“那什么，我好像真不记得了。”
三人对峙良久，唐世凡的话率先打破了僵局。
可话刚说完，他又感到一丝尴尬。
无奈只得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他不掩饰还好，他这一咳，门口那男人原本静肃沉稳的脸上瞬间有了几分慌乱。
连步伐都细碎了起来。
“阿洛，扶你爹爹去床上。”
商九丞轻拍阿洛的后背，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
唐世凡自小体弱，如今又被人下了毒，看起来面容憔悴，难免让人心忧。
阿洛乖巧地点头，可又想起之前他爹忙着推开自己的模样，不免有些委屈。
悄悄抬眼观察，慢慢地移步过去。
“爹爹……我扶你去休息吧。”
唐世凡没拒绝，他注意到阿洛那番委屈又怀有期待的谨慎模样，暗暗骂了骂自己。
说到底阿洛也只是个孩子……
“好，谢谢阿洛。”唐世凡温声开口，主动牵过阿洛的手。
这一举动可让阿洛高兴的不得了，他顺势搂住他爹的胳膊，忍不住蹭了蹭。
毕竟自从爹爹进王府之后，就再也没对他有过这般亲近的举动。
爹爹虽然失忆了，可现在看起来却更好了！
两人互相牵着穿过屏风，进了内堂。
待唐世凡在床榻上坐定，他发觉那人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似的。
颇有几分相似故时在万柳书院就读相处的情形，他旋即收回目光不再看。
刚才听张医官的诊断，说他是被人下了毒才导致的失忆，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他早有万千疑惑困积于胸，想找人一一解惑。
可见商九丞还在那边，他又不好开口问。
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小阿洛身上。
“阿洛，你全名叫什么啊？”
唐世凡犹疑着开口，想着从细微处入手，缓和一下气氛。
这孩子虽然叫他爹爹，又唤商九丞为父亲，可他又不傻，两个大男人哪能有孩子。
难不成这是商九丞的私生子？
“我叫唐商洛呀爹爹。”阿洛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唐商洛？这小孩怎么会和他一个姓？
唐世凡微微点头，又注意到这孩子的眼睛确实有几分像自己，内心的疑虑却更深。
“你是我生的？”
这话一问出口，唐世凡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
连屏风那边的身影都略微晃动了一下。
唐世凡：“咳咳……”
“我就知道我是爹爹生的！可父亲非说我是你们在路上捡的。”阿洛直接扑进唐世凡怀里，向他爹控诉着父亲瞎编的话。
闻言，唐世凡眼色浓重起来，阿洛这么一说，他倒还真的想起一件事来。
十九岁那年，全国大部分地区接二连三的闹起了洪灾，西京周边村落的难民也纷纷涌入京城避难。
那时唐世凡跟在他二哥后面前往周边赈灾，路遇从南方救灾回来的商九丞，两人一同回京时，曾在距离洛家村不远的地方，捡到过一名不过半岁大小的弃婴。
难道那孩子就是现在的阿洛？
唐世凡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没想到商九丞竟把那孩子亲自养在身边，还给取了“唐商洛”这个名字。
明明那时连他自己都朝不保夕，日日遭受兄弟的排挤和皇帝的冷眼。
若是被有心人趁机拿此做文章，反过来污蔑他行迹不端，凭空多出来个孩子，朝堂上别的党派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弹劾他。
他商九丞往日行事作风一向谨小慎微，却没想到能干出这事来。
还真是……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唐世凡从遥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低头看着阿洛。
“对，阿洛就是我生的。”总不好将捡到他的过往再说一遍，平白又伤一次阿洛的心。
唐世凡此言一出，便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内更静了些。
唐世凡清了清嗓，叫出那人的名字。
“商九丞……”
被喊住名字的人顿时心揪在一处。
“我在。”屏风那边飘来回应。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唐世凡谈吐纳息，像是鼓足了十足的勇气般。
那人略微怔住，姑且没个动静。
阿洛自然知道他父亲这是害怕惹爹爹生气，便小声助力道：“爹爹，你平时都喊父亲为夫君的。”
唐世凡：……
商九丞：……
阿洛一本正经的样子，唐世凡无语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阿洛，这该不会是你父亲教你的吧——夫君？我可不会这么喊他。我同他认识了那么久，只会道他一声商九丞或九殿下。”
唐世凡虽是这么说，可当“夫君”二字脱出口时，心中还是有种异样之感。
可话都说到这了，他想再咽回去也没办法。
屏风外那人似乎有所触动，终于抬起了长腿，没几步便来到唐世凡面前。
可仍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唐世凡目光幽怨渐生：“商九丞，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他又不会吃人！
不就是开了个玩笑，至于吗？
这话落下，对面商九丞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唐世凡可不知道商九丞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只想早点弄清楚为何自己会与他在一起，成了阿洛的爹和父亲……
还有脑海中无缘无故消失了的四年记忆，难道他真的，成了商九丞的“王妃”？
他转而抬眼看向旁边薄唇紧抿的男人。
“你说清楚……我们怎么会这样，就是现在这种关系……”
唐世凡原本开口之前还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发觉毫无作用。
论谁遇上这事还能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的。
闻言，便听到商九丞有些沉重的呼吸。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小心问道：“世凡，你还记得什么？”
可还记得他四年前在忘忧楼做的混账事，生生断送了唐世凡与霍无伤的可能。
唐世凡低眸，他眼角的那颗泪痣随着他一道陷入思考。
而后悠悠道：“我只记得我昨夜还在忘忧楼，想来是醉了酒一直昏昏沉沉的，今日醒来便离奇变成了四年后……”
听了唐世凡这话，商九丞的心绪稍稍平稳了些。
他果真不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了。
也好，若是记得。
只怕他的巴掌早已扇在自己脸上，骂着让自己滚出去了。
更不会唤他的名字，不过是徒增厌恶。
……
可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世凡他迟早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而商九丞也没想瞒他。
他自知世凡心中所念都是那霍无伤，要是当初，自己没拦着他去抢婚，说不定世凡他真能得偿所愿，与霍无伤做对神仙伴侣。
也不至于与自己多年的情谊，唯余厌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