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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目?距离你们院庆起码还有一个月, 是什么节目那么重?要?,缺一晚都不行?”

    及韵不理?解,梁槐景的回答也让她很愤怒,“徐教授已?经?病危了,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她, 你?连送送长辈都没时间吗?你能比我还忙?”

    梁槐景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愤怒, 声音还是淡淡的, 道:“我跟徐教授也不熟, 那是你?的老师,不是吗?”

    梁槐景跟徐教授是真的不熟, 他印象里?就没怎么说过话,本来就是不同方向,又不同单位,能见到对方的机会寥寥。

    他只记得每年过年和中秋之类的大节日,及韵都要?去探望她的老师,以前她也问过他要?不要?去,他每次都拒绝。

    因?为他并?不想去听别人问他学习成绩如何,又学了什么,也不想听那些不知真?假的夸奖, 更不愿意看到及韵为此自得的脸孔。

    被拒绝的次数一多, 及韵就再也不问他了,等到他成年, 有了自己的交际圈, 母子俩就更没提过这事了。

    对梁槐景来说, 徐教授就是一位陌生的业界前辈, 虽然是他母亲的老师,但他真?的不熟, 如果是真?的弥留之际,对方要?见的难道不是亲近熟悉的亲友吗?他去算怎么回事?

    当然,梁槐景也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冷漠,对母亲的难过悲伤和痛苦愤怒无法感同身受。

    及韵在电话那头骂他:“你?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么没礼貌,比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如!”

    “那是我的老师,就是你?的长辈,你?连长辈要?走都不去送,这像什么话?你?让别人知道,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我和你?爸,怎么议论?我们家?”

    她一连串的排比句,一句比一句上?升高度,梁槐景从小就听这种话。

    无非是怕人家说他没礼貌,觉得是她和梁裕的教育不到位,进?而影响她和梁裕的社会形象。

    ——她和梁裕一向是家庭和睦美满的模范代表,从政的人,都需要?这层皮囊。

    梁槐景勾起嘴角,神情有些嘲讽,“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那是人家的自由,谁都不是完美无缺的,硬要?说,谁都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而且她还说什么“比一个女?孩子都不如”?梁槐景心想,大概又是见到了哪家的天之骄女?,觉得对方样样都好,想到他这个忤逆仔了吧。

    及院长事事要?强,不管比什么,都要?比过别人,不然她心里?不舒服的。

    梁槐景心里?嘲讽了他妈两?句,说:“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明天确实没空,你?帮我问候一声就可以了。”

    及韵气得骂他不孝,又觉得痛心:“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冷漠的样子,对亲人的生命都这么视而不见,等以后我和你?爸老了,怕是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接着又数落了一通,说他如何如何不好,甚至还翻出他小时候因?为一只小乌龟死了一只小狗被送走了就哭了一天的事,来佐证衬托他现在多么的冷漠无情。

    梁槐景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已?。

    小乌龟是怎么死的?是梁裕帮它换水时不小心掉进?了马桶被冲走了,所以叫死了,说好给他再买一只,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小狗是为什么被送走的?那是他奶奶生前送给他的,从大老远的乡下带来的,白色的小土狗,奶奶回老家以后,她觉得养小狗会让他对学习分?心,所以趁他去上?学时送给了别人,换来一袋苹果。

    梁槐景有时候会想,自己对他们的失望,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后来他学《曾子杀彘》的那篇课文,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背下来的。

    “婴儿非与戏耳。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1]

    这段话,到现在他都还能背得出来。

    刚才说了明天没空以后,他本来心里?还犹豫,要?不等晚上?舞蹈课结束,再过去看看,可被及韵后面那么一骂,他的逆反心理?顿时就上?来了。

    算了,就这么着吧。

    梁槐景静静的听及韵骂完他,把电话挂了,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一阵出神。

    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怪累的。

    傍晚时他出门?吃饭,路过一家之前经?常光顾的面包房,店员还认得他,问他怎么最近都没来,开玩笑说:“是不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好,你?提提意见?”

    真?实原因?当然是因?为在蒋思淮那里?找到更合口?味也更放心的了,但梁槐景觉得兴许不能如实相告,于是笑笑扯了个谎:“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最近不太喜欢吃甜品了。”

    对方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是欣然接受了他的解释,结账时热情的招呼他下次光临。

    回到车上?,梁槐景想了想,拿出一个蛋挞,分?两?口?囫囵吃完了,趁着口?中还有甜味,觉得心里?的情绪好了点,这才给在省医院工作的同学发信息。

    辗转打听到徐教授所在的病房,他直接开车过去了。

    特需病房的环境很清净,接待他的是徐教授的儿子,他自报家门?说是及韵的儿子,对方一愣:“……你?、阿景是吧?你?自己来的,你?妈妈呢?”

    “她应该是明天再来,我明天工作安排多,趁今天有空,来看看徐教授。”

    对方恍然大悟,跟他道谢:“有心了,谢谢你?们来看她。”

    说完让他进?了病房。

    徐教授还睡着,脸上?罩着呼吸面罩,神色肉眼可见的虚弱,据说是她自己不愿意进?行有创抢救,所以没有插管。

    梁槐景看着她满头的白发,清晰的看到生命流逝的痕迹。

    小声问了几句徐教授的情况,又跟对方聊了几句,梁槐景很快就离开了。

    心意已?经?尽到,他觉得自己可以无愧于心了。

    董姜莉惊讶:“今天怎么去这么早,你?店里?不是十点多才开门?吗?”

    “我早点去,忙完了就去找你?,一起去看徐外婆嘛。”蒋思淮穿好外套,跑过去抱抱她。

    然后牵着穿了小衣服的豆豆就出门?去了。

    幸好宠物店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的,不然她还得把豆豆先?带到店里?去安顿。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叶沛泽和唐秋燕在店门?口?相遇,进?门?之后,意外发现店里?已?经?被烘烤面包的香味充斥得满满的,不像刚开工的样子。

    “思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唐秋燕看着厨房里?已?经?忙碌到脸都有点发红的蒋思淮,惊讶的问道。

    “我中午之前要?出去一趟,下午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来,就早点过来多做点咯。”蒋思淮应道,又看向叶沛泽。

    她冲他笑笑,说:“下午店里?补货的重?任就交给小叶你?啦。”

    叶沛泽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打手势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这事,让她别担心。

    唐秋燕好奇,问她出去做什么,蒋思淮就说:“要?去看一位对我很好的长辈,她可能……快要?不行了。”

    “啊?这样啊……”

    这下谁都不好再说什么,赶紧开始干活吧。

    店里?十点半开门?,蒋思淮十点过一刻就走了,她要?先?去市妇幼找董姜莉,走的时候还顺便打包了两?盒蛋挞王带上?。

    董姜莉顶着寒风钻进?她的车里?,接过她递过来的桂圆红枣茶,问她店里?的工作安排好没好。

    “放心吧,有小叶和小唐姐在,没问题的。”蒋思淮笑笑。

    董姜莉闻言点点头,实在没有心情多说话,便撑着额角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蒋思淮默默的提高了一点车速。

    到了省医院,蒋思淮和董姜莉先?去找蒋兆廷,把带来的蛋挞留在他办公室,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呼吸科住院部。

    刚靠近特需病房的范围,就见徐教授那间病房门?口?围着好几个人,还有医护进?出。

    有人见到董姜莉,就招呼她:“姜莉快过来,老师醒了。”

    董姜莉心里?一跳,连忙拉着蒋思淮小跑过去,蒋兆廷在后面大步的跟上?去。

    门?口?有个人让开,还拍了拍蒋思淮的肩膀:“好孩子,快进?去看看你?徐外婆。”

    是一位蒋思淮熟悉的阿姨,也是董姜莉的师姐。

    蒋思淮胡乱的点点头,跟着董姜莉进?了病房,她看到前一天见过的那位及阿姨正抱着胳膊站在病房的床边,脸色很不好看。

    她看了对方一眼,立刻收回视线,去看病床上?的徐教授。

    老太太比上?回见到的时候还要?老了,但是脸色居然很不错,堪称红润。

    蒋思淮一想便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

    她还记得老太太说她笑的时候又甜又乖巧,于是下意识的露出个笑脸来,叫了声:“徐外婆。”

    老太太见到她便笑起来,朝她伸手,“阿稚来啦。”

    “嗯,来了。”蒋思淮握住她的手,亲昵的靠过去,依偎在她床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她,“你?昨天睡得好不好呀?我最近太忙了,都没怎么来看你?。”

    “你?爸天天来。”老太太握握她的手,笑眯眯的,“以后你?要?好好的,生生性性,不要?叫你?爸你?妈太操心,要?过得开心点,外婆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蒋思淮眼睛一酸,忙睁大了眼睛,一边点头一边略有些抱怨的道:“我一直很听话的。”

    “好,外婆知道。”老太太还是看着她笑,语气缓慢而柔和,“等你?结婚,有小孩了,记得带来给外婆看看。”

    蒋思淮连忙点头:“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你?再等等……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突然就带上?了哭腔,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老太太笑笑没说话,看向了董姜莉,又看看及韵,下一句就说起了工作的事,外面的几位叔叔阿姨也都进?来了。

    无非是叮嘱他们要?好好工作,抓紧时间多带学生,多出成果,云云。

    一直说了快半个小时,老太太累了,不得不停下,顺了口?气最后说了句:“以后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要?团结,知道吗?”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想流泪。

    这句话也好像是用完了她剩下的所有力气,蒋思淮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脸色从刚才的红润迅速变得灰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蒋思淮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脑海里?闪过实习那年见到的患者家属恸哭的场景。

    徐教授的儿子忍着悲意,送大家出门?,不停的谢谢大家百忙中还来看望母亲。

    蒋思淮跟着大人们走到走廊上?,听到及阿姨对徐家舅舅说:“师兄,真?是对不住,我本来还想让阿景也来看看老师,可是他太忙了,来不了……”

    “他来过了。”徐家舅舅应道,“昨天傍晚来的,说今天要?出门?诊来不了,就提前来看看。”

    及韵一愣。

    对方也优点惊讶:“怎么,你?不知道这事?”

    及韵顿时有点尴尬。

    对方就劝道:“知道你?要?强,但当妈不一样的,你?带学生、对病人都知道要?因?人而异,怎么到孩子就……哎,他也大了,你?再这样强硬下去,会把他越推越远的。”

    “就是嘛,大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对孩子太严厉了。”董姜莉这时还补了一刀。

    蒋思淮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们,咦,及阿姨和孩子关系不好吗?也是啊,及阿姨看起来就很严肃的样子……

    及韵被他们说得有点挂不住脸,眼尾的余光一瞥,就见到蒋思淮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泪汪汪的,好奇的看着她。

    顿时就觉得自己被小孩看了热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瞪了一眼董姜莉,回怼道:“难道要?像你?,随时随地惯孩子,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都由着她,养成个娇气包……”

    说到这里?她猛地顿住,意识到这个娇气包就在一旁。

    于是她尴尬的扭头赶紧对蒋思淮解释:“阿姨不是说你?不好,是说你?妈妈的习惯不好!”

    蒋思淮:“……”阿姨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

    及韵当着大家的面就怼起董姜莉来,甚至董姜莉的女?儿和丈夫就在一旁看着。

    这让大家颇有些哭笑不得,包括蒋兆廷在内。

    连忙你?一句我一句的做和事老:“你?们师姐妹俩为这事互怼了几十年,还不腻啊?”

    “老师刚才说什么来着,要?团结,你?们可真?好,还没走远呢就忘了,快别吵架,老师知道了要?伤心的。”

    也有人给她们各打五十大板:“要?我说你?们都不对,董师姐的就不说了,大师姐你?也不大好,你?之前还说你?儿子大了,跟你?不怎么亲了呢。”

    董姜莉闻言立刻有些得意:“我家阿稚就跟我很亲,我们还会一起睡。”

    及韵气得直接抬起巴掌就要?揍她,“……要?是个儿子我看你?还敢不敢跟他睡!”

    大家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蒋兆廷赶紧把老婆拉过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都别闹了,大家工作都忙,就先?散了吧,别打扰徐教授休息。”

    一提徐教授,刚被及韵和董姜莉的小争执弄得轻松了点的气氛,瞬间又低落下去。

    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谁都没再说什么,沉默的离开了呼吸科住院部,又匆匆回到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中去。

    蒋思淮和董姜莉去蒋兆廷的办公室坐坐。

    一路上?,蒋思淮都很好奇的跟她爸打听:“爸爸,妈妈和及阿姨是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又好又不好的?”

    蒋兆廷还没说话,董姜莉就说:“什么又好又不好?就是不好啊。”

    蒋思淮眨眨眼。真?的吗?我不太信。

    “你?妈妈和你?及阿姨差了四届,她进?师门?的时候,你?及阿姨带过她。”蒋兆廷温声给女?儿解惑,“你?及阿姨比较严格,表情又经?常很严肃,你?妈妈就怕她,躲着她走,你?及阿姨就觉得她不努力,是想混日子,所以就更爱让她做事,管病人收病人跟手术,为难她锻炼她,所以她们关系就……有点紧张。”

    蒋思淮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妈耶,果真?是亲妈,怎么她们遇到的事都一样一样的!

    她立刻伸手抱住董姜莉的胳膊,呜呜的说:“妈妈你?受苦了,我懂这种感觉!”

    董姜莉跟她贴贴脸,皱着脸说:“是啊,那三年真?的好难过,要?不是我真?的很想当产科医生,根本熬不下来!”

    于是蒋思淮就明白了,自己和母亲为什么会在面临相似的压力后,走上?不一样的两?条路。

    固然有她娇气包吃不了苦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她不像母亲,有一个要?当一名优秀的医生的信念,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下去。

    蒋兆廷接着说:“后来你?出生以后,你?妈妈特别喜欢你?,经?常把你?挂在嘴边,我女?儿怎么乖,我女?儿怎么可爱,你?及阿姨呢,据说对她儿子很严格,又是事业型女?强人,就看不惯你?妈妈这样女?儿奴,觉得她什么都好,就是上?进?心不够,你?妈妈呢又觉得她太严厉,育儿观念不和,加上?以前的事,就成现在这样咯。”

    “哇,你?们大人真?的好复杂。”蒋思淮忍不住道,说完还啧了两?下。

    董姜莉失笑:“哪里?复杂了,你?爸这不说得很清楚么。”

    顿了顿,又叹口?气,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跟她合不来,是因?为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就喜欢老公孩子热炕头,她就喜欢干事业往上?爬,追求不一样。”

    蒋思淮就说:“那她家小孩压力肯定很大吧?”

    “能不大么。”董姜莉失笑,“不过虎妈的高压政策也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她儿子二十多岁就博士毕业了。”

    蒋思淮又哇一声:“这么厉害啊!”

    “是啊,你?做不到吧?”董姜莉逗她。

    蒋思淮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下辈子都做不到,卷王还是让别人来当吧。”

    当父母的顿时一起失笑,蒋兆廷安慰她说:“你?现在这样也不错,各人有各人际遇,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蒋思淮连连点头,又忍不住感激,幸好她是生在蒋家,才拥有这么开明的父母,和宽松的成长环境。

    她走了一下神,再回过神来,就听到父母在议论?及阿姨家的事,说到她儿子的姓名,董姜莉说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见过,这起码过了二十多年,哪里?还记得名字长相。”

    话音刚落,就进?了蒋兆廷办公室。

    蒋思淮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拉过放在桌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两?盒蛋挞来。

    “爸爸,我给你?带了蛋挞来,要?吃点吗?”

    “哟,蛋挞啊?”蒋兆廷笑眯眯的,“快给我一盒,我炫耀炫耀去。”

    说完拿了一盒走,要?拿去隔壁办公室给同事尝尝。

    蒋思淮就翻他抽屉,找出茶叶来,给自己和妈妈泡茶。

    茶刚泡好,蒋兆廷回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学生叶允南,也就是叶沛泽的姐姐,她是来汇报工作的。

    见到蒋思淮和董姜莉就愣了一下:“师母,小师妹,你?们今天……一起休息啊?”

    “我老师在这边住院,我带阿稚来看看老人。”董姜莉笑着回答道。

    又让他们有话赶紧说,“说完了来吃蛋挞,阿稚店里?带来的。”

    叶允南诶了声,赶紧长话短说,把要?汇报的事跟蒋兆廷讲了。

    蒋思淮看着她身上?的白大褂,口?袋因?为笔的关系,有一点蓝色的墨水痕迹,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白大褂来。

    一件短袖的,一件长袖的,跟着她度过了五年,后来她没有从事这一行,却还是把它们收了起来,放在家里?的旧物箱里?。

    到底是过去一段很值得纪念的时光,虽然谈不上?美好。

    蒋兆廷和叶允南讲完事,过来一起吃蛋挞,叶允南还问蒋思淮:“阿泽没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蒋思淮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师姐你?不要?瞎猜,小叶很厉害的,他是我们的好帮手,喏,今天他就是店里?挑大梁的,没有他可不行!”

    叶允南闻言就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真?是有意思,你?爸爸是我的老师,你?是我弟弟的老师,怎么感觉我跟他就差辈了。”

    蒋思淮一想,忍不住嘿嘿的乐起来。

    午饭就是在省医院食堂吃的,蒋思淮吃了碗云吞面,味道不错,但分?量很大,她使劲吃,差点把脸都埋进?碗里?了,也才吃掉三分?之二。

    “爸爸帮我吃。”她理?所当然的把碗推给蒋兆廷。

    董姜莉给她递了张餐巾纸。

    一家三口?吃完午饭,蒋思淮刚准备说要?回去,董姜莉就接到电话,脸色一变,拖着蒋思淮就往住院部跑。

    “快快快,老师这次真?不行了!”

    徐教授在这天中午十二点五十二分?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二岁。

    蒋思淮弯着腰,抱住蹲在病房门?口?放声大哭的母亲,又一次想起实习那年见过的一幕又一幕。

    留恋着人间逝去的生命,哀哀恸哭的家属,成为她午夜惊醒的梦魇,经?年以后,她真?的成了梦中人。

    而她无比清楚的知道,她还会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送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梦中人。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她想安慰母亲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喉咙有些发疼,只好咬着嘴唇不吭声。

    蒋兆廷帮着徐家人忙前忙后,办好手续,等遗体被送走,他才有空回头安慰妻女?。

    梁槐景下班后照常光临蒋思淮的店,到店的时候已?经?傍晚六点多,店里?最后一批面包已?经?全都摆上?货架,叶沛泽和唐秋燕在接待客人。

    没见到蒋思淮的人影,他微微愣了一下,但也没觉得奇怪。

    他要?了一盒蛋挞,跟唐秋燕说在这儿吃完再走,唐秋燕还问他舞练得怎么样了,又给他倒了一杯桂圆红枣茶。

    一切看起来和平时完全别无二致。

    直到他咬下一口?蛋挞,发现今天的蛋挞和平时吃的有点不一样,这种差异非常细微,细微到如果不是他经?常吃这款蛋挞,对它的风味了如指掌,可能根本感觉不出来。

    再看向柜台,一直只有唐秋燕和叶沛泽俩人在忙,梁槐景便对蒋思淮的去向有了猜测。

    吃完蛋挞要?走时,他去还杯子,问唐秋燕:“师妹……今天不在吗?”

    知道他问的是蒋思淮,唐秋燕就回答道:“哦,她家里?有个长辈去世了,去帮忙了。”

    蒋思淮下午的时候给他们回来过电话,说去探望的长辈刚好中午过世了,她要?就在那边帮忙,今天就不回店里?了,让他们把今天准备的面包卖完就打烊。

    “多亏了有小叶呢,不然货架早就空了。”

    一旁的叶沛泽闻言,腼腆的笑了笑。

    梁槐景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道了声谢,转头出了店门?,坐进?车里?之后,想来想去,也没有给蒋思淮发信息问候或宽慰什么。

    一是不觉得他们的交情已?经?到了可以私信聊这种私事的地步,二是担心蒋思淮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事,做人要?有边界感,他想。

    但让他意外的是,晚上?舞蹈课结束时,他看到了及韵给他发的信息。

    及院长:【徐教授于今日中午十二点五十二分?去世。】

    梁槐景一愣,徐教授去世了?他昨天去看她,还以为她虽然已?经?极度虚弱,但应该还能撑几天,没想到今天就走了。

    他犹豫片刻,回了一句:【节哀顺变。】

    及韵回了他一个谢谢。

    再无其他,明明是亲生母子,却时常无话可说,梁槐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像他们这样。

    他再见到蒋思淮,已?经?是将近一周之后。

    这几天蒋思淮的主要?任务是陪着董姜莉,每天早上?早早去店里?,准备好

    冬天了嘛,吃羊肉的好时候,蒋思淮又是炖羊排,又是煮当归生姜羊肉汤,还有支竹羊腩煲,变着花样给妈妈做好吃的。

    晚上?呢,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就一起下楼散步,聊天时倒也不避忌徐教授,聊了许多董姜莉读书时的事。

    蒋思淮特别喜欢听她妈和及阿姨的事,虽然她这几天去送饭一次也没碰到及阿姨,但总觉得能从她和妈妈的相处中,看到几年前她和梁槐景相处时的影子。

    于是母女?俩特别有共同话题,都表示:“不知道这么严格做什么,很多事只要?没出错,做得差不多就好了嘛。”

    “就是就是!”

    蒋兆廷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好家伙,人家对你?们严格要?求,希望你?们上?进?,居然还错了?

    但是他不敢说,说了是被围攻的。

    接着就是他们一起去参加徐教授的追悼会,小型的追悼会不对外公开,来的都是徐教授的同事和学生,蒋思淮站在母亲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追悼会结束后,一切尘埃落定,董姜莉情绪也基本从悲伤中走出,蒋思淮和蒋兆廷都松了口?气。

    日子于是回到常态,蒋思淮恢复了每天待在店里?的生活节奏。

    梁槐景下夜班,路过蒋思淮的店,照例停下来准备买几个面包。

    进?门?就看见蒋思淮正在柜台后忙碌,一边打包一边跟客人说话:“是今年刚下来的桂花,借个香味嘛,芋泥也是我们自己做的,用的荔浦芋头。”

    他走近看了一眼,是这个月才上?的一款桂花芋泥巴斯克,奶油面上?撒着一层金黄色的桂花,一个只有四寸,一人食已?经?很足够,两?人分?刚刚好的分?量。

    当下便决定打包几个去舞蹈教室和杨冠他们一起分?享。

    “麻烦帮我打包三个桂花芋泥巴斯克。”

    听到这声音,蒋思淮抬头,笑着招呼他:“师兄中午好,又是下夜班吗?”

    梁槐景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他说。

    蒋思淮一愣:“……师兄怎么这么说?”

    “我听小唐姐说,你?家有亲近的长辈过世了,这几天来店里?都没见到你?。”

    他这么一解释蒋思淮就明白了,笑着点点头:“是啊,这几天主要?是陪妈妈,妈妈……”

    她耸耸肩:“她很难过。”

    “阿姨还好吗?”梁槐景想起那个周末在店里?见到的她的母亲,忍不住关切。

    “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师兄关心。”蒋思淮道了声谢,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邀请他,“我们中午做了辣炒螃蟹,做得有点多,师兄帮忙消耗一点吗?”

    梁槐景见状,便识趣的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