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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月楚临正翻开簿册, 一个小童子便抱着一沓信急匆匆地跑进房门。

    “大公子!”他气喘吁吁道,“无上剑派又来信了!”

    月楚临以笔蘸墨,问:“信上写了什么?”

    有他的授意, 小童子连忙拆开一封信, 匆匆读过后道:“还是妖蛟作乱的事, 信上说妖蛟未平, 求太阴再次相助。”

    之前无上剑派就来过信, 想太阴境帮着他们处理妖蛟作乱的事。

    如今才不过一月,竟又寄了信来。

    月楚临笔尖稍顿, 问:“裴、公孙二家可曾来信?”

    “公孙家暂时还没寄信来, 裴家的书信却是随着无上剑派的信一起到的。”小童子拿出另一封, 问, “大公子, 可要读信?”

    “拆开吧。”

    “好。”小童子拆开那信, 仔细读过才说, “大公子, 裴家的意思是以您为主。不过又说无上剑派到底是人族,非我族群,如果要帮他们

    无上剑派隶属天显境,以人族仙家为主。若非对妖蛟的习性不了解, 这回又吃了大苦头,断不会向太阴求助。

    月楚临思忖片刻后问:“我记得前些时日, 无上剑派铸得一把宝剑。”

    “是有这么回事, 听说剑锋出鞘的时候还引来了龙鸣!”虽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事, 但小童子还是兴致颇高道,“要不是为了这宝剑, 妖蛟能作乱?上回您遇着的那位李长老不就说了么,连赤乌境的人都想插一手,说是他们王上命在旦夕,想借着这把剑挺过天劫。”

    “确是好剑。”月楚临轻笑,“这些时日在外奔波,几番磋商,赤乌仍对收回追杀令的事踌躇不定。如今又咬着把宝剑不肯松口,倒是各人皆有所求。”

    小童子思索一阵,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公子,可要向无上剑派寄信,让他们奉出宝剑?”

    月楚临轻敲了两下桌子,随后道:“最好以天显境的名义干涉其中。”

    小童子低头想了阵。

    天显境和无上剑派奉出的剑,意义到底不同。要是天显境出面,赤乌境收回追杀令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他点点头,仔细记下:“我知晓了。”

    “等等,”月楚临思索着说,“你别动笔,让裴家送信。”

    也是。

    公子岐就在月府,月家人此时出面,不免引人注意。

    小童子刚点头,外头忽有人敲门。

    “兄长。”月郤的声音从外传来。

    “进来吧。”月楚临看了小童子一眼。

    后者会意,在月郤进门的同时放下信件离开了书房。

    两人错身时,月郤看了眼小不点儿。

    忽抬手拽了下他的领子。

    小童子被迫停住,仰起脑袋看他:“小公子?”

    月郤扬眉笑了声:“在大哥身边做事这么忙?连领子都翻过来了。”

    说话间,他将那小童子的后衣领整理好,又拍拍他的背:“去吧。”

    小童子笑嘻嘻地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跑了。

    月郤这才进门,问道:“大哥找我何事?”

    月楚临翻开童子放下的信,没有看他。

    只问:“府里来了新侍卫?”

    “是,”月郤浑不在意道,“叫绯什么潜,已经入籍盘了。”

    月楚临道:“先前没有听你提起过。”

    借着烛火,月郤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斟酌着说:“大哥那几日忙得很,也不见回府,府里又缺人,我就擅自做主了。”

    “缺人?”月楚临琢磨着这二字,“我以为府中人员已算冗多。”

    月郤不喜欢绕来绕去,皱起眉直问:“大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不。”月楚临说,“只不过奴侍入府,还是理应先教他规矩。这般着急忙慌地送去昭昭那儿,若是做错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他修为不错。”月郤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插在绥绥院里当个侍卫,我不在的时候,还能照看着她。”

    月楚临却道:“侍卫是侍卫,与随侍不同。”

    “随侍?”月郤拧眉,“什么随侍?她院里有随侍了,叫什么白树。”

    “你不知晓么?”

    月楚临折上信件,斜压过视线,神情温和。

    “昭昭将他留作了随侍。”

    月郤眼底划过丝茫然。

    随侍?

    那岂不是住在明泊院里?!

    “不是……等等!”他突然起身,“我去看看。”

    但刚走两步又停下。

    这会儿奚昭多半已经睡了,去明泊院只会打搅她。

    “算了,我明天再去。”他抿紧唇,又看向月楚临,“大哥,还有其他事吗?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只是问你这一件。”月楚临收回视线,“走罢。”

    月郤走后,他抬了眼帘,看向墙面。

    烛火摇曳,映出庞大的人影,几乎占满了整面墙。

    他盯着那影子,须臾,忽见影子开始颤动、扭曲变形,像是一滴滴入水里的墨。

    “这般想要出来么?”他喃喃自语。

    那影子还在继续变形,又仿佛活过来般,竟缓慢剥离墙面,嘴里还发出吓吓哧哧的怪异声响。

    月楚临手指稍动,送出妖气,想将那黑影压回去。

    却没用。

    黑雾般的影子被妖气打散,随即又合拢。

    它低笑一声,被烛火拉扯得变形的身体开始缓慢重聚,渐渐凝成一团漆黑的人形。

    月楚临看着它,向来温和的神情中多了丝烦躁。

    妖气在他掌中快速凝成一片薄刃,划破指腹。鲜血滴落,又化成条血线,急速朝黑影袭去。

    黑影躲闪不过,被血线勒紧了脖子。

    血线另一端像针一样扎进墙里,再使劲往后一拽——

    黑影退后两步,想要扯开那血线,却是徒劳。

    “嗬——!嗬——!”它挤出几声刺耳怪响,但很快就被血线强行拽入了墙里。

    入墙后,它挣扎着,却不受控地逐渐变回原样。

    直到它彻底融入墙体,血线散落,溅洒在地面。

    月楚临看着那刺目血迹,掐着方才划出的伤口。

    指尖紧压着划伤,一阵刺痛。

    他恍若未觉,松开,转而继续整理起信件。

    余光则一直注意着墙面上的黑影。

    他在动,黑影也随之做出动作。

    但始终要慢一拍。

    便像是在有意模仿着他。

    且那黑影的脖颈处,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血痕。

    月楚临放下信,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他扫了眼缩在角落里身子乱弹的灵虎,这才看向奚昭。

    关上门后,他道:“奚姑娘,费尽心思弄进府里的奴侍,就是为了养在身边让它耍乐?”

    奚昭敲碎一枚龙齿,道:“估计是变成小虎崽儿的时间太久了,有些脾性一时改不过来。由着它玩儿吧,比起人在旁边站着,这样可爱多了。”

    太崖话锋一转:“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昨天他来时,奚昭悄声说找他有事,让他今天来一趟。

    奚昭放下锤子,将龙齿仔细藏好了,再才和他说:“你和月楚临同门那么多年,知不知道他练的什么控影术?”

    太崖原还一副散袒模样,听了这话,脸上笑意都少了几分。

    他敏锐察觉到有哪处不对,直问:“出了何事?”

    奚昭:“就是……我听月问星说,要是这术法使用过度,影子便会生出自己的意识?”

    昨日她亲眼看见月楚临的影子出现异变,异变仅是

    太崖眼帘稍垂,转瞬间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见远的影子出现了异样?”他缓声道,“奚姑娘,若你想用他的影子做些什么,怕还是早早放弃为好。”

    “为何?”

    月问星分明说过,影子与本体的性情全然相反。

    既然是两个不同的人,那月楚临的影子在行事方面也很有可能与他差异极大。

    若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影子并非是人,哪怕侵占了人的躯壳,也既无人的思维,更不懂人的规矩、法度。或说……”太崖稍顿,“你可将它视作披着人皮的怪物,毫无理智,不晓分寸。”

    奚昭眉心一跳。

    太崖轻笑着说:“奚姑娘,要命的东西,恐怕轻易尝试不得。”

    奚昭明白,他这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也算靠谱,不会故意拿话吓她。

    她在心底思忖着该不该放弃这法子,就又听太崖问:“他知晓了么?”

    “什么?”

    “见远可知晓你察觉到了他影子的异常?”

    “没有。”奚昭摇头,“自不会与他说。就连和问星说起这事,也没提过月楚临的名字。”

    太崖略一颔首。

    也是。

    她并非是个莽撞人。

    “这事你暂且只当不知道。”他顿了瞬,“在我查清之前,你尽量避着见远,别靠他太近。”

    话落,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应是早饭来了。”奚昭起身,正准备去开门,就借着窗户看见了一道人影。

    的确是送饭来的——那个漆木食盒她眼熟得很。

    送饭的却换了个人。

    是月郤。

    不过较之平常,现下他鬼鬼祟祟的,满院子乱转,不知在找什么。

    甚还躬身往走廊木板底下的空隙里瞧。

    奚昭:?

    干嘛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