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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英台的父母需要她去联姻,以保全家族,所以他们拒绝了梁山伯的求亲,还将他毒打一顿,梁山伯因此郁郁而终。祝英台出嫁那日,花轿路过梁山伯坟前,大风刮起,梁山伯的坟茔裂开,祝英台身着嫁衣,走入其中。他们变成了两只蝴蝶,永远相守。”

    郗棠若有所思,“梁山伯如果出身高门,是否又不同呢?”

    郗桐笑了,“生在相对的高门,与生在寒门,有什么区别呢?”

    郗棠不说话了。

    郗桐垂眸,盯着郗棠发间那支颤巍巍的蝴蝶发簪,良久,他轻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想要给你讲这个故事吗?”郗棠摇摇头,“你总不能是拿这个故事告诉我,我应该认命吧?”

    “我想告诉你,梁山伯和祝英台没有错,你想嫁给卫熙也没有错,不想嫁给宁崇也没有错。”郗桐稚嫩的脸上,一双眼眸深邃,“你要是真的不想嫁给宁崇,就不能坐以待毙。”

    郗棠似懂非懂,“可是母亲.....”

    郗桐出了个馊主意,非常坏的主意。

    上梯之前,她有些犹豫,何尝没想过以死相逼,可是郗棠分得清,这不是件小事,不是可以耍小孩子脾气的场合。议亲这种事,关系到两个世家。

    祖父年纪大了,父母又只有她一个女儿,郗棠回头望向扶着她上房顶的郗桐,欲言又止,“父亲和母亲会伤心的,大父也会担心的。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

    郗氏门楣是否会因此受损?

    父祖兢兢业业在朝堂上经营,为他们这些后世子孙留下赫赫声名。他们站在祖先的荫蔽下,走出门去,谁人不夸赞一句,原来是郗氏的子孙。

    家中所有兄弟姊妹,不分男女入学读书,小心翼翼,谦卑做人,为的就是能匹配上郗氏子孙的华冠,将这份荣耀延续下去。

    她怎么能做出不孝,不仁之事?!

    郗棠话还未说完,就被郗桐打断,他冷冷道:“那你就嫁给宁崇吧,反正他也不差,母亲不会害你。”

    成夫人收到下人禀告,脸色大变,顾不上前厅宁司徒,匆匆往西苑赶来。郗棠站在房顶上,郗桐站在离她不远处,急切道:“元元,不愿意嫁给宁崇,我们可以再和母亲商议,你不要做傻事。”

    房顶很高,郗棠向下望去,两股颤颤,她咬咬牙,“我不嫁给宁崇,一辈子不嫁我也不嫁给宁崇。”

    成夫人又急又气,郗父扶着郗太傅赶来,看见房顶上的郗棠,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太傅声音也颤抖,“元元啊,你快下来!”

    “好!不嫁。”郗父站出来拍砖定板,“父亲答应你,不嫁给宁崇,元元,你先下来。郗桐,扶你妹妹下来!”

    “元元,父亲一言九鼎,你过来!”郗桐望向郗棠。

    郗棠望着郗桐朝自己伸出的手,挪动发软的双腿,朝他走了过去。

    次兄的手臂不如长兄臂膀有力,手却比长兄的手温暖,郗棠看着郗桐那张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侧脸,低低道:“次兄。”

    郗桐没理她,将她扶下房顶。

    成夫人大步上前,将郗棠搂进怀中,“元元!”

    母亲的关心,令郗棠更觉愧疚,她不由鼻头一酸,哽咽道:“母亲,我错了!可是我不想嫁给宁崇,我一辈子不嫁也不嫁给宁崇。”

    嫁不了卫熙,也不想嫁给宁崇。

    她不想。

    她是那么倔强。

    成夫人一向坚强,被郗棠一番话气得眼泪打转,“胡说,哪有女郎不嫁人的,不嫁宁崇就不嫁宁崇,怎么能以死相逼父母,父母养你这么大,你竟然如此不孝,简直不配做我和你父亲的女儿!”

    说罢,成夫人转过身去,背对郗棠而立,郗桐上前,扶住母亲,成夫人靠在次子肩头,低泣出声。

    郗棠孤零零站在原地,望着母亲手伤的背影,委屈而愧疚,大滴热泪夺眶而出。她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母亲,孩儿错了,母亲不要伤心了。”

    郗太傅长叹口气,“婚事天注定,强求不得,伯鸣,你去回了司徒大人,就说长幼有序,族中尚有长姊未曾婚嫁,不敢先姊婚配,要再留几年。”郗父领命,“是,父亲。”

    和宁崇的婚事,不了了之。

    成夫人被郗棠气得卧病在床,郗棠想侍奉在侧,被母亲一口拒绝,她放言,不想再见郗棠。那日之后,祖父的身子也不大好了。

    祖父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安慰她,郗太傅端起手边案上的蜜饯,“元元怎么不开心了,来,大父给你吃蜜饯,吃了蜜饯就不要不开心了。”

    郗棠捡起一颗蜜饯,丢进嘴中,口中是甜的,心口却满是酸涩,她伏在郗太傅膝头,低声道:“大父,我错了。”郗太傅干枯的手摸了摸郗棠的发丝,“不是元元的错,是大父没替元元考虑周全。”

    “我们入朝为官,本就是为后人挣一条出路,哪有牺牲后人的幸福,来维持家族繁盛之理,岂非本末倒置,后嗣是家族留存希望,牺牲将来苟全一时昌盛,家族离衰亡也不远了,岂有保存之理。朝堂上的事情与你们有何干系,你们又不曾入仕为官,何苦要牺牲我的元元,是大父错了。”

    “元元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小孩子喽。”郗太傅低低自嘲,“我们也老了,都是老东西了,马上要埋进土里了,还在乎什么呢。”

    前世仿佛尘烟,一点点消散在郗棠眼前,温暖的阳光落在兄妹二人肩头,亮光将两世隔开,这一世,她没有那样做。

    不嫁给卫熙,也不是宁崇。

    祖父的话,郗棠一直铭记于心,她侧首,闪着泪光的眼睛望向郗桐,“次兄,我长大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母亲问过我的,她问我,想要嫁给谁,不管我想嫁给任何人,她都可以帮我去提亲,只要对方答应,她和父亲都没有意见。我说,我要嫁给宁璨。”

    太尉郗氏、司徒宁府两家都送来礼品,想为仲孙嘉晏、季子宁崇提亲。

    价值连城的玉镜台、前朝书法大家唯一遗世的书法帖。

    母亲问她是否有心仪的郎君人选。

    郗棠缓缓开口,“我要嫁给,宁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