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嘉晏口口声声说,相信她,不在乎她是否失节,她相信了,但现实很快给了她重重一击,她从下人口中得知,嘉晏与她在同座城池,却避而不见。

    郗棠诘问嘉晏,嘉晏死不承认,以公务推脱。

    数月后,他又当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还是相同的理由。

    但郗棠已经频频来为自己诊脉的医师身上察觉端倪,他不见自己,是怕血脉混淆。郗棠觉得可笑,再度质问嘉晏,他也终于说出了实话。

    “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我不在乎你是否失节,因为我一定会荡平渝国,杀了诸葛维。即使你真的失节,也不是你的错,但元元,我必须要清楚一切。”

    郗棠想前世之事出神,马车颠簸,一时不慎,头磕在了车壁上。

    “怎么了?”嘉晏的声音从窗边响起。

    郗棠揉了揉额角,这人怎么阴魂不散,“无事。”

    “女郎。”嘉晏似乎有话要对郗棠说。

    郗棠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烦躁,“何事?”

    嘉晏理直气壮,“碣族和实节,早有耳闻,但并未亲眼见过,可否...”

    能不能带上他?

    郗棠立刻拒绝,“受邀而去,不便带新城侯前去。”

    当然不能。

    但转念一想,嘉晏的季叔嘉显是典农中郎将,不让他去,恐生事端。

    “回府后,可替新城侯代问诸葛都尉,若都尉应允,便差人送信给新城侯。”

    郗棠答应带自己去,嘉晏心中不爽一扫而空,“有劳女郎。”

    嘉晏送郗棠到府门口,恰好遇见郗郴要出门。

    “元元,你怎么和新城侯在一起?”

    郗棠解释道:“天气转凉,大父咳疾又犯,听闻余医师医术精湛,于是为大父去请,路遇新城侯,好心护送我回来。”

    郗郴听明原委,向嘉晏道谢,“有劳新城侯。”

    嘉晏还礼,“我与舞阴侯有同袍之谊,理应如此。”

    送嘉晏离去后,郗棠才问郗郴,“这么晚了,兄长要去哪里?”

    郗郴眉带忧虑,“这是朝廷的事,你帮不上什么忙,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兄长不能说,她也不好再问。

    回到府中,成夫人正在和三叔母商量着什么,郗棠从廊下走过,成夫人叫住她,“元元,你过来。”

    郗棠走入内室,发觉母亲眼眶微红,立刻问道:“母亲,怎么了?”

    “母亲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家要听三叔母的话,好好侍奉祖父,不要乱跑,知道吗?”成夫人叮嘱道。

    郗棠心中一紧,“母亲,是父亲那边有事吗?”

    成夫人眼中泪意翻滚,挥手示意郗棠退下。

    郗棠还想问,三叔母却对她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郗棠只能退下。

    她守在门外,等了半刻,三叔母从屋中出来,压低声音道:

    “青州那边情况不太好,阴雨连绵,大河改道,冲毁两岸民居田地,淹死百姓无数。你父亲守在汛地,寸步不离,才保下堤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气日渐寒冷,伤寒肆虐,你父亲在视察军营时染病,母亲要过去照顾。不过朝廷已经派出医师,你不要担心。”

    听闻母亲要去照顾父亲,郗棠只觉得自己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

    父母伉俪情深,一生相伴不离。前世父亲被外放刺史,母亲随行。

    水灾之后,另一灾难悄然而至,春回万物复苏,尸体腐烂,瘟疫肆虐。朝廷派出去的医师,根本无法遏制来势汹汹的瘟疫,染病亡故者十之八九。

    家家有强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阖门而殪、举族而丧,多少家族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那发生在数月后,当春风拂过大地,死亡的阴云将笼罩青州三郡。

    前世,是余医师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才将那场灾祸遏制。

    郗棠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余医师身上,派人去请,余医师还是那句话,不入宫门侯府半步。医者仁心,余医师自己不来,却派来了阿离。

    阿离为郗太傅诊脉,再转述余医师。

    趁着这个机会,郗棠向阿离提起青州伤寒。

    阿离也知道青州伤寒,“师父知道这件事,她说伤寒在春日最严重,村中也有很多感染伤寒的人,师父说他们的伤寒和寻常伤寒不一样,要留下来,再看看情况。”

    得知余医师近一段时间都会留在村中,郗棠决定趁着和实节的机会,向她说明此事。

    两日后,成夫人收拾好行囊,匆匆赶赴青州,临行前将大小事务托付二叔母与三叔母。

    云胡来禀,说嘉晏早早等在了府门口,派人来催促。

    郗棠有些迟疑,她并不想和嘉晏有所接触。

    前世之事,心有余悸。

    望着镜中的倒影,郗棠心想,怕什么。

    她怕什么。

    就算嘉晏如前世一样喜欢她又如何?

    郗氏不会再任人鱼肉,他嘉氏未必能只手遮天。

    没有权柄,他又能奈自己如何?

    “走吧。”

    一路上,郗棠都在想该如何向余医师提起青州之事,劝她去青州。

    和实节取“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为碣族祭神奠祖节日,译为‘和实节’。

    节为碣族之节,但因为先前共同驱赶侯府骑奴一事,村中各族联系愈发紧密,共庆和实节。

    熊熊篝火,橘黄火光照料团簇在火堆前的碣人男女,他们身着盛装,虔诚的手牵手,口念碣语,向火堆祝祷。碣人尚火与光明,光明与火代表善,而大红的珊瑚与火焰同色,被碣人视作神灵象征。

    火光能驱散黑暗,赶走疾病,村中百姓也多参与,为自己和家中亲属祈求健康。

    郗棠学着他们的样子,掌心合十,虔诚祈祷。

    请神灵保佑她的父母。失去,一次就好,不想再有第二次。

    腿上一沉,郗棠低头,是阿玥。

    “阿姐。”阿玥仰头,微微一笑。

    郗棠身后的诸葛维走上前,抱起阿玥,阿玥搂住他的脖子,神情恹恹的靠在他的肩头。

    诸葛维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也生病了吗?”

    阿玥点点头。

    “村中感染风寒的人不少,幸亏有余医师在。”诸葛维道。

    “余医师在哪儿?”郗棠现在已经顾不上阿玥。

    嘉晏也走上前,“是啊,余医师呢?”

    郗棠防心大起,回头看了一眼嘉晏,嘉晏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她觉得是自己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