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郗棠盯着那行字迹,“发生这种事,宗校尉势必会向上官说明,但还是这样的结果。这王副将,究竟是何方神圣?”

    “按当时文书记载,王副将并未超过约定时间,是宗校尉抢先出击。王副将以此为据,力争无罪,又有扬威将军周旋,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傅栎感到疑惑。“军机转瞬即逝,敌人并不会按照我军约定的时间出击,率先出兵,打草惊蛇,影响战局,按军法应当重责,我见宗校尉不过而立之年,能为裨将军,必定不是鲁莽之辈,而且事后朝廷也并没有追究他误战之责,而是伤亡太重,说明他出兵的决定,是对的。如果宗校尉出兵是对的,那王副将明知友军出战,却借口约定拒不相援,责在王副将,可又怎会是如此结果?”

    郗棠‘嗯’了一声,“适才公冶尚书告知我,说那王副将有个女儿,聘给扬威将军之子为妻,太尉都督詹、青时,扬威将军是其心腹爱将。王副将一口咬定遵守军令,实际上,他也的确是按照约定时间出兵,战事获得胜利,他便不算延误军机。危机解除,当时太尉已经掌权,将领们也不愿再将此事闹大。宗校尉麾下将士死伤过重,按军法,即便获胜,将领也要受罚。如此处置,既不得罪扬威将军,又肯定宗校尉,不至寒将士之心。”

    “王副将真的看不出军机吗?是他迂腐顽固?还是,他存了别的心思?”傅栎试探性询问道:“将军觉得,他会是哪一种呢?”

    郗棠微微蹙眉,抬眸望向眼前这位年轻的记室,他引诱的口气,令郗棠觉得十分不舒服,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像是在考验学堂中的稚童。

    察觉郗棠神色变化,傅栎瞳孔一缩,顿觉失言,立刻站了起来,拱手向郗棠赔罪,“将军!”

    傅栎是郗太傅的学生,郗棠偶尔听祖父提起过,说他此人聪慧,处事有方。尚书郎虽品秩不显,但尚书台掌全国大小事宜,他年纪轻轻便能进入朝廷中枢为官,前途不可限量。

    可用之才,当然要多历练。

    郗棠一抬手,示意宽恕傅栎失言,“看不出军机,就是无能,致使无辜将士枉死,才不配位,在军中只会害人性命,殊不知赵括纸上谈兵,几十万军卒埋骨,这样的无能之人,怎能身居将位,岂非视将士性命如儿戏?攀附裙带,令人不齿,应削其官职,酌情惩处。若是蓄意,就是恶毒,为一己之功,陷友军于生死,这样的畜生,不配为人,何谈领兵。”

    “将军所言甚是。”傅栎对郗棠一番言论表示肯定。

    郗棠笑了一下,装作不经意问道:“连日赶路匆忙,不及问过傅记室籍贯,傅记室既然姓傅,不知记室是否认识傅文干?”

    傅桢,字文干。

    傅栎是傅桢的弟弟,两人并非同母,却胜似同母兄弟。两人的生母,本为姐妹,前后被太常纳为姬妾。

    前世,傅栎也参与了楚王案,正是他为兄长郗郴谋,试图以郗郴替代嘉玄为执政,事情败露,傅桢为弟弟求情,嘉玄还是依法处死了傅栎,念及傅桢,嘉玄仅仅连坐了傅栎一支,并没有牵连傅氏其他人。

    傅栎小心答道:“正是家兄。”

    “哦?”郗棠立刻站了起来,朝傅栎一礼,“原来是太常大人之子,傅郎请坐。”

    傅栎被郗棠忽如其来的举动震得不知所措,匆忙回礼,“将军称呼在下叔栎即可。”

    “青州偏僻,不如帝都繁华,沙场凶险,不如尚书台,祖父命叔栎兄随我来此,实在委屈贤兄。”

    “不敢,恩师提携,属下才有幸入尚书台,为国效力。而今王俭叛乱,社稷危亡,我等身为人臣,理当为君分忧,将军有缇萦之孝,千里救父,属下既为将军记室,敢不效犬马之劳。”傅栎态度恭敬,话说的滴水不漏。

    郗棠问傅栎,“不知叔栎以为,该如何处置王副将。”

    傅栎细思片刻,询问郗棠道:“将军想做怎样的将军?”

    “愿闻其详。”

    傅栎徐徐道:“若将军只想效仿缇萦,救父之后,归帝都,再不染指军事。属下认为,当拉拢为上,许其功名、金银,一切以救出都督为上。若将军,想做一位真正的宣威将军,属下以为,应杀之、立威全军。”

    郗棠垂眸,“叔栎所言,容我三思。”

    公冶旼从帐外走入,傅栎见状,立刻站起,向郗棠行礼,“属下营中还有事,先行告退。”郗棠点头,“天黑,叔栎慢行。”

    傅栎与公冶旼相互点头致礼,一进一出,郗棠伸手,对公冶旼道:“文穆,坐!”

    公冶旼少年入宫,自字文穆,取“旼旼穆穆,君子之德”,公冶旼并也不拘礼,在胡凳上坐下,郗棠拎起桌案上茶壶,为公冶旼倒茶,“文穆辛苦了。”公冶旼轻扣案回礼,而后直奔主题,“大人,王副将与营中几校尉之间,关系十分复杂,下属提拔、儿女互约婚姻,关系层层相套。”

    郗棠点点头,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傅记室为我献策,让我杀王副将立威。文穆以为如何?”

    公冶旼当即否定,“大人不可,这是军中,士卒并不直接听命于将军,而是由校尉领兵。王副将与诸校尉掌控士卒,贸然杀之,不仅动摇军心,还容易引起兵变。我们此行,亲兵部曲不足一百,一旦有所不测,恐对大人不利。”

    “那许之功名、财帛?”郗棠问道。

    公冶旼摇头,“也不可,此时许他金银财帛,等同于向他示弱,助长其嚣张气焰,也会让那些原本观望的将领,倒向王副将,更不利于大人。”

    “文穆以为,该如何?”郗棠放低姿态,诚恳向公冶旼求计。

    公冶旼不假思索,“属下以为,大人可以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校尉们与王副将铁板一块,但校尉麾下将士众多,不乏与校尉不和之人。让校尉们疲于应对,以弱王校尉之势,除王副将,应徐徐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