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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办公室,王基极为自然地坐在项羿的老板椅上,擦着眼镜,对他说:“让你别追,非要追。这一仗非打不可吗?”

    李浩成眼睛都瞪大了:牛啊,坐老板的椅子,把老板训成孙子,得亏项羿喜欢他,不然这姓王的小子连看店的活儿都得吹咯。

    “这叫乘胜追击,不把他们打趴下,他们还会再找上门来。”

    “咱们在东北还得做生意,惹了流氓,以后后患无穷,生意还怎么做?”

    “东北流氓遍地,严打都打不完,所以我们是躲不掉的。这次我们打赢了朱贵,没准就打响了名声,可以震慑其他流氓,免去一些骚扰。”

    “项羿说得对!毛主席说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李浩成为项羿帮腔。

    王基轻轻叹了一口气,书卷味的清瘦脸庞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高干子弟又开始扯一些老百姓听不懂的词句了。李浩成腹诽道。

    王基见邵奇站在一旁不说话,又想起打架时,邵奇一改平时的沉稳老实。

    他斜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挥起木板就往流氓脸上拍去。

    王基从小就看惯了格斗,他看得出,邵奇下的是死手。

    项羿以前是侦察兵,李浩成身上有痞气,争强好斗都能理解。

    为什么待他像亲生儿子般,如此温和的邵奇,在打架时也这般凶猛?

    于是他问邵奇:“邵哥,这件事你怎么看?”

    邵奇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打斗中,兀自念出一句诗来:“京华结交尽奇?,意?相期共?死。”

    “嚯!我的哥,你可以啊!”

    李浩成虽和邵奇结拜为兄弟,但对他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顾家、本分、爱女儿,没想到还有这江湖侠义情怀。

    项羿听他念了这句诗,心中已然将他视为知己。

    李浩成见王、项二人惊诧的模样,心中十分得意,向他们说了邵奇的身世。

    “我这位哥哥可不一般,他爸爸是杜月笙手底下最得力的杀手。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在抗日期间干掉好多鬼子呢!”

    王基的政治敏感度宛如高塔上的雷达,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伯父为什么不跟着杜月笙去香港呢?”

    “杜月笙本想带他一起走的,但我爹孝顺,不肯离开老母亲,就一直留在龙港。”

    “那你小时候日子可不太好过吧?”

    邵奇憨憨地笑了起来:“起初是不好过的,但后来……”

    由于邵老爷子曾经跟过杜月笙,在那十多年特殊时期,自然是要被好好“改造”的。

    60年代末期,夏日一大早,十多个年轻人冲进他家,开始摔盆砸碗,翻箱倒柜。

    邵老爷子自知“改造”是躲不过的,便由他们去,自己甩着毛巾去井边冲凉。

    这时,邵母刚用桂花油梳完头发,香喷喷地从内室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被吓晕了?!

    这无疑戳中了邵老爷子软肋。

    他浑身湿淋淋的,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手持扁担向年轻人冲来。

    裤衩破破烂烂,裤衩里的东西晃晃悠悠。他几乎全裸的出场方式,吓跑了一众姑娘。

    她们哪见过这个?于是,一半的有生力量被邵老爷子四两拨千斤地消灭了。

    “你要干什么,我们是来抄.家的!”年轻人喊道。

    “小崽子,你们吓晕我老婆!谁上前一步,别怪我扁担无眼!”邵老爷子吼道。

    年轻人抄过这么多家,向来都是畅通无阻。

    “你这个土匪,还不束手就擒,接受改造?!”领头的年轻人解下腰上的武.装带,狠狠抽了上去。

    刀枪舔血二十载,还怕区区的武.装带?

    邵老爷子不慌不忙,从从容容,根本就不躲避。

    “啪!”武.装带的铁头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邵老爷子的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同时,邵老爷子的扁担也砸在了那个小伙的头上,他顿时倒地。

    满脸是血的邵老爷子继续挥着扁担,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在他家狭小的院子里,把这群连武.装带都来不及解的十几个年轻人,打得狼哭鬼嚎。

    头上挨那一武.装带,也是邵老爷子唯一挨的一下。

    “你等着!”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被人扶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说。

    半个小时后,五六十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杀了回来,手里拿着菜刀、镰刀等一些武器。

    邵老爷子带着三个好大儿,蹲在大门口等着。他们手里除了一条扁担,没有任何的武器。

    “让开!今天一定要抄你们的家!”领头的年轻人气势汹汹解下武.装带,身后的小伙也下了自行车,各自举起武器。

    “伢儿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邵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脸上甚至还有一些慈祥的光晕。

    他身后三个又高又壮的儿子倒是面露凶相,扁担拍在手掌,发出闷闷的“啪啪”的响声,仿佛这不是一条扁担,而是武松打死白额吊睛虎的哨棒。

    “让开!”领头的年轻人喊。他伸手想去推邵老爷子,还没碰到他衣领,只觉得膝盖一酸,竟双膝跪在他面前。

    原来是邵老爷子朝他膝盖轻轻点了一脚,点中了穴位,使膝盖酸软无力,不能支撑,只能跪下。

    “好孩子,还没到过年呢,磕什么头?”邵老爷子面上的慈祥愈发深重了。

    倘若是二十年前和他一起混过上海滩的人一定知道,每当他脸上的慈祥之意越深,代表此刻杀心越重,下手也就越狠。

    当年的上海黑帮,谁人不知他“笑菩萨”的诨名?

    这些年轻人里,有几个人性格匪,脾气大,见老大跪下了,哪有再吃亏的道理,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便冲了上来,分明是想将邵家父子四人打成重伤。

    邵家老大下手最狠,老二最木讷,老三最狡猾。

    只听“啊”的一声,邵老大手起刀落,砍中其中一人的手臂,武装带应声落地。

    老三拾起武装带,递给父亲。

    邵老爷子矫首仰头,发出“喔——”一声长啸,四下林木纷纷叶落,村里的狗都伏在地上,不敢作声,这些年轻人只觉得腿脚发软。

    老爷子挥舞起武装带,一边舞,一边步步向这群年轻人逼近。

    这武装带仿佛龙卷风一般,不见带形,只见带影,呼呼作响,气势逼人。甩到一人的脸侧,血流如注,几乎将他的耳朵给割下来。

    这群年轻人呆住了,节节后退,他们本来是来抄家的,居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弱者。

    很快,弱者又转败为胜。

    “砰!”的一声,有个年轻人竟带来了一支双管猎枪,朝邵老大的肩膀射去,邵老大应声倒地。

    邵母见最心爱的大儿子吃了枪子儿,如何能忍?

    前书说到,她从前可是杜月笙的义女,帮他打理产业,必定是个心狠有谋之人,只是为了套住邵老爷子,而故作柔弱。

    此刻,她从屋里出来,用娇娇滴滴、哀伤戚戚的嗓音,对邵老爷子喊:“大儿若没了,我也不要活了。把人逼进死胡同里,还有什么活路?”

    这话叫旁人听来,必定以为儿子重伤,于她而言人生就像进了死胡同。

    可这句话突然给邵老爷子一个灵感,他家旁边就有一条死胡同。

    “儿子们,给我砍!”邵老爷子夺过一个年轻人手里的柴刀,将他们逼杀到附近的胡同里。

    胡同很窄,前面有邵家父子的堵杀,胡同尾端是一面三米高的墙。

    前面的人不敢向前冲,后面的人想往后逃却逃不掉。

    父子三人犹如切菜一般,把这群乌合之众砍得狼哭鬼嚎。这群人里,没一个人敢还手,全被这气势和杀气所压倒。

    据邵奇回忆,当时胡同里,柴刀和武装带满地都是,他们或蜷缩在角落,或被打趴下。此刻,一缕阳光照在父亲的身上,恍如一个百战百胜的威武天将。

    “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我父亲。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上我家放肆。”

    李浩成、项羿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以后若有机会,定去伯父的坟上上三炷香,以表后生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