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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顾夕昭到太后处请安后,萧奕与她同时离开。

    “我才听政几日,就已经头大了,皇姐是怎么做到十几年如一日的。”萧奕嘟囔道。

    “为何头大?”顾夕昭温声问道。

    “梁州才收复不久,许多事情都要处理,朝臣们意见不一,事儿呢也杂,朝廷也没那么多人手派过去。还得简拔官员......事儿烦着呢。”萧奕苦恼摇头。

    顾夕昭迟疑片刻道:“你同我说这些,怕是不妥吧?”

    “嗯?”萧奕不解的看着她。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宫规,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政务。”

    萧奕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皇嫂你只听着不发表意见,就不算干政。朝臣们不知道就无事,那些个老古董......啧啧啧”

    顾夕昭莞尔。

    “况且,皇姐都让那几个世子议政了,你就算议一议怎么了。”萧奕瘪瘪嘴不满道。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步子满脸歉意道:“抱歉啊,皇嫂,我忘了,其中有你兄长。”

    “无妨。”顾夕昭微笑。

    “不过说起来,这几人确实有些才能。真搞不懂皇姐怎么想的,养虎为患。”萧奕摇头道。

    顾夕昭还是微笑不语。

    “皇嫂,你怎么一言不发?”

    “你不是说我只听你说,我自己不说便不算是议政吗?那我便不说话。”顾夕昭笑道。

    萧奕无奈的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只是同你发发牢骚,不必如此认真。”

    顾夕昭仍是微笑。

    “算了,我今日还得去长信殿议政呢,皇嫂,我先走了。”

    顾夕昭点头:“好。”

    她才回到宫门,赵谦便迎上来笑盈盈躬身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公公免礼。”顾夕昭颔首。

    他笑着指向身后宫人端着的漆盘:“这是上贡来的上好湖笔,陛下特地命奴才送来给娘娘。”

    好端端怎么送了笔来?

    顾夕昭看了一眼,莞尔道:“谢陛下。”

    “那奴才就先回去了。”赵谦笑呵呵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顾夕昭看着上好的笔,闲来无事便作起了画,提笔一瞬,竟想不到该画什么,花鸟山水往日时常画,此刻不太想画。忽然脑海中闪过萧晏懒懒靠坐在椅上,一身纯白素衣,头戴玉冠,执卷而读的模样。她也不知道为何,她分明没有见她这样穿过,脑中偏浮现了这个场景。

    于是提笔,一笔一笔将脑海中的她临摹了出来。

    傍晚时分。

    顾夕昭吩咐江禄海备了和昨日不一样的点心。

    “咱们娘娘对陛下还是很用心的。”江禄海笑道。

    永安宫门口宫人向她请安后便自觉进去通传。

    赵谦仍是笑呵呵出来迎她,他拱手道:“昭妃娘娘安,陛下沐浴尚未归来,不过陛下留了话,往后您来,不必通传,直接进殿。”

    顾夕昭讶异,愣了片刻点头随他入内。

    身后的江禄海和琉璃互相看了一眼,了然于心,留在殿外。

    殿内烛火摇曳,秋天的白日一天天肉眼可见的在变短。

    昨日也是这时候来,等了半个时辰,看来她每日都是此时去沐浴。顾夕昭四下看了看,四周只有宫人侍立,果然不见红袖的踪影,暗暗失落片刻,连沐浴也是她伺候的。

    有些无趣,她在殿中悠闲的看了一番,比起昨日少了些拘谨。她走到一侧黄花梨木架子上,翻看了几本书,找到一本合意的,翻看起来。

    她看的入神,灯影下,身姿绰约,书中的颜如玉似乎临凡了。

    萧晏只一刻钟便回了。她抬手制止赵谦通传,径自走到她身后,她看的入神全然没有发觉,也不知是什么如此好笑,她轻笑一声。

    “在,看什么?”萧晏好奇,从她背后伸头去看。

    顾夕昭吓了一跳,书本掉落在地上,她慌乱俯身欲跪地向萧晏行礼。

    萧晏先她一步开口道: “免了。”

    吓成这样?萧晏看了她一眼。弓着身子将她掉落的书捡起。

    “太平广记。”萧晏念出书名,问:“看到哪里了?”

    她想知道书中的什么能让她觉得有趣。

    “臣妾只是随便看了看……”顾夕昭垂着头吞吞吐吐。她总不能告诉她,她觉得书中那个道士同萧晏很像吧,想起她的神态才不禁笑了。

    顾夕昭鼻尖袭来阵阵清香,很是好闻。才忍不住抬眼看她,怔住。

    她的衣着,竟与她画中一样,像是没有被尘世沾染过,干净,高洁。真像是从她画中走出来。

    萧晏见她不说便也不问了。

    萧晏拿着书身体微微前倾,温声问她:“今日给朕带了什么?”

    她闻言回神,羞赧躲开,回殿中去拿食盒,萧晏见她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笑了笑也回到案前坐了下来。

    顾夕昭依旧在她对面跪了下来,正想打开食盒。萧晏却突然起身边走边道:“到窗边吧,今晚的月色好似不错。”

    顾夕昭只得也起身跟着她到了窗边。

    “坐。”萧晏淡淡开口。

    她坐下将食盒打开,取出点心,放到萧晏面前。

    不知为何她总是这一副眼睛中亮闪闪,又羞赧,又很期待的样子看着自己,萧晏忍住笑意,尝了一块。

    “好吃。”萧晏冲她一笑。

    要她一句肯定的回答其实很难,但她今日当真觉得比往日好吃。

    顾夕昭展颜一笑,弯弯的眉眼,像是夜空中的弯月,朦胧,清冷又光芒万丈。

    她在殿中四处打量,神色有惑。

    “找什么?”萧晏问她。

    “今日为何不见红袖在殿中伺候?”她迟疑了一下,问出了口。

    “朕予了她些别的差事。”萧晏语气冷冷淡淡的,面上也有了丝丝不悦。

    顾夕昭闻言却眼底含笑,丝毫未察觉萧晏在异样。她抬头看向窗外,天气不大好,外面一片漆黑,哪里来的月色?

    “顾夕昭,对弈吗?你若能胜,朕有赏赐。”萧晏淡淡说了一句。

    顾夕昭怯怯的问:“臣妾能否知道是何赏赐?”

    不喜欢的话,就不那么费心尽力了。昨日也不知为何,萧晏每次落子都要思忖良久,以至于最后下完竟过了那样久。看来她真的很想赢。顾夕昭哪能不顺着她的心意。

    萧晏看穿她的心思,勾唇笑道:“朕的赏赐,只会比你想要的更好。”

    “那今日,陛下执黑?”

    “随你。”

    ……

    “臣妾甘拜下风。”顾夕昭叹道。

    又下了这样久,她真的很想赢吗,每一次都许久才落子,自己都困倦了。

    “昨日输一子,今日输了三子,明日该不会输五子?”萧晏打趣道。

    “输一子输三子,皆是输。无有好赖之分。”顾夕昭怯懦懦的嘟囔一句。

    萧晏笑笑。

    “顾夕昭,你明日,还来吗?”萧奕问。

    “明日若能赢了陛下,赏赐还做数吗?”

    萧晏一笑:“一直作数。”

    “那臣妾定不辱命,锲而不舍,百折不挠。”

    她用着轻柔如棉花般的声音说了这番话。像一缕清风拂过萧晏心间。

    “好。”萧晏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顾夕昭福身一礼:“臣妾告退。”

    “顾夕昭。”

    “陛下。”

    两人同时回首,同时开口。

    “你先说。”萧晏笑道。

    顾夕昭莞尔:“臣妾想问,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险些又忘了,关心她。

    “朕已无碍。”萧晏浅笑一下,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本太平广记递给她:“既然喜欢,拿去看吧。”

    “谢陛下。”顾夕昭莞尔。偶然间发现她的耳垂上长了一颗小痣。

    顾夕昭出殿门时,红袖就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躬身朝她一礼,才转身进殿伺候。

    顾夕昭满腹疑窦。江禄海和琉璃满脸笑意迎上来。

    “红袖一直守在殿外?”顾夕昭轻声问道。

    “是,一直在殿外,面无表情,冷冷的,怪难接近的。问了她几句,也不答话。”琉璃也小声应她。

    顾夕昭点了点头,思忖片刻,淡淡道:“回宫吧。”

    回到昭和宫,顾夕昭提笔在画中她的耳垂上轻轻点了一颗痣,墨色极浅,隐隐约约,同她耳上那颗一样,不靠近,不易察觉。

    顾夕昭躺在床上,回想这月余,惊觉恍如隔世。她偶尔想念兄长,偶尔怀念雍州,偶尔有人提及明谭,她内心也已波澜不惊。她以为宫中会是如履薄冰的深渊,以为的所有人和事都与她想象中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