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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遇竹还是日日往醉春阁跑,只是,去的不是柳烟桥房里,也不是其他任何姑娘房里。她只是像犯了错,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过一段时间就看看你气消了没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来,又耷拉着脑袋离开。

    柳烟桥也是行为异常,见到凤遇竹也是能躲就躲,躲不掉也不会上前搭话。两人就像是突然生了别扭,半点不似之前暧昧。

    这一反常自然是躲不过旁人的眼,尤其是陈家宝。

    今日,他便约了好几个公子哥,提议要去痛饮一番,凤遇竹也在受邀名单中。

    “在下一时也想不出好玩儿的地儿,各位有何高见?”陈家宝作为此次活动的组织者,开了头。

    “嗯……依我看,不如就——醉翁居吧!”

    “诶~吴兄,饮酒,自然是要美人作伴的,我看呐,还是柳红苑!”

    “柳红苑不及寻梅馆!依在下看来,还是寻梅馆!”

    “……”

    一众公子聊得火热,最后还是一位公子打停了他们:

    “凤兄头次来,自然是要谦让的,不如这地点,就凤兄定罢?”

    一众人其实大多也都知道了凤遇竹的身份,无一不想与其攀上点关系,所以都纷纷出谋划策,眼下有人提议让其自己提出来,他们也无二话。但此次组织者是陈家宝,闻言,他们还是默契地用眼神征求了一下陈家宝的意见。陈家宝自然没什么意见,或者说,他此次就是特意设席为凤遇竹解闷儿。

    凤遇竹被陈家宝强拉过来,到现在还有些木木的,可见人都望向她,垂下眼思索片刻,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便……醉春阁罢,各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

    “那我们便去醉春阁罢!”

    “……”

    既是凤遇竹拿了主意,众人也都没有意见,都附和道。

    陈家宝却是看了她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拿了主意,一众人倒也雷厉风行,当即就驾着马车到了目的地。

    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门,楼上柳烟桥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可就像是精准伏击般,目光被包裹在人群里的凤遇竹紧紧吸住。

    柳烟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眼睛像被牵了线似的,转了过去。

    她盯了那人片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视线扯回来,表情纠结,随即快走几步,匆匆离开。

    凤遇竹自然也注意到了楼上人,见人离开,表情是越发颓废,木然地随着一众人在一处酒桌坐下。

    当即便有几个世家公子叫了美人作陪。

    很快,陈家宝就发现了有趣的地方,按理说,凤遇竹有几分姿色,当是招女子喜欢的,可是接连上来几位美娇娘,竟无一人往她那处靠。

    陈家宝猜到凤遇竹近来是为柳烟桥烦恼,自然也不愿让这些姑娘去招惹她,惹她不痛快。可这样的事儿,也是让他好奇得紧。

    他当即又搂过几个姑娘,看了看凤遇竹,道:

    “几位姑娘,对我这兄弟,似乎有些成见?”

    他语调轻松,面上含笑,不像是苛责。那几位姑娘有几分眼色,转身扑入了陈家宝怀里,看了眼在旁闷闷喝酒的凤遇竹,其中一个姑娘冷笑一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自重公子哪里瞧得上咱们呐~”

    其余姑娘也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似乎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子嫌弃到了极点,娇嗔道:

    “我们可不敢去招惹他~”

    “就是啊~这自重公子,可是在我们这楼里出了名的~”

    “要是去了,恐怕又是得一句‘姑娘自重’咯~”

    “……”

    自重公子?陈家宝听着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大致是猜到了前因后果,竟是笑出了声。

    他又不禁朝角落的人看了眼。

    明明是凤遇竹提了主意要来此处,眼下又不理人,只自己闷头喝。好些个公子少爷上前恭维,凤遇竹通通不理,他们也不再自讨没趣,索性随她去了。

    酒过三巡,没有这些个世家公子上去打扰,凤遇竹一个人空气就酒闷头喝了半晌,是脸也红耳也烫。一众人喝得聊得高兴,倒也没注意这边异常,只有两人,眼瞧着凤遇竹突然猛地站起身,磕磕绊绊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少爷——”

    青凌是时刻跟着凤遇竹的,这会儿见自家少爷走路东倒西歪还要到处跑,心下捉急,紧跟着就要上去把他拽回来。

    “诶~”身后一只手拉住了他,是陈家宝。只见他眼底戏谑,俨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跟去做什么?”

    青凌一愣:“少爷喝多了,我得把他带回来。”

    “啧!”陈家宝轻啧一声,把他拉了回来,“你家少爷如此心机,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愣头青。”

    “什么意思?”老实人挠挠头,半点不懂他话里深意。

    陈大公子吃了瘪,话也哽住,往日倒是没觉得,他都提点到这个份上了——青凌这小子怎么憨头憨脑的!

    他轻晃着手中酒杯,脸上写着“孺子不可教也”:

    “你不妨猜猜,京城酒楼众多,青楼妓院数不胜数,你家公子明明和柳姑娘闹了别扭,可又为何偏来此处呢?”

    青凌脑回路是慢了些,倒也不是没有半点机灵,当即答道:

    “是……为了见柳姑娘?”

    “答对一半,”陈家宝伸出手在空中轻点,算是夸奖,“那你猜,他这副你见着都着急的模样,柳姑娘见了,又当如何呢?”

    青凌思考片刻,大受震撼,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做法:“您的意思是……少爷是故意装醉叫柳姑娘心疼的?”

    陈家宝不置可否:“还不算傻得无可救药。

    不过至于是不是装醉,我就不知了。”陈家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没有完全认同青凌的话,虽然凤遇竹酒量了得,但方才喝得也真不算少。

    两人拉扯间隙,凤遇竹已经摇摇晃晃到了柳烟桥门口。

    “咚咚咚咚——”

    屋内的柳烟桥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吓了一跳,当即出了声:

    “谁啊?”

    接着,就听见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传来:

    “姐姐……”

    一听就是醉了酒,柳烟桥暗道一声不妙,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快步打开了房门。

    门外,一个颀长的身影呆呆立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将她脸上的红晕显了出来。

    浓重的酒气直冲柳烟桥鼻腔,又见眼前人这副样子,什么气啊恼啊乱麻啊,竟全都失踪了般,她对她,终究还是心软的。

    柳烟桥皱了眉,语气说不上是责怪还是心疼:“怎的喝成这个样子?!”

    面前人并未回答她,只是顶着一张红脸,痴痴地笑:“姐姐……”

    柳烟桥见她这副走路一步三摇的模样,轻轻叹息,没了法子,索性把人扶进了屋。

    那人进了屋子,当即就掉下泪来,声音染上哭腔:“姐姐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这语气中的委屈柳烟桥听得心下一紧,听得人鼻酸,正欲说些什么,搀着那人的手却忽然一空,她再看去,只见凤遇竹已经跪坐到地上,抱着桌旁那木凳哭了起来。

    “你别不理我……姐姐……”

    她嘴里含糊不清,手上却将那木凳抱得死死的,仿佛什么稀世珍宝,

    “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柳烟桥:……

    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柳烟桥左右分不开她与那木凳,无奈叹气,转身出了门。片刻后,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

    她上前拍拍凤遇竹的肩,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面前,像哄小孩一样:

    “乖,将这汤喝了。”

    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凤遇竹也不嘟囔了,迷迷糊糊抬起头,乖顺得不像样子,缓缓张开嘴巴,柳烟桥舀一勺她就喝一勺,一大碗汤直接见了底。

    见一碗汤空了下去,柳烟桥稍稍放下心,将碗搁到桌上又去哄她。

    还未转身,就听见凤遇竹抱着那木凳自言自语起来。

    “姐姐……你怎的变方了?”

    柳烟桥回头,只见那大傻子抱着木凳,细细抚摸着木凳棱角,眼中浮现出不解,但是这抹不解片刻又散得干净,她又痴傻地笑起来,

    “姐姐莫怕……你变方了我也还是喜欢你……”

    柳烟桥:……

    “姐姐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死掉了……”

    醒酒汤的作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上来的,凤遇竹抱紧了木凳,见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它也不应声,委屈巴巴,急得直掉眼泪:

    “姐姐……你别不理我……你说话……你跟我说句话啊……”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啊……”

    柳烟桥没眼看,扶额上前,铁了心要将这一人一凳分开。

    奈何凤遇竹手劲大得惊人,柳烟桥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硬是没动摇分毫,她动了火气:

    “凤遇竹——松开!!”

    这一嗓子不得了了,震得凤遇竹一愣,赶忙把手里的木凳松开,可脸上却委屈得要死:

    “姐姐你不要生气……我不碰你了……”

    话还没说完,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嚎了一嗓子崩溃大哭起来——

    是啊,姐姐生气不让她碰了,可不就是天大的委屈么?

    天爷啊——

    柳烟桥抬头望天,被眼前人弄得没了脾气,认栽过去哄她:

    “乖~我没凶你~过来,我们睡觉觉好不好?”

    语调温柔至极,当真是在哄孩子。

    凤遇竹感觉到一只手抚上自己脸颊,下意识想去抓,可又想到方才姐姐不让自己碰她,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呆呆愣愣跟着那只手到了榻上,被引着躺了下去。

    柳烟桥看着终于乖巧躺上榻的人,长长叹息一声。

    真是……欠你的。

    她费劲地给人宽了衣净了脸。突然想起往日自己喝醉她也是这般哄着自己,不禁感叹一声天道好轮回。

    “姐姐……”喝得烂醉的人开始梦呓,“我错了……”

    她皱着眉,看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柳烟桥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最终还是伸出手抚平了那人眉心。

    怎么这么可怜?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她甚至觉得那句“姐姐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死掉了”,一点也没造假。

    眼下的凤遇竹就像是一颗焉了的娇贵小植物,如果自己不给她浇水,她就要彻底枯萎。

    太狡猾了,柳烟桥想给她一个栗子,尽会乱人心弦。

    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柳烟桥又认命地想着,当初自己可不就是被这家伙一声声“姐姐”叫得心软吗?

    承了她一句“姐姐”,似乎是这辈子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