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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凤遇竹面色凝重几分,并未过多言语,兀自随着小桃出了门。

    柳烟桥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默默将桌上改好的那幅梅花映雪给小心收放好。

    望着窗外大雪簌簌,柳烟桥思绪飘飞,若是在醉春阁,这样的天儿,若是无客,姐妹们该是围在火炉旁话家常才是……

    这边,凤遇竹到了庭院堂屋,萧君泽已经落座,正端着另一个丫鬟奉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品着。

    “殿下劳顿,”凤遇竹自门口走进,稍稍欠身行礼,“这大雪的天,凤某何来的荣幸叫殿下登门拜访?”

    她说着,走到萧君泽身侧空位从容坐下。

    “凤军统此言生分了,”萧君泽面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表情,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到凤遇竹身后的小丫头身上,似是有些好奇,“这小丫头眼生,我险些以为走错了院子。”

    凤遇竹眸色微凌:“院里丫鬟更替添减,不过是殿下许久未来,故而觉得稀罕。”

    话虽如此,男子依旧不动声色地瞧了小桃一眼后才继续开口:“是许久未来了。”

    凤遇竹遣退了小桃,没依着这话头说下去,反而突兀问道:“殿下此行……应当无旁人知晓罢。”

    闻言,萧君泽神情微变,似笑非笑:“这我就不敢担保了。”

    “正如你先前到我府上一样,又如何担保行踪未有半点泄露?”

    凤遇竹沉默下来,萧君泽言之有理,她捏不出错处。可他这样回答,难免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有故意的成分。

    突然,萧君泽似是不经意淡淡说道:“想来这局里搅一趟浑水,又想全身而退,世上哪来这样的好事?”

    他笑眯眯看向凤遇竹,可眼中分明装的是探究。

    “况且——”

    “这也是你的选择,遇竹,”萧君泽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你既寻了我,便是默认了这局面。”

    “不是吗?”

    凤遇竹没作声,却也算是默认。

    “你给了我一个抉择,可正确答案只有一个。”萧君泽微微一笑,微眯的眼角泄出一丝奸黠之意,“大概你心中也清楚,你若想办成这件事,凤府,非下水不可。”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稍微停顿,他又继续道:

    “你先前说,我面前只是你,而非凤家,大抵也只是为那次谈判留后手。

    我所言可有错处?”

    凤遇竹缄默,最终还是略显郑重颔首:“无错。”

    “看来此事于你,当真是意义非凡。”萧君泽眼中一抹精芒闪过,为此,竟赌上了凤家……

    凤遇竹对答如流:“若非重要,也就不会与殿下扯上关联了。”

    “此言在理,”男子笑笑,“但我还是要多问一句。”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一个婚配,竟让凤遇竹不惜赌上凤家,说当中没有什么猫腻,萧君泽是一万个不信的。

    凤遇竹抬眼看向他,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反问道:“殿下……当真抉择好了吗?”

    意思很明白了,若是萧君泽已铁了心跟她统一战线,那她就回答,反之,萧君泽就休想从她口中套出话。

    萧君泽表情有些凝固,收起另了笑:“你不愿轻易透露,可我也有自己的顾虑。那我换个问法,你回答完,我才能给你答案。”

    闻言,凤遇竹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点点头,示意眼前人继续说下去。

    “你此次所求——”

    萧君泽说到此处,眼中迸出一抹寒芒,语调依旧平稳,却暗藏杀机,

    “——可有异心?”

    凤家,不站队自然是有自己的资本的,天朝需要凤家,不管是谁做皇帝,都需要一支凤家这样的军队。虽君王向来忌讳功高盖主之臣,可终究需要倚靠凤家,又拿捏不到凤家把柄,不可能就这样把凤家一棍子打死。至少,短期之内不能。

    而凤遇竹此次行径,实在是很难不叫他起疑。

    这问题落下瞬间,似乎空气都凝固下来。

    二人眼神交锋,没有一人退缩半分。

    凤遇竹并没有立即回答,二人沉默间隙,空气中似乎有一匹千丈薄纱缓缓落在二人身上,不自知地被越压越重,让人窒息,又无法逃离。

    常人看来,萧君泽这话问得无甚意义,就算凤遇竹有不臣之心,此刻也断然不会说出来。但于萧君泽而言,只要凤遇竹有半点异样,他就能抓住,并以此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刻凤遇竹闭口不言,萧君泽有些慌了神,但却不是因为他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了惊慌,恰恰相反,那人眼里有的不是惊慌,而是愤怒,是被人羞辱的愤怒!

    “殿下,”她忽然笑了,气笑了!她似乎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说话间还是透出点点暴戾,“您若是想羞辱我,也不用……说这种话来激我。”

    对上那双如渊的墨眸,萧君泽竟感觉心猛地一沉,半晌,他稍定心神,似乎是终于寻出理由宽慰眼前人,又或是终于找到理由为自己先前所言开脱,于是他开口:“人心隔肚皮,面上终归是不可让人全信……”

    “萧君泽——”

    还不等他做完解释,凤遇竹冷冰冰开口打断了他。

    此刻,凤遇竹没再顾什么君臣之分,也没顾什么礼教,打断了他的话。她极力压抑着心中怒火,只怕自己下一刻就点燃,紧紧盯着眼前人,那双眸中隐隐透出狠意,声音不大,可却十分有力量,她一字一顿道,

    “你该庆幸你是皇子!”

    说罢,也没赶他,反倒是在自己的地盘一挥衣袖,大步离去。

    而萧君泽仍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触到了凤遇竹的逆鳞。

    凤遇竹怒气冲冲出了门,吩咐了小桃一句,叫她送客。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但也不怪凤遇竹发怒,凤家世代良将,代代战死沙场,守的是谁的江山?!护的是谁的天下?!

    萧君泽此时竟问她,是否有不臣之心?!

    人心隔肚皮?

    人心自然看不见,但他萧君泽是没脑子没心吗?!

    耻辱!奇耻大辱!

    他当她凤遇竹是什么人?!他又当凤家是怎么个凤家?!

    她凤家代代护他萧家,代代为他萧家战死,他竟怀疑她有旁念?!

    是怀疑她,还是怀疑她凤家?!

    凤遇竹真想刨开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

    一腔忠勇喂了狗!!

    萧君泽就这么一句惹毛了凤遇竹,而凤遇竹也就真意气用事地将人丢下自己走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凤遇竹真算得上是莽夫一个。陈家宝总说她是正人君子,但正人君子和莽夫并不冲突,而凤遇竹,就非常完美地将这两个词融合。

    凤遇竹自小受的是很正派的教育,凤父作为敢谤讥皇帝,不吐不快的忠良且先不论。就单论凤母,向来秉承的理念也是正直善良。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凤遇竹自然是一身正气,甚至于说是,正得有些轴。

    因为这样的性格,她小时候经常与学堂人打架,这让凤父凤母十分苦恼。

    而打架的原因也往往叫人失语。可能是张家公子戏言女子惹她不快,也有可能是李家公子欺负了陈家公子她要打抱不平。

    总之只要是她看不惯的,就定要冒出头来与人理论一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愿意讲什么大道理,有的理论着理论着就开始言语冒犯,而骂人从不是凤遇竹的强项,那些污秽的词语她也断然说不出口,所以每每此时,她所学功夫就派上了用场。

    最后结果自然不甚好看,凤擒天对男女倒是一视同仁,凤遇竹因打架挨打的次数也不少,只是每每凤擒天责问“你可认错?”

    得到的答案也往往是一声倔强的“孩儿无错!”

    可凤父凤母总不能批评她的正直良善,最后是积年累月的迂回教育,才让这柄生来锋锐的刀,变得不再那样咄咄逼人。

    不过骨子里的执拗和近乎是轴的正直却是改不了的。而萧君泽这种行为,说得通俗易懂点,就跟怀疑遁入空门一心礼佛的禅师是采花大盗没有什么区别,这无关乎清白不清白,你把矛头指向我,那就是羞辱。凤遇竹自然是受不了。

    但这倒也不能怪萧君泽。帝王之家,疑心重几乎是天性使然。况且他也不是平白地就去怀疑猜忌,实在是凤遇竹此举古怪。

    只能说二人各执己见,这样的冲突是必然。

    这样浅显的道理,凤遇竹自然也想得明白,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的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那句“你该庆幸你是皇子”的言下之意就是,若萧君泽并非皇子,她今日定要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该庆幸的是,好歹她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动手。

    这会儿凤遇竹心绪也平复下来,但即便想通了其中道理,她也不可能现在就转头回去道歉,心中郁闷未消,眼下也同人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她能想明白,萧君泽当然也不会困于其中,过几日说开也就好了。

    说不定经过此事,萧君泽会对她更多几分信任。若能如此,也算一件好事。

    思及此处,凤遇竹也并未过多纠结,想着还是歇歇,本来她每日的行程都满满当当,萧君泽突然来访打乱了她原本的安排,这个点,午后小憩才能保证后续的充沛精力。

    她思量着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柳烟桥应当也没回房,正欲迈步去寻,却见青凌火急火燎自院门跑了进来。

    青凌见到她,眼中一下子就有了目标,飞似地到了凤遇竹眼前:

    他气喘吁吁停在人面前,大口喘着气,因此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少爷……陈公子……”

    “陈公子……”

    凤遇竹见他都快背过气去,忙出声:“你先缓缓,什么事,好好说。”

    青凌这才又大口喘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气息:

    “……少爷,陈公子——失踪了!”

    青凌简短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方才他接了柳烟桥的信送去醉春阁,还没待多久,就见陈家几个小厮一脸焦急冲进醉春阁就是几轮搜索,青凌觉得奇怪,拍了还在跟徐娘交涉的领头小厮的肩,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凤遇竹和陈家宝交好,那小厮跟青凌也是熟人了,他见到青凌,先是焦急询问陈家宝是否在凤家,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这才告诉青凌,自家主子已经失踪好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急坏了。

    青凌提了嘴,说不定是陈公子到何处风流过于尽兴忘了归家?那小厮脸上烦躁,想来也是焦心许久,说绝无可能。

    还不等青凌再问什么。一行人确定陈家宝不在就急吼吼要到别处去,那领头小厮匆匆跟青凌交代,说本来也是要去凤府的,眼下碰上了就劳烦他给凤公子递个话,求凤公子帮帮忙,就匆匆忙忙出了醉春阁。

    青凌想着这事不敢耽搁,当即便赶回了凤府。

    凤遇竹听了,眉头微皱。陈家宝这人是没个正形,但这种一连几日不归家的事也是做不出来的,荒唐也是有个度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种可能,既然青凌都能想到,陈家人自然也能想到,如今兴师动众,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过既然现在才找上自己,大概也是最近才觉察出异常。她也这才回想起,这几日学堂都没有陈家宝的影子。

    出意外被贼人掳了去?但且先不说求财山匪,单论与陈家结仇的人有多少,又是有几个有胆子去掳陈家小少爷的?真的能掳去的又有几个?

    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公子,出行身边自然是有人护卫的,纵使明处没有,暗处也是不少的。

    思及此处,凤遇竹也自然而然就排除了这种可能。不可能是被人掳走,不然不至于说是失踪,至少陈家宝身边暗卫该知道……

    躲过暗卫,又悄无声息……

    左右一思量,凤遇竹有了推断,那就只能是陈家宝自己躲起来了!

    不过……陈家宝,他能去哪儿?又为什么要躲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