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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伍我们是自小的兄弟啊

    “沁思与陈公子?”柳烟桥将眼前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她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他二人……我且说说我片面的看法罢。”

    “沁思的性子,大胆,又泼辣,但其实,心底却是封闭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自心儿的事情过后,她更是大变样……”

    “她与陈公子,我想她也是有这个意思的。”说到这里,柳烟桥似乎是想起什么,笑道,“许是心里也别扭吧……与我一样。”

    姐姐……

    凤遇竹看着柳烟桥脸上的笑,心中莫名升起难过的情绪,眉头也皱得更深了些。

    不想叫眼前女子看出自己的异样,也是带着一直以来的疑惑,凤遇竹接了话:

    “姐姐,先前就听你说到心儿姑娘,她……与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心儿,一直是柳烟桥与胡沁思心中的一道疤。

    眼下凤遇竹问起,柳烟桥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神情也随之落寞了下去。

    凤遇竹瞧见她的样子,心下一慌,惊觉自己好像是问错了话勾起眼前人的伤心事,连忙补救:

    “姐姐,不愿提便不提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闻言,柳烟桥笑着摇头,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而后选了一旁一间离陈家宝所在房间不算太远的屋子走了进去。

    凤遇竹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紧随其后,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柳烟桥将自己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凤遇竹:“在外面冻坏了吧,先暖暖。”

    虽然外面大雪纷飞,但柳烟桥一直待在府中,又有取暖的家伙什,这会儿又是披了斗篷赶过来的,说不上冷,倒是一直忧心着凤遇竹,这才把汤婆子拿了过来。眼下出了有火的屋子,柳烟桥也就自然而然将手里东西给了眼前人。

    凤遇竹感受到眼前人手心的温度,虽然她很想说马车里很暖和,方才回府又给陈家宝生了火,自己在屋里烤了一会倒是不冷,但柳烟桥的关心似乎是叫她很受用,也就没有推脱,喜滋滋将那汤婆子捂进了怀里。

    两人相对坐好,柳烟桥这才慢慢起了话头:

    “心儿,也是醉春阁的姐妹,她同我与沁思一样,都是醉春阁的老人儿……”

    十一年前的醉春阁,进了三个小姑娘,这三个小姑娘的名字分别是:柳烟桥、胡沁思,以及,宁心儿。

    这三人年纪相仿,性子又合得来,感情也就慢慢好起来,个个都生得漂亮,出落长成,又各有所长,似乎是天定的一琴一笛一琵琶。曾一度成为醉春阁的王炸组合。世人称之为“乱世三卿”。意思是说,这三个人在一起,能祸国殃民。当然,自然是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也可知当时三人何等风光。

    但这“乱世三卿”风光一时,不过半年,就销声匿迹。

    因为,一琴一笛一琵琶中的琵琶跑了。

    宁心儿跑了,与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公子私奔了。说是私奔也不太对,准确地说,是她自己上赶着去给人做丫头做妾去了。

    谈及此处,柳烟桥脸上浮现出苦涩。

    那是柳烟桥第一次见到了世人口中所谓情爱,盲目、愚蠢。

    徐娘知道宁心儿去了哪儿,但是也没去管她,甚至多过问一句都没有,不知道是寒了心还是真的懒得管。而柳烟桥胡沁思二人,那时年纪尚轻,也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宁心儿走了,事情已然发生,可日子该过还得过。“三卿”缺一人,虽受欢迎程度大打折扣,但也算是醉春阁能拿得出手的招牌。

    可是,这个招牌还未打响便夭折于襁褓之中。

    宁心儿死了。

    还是夜里自己回的醉春阁,最后死在醉春阁里。

    那时虽然“乱世三卿”的风头过去,但先前累积的人气却也未立马消散,还是时不时有那么几个王孙公子花钱请剩余二人或者请其中一个到府中奏乐作陪。好巧不巧的是,柳烟桥那日就被人请了去。

    说到此处,柳烟桥稍显不安地悄悄朝对面之人瞥了一眼,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继续讲述。

    故而等到她回到醉春阁时,宁心儿已被盖了白布。

    当时没有任何心理建设的柳烟桥得到消息整个人脑中“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空白一片,最后掀开白布看到那张脸时更是直接就晕死了过去。

    后来宁心儿是醉春阁筹钱给下了葬。虽然徐娘在她走后一直骂着,可最后还是将人给体面安葬了,甚至还不惜费了不少银子给打了一块碑。

    此事过后,整个醉春阁低迷了不短的时间。

    自然,人是向前看的,日子还是得回到正轨。柳烟桥到底还是缓了过来,可胡沁思却就此变了性情。

    胡沁思不再吹笛,并且也从此淡出了花魁行列。

    作为和宁心儿走得极近,又在那日夜里亲眼目睹了宁心儿死亡过程的胡沁思,似乎是受到了灵魂的重创。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心儿究竟是怎么死的,沁思那晚到底看到了什么,心儿又同她说了什么……”

    柳烟桥说着,又叹出一口气,

    “她不愿同我说,大概也是为我考虑。毕竟连她那样大胆又泼辣的人都陷入其中……”

    不过后来她也得知,宁心儿所心心念念的那家公子,道貌岸然。在宁心儿找上门后步步紧逼,竟然是让宁心儿做了“美人盂”。

    想来宁心儿是遭受了太多折磨,最后被逼无奈才回了醉春阁。

    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场遭遇,自然也在心中设下了心防。

    这也是为什么柳烟桥起初不敢相信凤遇竹的原因。

    而胡沁思,她想着,大概与自己是差不多的。其中区别不过是,胡沁思的心防更重。

    听完柳烟桥的叙述,凤遇竹脸上表情也变得深沉。看来,有许多,若想揭开,是要自己一点点去探索了。

    ……

    二人就这事谈论完,又回了陈家宝所在屋子。

    凤父凤母这会儿也在房内,陈家宝也醒了过来,正在接受两位长辈的关怀。

    见凤遇竹进屋,陈家宝眼神却有些躲闪。

    而凤父凤母见孩子进来,想着有些话当着自己的面也不好说,于是十分贴心地嘱托了两句后,就推门离去。

    凤父凤母离开后,凤遇竹也遣散了周遭小厮丫头,柳烟桥也不好留在房里,自己离去,等人都走完,凤遇竹这才好整以暇地移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

    “说说吧,”凤遇竹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吟吟看着床上的人,一字一顿,“陈大公子?”

    陈家宝眼神躲闪,刻意回避着她的视线,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遇竹兄……”

    眼见他支支吾吾,凤遇竹冷笑一声:“你再不说,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陈家去。”

    “别别别!”果然,凤遇竹的胁迫起了作用,陈家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忙摆手道。

    见此,凤遇竹挑挑眉,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陈家宝叹出一口气:

    “我不是寻死……”

    “不过是太困,在那处睡着了而已。”

    “呵呵。”凤遇竹阴阳怪气回了他两声笑。

    “……”陈家宝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信服力,可他也真没撒谎,“其中大概你也应是猜到了,我与家里人闹了矛盾……”

    凤遇竹把他带回了凤家,方才还用把他送回去这事威胁自己,陈家宝虽不学无术,可还是有几分机灵在身上的。知道凤遇竹已经多少猜到了其中缘由。

    “我父亲,给我安排了联姻……”说着,他神色深沉了下去。

    凤遇竹闻言,眼神也讳莫了几分,帮他接了话:

    “但你心悦的是胡姑娘,所以不愿妥协。”

    陈家宝愣住,似乎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被眼前人给扒了个底朝天:

    “遇竹兄,你……”

    陈家宝的反应得了凤遇竹一个白眼,她平静地看向他:“若非胡姑娘,我还当真寻不到你。”

    男子如鲠在喉,似乎是想到什么,嗫嚅着,却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凤遇竹仿佛看透他,微微歪头,做出一副二世祖模样,将眼前人想知道的给说了出来:

    “你玩失踪,胡姑娘可是急坏了~”

    “胡沁思?”陈家宝身子都往前倾了几分,“她担心我?!”

    “真的?!”

    凤遇竹又起了坏心思,挑了挑眉,却是闭口不言。

    “遇竹兄,你说话啊!”陈家宝急了,语气带了丝央求。

    凤遇竹这个人,虽然在大是大非上十分正直,可对于与身边人使坏,她却是丝毫不含糊,这点,青凌与陈家宝皆深有体会。

    所以最后是陈家宝死皮赖脸央求了好一阵,这人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真的真的。”

    得到回答,陈家宝这才扬了嘴角,开始讲述事情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陈家老头想与某家结亲,以此密切两家的往来,而陈家两子,大儿子陈家辉已经婚配,只剩下小儿子陈家宝,但他尚未及冠,便商量着让他与那家小姐先订了亲,待到及冠便成婚。

    可陈家宝哪会乐意,他自小就是潇洒惯了的,况且如今又有了心仪的女子,让他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就不用多说,这人直接就跟家里人干起来了,闹得府上是鸡飞狗跳。最后陈老爷子没辙,把他给关了起来,叫他自己好生反省,吹胡子瞪眼骂了好一阵“不孝子”。也就是那几天,陈家宝没去学堂。

    但陈家宝鬼点子多,又是自己家,根本困不住他。所以,他就自己跑了出来。

    但是出了陈府,他又不知道往哪儿去,心仪之人嫌自己,家里人逼自己,躲到凤府或是青楼酒坊也立马会被找到,世间之大,竟无他的去处。越想越悲哀,最后是到了自己甚至都没多少记忆的母亲的坟墓前哭诉。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家绝食明志,又不眠不休上蹿下跳耗光了精力的原因,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不愧是你,陈家宝。

    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凤遇竹又捋了捋,回想起青凌带回消息时,陈家小厮说的是“失踪好几日”,但依陈家宝所言,他却是今日刚逃出来?

    不过也是,凤遇竹转念一想, 这样说似乎更合适些,毕竟都是要脸面的,若是说“失踪几个时辰”似乎任谁看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不然陈家宝一个花花公子,不在家一会儿就掀起这样的惊涛骇浪,的确是不合常理。若有心之人去探究,也就知道陈家小公子不服管教闹出的丢人事了。

    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可是凤遇竹听完,又看着陈家宝那不值钱的模样,竟是生出了好笑的情绪。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看着这张脸突然就轻松了。

    赌气离家出走居然差点把自己给冻死……

    “噗嗤——”

    凤遇竹没忍住笑出声。

    她这一行为成功让陈家宝炸毛,床上的人顾不得四肢无力,东倒西歪直接在床上站了起来,痛心疾首伸出手指向凤遇竹,手指因为生气随着肩头上下抖动:“凤遇竹你有没有心啊!我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咳……”凤遇竹轻咳一声,忙转移话题,“那你眼下作何打算?”

    “……”陈家宝瞥她一眼,有些赌气似的冷哼一声,“不知道,反正陈家我是不想回了。”

    说罢,他脸上表情迅速变换,换上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你既将我领了回来,就要对我负责!”

    哈?凤遇竹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现在就给陈家送信——”

    “哎呀哎呀!了不得了!”凤遇竹话音未落,陈家宝突然发出一阵怪叫,“我这头怎么这么疼啊——”

    “定是你请的庸医将我给医坏了!”

    “你要负责!”

    ……凤遇竹瞧着眼前耍宝一样的陈家宝,道理她都懂,这家伙想用这种劣质的法子让自己留下他,可是……为什么他捂的是肚子?

    甚至有一瞬间她在怀疑,陈家宝是不是真的被冻坏了脑子。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魔幻了,在凤遇竹直白的打量下,陈家宝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捂错了地方,继而略显尴尬地将自己捂在腹部的手又慢慢地移到了头上……

    空气突然安静。

    “遇竹兄!遇竹兄你就留下我吧呜呜呜!”

    二人对峙片刻,陈家宝突然涕泪横流,他坐在床榻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活着回家,我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呜呜呜呜……遇竹兄,你今日把我送回家,明日就真要替我收尸了啊!”

    “我们是自小的兄弟啊遇竹兄——你当真忍心见死不救吗?!”

    ……这副模样,凤遇竹几乎没有丝毫怀疑,如果自己说半个不字,这家伙就能立马拽住自己的裤腿上演一出孟姜女哭长城。

    凤遇竹看了他半晌,长叹出一口气。转头叫来了小厮,吩咐道:

    “去给陈府报个信。”

    “就说陈公子……伤了脑子,大夫嘱托,不宜舟车劳顿。”

    “痊愈之前,就在府中修养了,叫陈叔叔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