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星期，等到数九隆冬。
十一月二十，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街上行人都没有多少，乞丐也都找寻个僻静的地方抱团取暖。
程然正在去帮血莲教跑腿的路上，只是心不在焉的，怎么看都心事重重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跑腿的缘故——这其实算个肥差，他要负责将教徒上供的贡品从传教者们手中取来，存放进血莲教的仓库内。
其中有什么看上的珍奇物件就算自己吞了，上头的人也不知道，也没兴趣。
这是卓元要展现出对程然的信任与优待，除血莲教弟子外，程然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只不过程然实在对此不感兴趣，满心忧愁着另一件事情——
叶纤纤突然就不回自己信件了。
那句“等着”仿佛成了绝笔，自己不论投了多少次信件过去，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若不是昨天药铺照常送来了血丹，程然还以为自己被她抛弃了。
怎么有种耍小孩子脾气的感觉，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颇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程然将眼前一堆破烂收进空间戒指内，也不理会一旁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传教者，只管拿了东西就走，主打一个绝不加班。
这工作固然只是走走路就好，但怀安区内血莲教的传教点相当之多，卓元还特地给自己将一个月的行程都安排好，每天都要去三两个地方，美其名曰轻松减负。
但程然总觉得这是萝卜夹大棒的驯服手段。
拜这手段所赐，他甚至抽不出时间回叶府看一看。
等忙活完手上的活儿，已是近黄昏的时候，只有在这时想起黛眉所做的热腾腾的可口饭菜，程然心中才会稍稍缓解忧愁。
该回家了。
直到这时，街道上才多了些人气，有相互缠绵挽手的情侣，也有满街乱跑嬉皮笑脸的小屁孩儿，衣着华贵的老爷搀扶年老太太散步，风韵尤存的夫人牵着半大丫头逛街……
瞅着生活气息渐浓，程然也被气氛所染，嘴角多了一份笑意。
离家愈近，脚步也就愈轻快。
却有道羞怯的少女声音拦了他：
“这位老爷，请问您知道成日安住在哪儿吗？”
霍，你这可是问对人了，甚至直接问到本人。
程然眉毛一挑，上下打量起问路的少女，她双手藏进袖里，身子微微颤抖，似被这天气冷到。
总体而言，她生得并不算好看，皮肤暗沉发黄，脸上还有雀斑点点，身材倒是不错，即便有棉衣包裹，也依稀能看出标致匀称。
“成日安？他可是个大人物，你找他做什么？”
程然故作惊讶地喊道，打算看看这人想耍什么花招。
不过她怎的看着有点眼熟？
“大人物？他已经是大人物了，却不曾来找我……”
少女微微低头，紧咬住下唇，显得分外落寞：“小女子叶婉良，与那成日安自幼青梅竹马，两家也早早定了婚约。”
“但自从他说要来城里打拼之后，就再也没收到他的消息。本以为他遇到了困难，就想着来尽我所能帮帮他，似乎，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呢……”
说罢，她还满是幽怨地瞥了眼程然，顿时令后者寒毛直立，冷汗直流。
一开始这故事还只是听着乐呵，怎么越说越感觉针对自己呢？
而且她还姓叶！
纵使眼前人物外貌几无任何相似之处，但将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少女重叠，竟能丝毫不差！
这个时候，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却没想到成日安竟是这种始乱终弃之人，在下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败类，你……您放心，在下这就陪您一起去讨回公道！”
程然正气凛然地说着，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
虽然不知道她怀着怎么样的心思扮演这个角色，当务之急是配合好她的演出。
“那就麻烦老爷为小女子指路了。”
那少女柔柔一笑，竟就直接往程然身上贴去，轻轻搂住他的胳膊。
这下却令程然如坐针毡，他能感觉到少女使得力气极大，且不说挣脱不挣脱的事情，他连稍微抬一下胳膊都做不到。
总之两人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一般在街上走着，一直来到目的地前。
大门却是开着的。
黛眉正吃力地提着一筐垃圾往门外走去，正好瞧见自家老爷竟挽着一位少女走来，顿时惊得双眼一瞪，小嘴微张，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直至沉闷声响起，却是她手中竹筐跌落，垃圾散落一地。
“老爷？”
“呀，黛眉，这么巧。”
程然此刻视线飘忽，声音不自然道：“咳咳，我身边这位是我从未蒙面的青梅竹马兼未婚妻，你尽管喊她夫人就是。”
夫人？
还是未曾蒙面的青梅竹马？
黛眉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复杂的局势，竟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却是那化名叶婉良的少女走上前来抓住黛眉小手，一脸感激道：“原来你就是黛眉！相公他常在信里提及，感谢你替我照顾相公这么久，他性子古怪，想必做他的侍女定然吃了很多苦头吧！”
她在侍女这两个字上重重咬音，似在彰显主权。
而且还变设定了，不是说来城里后就没联系了，怎么又有书信往来。
就在程然于内心中暗暗吐槽时，黛眉却注意到对方的手。
皮肤白皙柔软，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与自己长了茧子的糙手完全不一样，一看就是位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手。
是呀，这双手的主人才配得上英明神武的老爷，而自己只是个侍女而已。
黛眉面色一黯，恭恭敬敬地低头弯腰喊道：
“奴家黛眉，见过夫人。”
行礼之后，她就连忙收拾好散落的垃圾，给两人让出道来。
瞧见这一幕，程然张了张嘴，一时感觉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堵可悲的厚障壁——
才怪。
伸手抢过沉重的竹筐，程然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
“何必这么拘谨，垃圾交给我便是，你先带夫人前去休息。”
话语间，尽显一家之主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