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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噩梦(被扭曲的记忆)

    城市清冷的月色下,几只怪物正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只有在最左边的一个小女孩,没有加入她的同行们的“游荡”中。此时的她正蹲在地上,从草坪表面拔起公园里奇怪的草不停地送到口中,仿佛是在享受什么美味一般。

    “轰…轰…”

    就在这时,这个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地面上有什么巨大的震动,正在从远处一点一点靠近,她立刻抬起头,露出了一口洁白闪光的牙齿,从喉咙里发出警告一般的呜咽声,用漂亮的紫色眼睛四下张望着,想要看看是谁在打扰她美好的进餐时光。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间,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杨树的后面,也可能是侧面,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杨树,尽管这棵杨树并不高。身影的主人从树后面走出来,一点一点地在皎洁的月光下露出自己的样貌,那是一个外形像成年男性的高大生物,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胳膊上倒长着鳞片,胸前是结晶的皮肤,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皮肤上长出了结晶,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标枪,破烂的布料挂在他的身上,能隐约看出是一件运动背心。他向着前方走去,在草地上留下了巨大的、带有结晶碎屑的脚印。

    在经过草地边上的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抬起头,看向了这个巨大的身影,那个身影也低头回望她,半晌,巨大的生物缓缓低下身,从小女孩刚才吃草的地方,也拔起了一丛草塞在口内,露出了和小女孩同样的满足表情,然后便又向着前方走去。小女孩看看地上的草,又看向那个巨型生物离去的方向,在那边,一座巨大的建筑正静静地矗立着,高处的牌子上,写着“天青市中心购物广场”几个字。

    小女孩不知道她的同伴要做什么,但这些也和她没有关系,她没有继续理会那个同伴,而是低下了身子,想要接着吃草,但是那个巨型怪物刚才只消一口,便吃掉了大半的草。小女孩不满地闷哼着,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片“草”,现在她又要重新去找了。她站起身,对着巨型怪物离去的方向,又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

    商场里,伊诺莉亚从昏迷睁开眼,她的脑袋仍处于混乱之中,她记得她好像杀了一只怪物,也可能没杀。她醒来,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想了老半天才想到自己是在商场里,和自己的安娜姐姐、瑞丽丝姐姐在一起。但是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瑞丽丝不在,安娜也不知去了哪里,空空荡荡的安保室里面只有伊诺莉亚一个人。她摇晃着脑袋站起时,发现腰间的那把枪不知为何不翼而飞了,她摸摸身上、又摸摸身下,却什么都没找到。

    她看向身边,那个保安的尸体还在一旁,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不是她所看到的那种正常瘫坐在地的姿势,反而是一种恐怖的、祷告式的跪坐。双手还合十举在胸前,头向下低着,像是在忏悔什么。这种奇怪的姿势让伊诺莉亚不禁一阵胆寒,这还不够,她还发现了更奇怪的现象: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暗淡,几根蜡烛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着,墙上写满了各种红色字体的,模糊不清的话语。硕大的商场监控屏幕上:也有着一串醒目刺眼的红色英文:

    CONFESS YOUR SINS.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伊诺莉亚显然没想到,这里会出现这样的话,每一个词语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让她感到很陌生了。

    这时候,“砰”的一声响,伊诺莉亚面前的安保室大门被打开了,刺眼的白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光芒如火烧般耀眼,刺得伊诺莉亚睁不开自己的眼睛。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站在了柔软的华丽地毯上,那是她家会客厅里才会有的珍贵家具。没错,不知为何,她已经身处自己家的会客厅当中,那个接待了很多客人,也承载了她很多回忆的会客厅。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先生?”

    一道雄浑的男声从她旁边的沙发上传来,伊诺莉亚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正坐在她家会客厅上那个专为客人准备的沙发上,身子微微向前,好像在陈述着什么重要的话语,而他的对面端坐着的,是一个伊诺莉亚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的父亲。

    听到医生打扮的人说的话,伊诺莉亚的父亲沉思着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子青她现在不适合生孩子,对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医生打扮的人说着,拿出了一份报告表一样的东西,“只是,看这个检查结果,您的夫人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身体情况都比较差。强行生孩子的话,只怕是……”医生打扮的人边看,边说出了这样的话。

    对于两人口中交谈的事情,伊诺莉亚自然是不陌生的,安娜曾经跟她讲过,她的妈妈在生她之前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有那么几次差点陷入生命危险,据说是和她的家里人有关系的,她妈妈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奶奶,在那段时间因为意外身亡。整个殷家家族的人都参加了那场葬礼,包括她的母亲,之后她的母亲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这件事才总算告一段落,生育的时刻发生这样悲伤的事,任凭谁都难以保持平静。

    但是伊诺莉亚显然没时间去管这些,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就从商场来到自己的家,然后又见到这些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场面,听到这些完全没有印象的话。

    “夫人,撑住,要撑住啊!医生马上就来了!”

    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话语,伊诺莉亚如同陷入无底深渊般地,挣扎着掉进了她的房间,或者说,是闯进她的房间的。因为在她通过地毯,陷入某个洞中一两秒之后,地毯消失,原先的大洞变成了长廊,长廊尽头的那扇卧室的沉重大门,几乎是伊诺莉亚用自己的脸生生撞开的。她连门带人都摔在了地板上,但她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痛,立马就站了起来,她着急着想知道马上她又会见到什么。现在有一件事她已经确定了:她不在现实里,她在做梦。虽然人一般是意识不到自己做梦的,但伊诺莉亚不同,她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此时的现实中……

    瑞丽丝在一分钟之内,已经见到伊诺莉亚连续变化了好几个表情,当然,没有一个是舒缓的。

    “小姐,你究竟在经历什么?”她对着昏迷不醒的伊诺莉亚喃喃着说道。

    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伊诺莉亚现在的惊讶表情,只是因为她的那一句鼓励自家夫人的话。

    “这是?妈妈,还有爸爸,瑞丽丝姐姐和安娜姐姐也在?”

    这间她母亲的卧室,或者说她在未来的卧室里,她的母亲正痛苦地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安娜和瑞丽丝一刻不停地在到处走动着,手上拿着各种盆子、毛巾之类的东西,伊诺莉亚的父亲此时正握着她最心爱的妻子的手,脸上只剩着急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能给予他的妻子安慰。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伊诺莉亚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她的母亲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危及到生命危险的事。

    “咕嘟咕嘟……”

    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盆子里,似乎有什么液体正在欢欣鼓舞地冒着泡,这立刻吸引了伊诺莉亚的注意,她穿过安娜透明的身影。好奇地把眼睛凑了上去,鲜红的液体倒映出她的脸,一张幼稚的、可爱的小女孩的脸。伊诺莉亚一惊,立刻摸向自己的脸,所幸她的脸还是那副样子,正常的样子。

    “呼,吓死我了,这是血吗?我在这盆血里的样子,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伊诺莉亚感觉自己好像又成了某个恐怖故事的女角色,这种老套的吓人方式她还挺熟悉,都是木木在她的耳边,重复过千百万次的东西了。

    “呵,你在吗?是你吗?那个‘我’。这样是吓不到我的。”

    犹豫之后,伊诺莉亚开始轻轻地呼唤起之前的梦里,和她对话过的那个神秘“人”。她以为是这个“人”在装神弄鬼,但她并没有叫出那个“人”,相反地,她不知道,液体中有什么东西,正趁着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快速靠近。

    “医生,是医生,医生来了!快开门,快。”

    毫无预兆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安娜的幻象惊喜地靠近大门,但伊诺莉亚敏锐地注意到那扇豪华的卧室门下面,猩红的液体在渗出。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安娜就打开了大门,那些奇怪液体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伊诺莉亚被整个淹没在其中。在她胡乱挣扎着的时候,一股滑溜溜的触感从她的脖子旁边穿过,她用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个像是婴孩的东西向着液体海洋的远处游去。然后一股引力毫不留情地将她拉向液体海洋的深处,突然而来的引力让她不小心灌入了不少液体,辛辣的味道在她的嘴里散开来,她这才发现液体根本不是血,而是红酒,这种味道她很熟悉,因为这正是她家独产的红酒的味道。

    “他们来过了,是吗?”

    伊诺莉亚背朝地面,落到了红酒之海的“海底”——熟悉的书房地毯,周围的红酒海水眨眼间散去,连一滴液体都没留在她身上。她坐起身,揉揉疼痛的脑袋。正好听见了父亲说的话,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笔挺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在他的身边,是同样恭敬地站着的,身穿女仆服的安娜。

    “对,老爷。”

    “是因为子青的事情吗?”

    “是,确实是夫人的事情,”安娜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刚刚招待了他们,他们觉得,现在不是生育的好时候,所以都劝说老爷……趁现在怀的时间不长,打掉这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伊诺莉亚吓呆了,她很明白那种话意味着什么。她觉得一阵胆寒,随之还有害怕和孤独的感觉奔涌而来,相反地,男人却依然保持着优雅平静的风度,他不紧不慢地扭过头,对安娜说了句什么。

    但不知怎么地,伊诺莉亚能听见前面的话,却唯独听不见这句话,只能见到安娜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平和。男人点头示意,安娜立刻便马不停蹄地走出了房间,打开的大门没有关上,而是变成了巨口吞没了伊诺莉亚。在她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父亲露出痛苦而又纠结的表情。

    “不,不要丢下我!爸爸!”

    伊诺莉亚几乎是下意识地喊着这句话,但是书房门显然没有打算给她表达想法的时间。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伊诺莉亚自己孤独地漂泊着,像是一个尚未降生的孩子。她看见了因自己死去的母亲、愤怒的父亲、哭成泪人的各路亲戚、以及戴着黑纱的安娜和瑞丽丝,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

    “夫人,醒醒,该吃药了。”

    一句话把她唤回现实,或者说,梦里的现实。她漂浮在半空中,自己母亲的床前。安娜把一个托盘放在伊诺莉亚母亲的床头,上面是一瓶不知名的药,还有一杯水。伊诺莉亚的母亲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望着天花板苦笑着,看到了那瓶药,又继续开始苦笑。

    “他还是这么选择了,对吗?”她问安娜。

    “对,是老爷的意思。”安娜回答道。

    “没关系,我也不会怪他,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对吧。”伊诺莉亚的母亲说着,拿起了水杯,尝了一小口,又说道:

    “这杯水凉了,瑞丽丝,帮我再倒一杯吧。”

    “是,夫人。”瑞丽丝站在不远处,听见夫人的话,又重新倒了一杯水,用托盘恭恭敬敬地端着递过去。虽然从水壶里倒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水,而是红酒。伊诺莉亚的母亲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拿着药吞到嘴里,然后一口气便喝下了红酒。

    随着伊诺莉亚的母亲喝下那杯红酒,伊诺莉亚逐渐感到身体各处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扭曲着倒在地上,身体弯成了一个相当怪异的角度,她的血液从她洁白的皮肤中疯狂地渗出,血液涌动着,变成了一幅人类的模样,与她十分相像的模样。

    视角再次回到现实中……

    瑞丽丝看着伊诺莉亚的样子,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在刚才的时候已经尝试了用各种方法叫醒伊诺莉亚,甚至还拍了伊诺莉亚的脸。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伊诺莉亚像是陷入了永不会醒来的噩梦中,脸上只剩下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小姐。”

    伊诺莉亚没有反应,她的眼睛里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嘴里不停地低语着不要离开之类的话。瑞丽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没时间思考,外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此时某种东西已经闯入了购物中心。在外面引起了不小的响动,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像个小锤子一样砸在瑞丽丝的心里。

    瑞丽丝看不见是谁在外面,只有一件事是相当明晰的:外面的东西相当危险。瑞丽丝看看门口,又看了看昏迷中的自家小姐,思考良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安娜的电话。

    “喂,怎么了?”电话的另一头,安娜不耐烦地问道。

    “这边有东西过来了,你能不能现在回来?”瑞丽丝说道。

    “不行,我这边……有点事情,暂时回不来。啧,真麻烦,这些家伙怎么这么难缠!”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头不断有各种声音传来,安娜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此起彼伏的吼声从电话里传出。

    “什么?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暂时还没有,听着,你和小姐在里面躲好,我很快就回去。不要随便出来,知道吗?”

    “可是……喂……喂…”瑞丽丝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挂断了。外面的脚步声却还没有消失,瑞丽丝想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但她还得守护自己的小姐,不过干等在这里的话,凭她的实力,同样也没办法保护伊诺莉亚。瑞丽丝想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总比困着等安娜要好,她抱起伊诺莉亚,在安保室里找到了一个储物柜。她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然后把伊诺莉亚的身躯放进了这个储物柜之中,又拿了一些东西放在伊诺莉亚旁边,拿出旁边的一件不知谁的保安服盖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小姐,我……你会安全的,相信我。”

    瑞丽丝说着,俯下身子,捧着伊诺莉亚憔悴的脸,在伊诺莉亚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她关上储物柜,从旁边推来一个架子挡在柜子前,拿起了消防斧。赴死般地走向了,那扇安保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