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荆宿单膝跪在楚安鸾面前请命，说他已经查到了线索、请公主允准他带人去捉拿人犯。
“给青楼送粮的是谁？”楚安鸾眸色深沉，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荆宿回道，“微臣尾随运粮的马车，看到他半夜偷偷给多家勾栏瓦舍送粮，马车最后回了赵家，这赵家是冀州有名的大盐商，微臣去查探过，他们家中、庄子里藏着不少粮食。”
“左大人一直在冀州和周边收粮，给他们的价格也足够有诚意，300文一斤，他们囤积在手里的粮食转手便赚了三十倍，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荆宿冷声道。
荆宿依旧疑惑，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冀州的官员士绅沆瀣一气、提前低价购买百姓手中的粮食，然后合谋炸开黄河、令黄河决堤百姓受难。
此时粮价飞涨，不正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只要他们转手卖了手中的粮食，便可以赚到大把的银子。
可他调查的结果却是，这些人中几乎没有抛售粮食，宁愿把粮食放在仓库里喂老鼠、也不拿出来换钱，这是为何？
荆宿说出了自己查到的这一奇怪现象，楚安鸾却是了然，“他们不是不想赚钱，而是对于现在能赚到的不满足罢了。”
“左大人在治灾、在挖水渠、在施粥，但进展如何？”
面对楚安鸾的提问，荆宿垂眸思索了一阵后说道，“洪水凶猛，若是治理不善、又会造成新的损失伤害，所以左大人治灾要缓缓图之。”
“虽然左大人一直在高价收商人手中的存粮，但响应者寥寥无几，粮食已经告急多日了，之前那老伯便说过，现在领到的救济粥连米粒都见不到几颗。”
“可若是百姓都饿死了，对那些商人士绅有什么好处？”荆宿依旧是想不明白。
楚安鸾给他解惑道，“放心，他们不会让青壮饿死的、饿死的都是老弱病残，那些士绅大族要的，也不是赚多少银子，他们要的是土地、是佃户。”
当百姓快要饿死的时候，只要有人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不饿死，他们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像是王老伯这样的人家，若是不遭逢大灾大难、他们宁愿饥一顿饱一顿、宁愿溺死养不起的孩子，也不会卖身为奴，让自家世世代代都是奴籍。
但遭了灾难就不一样了，只要老爷家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会抢着去当奴才。
不仅欢天喜地地当奴才，还要谢谢老爷仁慈给他们活命的机会，认为就该一辈子当牛做马忠心报答。
如此忠心又廉价的奴才、而且还能随意挑选，若是黄河不决堤，哪里会有呢？
士绅豪族若是没有足够的佃户，家中无边无际上万亩的土地谁来耕种？
若是没有足够多漂的亮女子，他们开的勾栏瓦舍如何经营，他们去哪里找貌美舞姬送给同僚上官、换得朝中官员的庇护？
等到他们收拢佃户女子足够了，才会把囤积的粮食高价卖给朝廷，让朝廷掏空国库来买粮赈灾、安置流民，平息这场“天灾”。
既然灾情得到控制，朝中官员会毫不吝惜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恨不能让人都知道他是救灾的功臣、救了无数百姓，借着救灾的功绩封侯拜相。
而皇上拿出那么多银子钱粮救灾，自然也会得到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待朝廷重新修好了堤坝、安置好了百姓，士绅豪族又会会出来，将那些主人已死、主人流落其他州府、主人成为奴籍的土地都收拢到自己手里，进一步扩大自己田产。
炸毁河堤、人为制造灾难，听起来匪夷所思、觉得伤天害理没有好处，其实从官员到地主，他们都能从中获得无数利益。
正是他们在无数次天灾人祸中如此积累，他们才能手握如此多的土地、拥有如此多的奴仆，成为豪强、成为大族。
荆宿经过楚安鸾的提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运行的规律，不禁露出骇然的神色，他们当真是不把人当成是人了？
而此时楚安鸾已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走吧，本宫和你一同去、看看这冀州府到底有多少硕鼠。”
楚安鸾坐在马车上，在御林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前往了盐商赵家的府邸。
楚安鸾人还没到，先行的御林军便已经将赵家府邸团团围住，荆宿冲在最前面、带人将赵家上下全都赶到了正院空地上跪着。
“你便是赵家主事的人？”楚安鸾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尚方宝剑，指着跪在最前面的人问道。
那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磕头道，“小人是赵家的家主赵华阳、做些贩卖官盐的生意，不知出了什么事，竟劳动公主亲自前来。”
“你是卖盐的，可家中为何有那么多粮食啊？”
赵华阳连忙叩首道，“公主明鉴，小人家中人口多、所以提前都会多备些粮食、是以家中还没有缺粮的情况。”
楚安鸾都要被气笑了，“你家中多少口人，要备下上万斤的粮食？要吃上几十年吗？你家爱吃陈米馊米？”
赵华阳面色一僵，他本以为这公主找上门是因为朝廷粮食不够、便来商贾家让他们上缴。
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只要哭哭穷、最后给上一百斤就把人打发了。
却不想对方居然知道他家里藏了上万斤的粮食，但大祈律法可从来没说百姓不可以在家中存粮，他只是不愿把粮食卖给朝廷罢了，对方不能奈何他什么。
赵华阳悬着的心刚刚落下，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不对，这公主不是来查他没有把粮食卖给朝廷的，而是来查黄河决堤案的。
之前便听说好多官员被抓进了府衙遭受严刑拷打，惨叫声隔着整条街都能听到，现在要轮到自己了吗？
可他虽然知道这件事、也出了钱，但却不是他动手的，对方总不能没有证据就处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