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台
历年天下弈试皆以座子制收场，此番当然不例外。
凡路显然没有想到醒来已是第三日，昨日大概告负。但万幸没有耽误这最后的对局。
调整呼吸，心中默念两遍静心咒。作为上场对局输掉的一方。年轻人经过深思熟虑从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更为擅长的黑棋。
在凡路选择黑棋的一瞬间，黑白两盅棋笥自行择主，出现在二人手边位置。
天下弈试棋圣决定战决胜局正式开始。
白棋先行，前几手快速抢占大场，黑棋同样连续几个大跳限制白棋发展。
随后白棋第九手和第十一手分别在黑棋星位的外围选择同样的小跳，黑棋则用两个大飞将角空收稳。
第十三手，白棋打进黑棋入盘边空。双方就此展开大战。
在第十八手黑棋选择板后，白棋立即选择反板。意图用两侧白子对中间黑棋形成合围之势。
而后黑棋选择断开外围白棋，白棋打吃。黑棋随后选择补齐内侧漏洞。
这个局部，双方默契的就此打住。
仅仅二十手，黑棋便取得了局部微小的优势，但整体而言黑棋从开局便有天然的劣势。
这也是天下弈试千年来一直被诟病的一点，早在数千年前。就有多洲国手相继指出，座子制在点目中存在的极度不合理性，甚至有权威棋士提出座子制在白棋先行后，黑棋胜率只有不到两成的言论，直到太白在连续三届弈试座子棋中执黑碾压对手后，这种质疑声才有所减弱。
但天下毕竟只有一个太白。
往后的数百届弈试中，除去人间极为难得的奇才外。就算你对黑棋有再深的理解，也要在座子制中捏着鼻子选择白棋。
所以此番八洲王朝中几乎所有棋士棋手中没有人会认为凡路会无知到选择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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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洲
晨州康阳郡
饿着肚子的凡良玉此时正牵着毛驴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过度的饥饿让他的眼神游离而迷茫。
由于身上实在是找不出一个铜板，原本还有些贵族架子的男人如今也只能在垃圾篓中寻些商家不要的烂菜叶子充饥。
在翻找了数个木篓后，男人竟惊喜的发现了被啃掉半个的烧饼。凡良玉赶紧把这宝贵的干粮藏进怀里，生怕被附近的乞丐同行抢走。
这半个烧饼对于现在的男人来讲，真是拿山珍海味都不换。
凡良玉牵着毛驴来到城北一处不大的摊子，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要了碗不要钱的热水，引得老板一阵白眼。
“看什么看，知道...”
话还未说完，再想想前几日的经历。男人还是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老板虽是虽是看男人不爽，但还是提着壶热水拿了陶碗放到男人面前。
“谢谢...谢谢老板。祝您发大财。”
凡良玉嘿嘿的陪笑表情木讷，这番话在男人嘴里怎么说怎么别扭。
老板看男人识趣，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回到油锅前干活。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倒是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说了吗，天下棋赛今天最后一局。估么着这点也该开始了，你们说这凡家的小少爷也真是厉害，何时听说咱们北秦也能在文人方面跟他洲争一二了？真是给北秦挣了大面子。今天我高兴，早上这饭钱我出了。”
说话的男人距离凡良玉不过几尺距离，扯着嗓门，“啪”的一声把一大把铜钱拍到桌上。凡良玉是想不听都难，索性掏出怀里的干粮转头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范大哥大气。”
“范大哥有实力啊。”
男人身边的几个朋友听闻请客二字，纷纷附和。再看男人身前放着个酒壶，明显是喝多了，大白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醉话。所以朋友们也没当回事。
“回家我就让儿子学下棋去，我是想明白了，咱们北秦的西边就是出文人的炉子。我看我儿子就是有天赋，没比他凡路差到哪去。”
男人越说底气越是不足，干脆在朋友的打趣声中闭上了嘴巴。
“范瑾老哥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先考上这举人再说吧。”
“不就是举人吗，你们看好了。今年，我必定考上。你,你看什么看？”
男人打了个酒嗝，双鬓花白脸颊通红。岁数应当是不小了，被朋友当众寻开心当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无言以对。
结果两眼聚神，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朝自己这边看来，嘴里啃着烧饼，似看戏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脑中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就说你呢，你笑什么？”
男人指着凡良玉大声呵斥道。
“没什么...大哥。我想问一下，咱们这有地方能看棋局吗？”
凡良玉这几日还真就练出了个好脾气，此刻直接牵着毛驴一脸谄媚的径直坐到男人身边，眼看着凡良玉越走越近，反倒吓得男人让出了半张长椅。
“那个什么...你要看棋局的话。往南走，衙门外有张大的空棋盘，这两天千金阁的伙计在上面摆棋子。你看人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了。”
凡良玉道了声谢，回到自己桌前喝干一大碗水后。跟老板也说了句客气话，牵着毛驴就往城南走去。
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男人的酒气都散去几分。
“你说，咱们北秦洲真是邪门了。连他娘的乞丐都会下棋了？”
...
凡良玉一路向南走出数里，果不其然前方果然有大量人群聚集。
“嘿嘿。”
凡良玉轻笑两声，撸起袖子到手腕的位置。牵着毛驴就挤进了人群。
牲畜身上本就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再加上年轻男人已经数日不曾梳洗。都不用挤，人群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一片空间。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凡良玉一人一驴就抢占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身边有个老人棋局看的痴迷，似乎没有在意身边的人群已经变成了乞丐模样的年轻男人。
“老先生，棋局现在进行到哪了？”
凡良玉也看得入神，奈何自己水平就摆在这。有些定式他是真的看不懂。
“别吵，进行到第七十一手了。黑棋现在有些小的优势，但开局劣质太大。这么下下去，还是白棋会获胜。小子，你觉得这凡路会执哪种棋子？”
由于棋盘上的棋子都贴有手数，凡良玉迅速将布局在脑海中走完，会心一笑。
“我觉得凡路执的是黑子。”
“胡说，就凭现在这几十手。黑棋接连获得局部优势，他凡路真有本事在上届小棋圣面前耍把戏？”
凡良玉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开口。光是看到第十三手的打入和十八手扳后，男人便认定凡路一定是拿的黑棋。因为自己虽然棋力不高，记性还是不错的。当时在茅草屋中，凡路正是用这两招在开局便将盘面搅浑，最终屠尽自己半盘大龙。
就在凡良玉看着千金阁伙计即将落子之时，一只手从背后拍了男人的肩膀。凡良玉赶紧回头吗，惊讶的喊出了声。
“四哥？”
原来拍凡良玉之人高大挺拔身姿矫健，正是四哥凡虎。流浪这么多天，眼下终于见到亲人了，凡良玉激动的想要抱住凡虎。
但男人的手始终放在凡良玉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如今大哥和凡彧已经连夜赶往玉门，老三和老五此刻还在顺天。凡路始终没有音信，我也要动身前往朔海，眼下家主之位由刘副将暂时担任。”
凡良玉听着凡虎说了这么多，但始终没有参透四哥的意图。试探性地问了句。
“四哥，那我呢？”
“老副将虽是跟随王爷多年，但毕竟年事已高。况且，他毕竟是个外人。你现在立即回到金城接管家主身份。鬼风袭来，现在整个西凉都很乱，但咱们凡家不能乱。”
凡良玉听闻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眉头略皱。
“四哥，老家主真的...？"
凡虎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要是凡路能及时回来，兴许能见到王爷最后一面。“
凡虎说完，身后便出现两人。一人一边架起凡良玉就要往后面走。
“驴，驴帮我带上。”
凡虎这才注意到这小子手里怎么还牵着头驴呢？
...
没想到此刻，平时温顺无比的毛驴此刻却是呲牙了。尾巴上的毛炸起，发出低沉的嘶吼。
不过几个呼吸间，天空被大片乌云所笼罩。
大街上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抬头望去。
原来遮住天空的并不是乌云，而是一只足有万丈之长的巨大生物，它宛如巨龙般的身躯在空中翱翔，身体覆盖着璀璨的鳞片，闪烁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就在人们被它无上威压震慑之时，巨龙突然发出一声足以撕裂苍穹嘶吼。
“吼！”
而只有耳聋的老者还在无比震惊的观看着棋盘，此刻落下的正是第七十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