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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朱贺达的苦

    朱贺达说他晚上要是不喝酒就睡不着觉。

    我说:“喝吧喝吧,反正我们都不在旅馆里住,你发酒疯的时候我们都看不到,就算被老板扔到大街上也没人管。”

    听我这样说他又不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嘴里扒拉大米饭。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他媳妇又和他吵架了。

    按理说俩人离得这么远,应该相互思念着才对,可朱贺达和他媳妇却不是这样,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俩人恨不能钻到手机里打一架。

    我亲眼见过朱贺达给他媳妇打电话,前一句刚喊完亲爱的,后一句就变成了操你妈,脸色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朱贺达吃完了一大碗米饭,又盛了一大碗米饭,他不吃了,眼睛却朝收银台后面的酒柜上张望着。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喊老板拿来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又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问于红喝不喝,于红摇了摇头表示不喝,他就把酒瓶子放到了自己跟前。

    我问他:“啥事把你小子愁成这样啊?”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提了!”

    说完之后,他便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我不再问了,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便夹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咀嚼着。朱贺达既不说话也不吃菜,沉默了半晌,又端起了杯子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

    坐在一旁的于红看到朱贺达喝酒像喝水一样,劝道:“慢点喝呀,你这样喝酒容易醉啊!”

    我说:“没事,让他喝,喝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说完,我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朱贺达的酒量和谢玉不相上下,都是三斤白酒的量,这点酒对于他来说只能润一下喉咙。

    又一杯白酒下肚,朱贺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他媳妇打电话过来找他要钱,可他身上真的没钱了,剩下的两千块钱要坚持到月底回差,他连吃饭都要省着点。

    我问他:“你上个月的工资呢?你们不是有工资吗?”

    朱贺达说:“基本工资两千五,差旅费用一天一百五,我上个月一共卖了两万多块钱的货,我们的提成和老韩一样都是五个点,你算一下我上个月发了多少钱。”

    我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他上个月工资加提成一共是三千五,差旅费一共是三千七百五,加起来一共是七千两百五十块钱。

    但是,这并不是他能拿到手里的钱,因为差旅费早就已经花掉了,这个月发的差旅费就是下个月出差的花销。

    而且,在广东这边跑业务,一个月三千多的差旅费根本就不够,除了交通费用和住宿费用后,几乎剩不下吃饭的钱了。

    好在他不用像我们这样到处跑着打卡签到,可以一个月都住在广州这边,相对来说费用要少很多。

    我们公司的业务员是要定点签到的,凡是有合作客户的城市,每个月必须要去一趟,还要拍照发位置打卡签到。

    所以说,我们的差旅费就比其他公司的业务员高出了一大截,基本上都在六千到七千块钱左右。

    我们的费用是高了一点,收入却比其他公司的业务员高了很多,就连销量最少的刘志新,每个月的收入都在一万出头,能落到手里的净收入也有五六千块钱。

    当然,这份收入也不是说轻轻松松就能到手的。因为没有基本工资和差旅费用兜底,很多业务员辛辛苦苦的在外面跑两个月,不仅挣不到钱还要赔进去几千块钱,这也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流失最多的主要原因。

    酒瓶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杯酒,我要倒给朱贺达,他却坚持不喝了,这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我说:“咋了,这点事就愁的酒也不喝了?你就说你需要多少钱吧,多的没有,万儿八千的我现在就能转给你。”

    朱贺达却朝我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知道啊哥,这不是钱的事,家里的钱都在我媳妇手里存着,最少都有二十几万,她这是故意找事,就是不想叫我出来了。”

    我说:“不叫你出来你就别出来了呗,在家里找个活干,媳妇孩子热炕头的多好呀,家里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为啥非要跑出来受这罪啊?”

    朱贺达却说:“哥,我的亲哥啊,我今年才二十五岁,我要是不出来跑业务,就只能去车间里当工人,这一辈子不就窝囊了吗?再说了,就我媳妇那样,如果我去厂子里当工人,估计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想想也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要面子,年纪轻轻的就到工厂里当工人,总感觉是委屈了自己,和别人说起来也会觉得没面子。

    朱贺达还说,他上个月连着费用一共发了七千多块钱,在家里给孩子看病花了两千,给媳妇买衣服花了两千,还没出门就花掉了四千多块钱,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剩下不到三千块钱。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掉眼泪了,眼泪流到脸上也不去擦,还在说:

    “我咋就找了这么个媳妇呀,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现在每天只敢吃两顿饭,每顿饭都不敢超过十五块钱,就连公交车都是能不坐的尽量不坐,每天走路走的脚都磨破了。”

    我说:“那你还抽二十块钱的烟!”

    朱贺达闻言,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包烟,一包是七块钱的白塔山,另一包就是他昨天给我抽的软云。

    他把两包烟摆在我面前,哽咽着说道:“这包软云是我到广州后买的,是谈客户的时候给客户抽的,我自己就抽这个最便宜的烟。哥,给你说句实话,我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啊,要是叫俺爸妈知道了,他们还不知道多心疼呢!”

    听到他这样说,我莫名的想要发火,我觉得他们两口子都是一个德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天的就知道穷吵吵。

    于是,我就没好气的对他说道:“你吃的这些苦算个屁呀,把我吃过的那些苦随便撂到你头上一点,都能把你压成一堆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