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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仙人扫落花

    细雨挥洒,清风飘摇。

    杀气铺天盖地,冷厉而又无情。

    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杀戮场,数道劲力盘旋其间。

    刀如匹练,枪如游龙,爪如鬼厉。

    刀气,枪劲,爪影,针网交织呐喊,与半空中那个骷髅头幻化而生的厉鬼融为一体,像是要将天与地撕开,将中间那个红衣少女撕开。

    刀气和爪影落在了少女身上,她的左肩和后背顿时出现了一道刀痕和一道爪印。

    骷髅头中飞出了几道鬼影,也重重地砸在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喘息了两声,手中的剑挽出了几个剑花,火阳之气弥漫而出。

    剑影挥洒,剑气纵横,再一次将朝她围上来的人击退。

    紧接着,一杆长枪像是化作了擎天巨柱,挟着漫天风雨,似引来了天上的惊雷,朝她当头砸下。

    半空中的那个厉鬼也好似越来越大,散发出越来越让人心悸的鬼气,森森鬼气像是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也朝着她而来。

    少女抬眸,乌云中,好似有一个人影朝她走来,并向她伸出了手。

    此前,她折磨了自己几个月,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便开始下山奔波,又与雪原五豹切磋了一场球赛,再加上连日赶路,与东方青石生死较量,现在的她,本就不是最好的状态。

    此刻面对那强悍的两道杀着,她已有些招架不住了。

    生死存亡的一刻,她的脑海中不期然地回忆起许多,有一双眸子在她心头越发清亮。

    她的心开始变得温暖,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喃喃道:“你是来接我的吗,可我现在不能跟你走,我答应你,等我救出了我的族人,很快会来见你,到时候哪怕纵横千载,轮回百转我也会找到你,但,不是现在!”

    今生之缘,来世再续。

    等着我,我愿同你一起共赴碧落黄泉。

    恍惚中,漫天枫雨飘落,一个人站在枫雨间,他就像个仙人,手指往她头上拈下一片火红色的枫叶,轻声道:“真美!”

    凌汐池忽然闭目:“落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闲与仙人扫落花。”

    心似繁花艳照,身如古树不惊。

    你当初送了我一场枫雨,那不如就让这人间处处花开。

    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滚滚真气四散而出。

    她的手一抬,冷声道:“那便试试这一招,仙人扫落花,宛转尘寰路。”

    一朵轮回之花从她指尖飞出,迅速幻化成无数朵,纯白色的花朵顿时飞满天空,驱散了那片乌云,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像是开在碧落之上,沿着她四面八方起舞。

    雨水顺着花朵运转的轨迹飞舞起来,渐渐拉成了数条水浪,仿若沧浪起碧波,以她为中心,分成八股,如一条条卷着落花的水流,旋转着冲天而起。

    那道擎天巨柱也瞬间被冲挡了回去。

    水浪交织着真气,轮回之花闪烁着白光向上冲起,在她的头顶汇聚,瞬间洒向八方,如一朵生长在天地之间的巨型花朵猛然绽放。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四面八方而来的刀气,枪劲,爪影,银针,幽灵被平地而生的水泉扫了出去。

    片片花瓣冲上了那如狂风骤雨的银针,银针被逼得纷纷倒退,冲向了半空中那幻化成厉鬼的骷髅头。

    花朵中央烟霞弥漫,身在最中间的红衣少女突然旋身冲天而起,红裙潋滟,翩然而舞。

    她手中的剑一扬,邪血剑闪着妖邪异样的红芒,像是一柄从地狱而来的魔剑,炙热之气四散而出。

    雨,仿佛停了,在半空中变成了一缕缕红色的雾气,煞气充斥天地间,四周的景物都笼罩上了淡淡的血色。

    她高高地举着邪血剑,看着那又向她围上来六个人,手中的剑用力劈下,冷喝道:“八荒火阳!”

    绚烂的霞光中,八道剑影从邪血剑的剑身发出,飞到半空中时,剑影化作了八条火龙,怒吼着冲向了围上来的六个人。

    韩千刀韩千刃手中的刀当即折断。

    蓝宇尘被火龙击中,口吐鲜血地向后飞起,砸在了地上。

    诸葛一方长枪一横,化解了冲向他的一道剑气,被击得后退了无数步,待稳下身形后,一道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

    他的眼中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神色居然和缓了下来,望向了手中的长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老伙计,看来我们真的老了。”

    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唯有雪猫女和常缨还在原地,她们在剑气冲过来之时已经凝聚全身的功力,堪堪避了过去。

    凌汐池看向她们,牙缝中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死!”

    话落,她身形一动,身若流光,无数花瓣跟在她身后随她而舞,她的剑瞬间穿透了雪猫女的身体,她也如一道疾光穿过了雪猫女的身体。

    血雨飞扬,洒落在无数花瓣之上。

    凄绝亦艳绝。

    雪猫女的眼睛猛睁,而后倒了下去。

    凌汐池转身看着常缨,亡魂杀魄碎成无数片落在她的脚尖前。

    她的眼中全是杀意,抬剑指向了常缨:“就以这一招仙人扫落花送你吧。”

    纷纷花瓣再一次随着剑光飞舞。

    “真美啊!没想到死前还能见到这样的人间盛景。”

    常缨的眼中倒映着那一剑,她亦知道自己躲不了那一剑,喃喃道:“能死在这样的剑之下,也死而无憾了。”

    她这一生,杀人无数,死在别人剑下也是因果使然,或许是杀人太多了,轮到自己被杀时,她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坦然。

    冰冷的剑锋没入她的身体时,她居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凌汐池收了剑,转身看着剩余的四人,红芒在她身侧流动,轮回之花在她身畔起舞,她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

    可她毫不在意,提着剑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剑划在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韩千刀指着她,表情似在哭又似在笑:“你……你不是人,你是……妖魔!”

    凌汐池笑了:“你说得对,我就是魔。”

    “杀!”

    诸葛一方率先吼了一声,长枪再一次刺出。

    韩千刃抓起了断刀,仰天怒号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哀,朝她冲了过去:“我是天刀门的人,天刀就是斩妖除魔的刀,杀!”

    凌汐池闭上了眼睛:“是你们逼我的。”

    绚烂的烟霞中,一场花雨覆盖了血雨。

    大地重新归于平静。

    前方仓皇逃离的无启族人纷纷停了下来,他们扭头看去,凄风冷雨中,一个红衣少女从后方走来,赶上了他们。

    她的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肩膀上好似还有伤口,却已经被她简单包扎了起来。

    她步履坚定,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坚不可摧,就连苍白的脸上,表情也是温和平静的。

    看到那抹红色后,他们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好似只要有那抹红影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刚开始逃出来时,很多人的内心是迷茫的,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拿生命去赌的希望,是一场本就无望的赌博。

    他们也做好了随时会死在路上的准备。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们所期盼的那个明天会到来,他们会重获新生和自由。

    因为真的有人在用命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们也好像终于明白了那少女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色的衣服,因为红色代表的是温暖和希望,还有永不熄灭的斗志和热情。

    他们也忽视了,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子其实也才十七岁而已。

    凌汐池笑了笑,说道:“赶了一天多的路了,你们也累了,先就地休息一下吧。”

    她抬头看了看依旧下个不停的雨,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段时间大家会很辛苦,但是很快便会好起来的,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我们。”

    人群开始停下来休息,有人拿出了干粮在吃。

    凌汐池坐在远处,将邪血剑随手插在了地上,她拿出伤药,先是在肩膀上撒了一些,背上撒不到,她就随便沾了一点抹抹。

    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姐姐,我来帮你吧。”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她身旁,递给她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这是爷爷让我给你的。”

    凌汐池呆呆地接过,往人群中看去,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的老者冲她笑了笑。

    她怔了怔,埋头小心地将油纸一层层掀开。

    里面是一个无比干净的馒头,馒头上好似还带着身体的余温。

    她的手轻轻颤了颤,手中的馒头也变得沉甸甸的,她只觉鼻头一酸,这些天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怕自己哭出来,连忙拿着馒头埋着头啃了一口。

    小女孩已经接过了药瓶仔细替她撒上了药,撒完之后又一溜烟地回到了人群中。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已不再适合赶路,于是他们只得原地休息。

    好在雨此刻已经停了。

    凌汐池安抚他们:“你们睡一下吧,我会看着的,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三天,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有杀手追上来,但是相比于第一天,他们所遇到的杀手都不足为惧,最后都有惊无险。

    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孩,她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般,他们睡觉的时候,她在巡逻,守护着所有人。

    他们赶路的时候,她也跟着赶路,感应到有敌来犯的时候,她会一声不吭地离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

    可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身上的伤痕也开始越来越多,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这三四天来,他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专走一些一般人不会走的山道,就是为了绕过各个城镇关口,躲过泷日国铁骑的追杀。

    他们就这么又迤逦行了三日,眼见并无泷日国的兵马追来,众人心中顿感安定。

    凌汐池在心中盘算着,自她劫了矿场已有四天了,这几天来他们都在山间赶路,并不知外界的情况。

    但她也能猜到一些,泷日国迟迟没有派出兵马来追杀他们,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则云隐国已如他们放言所说的,七日之内攻下了明渊城,二则安都城应该也已经被月弄寒拿下了,泷日国面对着几头夹击,已是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上这小小的几千名矿工。

    看来这也是这些天来追杀他们的多半是一些江湖力量,并没有朝廷兵马的原因。

    可依照寒战天的性子,断不可能会放任安都城被义军拿下,到时候必会是大军压境,待到他意识到她是带着无启族的人逃向安都城时,再怎么也会抽出一只手来追击他们。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矿场将人救走的原因,一旦寒战天与他们开战,他派出平乱的兵马绝不会少,各个地方的关口也会更为严格,她再想救人便难如登天。

    若是没算错的话,月弄寒派来接应她的人已经出发,只要再过两三日,或许她便能与他们汇合,那时她便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眼见没有追兵来犯,众人心中难得放松了下来,开始四处寻找食物。

    干粮是一早就已经吃完了的,凌汐池杀了几匹从军营中带出来的马,趁着休息的时候烤成了肉干分给了每个人,就着一些野菜野果也能将就对付。

    吃过饭后,眼见这些天赶路确实太过辛苦,她便让他们原地打个盹休息一下。

    不多一会儿,忽见东方浓烟冲天而起,有人开始大声惊呼。

    凌汐池心中一凛,连忙跃上了一棵大树,放目一看,只见东面的山林不知何故竟燃起了熊熊烈火,眼看着就要烧到他们这边来。

    她往前掠了几丈,才发现有一支队伍正守在山下,他们身着金黄色的铠甲,是泷日国的旭日金麟。

    凌汐池眉头紧皱,看来她猜得没错,寒战天已经反应过来安都城的起义与她此次劫矿场有关,开始派军队来追杀他们了。

    看这形势,应是知道了他们此刻躲避在山中,想要采用放火烧山的方式将他们逼出去。

    她急忙又掠了回去,催促道:“走,泷日国的追兵追上来了。”

    众人也不多言,打起精神急忙朝前方跑去。

    山中起火,自然不能再躲在山里,他们看到有条小路,便沿着小路下了山,很快被逼到了一个平谷之中。

    凌汐池看了看前方,见前方有路,大声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话间,突然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南方向射了过来。

    凌汐池足尖点地而起,一把抓住那根箭,朝箭射来的方向掷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响起,顿时山后响起一阵呐喊,一队人马扑了出来。

    是泷日国的旭日金麟,约有千余人左右。

    原来这队兵马紧跟着他们入了山林之中,马不停蹄的从山道突袭而来。

    他们一扑出来,便立马朝天空中射了一支响箭。

    凌汐池知道他们在召唤同伴,扭头冲那群呆住的人大声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跑,不少年轻力壮的随手捡起了木棍树枝,有的手中还拿着挖矿的铁锨和凿子,就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势要准备跟她一起战斗。

    凌汐池提剑冲向了人群,挥剑斩杀了冲在最前方的数十人,却听不远方响起了轰如雷鸣的脚步声,震得大地也跟着颤动了起来,便知来的人数不少。

    她毕竟只有一人,并没有办法拦住千军万马,只得边提剑砍杀边冲他们大声喊着:“你们别过来,保护老人和小孩先走!”

    那些人反应过来,看了她几眼后,又折转了回去,护着老人和小孩朝前方跑去。

    凌汐池很快被湮没在人群中,纵然她严防死守,可进攻的人数众多,还是有不少人突破了她的防线,朝那边逃窜的人群追了过去。

    她心中一急,连忙将轮回之花,仙霞功,火阳诀一股脑全部使了出来,靠近她的人纷纷被击飞。

    花舞烟霞,火阳之气延绵百米,在真气的包裹下,一时没人能近她的身,她冲到半空之中,放眼望去,冲过她防线的士兵已经快要追上她的族人,手中的长枪大刀已高高举起。

    她看着族人们惶惶不安的面孔,看到他们眼中那种对命运妥协的无奈。

    凌汐池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她不能再让他们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矿场里继续受折磨,她不能再看着任何一个族人在她面前被杀死。

    她说了,要还他们自由。

    她急展身形追了上去,邪血剑在她面前高高飞起,她伸手握住了邪血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她将全身劲力灌输进了邪血剑中,终于又挥出了那一剑。

    一剑破千甲!

    “轰隆”一声撕裂长空的巨响,犹如千百道惊雷劈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

    剑光之下,血沫横飞,无数残肢断臂飞起。

    空地之上,瞬间被鲜血染成了一柄长约数丈的巨型血剑。

    而她也终于力竭,数日争斗,她早已到了极限,现在使出这一剑后,她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又有一队泷日国的兵马赶到,如雨一般的利箭从她身后射来,仿佛要将她射成一只刺猬。

    她从半空中落下。

    就在那些箭将要射中她的时候,山谷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风。

    一阵剑风。

    剑风吹过,那些利箭齐齐折断,失去劲道落在地上。

    一柄剑仿若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地上,落地的那一瞬,数道凌厉的剑气从剑中发出,大地像是龟裂了一般,被剑气斩出了无数条深深的沟壑,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士兵在瞬间被斩得支离破碎。

    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伸手接住了她。

    那是一个冷漠坚毅的青年,有着孤狼一般孤独敏锐的眼睛,周身的气势如锋利的宝剑般坚不可摧。

    他的脸上还有着一道深深的疤,那疤痕使得那张本该十分俊逸的脸有些凌厉可怖,却又为他平添了几分坚韧不屈。

    凌汐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嘴唇颤抖着:“哥哥……”

    叶孤野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眼中倒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冲她露出了一抹笑。

    “阿寻,哥哥来了。”

    凌汐池全身颤抖:“你……你已经知道了?”

    叶孤野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一早就知道了,从兰因石与你发生感应之时起,你以为哥哥真的不知道回来的是谁吗?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你。”

    凌汐池愣愣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怪我吗?”

    叶孤野认真地摇了摇头:“哥哥从未怪过你,阿爹阿娘也从未怪过你,你是我们最疼爱的阿寻,一直都是,那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凌汐池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大哭了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自责、恐惧全部化作眼泪流出来。

    她边哭边哽咽着:“哥哥,对不起。”

    叶孤野拍着她的背:“阿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交给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