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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提笔入画

    灵歌闻言,顾不得道谢,已经率先冲了进去。

    凌汐池往里瞥了一眼,见叶孤野安然地躺在床榻上,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可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她甚至能感觉到此时他的体内正散发着一股充盈的力量。

    灵歌已经坐到了他身旁,不敢动他,只是替他掖了掖被子,痴痴地望着他,眼中的神采慢慢恢复,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

    看着她站着没有动的意思,缥无打趣道:“适才还急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干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看看?”

    凌汐池打量了他一会儿,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发凉,脸色更是一片惨白,体内有真气枯竭的现象。

    缥无脸色一变,正欲将手抽回来,却见面前的少女已经闭上了眼睛,与他掌心相对,一股柔和而浑厚的真气透过掌心逼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很快将他耗费的真气弥补了回来。

    “你……”

    他愣愣地看着她,为了替叶孤野植入灵犀,一边还得抑制他体内的神魔引,他确实耗费了太多真气,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冲进去看她哥哥,而是注意到了他。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面庞上,有些微微入神,可一瞬间,他便反应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试图将自己的手掌撤回来。

    “别动。”

    少女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了他耳旁,带着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魔力。

    他的嘴角不自知地露出了一抹笑,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不一会儿,凌汐池松开了他,向他行了一个礼:“大恩不言谢,多的我便不说了,他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必将肝脑涂地以报之。”

    缥无看着她,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说道:“你往日不是挺嚣张的吗?嘴巴跟刀子似的,怎的现在这样乖?”

    凌汐池愣了愣,猛然想起当初去冥界的路上,自己确实整日同他针锋相对,以斗嘴为趣,谁也不肯让谁。

    那个时候的她,确实是刁蛮任性无比,不由得也是怅然一笑。

    她发现,那个时候的她已然离她好远,她也再也没有了那种肆意妄为的资格了。

    缥无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下,说道:“先别急着谢我,这只是第一步,莫要忘了他的体内还有神魔引,我救得了他的身体,却救不了他的心,虽然我用金针封穴的方式暂时将神魔引压制在他的丹田内,但是如今你哥哥植入了灵犀,若是他将灵犀的力量化为己用的话,那他的武功绝不容小觑,一旦神魔引发作,日后能不能将他制住都是一个难题。”

    听着他的话,凌汐池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面容又凝重起来。

    她再次向缥无道了谢,轻抬步子走到了叶孤野的床前,看着叶孤野沉睡的面容和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的灵歌,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再也不要让她的亲人再受伤了。

    缥无看了她们一眼,伸手捞起了桌上的酒壶走出了门,身一旋,坐在了栏杆上,一只腿支着,一只腿随意的垂下,抬眸望着那凄清的细雨,自顾自地饮起了酒,狭长美丽的眼中带着一种浓淡由他冰雪中的冷淡疏离。

    “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时,凌汐池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后响起。

    缥无正在喝酒的手一顿,扭头诧异地看着又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少女。

    凌汐池伸手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亭子,示意他过去。

    他虽疑惑不解,还是从栏上跳了下来,乖乖地尾随着她走到了亭中。

    直到确定四下无人,凌汐池这才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缥无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凌汐池犹豫了一下,说道:“神魔引是别人强行注入我哥哥体内的,我想问你,可否能将它引导出来?”

    缥无眯起了眼睛,仿佛不认识她般看着她,半晌,他才道:“你问这个,是想将神魔引引到自己的体内?”

    凌汐池确有此意,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神魔引乃是出自于轮回之花,你也知道我体内有轮回之花,我想将哥哥体内的神魔引渡到我的身上,说不定我能更好地控制它。”

    这段时间,她和萧惜惟想了很多办法,也尝试了许多方式,发现竟然没有比修炼上清引更好的办法来助哥哥化解神魔引的魔性。

    而修炼上清引最紧要的便是要守心明性,克己慎独,这般境界说来简单,可细想起来,莫说是在这乱世,便是太平盛世能做到的都少之又少,这种境界,即便圣人在世,也不可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何况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更何况还有一个叶伏筠在对她们虎视眈眈,与其让哥哥再苦心去修习上清引,不如她来,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个办法是最为可行的。

    缥无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风马牛不相及地叹道:“你胆子随时都这么大的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终于明白我师弟为何要封你内力,并且总想把你关起来了,换作是我,我也想。”

    “啊?”

    她一下子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抬头怔愣地看着他。

    缥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晚了,神魔引的功力早已与你哥哥的气血融为一体,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只要他能压制住神魔引他便会没事,况且,你这个想法,莫说我师弟不同意,便是你哥哥清醒过来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什么?”

    缥无的话音刚落,萧惜惟的声音突然远远地自他们身后响起。

    凌汐池吓了一跳,慌忙扭头一看,见他从远处走了过来,连忙回道:“没……没什么?”

    说完,她还使劲冲缥无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将他们刚才说的话告诉他。

    看着她慌乱的表情,萧惜惟的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结果如何?”

    缥无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说道:“我还有心情喝酒,你说结果如何。”

    萧惜惟走到了他们面前,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下来,面露喜色道:“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缥无嗯了一声,问道:“对了,两位前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萧惜惟道:“两位前辈说他们年事已高,见不得一些生离死别,只让有好消息的时候再告知他们。”

    缥无笑道:“你对两位前辈倒是尊重。”

    萧惜惟也笑了笑:“十观前辈学富五车,为当世大儒,我这几日与之交谈,莫不为他的学识所折服,曾三次邀他入太学府,可惜均被他所拒。”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缥无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道:“我与前辈这几日也相谈甚欢,前辈这些年闲云野鹤,寻常的名利富贵于他而言只如浮云一般,想要打动他并非一件容易之事,不过前辈曾对我说过,他毕生所愿乃是能开坛授课,教化众生。”

    萧惜惟嗯了一声,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说道:“这世上确实还有许多蒙昧未开的地方,他若有此想法,我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缥无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天下大乱,世人大多野蛮愚昧,日后若能天下大定,少不得需要先生这样的大才去指点教化才行。”

    萧惜惟的脸上露出了赞同的表情,说道:“所以我在想办法让两位先生留下来。”

    缥无笑了一声:“那我也可以再跟先生多聊聊。”

    说罢,他望着叶孤野的房间,问道:“你不进去看看吗?”

    萧惜惟远远地往房内看了一眼,见灵歌伏在床前,知道自己此时不方便去打扰,说道:“等他好些再去看吧,对了,我吩咐人准备了酒菜,我们许久没有喝过酒了,一会儿定要好好对饮畅谈一番。”

    他扭头看着凌汐池,见她面色还是有些难看,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心中对神魔引的担忧,无论如何,今日也算得上是个高兴的日子,忙露出了一抹笑:“我只是在想,我也许久没有好好喝过酒了。”

    萧惜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不一会儿,宫女们送来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和一坛美酒。

    凌汐池去叫灵歌,灵歌现在眼中心中只有她的丈夫,守着他片刻也不想离开。

    凌汐池无奈,只得吩咐人给她送进去了一些饭菜,回到了亭中。

    暮色开始四合,细雨霏霏,薄雾冥冥,连吹过的风也带着凄神寒骨之意,可亭中三人的心绪反而宁静了许多,因为这片刻安宁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难得,凄清反倒成了意境。

    缥无坐了下来,往杯子里面倒满了酒,笑道:“风雨一杯酒,难得难得。”

    酒刚入杯,便有一股清冽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凌汐池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欣喜道:“是君莫悲。”

    缥无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笑道:“你倒有眼光。”

    萧惜惟端起酒杯,问道:“你何以得知这是君莫悲?”

    凌汐池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之前我去冥界时,有一个叫阎罗的老人家请我喝过,只是那时的酒越喝越悲,今日正好应景。”

    萧惜惟想着灵歌曾向他禀告过她为了寻他的尸骨不惜跳下冥河那件事,表情微微动容,心中对她的感情顿时又强烈了几分。

    他正要开口说话,凌汐池制止了他,说道:“难得今日高兴,今天晚上我们只谈乾坤风月,不论人间是非。”

    缥无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说得好,好一个只谈乾坤风月,不论人间是非,那我们便干了这一杯!”

    三只杯子顿时碰在了一起。

    夜色平静而又热烈,亭中三人肆意地谈笑着,仿佛世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在此刻都已不算什么,只要他们杯中的酒是满的,便已满足。

    凌汐池很喜欢这种感觉,悲欢无奈中带着几分洒脱,而且,现在的她完全属于她自己。

    萧惜惟一直看着她,她的笑在这一刻是明朗的,像一壶新酿的酒,芬芳热烈,浓得令人不饮自醉。

    夜很快过去,天地宛如徐徐拉开的帷幕,白与黑泾渭分明。

    凌汐池再也撑不住,靠在桌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惜惟看着醉倒在桌上的少女,眼中的满足满满地溢了出来。

    缥无斜视了他们一眼,说道:“她的酒量不怎么好。”

    萧惜惟伸手抚摸着少女那酡红的醉颜,漆黑的眼眸里似有火焰在燃烧:“师兄,我现在向她提亲,你觉得如何?”

    缥无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觉得不可,你难道还会听我的意见不成。”

    萧惜惟笑了起来,亭外一株秋芙蓉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微风中摇曳,楚楚绽放。

    只见他只手一伸,凌空捻指,一支芙蓉花应声折断,飞到了他手中。

    他将芙蓉花别在了少女的发髻上,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说道:“师兄,等你遇上了你心爱的女子,你就会明白的。”

    “别别……”缥无连连摆手,一副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这种事情,我可不想明白,你可别忘了,师父为何为我取名缥无。”

    萧惜惟沉吟了一下,说道:“缥浮万丈红尘梦,无心无情无影踪;流连人间无憾事,随心所欲任西东。”

    他抬眸看他:“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名字是父亲为你取的。”

    缥无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是我记错了,这名字确实是先王取的。”

    “这名字取得不好,改日得叫师父为你另取一个。”

    萧惜惟打趣般地摇了摇头,抱着怀中的少女离去,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对了,月弄寒同意与我合作了,闻人清在你那里怎么样了?”

    缥无脸上再一次出现了意味深长的表情,说道:“放心,他死不了。”

    萧惜惟嗯了一声,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怀中少女的身上。

    缥无看着眼前那个只将目光放在怀中之人身上的男子,那种深情宠爱的眼神让他心中一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原来这世上甘心为爱生,为爱死,为爱付出一切的大有人在。

    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凌汐池醒过来的时候,萧惜惟正背对着她在案桌前研墨作画,她好奇心一起,悄悄跳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当画上的景象落在她眼中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差点从胸口里跳了出来。

    画里是一池荷花,以写意的手法勾勒而出,无比真实而又鲜明地盛开在画卷上,淡雅而又高洁。

    在荷塘的左侧,又以工笔的手法细细描绘出一名宛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她坐在莲叶间,青丝在风中飘扬,身上着一件淡得快要化去的青衫,手撑着下巴扬着小脸看着远方的天空。

    画中之人神韵俱佳,犹如精灵一般灵动,又如仙子一般出尘,纤纤玉指挟着一朵将开未开的清荷,依稀可见荷苞上未干的露珠。

    整个画面一收一放,浑然天成,工笔精美内敛,写意挥洒飘逸,两者结合却并不冲突,让人觉得,这样的一幅画,这样的布景,画出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凌汐池一直都知道,他的画工不错,之前她便见过他所画的一幅大气磅礴的猛虎图,还有一幅属于她的小像,可现在一看,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佳的画境,当真是境中之境。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原来在他心中,她那么美。

    萧惜惟扭头看着她,笑问:“你醒了?”

    凌汐池点了点头,用颤抖的手指一一拂过画中的每一支荷花,每一片荷叶,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画这个?”

    萧惜惟端着准备在案前的一杯茶,抿了一口,问道:“汐儿,画得像吗?”

    凌汐池使劲地点了点头,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只是画中的女子相比于她,却又多出了一股飘飘欲仙的气质,让人感觉远不可及。

    萧惜惟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喜欢吗?”

    看着落款处那一枚朱红色印着藏枫二字的印章,她慌忙又点了点头:“很喜欢!”

    萧惜惟忽然在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唤道:“汐儿!”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那炙热如火的眸子,心中好似有电流通过,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垂了头,应了一声。

    萧惜惟轻声说:“汐儿,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