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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因家事生怠惰

    郭太公可不同意: “这孩子一回来就能逗得你合不拢嘴,人机灵着呢!”

    “话说回来,穿扮得体的人就是不一样,说明其人眼光很是独到,有的人虽然长得标致,穿扮就像临时借别人的,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反正就是不贴合,不顺眼。”少妍好像在拐弯抹角地自夸,话锋一转又卖起乖来,“人都说阿婆打年轻的时候起,就是远近闻名的佳人,因此调理出来的媳妇们都错不了!”

    “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好,年轻做媳妇的时候讲究些,是担心婆家人看着不像,后来为人母了,是替子女们着想,好赖得让他们觉得母亲颇也可观,到如今轮到给孙辈们撑场面,总不能让孙媳妇嫌弃挑剔起来,觉得咱这婆子装容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不是?”郭太夫人征求同意似的,回看一眼自家的老头子。

    “瞧阿婆说的,嫂嫂才不会那么肤浅。”子默与少嫆同时笑答。

    郭太公颔首:“老婆子,别怕人说你老来俏,咱也不是全为着自己,不拘花费多少,量力而行即可,保有洁净体面,全家上下都高兴!”

    正热闹的时分,王文娟风风火火地进门来了。

    她额角覆了一层细密光亮的汗珠儿,特来向郭太夫人禀明几桩礼数事项。

    因有外县门生特地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这是她作为孙媳掌事的头一遭,其中有不明之处,故来专讨老人家示下。王文娟心中忖度,还是理清问明了更为妥当,日后恐有延迟失误,恐怕惹人笑话。

    王文娟对着单子一一禀明:“这几家的礼先收在账房里了,礼单也上了簿子。”

    郭太夫人把纸张推远了,眯着眼看看,再蹙额想想,接着缓缓点起了头:“好,既如此,就这么收起记下吧,你阿翁领谢的名帖都交于各来人了?”

    见王文娟称是,她又简短交待几句:“各来人先都让吃饭去,返程远些的,用收拾出来的几间客房留宿招待,明日回时,依旧例赏了便好。”

    王文娟唯唯应下,这才趁机缓口气,同刚进家门的少姝说笑两句。

    心明眼亮的她当然看得出来,两位老人由晚辈至亲环绕在当中,心里十足透着美气:“对了,要跟阿翁阿婆说一声,三叔母正陪着我家阿姑在库房中挑拣几案,哦,就是明日要摆在中堂待客用的,说是一会儿就过来瞧你们。”

    郭太夫人失笑:“怎好叫她一进门就脚不沾地地忙活。”

    与此同时,县治后院里,县令夫人刘氏正冲着贾敏求搔头不已,犯愁地与他商量:“明日便是郭太公八秩荣庆,真不晓得准备什么寿礼妥当?吃的太常见,送书册字画到华岩馆?感觉是奔鲁班门前去耍大刀。”

    贾敏求放下手中书卷:“算你说对了,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郭氏书香门第,还不能摆阔气,送得太浮夸了,唉,真费思量。”

    “不必忧心,有好意头即可,郭家又不是什么外人。”

    调度下人翻找了良久,两夫妻终于敲定了一对白玉如意手柄的麈尾方罢。

    (麈尾:在文献记载中,麈尾最早出现于东汉,此后便出现于魏晋清谈活动之中,是清谈家经常用以显示身份的一种道具,是有特定意义的风流雅器与隐逸象征。直到唐代,还在士大夫间流行,宋朝以后逐渐失传。麈尾形如树叶,有点像现代的羽扇,可又不是扇。麈尾也绝不像拂尘,拂尘的形制、用途与麈尾大不相同。《说文解字》曰: “麈,麋属,从鹿。”;司马光 《名苑》云: “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视麈所往,麈尾所转为准,于文主鹿为麈。古之谈挥焉。” ——说明麈是一种大鹿,与群鹿同行,麈尾摇动,可以指挥鹿群的行向,“麈尾”即取义于此,盖有领袖群伦之义。魏晋六朝,只有善于清谈的大名士,才有执麈尾的资格,那是不能随便交与他人,特别是交与侍从代为掌管的。华贵的麈尾极受名流重视,大名士王蒙病重时,在灯下转动麈尾看来看去,长叹不已;王蒙死后,另一大名士刘惔把犀麈尾纳入棺中。麈尾与名士,可谓“生死与共”了。)

    贾敏求左看右看,越发满意:“此物不俗,想当年,我们读书时,已鲜少有机会听闻郭太公与人清淡作论了,寥寥可数,却是永生难忘的盛会啊!”

    “我这就叫人去装妥了写单子,交给妥当人收好。”刘氏起身。

    贾敏求特意嘱咐:“不用别人,明日叫飏儿拿着便好。”

    这边厢,思霓帮着利索了要紧的几件事,便在几位妯娌的陪同下到后院请安,少姝少不了上前一一向伯母叔母问好,又是一番扰攘。

    王文娟环视一圈儿,提议道:“大人们有话讲,你们几个跟我去前厅吧!”

    出得门来,见院子里下人有条不紊各行其事,少姝收回四下里张望的目光,叹了声:“如许繁杂,前头万绪,多亏了咱们嫂嫂。”

    少嫆也赞:“谁说不是?既有掌事主妇的干练,又不失大家闺秀的优雅,亲戚们来了无不称扬。”

    好话谁不喜欢,也到底年轻,王文娟虽不言语,也觉身心舒泰,还是十分受用的略微翘了翘嘴角。

    见王文娟乏得一通揉搓转动脖颈,少姝伶俐道:“有劳嫂嫂张罗,子猷哥哥今天还在书馆里讲书,明天便能腾出手来帮你了。”

    不成想王文娟听了,忽停下婀娜的脚步,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欲言又止再三,终归还是苦笑着说道:“妹妹不知,我原也是如此盘算的。家里的‘大日子’,近邻厚友多临识贺,我早早劝他这几日休馆,人家偏不听,说什么已经预先都安排好了,明日也有值班的先生,连朝中‘休沐’皆有定规,切不可因家事而生怠惰,师生莫不应如此云云。”

    (休沐:汉朝以前,还未建立起相应的休假制度,官员们想要休息只能请假,这被称为“告归”。到了汉朝以后,规范的修假制度才开始得以建立,而“休沐”一词也正是源于西汉。 汉朝时期,官吏平日里办公、住宿均在官衙,且家属不允许跟随,于是朝廷便规定官吏每五天可以返回家中,“休沐”便是休息、洗浴之意。例如《汉律》有载“吏员五日一“休沐”,又如《史记·百万君传》同样有载“官员每五日洗沐归谒亲”。至于为何是每五天休息一次,这与汉代的“天人合一”观念有关。古代历法中,一年三百六十天,被分为二十四个节气,七十二候,即以五日为一候,“气候”一词便由此而来。而古人又认为人的行为要顺应天时,而“五日一休沐”,便是遵循了天人变化之道。 而太学生、军队虽然也有休假,但因离家太远的,五日一休不符合实际,因此便按照五日一休进行累积,到时可以一起休假。)

    “只这三两日,没什么要紧吧?”少姝讪笑起来,以示站大嫂这边。

    “那,于是郭先生就又说了,教不好自己家的子弟没关系,教坏了别人家的子弟罪过可就太大了。”

    少姝颔首,她明白了,这就是子猷为人师表、公私分明的警觉。

    王文娟犹满脸的不舒心,接着口角犀利地给夫君拆台:“这算什么道理?自己的儿子都没出息了,人家还有谁愿意把自己儿子送过来托你管教呀?!”

    “嫂嫂你不晓得,哥哥那些话全是说给我们听的,敢不努力向学,小心日后给郭门抹黑啦!”子献也怪里怪气地加入调侃。

    少姝却拍了胸脯以表慰勉:“嫂嫂放心,有什么事,我们给你打下手,但凭使唤!”

    王文娟搂着小姑子一笑:“岂敢,你呀就给我乖乖呆着吧,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就算帮衬着我了!”

    “咦,我回来半日了,怎的没见少婵姐姐?”少姝猛然回过神来。

    “少婵在帮我照管小羲呢,虽说有奶妈们在,她却说这两天人多事杂不放心,非得亲自看顾着。”从语气里,也能感觉到王文娟认为小姑子可靠得力。

    “那我先去嫂嫂屋里,瞅瞅他们再来?”少姝已经预备抬脚走人了,可能是因为久未下城,也可能是受了欢庆气氛的感染,总之心情仍处于抑制不住地亢奋状态。

    “好,你去吧,”王文娟很好说话的样子,转头又对剩下的几名招招手,“咱们先去瞧瞧席面上的情形。”

    被抓了壮丁一样的子献和子默冲少姝扮个鬼脸,悻悻地跟着长嫂干活儿去了。

    看着孩子们都出了门,郭太夫人吩咐给思霓她们上新茶。

    郭如暟的夫人王氏指指墙上的字幅,笑道:“有了三弟妹的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映得二老红光满面,气色才好!”

    思霓谦逊一笑:“哪里哪里,二嫂过奖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二老的福气大,连带咱们儿孙辈都能沾沾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