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曼站在204教室的讲台前,仰头看向上延伸的阶梯,还记得不久前走过那些楼梯时的心情。压抑、痛苦。
明明空无一人的教室,却仿佛有无数目光看着她。
如芒在背,多一秒都是绝望。
她整整衣服,神情肃穆,一步一步缓缓拾阶而上。
这一回,她的心情已全然不同,不再绝望,也不再压抑。
依旧痛苦,却掺杂着温情和快乐。
姜曼扬起头,明明没有人的最后一排,却仿佛坐满了人。
妈妈坐在那里。
不仅仅是英子的妈妈,也有姜曼的妈妈,还有姥姥。
姥姥靠在窗边,午后的阳光照亮她温暖的银色发丝。
她微笑的时候,眼角皱纹和脸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朵开到荼蘼,却极尽绚烂的花。
她笑着看向外面的阳光:“我曼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妈妈坐在中间,面前摆着的塑料小菜盆里,碧绿的叶子冒出来,映着妈妈的手。
妈妈一直没有抬头,只在她走近的时候抬起头,手边择菜的动作也没有停。
她笑微微地看了她一眼:“饭这就熟了,你先去洗手。”
姜曼走到楼梯的最后一层,看向靠坐在墙边的陌生女人。
其实也说不上陌生,她曾经在表世界的窥视窗里见过那双眼睛,
那么平静、那么正常,却那么令人恐惧。
姜曼终于明白了那双眼睛令她恐惧的原因。
——因为那是一双绝望的、不想再看到明天的眼睛。
女儿的死亡,带走了她的一切生机,她生活在“如果”之中,如果女儿没有死……
姜曼走过去,站在桌边,率先看到英子妈眼角的细纹。
英子妈头抵着墙,目光空空看向前方,压根连看都没有看姜曼一眼。
姜曼发觉她身上的那身黑色套装,并不是什么工作服,而是一身丧服,胸口的白色小花,是将女儿放在心口的慰藉。
她注意到英子妈的手正抓着椅子,摁在她之前放过的位置。
粗糙的指尖在椅子下方摩挲着指甲凹槽。
她隔着时空握住女儿的手。
姜曼绕到英子妈面前,抱着椅背坐下,扬头对上那双曾让她感到战栗的眼睛。
如今她已经不怕那双眼睛了。
“阿……”姜曼条件反射地想叫阿姨,想了想,改口叫了一声,“妈。”
英子妈的瞳孔明显一颤,迅速地看向了姜曼,却又逃也似的避开了:“你不是我英子。”
“我的确不是,但您把英子姐困在这里,她也不会快乐。”
“你们毁了这里,烧死了我英子。”英子妈叹了口气,“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再也见不到我英子了。”
姜曼问:“那您……”
英子妈瞥她一眼,把头抵回墙上,沉默地闭上眼睛。
姜曼说不下去了。
谢邹几人走上来,看着面前宛如石像一般的英子妈,不知如何是好。
谢邹的手已经揣入兜里,显然是准备随时拿出刀子威胁。
Cici晃着脚,指尖若非被贺琦抓在手里,恐怕也要掐向对方。
贺琦轻声问:“曼曼,还有办法吗?”
姜曼回过头,咬着嘴唇摇摇头。
宋天香上前拍拍姜曼:“你们先下去,姨跟她聊聊。”
似乎是听到了同龄人的声音,英子妈挑了挑眼皮,瞟了宋天香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姜曼起身,和谢邹他们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讲台。
他们并排坐在最低的位置,仰头最高处宋天香靠坐在英子妈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英子妈从靠在墙上,到慢慢坐直,到转向宋天香,两个人头抵头说话。
贺琦好奇道:“不知道宋姨和英子姐他妈说了什么。”
谢邹摇摇头,没说话。
Cici沉默地晃着脚,只是频率比之前快了很多。
旁边的姜曼忽然向Cici靠过来,倚在她冰凉的肩膀上,闲聊道:“你究竟有没有实体?”
“在镜里,我想有的时候就可以有,出去就没有了。”
“那你在我家住得舒服吗?”
“还行。”Cici想了想,“你的柜子顶毛绒玩具太多了,很挤。”
姜曼笑了一下,握住了Cici的手,与之十指交握。
“让它们陪你,我也陪你。”
Cici毫无温度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反握住姜曼的手指:“嗯。”
姜曼没有多说,只握着她的手晃了晃。
她知道Cici明白了。
身为孤儿的Cici虽可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母女情,但也难免触景生情。这时候,朋友的爱会胜过暧昧的小男生,短暂填补她的缺口。
宋天香站起来,朝姜曼招招手:“曼曼,你来。”
姜曼小跑上去:“宋姨,怎么了?”
英子妈站起来,看着一头蓝色假发的姜曼,凄凄地笑了一下:“真漂亮,跟我英子一样漂亮,叫那丫头也上来,我一起看看。”
Cici一步三蹦地跑上来,和姜曼站在一起,在英子妈手掌覆上来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姜曼悄悄握住了Cici的手。
英子妈闭上眼睛,仰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张开手臂抱住姜曼和Cici。
姜曼张了张口,艰涩地喊了一声:“妈妈……”
周遭的景色骤然消散,如粒子一般化在风里,建筑前卫的校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而旧的一居室,墙皮都被烟火熏黄了。
姜曼终于在小供台的黑白照片上,第一次看清了纪英子的样子。
那是一张清秀中不乏英气的脸,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春风和煦。
“英子姐。”
纪英子的黑白照片化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英子妈放开姜曼和Cici:“走吧,孩子。”
他们一个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