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神色间的凝重稍微淡化,只是清冷仍在。
他犹豫片刻,轻声道,“我送林姑娘回去吧。”
这荣城多雨,多宽窄巷子,二人并肩走在一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依旧是赏心悦目,却再也不是曾经那般模样。
沈叙白目视前方,目光从不敢落在林秋棠身上,林秋棠则相反,目光常常落在沈叙白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行至一户人家前,那破旧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穿着得体的妇人竟直直扑在了林秋棠脚边。
“公子……夫人……救救我家孩子吧……”
她想伸手去抓林秋棠的裙摆,想到自己的病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去,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这位夫人,救救我家孩子,带我家孩子走吧……”
沈叙白将林秋棠挡在身后,因这一句‘公子’‘夫人’心中起了涟漪。
“你家孩子莫非也染了疠风病?”
这话刚落就听这破旧的房屋内传出孩童的哭声,紧接着见漆黑的室内燃起了火光,火光有渐渐汹涌之势。
“石头!”
那跪着的妇人来不及解释,拖着并不便利的腿脚慌张的冲地进房内。
“石头?”林秋棠神色大变,想跟着那妇人进去却被沈叙白拦住,“林姑娘!不能进去!”
林秋棠神色焦急,“沈公子,那孩子没有染上疠风病!我必须救他啊。”
沈叙白神色复杂的看向渐渐起了火势的房屋,他能够听到里面男子的咳嗽声咒骂声,疠风病人触摸过的地方便存了传染性,危险至极。
看着林秋棠焦急的神情,他抿唇丢下一句,“等我”,毅然冲进了房屋中。
屋内那男人将棉被与桌椅都堆积在一起,正熊熊燃烧着,房子破旧低矮,不多时救燃烧到了房梁。
沈叙白捂着口鼻迅速锁定了石头的身影,欲上前将人抱走,却被那浑身肿胀目眦欲裂的男子拦下。
“不许抱走我的孩子!此番病魔,倒不如让我们一家去黄泉相聚!”
那男子抱着孩子不放手,那妇人伸出手去厮打他,去抢夺吓到蜷缩成一团连哭都不敢的石头。
那男子抱着孩子走向火中,情急之下,那妇人看向窗台那崭新的,与这破旧房间格格不入的梅瓶,流着泪抱起狠狠砸在那男子头上。
她一把拉出石头,连拥抱都不曾就将他推向沈叙白。
她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这位公子,民妇不敢求公子将石头视为己出,只要您和尊夫人能够将他带在身边,带他离开荣城,给他一口饭吃便好。”
林秋棠站在门前,看着房中的一切目露悲悯。
那妇人不舍的看着石头,柔声嘱咐他,“你要听话,要懂事,知道吗?”
石头流着泪点头,那妇人便笑了,扑向了火中。
此处房屋实在简陋,房梁发出‘咔’的声响,上方的茅草尽数点燃。
沈叙白抱着孩子带着林秋棠退了出去,便瞧见李少俞与严尚书几人赶了过来。
“秀梅!”
北侧的巷子里忽而跑出来一个劲壮的男子,他一袭玄衣皆是名贵的蜀锦,周身气质似兵又似匪,令人看不透。
看着那张生着络腮胡的看似粗犷的面孔,沈叙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石头放下,交给林秋棠,而后出手拉住那男子的手臂牵制住他,看着身后越发靠近的李少俞等人,他沉声冲林秋棠道,“林姑娘,劳烦将此事告知仇晏,就说崔峰在这里!”
林秋棠目光看向李少俞那处,她站在原地迟疑良久,还是选择了帮沈叙白传话。
“石头,我们走。”
看着她步伐匆匆离去,沈叙白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严尚书瞧见,戏谑道,“看来永宁郡主是铁了心与沈叙白为伍了。”
“殿下的心意,她并不领情呢……”
李少俞没有应声,神色愈发的冷冽。
林秋棠此举,无疑是当众打他的脸。分明午时刚刚与他说了那些话,如今又光明正大的站在沈叙白身边,做出令他难为之事。
他沉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将沈叙白抓住。”
侍卫们一拥而上,沈叙白神色凝重起来。
崔峰实力强劲,强行将他带走是十分吃力的。
再加上朝廷的人施压,他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只能希望仇晏早些过来。
兵刃相接,刀刀直逼沈叙白要害,房屋内自焚的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崔峰更是疯了般,不顾沈叙白的长剑刺中他的腹部也要冲进火海。
“秀梅!”
“秀梅!”
沈叙白想追进去,却被手持长剑入场的李少俞拦住。
“崔峰绝对不会被你带走。”顾家的事他知道一些,但是即使这件事是皇家的错,他们也不能允许此事有平反的一天。
皇家威严,远大于臣子声名。
沈叙白目光寒凉,手握紧紧握着长剑,心底忽而涌上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了解李少俞,知晓李少俞心中所想。
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天子决不能向臣子低头,他曾经对此事向来是抱着见仁见智的看法,可如今此事落到自己身上,他方知君子之虚伪。
他眸间露出的不经意的怀念令李少俞走神一瞬,而后李少俞毫不犹豫的刺向沈叙白的肩头。剑拔弩张,鲜血淋漓,二人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周遭侍卫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守在一旁观战。
严尚书站在那处看着,而后转身去到房内。
房内的崔峰疯了一般的在扑火,抱着那妇人的尸体痛苦嘶吼,“秀梅!你怎么那么傻……你……”
后背传来的疼痛令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就见到神情漠然,手中握着长剑的严尚书。
“你……”他口中吐出鲜血,无力栽进火中。
此时仇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