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阁廊下。
容辞玉面锦袍着身,掩不住身躯瘦削,步履匆匆,就连身后的李忠都没跟上。
“容大人,别急,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将容行带下去疗伤了。”
萧皓月则是步伐松散,迈着长腿悠哉游哉,李忠不时回头,想出言提醒却又不敢。
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他夹在中间寸步难行。
终于,萧某人还是发声了:“容大人不必担心。”
李忠松了口气,没等擦干净额角的汗水,就听后者补充:“若容行死了,我萧家一定造一副最好的棺椁,送到尚书府。”
他惊诧不已,连忙安抚:“容大人莫慌,容行受的伤不算重。”
这样一说,好像又显得他这做老师的不看重此事,又解释:“此事我难辞其咎,若是……”
“赵羲在里头吗?”容辞启声便是问另一个人。
李忠啊了声,萧皓月闻言眉心一皱,“你找他做什么?”
容辞语顿,他从小吏那儿打听到了关于赵羲的所有事迹,无一奇怪。
可自打入宫擢选之日起,他的行事风范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跋扈乖张,爱出风头。
这样的性情,他此生只见过一个。
可仅有这一点,他还不足以确认。
所以,自听见临渊阁发生的打斗后,他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萧皓月还在等容辞的回答,对方却冷冷看了他一眼。
“萧太傅,从前长公主在时您要管,如今长公主不在了,您还要管这么多,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
李忠大惊失色,不敢去看后面的人。
萧皓月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骤然沉了下来。
掌心触碰到玉戒的冰凉,恍若又回到了从前在教训赵云曦时,她嬉皮笑脸地叫他息怒。
脑内某一处的烦躁害得他抓心挠肝,无法淡然。
“越谦你个大傻子,快松开我!”不远处的寝屋骤然传出少年的抗拒声。
容辞步伐一顿,直直看了过去。
朝外打开的梨花楠木窗映出少年白皙娇嫩的面容,眉眼间与赵云曦有几分相似,但又远不及她的明艳俏丽。
这是世子赵羲?
不对,这分明是个姑娘。
容辞在吏部这些年,阅人无数,早练就了慧眼如炬的本领。
莫说男女,就连良善丑恶也是能一眼定论。
“我好心给你拿药,你别不识抬举,这可是我越家祖传的神药,里头放了上好的蒲黄和花蕊石,包你伤口大好。”
少年四处躲避,哽声答:“我抹不了蒲黄,一抹就起风疹,还是等一会儿我自行去太医院看看吧。”
容辞整个人从头到脚僵得彻底,下一刻,几乎是发了疯般冲向了寝屋。
萧皓月神色一凝,盯着男人奔跑的身影心生狐疑。
“砰——”
寝屋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赵云曦顺势拨开身上的越谦,下床还没站稳,就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紧紧搂进怀里。
对方抱得很用劲,像是要将她揉碎了。
“你谁啊?”
“没良心的,连我都忘了?”男人嗓音发颤,可尾调不自觉上扬了些,带着劫后余生的极致喜悦。
赵云曦认得这声音,愣得彻底,看清了病容憔悴的俊脸,还有那双猩红湿润的眼睛,隐隐闪动潋滟。
容辞……
她哪敢忘了他,毕竟这人可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挚友。
听说,自从她死后,他大病了一场。
如今,他忽然闯进来抱着她,嘴里还说着让人混淆的话。
难不成是他病没好?
还烧坏脑子了?
“容大人还不松手,您没见我的学生受伤了?”
萧皓月入屋,就见到二人相拥的难舍难分的画面,瞬间记起赵羲这些时日给他献殷勤的模样。
他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黯色,胸口犹如被重捶了下,烦躁得想直接拉开两人,却又强行忍住。
就算这赵羲是断袖。
容辞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见赵羲生的好看,所以起了歹心?
可之前得到的情报从未说过这两人相识……
赵云曦先反应过来,忙退出怀抱问:“不知阁下是?”
容辞紧紧盯着她,想去抚摸她的脸庞,却又只能克制住,“吏部尚书,容辞。”
“兄长!”容行踉跄跑过来,满脸喜悦,“你是来看我的吗?”
容辞扫过他的脸,嗯了两声,随即道:“听说你与阁中学子起了打斗?”
容行有些惊惧,“兄长,朋友有难,我不能不……”
“知道了,你做得好。”容辞拍了下弟弟的肩,对方立刻眼睛一亮,毕竟兄长从前待他总是淡泊。
今日主动夸他,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兄长……”
“太傅,我有些话想同赵世子说,不知您可否应允?”容辞打断弟弟说话,直接看向萧皓月。
赵云曦不明所以。
萧皓月平静道:“赵羲自己有腿,他愿意跟你走便走,不需要本太傅的应允。”
“好。”容辞拉起赵云曦的手,就往外走。
她身上有伤,步子稍慢一些,经过萧皓月时,忽地听到冷飕飕一句。
“你若跟他走,本太傅将你腿打折。”
赵云曦顿时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声音来源,对方倒是面不改色,眸底浮现出几分笑意,意味深长。
很明显,他在威胁她。
“臣身上有上好的药,待会就给赵世子抹上,太傅应该不想耽误自己学生疗伤吧?”容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皓月面上保持着从容微笑,脑子里却已经想象到容辞对赵羲抹药时上下其手的场景。
这个蠢出生天的臭小子,连别人包藏什么歹心都觉察不清楚,还傻乎乎跟人走。
若是吃了亏……
不对,赵羲也是个男人,这事应该算不得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