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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应留共李尤一道望向窗外,仍旧是云卷云舒。

    他问:“被骗过?”

    “嗯。”她趴在窗口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将死,死后该是混蛋还是混蛋。村头那烦人的小孩儿死了之后对我道歉,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便信了秸秆堆里藏有宝贝,结果手一摸,是一堆狗屎。他还笑话我说,果然是个傻子。”

    他想安慰她一句,却又听她道:“我当时气不过,便说他死后还不悔改,定是要到阿鼻地狱里,下油锅,被拔舌头。而且他痛苦至极,苦苦哀求时,还要看到爹娘又生了亲亲儿子,又亲又爱,早将他忘在脑后了。”

    那孩童本是不信,可李尤是能看到鬼魂的人,便骗他信了。稚童吓得连连求饶,当真给了她许多好处,望她能罩着他。

    李尤那时嘴上答应,其实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罩着他,人死以后究竟如何,她不晓得。那些死去的人,她再也没有见过。哪怕她心里觉得人死后或许当真有善恶账本去定这人的结局,或许六道轮回,或许与生者阴阳两隔至再次相遇,但就算相遇,少说也要有十几年不得相见的光阴,便愈发珍惜与爹娘其乐融融的日子,也在爹娘离世后哀痛不已。

    “当然嘴上说、心里想是一回事,做出来的事是另一回事。想来我到底也算不上好人,不似爹爹,当了一辈子大夫。不似娘亲,总是笑意吟吟。不似兄长,战死沙场。真是不晓得,我们会不会重聚。”

    绒绒兔毛在风中飘动着,像兔子的小爪子一般挠着他的心,令他道:“对不起。”

    “我当你听完这话,会怕我拿人好处不办事,便对我十分不放心呢。”她长出一口气,舒开心中郁结问:“为何还向我道歉啊?”

    “令你想起伤心事了。”

    “不会,你也不是有意的。而且我刚刚说的话,你都相信,还问我的意见,我觉得很开心。除去爹娘、韵婷之外,就数和你在一起最开心了。”她转头看他,表情柔和,“虽是相识不过两天,虽然你不是我爹爹,也不承认是我哥哥,但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或者我们真有上辈子的缘分呢。”

    眼看他还是一副苦海无边的模样,李尤拉着他的手臂靠着窗子道:“别多想了,哪儿有当魔头还这么有良心的?”

    他语气严肃,“嗯?”

    “额……我的意思是一点儿小事,莫放在心上。”她指着天上道:“你看月亮旁边那朵云,像不像一个小狗?还有那个,那个最亮的星星旁边,像不像一只小鸡?”

    她在安慰他,可他想到的却是,她没有小母鸡,也没有小黑狗了。

    “像不像嘛?”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转至天上,“像。”

    “那我们这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不像在偷情?”

    他又盯着她的小脑袋问:“嗯?”

    她仰起人畜无害的小圆脸,咧嘴笑道:“还好这院子都没什么人来,不然咱俩就要被浸猪笼了。”

    白应留势必是扒不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塞回房间睡觉。

    她说:“安寝,好梦。”

    但他的梦并不太好。

    他梦见两年前,水墨离家出走后失踪,他奉命调查此事,一路查至成州无名山鬼窟。时年,新皇张召登基,务求国内安定。

    白应留在鬼窟附近没日没夜地守着,看着形迹可疑的人在尸体垒起的洞口进进出出,听着鬼风呼啸,等候消息来报。

    首先便是阴阳营来信,道这山中无鬼却有贼。

    萧别离按住和他对视的兔子道:“你说这阴阳营是哪路的人?总觉得他们整日里装神弄鬼的。”

    白应留盯着鬼窟道:“警世司不都是皇家的人?老百姓信邪,你就要把能观邪的人都抓在自己手里。”

    “可以啊,想的明白,不愧你是头儿。”萧别离拿着兔子脑袋蹭白应留的脸问:“那你说皇家的人,是信还是不信?”

    “不信。”他推开兔子,眼神仍旧盯着前方道:“上一次成州出怪事,还是神女降世,为的不就是改服饰形制以便骑兵训练,改方言以蔽天听,后来神女不就成了皇后?”

    “哎,你说错了,皇后眼下要成太后了。”萧别离得意地摇头道:“皇上因为司天监说他杀伐太重,是什么紫微星七杀,横发横破,硬是说动他禅位给自己儿子咯。要我说啊,这新皇随父逼宫时,眼睁睁看着堂兄弟姊妹都被屠尽,话都不说半句,那也不是个善茬。真若论没有杀伐,还得是咱们王爷。”

    “没屠尽,还留了张祯于成州封王。”

    “啧,搞不懂为何要留个祸茬。”

    “闲了再琢磨,看看探消息的人回来没?”

    “得嘞。”

    萧别离起身后,周遭便陷入一片安静,直至有人拍白应留的肩,令他将视线从那尸体堆中挪开。

    尚未看清来人,只见一只兔子直逼他眼前,他反手一刀割皮断肉,霎时兔血喷溅满眼。双目激得紧闭仅是一瞬,便感利刃刺入腹中。

    下一刻,双目大睁,无数熟悉的面庞尽在眼前。

    他们是……

    “警世司。”

    有女声轻蔑地唤出他们的名字,并贴在白应留耳边道:“你的好兄弟已从宫墙跃下,九死一生,你,还要替谁卖命吗?”

    白应留拔出腹中利刃,拼了一口气翻身而起,将其直指女子,却意外见女子变为兄长。

    且白应惜仍温和地教导他:“子曰,君子有九思。”

    惊诧间,身后听得女子讥笑。

    白应留毫不犹豫反手插刀入身后,刀光入腹,光与影闪过他的耳目,只见白应惜嘴角的笑沁出一丝血迹。

    白应留心跳狂乱,后退半步,惊恐地见一六尺四寸的长刀正插在兄长的腹部。

    白应惜气若游丝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