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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尤万万没想到,她见的人,是白太傅。

    她赊了许多账在白府,说是想见白太傅,倒也没错。不过,白太傅避而不见,她已习以为常,甚至逐渐忘却此事,真不知为何此时肯见她,还用了个雪天摔跤的由头。

    她想一路,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想了。不料,她本是对此事不再执着,亲眼见到白太傅时,却是泪眼婆娑。

    白太傅看着扑簌簌掉泪的李尤,语气中带了些颤抖问:“褚军医,吾乃一跌也,为何甚此?”

    李尤想起白应留的白发,想起努力变得更想大哥的白应留,遂是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听不懂。”

    “白太傅跌跤,无大碍。”褚道羞赧,连拉李尤衣袖却不得回应后,大大作揖,“徒儿失态,还望太傅见谅。”

    白太傅毫不避讳地哈哈大笑道:“恐将我以为那小子了。”

    李尤可怜巴巴地望着褚道,“师父,听不懂。”

    褚道无奈失笑,“白太傅说,恐怕你把白太傅当成白应留了。”

    “他才没有那么老呢。”她擦掉泪道:“就是太像了,想到他以后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老成这个模样,可是他摔了一跤却没人知道,最后死在倾盆大雨里,就觉得很难过。”

    白太傅收了脸上的笑,半是安慰半是开玩笑道:“你若退亲,退与他的聘礼,足雇仆婢,何来孑然一身之说?”

    她垮着脸,带着哭后与大病未愈的喘息道:“那是他给水家找少爷时的赏金,这样出手阔绰的买卖,八百年都不一定能遇见一次,我没那么多钱。就算我有,就算我退给他,但他的身子骨不如从前,眼看着坐吃山空,孤苦伶仃的,没人给他撑腰,还能有仆婢守着他吗?”

    白太傅点头道:“言之有理,但少年债,岂不正是老来偿?”

    她摇头道:“您说的好像不对,可是我不知道哪里不对。”

    褚道揣手无奈道:“她一向偏袒老白,听不得旁人说他不好。”

    “仅是偏袒?”白太傅语气陡然一转问:“岂非知事?”

    “听不懂!”

    李尤听不懂白太傅的言辞,崩溃大哭地看向褚道,褚道亦不知所云为何。面面相觑间,终是白太傅开了口,道摔跤休憩,圣上已派御医诊治。

    白太傅自知无恙,却因着不必上朝,推去许多事务后,想到了混账次子。

    大儿久无音讯,不知道可还安好?次子身在京城,却从不来问好。

    虽未听闻他闯祸闹事,亦从守城军处得知他再未出京城,但此前在棚子里比武时,他还是个跛子,不知如今是否康健,不知康健后是否旧疾复发,疼痛难忍?

    白太傅素知他与药谷家的少爷交好,可以治他身上恶疾,但那少爷不争气,纵欲时吃了助兴药,便死在了女人床上。没了医者相伴,白太傅深怕这混账儿子硬扛。

    若是扛不过去,倒真会应了李尤所言,无声无息地死在某处。

    李尤大为诧异,问白太傅如何得知此事。

    白太傅目光锐利,道那女子惧怕衙门来人时不肯信她的言辞,自然要想法子。京城中与萧少爷有关之人,便是白应留与李尤。但若知挚友身死,白应留恐会杀她。李尤一介女流,不知能否成事。辗转之下,女子寻到白太傅,妄以白应留行踪为交易,换白太傅保命。

    世人皆知白应留的悖逆,无人敢猜白太傅是否有慈父心肠。那女子自是如此,故见白太傅犹豫,便以李尤性命为要挟。

    “我的性命?”

    白太傅意味深长地点头,以拐杖点了点她的禁步道:“不去想想,白家的玉佩,何以在你身?”

    李尤听得懂白太傅的暗示,无非是她是白应留认定的夫人,是白家认定的儿妇,她的性命于白家举足轻重。那女子未杀她,白太傅便替女子摆平萧少爷之事。

    可是……

    “可是,我认得她,关系还不错,她怎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用我的性命做威胁?”

    白太傅像看无知小儿一般笑问:“你与我相比,谁更能帮她?”

    答案毋庸置疑,但李尤还是想不明白。

    “可是……为什么?”

    这次轮到白太傅不解,反问她是什么为什么。

    她双眉紧蹙问:“外人不知这玉佩如何而来,您却晓得,两块皆在他身上,是他给了我一块,并非您给了我一块。您一直不见我,我以为您不喜欢我,怎么还会看重我的性命?”

    白太傅意外地问:“怎么,无人告知,黑娃为你屈膝之事?”

    “为我……屈膝?”

    无人告诉她,在大理寺的牢里,白应留断了许多骨头,仍旧坚持爬起来与白太傅对峙。却因白太傅在婚约上签字,发誓得保李尤清白时,如虫一般,俯伏下拜。

    断了骨头,也软了骨头,丢盔弃甲,失去所有尊严。

    李尤知道他一直认怂,却当真不曾见过他软骨头的模样。哪怕少年时期跪在季月皓面前,也是挺直腰板,像个男子汉一般。

    她无法想法,自己真的会将他击垮。无法想象,他当真爱她至深。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李韵婷、何首乌等人说白应留不够好,一旦有人说他很好,说他很爱她,她便如同回到丰都一般,脑中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句:他不够爱她,远远不及给予另一个她的爱。

    她下意识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本就对黄金不屑一顾。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将第一笔黄金,全给清荷了,清荷不要的东西,他才给我。”

    此句是她想说许久的话,即便她时常劝慰自己看开些,时常为他的行径找借口,她其实还是看不开。渐渐的,这句话被压在心底,不过是无人能倾诉,哪怕对白应留也不能说。因为这些话,比起伤害白应留,其实更扎她的心。她可以质问白应留为何要忘记她,为何抛弃他们的过去,却不能质问,为何她不够好,为何总不得神明偏爱。

    白太傅被突如其来的委屈冲懵了,问:“她不要什么了?”

    她低头看着玉佩,喃喃自语般道:“那个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