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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美人妆毁誉几何

    “公子果真还是年少,且不说你我之道不同,便就是公子家中世代簪缨,就算我愿高攀这等府第,公子家中长辈又愿意接受我这等女子作为公子妻妾吗?”

    薛云明白,陈述这般人户,哪怕是纳妾,也极讲究。

    陈述却道:“姑娘是什么样的女子?怎么的,又不是做的见不得人的生意,这里的人,多少不是富家子弟,便是世族贵人,包括陈述在内。我们来这里便说得好听,曰作‘消遣’,薛姑娘这般的,以及这乐坊内的其他姑娘们,打开门来做生意,堂堂正正赚钱的,却被看作什么了?若姑娘叫作‘这等人’,陈述倒觉得,我们更是比‘这等人’更不知好歹的一等了。”

    此言一出,楼内的姑娘们兼小厮纷纷叫好,兴头儿上的的鼓起掌来。

    薛云还站在楼梯栏杆那里,听得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说这陈公子当是个浪荡的——不浪荡怎闲得日日来这作乐之地,又怎得一直追着她一个生了孩子的风尘之女,狂自己还是个寡妇。可方才那番话,却不像浪荡子嘴里说出来的,倒是个明里之人。

    “公子这话,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薛云终于露出点笑容,望向陈述。

    陈述也憨厚地回着笑脸,只是那脸上已羞红得再说不出话来。

    见这场面,刘三娘不知何时穿过了宾客的人群,走到了薛云身边,放低了声:“姑娘,我早说了,陈公子是个实心眼儿,你听我的可有假?如今他这般诚心,你又介意些什么?”

    “三娘,好听话谁不会说。你看看,这儿是怎样的地方?公子一番慷慨言辞,自是让人听了欢喜,可我的问题,他却未回答。”

    刘三娘心下了然,知好事多磨,便又掂儿着步子走到陈述身旁。

    “陈公子,薛姑娘放下话茬儿了,公子心里不嫌弃我们,我们都很感激,只是公子家中……”

    陈述的眼中立即发出光来,兴奋道:“三娘放心,这些日子,为着不冒昧,我才只等着薛姑娘允了,再去请家中长辈前来提亲。今儿薛姑娘既应下了,我这就去告知家里,请让他们为我做主,到时,还请三娘一起,为我二人之事做个见证,自然松月坊的好处也少不了的。”

    刘三娘一听,嘴险些未合拢,大笑道:“这是桩大喜事,那我就陪着云儿在乐坊里等着公子,公子快些回去准备吧!”

    陈述临踏出松乐坊的门槛,眼睛还停留在薛云的身上。

    这事被乐坊里的客人们瞧了一整场,不多时,城里就传开了,令人论道的不是松乐坊新来的乐姬要嫁人,也不是世家贵族要娶亲,而是世家的郎君要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那寡妇还是松月坊的头牌乐姬。

    这可新鲜,如今的茶铺饭馆里,凡有闲嘴儿的都在议论这桩难见的事。

    “要说这女子也是真厉害!”

    “谁说呢!且不说嫁过一回了,我还听说啊,她嫁第一回前还是勾栏院的名妓呢!”

    “真的?那可就更厉害了!”

    “那可不!这一到松乐坊就成了这个!”那人比了个大拇指,继续道,“装的什么清高,同老板娘说只卖艺不卖身,这最后,还不是卖给了陈家小公子。”

    “哎呦喂,这小公子也是敢呐,就说前个丈夫娶她进门两年人就没了,莫不是这女子克夫吧?也不知使得什么狐媚子功夫,这陈小公子怕是……”

    “哎,你担心那些个做什么,小公子任性,那陈大人能许他?仔细瞧着吧,这事儿准没得成。”几人议论着,引起了掌柜的好奇,于是他拎着壶过来添茶,顺口问了一嘴。

    “我说掌柜的,你这饭馆开门做生意,按理说消息不该这么闭塞啊!这城里头都传遍了,便是这城中最大的乐坊里头前些日子来了一位新乐姬,还是个带着孩儿的寡妇,那陈大人家的小公子愣是瞧中了她。按理说咱们这些个人去那种地方消遣一下也是应的,可那小公子倒是认真起来,羊年要娶她呢!”

    “哦?世家子弟竟容得这样的事?”

    “害!谁说不是呢?这小公子一时血气方刚,也是有的,你看这不尽传,这一个要娶,一个要嫁,却终究没个准信儿的。想来是那陈小公子家里人不应吧,不然这成婚的消息该早传遍了。我看那位乐姬恐要空等一场喽。”

    “这乐姬模样如何,让陈公子这般挂怀啊?”

    “这你还真问对人了, 那小娘子我见过,要说样貌,那还真是生得美,却又不止生得美。你们就说,这嫁过人,又有了孩儿, 怎的也得留下些岁月的痕迹来,那小娘子可没有的,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却又不比二十出头的姑娘稚嫩,是个美娇娘。再来论乐技舞技,样样不差,也难怪叫陈小公子心心念念的。”

    “样貌再美又如何,还不是沦落到烟花之地,又怎堪匹配陈公子那样的家世?”

    “是,是。”掌柜的迎着笑附和着给客人添了茶,转身去瞧账台前的吴争,便见他心绪有些不稳。

    前几日掌柜问他的时候,他便同掌柜道出了实情:与薛云如何相遇,又是如何将她带到了这儿。

    那日路过松乐坊,见着了一个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的薛云,若说是“见色起意”,吴争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一些的,可初见时,薛云的样貌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时他并不执着于这些。

    只感慨她的身世,将她带在身边。因着自己也在此无立足之地,便更不能继续将她们母女留在身边受苦。他想的是,以薛云的样貌,定能寻得一处好归宿。却是在松乐坊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吴争有些悔了。

    他不曾心软地对待过谁,却内疚因自己的“心硬”,让薛云再做起了本行。虽是行业无贵贱,可那样的地方终究要让世人低看一眼,她又带着孩子,日后若要脱身,怕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