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阿姨，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周元哲是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秦惊蛰神情有些诧异。
看着面前有些眼熟的女人，心中也有了猜想。
被周元哲叫作“钟阿姨”的女人站起身来，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元哲，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来。”
说着，视线就又转向他身后站着的周繁星和秦小满。
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周繁星身上，“这是繁星吧？那时候看见你还被你妈给抱在怀里，没想到现在也长这么大了。”
说话间，眼眶就有些红了。
周繁星显然是不认识她的话，表情有些怯生生，伸手轻拉了拉周元哲的衣角，小声询问：“哥，她是谁啊？”
周元哲明显也是十分激动，听到周繁星的问话后，这才回过神来，出声说道：“这是钟阿姨，是霍淮哥哥的妈妈。”
秦惊蛰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倒是没有那么惊讶了。
眼前的女人和之前在霍淮家看到相册里的人迅速对上号。
难怪刚看到她就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合着并没有见过她真人，只是见过她的照片。
可能是这几年地牢狱生活很艰难，所以人也苍老了不少，跟照片上的人有些对不上，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人来。
周繁星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霍淮哥哥的妈妈！”
随后，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赶紧说道，“可是，霍淮哥哥去省城学学习了，估计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回来，你这次过来正好跟他错过了。”
钟盈华听到周繁星的话，却是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也不是为了来找他的。”
说话的时候，视线就瞥了秦惊蛰一眼。
周繁星个小机灵鬼，顿时就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钟阿姨是来看惊蛰姐姐的！”
钟盈华也跟着笑起来，就朝着秦惊蛰说道：“别太在意，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只是出差正好经过这里，我想着过来看看霍淮，看看他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说到这里，语气微顿了一下，这才又继续说道，“也看看你。”
周元哲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知道钟盈华有话要说，就拉着周繁星和秦小满往外面走去。
“钟阿姨，你先在这边坐一会儿，今天晚上在这边吃饭，尝尝我的拿手好菜！”
钟盈华轻笑着点头：“好。”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钟盈华这才看向秦惊蛰，伸出自己的手：“抱歉，刚刚一直没表明自己的身份，现在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钟盈华，霍淮的母亲。”
秦惊蛰看着她的手，伸手过去，和她轻轻握了手。
“阿姨您好，我叫秦惊蛰。”
钟盈华率先坐了下来，接着就示意秦惊蛰坐。
秦惊蛰盯着她看了半秒，这才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知道您是霍淮的母亲。”秦惊蛰轻声说道。
钟盈华摆摆手：“我刚刚去了霍淮的卫生院，知道他不在，原本都准备要离开了，但是想到都已经到这边了，也过来看看周家的两个孩子。”
顿了下，又问，“你和霍淮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知道他和周家的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吧？”
秦惊蛰点头。
“我瞧着你，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年初霍淮回京市的时候，就是你跟着他一起去的？”钟盈华不动声色道。
秦惊蛰瞧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今天不是单纯地就是过来看周元哲他们的。
她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去京市有些事情。”
钟盈华笑了起来，身体微微坐直。
“据我所知，你原本是在这里公社下属大队的，现在搬到公社来住，房子的事情也是霍淮给你解决的，你到现在也没份工作，周家两个孩子住在你这里，霍淮所有的工资都是上交给你的。”
秦惊蛰看着钟盈华，虽然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神却充满了审视。
她就知道，再怎么说也是上位者，还在牢里面坚持那么长时间，不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和善的老太太。
不知道刚刚那副模样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您打听事情都是打听自己想听的，是吗？”秦惊蛰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钟盈华的样子给吓到。
不等钟盈华再说什么，她就笑着继续说，“从我认识霍淮到现在，他给我不少帮助，但是我也给他们不少帮助，有帮有助都是有得还的，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您说的我买房子的事情，霍淮确实是给我找了公社的张书记帮忙，但是钱是我自己出的，说句自大的话，霍淮那时候身上估计都掏不出五十块钱来！”
钟盈华并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霍淮的工资，一个月具体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他每个月交给我二十二块钱，元哲和繁星两个孩子吃住都在我这里，学费也是我帮着去交的，我收他二十块钱不过分吧？就算是住家保姆一个月还要二十五块钱呢？”
当然，这话就只是说给钟盈华听的而已。
她让周繁星住在这里，是因为合眼缘，也是真心喜欢，并不是为了霍淮的钱。
而且，就霍淮那点儿工资，她是看不上的。
周繁星住在这里，也是一个小帮手，可以和秦小满作伴，有时候还可以帮忙做些家务。
所以，霍淮的那些工资和票证，她都是存着的，一分钱都没动过。
钟盈华笑着点点头：“你们年轻人的这些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也不想管，这些我都不在意。”
秦惊蛰就静静地看着她。
说什么不在意？不在意还要把这些话给拿出来溜一遍？
无非就是在敲打自己罢了。
这要是自己真的靠着霍淮，现在被她这么一挤兑，早就已经落了下风、无地自容了。
“我和他爸以前工作就很忙，基本上没有时间管孩子们，我那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散养的，所以他们自小就非常有主意，他们的私事，我也不想插手，只是……”
说到这里，钟盈华停顿了一下，看向秦惊蛰，目光带上了一丝请求，“只是，霍淮现在还年轻，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公社卫生院，他很聪明，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和明天，待在这么一个卫生院，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惊蛰摇头：“不明白。”
钟盈华说的话她是明白的，但是话里的意思，她却是不明白的。
霍淮的明天和未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出来之后，就已经恢复之前的职位，不知道霍淮有没有跟你提过？”钟盈华又问。
秦惊蛰再次摇头。
这些，霍淮确实是没说过的。
之前在京市的时候，倒是有一个女孩子来找霍淮，听到她跟霍淮说过，要给他的父母平反。
后来，霍淮也跟她提过，说他的母亲已经被放出来了，当时的他是很激动，只是后来他就没有再说，秦惊蛰也就没再问过。
还以为他母亲放出来之后也该退休了，没想到竟然还恢复原职了。
“我在京市给他找了最好的医院，只要他回去，就随时能上岗。”钟盈华说道，“京市是首都，不管是哪一方面，那都是全国最顶尖的，霍淮只有回去，这才能得到最好的资源，你明白吗？”
秦惊蛰眉头皱起。
她的脑海中突然就想起来，霍淮那天问她的话。
清明节去闵家闹了一顿之后没几天，秦大雪暴露她们现在的住址，带着秦亮平和张老婆子找上门来的那天，霍淮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京市生活。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就已经得到了母亲的消息，要他回京，所以这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她说不愿意，所以他也就没有回去？
所以，钟盈华这才会找上门来？
前面说的那些都是些废话，主要就是为了让她劝霍淮回京？
秦惊蛰只觉得有些好笑。
钟盈华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毕竟从霍淮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她分别，这么多年来又没有联系，她并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格。
霍淮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算是她劝说，那也是没有用的。
“阿姨，霍淮二十一岁了，不是十一岁。”
秦惊蛰轻声说道，“自从繁星的父母去世之后，就是他带着弟弟妹妹独自生活，他经历过没饭吃的生活，经历过被人打骂的生活，被人出卖过，被人背刺过，经历过至暗的时刻，他不仅仅坚持下来，还带着弟弟妹妹坚持下来。”
“他小小年纪就搬过砖，扛过沙包，挑过大粪，可以说，他什么活都干过，在这个子承父业的年代，他能从一个搬砖挑粪的成为一名白大褂，有多不容易！”
秦惊蛰定定地看着钟盈华，“他表面看着很温和，其实他骨子里是一个性格非常坚韧并且非常有主见的人，您和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众多人情，但是他从来没有用过，哪怕是在他最困难最难捱的时候。他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踩出来的，没有靠任何人。”
“所以我想，如果他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回京的话，他一定会更开心。”
钟盈华听着秦惊蛰的话，一时有些愣怔。
愣了好半晌之后，嘴角这才露出一丝苦笑：“原来，这傻孩子一直在骗我，跟我说他过得很好。”
接着，眼眶就有些泛红，“我还一直很欣慰，觉得他没受过什么苦。”
天底下，没有几个母亲不心疼孩子的。
钟盈华听着秦惊蛰的话，心里就觉得疼得不行，一想到霍淮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比她自己受苦受难还要让她难受。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钟盈华从口袋里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眼角，“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你和霍淮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是不会干预你们的。”
说着，又看了秦惊蛰一眼，“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姑娘。”
秦惊蛰不置可否。
“原本，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劝劝霍淮，让他答应回京市，他的哥哥姐姐想必你也已经见过，他们也已经回到京市，现在就差霍淮了。”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正如你说的，这孩子自小脾气就执拗，他决定了的事情，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罢了，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吧！”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面走去。
秦惊蛰连忙出声叫住她：“阿姨，不如留在这里吃过饭再走？”
钟盈华回头看向她。
看着秦惊蛰情真意切的眸子，最后还是点点头：“好！”
正说话间，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是出门去买菜的周元哲带着妹妹回来了。
他晃悠了一下手中提着的老母鸡，笑着对钟盈华说道：“钟阿姨，特意去宰了一只老母鸡，等会儿炖汤给您喝，您先坐着歇会儿！”
说着话，就拎着老母鸡带着妹妹们回到厨房里。
钟盈华看着他们喜气洋洋的样子，也忍不住扬了扬唇：“看得出来，他们在你这里过得很开心。”
秦惊蛰也没有太过于交心，只是轻轻点头：“说来也是巧，要不是因为先认识他们俩我也不会认识霍淮。”
钟盈华也来了兴趣，想要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秦惊蛰大概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钟盈华听得连连称奇。
“要我说啊，缘分这东西就是这样奇妙，真要这么说起来，你和霍淮确实是有缘分。”
说话的时候，钟盈华视线一直看着秦惊蛰。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惊蛰这才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真意。
她微微一笑：“是啊。”
可能是因为秦惊蛰的防御心实在是太明显，钟盈华也察觉到了，微一抿唇，轻笑道：“你别太介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当是体谅我一个失败的母亲想要为子女考虑的心。”
秦惊蛰听了她的话，轻轻摇头：“我并没有在意。”
“那就好。”钟盈华笑，“你明白的，我并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糟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