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得差不多了，都慢慢放下筷子。
下人也很有眼力见地将碗筷都撤了下去。
可是皇上看起来依然还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他慢悠悠地开口：“李爱卿，最近的何大人的案子进展如何？”
李无双恭敬道：“回陛下，何大人的死是由于马车中所挂的御赐的乌金绒。”
“乌金绒？”皇上听了这话，仔细回想了一番，点头道，“不错，朕确实曾经赏赐了何大人一匹西北番部的乌金绒。可是这乌金绒如何杀人呢？”
皇帝紧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皇后娘娘也面露疑惑，垂眸深思着。
“乌金绒的确无法致人丧命，但是乌金绒中藏有为了连接两块绒所需要的赤金线。何大人就是因为被赤金线划出了伤口，导致流血过多而亡。”李无双解释道。
皇帝又问：“朕的确听说过赤金线锋利无比，可削铁如泥。但是通常来说，人一被划开伤口，必然有所察觉。何爱卿因此而死，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李无双道：“陛下明鉴，何大人所乘马车的香灰中被人动了手脚，加入了曼陀罗花粉......”
“曼陀罗花粉？”一直在旁边聆听的皇后娘娘突然开口，她静静地盯着李无双，那沉静的双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正是。”李无双虽不解其意，还是继续道，“曼陀罗花是一种能使人产生幻觉、感受不到疼痛的致幻剂。何大人就是因为中了这种花粉，因此在被赤金线划伤后没能及时察觉，导致一路颠簸、失血过多。”
“原来如此......”
“何大人在返京途中曾在半路有所停留，京城外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一对夫妻在经营着，二人有一子。何大人一行人在停车整顿期间，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亲自将饭食送到了何大人的马车上，且在马车上与何大人说了好久的话。微臣怀疑，便是在那个时候，杀人凶手将曼陀罗花粉加进了马车中的香炉中。”
“何大人怎会无缘无故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聊这么久呢？”
“在何大人的爱女过世之后，何大人看见孩子就会触景生情，因此对孩子也就亲切起来。”
皇上听了她的话，眸色加深了许多。
皇后娘娘不知为什么，也淡淡地撇了一眼皇上。
“事发不久，杜将军派人前去捉拿嫌犯的时候，才发现饭馆的店主和店主夫人已经被杀害了。由此可证，何大人遇见的店主、店主夫人和那个孩子，是由他人伪装的。”
李无双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陷入沉默，思考良久，还是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娘娘，微臣心中有一猜测，但不能保证是绝对真实的......”
“但说无妨。”皇上甩了甩袖子，义正言辞道。
李无双起身，再慢慢跪下，双手附在身前，一字一句慎重地说道：“那个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孩子，但是其心智只怕早已达到成年人的水平了。这样的怪相，只有在西北番部才存在类似的种群。而无论是乌金绒、赤金线、曼陀罗花，还是那个可以伪装成孩子模样的人，毫无疑问都与西北番部中的异相族有关。”
“蓄意杀害朝廷众臣，你是怀疑异相族暗藏谋逆之心？”皇帝的目光变得清冷严肃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李无双，沉声问道。
李无双急忙解释道：“这只是微臣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
皇帝不再开口，只用食指轻轻叩着桌面。
那声音虽然不响，但是却像敲在李无双的心上一样。
咚，咚，咚，咚。
“一次的巧合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异相族有关，这其中怎么能没有蹊跷呢？本宫倒觉得李大人防微杜渐、做事谨慎、思虑周到，实在难得。”许久未开口的皇后娘娘突然出声。
呜呜呜，皇后娘娘果然是个好人啊。
李无双在心里默默地感激人美心善的皇后娘娘。
她再慢慢抬头打量皇上的脸色时，却发现皇上似乎对着皇后娘娘颇为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地笑了笑。
等等。
颇为无奈？又带有一丝宠溺？笑了笑？
李无双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若是不带有偏见看异相族的话......”皇上开口似乎想为异相族说话。
可是皇后娘娘不知被哪一个词哪一句话伤到了，直冲冲道：“偏见？皇上的意思是本宫对异相族带有偏见，是吗？也对，皇上说的没错，其实臣妾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人，臣妾就是对异相族抱有偏见，一个蛮夷小族，也配与我们祝家相提并论吗？”
说着说着，皇后娘娘似乎激动起来，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朕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想给自己找补，可惜已经晚了。
皇后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心知肚明，陛下少开尊口，赶紧回去处理繁忙的政事吧。”
说完，皇后娘娘就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寝殿中去了。
李无双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看着皇后娘娘那纤弱的背影，不禁在心中啧啧称赞：普天之下，敢给皇上甩脸色、还不告而别的人怕是只有皇后娘娘了。
皇上也看出皇后娘娘逐客的意思，脸色也不太好，沉吟了许久也起身离开了。
只是在走之前吩咐守在门口的祝女官，让她照顾好皇后娘娘。
祝女官是从祝家跟着皇后娘娘进宫来的，明显也是站在皇后娘娘一边的，因此对着皇上也不卑不亢，只是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皇上走后，李无双也从地上起身。
祝女官走上前，柔声询问她是否需要更换干净的衣裳。
李无双低声回绝了。
“既如此，娘娘早已在宫外为少卿大人安排好了返程的车辆，少卿大人随臣来吧。”
李无双赶忙称是，一方面惊叹于皇后娘娘行事的细致和周到，一方面也感叹从世家大族出来的，无论是小姐还是侍女，周身的度量都不得不令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