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宁姑姑渐渐有了起色，每日能清醒三四个时辰，吴谋时常来看她，我盘算着，等到来年春天，就给她和吴谋赐婚。
我没有给南宫牧渊回信，我不敢揣度他的心思，也不想去揣度，就此陌路俩俩相忘最好，日后再见也是处于绝对的对立面。
小女儿的悸动我看得淡，早已惊不起我内心半分波澜，上一世我爱惨了公冶玉衡，这一世初次见面就被我诛了三族！
缘起之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他，缘灭之时，我看到他在人群之中。我有我的天下，我有我的臣民，楚辰风便是我唯一的执念。
转眼小半月已去，正值隆冬，鹅毛大雪下了三日，满城一片银装素裹，我看着眼前呼吸凝成的白雾发神，清月为我换汤婆子才唤回我的思绪。
我批阅到郭子鉴呈上的奏折，从幽澜城到京都，冬日快马也得行十余天。
他申请补拨一批过冬的粮草，边境苦寒，北辰和天昊两国已休战，冰天雪地想要占点便宜，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但也是蛰伏的好时机，多备些粮草有必要。
我宣吴谋和顾朝辞入宫，分拨过冬粮草是小事，然而如何分是学问，吴谋擅长谋略，用最小的支出换最大的收益，苑川的水利来年能赶在芒种前完工。
正午时分如意阁的工匠送来了两张面具，做得活灵活现，我戴上之时傻了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毫无半分熟悉的模样。
我将我的那张放好，流云的准备托吴谋送出宫去。
李昱瑾也呈了奏折，他说他害了思乡之病，受不得京都严寒，想回玉致过冬。
我冷冷一笑，我怎会放他现在回去，待木已成舟再说。我在等，等南宫牧渊继位，到时他估计在京都撵都撵不走。
还有一件事让我意想不到，李玉姝有了身孕，这事情我有些头疼，虽想让慕皓宸早日为大盛繁衍子嗣，但就目前和玉致的关系，生女儿还好。
看来真的有必要多替慕皓宸物色几个侧妃。
可惜顾朝辞和吴谋没有妹妹，我让何公公传旨令户部侍郎选些合适的秀女，皇家血脉兹事体大，无论尤可儿和李玉姝谁先生下儿子都不是好事。
楚辰风还需些时日回宫，我生肯定是来不及了，想想梦中我的那个孩儿，难道真的是紫薇帝星，让我重回一世的因果。
翌日午时，我在榻上小憩，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我嘴角微扬，早猜他会来。
流云换了副面孔，看起来年龄长了四五岁，国字脸，一脸正气。
“噗！”看他的模样我笑出声来。
“有如此好笑吗？你的呢？”流云追问，语气和这张脸极不协调。
我从御书房内侧隐藏的柜子里取出面具。
“走，我带你出宫去玩。”流云双眸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清澈明亮。
我愣了片刻，思绪将今日所需处理之事扫了一遭，已无重要之事。
我颔首，流云欣喜若狂。
我回寝殿，命清月给我拿了套她穿的衣服，她体型与我相似。
“陛下，外边危险，您的安危事关大盛江山社稷！”清月皱着小脸劝诫。
“你什么时候也学了吴谋顾朝辞的那一套，我晚些时分便回来，有流云在，我不会有危险。”我对流云放心无比，他若护不了我，普天之下也没人能救我。
“那奴婢也跟着去，秋宁姑姑身子还没好，二丫也不在了。”清月抬起晶莹的大眼，咬了咬唇角。
“你去要是有危险流云还得分心，你得在宫中接应我，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出了宫。”我叮嘱道。
清月见说服不了我，只能替我更衣，这张面具上的面容普通至极，丢进人群中便再也捞不出来，这正是我想要的。
清月为我梳了个双环鬓，第一次梳宫婢的头型，也还好，脖子少了沉重感。
我取出床头放着的匕首，自那次坠崖，我习惯将那把匕首放在身侧。
流云见我时捧腹大笑，我汗颜，我的模样真有如此滑稽。
流云脸庞凑了过来，将我面具周边细细检查一番。
“好了没，快走，天快黑了！”我督促流云，他收回目光，转身带着我离开朝清宫。
我们沿着宫门大道前行，我一直垂着头，还不习惯这副模样。
流云出示令牌，一路所行无阻，踏在京都大街上，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流云找了个没人的街角，撕下面具，露出原本俊逸洒脱的面容。
“最想做什么？”流云垂头问我，仿若刀山火海也会随了我。
“吃糖葫芦！”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糖葫芦，不知是否还是我儿时的味道。
“先去买身衣服，这宫女衣服逛大街不合适！”流云上下打量我一眼，这脸不好看我是清楚的。
一旁就有家霓裳阁，里边五颜六色的华服不少，我挑了件鹅黄色夹袄，加了件同色系的披风。
我片刻换好衣衫，流云目光袭来，细细将我打量一番。
“姑娘身段好，穿什么都好看，宫里出来的丫头，皮肤就是好！”掌柜一个劲的夸赞，通常就是脸没啥夸的，才夸夸皮肤和身材。
进来时穿的宫衣，发饰也是宫女模样，掌柜一眼便知道我是宫女。
“这身要了，还有这边的这姑娘能穿的，都要了，送去穿云堂！”流云甩出一个钱袋子，抬眉潇洒地指向屋子里的华服。
“公子阔绰，姑娘真是有福之人！”掌柜谄媚地恭维。
我会心一笑，这流云还真有京中纨绔子弟模样。
“掌柜，你这有没有梳头的妈子？”流云看了看我的模样，转头询问掌柜。
“有，有，公子稍等！”掌柜转头向内堂，喊道：“吴妈，带姑娘去梳个贵女发样！”
内堂阁帘掀开，一个四十岁左右妇人探出头来。“公子、姑娘里边请。”妇人俯身邀我们入内。
红漆木梳妆台上摆着一面明晃晃的铜镜，我端坐在铜镜前，流云倚靠在桌前，看着铜镜中的我，从我角度看去，他亦在铜镜之中。
妇人手巧，片刻便束起青丝，为我梳了个飞仙髻，果然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原本普通的脸也有了几分姿色。
流云看我嗤笑，透亮双眸似穿透我这张面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