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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的小动物救助中心已经断电,院落和房屋身处黑暗之中。

    月光下,祁兴言亲眼目睹祁助康进入了院门。

    他小心靠近,轻轻推门,警惕着祁助康的伏击。

    “哥,我在里面。”屋子里传出祁助康的声音,语气自然。

    祁兴言有些恍惚。虽然祁助康已经变声,但是语调和发音特点一如当年,就好像是19年前,他回到家,弟弟在房间里叫他一样。

    祁兴言仍旧小心,掏出配枪,警惕前行。

    “哥,我知道你会跟来,我也希望你能跟过来。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祁兴言推开虚掩的房门,臭味扑鼻而来,迎面是开着手机手电的祁助康。

    “哥,地上有狗屎,小心别滑倒了,我刚刚就摔了一跤,脚踝扭伤。这下好了,你要是不帮我,我真的逃不掉了。”

    “小康,束手就擒吧。”祁兴言心痛地说。

    祁助康用手电照着自己的脸,“哥,你看,我的左眼。很吓人是吧?”

    说完,祁助康伸手,挖出了义眼,放在手心。

    “你知道我在地下诊所被摘除眼球的时候有多疼吗?你能想象吗?”

    “我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祁兴言鼻子发酸,“这些年你……你过得很苦。”

    “我曾经有一个儿子,他很可爱,你见过他的照片吗?”祁助康的右眼中闪着慈爱的光辉,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弱小软糯的小男孩。

    “你没有孩子,根本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但你有过全心全意信任的朋友吧,你应该能想到被出卖是什么感觉。被一群人包围着,拳打脚踢像雨点一样砸在身上,就好像我是一个破麻袋。

    “哥,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爸妈的偏心,我本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的!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些年我在家里是什么地位,我都遭受了什么!

    “你欠我的,爸妈也欠我!你不是一直想要偿还我吗?现在就是机会啊。呆会儿后援赶到,你就领着他们往附近的村子追,把我藏在这里,好不好?

    “只要我躲过这一次,我可以易容,再也不会有人见过我的真实面目,我会消失,彻底消失。

    “我会去到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就好像是丁凯亮一样,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过本应属于我的人生。你就当是我是暂时走了一段岔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祁兴言无力地摇头,走近祁助康,在他面前蹲下,低头去看他扭伤红肿的脚踝。

    “小康……莫说我现在是警察,就算我不是……”

    “你为什么会成为警察?”祁助康打断祁兴言,“你为什么能活下来,能有今天?哥,你身体里流着的是我的血!我救了你的命!你也要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当像池凤娇一样的白眼狼吗?”

    “道德绑架对我没用。”祁兴言喉咙嘶哑,每一次说话,似乎都牵动着心脏上的某根痛感神经。

    “我懂了,是因为成澈,在你心中,一个外人比亲弟弟还重要,比给了你造血干细胞,给你续命的亲人还要重要。你为了继续跟他做朋友,甚至是做兄弟,宁可把我送进监狱!”

    “激将法也没有用。”祁兴言掏出手铐。

    祁助康松手,任凭义眼掉落地上,滚到祁兴言脚下;空荡荡的眼眶还有泪腺,流出滚烫的泪,扑簌簌地顺着下巴打在地面上。

    “如果我被捕,我一定会全盘托出,是爸妈和你把我推上这条路的!是你们创造出了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你能够承受,爸妈呢?你觉得他们真的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自家的两个儿子,一个亲手把另一个送进监狱,送入地狱?我会死的,一定是死刑!虽然行刑的不是你,但这跟你亲手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亲情牌也没有用。”祁兴言的眼角划过一滴泪。

    “你真的想要后半生都活在对我的愧疚之中?”祁助康仍不死心,“我了解你,我被判死刑,你会愧疚一辈子!我一定会被判死刑的,到时候,我们俩都无可挽回了!”

    祁兴言狠狠擦去眼角的泪,长长叹息,坚定地说:“你不了解我,我们已经分道扬镳19年了,你根本不懂我。放过你,我的后半生才会活在愧疚悔恨之中。

    “很遗憾,这场赌局,你注定输了。小康,我跟你不同,已成定局的事,我认,但可以选择的事,我不会选错,不会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无论接下来我们一家四口人将要面对什么,那都是我们应该面对的。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对自己的选择和错误付出代价,逃不掉。”

    祁助康放声大笑,万念俱灰,“好,你真是我的好哥哥。我束手就擒,扶我起来吧,快点离开这个臭地方。”

    祁兴言眼见着祁助康脚踝痛站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搀扶。

    祁助康的一只手搭在祁兴言的手上。

    祁兴言同样出于本能,把手铐靠在了祁助康的那只手上。

    祁助康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手铐吓了一跳,身体重心向下,又跌坐下去。

    倏地,祁助康从袖口中变出来一把更小的弹簧刀,狠狠刺进祁兴言的脚面。

    祁兴言猝不及防被偷袭,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祁助康顺势给了祁兴言一脚,随即拔腿就跑。他的手上还挂着手铐,他的脚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扭伤。

    易容高手不单单会给脸倒模化妆,还会给脚踝化妆。

    祁兴言不顾受伤的右脚,勉强站起来扑倒祁助康。

    二人扭打作一团。

    祁助康很会找弱点,用脚去蹬祁兴言右脚上插着的那把弹簧刀的刀把。

    祁兴言痛得倒吸凉气,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懈。

    “哥,爸妈总说让我让着你,千万不能弄伤了你。我让了你十多年,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祁兴言痛得惨叫,“我让你,这次我让你!你走吧!”

    祁兴言一把推开祁助康,忙着抽出皮带狠狠勒住脚踝。

    “我不想因为你废掉一只脚,将来当个跛子,当不了刑警,变成你这样的废人。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快走!”

    祁兴言忍着痛,艰难地冲祁助康大叫。

    “哼,道德绑架、激将法、亲情牌原来都不如你的一只脚啊。哥,早知如此,我早点动手好了,还真是我高看了你。”

    祁助康冷笑着快步走到门口。

    他背对祁兴言,刚要抬腿迈出门槛,只听身后的痛苦呻吟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祁兴言有枪!可刚刚两人肉搏的时候,他要是有枪为什么不用,而且近身肉搏的时候他也没感觉到他身上有枪啊?

    难道是早在祁兴言趁蹲下的时候,就把枪藏在了身边某个隐蔽的地方?

    也对,祁兴言是警察啊,刑警当然会配枪!他们两人之间的博弈本就不公平,早就注定了输赢!

    也对,不光是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祁兴言,祁兴言也可以早有警惕和准备,以牙还牙愚弄他!

    “哥!”祁助康回头,“你不会的,你不会对我开枪的。你身体里流着的是我的血!我是你亲弟弟!你和爸妈全都对不起……”

    祁兴言调整枪口角度,毫不迟疑,一枪打在祁助康的右脚上。

    ***

    “成顾问,你可千万别再跟我说对不起,”许浩波刚刚结束了输血,脸色红润不少,“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本来就是工作嘛,比这凶险的场面我见得多了。你要真想要补偿我,给我介绍个女老师什么的。”

    王恺在一旁打趣,“许哥,你想多了,成顾问自己还是单身狗呢,真要有女老师,也是成顾问和祁队优先啊。”

    “那肯定是我优先啊,我肩膀都毁容啦!”许浩波转向王恺,用跟王恺斗嘴打趣转移肩膀的疼痛,“王恺,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商界名媛?”

    王恺傲娇地说:“有也是我自己优先好不好?”

    成澈默默退出病房,转而走向祁兴言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虚掩,能听到里面祁兴言和父母说话的声音。

    “你这孩子,早就跟你说别当警察……”

    “哎呀好啦,你可真是老生常谈,不是说好了,孩子的理想咱得尊重吗?”

    “是是是,老毛病,一时间改不掉。”

    “爸妈,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小心。”

    祁母似乎是想到了伤心事,突然哽咽,“是我们对不起,对不起你们……”

    祁父宽慰:“唉,已经这样了,听儿子的,向前看吧。”

    “是,小言,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见见小康?”

    “恐怕是要等到宣判以后了。不过你们放心,律师会把你们准备的东西送到他手里的。剩下的日子,争取让他好过一点。”

    气氛尴尬,一家三口人相对无语。

    “真的不搬回家住啊?你出院以后也得好好补补才行。”祁母抽噎之后,渐渐平静,打破尴尬,转移话题。

    “放心吧妈,成澈手艺还不错,还总是给我等门,给我煮夜宵。”

    “是嘛,那请人家回家里吃饭啊,妈给你们做拿手菜。妈最近又学了几道菜,有你最爱吃的鱼……”

    “还有红烧肉,你得多吃肉,补血……”

    慈祥的父母,日常化的絮絮叨叨,这声音在成澈听来如此悦耳,他忍不住在房门前听得入了神。

    “你就是成澈吧?”

    和蔼可亲的祁父提着水壶站在门前,对成澈绽放笑容。

    “叔叔好。”成澈有些局促。

    “快来,快进来,刚刚我跟你阿姨还说呢,请你回家吃饭。刚刚小言说你经常给他煮夜宵,作为回报,我们得经常请你回家吃饭。你可得赏脸啊。”

    成澈走到病床前,正好看到祁兴言的母亲把一只削好皮的苹果递给祁兴言。这一幕让成澈鼻子发酸。

    “小成?快来,阿姨刚刚还说呢,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阿姨的拿手菜可多了,你随便点。”

    祁兴言抬头,与成澈目光相接,笑着用拿着苹果的手朝他招呼,又偷偷冲他使了个眼色,无声求救:快过来帮我分摊一些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