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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路漫漫,却总有尽头。

    从中坡山清风观到宁城二三百里路程,何子落和马瑛仅搭了百来里的马车牛车,其他都是用脚量过来的。

    这宁城县属山区,道路崎岖,不是每个地方都能通马车或牛车的,再说马瑛也舍不得出更多的钱来用于坐车上。

    她认为,每个铜板都是有大用处的,攒下来最好,白白地花了就没有了。

    夜宿日行,花了五天时间,何子落站在一座山坳上,指着远处的城池道:“师妹,那就是宁城了!”

    马瑛喘着粗气跟上来,用小手搭着凉棚眺望,只见那连绵的城墙圈着一大片房屋,惊喜道:“师兄,好多房子,这得住多少人啊!”

    马瑛自小在清风观长大,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五侠镇,没见过县城的繁华。

    何子落道:“不多,就十来万人吧,我也是十三岁离开这里到了咱们的清风观,转眼三年了。”

    师兄的家就在眼前,马瑛担起心来。

    “师兄,你家里爹爹和小妹会不会讨厌我呢,你跟他们说我吃得很少的,什么活都能干!”

    何子落听不得她有如此卑微的念头,只能画着大饼给她打鸡血。

    “放心好了,我那老爹虽说话粗犷,但心很软的,见不得别人吃苦,我那妹子就是他捡回来的!

    城里的油饼又厚实又香气喷人,到时我带你们两个去吃个饱!”

    想想自己离家时妹子才十岁,当初见自己要离家上山当道士,她哭得撕心裂肺的,现在也有十三了,不知过得怎么样。

    家就在眼前,虽然现在的何子落搜索记忆,这个家多半是老爹的打骂和训斥,但也有与妹子相依为命的温馨。

    顺着这个山坳一路下坡直到宁城城门外,何子落抓住马瑛的小手,一路小跑下去,留下马瑛一串咯咯咯玲珰般清脆的笑声。

    厚实的青砖城墙,城门深幽依旧,城内人流如炽,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景象。

    刚进城门,何子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在前面,提着一只硕大的竹篮把人压得走路一拐一拐的。

    他心头一震,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

    “妹子!”

    那身影闻声一颤,缓缓转过身来,衣衫单薄褴褛,缭乱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宠,如竹杆般瘦弱的身体,不正是自家小妹小小吗?

    她提的竹篮里装的是煤块,是了,她是到城外煤灰堆里去扒煤块去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城里各家烧完的煤灰由专人收集倒到城外,但里面有没燃烧完的煤块,就成了穷人家捡漏的好东西。

    这事三年前何子落也是经常做的。

    妹子今年十三了,个子长不大,也没有人给她取名字,就叫小小,现在看样子还只有十岁的样子。

    这是他那铁匠老爹,没法改变自家贫困的结果。

    小小半晌才认出喊她的人是自己哥哥,急放下竹蓝边哭边扑了过来。

    “哥哥,是你吗,太好了,你回来了!…”

    搂着怀里的妹子,抚着她削瘦的脊背,饶是何子落成熟的心智,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双眸垂泪。

    “妹子,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去捡什么煤块,哥哥不在,让你吃苦了!”

    小小哭泣道:“哥哥,爹爹生意不好,又天天喝醉,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何子落心中怒火腾起,这个便宜老爹,一个女孩子养成这样,回去得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已过午时,他用手在小小的脏脸上擦了又擦,问道:“饿了不,中饭吃了吗?”

    小小羞涩地摇了摇头。

    “我一天吃一餐习惯了,不饿呢!”

    但何子落分明看到她咽了一把口水,她实际已饿了,但她怕哥哥没钱。

    他回头向马瑛介绍。

    “师妹,这就是我家妹子小小,小小,这是哥哥的师妹,叫马瑛姐姐!”

    小小乖巧地喊了一声姐姐,抓住何子落的衣角躲在他身后。

    马瑛却大方多了,笑盈盈过来叫妹子,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发夹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小小。

    看看小小饿了,自己和马瑛也没吃中饭,何子落决定就在街边小店吃一餐再回家。

    小小和马瑛都心痛钱,建议买些米菜回去自己动手,但被何子落否决了。

    他现在把自己看成大叔,要带着两小女孩用餐呢。

    点了二荤一素三菜一汤,再点被两个坚决制止了。

    菜品一般,总算份量还行,小小和马瑛吃得狼吞虎咽,女孩子的矜持早已抛得一干二净。

    小小吃饱了,腼着肚子心满意足,完了要把剩菜打包回去给老爹吃。

    何子落笑笑,要店家又炒了一道干菜,要了一葫芦酒,另用牛皮指包了一些米饭,算是给家里老爹打了饭菜回去。

    饭菜由小小提着,何子落则提着装了煤块的竹蓝,带着师妹往家走去。

    何记铁匠铺,在城西城墙边上的葫芦街,三间房子,前面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上面插着一面破旧的旗子,上面灰底黑字写着“何记”两个大字。

    何铁锺长得倒是高大威猛,一副天生打铁的坯子。

    但贫困和岁月已把他头花染得花白,才四十岁,额上的皱纹夹得死蚊子苍蝇。

    生意不好,但炉中的火还得养着,免得来了活临时生火耽误工夫。

    他铲了几块煤块扔入炉火中,左盼右顾发现女儿还没回来,有些焦燥。

    又去棚子的柱子上取了葫芦,摇了摇什么也没有了,这一天一葫芦已不够他喝了。

    这时,外面有人喊他。

    “铁锤兄弟,你那当道士有儿子回来了,快出来看看!”

    何铁锤怔了一下,走出棚子,那喊他的街坊指着远处道:“你儿子回来了,就在那里呢!”

    何铁锤皱眉,这小子难道在清风观混不下去了?

    这可头痛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养一个女儿尚且吃力,又回来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叫老子怎么养?

    街坊不理会他郁闷的心情,继续道:“好象还带回来一个女娃子,铁锤,子落十六了吧,这娶媳妇的钱都省了!”

    何铁锤更不爽了,他原来把小小捡回来,就有给儿子当养童媳的意思,这回又带回来一个,又增添一口吃饭的,还要不要人活?

    街坊见何铁锤不啃声,脸色也不好看,知趣的走开了。

    这条街上的街坊谁不了解他家的情况?

    除了穷还是穷,何子落自己回来就罢了,还带回来一口,只怕一天一顿稀的都要断炊了。

    何子落见老爹在家门口迎自己,一些街坊也闻讯跑出来看热闹,于是抱拳向大伙施礼。

    街坊们纷纷点头算是回礼,交头接闻议论这何子落上山当了三年道士,倒变得彬彬有礼了,

    虽然穿的道袍打了几个补丁,倒也洗得干干净净,显示与大家的不同。

    这条街上往的都是清贫之人,哪个身上不是灰扑扑、脏兮兮的?

    就算衣服里面的绵花钻出一坨也是常见的事。

    带回来的这个女娃子也不错,笑盈盈的只称大婶好,大叔好,一副讨喜的模样。

    就是太瘦了些,何家要花钱好生息养,要不也不好生养哦!

    街坊们说什么的都有,只有何铁锺一声不啃,一脸不悦地看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