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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欺负的外乡人

    此时晚上八点多,乡下人睡得早,也都回家准备休息了。

    白家人正是算准了时间,这个时候来,再从村外绕路走,一定遇不到什么人。

    白家人敲门前,听到苏家院子里还有说话声,便知道他们家人也没睡,他们不算打扰人家。

    只是等他们进了门,看到院子里,只有苏怀廉和外甥女姚倩,心下也明白,苏家其他人给他们留面子,都特意避开了。

    苏小舅没让他们进堂屋,引着人进了大门旁边的厨房,这里说话,影响不到家里人,别人也听不到。

    姚倩帮着去倒了几碗凉白开过来:“一路过来,喝点水再说吧。”

    莲花连忙接过,帮着端给家人。

    厨房里有个人少时吃饭用的小方桌,周围好几张矮椅子,还有几个矮板凳。

    苏小舅这次没让姚倩去拿纸笔,却带着她坐了个里面的主位,示意那一家四口在靠门的位置坐下。

    众人坐定后,才开始说话。

    此时苏小舅已经不再有什么热情,姚倩能感觉的到,向来热心肠的小舅,此时看起来很像是走过场。

    那柱子娘和白富贵先开口了。

    白富贵到底有些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说什么。

    柱子娘先表示了对苏小舅的万分敬服:“两个孩子回家跟我说了,我早些时候也听说他姑父的事,没想到这么神准。”

    柱子上头是有个哥哥没养活。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要说他姑父,您是听谁提过,倒还说得过去。可最早还有一个,三个多月,也没显怀,直接就没了,下来后才看到是个男胎。”

    当时我婆婆还在,老人家难过的不行。这头胎男娃没留住,丢脸的事,谁也没往外提过。我们自家人也从来不曾提起。就当这个孩子跟咱们家没缘分。”

    白富贵也叹气:“我都不知道这个事。”

    柱子娘:“你去哪里知道?当时是春天,刚换单衣,大队渔船下南洋了,你一走两个月,等你回来,这个事早过去了。我跟你说什么?”

    当时咱们刚结婚不到一年。我还怕你嫌弃我身体不好,怕说我身体有问题,是个生孩子困难户呢!”

    白富贵:“要不是今天俩孩子回去一说,你这婆娘还瞒着我。”

    柱子娘:“咱不说这个。我婆婆不在了,这个事,整个家里就我知道的。我恨不得没人知道。可他姑父竟说了出来,真没想到,您真是料事如神。”

    苏小舅也就听着,客气两句:“没事。你们家别的都没问题。柱子莲花两口子,八字也相合,命里也有子星,流年大运也没什么刑冲克害。两个人都是个平安顺遂的八字。”

    柱子娘也连忙点头:“以前他们俩人相看订亲,我还悄悄去过道观,请师傅给合过八字。那老师傅也说八字平安,两人都是好命。”

    白富贵胡撸两下短寸,舔着脸开口:“他姑父,听孩子说,恐怕是我家祖上干了缺德事,让他们俩无子。真是这样吗?”

    姚倩心说,你们一家人终于说到正题了。

    苏小舅点头:“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摇卦的,柱子两口子连卦都摇不出来,这还是第二次见到。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神明不想搭理,一定是有因果业债。”

    厨房虽然不小,可坐了六个人,将个小方桌团团围住,又只点了一盏小煤油灯,光线有限,整个环境就让人觉得狭窄压抑。

    那白富贵好像怕光一样,还将矮凳子往后挪了一下,脸上的阴影越多了,好像到了暗点的地方,能让他觉得更安全一点。

    白富贵到底还是说了事情的经过由来。

    原来这个事,还真是柱子爷爷辈欠下的因果债。

    当年白富贵已经七八岁,都懂事了。

    有一天,也就这个时节,春末夏初的时候,他爹喜滋滋的回家了,上身只穿了打底的衫子,外衣脱了下来,抱在怀里。

    他原本在外面玩,看到他爹这个样子,以为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不方便让人看见,就用衣服包起来,抱在怀里带回家。

    小伙伴有人也看见了,还想跟着他一起回家蹭口吃的,他跑得很快,转身就把别人撇下了。

    他觉得自己挺厉害,进了家,到了院子里,就听到爹娘在卧室窗前说话。

    他觉得父母的表情有些奇怪,就带着好奇心,没进屋里去,只装作在窗户下玩。

    衣服里包着的,并不是什么好吃的,而是一个褡裢。

    那用几层结实布缝起来的褡裢,就是一个长条状的包袱,出门的时候,斜绑在身前,里面装的都是重要的盘缠。

    果然,他就看见,他娘亲手将褡裢的一头拆开缝线,里面倒出来的,全都是袁大头。

    他看到爹娘很开心。

    他爹白大川还压着声音喊:“咱们老白家终于要翻身了,这是发大财了!”

    说到这个,白富贵特意提到自己的祖籍:“听我爹提过,我们老家那地方,叫聊湖,芦苇席子特别出名。我们家也就是普通农户人家。家里祖传的手艺,就是编席子。”

    说到这个,柱子娘倒是奇怪:“可当年爹娘都还在,那会也没见他们编过东西啊,这国道西边的池塘湖泊边,那么一大片芦苇荡。”

    白富贵:“你别打岔。后来有人来家里问爹,有没有捡到一个褡裢,里面是他东家让他来进货的货钱,不是他自己的钱。”

    白大川只一口咬定,自己没捡到什么褡裢,更没见到什么钱。

    那人还苦心解释一番,说东家信任他,第一次将这么多钱交给他来进货,要是这次事情顺利,以后他来了这聊湖地界,一定优先收购他们家的席子,还额外多算钱。

    白大川,只坚持说没捡到,还不耐烦的将人给赶出去了。

    白富贵当时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出了白家大门,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白大川倒是松了一口气,这钱要是大户人家的,说不定自己拿了,也要吐出来,大户人家得罪不起,人家有钱有势,自己哪是人家的对手。

    可这人,这就是个来跑腿的伙计,都找到他家里来了,看他不承认,也毫无办法。

    说起来,白大川是在哪里捡到这褡裢的呢,也就在村口那茅房里。

    这里时不时就有来收席子的外地人,当时的保甲就在村口搭了个茅房,茅房出来不远处,靠路边一户人家,还开了个茶棚。

    这丢钱的伙计,第一次被重用,一路上就特别小心,特意将褡裢系在了裤腰上,跟裤腰带绑在了一起,上面又穿个宽松带补丁的大褂,别人也不知道他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钱财。

    是人都有三急,这伙计正好要去茅房,就将这褡裢从腰带上解下来,搭在茅房土墙上。

    只是厕所上到一半,就看到有人在土墙外,将褡裢给拿走了。

    他追出来,那茶棚里的人也看到了,告诉他,是白大川拿走的,让他去找。

    一个外地人,去跟一个本地人要东西?谈何容易。

    白大川仗着这人无权无势,愣是不肯承认。

    白大川原先还以为,这个伙计要是去告官,他大不了就还回去。

    他在家里忐忑了几天,结果没人上门,他也就安心了,觉得这钱能留下了。

    只是几天后的一天早上,村里有人去水边砍芦苇,发现水面上浮着一个人!

    那人脸朝下,也看不清楚是谁。

    一时间村里的人都跑去看。

    保甲让人把尸体拉上来,可早就肿胀变形,认不出来了。

    可白大川认出来了,这是那上门讨要褡裢的伙计,身上那衣服他认识!

    顿时,白大川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是乡下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担心自己这下子,是摊上了人命官司,想到反正有那么一大包大洋,就撇下家业,连夜带着妻儿逃走了。

    白富贵讲到这里,咂摸了一下嘴,现在说起来这些往事,估计他也觉得没脸:“爹带着我们,一路南下。走了很多天,后来就来到了这里。到了白石猴,我爹觉得亲切,就停了下来。”

    后来,他还给保甲送了一块大洋,请求在这里安家落户。我们一家也就在这里住下了。”

    屋里众人听完,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到底还是柱子娘忍不住,问苏小舅:“他姑父,这个事能办吗?以前我不知道柱子爷爷的这些事。现在咱们知道了,我给他烧纸供奉香火,让柱子以后世代记着,以后的孩子也给他供奉香火……”

    柱子娘把她能想到的法子,都说了一遍,眼巴巴看着苏小舅,希望能听到认同的话。

    苏小舅摇摇头:“是人都有灵,这个人临死之前,一定是万念俱灰。他死前一定对你们家下了诅咒。这个诅咒没有人能打破。”

    这个诅咒是什么,不用他明说,白家人也都明白。

    还能是什么?但凡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哪个不是咒骂那害人的,甚至连这人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

    白富贵脸色很难看,声音也颤抖:“那就真没办法了?”

    他说着话,竟然想起来给苏小舅下跪。

    被柱子拉住:“爹,我来给姑父跪下。这个事不是您的错。”

    苏小舅也连忙转开身子,并不受他的跪:“千万别跪我,跪我也没用。要想还听我说点什么,就先坐下来。”

    莲花完全接受不了。

    她觉得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小舅,您说我从小到大,没做过亏心事,这爷爷做下的事情,怎么就到了我头上,让我也无儿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