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到蒋奶奶的允诺,林轻舟就自顾自地开始讲述了起来:
“二十年前的六月一日,就在你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小南瓜被人用一支棒棒糖骗走,离开了你们的视线。在火车站被拐走之后,她立刻被人贩子送上了火车站门口的一辆小面包车,并且迅速地离开了陵阳县,这也就是当时你们没有找到孩子的根本原因。
“小南瓜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她天真地期待着奶奶带她去看大熊猫,所以就乖乖地坐在车里,并没有吵闹。可当车子行驶的时间有些长了,孩子饿了,就难免哭闹了起来。人贩子烦了,干脆就给她强行灌了一些吃的,又塞了一片安眠药。
“当年那些人贩子之所以会盯上她,其实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可爱,想要将她打残了,租给人渣到大街上讨饭来着,可没想到她刚一到买家的手里就开始生病,连着高烧了两三天都不见好,虽然不哭不闹,但吃不进饭,而且吐得厉害,让买家一度以为她快要没命了。买家不想在她身上多花心思,干脆直接将她扔在了一座平时罕有人迹的深山里,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对去采野菜的中年夫妻捡回了家里,救回了一条命。
“那对中年夫妻没有子女,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却一直将她视为己出,将她培养得很好,甚至送她上了大学,现在正在一所医科大学里学习临床医学。
“小南瓜被发现的那个地方重男轻女的劣习比较严重。收养她的那对夫妻也曾经尝试过私下帮她找过家人,可是考虑到她是个女孩子,而且当时还生了病,身边的几乎所有人都觉着她应该是被亲生父母所遗弃的,根本就没想到她可能是被拐卖的。他们怕孩子伤心,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提起过身世的问题。
“可事实上,因为血型无法匹配,再加上邻居和亲戚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小南瓜其实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也曾经想过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一方面她怕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怕失望,另一方面又怕伤害了养父母的心,怕他们难过,所以她也就没有怎么积极地去寻找。”
说到这里,林轻舟端坐了身子,郑重其事地面向镜头,缓缓说道:
“小南瓜,我知道你现在就在屏幕前。你的亲生父母是怎样的情况,刚刚已经有人向你讲述过了。你的情况,我也已经向你的奶奶讲述过,所以理论上来说,你的奶奶也算是心愿已了,可以离开了。可是你——”
她顿了顿,接着道:“是否要认回亲生父母,这个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沉默。
短暂的沉默之后,评论区的网友开始刷起了弹幕:
【什么意思?就是说,现在这个小南瓜就在直播间里吗?】
【废什么话啊,如果是我,当然会认亲生父母啊!】
【生恩不及养恩大,人家有顾虑是可以理解的嘛!】
【人贩子真该死啊,支持买卖同罪!】
【呼唤小南瓜!呼唤小南瓜!呼唤小南瓜!】
……
吵吵闹闹的弹幕中,弱弱地飘过了一条并不是很显眼的弹幕:
【打不死的无敌小南瓜:我可以申请连线吗?】
林轻舟在心里大喊了一声“耶”,立刻向那名网友发出了直播连线申请。
连线接通,对面是一个二十岁出头,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精神的年轻姑娘。
秦牧“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蒋奶奶也“嗷”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接通了连线的孟舒意紧张到不行,呼吸急促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心脏也砰砰砰地一阵狂跳,仿佛要从胸腔中直接蹦跳出来,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你好!”
最终还是林轻舟笑眯眯地打破了几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局势。
“你……你好。”
“所以,你知道你是谁了?”
孟舒意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上了泪花。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是……是那个小南瓜?”
“那你为什么要叫‘打不死的无敌小南瓜’?”
“我……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起这个网名,是因为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她茫然失措地站在人群之中,周围很喧闹,很拥挤,很让人烦躁,在拥挤的人群之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一直在高声地喊着“小南瓜”。
她并不知道这梦境代表了什么,但她知道,梦里的她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想要挣脱人群,想要去回应那个呼唤的声音,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没有办法走出人群,没有办法找到那个发出呼唤的人。
她不知道“小南瓜”是谁,但她知道那人在呼唤她。
秦牧从屏幕前跳了起来,将屏幕全部让给了蒋奶奶,自己则退到了屏幕之外,像刚刚被放下山的野猴子一样又蹦又跳,嗷嗷地叫着,甚至还掉下了开心的泪水。
蒋奶奶奋力地凑到屏幕前,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屏幕,甚至还努力地捅了捅,仿佛是想要直接钻进去拥抱那头的孙女。
“小南瓜,小南瓜,乖孙女,乖乖……”
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屏幕前失声痛哭,听得林轻舟都觉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小南瓜,现在你的奶奶就在屏幕的那头,可是她已经是一缕游魂,你,你愿意——”
“我愿意!”
没有等到林轻舟把话说完,孟舒意就打断了她的话,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坚定地抢着说道:
“我愿意!大师,我想要见一见奶奶,您可以让我见一见她,可以让我抱抱她吗?”
“好!”
林轻舟站起身,从茶几上拿起小银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进了盛满清水的小香炉里。
当血滴绽放成一朵殷红的血花,秦牧身旁的蒋奶奶倏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小香炉的上方,袅袅地升起了一缕白色的青烟。
林轻舟低头念咒,又掐了个手诀,对着那青烟挥了挥手:
“去吧!”
青烟瞬间消散。
千里之外,紧张而激动地等在手机屏幕前的孟舒意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
“孩子,是你吗?是奶奶的乖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