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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覆巢之下辨完卵

    七月上旬,弘光帝进左懋第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进前都督同知陈洪范为太子太傅。

    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为太仆寺少卿。

    左懋第作为正使,陈马二人为副使,组成南明北使团,于七月二十一日从南京出发北上。

    北使团目地有三:

    其一感谢清国驱逐占据大明祖陵的闯贼;

    其二将敕封吴三桂为蓟国公的圣旨和相应赏赐当面宣读和呈交;

    其三商讨与清国划江而治,共灭闯逆。

    九月初五,也就是路远进济宁城的三天前,北使团进入济宁城。

    石廷柱和朱光以济宁为大清疆域为由,将护从使团的南明二千士卒挡在了州界之外。

    九月初九。重阳节,戌时。

    驿馆内的左懋第心情十分悲郁。

    当初廷议组成北使团,与满清议和,他是自告奋勇的。

    他的母亲丧于北京城,所以他希望借着出使的机会能拜祭母亲。

    但是作为一名大明忠臣,他更希望能为大明多争取一些利益。

    对于护国长公主和江北总督府提出的“联闯灭虏”,他认为很难实现。

    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一员,骨子里对大字不识的农民有着天生的鄙弃,尽管太祖皇帝也是农民出身。

    应天府朝臣的明哲保身,与之前的顺天府似乎并无二致。

    四镇总兵拥兵自重,只知一味的争权夺利,却无心练兵北伐。

    一群连闯逆都打不过的败军之将,怎么去面对凶悍的满清八旗!

    夜风已凉,左懋第想到自己因绝食而死的母亲,心中悲意顿生。

    两年前,清虏第五次入关,袭掠自己的家乡莱阳,左氏族人四十余人罹难!

    而今白骨已生,重阳之夜,不敢登高!

    忽然,他觉得困意陡生,很快昏了过去。

    被凉水浇醒时,左懋第发现自己和陈洪范、马绍愉三人各自被缚住手脚,眼前站着四个蒙面人,其中为首的那个看着很年轻。

    “三位南使请勿高声,本官并不想杀人。”

    “尔等何人,竟敢在驿馆内绑架使臣,是要引起两国的纷争吗?”

    左懋第低声呵斥。

    “纷争何惧之有,尔等残明能战的将领都死绝了,剩下的那几个废物连大顺那些乌合之众都不如。”

    那少年轻蔑地说道。

    “你是清廷派来的?”陈洪范从少年的言辞中听出了一点什么。

    “是又如何?”少年有些无所谓地说。

    “两国相争,尚不斩来使。如今尔等如此鬼鬼祟祟,不怕有失一国风范?”

    马绍愉也回叱那少年。

    “只有无能之人才终日言及风范遮羞。”

    少年丝毫不顾及三人都几乎是他父辈的年龄,冷冷回道。

    “本官没有时间与尔等多言,只是想请三位各自写份效忠大清的誓书。”

    左懋第明白了,来人是要以此来要挟他们,作为满清在南明的内应。不禁怒从心头起,陡然提高了音量:

    “鼠辈!痴心妄想!我大明使臣,既敢北来,岂会贪生怕死,变节投敌!”

    话音未落,少年的一个随从一掌拍晕了他。

    少年对着那随从道:

    “拖出去砍了!”

    那随从单手抓起左懋第,转身出去,很快,手执滴着血的长剑返回,一言不发,只是冲着少年点了下头。

    “如何?二位大人是要和左老贼作伴,还是顺应天命?” 少年对着剩下的二人问道。

    马绍愉长叹一声,冲着南边整顿衣衫,行了个叩拜礼,嘴里念叨着:

    “恕臣不忠,实乃我大明已无回天之力!”

    说完接过了一个蒙面人手里的纸笔。

    “陈大人,你呢?”少年眼中一抹得意之色,又转向陈洪范。

    陈洪范本是辽西武人出身,与吴三桂等十分熟矝。此刻他脸色阴晴不定,足足十几息后,最终下定决心,涩声对那少年道:

    “不知这位大人受谁所托,本官其实已与平西王书信输诚。

    此次随着使团北上,正能借机与平西王再行商定日后南返,如何说动江南臣工归顺大清。”

    那少年瞪大了眼睛,不再是轻松的表情:

    “空口无凭,何以为证?”

    陈洪范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请求少年解开绳索,脱下外袍,露出贴身的内袍。

    一个蒙面人在他示意之下,割开他内袍一处,牵出一张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江南各州府的布防兵力和军械火药数目!

    “这是老夫半年来辛苦搜集,准备趁此次北上交予平西王,转呈大清摄政王的。”

    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了,一个清癯的身影冲了进来!

    左懋第!

    被蒙面的赵大海拖出去之后,为防止他出声,赵大海先给他嘴里塞了块布,才敲醒他,听了所有马绍愉、陈洪范与路远的对话!

    到得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破门而入!

    大明竟有如此败类!

    陈洪范立刻反应过来,上当了。

    他本也是个武人,适才虽觉几个蒙面人来得有些蹊跷,但久历官场,也深知无论哪个朝廷,都有不同派系。

    万一蒙面人从属大清某个亲王麾下,今夜死在这里,明日随意被安个闯逆派人刺杀,实在太冤枉了。

    他不敢赌,因为他不相信来人会是南明一方。

    在大明官场厮混了二十多年,他深知这个朝廷没救了。

    几乎所有人都想着升官发财。

    他也不再是曾经一心报效大明的十八九岁的热血少年。

    那样的陈洪范早死了!

    看见左懋第的一瞬间,他就猛地冲向眼前的少年,擒贼先擒王!

    可惜他快不过少年身边的蒙面人。

    瘦削的蒙面人鬼魅般一掌拍在他后颈上。

    当夜,吴六鼠潜出城,匹马向南。

    南明参将张如海和他的两千士卒已经在济宁南境驻扎四天了。

    朝廷交给他的任务是一路护送使团到北京城,顺便也壮壮南明军威。

    这趟差事他是真不想来,可是估计托人送的钱不够多,还是被兵部尚书马士英点了将。

    到了这里,清军拒绝军队入境,他是进也不敢,退也不敢。

    重阳本是佳节,他却只能和三两个属下,在这连顿花酒都没有的穷乡僻壤,一起喝闷酒。

    才睡下不久,亲卫唤醒了他,有人持御赐内卫腰牌来见。

    吴六鼠等蓝衣人本就是皇帝最贴身的内卫,这腰牌自然是随身携带。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济宁清军忽然翻脸,抓捕了全部使团成员,左懋第大人因怒斥固山额真石廷柱,生死未卜。

    陈洪范自述早已降清,并拿出了一份南明军机布防图!

    马绍愉趁清兵懈怠,刺破中指,写了封血书,命他务必亲自交予张如海大人!

    张如海接过殷红的血书,上面只有两列字:

    “如海参将,速领军北上济宁!

    事可不谐,气不可亡!”

    落款:马绍愉泣笔!

    还有一个大大的指印!

    张如海十分犹豫,使团有难,护卫难辞其咎。

    可是他这点人,也不可能攻下济宁啊。

    吴六鼠见状,对张参将面授机宜:

    “听闻护国长公主与江北总督府麾下有一支永平军已到附近,张将军可以带着手下人马跟着永平军前往济宁。

    与清军对阵,自有那永平军去。

    如果清军示弱,那就趁机提出释放使团成员,尽显将军之忠心。

    如果永平军败北,将军悄然后撤即可。

    到时可禀明圣上,已有救援之实,奈何清军过于凶悍……。”

    张如海深以为然。

    九月初十,参将大人打听到果然有好几万人的永平军旗号的队伍气势汹汹向济宁而去。

    算好路程后,这日未时,张参将慷慨激昂,对着麾下兵士一番训示。

    重阳过后,秋高气爽,两千士卒拔营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