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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为什么看不上校花

    余璇朵把脸埋在胳膊里,她的声音不加掩盖,而她的四周则围着一群安慰她的闺蜜。

    当她最开始说要给萧凌冲告白的时候,她们都很支持。反正,她要是成功了,她们就没说错;她要是失败了,她们也可以看个笑话。

    余璇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拒绝她的份儿!

    的确,她是怀了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想要借着人群给萧凌冲施压,让他能看在面子的份儿上,给她一个机会。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不喜欢她,也可以先假装答应,然后再在私底下跟她说明白。反正毕业了,也没人有机会去探究他们之间的虚实。

    可是残酷的现实总是跟想象中不一样,她彻底地算错了。

    那个天天给人讲题的大善人萧凌冲,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毫无绅士风度的冷血动物!!!

    镜头调转到303的教室。

    一开始并没把这当回事的萧凌冲,不知道是被窃窃私语的人群干扰到,还是自己良心发现,有愧疚感一丝丝地往外渗,把最开始那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就“噌”的一声冒出来的快感一干二净地抹去。

    刚刚,虽然他后知后觉地觉得痛快,但从动机上来讲,他真没想给她难堪。

    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就事论事回答问题罢了——他默认她是在问他喜不喜欢她。

    “你为啥拒绝余璇朵啊?”

    “我看余璇朵挺好的啊。”

    “萧凌冲,你还是不是个男的啊,人家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

    ……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每一句话,撞在萧凌冲的意识上,都激发出无数复杂而微妙的感受。这种感受并不是情绪,准确地来说,是他感应到一种信息,而这种信息源自于对自己心声的解读。但这信息不能被及时解码,在外界语言的轰炸下,压抑表达所导致的愤怒和因为一时间大量喷涌而混乱的思绪一同乱作了一团麻。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头一句,后面的就又上来。等他梳理好自己的思路,旁边的声音也渐渐消散下去。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了对答案和估分上面。

    不同于刚才的群聊模式,旁边的赵子升凑上来,压低的嗓音配上探究的眼神:“你为啥拒绝她啊?”

    “我又不喜欢她。”萧凌冲感觉自己在说废话,对方也在问废话。其实他不想这么说的,毕竟现在“喜欢”这个词的语境,似乎除了它的本来意思之外,还平添上几分可笑。

    “不喜欢也可以处呀,余璇朵长得够好看了。不然咋,你不会还相信爱情吧?”

    这波偷换概念,玩儿的真6!

    “傻x才相信爱情。”萧凌冲的思路追不上他的愤怒,他缓了好半天逻辑才清晰起来,“不是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处,而是因为不想处,所以把这种态度定性为‘不喜欢’。”

    赵子升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爽。但萧凌冲顾不上他,他陷入了新的思考。

    因为像赵子升这样的人,见谁都喜欢,所以他没必要强调一种对他来说很常见的状态,而把“喜欢”一词用于了对程度更高的好感的特指。萧凌冲原本对他以己度人的思路感到愤怒,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产生过类似的思路。

    小时候,有一次参加婚礼,当时上了一盘食物,所有人都以为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可食用真菌,还在质疑它是否熟了。可当他们一口咬下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做成真菌外表的糖心馒头。(作者友情提示:很大部分真菌有毒,为了您的健康,请勿轻易尝试品种未知的真菌。)

    因为压根就没想到它不是真菌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大脑来说,便只会往仅存的可能上走。“以己度人”也是同样,因为压根就没想到别的可能性,所以即便感觉句子本身不是那个意思,也只能理解成其他的含义。

    其实,在写作的时候,萧凌冲自己也曾经故意采取这种句式。即因为默认读者一定能一眼看出来字面意思上的情况是不存在的,所以故意写成不合逻辑的形式,以追求某种特定的反差式的表达效果。

    不过,那个糖心馒头是真的很好吃。不是单纯作为一个糖心馒头的好吃,而是因为人对它一开始的预期就停留在真菌上,所以在发现它是一个馒头的那一瞬间会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喜感。所以别小看了食物的卖相,卖相可不止是卖相。

    “连余璇朵都不感兴趣,你还是不是男的。”

    原本沉溺于自己思维中的萧凌冲被骤然惊醒。

    但他没有再回复他。

    因为他觉得跟他谈逻辑和讲道理只能显得自己很愚蠢。

    “美”这种东西之所以不是一种道理,就因为它是主观的,而并非客观的。

    其实,萧凌冲心里承认,他能捕捉到异性间那微妙的气氛。可毕竟信息素这种东西,哪怕对方再丑,也是确定存在的。

    余璇朵是漂亮的,对萧凌冲来说,她是他可以波澜不惊地承认的那种漂亮,漂亮得很客观,也很庸俗。漂亮是真的漂亮,庸俗也是真的庸俗。这里的意思,并不是说她是一个没有内涵的花瓶,而是指她连当花瓶都不能做一个高雅的花瓶。萧凌冲自问是一个肤浅的人,爱情这事,除了与美貌相关,他想不出别的。他也自问是一个雅俗共赏的人,可余璇朵的身上有属于路人的漂亮,却没有属于情人的美。

    她很漂亮,但她不美。这里,“美”并不是一个比“漂亮”档次更高的分级,而是美丑的另一个角度或层次。虽然,你可以说,美是一种漂亮,漂亮又是一种美。就像聪明是一种智慧,智慧又是一种聪明一样——在很多时候,两者可以作为同义词互相替换,可既然是两个词,便在侧重上有明显的区别。

    说她不美,或许有失偏颇。因为,虽然在纯粹抽象的理论上,你也可以说,允许存在这样一种美,它完全不漂亮;或者允许存在这样一种漂亮,它完全不美。可毕竟现实一点儿说,如果一个人很美,那么ta一定多少也是漂亮的;如果一个人很漂亮,那ta一定多少也是美的。

    如同“智商”一样,人们用“颜值”来为美丑评分。无论智力还是美丑,都搞得跟游戏里的性质参数一样,在人们的眼中永远只是一个干瘪而确定的数字,而不是一个立体和动态的整体。

    可当人们在为审美的差异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总是不能意识到,大部分时候,他们只不过是各自只能get到美的某一个层次。

    但萧凌冲就不同了。

    在童年看电视剧的时候,那个年纪的他,还对人完全没有美丑的概念。这个时候,他听人说某个明星漂亮的时候,是惊讶的,所以也不是接受的。

    上小学以后,他是会有那样朦胧的感觉,觉得某几个同学的样貌就是看起来更为舒适,或者能引起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触。可他却听别人说那些自己并没有特殊感觉的人是漂亮的,那时他是惊讶的,并试图理解他们的说法。

    再长大一些,萧凌冲观察他所见到每一个人的样貌,并且试图把自己所了解到的那些审美标准往每一个人的脸上去套,试图去判断他们的美丑。但他常常发现,他或许在一个人的五官里找不到任何的缺陷,但却始终无法对其产生任何“美”的感受。

    直到时至今日,萧凌冲已经可以在读取人脸的一段时间以内相继感应到ta或美或丑的所有主观“印象”感受。他终于对美丑有了一个朦胧的系统性认识。

    虽然无论是美还是漂亮,都既是一种感受,也是一种判断;但非要说起来,“漂亮”更像是先产生一种判断,再产生一种感受;而“美”却像是先产生一种感受,再产生一种判断。

    如果允许做一个并不严谨的类比,那么美丑就像是一个矢量,“美”是它的方向,“漂亮”作为对精致程度的描述,则是这个矢量的大小。这里的“方向”,更像是平时所说的“美的类型”。你或许可以把几个人划分进同一类型里,但ta们中的一些总是看起来更类似。这就像方向很难保持绝对的一致一样,就像你可以说北偏东45度和北偏东46度同样都是东北的方向。

    要知道,对于矢量来说,只有方向一致的时候才能去比较大小。不是同一类型,要怎么去一较高下?可当人们把颜值视作一个标量的时候,他们的比美就出现了问题。当他们的注意力放在自己所能欣赏的方向也即“类型”上,他们去看其他的类型,便只能看到对方在自己方向上的投影。

    可要知道,“投影”这东西的大小,也仍然是和原来的矢量本身的大小有关的。所以,美丑那所谓客观的一面,也便这么来了。正因如此,当人们看到那些自己不很欣赏却为其他人所赞叹的美人时,也能发自内心地承认——“ta长得也还行吧。”

    美常常是一种意境,一种类似气质的东西。但它之所以并不是气质,是因为“气质”一词目前总被用于形容一个人言谈举止间所表现出来的个人风格。可那些嘴上说着“ta长得只是还行,也就气质可以”的人却不曾想到,一个人的五官组合,本身也在造成观者情绪体验上的不同印象。

    真正的惊艳与风情万种常常不是一个人本身的特征,而是某人在某个特定场合下一时的昙花一现。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对那一眼惊鸿念念不忘所以在审美上赐予其极高的评价,但当事人却坦白说“其实我长得很普通”。他们是谦虚吗?不是。他们只是心虚,只是心知日常的自己确实撑不起大家的期待,因为他们是人,而非雕塑。他们一时的惊艳,是他们妙手偶得的艺术创造,而非一种稳定不变的常态。他们创造了一层滤镜,一种幻象,也许源于他们强烈情感的外在显化;他们走到了“美”那人迹罕至的方向,但却在“漂亮”这一指标上未必能尽如人意,只不过因为在特定的方向上他们缺乏竞争者;可这难道真的是一种缺陷吗?未必。也许,所谓“精致度”的提高本身就会使之偏离某种特定的美学印象,也未可知。

    所以人们吵得不可开交。也许一个人想的是“ta好美”,但却没有看见“ta不够漂亮”;也许一个人想的是“ta好漂亮”,但却不曾用心去感受过其容貌上所表达出来的神采与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