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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事有蹊跷

    清晨,祁柒睁开朦胧的双眼,静静地在雕花纹饰的黄花梨大床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已经回来好几日了,还是有一些不太适应。没有了江湖上的那些肆意洒脱与快意恩仇,这里的日子似乎有些无趣。

    若不是一道太子选妃的旨意,或许她还会在外头待上一段时日的。

    她起身推开窗子,微风袭来,带着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她放眼望去,花园中是一片悠悠青草。娇艳的花儿零零星星地散落其间,随风摆动,花瓣上尚未干涸的露珠在清晨微光的映照下清澈透亮。

    这是娘亲为她精心准备的院子。因她随师父在山野中长大,娘亲想着她习惯了自然山林间的生活,便将府中的小花园一并划进了她的院子,只为她身处繁杂的京城还能时时感受到一丝绿意。

    她盘腿在床上坐下,十指交叉置于腿上,拇指相抵,双目微闭,调息运气。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修炼内力是一日也不能落下的。感受着窗外随风而来的阵阵香气,她慢慢进入了状态,不一会儿便觉丹田处微微发热。

    约莫一刻钟,她解开十指,双手缓缓向上抬起,复又翻转手心,手掌朝下慢慢落下。她薄唇微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已是双目清明,精神十足。

    “小姐,您醒了?”春儿笑吟吟地推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热水放在架子上。

    祁柒身边共有四个跟着她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除了此次随她一同回京的夏儿、秋儿、冬儿外,还有一人便是春儿了。

    春儿年纪最长,是祁柒身边的大丫鬟,因着她成熟稳重的性子,祁柒便让她先行一步,早些回来熟悉京中的事物,也免得到时“两眼一摸黑”,行差踏错。

    “嗯,几时了?”祁柒问道。

    “卯时一刻了。您梳洗梳洗,用点早膳吧。”春儿拧了一把毛巾,递给祁柒,接着说道:“今日还有家宴呢。”

    离家十年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祁大将军高兴地给家里的亲戚下了帖子,邀他们今日来府中一聚,为爱女接风洗尘。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用了早膳,祁柒在梳妆台前坐下。

    眼前是一个黄花梨描金镶宝妆奁,打开一看,里头分为上下两层,摆放着各式精美的珠宝首饰。不只这些,她院子的库房里还堆满了这些年爹娘和哥哥们为她寻回来的各式各样的宝贝。

    她一直都知道,家里有很多人在念着她、疼着她、爱着她、宠着她。

    听娘亲说,这几日将军爹爹为了等她回来,哪儿也不去,成天地就在堂中不停地踱步,转悠的她头脑发昏。

    谁能想到,立于千军万马之前面不改色的堂堂萧国第一大将,一身的威严肃杀之气,却仅仅因为女儿还没有回家而焦心不已。

    还有府中的老管家祁叔。在府门外一眼就认出了她,一见着她就不停的念叨着:“大小姐,老奴可将您盼回来了。快给老奴看看,大小姐长高了,也长瘦了,小姐在外头受苦了呢!”言语间,尽是一个长辈最为真挚的关切。听说为了迎她回府,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已在外头候了好几日了。

    想着想着,祁柒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这就是她要拼尽全力守护的家人啊。

    祁柒收拾妥当,由春儿引着往将军府厅堂而去。刚回府,祁柒对将军府的布局还不太了解。一路上,两人慢慢地走着,穿过错落的院子,雕栏画栋的长廊……每经过一处,春儿都会解释一番。

    厅堂内,除了祁将军夫妇外,另有几个年岁不一的少年。最大的少年约二十余岁,坚毅俊朗,其余的少年或温润如玉、或俊逸潇洒,或…毛头小子。正是祁柒的几个哥哥。

    “爹、娘、哥哥!”祁柒刚迈进大门,便开口喊道。

    听到女子清脆的嗓音,众人停下闲谈,皆面带笑意的看向祁柒。

    “小妹,终于回家了。”祁诺,将军府二公子。平日里常驻城外的军营,忙的回不了府。今日为了妹妹的接风宴,他特意告假一天,从城外赶了回来,明儿一早又得回去了。

    “来,快坐下歇歇,吃些糕点。”祁夫人指着她下首特意留出的空位,笑眯眯地说道,“你三哥进宫去了,说是有件极重要的事儿要办,一会儿就回来。”她补充道。

    祁柒笑着坐下,众人高高兴兴地说些趣事。

    ……

    东宫。萧纳着一袭镶金丝黑色暗纹长袍,端坐在议事殿的桌案前,手中拿着底下刚刚呈上来的碟报。

    “殿下,祁三公子来了。”侍从轻轻推开门,单膝跪地禀报道。

    萧纳抬起头,就见门外进来一个翩翩少年。他朝侍从挥了挥手,侍从起身退下,从外头将殿门关上。

    “你怎么来了?”萧纳问道。来人正是昨日向他告假一日的镇国将军府三公子祁竞。

    祁三公子祁竞,自小被选入宫中做了太子侍读。如今跟在太子身边,做了东宫谋士,是太子的亲信。众人都知道,待他日殿下登上大位,祁竞定是要出仕的。

    祁竞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萧纳,说道:“这是今儿早晨我出门,一个乞丐塞给我的。我瞧了瞧,觉得事有蹊跷,便先进宫来说与你听。”

    祁竞自小与太子一同长大,在私下里并不拘于礼数。

    “殿下可还记得孙鹤自尽的案件?”祁竞问道。

    孙鹤为正五品吏部司郎中,于十日前被仆人发现于家中身亡。因着是朝廷命官,该案件交由大理寺接手。大理寺在孙鹤家中找到一封遗书,上头写着因赌博欠下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唯有自尽了结此事。后经查证,遗书所写之事属实,故很快就以“服毒自尽”结案了。

    “前几日于家中服毒自尽的吏部官员?大理寺不是已经结案了么?”此事萧纳还有些印象。前几日大理寺呈报上来的碟报中提到过此事。他扫了一眼,案件并无明显疑点,他也不甚在意。

    萧纳伸手拿过。严格来说,那是半张纸,前半部分已经被水打湿看不清字迹了。而仅存的部分则写着:“……谋私,中饱私囊,为数十官员考评、升迁大行方便之门。事到如今,罪臣虽不愿再与之同流合污,却已泥足深陷,一举一动皆在人掌握之中,恐有性命之忧。幸而罪臣这些年来每行一事皆会将其记录于账本之中。罪臣自知罪无可恕,只求若有朝一日死于非命,还请圣上与殿下念在罪臣检举有功,为罪臣之死查明真相。罪臣叩谢圣上、殿下恩典。”

    萧纳看了信件,眉头拧了起来,大理寺的碟报中并未提到信中所提到的“账本”之事。

    他抬起头来看向祁竞:“那个乞丐呢?”

    “他将这封信给了我就走了,我已经派人去寻了。”祁竞答道。

    萧纳点点头,“尽快将人找出来。”又说道:“看来孙鹤并非是服毒自尽如此简单。”

    “是。”祁竞正色答道。

    见事儿已经说完,祁竞从椅子上起身,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家中还等着我开席呢。”

    ……

    “娇儿,待会儿你可要好好地亲近亲近你堂妹。”临出门前,祁将军的二弟——祁家二老爷在家中嘱咐女儿道。

    “知道的,爹爹。我前几日还特意去璨珠阁给柒妹妹买了首饰。柒妹妹在外头呆了这么多年,想必还没见过如此华丽的物件,定是会喜欢的。”祁娇儿笑道,只是语气中带了些轻蔑和嘲讽。

    “哼,在外头野了这么些年,还回来做什么?!凭白地抢了咱家娇儿的风头!”祁二夫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着。

    “你给我闭嘴!”祁二老爷听到这番话,呵斥道:“你现今的这番吃穿用度都是仰仗着谁?如今人家的掌上明珠刚刚回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你倒好撺掇着女儿和人家离心。怎么?嫌好日子过多了?!”

    祁二夫人一听这话便不干了,尖声道:“他们那是对我们好么?不过是将老娘扔给我们看顾,给些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的小钱,既博了他忠孝两全的美名,又不需日日晨昏定省,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年轻时,为护萧国安定,祁啸廷与妻子薛言镇守边疆,实在无法将老娘带在身边照顾,老夫人便同老二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而老夫人的日常开销,包括下人的月例则是从将军府走,另外祁将军夫妇每月还给二弟家一笔不小的银子以感谢其对老娘的照顾。

    话没说完,祁老夫人拄着拐杖,由下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经过祁二夫人身旁时,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只说了声:“走吧。”

    祁二夫人见了自家婆母,心中还是有些发怵。只是心中依旧愤愤不平,嘀咕道:“他如今位高权重,真要对你好怎不给你谋个官儿做做?!”

    祁二老爷一噎,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待众人出门,两辆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一名少年正在马车旁候着,见众人出来,躬身行礼道:“祖母、父亲、母亲!”此人正是祁二老爷的庶长子祁青。

    祁青的生母周姨娘,是祁家尚在老家时便定下的亲事,原本是打算嫁与祁二老爷为妻的。后来,祁啸廷同萧正焱一道驰骋沙场,与危难中救其性命,得萧正焱赏识。待萧正焱登基为帝,祁啸廷成了萧国最炙手可热的重臣,祁家也随之水涨船高。

    再往后,祁家举家迁来京城,京城的一富户便看中了祁二老爷的这层关系,找人说亲要将女儿嫁与他为妻,给了丰厚的嫁妆。京城富户养出来的女儿,容貌气度自是不可与老家小门小户的女子相提并论的,况且人家还有丰厚的嫁妆。再加之祁老夫人自视如今身份与往日已大不相同,娶一个外乡的女子会惹人笑话,便做主娶了如今的祁二夫人,而原本定下的周姑娘只能成了妾室,做了姨娘。

    祁二夫人本就视这个庶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虽是正房夫人,可这么多年也就生了祁娇儿一个女儿。倒是周姨娘,当年不仅早她一步有了身孕,还一举诞下了男丁,这件事一直让她如鲠在喉。如今每每见了他,她总是没有好脸色的。

    倒是老夫人,见孙儿礼数周到,满意地点点头,温和地应了一声。她朝祁青伸出手来,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