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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尊!云缠仙尊!杀了风烬那魔头!趁现在快杀了他!”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啊仙尊!若今日放过他,来日魔骨铸成,他必屠尽我正派修士!”

    ……

    聒噪。

    祝云缠提剑而立,蹙眉凝神盯着脚下泛黑的湖水。

    几息前整片湖还不安分犹如沸水翻腾,如今一点涟漪也无,却无端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

    手中和光剑身微鸣,祝云缠握紧剑柄等了片刻,未见有什么动静,然而当他正打算将此湖先行封印起来时,一个黑影猛然破水而出,在众人尚反应不及的时候,一手捞住祝云缠后颈,猛地将他拽入水中。

    漆黑的湖水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涌入祝云缠口鼻,淹没了众人的惊呼声,湖水刺激着他的双眼,视线还未清晰,耳边先传来一个阴狠又低沉的声音。

    “师尊,水下好冷,你来陪我。”

    ……

    祝云缠骤然睁眼。

    湖中的窒息感和纷杂声音如潮水般瞬息退去,四周安静,偶尔可以听见窗外鸟雀叽喳叫声。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阵阵药味。

    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梦。

    祝云缠有些疲惫的坐起,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带动了一阵玎珰声响,他顺着声音垂眼看去,正看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处被扣上了一个精致锁链,不重,但坚固,另一头拴在床柱上。

    祝云缠:“……”

    “你醒了。”

    床幔后暗处走出一人,随着步伐靠近,一身玄底金丝云纹袍逐渐显露在日影下,他容貌昳丽近妖似魔,额上魔印妖冶诡谲,神情阴郁,气息颓靡,苍白指间端着一碗漆黑浓稠的药。

    祝云缠看着来人,好脾气地提着锁链问道:“这是什么?”

    风烬歪了歪头,盯着那精致锁链看了一会,慢吞吞道:“好像是叫缚灵锁什么的……”

    他垂下眼,盖住眼底阴鹜。

    “怕你逃。”

    祝云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风烬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将这道禁锢放在心上,抿着唇情绪不明地将手中药碗送到祝云缠面前,一言不发,意思却不言而喻。

    药味浓郁难闻,祝云缠蹙眉看着,心底有些抗拒,这药虽对他无害,但总让他梦起从前旧事,一次两次倒还好,几次三番的他也有些烦。

    但风烬却固执地端药候着,见他不接甚至往前又递了递,大有不喝誓不罢休的劲头。

    祝云缠暗叹一声,又耐心的接过,端着药碗仰头吞咽。

    他喝药的时候,风烬就坐在床边,眼睛紧紧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祝云缠搁下药碗,最后一口吞咽不及,溢出唇角一两滴,不等他伸手去擦,眼前蓦然一黑,两片灼烫又微湿的唇准确无误地压在他的唇角,几息间便试探着探出舌尖,气息不稳又略带急躁地将淌下的药汁尽数卷入口中,仿佛那本是属于他的救命良药。

    动作之快之果决,似乎他刚才的沉默和蛰伏为的就是这一刻。

    祝云缠讶然。

    风烬捉着祝云缠的手腕,迫他与自己十指相扣,对方的沉默和顺从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让他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苗,跃跃欲试的想要亲得更深一些,进一步,再进一步。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尊主,五大派已经驻扎在山脚下了,听意思若是不放祝掌门离开,不日便要攻上来。”

    骤然被打断,风烬显得十分烦躁,偏头对着门外人不耐道:“本尊知道,你先回去。”

    门外人意料之内的回了声“是”,转身迅速离开了。

    风烬回头,盯着祝云缠被他压得有些泛红的唇,正欲继续之前动作,不经意抬眼时却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琥珀色眸子。

    那双眼清透,冷然,平静又疏离。

    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他的胡作非为,仿佛风烬吻的不是他的唇,对方气息中满溢而出的情感半点也沾不到他的衣上。

    风烬如当头被泼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将他滚烫的心瞬间冻得一片荒芜。

    祝云缠语气平静。

    “我认得那个声音,他是……”

    话说一半,肩膀猛地被箍紧,风烬力气极大,死死地搂着祝云缠,鼻尖却小心翼翼蹭着他的颈窝,贪婪又虔诚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竹叶清香,过了半晌,才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祝云缠,你没有心。”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然而风烬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是再无言语,只拥着面前男子,微微颤抖的手臂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祝云缠被他勒的难受,正要推开,肩颈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他抬起的手一顿。

    风烬这是……在哭?

    “我没有时间了,祝云缠。”

    “为何这世间万物,能让你祝云缠轻易放弃的只我一个?这不公平,这对我不公平……”

    “求你……就当可怜我,一丝一毫也好,求你想起来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求你了祝云缠……”

    他声音逐渐沙哑,丝丝缕缕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哀伤,似一头困顿在牢笼中的绝望弃兽,带着孤注一掷的奔赴,牢牢锁着他唯一的救赎。

    卑微的求着祝云缠。

    祝云缠到底没推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着风烬漆黑的发,心却如同一片死寂的深潭,倒映着从前种种,包括他与风烬的一切。

    往事历历在目,他从没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风烬如此绝望的求他想起,到底是要他想起什么呢……

    ……

    十年前,恒泽仙山。

    惊蛰将过,春寒料峭。

    恒泽弟子们勤武,这个时辰几乎都在峥石台修行切磋,后山无人,除了偶尔的风声和鸟兽虫鸣就再无别的声响。

    半山腰一颗老槐树下躺着一人,半个身形掩没在草里,一本书翻开看了一半,另一半盖在脸上遮挡日光,书下呼吸声轻缓绵长,似乎睡得正香。

    与此同时。

    恒泽仙山最高峰入善峰顶,沉寂了五年的石门缓缓打开,日光尚不及顺着探入洞中,漆黑的入善洞口已然伸出一只苍白枯老的手。

    守关弟子正靠着洞门打瞌睡,被这不算小的动静惊得瞬间清醒,片刻迷茫后又惊又喜的扶上那只手,然而待他抬头看见掌门额上浅浅魔印后,那还未来得及上扬的嘴角就这么僵住了。

    他们恒泽仙山,又一位掌门走火入魔了。

    峥石台后山距离入善峰不算近。

    守关弟子气喘吁吁地寻到他要找的人时,掌门出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片恒泽仙山。

    他喘匀了气,急道:“祝……祝师兄!掌门急召!”

    槐树下的青年纹丝未动。

    弟子抹了一把汗,声音又大了几分。

    “掌门急召啊祝师兄!很急的啊!"

    青年终于伸手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册,弟子只来得及看到书册上一闪而过的《恒泽野史》四个字,迎面便对上书册后一双狭长又漠然的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双锋利眉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