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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年少相遇意难言 子夜独寻恶魔识

    四年前,赵殷还不是公主,今日的赵王迁也还只是太子。

    那时候,赵殷调皮,偷偷跑到宫中一处已经荒废的花园里。听说,那个花园是赵悼襄王原王后最喜爱的地方,原王后死后,赵王便下令封了这花园,任其花草枯萎。

    赵殷跑到这个地方,起初心中还有些害怕,后来却被这枯枝败叶所吸引。原来,这个花园中种着的,不只是供人欣赏的花草,在花草掩盖下,有着不同的药草。

    然而,这样的地方也很容易会有一种生物出现——蛇。

    在这种地方生活的蛇,身上沾满了药草的味道,这些药草覆在蛇的身上,却成了剧毒。

    赵殷被一只响尾毒蛇咬了,起初没觉得有何不妥,她并不惧怕这蛇,还将它当作宠物一般,与它说话。后来,她离开那里,回去的路上,步子越来越沉……

    来寻她的婢女在长廊上发现了她,那时的她已经不省人事。宫中医师都束手无策,大国医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急匆匆来为赵殷医治。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奚容昉。

    奚容昉从袖中抽出那株杜仲,杜仲上缠着一条奄奄一息的蛇,那蛇正是在荒园中咬了赵殷的那条。只见奚容昉当着众人的面,用门口侍卫的剑将那蛇杀死,鲜血洒进侍女手中捧着的药碗中。

    侍女受到惊吓,药碗脱手就要落地,奚容昉用那株杜仲将其接住,还给那侍女。

    “这碗药要是没了,她和你都活不了。”

    侍女哆哆嗦嗦接过药碗,看了一眼国医,在国医的示意下给赵殷喂下了那碗血药。

    一开始血药喂不进去,从赵殷口中溢出一些。奚容昉用杜仲在赵殷身上点了几下,血药入喉,他又从腰间取出银针,扎在赵殷的几个穴位上。

    奚容昉仔细查看了赵殷被咬的脚踝,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把腐肉刮尽,又用内力将残毒从伤口处逼出。

    赵殷疼得叫了出来,却是得救了。

    从那以后,奚容昉便被冠以小神医称号,赵殷对药理颇有天赋,他就留在赵殷身边教其习医。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国医捡来的徒弟,医术精湛。

    但是后来,他却立下“三不救”:非中剧毒不救、非王公贵族不救、非有缘人不救。而且只有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人才能得到他的救治,尤其是“有缘人”这一条,几乎无人满足。

    此举惹恼了赵国权贵,在宫中的势头很快陨落,赵王也因此疏离他,认为他有违医者仁道,不让他再教授赵殷医术。

    虽然在赵殷的恳求下,他还能进到宫中,但每次见面都只是匆匆片刻。幸好,她在宫外有一座会客别苑,名叫“语嫣馆”,亦是她与奚容昉、白语风、即墨玉几人商议大事的秘密基地。

    “殿下,天色已晚,一会就要起风了,不如回去吧。”婢女轻声道。

    赵殷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已在这树下站了这么久,站到不见夕阳。

    人人都道她是公主,锦衣玉食,天之骄子,但她幼年丧母,父王则更看重几位哥哥。她虽是赵国唯一一位公主,在外人面前,赵王极其宠爱她,但人散后,父王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近日,父王又纳了几位姬妾,兴许再过不久她就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小的那一个了。

    甚至,如果不是楚国主动和亲,她就要被父王送去楚国。

    当年若不是奚容昉救活了她,她早已随先母而去,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她呢?

    父王?他只会可惜少了一枚棋子。

    大臣?他们只是害怕,父王会怪罪他们。

    只有那个人,他不为名留青史,不为加官晋爵。这些年,尽管聚少离多,却也陪伴她度过了很多个难熬的日子。

    他触动了她年少时的所有欢喜。

    可越长大,她却越捉摸不透他。有时候他明明就在身边,她却总觉得他距离,很远,很远。

    席上。

    赵王正襟危坐,归纪就坐于右侧。

    “说来归纪真是料事如神,甚少入宫竟也能知道项使所在。”赵王话中有话,似是怀疑两人里外串通。

    “赵王有所不知,这孩子顽皮的很,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那点小心思我还是知道的。宫中居住的只有殷公主,大王的寝宫她自然是不敢去的,那么剩下能玩耍的地方也就是公主寝宫了。在下猜想,她定是觉着一个人无聊,所以就去找殷公主了。看来,在下是猜对了。”

    此时,荆伶觐见赵王,他不过几句寒暄,丝毫没有追究她出逃之罪,看她机灵古怪,眼中别有意味。经此一番,赵王反倒关心起荆伶,还说卫国美人在将军府时常感到寂寞,要她闲暇时去将军府看看。

    荆伶就坐于左侧,听赵王口风松懈,自然拿出老一套装作乖巧来应承赵王。

    “大王体恤,翎儿也很是想念曼姐姐呢,”荆伶转过头对归纪说,“不如明日我就去将军府上同曼姐姐叙叙旧,顺便住上一段时日,宽慰宽慰曼姐姐。可就麻烦归大人妥当安排此事了。”

    “这是自然,在下这就回去准备。”得到赵王允许,归纪匆匆离去。

    “项使,你也回去吧。”赵王心中有数,他就是故意要让这三人相见,一旦露出破绽,便可即刻诛杀。

    荆伶行过礼退至殿外,归纪就在外面等着她。

    “还没恭喜归大人在赵国高升了。”归纪在李牧手下做了门客后,李牧惜才,让大王升了他做国尉,这可是仅次于将军的职位。

    “你可知今日有多危险?”这是归纪第二次冲荆伶发火,第一次还是刺杀春申君的时候。

    荆伶怔怔地看着归纪,他放开握着拳的双手,静静说:“宫中不比别苑,一不小心,你的命就没了。赵王让你去将军府,说是叙旧,实则试探。你也看到赵王根本不吃你那一套,李牧更加,你好自为之吧。”

    荆伶对着归纪转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还不是你非要我来的,凶什么凶。”

    归纪停下脚步,嘴角斜笑,他故意耀武扬威:“对了,你心心念念的即墨玉是李牧府上的协管,如今也要听我差遣。”

    荆伶咬紧牙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记住,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会知晓。”归纪留下这句话后更加得意了,扬长而去。

    荆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细思恐极。望着归纪远去的背影,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忽的生出一阵战栗。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走不出他的手掌,一旦走远就会被一道道丝线拉扯回来。她不惧李园,不畏赵王,却唯独对归纪产生了惊怖的念头。

    她拼命回想多年前那个夜晚,却只记得归纪割破她的手臂,大笑着将她和姜愔从卫国带走,那时的她不知被什么推着往前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如今想来,总觉得冥冥中,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帮她做了决定,逼着她走上这条不归路,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

    赵国城外。

    子夜同白泽找那个被骨剑恶魂附体的凡人已有数日,却一无所获。

    “凭你的嗅觉,竟然也找不到他。白泽,我如今回不去蓬莱,你且先回去同帝神说明一切。我想再去结界处找一找,兴许那恶魂灵力不足会去结界处伺机汲取魔欲。”子夜说道。

    “找到后你要如何?”白泽幻化成人形。

    “既然这柄骨剑是我找到的,其中恶魂逃脱,我难辞其咎。况且,连你都无法察觉,我想,逃脱的恐怕就是烛龙帝圣的魔识。我必须尽快灭了它,哪怕,杀了那个人。”

    白泽拦住他,“且不说那是不是烛龙魔识,你要杀凡人,是万万不能的!”

    子夜低头没有说话,白泽接着说:“你该知道,神倘若无故杀人,将永坠地狱弥间。”

    子夜浅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自是知道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便要对若儿食言了。”

    “你!”白泽顿感盘若于子夜而言,似乎超过了同伴的价值,心中那个疑问也越发明显。

    子夜看出白泽疑问,正色言:“我与若儿,并非女娲伏羲,但比伯牙子期。”

    “你为何不阻她下界?你难道不知,倘若她留恋凡尘俗世,执意进轮回道,她依旧无法魂回蓬莱。”白泽问。

    “三界之中,我与若儿,是最为亲近者。即便她在人世走上一遭,”子夜握紧胸口的玉坠,“我也笃定她会回来。我虽不知浮黎帝神给她定下了什么命数,但我也依稀知晓,她得不到什么的。所以,纵使她再不舍人世种种,得不到,她便无可眷恋。”

    “你才做了几天人,你真以为,人世十数载比不上天界千万年?若是她……”白泽没有往下说,他知道如果盘若真的将情根占据,天界漫长的虚无时光是留不住她的。

    子夜心事重重,决意独去结界之地,白泽劝阻无果,只得妥协。

    “你既决意如此,切记小心行事,你现在可没有神力相护了。还有,绝不可杀人!”

    子夜浅笑回应,白泽居然也会关心起他的死活了,他很欣慰。

    “地狱弥间里,从来都无苦痛,而是……无尽的黑暗。”

    白泽望着子夜远去的背影,一个猛扑变回了兽形,朝天而奔,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