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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众人齐聚语嫣馆 阵营分派见雏形

    “奚容,是我!”门外传来软软糯糯的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是公主殿下。

    两人放松警惕,奚容昉将门打开,赵殷一个踉跄跌了进来,他顺势接住,没让她摔倒。

    “公主殿下。”即墨玉作揖行礼,打断了赵殷的少女情怀。

    她慌忙站定,整了整衣衫,笑盈盈地坐到上座:“即墨也在呀?免礼免礼。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奚容昉与即墨玉面面相觑,赵殷眯着眼看向两人,气鼓鼓地说:“又不能与本公主说对吧?你们俩人总有小秘密,哼。”

    即墨玉为赵殷奉上茶水,她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接着道:“前几日奚容总不让我来,也是你们在此商议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即墨玉十分警觉,意识到奚容昉前几日必有动作,许是见了什么人,派了什么人,行了什么事。连殷公主都不见,定是很重要的人或事。他一直觉得奚容昉这个人,行踪诡谲,在各国间兜转,应有极大的阴谋,只是尚不知晓他所效忠的究竟是何人,或何种组织。

    “被你猜中了,”奚容昉率先开口,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是不是啊,即墨兄?”

    “是。”即墨玉不得不替他隐瞒,不然殷公主刨根问底恐怕会问出些他不想透露的事来。

    “好吧好吧,你们谈论的都是国家大事,本公主可不感兴趣。”赵殷用纤纤玉手转动着茶杯沿口,视线始终停留在奚容昉的身上。

    他削瘦且骨骼分明的脸颊,他淡漠又偶尔凶狠的眼眸,他锋利坚挺的鼻骨轮廓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还有他藏着几根白发的发髻。每一个部分,她都百看不厌。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赵殷的痴迷,门外侍女来报,有一女孩求见奚容先生。

    赵殷心生疑惑,起身走近门口。此时窗外一阵不寻常的风声引起了奚容昉的注意,他站到窗口,几乎与赵殷同时,门窗“飒”地被一起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荆伶,蹲在窗台外的,是白语风。

    “见过公主……姐姐。”荆伶抚手行礼。

    白语风从窗外轻跃而进,无落地之声,端正面向赵殷,半跪俯首:“见过殿下。”

    赵殷先扶起荆伶,再转身朝白语风抬手:“起来吧。”

    “翎儿妹妹怎么来了,你伤好了?”赵殷格外喜欢这个从异国他乡来的女孩子,她的谨小慎微不似白语风那般有浓重的阶级感,也不似即墨玉那样一味奉承,反而让她生出怜爱之情。

    “奚容先生妙手回春,翎儿的伤早就无碍,还得多亏他费心,现在连疤都未留下。”荆伶朝奚容昉使眼色,他微微点头回应。

    “我就知道,奚容最厉害了!”赵殷喜上眉梢,满脸骄傲。

    “阿言……白语风既也来了,本公主有个想法,不如我们一同成立个门派,也可在江湖上叱咤一方。”赵殷向来鬼点子多,近日又看了些铁血江湖的话本子,生出了这个想法。

    “殿下又是从哪里学来了这帮派之道?”即墨玉无奈询问。

    “你别胡闹,赵王向来厌恶朝堂之上拉帮结派,你这是要公然挑衅王权?”奚容昉厉声制止,严肃分析起赵国局势,说出来的话也是一点情面不留。

    “我没有,”赵殷嘟起委屈的小嘴,朝着奚容昉跺了跺脚,“我又不是要拉拢王兄公子或朝廷重臣,你,你们,同我一起成立个小门派怎么了。同心一体,日后行事,就不要老瞒着我嘛!”

    看得出来,赵殷是想参与奚容昉和即墨玉所行之事,她不想只能在深宫中郁郁寡欢,她也向往外面的天空,想要跟他们,尤其是奚容昉,并肩站在一起。

    “这里的人,是敌是友,真假几分,你能分辨吗?”奚容昉这话一出,惹得众人不快。

    即墨玉眉头紧锁,双唇紧闭,白语风则反呛道:“我可从不认为你会是朋友。”

    眼看局势发展出乎了赵殷的预料,她红唇轻启又闭,怕自己又说错话,求助式地看向这里年纪最小的姑娘。荆伶一开口,针尖麦芒之势稍有缓和,她柔声娇嗔:“事有争执乃人之常情,聪明的人往往对事不对人,这里几位都是聪明人,对吗?”

    见三人神情略有放松,荆伶继续说道:“翎儿倒觉得,公主姐姐的提议,甚好。”

    三位性格迥异的男子,都想听听这个女孩子,能说出什么大道理,纷纷投来感兴趣的目光。赵殷也坐到她身边,双手放在案榻上,将头歪着仔细听她讲话。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第一次感到有些许紧张,但仍悄悄深呼一口气,说得头头是道:“翎儿年纪最小,自然没有几位哥哥思虑周全,但私心以为,公主姐姐若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势力,对日后行事定有助力。”

    她从几个方面,分析了其中利弊。

    其一,公主作为女子,本就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无论是如今的亲父赵王,还是未来某位王兄继位,她都只能任其摆布,听其号令。七国动荡,战乱不断,虽赵国势强,若有朝一日赵国势弱,公主免不了成为和亲的筹码。

    昭公二年,晋国崛起,齐国势弱。为了巴结晋国,齐景公亲手将自己刚满十岁的女儿送给好色成性的晋平公。晋平公风流无度,将这位“少姜”公主,活活宠幸至死。公主这样的头衔,本该是国之荣宠,竟成了避无可避的责任与牺牲。

    赵国今日的势强,得益于李牧等武将之才,这样的情况,与秦国也颇为相似。

    秦国有四大名将之一王翦,此人战功赫赫,其子王贲亦骁勇善战。据说王翦不止一次向秦王请旨,想要让王贲娶长公主为妻。虽然秦王都以公主年幼为借口,多次拒绝,但只要战事不停,王家在秦国的地位就不可撼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秦王终有要妥协的一日。

    殷公主殿下,也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少姜”,或是秦国长公主。

    其二,江湖之大,非七国而已。将士存志,忠于国、忠于家,却难随心所愿,自古忠义难两全,茫茫众生,并非人人都有保家卫国的志向。况且,天下局势,分分合合,活下来都已如此艰难。

    如同贤者寻知己,赵国的门客中,也有不少他国之人。所以,公主可选择不受困于邯郸一城,走上这条漫漫远兮的江湖之路,任天高海阔,草长莺飞,只求无愧于己。当然,这是个自私的想法,可这个想法无关对错,只为决断。

    “无论时局如何,公主姐姐为自己谋求一条后路,翎儿认为无可厚非。”荆伶这一番话,令众人刮目相看。

    赵殷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她才刚刚及笄,这十五年大多也都待在深宫之中,对国家局势、朝堂明争、江湖暗斗不甚了解。听过荆伶的分析,她突然对自己的处境很是担忧,同时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思虑却比自己多得多的楚使项翎增添了一份仰慕之情。

    即墨玉想的是,究竟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拥有这般谨慎之言与审时度势之念。她在楚国,是否真的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会不会她背后的势力远比想象的大。如此聪慧,又要怎么令她心甘情愿驱使神器?

    白语风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他只做好眼前事,从不指望未来如何,但荆伶在一点点改变他,让他的日子有了盼头。听着她的话,他有些向往江湖的生活,也希望公主能获得自由的未来。

    奚容昉是唯一一个没有产生怜悯、好奇、困扰、欣慰的人,他觉得这个人很聪明,但凡事留有后路的人,不会倾尽全力,江湖上,没有一个门派愿意招揽这样心思的人,除非,她主宰着那个门派。

    她说的这些,骗骗没有身在江湖的人绰绰有余,可他早已在江湖之中,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就打动。

    奚容昉轻而易举识破她的诡辩,反驳于她:“你说的其一没有错,得之荣宠,付之牺牲,是为忠是为国,但这不是一条必由之路。换而言之,齐景公如果聪明些,‘少姜’公主的悲剧是可以避免的。秦长公主之事也尚有转圜余地。但你认为,一国公主可以选择叛国去追寻江湖的自由,真是荒唐。”

    他同样用他国人物举例,抛出了致命的问题:“如果韩国的公子韩非为了追寻他心中的法度去了他国,你觉得韩国和他没有去的国家会放过他吗?就算他在江湖中独立门派,也会成为各大门派甚至各国追杀的中心,这样你还觉得他能得到所谓自由吗?”

    荆伶突然意识到,她的自私与归纪几乎如出一辙。她没有考虑到,作为一国的公主或者公子,本就没有可以寻求他国依托的退路,也必须担负随时可能牺牲的责任。国在,人在,国破,人亡。一切的逍遥、自由在这样的身份面前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即墨玉察觉气氛凝重,又做起了和事佬:“昉公子所言一语中的,但翎儿说的也不无道理。私以为,殿下虽贵为公主,但还没有到能与韩国司寇韩非公子并肩比较之高度,况且殿下也并没说要叛国去往他处,尔等多虑了。”

    “就是嘛,我只是想大家更亲近些,哪就到了叛国的地步。奚容莫要唬我。”赵殷都这样说了,奚容昉也不咄咄逼人。

    荆伶情绪有些低落,但她不服气,语气有些强硬:“翎儿未上过学,自知论谋略不及奚容先生,先生教导的是,翎儿受教了。”

    奚容昉看出来她不太高兴,也想安慰安慰她,但说出来的话总感觉是在转移火力:“你没上过学,知道的也不少,比白语风强多了。”

    “你说归说,扯上我干什么。”白语风被气得不行,看样子他又得罪一个。

    “翎儿费尽口舌,奚容先生仍是不同意公主姐姐所言之事,翎儿……”荆伶话还未说完,就被奚容昉打断。

    “我是不同意她创立门派,但我没说她不能将我们几人纳入‘组织’当中。”

    “组织?”赵殷不太明白。

    “立门派意味着你要涉足江湖之事,免不了趟进朝堂的浑水里。但若只是组了个局,将局中志趣相投者组织起来,那便与江湖无关,更与朝堂无关。”

    奚容昉这主意甚好,既了了公主心愿,又不给有心之人留下拉帮结派的把柄。

    赵殷心情大好,提出以“学医”为志趣,却被白语风嗤之以鼻,又提出以即墨玉擅长的吟诗作画为志趣,奚容昉拒绝,再提出以楚国擅长之音律、舞蹈为志趣,即墨玉、白语风、奚容昉皆略显为难。最终定了以“六艺”之射,即骑射之术为志趣。

    论骑射之术,奚容昉为首,白语风次之,赵殷列第三。即墨玉上学时曾学过一二,但并不擅长。荆伶则一窍不通,她从没有骑过马,也没有射过箭。不过她什么都愿意学,所以前面提及的每一样她都没有拒绝。

    排完名次,赵殷开始安排身份。

    她将奚容昉安排为“老师”,负责教自己和即墨玉,将白语风安排为“助教”,负责教荆伶。

    即墨玉和白语风自是看出了公主的小心思,即墨玉还主动要求跟助教学,本想给公主和奚容昉腾个二人空间,没想到她居然不答应。

    赵殷心中觉得白语风好不容易开窍知道心疼女孩子,当然要给他制造机会。况且奚容昉与即墨玉才是这个组织最核心的两个人物,与他二人一起,定是一丝秘密都不会错过。

    说干就干,赵殷命侍女叫大门外侍卫一同协助,在语嫣馆后院空地草坪立上靶子,备好弓箭,并嘱咐明日再造个马厩,从宫里拉几匹上等马来。

    不到半个时辰,后院射箭场已准备妥当。赵殷带着众人前往,兴致勃勃地开始分配,还让即墨玉和荆伶先试了试。

    即墨玉连箭尾都搭不上弓弦,公主实在看不下去,率先指导了起来。荆伶稍强一些,毕竟有些武功底子,只是力气太小,又瞄不准,射出去的箭都掉在了半道上。

    奚容昉看着白语风一点点教荆伶身形姿势、脚步技巧,还手把手教她瞄准,用自己的力气帮她把箭射到了靶上。

    荆伶开心极了,她觉得很有意思。这是除了曼苡,第二个用心教她的“师”,也是“友”。

    奚容昉好像不是很开心,倒不是因为即墨玉笨拙,也不是公主聒噪,是他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想法。他眼中的荆伶突然变成了他在那片白色混沌中看到的器灵女子的模样,黛柳眉、眼角痣、摄魂眸、樱桃唇、纤纤手……

    他慌忙揉眼,再看时,已没有器灵女子的模样,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