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盈笑了笑：“没想到萧公子还记得我。”
“救命恩人，怎么敢轻易相忘，再说我早就想与先生好好坐下品茶谈心。”
他伸手引着顾九盈在桌前坐下，桌边的红泥小炉正煮着水，水势沸腾，他提起倒入桌上的茶壶中。
片刻后，悠悠茶香，飘散开来。
“今日邀请先生上门，主要有两件事。”他将茶杯推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想请先生给我重新诊脉，看看我的身体修养得如何。”
顾九盈侧眼看去，茶杯中嫩叶漂浮，一看就不是俗品。
“这有何难，萧公子借手腕一用。”
见她这么痛快，萧桓笑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胳膊伸过来。
顾九盈伸出三根手指，轻轻落于腕上，不多时就面色轻快：“萧公子的身体倒是比我想的更快一些，是按我之前给你开的方子服药吗？”
“正是。”萧桓脸色有一丝难色：“我身边一直在用的那位医师并不可靠，处境多变，不信旁人，只好来麻烦先生了。”
顾九盈摇摇头表示无妨：“公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开的那副方子用药减半，再服半年就无碍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馥郁茶香从喉中滑落，五脏六腑都熨帖不少，她掀起眼帘，眸中清明。
“第一件事，顾某办妥了，现在公子可以说第二件事了。”
“这第二件事，就是先生那日对许掌柜提到的一桩买卖了。”
萧桓将茶杯放下，面上显出凝重：“北方的战事，先生定然有所耳闻。”他朝门外看了一眼，似想起什么忽然道：“上回跟随先生一起来的郎君今日怎么没见？”
时隔这么长时间，再度有人提起阿言，顾九盈喉中有些发紧，喝了口茶水顺了顺：“他是我出诊时遇到的一位病人，现在病养好已经离开了。”
萧桓眸光闪了闪：“原来是这样。”
“公子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请继续吧。”顾九盈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我们萧家字号遍布全国，但卖的东西多为金玉之器，所以商铺也多集中于京城内，可眼下京城局势最乱，不少商铺已经被迫关门，损失不少。”
“前些日子我听许掌柜来信说，先生去他那里提了一笔买卖，我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想当面听先生详细说说。”
顾九盈去了萧家当铺后，就料定萧桓会对自己说的事情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可见这位萧家的少主虽然年纪小，在做生意这件事上有十足的敏锐度，不是个糊涂蛋。
“天下一旦乱起来，普通百姓忍饥挨饿不可避免，有钱富户省吃俭用也是必然，无论是做什么生意，要想从这两类人手里赚钱，难度显而易见。萧公子现在要想破局，依我看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萧桓凝神细听。
“第一，卖必需品。金玉字画不是必需品，肚子都饿得填不饱的时候，谁还会在意金玉这些俗物。衣、食、药才是人们无论何时都不可或缺的东西。”
“第二，别去赚老百姓的钱。”
第一条萧桓还觉得很有道理，可是说到第二条，他的眉毛一拧，明显不赞同。于商人而言，百姓就是衣食父母，不从他们手里赚钱，钱从哪儿来的。
顾九盈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对第二条有异议，也不忙着解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萧桓沉吟半晌，终于还是问出口：“先生，第一条也就罢了，第二条怎么说？”
“萧公子，战火一起，兵马粮草都动起来，这些耗的可都是国力，国力从哪儿来，还不是从百姓手里来，百姓本就没几个钱，与其从他们怀里死抠，为什么不去找个又好挣又来钱快的主顾呢？”
萧桓猛的一惊：“先生说的是......朝廷？”
“可是我们萧氏一族从不过问朝政啊！”
“是与朝廷做买卖，银货两讫的事情，哪来过问一说？我问你，你将一块玉石卖给客人，你还会追到他家里告诉他摆在哪里好看吗？”
当然不会！
萧桓躁动的心更加澎湃起来，他看向顾九盈沉静的面孔。
“萧公子，我听人说天下三分利，萧氏占两成。论做生意，你们已经是顶到头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与其等着朝廷耗空国力后来上门搜刮，倒不如趁早伸出橄榄枝。”
“况且乱世出枭雄，商人和皇商只差一个字，中间隔得可有十万八千里呀。”
这一番话听下来，萧桓已是心惊肉跳，他正年轻，满肚子雄心壮志，可碍于族里的规矩都无法施展。现在忽然有个人来，将他从前不敢想，不能想的事情都捅了出来，心里自然是既害怕，又兴奋。
“那依先生所见，我应该做什么生意比较好？”
红泥小炉里的水沸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顾九盈轻缓道：“这个我跟许掌柜提过，卖药材。”
“衣，食这些东西都是常见物资，只要朝廷想要，自然会有大批人向他们提供，可是药材，懂的人少，会用的人也少。朝廷想要了话必须高价从各地收购，其中工序繁琐，耗费巨大。要是萧氏能在战火蔓延之前，大范围收购药材，同时租赁田地种药采药以供后续，那到时候一定是各方势力都来求着你给你送钱，绝不会是你去求着他们给你施舍。”
萧桓震惊之后，渐渐平复下来，他忽然有些疑惑：“先生是有大才的人，为什么会费心费力地来帮我。”
顾九盈蓦然笑了，眉眼弯弯没有了方才筹谋深晦的模样叫人也无端放松了戒心。
“我要说是为了天下百姓，萧公子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萧桓问道：“怎么说？”
“上面说的那些，只要萧公子有意我都可以帮您达成，只有一件事，需要您来帮我完成。”
“什么事？”
“囤粮，尽可能多的囤粮，我不想看到战火之下，粮食溢价，老百姓啃树皮，嚼草根的场景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