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则确实令她微微动容。
顾半夏开始考虑传授这些内容给对方了。
“顾小姐的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会恰好忘记了自己的账号吧？”陶正则望着她的双眼，说话语速不疾不徐，显出几分不容置疑的自信来。
顾半夏注意到，他拿本子的手，上面的印迹和老茧。这是一个人长年累月干同一件事情，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针灸、推拿、炮制药材……对那野果、昆虫、树叶、抢救徐勇等刨根究底, 令她不得不动容。动容于他的执着与热爱，动容于他的真诚。
从这几方面来考量，陶正则，确实是块当医生的好料。
顾半夏突然就有些理解陶正则的执着了。
怪不得要在直播里找她，而不是私底下。他肯定是评估过风险，害怕私底下她会拒绝得更加彻底，一点机会都不会给他。
事实上，顾半夏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倾向。
顾半夏确实记得原身的账号。
原身的性格内向又怯懦，成绩烂到班主任已懒得上门找家长的地步。
唯有数学, 她是真的学得比她好太多太多，尤其是对数字的灵敏度，用过目不忘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顾半夏敛了敛眉，不再犹豫，在接受方对话框一栏里，噼里啪啦盲打一顿后，输入了一长串的数字。
输完，她便停了下来，没有着急按下回车键。
对面的男人，对原身有一定了解。不知道两边有何渊源？顾半夏搜遍原身记忆, 还是一无所得，反倒精神上又再次恹恹起来, 于是她果断没再揪着不放。
陶正则对顾半夏如此了解，直播间观众都惊呆了。
这是事前做过调查吗？还是……
【陶医生说顾半夏的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真的假的？他俩原来竟是旧识？震惊！顾半夏原来才是陶医生青梅？！】
【这么大瓜吗？】
【嘤嘤嘤，救援队小师妹好可怜。替救援队小师妹点根蜡烛！】
【救援队小师妹才是插足的那一个？】
【楼上的,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陶医生到底有没看到我们的弹幕啊？】
【求一个真相！】
陶正则扫了一眼那一串长长的数字。
的确是那个账号, 和被提供过来的那个，分毫未差。“顾小姐，麻烦你看看，是这个数目吗？”
顾半夏瞥了一眼陶正则拟转账金额，点头。
陶正则于是按下回车键。
弹幕瞬间屏住呼吸！
陶医生还真给顾半夏打款了？？？
顾半夏也太不要脸了，竟然当着直播间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叫陶医生给钱！
【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观观欲坠！】
【顾半夏，我等着你还钱。】
【到底是多少钱啊，也不让我们看！】
【拜托，涉及隐私，怎么可能还放直播你们看。】
【呼，莫名松一口气，刚才真的超担心。】
【我也是。】
【顾半夏，谢谢你！谢谢你接受了陶医生的帮助。】
【导演，你可以暂时不用扯你那光秃秃的脑门上的唯二头发丝了。】
【捐款通道设置业务取消！我不用捐款了耶耶耶。】
【导演：你们这届直播间网友，是我最难带的一届了！】
几乎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转账成功的提示框就弹出来了。
任务完成！
陶正则如释重负，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这个事情也没他说得那么难办嘛！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出面呢？还搞得这么弯弯绕绕的，确定不是暗中为了满足他的求学心愿？
回车键被按下的时候，顾半夏内心深处微微悸动。
胸口闷闷的, 疼！
眼前朦胧混沌，她似乎看到原身，一个纤瘦的少女，处在正值美好的豆蔻青葱的年华，却被债务网暴联合折磨得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垂死挣扎，而又根本无力挣脱。
当那一声“叮咚！”脆响，从陶正则的本子上，送达顾半夏的耳畔。
这具灰败绝望的灵魂，模糊的面容，方才重现光芒，看到逐渐清晰的轮廓。
她转过头来，木刻似的眼珠子，慢慢地重新转动了起来。
朝着顾半夏深深凝望。
渐渐的，原本灰败、干涩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又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直到泪流满面。
顾半夏能感受到她的复杂情绪。
知道她流的，是血一般的苦的、涩的、咸的眼泪，流的是终于被人看到、被人所理解并帮助了的泪水。
知道她，又重新获得了感受被人关爱的能力。
夏夏，你看，只要你愿意，还是有人会爱你的。
夏夏，以后的岁月，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只要你愿意，我都陪你。
夏夏，你也可以学会，如何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
这句话在心中落下，顾半夏就看到，少女的眼泪停下来了，稚嫩又沧桑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抹艰难的笑容。
她对她启唇，不知道说了什么，太轻了，顾半夏没有听到。
但又听到了。
顾半夏知道她释怀了一部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可却是全新的重新开始。
那就好。
她冲她挥挥手。
失焦的虚空消失，换回了眼前的荒野丛林。
顾半夏摸了摸心脏，这里也不再闷闷的作痛了。
陶正则重新把本子放回了衣兜，“顾小姐，你方便现在说吗？”
顾半夏正色道：“我没有骗你，野果、昆虫、树叶的事情——”
别又给他来个一概不知！
仿佛知道要从她嘴里即将蹦出什么词，陶正则再一次截断了她，“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都可以！”
他想通了，好事多磨，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反正他也有心理准备，要在这边逗留一段时间，可能比节目组直播的日子还要久也不定。
顾半夏后面的话顿时就觉得没有必要说了。
这人，总有本事让她无言以对。
这次变成了陶正则走在前面，顾半夏跟在了后面。
顾半夏望着他的背影，他突然又不着急了，这是准备要留下来，直到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吗？也好，正好她可以梳理一下如何更好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