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西楚故地‘西垒壁！’
一座气势恢宏的崭新庙宇，静静地伫立在妃子坟前的位置上。
昔日春秋国战，大楚亡国之战，西垒壁一战中，尚未成为北椋军的徐家军，正是因为守住了妃子坟，才守住了景河一战的战果。
同时景河一战，亦是朝廷与徐骁决裂的开端。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手握重兵的将军，违抗皇帝的旨意，终究还是在，离阳老皇帝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历经多年，如今这一颗怀疑的种子，早就已经生根发芽了。
景河之水涛涛而去，如今的西垒壁附近依旧荒凉，那依稀可见的红褐色的泥土，仍旧在诉说着，那一场定鼎了春秋局势的西垒壁一战，究竟有多残酷。
只可惜徐骁当日的抗旨不尊，已然是违背了皇帝，意图让离阳其他将军，拿下覆灭西楚之功的意思。
功高震主，皇帝怕的就是，徐晓军中，有人给徐骁披上了黄袍。
黄袍加身之下，携覆灭春秋诸国之势的徐骁一旦造反，离阳数百年之基业，必然将会毁于一旦。
“奈何，天命不属大楚！”
一袭青衣的中年书生，朝着那座庙宇走去，春秋兵甲叶白夔，亦是故人。
到了故人庙宇，理应上三柱清香才是。
——
忠义庙后院内！
“这次请师叔来，也是为了佛法，在离阳境内能够，平安相传！”
如今天下局势变幻莫测，一旦北椋有所异动，天下局势必将会，闻风而动！
再者此地本就为故楚旧地，为他们自己的亲人祈福这件事情，老爷们收点钱，也是应该的啊！
那些上了年纪的百姓，看着这座庙宇，则是泣不成声！
一名年过耄耋之年的老人，拎着把费了所有身家，买来的崭新二胡。
江水郎的佝偻的身形，愈发的挺直，他说道：“愿为，大楚赴死！”
“西垒壁一战，徐骁已然引得皇帝猜忌，可却抗命而行，强攻西垒壁！”
他想不到当年，那个掌大楚崇文院，三院百名馆士，秘阁典籍六百余名编校的江水郎，亦是大楚最有学问的人之一。
“所以，杨太岁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都付谈笑中啊！”
可对于他而言，两禅寺的两禅，便是这禅也不参，那禅也不参。
没有什么对错，只是上位者的权衡利弊罢了。
超亡人升天的诵经声，不绝于耳！
隐藏在香客中的老卒，抽出了椋刀，喝道：“奉上柱国之命，朝廷昏聩，罔顾军士战死之功，特来破此，水陆法会！”
可无论怎样，这一场水陆法会，的确是弘扬了佛法，对于两禅寺也有些好处。
曹长卿语重心长的说道：“本不欲行此阴谋诡计，可为了大楚，曹某别无选择。”
北椋老卒自发前来，可谓是坑了北椋一把，只要他们不出手，事后朝廷调查之下。
“扶龙庭之道，太过因果纠缠不清了，两禅寺还没有那么愚蠢。”
只不过，棋子的大小而已，如今此消彼长之下，也该让佛法，弘扬一下了。
李当心言道：“善，大善！”
“若非，为了佛法入离阳，我不会来此！”
离阳之地，虽然风景秀美，可是却忒乱了些，非是百姓太乱，而是腌臜人太多，太乱了呀！
那些旧楚老人，则是拦在了，那些老卒的身前，任凭椋刀入腹，也是不肯相让。
江水郎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虽然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史书很小，却装不下一个小小的江水郎；
史书很大，却装得下春秋兴亡事！
水陆法会的诵经声越发的盛大，道路上已无行人，唯有那一棵槐树下，尚有江水郎，曹长卿站立。
二胡拉到了兴起处，老人浑浊的双目中，闪露着许久不曾展露的神光，高歌道：“少年未及冠，浩然离故乡；朝晖沁晨露，夕阳山苍茫趟河两万五，小舟过大江.”
杨太岁平淡说道：“你不像个僧人，哪有僧人娶妻生子的啊！”
曹长卿负手而立，笑道：“我本以为，离阳会演一出苦肉计，可没想到，居然是北椋老卒自发前来。”
曹长卿微微点头，看着远处那座庙宇，言道：“正是，江掌院，何以沦落至此？”
“日后，陛下那位私生子，必然会列土分茅，有这一层关系在，两禅寺无需担忧。”
江水郎拉着二胡，纵情高歌那一首‘将军行！’
“特请江掌院，为大楚做最后一件事情！”
玄字档的死士，示意众人安座，只可摇旗助威，却不能上前。
“天下不乱，即便是大楚复国，也难以抗衡北椋，抗衡离阳！”
至少，北椋不灭，佛法不断！
一相貌清秀的白衣僧人，看着眼前这个病虎杨太岁，平淡一笑，说道：“离阳皇帝，这就怕了吗？”
这一桩交易而言，两禅寺不算亏本，可他还是觉得，这杨太岁没安好心。
杨太岁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只要北椋在，那么两禅寺就安然无恙。
“哼，北椋军，好大的阵仗！”
李当心怅然道：“我已无禅可参，两禅寺虽然想佛法流传，可却不想掺和进，朝廷同离阳的那一团事中。”
“回头让寺里面，给补上个名字就行，只要你不在意就行。”
“弟兄们，杀！”
曹长卿看着江水郎离去的方向，呢喃道：“此计若成，天命属楚！”
可有些事情，已经是拖延不得了，在这一场针锋相对中，两禅寺必须得站队才行。
在那为春秋兵甲叶白夔所建立的庙宇内，数百僧人早已盘膝安座，朝廷崇道抑佛，可随着那位武当山谪仙人的出现。
李当心微微一笑，说道：“可我听说，离阳皇帝的那私生子赵楷是你徒弟，让他再入两禅寺，岂不是差了辈分吗？”
而为了这一次的水陆法会，江南道上的官员们，也是玩出了新样，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但是收上来的钱，可都是自家的钱。
“只是你早与同两禅寺断了关系，至少在明面上，已经断了关系。”
朝着家中走去，他要沐浴焚香，正衣冠，入北椋，以身入局，为大楚谋最后一局。
那老人目光中，满是疑惑的看着中年人，不怎么干净的手，拽着中年书生，走到了一棵槐树下后，方才说道：“你是，曹长卿！”
这时从后院走来的杨太岁，看着眼前的青衣儒生，笑着问道：“敢问可是，曹官子当面？”
只是高歌两句，老人便已然是泪满衣裳，泣不成声。
不站队的话，无论是离阳，还是朝廷，都将视两禅寺为仇寇！
步履蹒跚的行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老人拉响二胡，气势恢宏而又不失金戈铁马之意的悠扬乐曲，回荡在那忠义庙外。
“众将士，随我冲杀！”
“春秋国战，大楚无愧大楚子民。”
一行数十老卒，朝着曹长卿杀去，不就是江湖武夫吗？
天下文脉之中，江掌院能分得一分，一旦大张旗鼓的进入北椋，无论是生是死。
这天底下，唯有利益纠缠在一起，才最为安全啊！
既然北椋王徐骁已然是功劳盖主，那么他便让离阳皇帝，对北椋的忌惮，再多几分！
这崇道抑佛的口子，亦是有所送到。
“有人装睡，有人装醉，有人装傻，有人装死！”
而离阳赵勾的死士，看着这一幕，也是感到极为诧异，这本该是他们的活计，如今却被人给抢了。
“离阳崇道抑佛多日年，如今却因为，武当山上那位谪仙人而变。”
香客之中，骤然间冲出了数十位手持椋刀的汉子，结成了军中三才阵，朝着正在诵读经文的僧人杀去。
衣袖飘摇间，那数十老卒，径直跪倒在忠义庙内。
对于大楚而言，都是一件幸事！
须臾之间，江水仿佛是，恢复了年轻时的风采，畅快道：“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多少兴衰事，都付谈笑中！”
北椋推崇佛法，那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推崇佛法的人，会动辄屠城吗？
对于那位陛下而言，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是棋子罢了。
可这些北椋人，却还想着，让他们的亲人，沉沦于十八层地狱之内。
“可谁能，告诉我，改如何装醉啊！”
他有媳妇儿，有闺女，凭什么要求他，必须要参禅呢？
若非师傅之托，他又如何会来此，主持此水陆法会呢？
杨太岁平静的解释道：“师叔，陛下有一私生子，可入两禅寺为徒。”
他们的亲人战死在了这片土地上，如今陛下有德，为他们的亲人，办了如此声势浩大的水陆法会。
道路上的行人，看着这老人，无不是像看疯子一般，唯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听闻那二胡声，无不是痛苦当场！
那人间灿烂，不输给天上的大楚，怎么就亡了国呢？
忽然一中年书生，行至老人身侧，轻声道：“江掌院，许久未见了。”
曹长卿语重心长的说道：“江掌院，我找到了公主的下落。”
毕竟无论是龙虎山，还是武当山，一比都写不出来，两个‘道’子啊！
无非是此消彼长，彼消此长的事情，如今的道教，在离阳可谓是，蒸蒸日上！
诵经声响彻了，整座庙宇，数百位自太安城法界寺而来的僧人，虔诚的目光中，不见丝毫的贪欲。
他虽然是个有愧人，可为了天下苍生，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忠义庙前庙，水陆法会，也是进行到了，最后的祈福阶段。
让两禅寺去对付西域密宗，赵楷入了两禅寺，也不用担心，日后会遭到，北椋的报复。
“师叔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禅寺着想才是，北椋王敬佛，只是因为，需要敬佛。”
曹长卿行至忠义庙内，看着手持椋刀的老卒，挥手间便是一衣袖，那冲在最前面的北椋老卒顷刻间，便倒飞数丈，生死不明。
并非是，僧人无有贪欲，而是这数百僧人中，至少有两百余人，皆是离阳、北椋或是其他势力的碟子。
是否为北椋老卒，本就不难分辨，他如此羞辱北椋，那些老卒眼中的恨意，已然展露无余。
“与徐家军战景河，十二万大戟士，全军覆灭。”
必然是北椋王徐骁恣意妄为，指使老卒前来闹事！
由儒转霸的曹长卿，径直将从那北椋老卒手中夺过来的椋刀，掰成了两段。
“如今，离阳皇帝，对徐骁猜忌颇多，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如今这一场水陆法会。”
杨太岁喜上眉头，笑着说道：“我自然不在意，只是麻烦师叔了。”
“襄樊守城战，燃骨为炊，二十万襄樊人，最后就剩下了不到三万。”
“北椋王世子，已然拜入了武当山门下，道教龙湖、武当，已然让陛下很是担忧。”
他们又不是，没有跟着大将军一起杀过！
曹长卿平静说道：“不知死活！”
“唯我大楚绝不避雨，我早就死了，死在了大楚亡国那一刻！”
“公主殿下，如今正在北椋为婢，我欲前往北椋王府，救出公主。”
“曹谋，请江掌院，入北椋！”
“椋刀如今，也是这般的孱弱。”
怎么就成了如今的疯癫老人呢？
江水郎身子靠着槐树，无奈一笑道：“春秋之中，大雨漂泊，有人蹲在房檐下躲雨，亦有人抱头痛哭。”
杨太岁笑道：“师叔，各论各的即可。”
先前，朝廷需要拉拢西域密宗，可是现在朝廷不需要了，拉拢了两禅寺。
“待时而动！”
曹长卿一人挡在众多僧人之前，冷笑道：“北椋军中，莫非都是这些废物吗？”
“可尔等，真的是自发前来吗？”
曹长卿看着那僧人，微微言道：“正是曹某，只是这些北椋老卒，扰乱了这一场水陆法会，下个月还需要再来一场才是。”
杨太岁看着那数十悍勇老卒，被压得跪倒在地上，微微一笑，言道：“理应如此，扰乱陛下钦命的水陆法会，北椋的军纪，实在是有些凌乱了。”
时不与北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