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荷一进来就被抱住。
肩膀处的布料被风扶摇哭得洇湿，一片深色。
她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瘦削的身躯不住颤抖着，大有将体内水分都哭干的架势。
这次想哭死自己？
杉荷强硬地把风扶摇扶起来，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一问就不得了了，风扶摇啜泣得更急促，断断续续说得哀婉又委屈。
“四……四郎，他……他说不要我了！”
杉荷本来突突跳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
搞什么吗，把好消息说得跟坏消息似的。
风扶摇却越想越伤心。
“他……他说我是天兮门的继承人……，地位有别，还说除非我……除非我放弃天兮门，他才愿意和我重归于好。”
“你拒绝了？”所以就哭成这样了？
风扶摇摇头，哭得伤心，“我同意了。”
杉荷：？？？？？？
“那你在哭什么？”终于发现自己脑子进水了？
“我伤心四郎竟会对我说出这样狠心的话。”风扶摇说着，又要倒头在杉荷肩头。
杉荷一把就推开了。
病情太严重了，离我远点。
“那你打算怎么放弃天兮门？私奔？”要是再私奔，那就直接一手刀敲过去算了。
风扶摇突然止住了声，只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着杉荷，“杉荷，你帮我把那把弓拿来好吗？”
那把弓也就是杉荷第一次见风扶摇她手里拿的弓，是风扶摇的本命武器。
杉荷拿着弓递给风扶摇。
风扶摇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她握住了那把弓。
“杉荷……”她突然抬起脸，脸上憋得通红，神色扭曲又痛苦，而她的双手正把弓用力往下折叠。
她这是要毁掉那把弓！
杉荷一下冲上前，一把夺过那把弓，护在怀里，防备地看着面前的风扶摇。
风扶摇面上又哭又笑，就像是两个人在控制着面部表情，而她口中微弱地发出声音。
“杉荷……阻止……我……”
小八：“这应该是风扶摇本来的意志，这次的行为已经刺激到她本人了。”
杉荷顾不得小八在说什么，她又眼疾手快地拦住风扶摇突然狠下神色要砍向手腕地动作。
杉荷吓得冷汗直冒。
断了手，就更不要提拉弓射箭了，这是要摧毁风扶摇心志啊。
这几场幻境究竟目的是什么？
杉荷现在就感觉自己站在崖上，随便错一个心神，风扶摇的生命就会岌岌可危。
她晃神的时间，风扶摇摇摇晃晃起来，又冲着弓走过去，嘴里念叨着：“放弃天兮门……放弃……”
杉荷直接把弓收进锦囊里，不让风扶摇碰到一点。
而风扶摇见此，竟然直接呲牙瞪眼地冲着杉荷过来，想要抢过锦囊。
杉荷一只手擒住风扶摇的两只手，四目贴紧，杉荷目光如炬。
“你到底是谁？在风扶摇的身体里究竟要干什么？”
动弹不得的风扶摇似乎一下被震住了，目光涣散，无意识吐出一个字。
“通……”
杉荷凝神听着，但是下一秒，风扶摇面色一变，竟是直接闭上嘴，合上眼，昏死过去。
“草。”杉荷气得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一下四分五裂开来。
小八：“幻境要塌了，快出去。”
杉荷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风扶摇，握了握拳，转头离开了。
杉荷出来想着，刚刚的幻境既然刺激了风扶摇的本人意识，那么这次风扶摇应该可以记得环境里都发生了什么。
“啊？我只记得我很困，然后睡了一觉。”
风扶摇疑惑地看着杉荷，目光清明，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杉荷将信将疑。
杉荷：“小八，她真的不记得吗？”
小八：“在幻境中本就意识模糊，记不清倒也有可能。”
杉荷闻言，略失望地垂眼，对风扶摇说道：“没事，我看你睡得太沉，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风扶摇走过来，温热的手放在杉荷的肩膀上，杉荷抬头，对上她温和的漾着浅浅笑意的眼睛，“是你太担心我了，我们去放松放松吧。”
风扶摇晃晃自己手里的弓，“我们去后山，我教你拉弓射箭。”
能学本事，杉荷自然不拒绝，点头答应。
“你先去外面等我换一下衣服吧。”
杉荷点头，转身，并没有看到风扶摇在她转身后，笑容落下，眼神逐渐复杂和悲伤，像落了一层灰。
两人来到了安静的后山。
层林碧绿，万鸟无踪。
风扶摇把弓递给杉荷，“杉荷，你先射一箭试试，我看看你的水平。”
杉荷第一次射箭，也不知道该用多大力，她轻轻拉开，闭上一只眼，凝视着对面山壁的独松。
“用力，弓要拉满。”
风扶摇站在一侧，搭上杉荷的手，轻声指导着。
杉荷迟疑地用上了力。
弓弦如满月，整张弓一下紧绷成了极好看的弧度。
风扶摇轻笑一下，眼中闪过亮光，“放箭。”
杉荷应声而放。
利箭穿破空气，直达山壁，在松树一侧狠狠钉入，力道之大，只余下箭尾露在外面，颤动不止。
杉荷甩甩手，单闭眼估摸着距离，心里感慨着自己幸亏不是近视眼。
风扶摇惊叹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杉荷你好厉害，第一次射箭就能射到山壁上，天生神力，不练弓可惜了。”
杉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连松树边儿都没挨到，快别夸我了。”
她也就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有点用了。
风扶摇缓缓摇头，她接过弓，神色平静地搭上一箭，弓弦绷紧声传来，一箭蓄势待发。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射箭，在半空就掉了。”
风扶摇看着远处的松树，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凌厉的凤眼微微柔和。
“爹心疼我，让我不要练了，说女孩天生力气小，不怪我。”
“可是我怪我自己。”
“我从早到晚地练，直到有一天，我力气大到可以把留在山壁上的箭再射进去。”
“咻”的一箭稳稳飞出，将杉荷刚刚露在外面的一箭以力破千钧之势压进山体，不见一点踪影。
风扶摇笑了，却笑意如云端，让人捉摸不透。
“那天爹笑了，夸我了，但是却不那么开心。”
“我知道，守护通天石，只有这点实力是不够的，爹担心我扛不起这个担子。”
风扶摇说着又搭上一箭，她目光从容，声音轻盈。
“直到现在，我可以精准地射掉最顶上的那根松针。”
又是一箭射出，松树微微一颤，箭过无痕，只有顶端长得突出的松针消失了。
风扶摇放下弓，她看向怔怔看着远处的杉荷。
“这两箭，花了我二十五年。”
杉荷转过头，呼吸微窒。
“但是杉荷，我相信你五年之内绝对可以做到。”
风扶摇笑得鼻子发酸，眼中水光莹莹，惊人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