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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杜若吓得将手中的锡锅掉在了地上。

    此人黑发散落下来,看不清脸,也辨不清男女,白袍一身脏污。

    杜若叫了几声,奈何篝火旁的人聊得正是火热,谁都没听到她的呼声。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往这人身上戳了戳,可是此人一动不动。

    死了?

    杜若壮起胆来,将这人脸上的头发挑开,凑近一看惊叫了出来:“陆离!”

    天呐,是陆离!

    他怎么会在这?

    他死了吗?

    杜若飞扑到他的身旁,推了推他,又将手指凑到他的鼻子下,气若游丝。

    还活着!

    她用力拖着陆离的腋下,将他从水面上拖了出来,又大声地呼叫:

    “李叔!师父!扎木耳!快来!快来!”

    寂静的夜,如此喧嚷惊得一树的鸟儿四散了开来,没多久李叔等人便闻声赶来。

    鬼手陈一看这面无人色的是陆离,登时脸色大变。

    扎木耳等人看到杜若的脸,也是神情大变,这大公子怎么变成二公子了?!

    杜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对着鬼手陈心急如焚喊道:“师父!快救救他!还有一口气!”

    李叔和扎木耳一起,将陆离抬到了篝火旁的营帐,在鬼手陈的指挥下,众人又将他身上的湿衣服都剥了下来,为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杜若在帐外踱来踱去,双手不停摩挲。

    究竟发生何事?怎么陆离会在这里?

    他的身上遍布伤痕,是与何人发生了打斗?

    他又为何掉落在水中?

    骆家主呢?

    他们又在哪里?

    杜若满腹疑问,可陆离命悬一线,无人解答。

    李叔将湿衣服拿了出来,面色沉重,看来陆离情况不妙:“小姐,可以进去了。”

    杜若用眼神示意他与扎木耳等人解释,自己马上钻进了营帐。

    陆离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依旧惨白,双唇毫无血色,他的上身赤裸,伤痕太多,手臂、肩膀都是刀剑划过的伤痕。

    最致命的便是左胸口的那一个血口子,鬼手陈正在伤口上洒止血粉。

    “臭小子命大!再往下一寸伤及心脏,便无药可治了。”

    杜若喜极,眼眶微红:“师父,他没事?!能活?!”

    鬼手陈看了眼杜若,认真地说道:“有你师父我在,就是过了鬼门关,也要将他拉回来!”

    杜若既崇拜又安心地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蹲了下来,止血粉洒在伤口上引发阵阵疼痛,陆离的额间已经沁出了一层层的汗。

    她掏出自己怀中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汗渍。

    这张脸棱角分明,双眉浓密如剑,如同他的性子一般张扬;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极薄的唇,寻常尖酸刻薄此刻却紧紧抿着,眉间因疼痛而蹙起,却始终未吱一声。

    杜若拿着丝帕的手刚从他的额头放下,突然间,陆离大叫了一声,手紧紧攥着杜若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捏断了似的。

    原来,鬼手陈正从他心口的血洞里,慢慢拉出一个箭头。

    那钻心的疼痛,让陆离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握着杜若的手都爆出了青筋。

    “这箭头若是不拔出,伤口便会溃烂,神仙来了也没救。”

    杜若见不得眼前的血腥,只能将目光移开,她一只手被拽住动弹不得,便只能用另一只手为陆离擦拭。一边擦,一遍对着他喃喃自语:

    “别怕!别怕!”

    鬼手陈拔出了箭头,在烛火前仔细看了看,脸上一沉,表情愈加凝重。

    杜若见他神色不对,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师父?是有何不对?”

    鬼手陈将箭头收在棉布之中,裹好揣入怀里,对着杜若说道:“没事!臭小子命大!”

    他仔细为陆离清洗了伤口,又撒上药粉,一层层为他包裹好,又让杜若帮忙,将陆离的身子半抬起,为他穿上了衣服。

    “今晚熬过去,便是性命无虞了。”

    鬼手陈洗净手,看着陆离拽着杜若的那只手,又是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到底是清醒还是故作糊涂?

    “丫头,晚上就交给你了!我可累死了,要去喝酒吃肉了!”

    “哎!!师父!”

    杜若见鬼手陈顾自走出营帐,也想要起身,可奈何自己的这只手牢牢地攥在陆离的大手之中,挣脱不得。

    哎……

    行吧!

    说起来陆离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他遭难了,自然也应该轮到她留下照顾他。

    “你看你,伤得这么重,是不是平常嘴太臭得罪人了?”

    “等你的伤好了,你得改改这个臭毛病……”

    “疼吧,这么多伤口,我看着都疼。”

    “幸好有师父在,你说你吧,虽然嘴臭,不过命大。”

    ……

    杜若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陆离说着话,渐渐地,陆离的呼吸从最初的急促,慢慢变得和缓平顺。

    李叔端来的炭盆将营帐内烘得暖暖的,杜若也着实是累了,没一会便趴在陆离的身上睡着了。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陆离满身疼痛,一睁开眼,便看到杜若的脑袋俯在他的身旁,睡得很香。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她纤弱的小手,暖暖糯糯的,让他握着很安心。

    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为他擦拭汗渍的丝帕。

    陆离侧身将它拿了过来,这一动,又是疼得满头是汗。

    这方丝帕的角落,绣着一株香草。

    无限芳洲生杜若,吴儿不识楚辞招。

    人如其名,清幽如兰。

    陆离浓睫暗垂,将丝帕收好,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忍着疼痛侧过身,用手轻抚她额间的鬓发,肌肤似雪,一张脸精致如瓷娃娃。

    “怎么不听话呢……”

    鬼手陈的面具都给她了,她还顶着这张脸到处走,真是不知死活。

    今日这副样子,不知是否会吓坏她。

    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到哪里都能与她遇上?

    广陵一别,他便决定日后不再相见,哪知这么快又遇上,还被她给救了。

    他此生最不喜为人所牵绊,可偏偏她撞了上来,冥冥之中,像是注定的缘分。

    陆离轻轻摸着杜若的头发,心思游移不定,我该拿你怎么办?

    杜若的睫毛抖了抖,像是感应到什么;陆离有些心虚,咻的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可这丫头只是动了动,睡得依旧很香。

    陆离暗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他舍不得松开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如丝般顺滑、温暖。

    闭上眼听着她的呼吸,想着她说的那句:“别怕,别怕……”

    陆离也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