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片星星海》 第1章 我儿子八字轻，受不了那么重的煞气 早上十一点。 周悦和男朋友余家俊一家在粤西楼喝早茶。 未来婆婆王兰，是某事业单位的主任，领导范十足，说话爱带官腔，她每次开口都像命令下属。 王兰喝了一口大麦茶，清咳了两声：“小周，有个小问题，你改正一下，改好了找个时间把你爸也带上，谈一谈你和家俊的事。” “阿姨，您请说。” “你一会回去就把工作辞了，我让家俊他爸给你找个好的。” 周悦是一名寿衣模特，前年入的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挺好的。 因此她愣了一下：“阿姨，我的工作它挺好的。” “一个女孩子，天天把寿衣往身上套，晦气不晦气？” “那只是一件衣服。” 王兰把茶杯拿起又重重搁下：“家俊八字轻，他顶不住你这么重的煞气。” 不给周悦说话的机会，王兰站了起来：“这事你好好考虑下，三天之内给我答复，如果你觉得那寿衣非穿不可，那正好家俊也能先拼事业。” 余家俊的父亲则是拍了拍周悦的肩，温和道：“小周，你阿姨不是逼你，就是担心家俊的身体，你也知道，家俊他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我——” “我和你阿姨有事先走，你好好考虑，不急，啊。” 余家夫妻走了，周悦扭头看余家俊：“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余家俊抓了抓头：“我说不过我妈啊。” “不过我妈说得挺对，我从小就身体不好，每年都要去庙里许愿还愿，要不你就换一份工作吧，什么工作都行，主要是让我妈闭嘴。” “如果下一份工作你妈也不喜欢呢？” “让我爸找啊，我爸肯定能帮你找到合她心意的。” “合你爸妈心意的，我不一定喜欢。” “那就继续找，慢慢找，不急，反正我养得起你！” “我养得起我和我爸。”周悦摇头，“家俊，我不想换。” 余家俊瞪大眼：“你要是不换，我们两个可能就得分手了，周悦，为了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我差不多天天跟我妈吵架，两年前还差点跳楼！” “我为你牺牲那么多我都不说什么，你换个工作就那么难吗？难道因为一件破寿衣，你就要跟我分手？” 周悦跟余家俊从高中开始恋爱，期间经历了很多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他妈王兰，也就前两年，余家俊以死相逼，王兰才松了口。 周悦很珍惜这份感情，因此很多时候余家俊跟她闹少爷脾气，只要一想到他曾为她不顾一切过，她都愿意纵着他。 但今天不同。 他歧视她的工作，还拿他们的感情逼迫她放弃自己的意愿，去迎合别人。 这不是一个爱她的男人会做出来的事。 周悦失望道：“如果你想分手，我也接受。” “周悦！你再说一遍！” 余家俊刷地站起来，那脸色阴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 这时，隔壁桌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不好意思，你们刚才在说寿衣？” 余家俊冷眉横眼：“你眼瞎啊！她有男朋友！你要搭讪找别人！” 男人一边拿证件一边解释：“我是市消防大队的，我姓程，这是我的证件，我有位战友……刚刚牺牲了。” “消防员了不起啊……” 余家俊嘀咕了一句，到底是没再作声。 市消防队的队长，程知卓。 周悦把证件还回去：“我们店在殡葬一条街的最后头那家，程队若是需要，可以跟我回去取，或者让家属过来挑。” “我跟你去取。” “好。” 周悦与程知卓一起下楼，余家俊追上来：“周悦！” 周悦转身，面无表情：“晚点再说，可以吗？” 余家俊闷闷点头：“我送你回店。” “不用了，我骑了车来。” 殡葬一条街位于河滨路，街道长约一里。 街道很破败，两边的建筑都上了年头，街口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马路两边栽满了树，正值盛夏，树长得高，又枝繁叶茂，直接把头顶上的烈日遮去了大半，显得这条街更加阴森。 周悦反而喜欢这独一份的安静。 进门之前，周悦向程知卓道了声谢。 如果不是程知卓替她解围，余家俊虽说不一定会动手，但一定会不止不休的磨她。 “不是特意道谢，确实是正好听到，而我又正好需要。”程知卓解释，“我战友与他妻子都是孤儿，且嫂子刚出月子。” 所以才会有他替战友买寿衣这事。 周悦点点头便带着程知卓进店。 跟老板陈姗妮打了个招呼，周悦拿出一本册子。 拿铅笔划掉几个图案，她告诉程知卓：“除了我划掉的那几款，其余都有。” 图册上男装寿衣的模特也是周悦。 她身高一米七，不瘦，身上还有点肉，戴个假短发，再化一点妆，就跟在街上走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 程知卓压下诧异，很快挑了一款：“就拿这套。我可以试吗？” 周悦挺意外的，这还是她从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说要试寿衣的人。 看，同一样东西，有人嫌它晦气，就有人不以为意。 所以周悦越想就越觉得，王兰用‘煞气重’这样的借口要求她换工作，实在过分。 程知卓对寿衣的试穿效果很满意，但不知为何要小了两个码，周悦确认再三，他都说要那个码。 周悦报了价格，对方扫了二维码刚要付款，突然有人打了电话过来，他喂了一声，就走到了店外。 不一会，程知卓回来了，他问周悦：“我刚在外头看到牌子，你们店支持订制？工期多长？两天能赶制出来吗？” 老板陈姗妮正在角落看剧，这时抬头回了一句：“可以定制，在有布料 第2章 离她远点，她晦气 做寿衣的材质一般为棉质布料，丝质最为贵重。 全套寿衣由寿衣、寿裤、寿裙、寿帽、寿鞋、寿袜、寿枕等多件组成。 传统的寿衣有很多讲究。 一，寿衣一般为单数，有穿单不穿双一说，按上下身相加的总数来定。 二，被褥要铺金盖银，寓意后辈红红火火。 第三，寿衣一定要是长衣长裤，意在不能让遗体风吹雨淋。 第四，寿衣不能有扣子以及缎子，因其有扣住子孙、断子绝孙的谐音。 当中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细节，但年轻人一般没有那么多讲究，尤其是像程队订制的这种比较另类的，只要满足客户的需要，再避开一些禁忌便可。 周悦挑了布料，又按照图片裁好版定好型时，天已经擦黑了。 陈姗妮去买饭，周悦亮了灯，只休息了一会便坐到了缝纫机后。 寿衣店规模不大，网店的生意很一般，殡葬行业在直播间不好推广，有时候还会限流，或者被举报传播封建迷信或是恐怖信息，从而遭到三到七天的封禁。 因此周悦这个寿衣模特的工作量并不大，她除了晚上六点到八点那两个小时的寿衣展示直播，以及时不时需要上新拍些宣传图，以及去厂家试衣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是自由的。 但她不爱在外晃荡，一般都留在店里给陈姗妮打下手。 她话不多，又勤学能吃苦，陈姗妮也愿意带着她。 两年过去，她从一个连缝纫机都不会踩的小白，变成了能单独裁衣做衣服的老师傅，甚至还能给陈姗妮画一些新样子。 陈姗妮夸她有天赋，曾笑称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说哪天寿衣店要是倒闭了，她完全可以自己再开一间，自己做老板，实现弹性上下班。 周悦并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实体经营里头门道很多，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做老板的料，她就想简简单单上个班，每个月拿五六千工资就好。 梧州是十八线小城市，物价还行，五六千的工资，在没有车贷房贷的情况下，可以让她和爸爸生活得很好了。 程知卓订制的寿衣款式另类复杂，制作时间又短，两个白天肯定做不完，因此周悦和陈姗妮各拿了一部分带回家里做。 周悦住在枣冲路最里边，周家是一栋三层的私宅，二十年前爷爷奶奶盖的，这一条巷子的四五十栋都是这样的小楼。 在那个时候，这种房子算是十分气派，如今在周围几个新楼盘的衬托之下，这些小楼便显得有些不合群。 电动车刚弯进巷子口，周悦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抽烟的余家俊。 周悦停了车，余家俊也站了起来，两人隔了几米对峙。 半晌后，周悦叹了口气，终是下了车：“你是想现在谈吗？” 周悦给了台阶，余家俊这才过去：“我买了夜宵，酒在车上，回家我们喝点。” 余家俊只字不提他们在粤西楼时的矛盾，好像那事已经翻篇了。 但周悦知道，只要她还没换工作，她与他、与余家的矛盾，就会一直横在那里。 余家俊只是不想谈，确切地说，是他不想处理这件事。 ——反正不管他谈不谈处不处理，三天之后她都要亲自给王兰答复的。 周悦只觉得一阵疲惫。 她捏了捏眉心：“店里接了个急单，我今晚要开夜工，这个时间点我爸应该也睡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吃。” “余家俊——” “明白，我这就走。” 余家俊将三个夜宵盒往她手上一放就驾车离开。 周时新还没睡，见她提着夜宵回来，打趣了一句：“那小子怎么不上来？” “你们两个喝酒太吵，我要开夜工。” “是我们两个太吵，还是你们吵架了？” 周悦将食盒放桌上。 回头对上周时新洞悉一切的双眼，她便将王兰要她换工作一事提了提。 不过，隐去了王兰说她煞气重这一段。 周时新已经拿了筷子出来，闻言一顿：“那你要换吗？” “我不想换。” “王兰能肯？” 周悦沉默了一会：“她不肯，我也不肯。” “王兰这个人很难缠，除非你跟徐家俊分手。你们这么多年感情，舍得分手？” 周悦没有立即回答，她挨个揭开食盒盖子。 炒田螺，柠檬鸡爪，还有一大份炒牛河。 她夹了个田螺。 田螺入味，螺肉一吸就出来，又香又辣又爽口，周悦一连吃了五六个才罢手。 这才回答她爸：“今天她不满意我的工作，明天就会挑剔我的穿着，后天说不定会嫌我说话不好听，要我去学礼仪……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无论我怎么改，她都不会满意。” “而且我觉得我这份工作挺好的。工资不低，时间也弹性自由，我待得很自在，别人想找都找不到，我为什么要换。” 周时新夹起一个鸡爪放嘴里。 鸡爪吸足了汁水，又酸又辣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跳开。 周时新点头：“那行，余家那边我来讲。” “爸，这件事我能处理，要是我自己处理不来，我再喊你。” 父女俩边吃宵夜边聊了点别的，不一会周时新就回房休息了。 周悦原本要通宵做衣服，凌晨三点时却被周时新强制锁了工作间。 早上九点，周悦准时出门。 上个月刚满三岁的邻居小妹妹从隔壁出来，小姑娘刚冲周悦喊了声‘姐姐’，就被她奶奶一把拉回屋。 老太太一边拉孙女一边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她说话，你会倒霉的！” “嫲嫲，什么叫倒霉？” “倒霉就是……” 祖孙俩的声音消失在屋里，周悦笑了笑，骑车出发。 一路出去，遇到的邻居看到她，不是掉头进屋就是背过 第3章 爸爸什么时候打完怪兽呀？ 周悦刚下车，便有一个留着平头的小伙子跑上来。 小伙子脸晒得黝黑，上来就先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程队他去处警了，来不及去取，辛苦周小姐了。” 周悦将东西递过去，同时跟他讲注意事项。 小伙子听得很认真，但周悦刚讲到一半，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手机铃声用的是消防车的警笛声，高昂迫切，听得周悦胸口一阵突突突。 几秒钟后，小伙子结束通话，他把袋子塞回到周悦手上：“我要去火场了！麻烦你给送到6号厅！” 小伙子跳上摩托车，油门一踩就不见影了。 周悦将车停到指定位置才进去。 厅内有十来个人正在布置灵堂，一个抱着襁褓穿着白衣的女人坐在一角，垂头听着身边小女孩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妈妈，为什么要把爸爸的照片挂在墙上啊？为什么不是粉色的呀？我喜欢粉色。” “妈妈，爸爸他什么时候才打完怪兽呀？我想去动物园了。” “妈妈，如果爸爸很久很久才打完怪兽，那我长到一米二了，他还会认得我吗？” “妈妈，你为什么哭呀？你也想爸爸了吗？对不起妈妈，我不想爸爸了，你不要哭……” 周悦鼻子一酸，差点没勇气过去。 却不知她的出现，正好解救了那个绝望无助的女人。 她把手机给女儿玩着，自己抱着襁褓将周悦拉到一边。 打开袋子看到衣服那一瞬间，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悦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跟她说节哀顺变。 陈平的遗像挂在厅中央，周悦快离开时多看了两眼，突然想起他是谁了。 上个月城东镇一间五层民房起火，一个消防员在将一名小女孩往楼下转移的时候，厨房燃气管道突然爆炸，他与小女孩同时被气浪轰下楼。 陈平当场昏迷不醒，而被他护在怀中的小女孩只受了轻伤。 当时看到新闻，周悦还很唏嘘，后来再没看到相关新闻，她便以为那位英雄已经伤好出了院，没想到一个月后，他还是牺牲了。 昏迷一个月，人脱水了，肌肉也萎缩了，原先的衣服自然不合适了，难怪那位程队挑寿衣的时候，会特意要小两个码。 周悦脑子里全是新闻上陈平紧闭双眼，却紧抱怀中小女孩的画面。 她到外头花店买了束花，参加完陈平的送别会才离开。 回到店好一会，情绪都未能平复下来。 陈姗妮拍拍她肩，给她去买了杯奶茶：“喝完要是还缓不过来，那我们就闭店，好好休息两天。” 甜滋滋的奶茶从食道滑下，周悦感觉舌尖没那么苦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晚上可以正常直播。” “行，那今晚就展示今天刚来的新款式，来，这是资料，一会都熟悉一下。” 晚上六点，周悦身着一款唐式寿衣出现在镜头前。 周悦负责展示，陈姗妮负责解说。 展示完第二套寿衣了，直播间才陆续进来一些观众，大部分都是进来两三秒就退了出去，也有几个留下了成串的‘晦气’。 周悦看不到弹幕，并不受影响，陈姗妮却是看得一阵心梗。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镜头：“你加速把剩下的展示完就下班，反正也没人看。” 周悦应了一声，一边展示服装一边解说，嗓音不急不缓，节奏把控得极好。 陈姗妮原本窝了些火，看到她自如放松地展示服装的样子，火气突然就没了。 八点半，服装展示完毕，周悦仔细把服装收好才下班。 回到家九点一刻。 陈姗妮在这时发来微信：【你明天下午两点再来。我约了摄影师给你拍一组硬照，月底拿去参加行业交流展，可能会拍得比较晚。】 周悦回了个‘好’字，刚要进屋，听到隔壁传来争吵声。 周时新出来迎她：“怎么这么晚？” “下播晚了一些。”周悦疑惑，“爸，隔壁怎么了？” “你说李秀梅啊？沉迷跳广场舞咯，孙女被人带上车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刚好经过，她孙女就被拐走了，到时候他们家就不止是吵架了。” 周时新解释了一句就催她早些洗澡休息。 洗完澡出来，周悦刷了会手机，枕着隔壁的吵架声睡去。 夜半，她被一阵粗暴的打砸声惊醒，吓得她连灯都不敢开。 仔细一听，是隔壁在打砸东西，隐隐约约还能从他们的争吵声中听到她的名字。 好像在骂她晦气。 周悦皱眉。 他们吵他们的，扯她干嘛？ 第二天出门时，隔壁李老太竟然将她拦住了。 李老太半边脸是肿的，眼角也伤了，十分狼狈，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霸道。 “周悦，你把工作辞了吧。” 周悦皱眉，怎么都让她换工作？ 李老太说：“我去问过神了，我们家这几年这么倒霉，都是因为这条街煞气重，影响了我家的运数！” “整条街的人的工作都体体面面，最差也就是做保洁，只有你，天天穿寿衣！” “我们这条街的煞气，都是你给带来的！自从你做了这份工作，路口的枇杷树都不结果了！” 周悦脾气再好，这会也不免动了气。 “李阿姨，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二十年前就在同一年死完老公死儿子，十年前连续出了两次车祸，接着又住了三次院，五年前，你一个月内摔了手又摔了腿，还有三年前，你喝水都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所以你并不是这两年才倒霉，你是一直都这么倒霉。” 李老太一噎。 “再来说说什么叫体面的工作。” “你儿子是急诊室的医生，这一秒救的是活人，下一秒可能直接就跟死者面对面。” “巷子口的林阿姨是妇产科医生，她今天 第4章 长大以后，我也要打怪兽 周悦面无表情：“李阿姨你放心，这份工作我一定不会辞。” 李老太拉住她车后座不松手，周悦就干脆不要车了，直接打车去店里。 寿衣店二楼，摄影师已经就位。 一共十二套衣服，款式跨越少女、青年、中年以及老年。 周悦跟这位姓陈的摄影师合作过很多次，彼此之间建立了默契，而且周悦各方面都挺专业，基本上不需要怎么沟通，但由于中间要换几个妆容，特别是化老年妆，费时比较久，因此等到拍完天已经黑了。 周悦卸了妆换回常服才下楼。 陈姗妮坐在柜台后：“桌上有饭，你拿回去热一下再吃。啊对了，你包里手机刚才一直响，刚才停——诶，家俊来啦？” 周悦望出去，与门外的余家俊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拿了饭和包包，到了门外才出声：“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余家俊怨气满满，“我从下午两点打到刚刚，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下午过来就一直在二楼拍照，刚刚才拍完，包包放柜子里了。”周悦解释了一句。 余家俊继续质问：“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是3月3日，周二，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日。 唯一不普通的是，她出门时跟人吵了一架。 余家俊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来气。 “今天是第三天！我妈让你今天给她答复！”余家俊将她拉到一边，“你现在就辞职！” 周悦被扯得踉跄了一下，顿时来了火：“松手！我不辞职。” “小悦，你不要意气用事。” 周悦将手抽回来，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意气用事。家俊，我很喜欢我目前的工作，我不想换。”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为什么你就不能退一步，换一份让大家都高兴的工作？” “那为什么你们不能退一步，接受我的工作，让我高兴？” 余家俊瞪大眼：“周悦，那是我爸妈，也是你日后的长辈！谁家长辈不忌讳这个的？” “我家长辈。” 余家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之后才道：“行！你选工作，那我们也别往下谈了。以后你就抱着你那些破寿衣过活吧！” 余家俊放完狠话，一回身就撞到一个人。 认出对方，他立即发难：“怎么又是你？” 程知卓？ 周悦正意外，余家俊已经嚷了起来：“你跟周悦什么关系？怎么我们次次吵架都有你？” “周悦，怎么了？”陈姗妮在门里探头，一脸狐疑。 “没事。” 周悦解释了一句，向程知卓道歉：“程队，家俊不了解情况，我代他向你道歉。程队，你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悦想，可别又是他战友出事。 程知卓穿着迷彩服，身上带有一股被烧焦的味道，应该是刚下火场。 “应该道歉的是我。” 程知卓道：“刚好在附近，就想着过来向你道个谢。” 他身后走出一个女人，正是那位牺牲的消防员的妻子，李玲。 李玲朝周悦深深鞠了一躬：“周小姐，谢谢你。” 周悦吓了一跳，双手直摆：“陈太太，我只是把东西送过去而已，担不起你这声谢。” 李玲红着眼说：“我一定要跟你说声谢谢。” “陈平很疼菲菲，两人每天都要发很多语音，怕菲菲想他时找不着，他每次出警便会跟菲菲讲，自己是变身去打怪兽了……” “他的遗容并不十分好看，他很瘦，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样子，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让菲菲见他最后一面，我担心菲菲认不出他，或是害怕。” “但是当我替他穿上你们做的那套衣服，我就突然有了勇气。” “菲菲还太小，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讲她爸爸已经不在的事，所以只能暂时告诉她，她爸爸是去别的星球打怪兽了，等打完了怪兽才会回来。” “菲菲她其实心里明白。她说，虽然爸爸被怪兽打败了，但还是很帅气……周小姐，谢谢你们，让我老公能够在我女儿面前保持最后的体面……” 程队与李玲走了好一会了，周悦仍有些怔愣。 她只是像平常一样，和老板娘一起做了套寿衣而已，根本没想过这套寿衣，会承载了一个父亲对女儿这么深沉的爱。 这一刻她的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但未待她感受更多，便被余家俊打断。 “你宁愿跟我分手也不辞职，就是图这些虚名？也对，我们余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能给你什么名利，难怪。” “余家俊——” “就这样吧。”余家俊自嘲一笑，“八年了，是时候结束了。” 余家俊走了，他们八年的感情，以这种可笑的理由，结束了。 他转身的那一刻，其实周悦有动摇过。 不就是一份工作吗，换了又怎么样？ 但那句挽留，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和余家俊之间，根本就不是一份工作的问题，而是三观不同的问题。 陈姗妮又探头：“真分啦？” “嗯。” “难过吗？” “不难过。” “不，你很难过。”陈姗妮立即闭店，“走，姐姐带你去嗨！” 这一嗨就到了下半夜。 周悦脱了鞋才进门，她根本不敢亮灯。 正蹑手蹑脚往楼上摸，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周时新的声音同时响起：“去哪了？” “酒吧。”周悦垂着头，“爸，我跟余家俊分手了。” 到嘴的训斥愣是吞了回去，周时新道：“……冲了凉早点睡。” 周悦蒙混过关。 冲了凉关了灯，万赖俱寂了，失恋的情绪才滋长，慢慢地将她缠住。 她翻了个身，将情绪整个压下去。 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5章 同行相斥 殡葬相关行业可以细分出很多个分类，这次在广州举行的交流展，主要是寿衣这一块。 主题是如何在不颠覆传统寿衣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创新。 座谈会之后，便是为期一天半的寿衣展示。 会议流程都是一早就定好的，比如谁是主讲人，会议后由哪几个代表发言等，就跟陈姗妮说的那样，她们家店铺太小，出个人场就行。 会议上大部分人都在摸鱼，周悦倒是认认真真记了两大页笔记。 估计是她认真得太过格格不入，会议结束后就有一男一女特意过来看她的笔记。 女人三十来岁，姓余。 余小姐看了几行，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是乱写，没想到你是真的在记啊？” 男的四十来岁，姓陆，他则是着重夸了她的字，说她字如其人，如沐春风。 说这话的时候，陆老板一直盯着她，且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微笑，让周悦有些不太舒服。 周悦没表现出来，谦虚道：“我记性不好，又太想学习了，才用这种笨方法记下来。” 余小姐建议她下次准备录音笔，陆老板则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陆老板说：“我家祖上五代都是做这一行了，家学渊源，我算得上是老资历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教你。” 周悦加了陆老板，同时也加了余小姐，看周围还有人没走，她也去加了微信。 遇到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唐小姐，她还跟对方多聊了几句。 等到她加完微信再回头，余小姐与陆老板已经走了。 周悦松了口气。 唐小姐一脸了然地拍拍她肩：“还有一天半，再忍忍。” “好。” 下午三点至六点，是服装展示时间，各参会人员一点半左右进场。 周悦到了主办方安排的展位后才发现她的展位跟陆老板的展位挨着，好在另一边就是唐小姐的展位。 陆老板正指挥员工按照他的意思摆放东西，呼呼喝喝的，一看到周悦，他就立即换上笑脸。 “刚才我就想我隔壁会是谁，原来是周小姐你，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周悦客套地笑了一下，就独自忙活去了。 这次交流展，周悦带了十几套衣服过来，除了店里卖得比较好的常规款，她还带了她去年设计的几款以及几天前到的新样式。 周悦去年设计的几套新样式偏向年轻群体，客人的接受度还行，她在直播间展示过，也拍了宣传图册。 她把服装都挂上去后，便把宣传图册都放桌上。 在周悦忙活的时候，陆老板就不停找话题撩她说话，这会见她空下来，干脆搬了椅子过来，直接将周悦挤到了最里头，一边说话一边往周悦那边靠。 周悦想找唐小姐救场，偏偏唐小姐不知去了哪里。 眼看着陆老板的手就要揽过来了，周悦唰地站起来。 “麻烦陆老板帮我看一会场子，我去下洗手间。” “你慢慢去，不急，我就在这等你。” 十来分钟后，周悦回来了。 她穿了一套自己设计的寿衣。 与传统的大紫大红的款式不同，周悦身上这套寿衣偏素，但是温婉大气，质地十分柔软，很显气色。 要不是内行人，都看不出这是寿衣。 陆老板眼睛一亮，刚要夸呢，就认出她穿的是寿衣，脸色当场就不太好了。 他马上站了起来：“周小姐，你怎么把这东西穿身上了？” 周悦微笑：“忘记跟陆老板讲了，我是一名寿衣模特，我来展会的工作，就是寿衣展示。” 陆老板愣了好一会才把椅子挪出来：“周小姐倒是百无禁忌。” 周悦笑了笑：“陆老板是这一行的资深人士，应该知道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做这一行的人，忌讳的点其实比普通人更多，比如陆老板，周悦她这是活人穿死人衣服，是非常不吉利的。 陆老板黑着脸走了，隔壁的唐小姐凑过来提醒她：“陆老板不止是卖寿衣，他还是整个华南地区最大的供货商，你别把人得罪狠了——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穿着这身衣服去投胎，下辈子应该就是大美人了。” 展馆很大，寿衣交流展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场地，因此显得十分空荡。 周悦在那坐了一个多小时了，除了本地的同行店家过来看款交流，一个行外人也没有，就算有人误入，也很快就会离开。 离闭馆只有一个小时了，进场的人越来越少，周悦就打算去把衣服换了。 刚走出展位，身后便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周悦？是周悦吗？” 周悦认出对方时也有些意外：“马文明？” “是我是我！”马文明很高兴，“我们得有好多年没见了吧？哇，你现在变得好漂亮，跟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哇你这衣服在哪买的，好显身材好显气色！” 周悦还没回答，边上便传来陆老板冷幽幽的声音：“漂亮吧？这可是周小姐自己设计的寿衣。” 马文明愣了愣：“什么衣？” “寿衣，穿着去投胎的那件。” 马文明往后退了一大步，说话都结巴了：“周悦，你，你怎么把寿衣穿身上啦？这多不吉利啊，快去换了，一会、一会我请你吃晚饭。” 陆老板大声说：“这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周小姐她是寿衣模特，天天都要穿寿衣的。你也是年轻人，可不兴搞职业歧视那一套啊。” 马文明又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呢？职业不分贵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个，周悦，我正在办事呢，一会给你电话。” 当然了，周悦并没有等到马文明的电话与晚餐，反而等到了马文明发在班级群的消息。 马文明艾特了所有人：【周悦在群里吗？】 白芳芳：【我翻了一 第6章 那我现在通知殡仪馆？ 展会之后，周悦的日子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每日准时到店，晚上准时下播，知道她这段时间只有自己在店，周时新下班之后都会过来，父女俩在店里吃晚饭，等周悦下了播再一起高高兴兴回去，若是兴致来了，两人就会打包些宵夜回来，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日子过得平淡但安稳。 4月8日下午，周悦接到陈姗妮的电话，陈姗妮讲，家里事情没处理好，还得推迟一周才回来。 “我不在店里，你晚上不直播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主要是安全啊。” “知道了。姗妮姐，你家里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继而传来一声轻笑：“不用了，我处理得来。先这样了，有事联系。” 陈姗妮这个人性子耿真又热心豪爽，甚少有迟疑不决的时候，她刚才停顿的那一下，让周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陈姗妮不讲，周悦又不好追问到底。 只暗暗在心里想，希望陈姗妮家里和她自己都一切安好。 放下手机清点了下库存，周悦把需要补货的清单发给陈姗妮，对方没有回复。 周悦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安，转念又想，陈姗妮是回去处理急事的，或许这会正在忙呢？ 她放下手机正要去忙，外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周悦！周悦是在这里吧？” 声音这么大，还这么不客气，听着就来者不善，而且这声音听着有些熟，应是近期听过的，但一时没想起来。 周悦下意识抓起手机，马文明便出现在门口。 周悦怔了怔。 那天退群之后，她就把马文明以及那群初中同学全部抛在了脑后，只当是从来没认识过这帮人，却没想到马文明会找过来，而且是以现在这副样子。 马文明左腿打着石膏，柱着杖，脑袋上包着一层厚厚的医用纱布，他一脸怨气：“周悦！” 周悦大步过去：“马文明，你——” “都是你！”马文明骂，“自己做这么晦气的工作，都不知道忌讳！还敢跟我打招呼！也不告诉我禁忌，害我回去就出了车祸！” “丢你老母！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你做同学！” 马文明出口成脏的丑态，实在令周悦无法跟初中时那个斯文有礼的班长形象联系在一起。 旁边不少店主听到动静都过来看热闹。 有人围观，马文明便骂得更起劲了，从周悦的职业骂到周悦的家庭，足足骂了十分钟，他才说出今天过来的目的。 “周悦，是你害得我受伤入院的，我的医疗费和后续的营养费还有误工费，你统统得负责！” 周悦从马文明开始骂周时新，她就有火了，但因为她不擅长与人对骂，便打算一会跟他讲道理。 这会听到马文明这离谱的要求，她便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讲道理的想法有多天真！ 周悦冷冷道：“光出医疗费营养费和误工费怎么够？不如我连你葬礼的钱都出了吧！” 马文明没想到她嘴会这么毒，一时愣住了。 他妈妈突然从他身后蹿出来，拿着手里的东西，跳起来就往周悦头上砸。 “周悦！你害我儿子出车祸受伤还不够，还要咒他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马妈妈边骂边打。 周悦抓住对方手臂，这才看清砸到自己头上的是什么东西。 幸好是马文明的病历，要是换成别的东西，她这脑袋只怕早开花了。 周悦手劲大，马妈妈抽了几下没能把手抽出来，干脆一屁股坐地上：“行，要帮我儿子出葬礼的钱是吧，儿子，我们今天就死在这！” 周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一下子也傻眼了，好半天才道：“那我现在通知殡仪馆？” 马妈妈一愣。 马文明怒叫：“周悦！我妈快六十岁了，她身上还有病，你真想把她气死吗？我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变这样了！是不是跟死人接触多了，连人都不会做了？” “马文明！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你报！最好把电视台的记者也叫来！让大家看看你阴毒的嘴脸！”马文明掏手机，准备要录视频。 周悦气得眼都红了，她攥紧双手，一字一句：“马文明，你是不是非要赖在这？” “你给钱，我就走！” 旁边棺材铺的芳姨平时跟陈姗妮关系不错，这会过来跟周悦耳语了几句。 周悦把火气压下去，试着听陈姐的建议，用马文明母子的思维与他协商。 “马文明，这里是殡葬一条街，整个梧州除了殡仪馆，煞气最重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你要是真想死，那你就继续赖在这吧。” 马文明母子顿时急了，马妈妈一跃而起，扶着马文明快速往外退。 马妈妈连退边叫：“完了完了，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要死了，我死定了！周悦，我跟你没完！” 周悦初时觉得他们讹钱的样子可恶，这时又觉得他们可笑。 两个贪心的无胆匪类，自己刚才若真的跟他们跳脚对骂，那就更可笑了。 马文明母子走后，周悦向芳姨道谢。 芳姨安慰了她几句便话锋一转：“小周啊，我们这一行是有口忌的，你以后注意一下，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要随便拿话咒人家。” 周悦想说自己不是咒，而是做为一个正在被辱骂的普通人的本能反应，但是看芳姨语重心长的模样，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重重点了下头。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行有一行的禁忌，她懂，可越是懂，就越是不解。 她理解别人的忌讳，那别人是不是也得尊重她的工作？ 难道就因为她从事的是殡葬行业，她就连普通人的情绪都不能正常发泄了吗？ 周时新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周悦让它 第7章 放开我！ 【这个女的怎么回事啊？丧着一张脸，是家里刚死了人吗？我上网是来寻开心的，不是来看你哭丧的！】 【卖寿衣就好好卖寿衣，开什么直播，难道也想靠这涨粉，让榜一大哥把你家寿衣全包了？】 【你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模特，但却是身材最好的一个！真想扒开那件晦气的衣服，换上我替你精心挑选的小兔子装呀……】 【如果我女儿敢穿着死人衫出来献世，我一巴掌把她拍死，就当自己当年生了块叉烧！】 【寿衣是给死人穿的，不是让你在网上挠首弄姿钓男人的！】 【那么缺钱不如去做鸡啊！】 周悦看不下去了，她一下退出了直播间。 失望，委屈，愤怒，多种情绪同时涌了上来，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待不下去了！她想回家！ 关灯，关门，周悦骑上电动车往家赶。 车子才刚刚开上桂江一桥，她就有些绷不住了。 她想哭，但她不能哭，她不能就这么回家，更不能让爸爸看到她哭…… 八点的桂江一桥车来车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她母亲的摩托车后座，指着不远处兴奋大叫：“妈咪，看！彩虹！” 小女孩母亲停了车，母女两人高高兴兴的上了人行道，周悦开出七八米了，还能听到小女孩的吱吱喳喳声。 周悦也停了车，她上了人行道，隔着一条车道，看同一个江面上几十米外的彩虹桥上的灯光。 彩虹桥的灯光很美，像一条彩虹，梧州的夜景很美，她身边小女孩的笑声银铃般清脆，让人想要跟着嘴角上扬。 周悦的眼泪却是哗一下流了下来，怎么也擦不完。 腿上突然贴来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周悦低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刚刚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举着半包云片糕，努力垫起脚：“姐姐，给你吃！” 周悦没有接，只愣愣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胆子很大，但又有点怯怯的，见她没有接手里的东西，连忙向自己母亲求助：“妈咪~~” 小女孩的母亲走过来，先牵过小女孩的手，再冲周悦露出个和气的笑：“这是我自己做的云片糕，不是很甜，应该不会糖分超标，你可以试下。” 小女孩立即反驳：“甜的甜的，我妈咪做的云片糕超甜的，我每次吃完都很想转圈圈的！姐姐，给！” 母女俩都没有提及任何涉及安慰的字眼，但周悦在这一刻被狠狠抚慰到了。 她接过云片糕并吃了一片，冲小女孩眨了眨眼：“我也想转圈圈。” “耶！漂亮姐姐也喜欢妈咪的云片糕！姐姐，下次你再想吃，就来骑楼城我妈咪的店里买，给你便宜点卖哦！” 小女孩被她母亲牵着，一路蹦跳着倒退走，上车的时候冲周悦用力摆手：“漂亮姐姐再见！” 周悦却是没办法跟小女孩说一声再见。 因为做这一行，其中有一条口忌就是，不能跟别人说‘再见’。 她只能用力挥手，目送母女俩远去，一直到看不到人了，她才背过身子看江面。 嚼着云片糕的时候周悦想，纵然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的恶意，但总有一些善意，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悄送到你手里。 一口气吃了三片云片糕，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周悦情绪平复了不少。 她打算再吹一会风，把情绪完全压下去了再回去，不然铁定逃不过爸爸的金星火眼。 她不想把自己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让家里人凭白替自己担心。 一台消防车从河东方向驶过来，车上坐着二十几个消防战士。 他们刚刚在合作区那边结束了一场夜间消防演练。 演练任务完成度很高，几乎说是完美，此时战士们都放松下来，一些人在说笑，一些人刷手机，还有一些人在欣赏桥梁两边的夜景。 突然有个小战士惊叫：“程队，前边有个女的好像要跳桥！” 消防车一下停下，坐在副驾驶室的程知卓第一个跳下车，几个跨步就到了女子身边，一把将人抱住迅速往后退，他的十几个战友呼啦啦冲过去将人围住。 “阿靓（美女），你别激动，先冷静下来！” “对啊你这么好看——咦？你是那个周小姐！” 程知卓一时没反应过来梁杰说的是哪个周小姐，但听到是认识的，怀中女子又挣扎得厉害，生怕她还要寻死，便抱得更紧了。 同时吩咐梁杰：“马上通知她家属！” 周悦懵了。 她好好的在桥上吹风看风景，冷不丁突然被个男人抱住！ 这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误会了，连忙大叫：“你放开我！我没有想不开！” 梁杰的后半句也紧跟着传来：“就是帮陈平送衣服的那个周悦周小姐！” 周悦周小姐…… 程知卓脑子里缓缓出现一张清秀的脸，手劲当时就轻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松手。 他记得没错的话，他上次带陈平遗霜李玲去殡葬街致谢的时候，就正好撞见她和她男友分手。 为情所困的男女做出多极端的事都不奇怪。 所以他仍然扣住她腰：“打电话让你家属来接你，或许来我们队里，或是我们送你回家，三选一。” 周悦觉得这声音低低沉沉的，听着有些熟悉，又见围着自己的这群人都穿着迷彩服，她顿时想起一个人。 想要瞧清楚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没想回过身来，看到的是对方的下巴。 周悦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云片糕：“我来吹吹风看看风景，我还带了零食。我真没想死，能不能先放开我？” 程知卓刚要松手，旁边的梁杰突然说：“你刚刚探头了，我看到你有爬栏杆的动作。” 程知卓又恢复了手劲。 “我车钥匙掉到缝隙去了，我探头是为 第8章 别人就是个屁 父女俩面对面在餐桌前坐下。 周时新叹气：“今晚我要不是主动提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马文明的事？” 周悦小心翼翼：“他们……来家里闹了？” “没那胆子，只打了电话来。”周时新指指自己的两条手臂，“它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左青龙，右白虎，威风凛凛，年轻时他只要一露这两个纹身，五米之内无人敢近，还能止小孩啼哭。 瞧着那两条大花臂，周悦想笑，又有些想哭。 妈妈在她还没能记事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那个时候，她没了妈妈，爸爸又不在家，爷爷每天早出晚归，奶奶沉迷聊天打牌，对她并不十分关心，她常常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孤立，但因为家里无人在意，她被迫学会了自己承受，自己一个人掉眼泪。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她的六岁生日。 傍晚，她早早洗了澡，换上小姨给她买的粉色小裙子在门口等小姨的蛋糕，几个同龄的男孩子故意过来跟她玩，等她开开心心听从他们的指令蹲下来的时候，他们却将一坨一坨的泥巴往她身上砸，一边砸一边嘲笑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粉色的小裙子瞬间又脏又丑，她冲过去跟那几个男孩子对打，一边打一边哭，而奶奶在里头听到了动静也没出来瞧一眼，反倒隔着院墙骂她不懂事，整天撩事生非。 周时新就是在她哭得撕心裂肺、绝望无助的时候出现的。 他一手拎起一个男孩子，让他们看着他手上的纹身说：“再敢欺负周悦，我一巴掌拍死你们。” 此后，只要有人再敢欺负她，周时新总会露出他的两条大花臂，久而久之，不仅小孩害怕他，小孩的家长也不敢再随意骂她了。 周时新的这一双大花臂能让别人害怕，却是周悦最安全的港湾。 从回忆中回过神，周悦告诉周时新：“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胆子小得很，不敢再来的。” 周时新嗯了一声，接着说起了往事： “你初一的时候，马文明他妈妈曾跟别的家长说，你从小没有妈妈教养，一定会学坏，她不但不让马文明跟你说话，还怂恿别的家长让别的同学孤立你。” “但你一路从初中到大学再到现在，你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的，从来没有行过差踏过差，工资高离家还近，比他们背井离乡还存不住钱的强太多了。” “所以别人说的话，你捡好听的来听就行了，我们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别人的话就是个屁！” 周时新的话糙但理不糙，周悦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只不过，临睡之前她想起直播间那些恶意满满的留言，免不了有些心梗。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桂江一桥上给她送云片糕的那对母女，心里又释然了。 她的心情，就不应该被一些小人左右。 一周时间转眼便过，回老家大半个月的陈姗姗终于回来了。 她拿了不少山货出来，有笋干，芋头，干蘑菇，酸豆角，还有一大篮今天早上刚从地里摘的青菜。 陈姗妮一边划拉手机一边说：“这都是给你带的，中午你就把东西先提回家，青菜记得拿出来放好，天气慢慢热了，捂一天的话要坏掉的。” 周悦道谢，之后立即向她汇报工作：“姗妮姐，这两款货要补，另外昨天下午有个客人说要定制，各类数据都留下来了，但是没有付订金，我按照她的要求画了初稿，客人今天来下定的话，就可以直接制作了。” 陈姗妮点点头：“既然没下定就先不管——对了周悦，姓陆那老东西在展会上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都过去这么久了，周悦都快把这人忘记了。 她笑答了一句：“我把他吓着了，没吃亏。” “吓得好，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你去告诉主办方，如果性质严重，你直接报警。”陈姗妮道，“不要自己一个人受着，也不要觉得这事传出去丢脸，丢脸的是做坏事的人。” “知道了姗妮姐。” “上次我跟你说的，给我们供货的陈总，她那天也在展会现场，她说你这模特做得尽责，态度也挺端正的，正好她那边有个同行，看了你的模特照后也想要你过去帮忙拍些宣传照。寿衣模特这一行人少，你抓住机会，很容易能闯出名堂来。” 周悦没想要闯什么名堂，不过还是应了一句好。 随后问了一些细节，再综合各方面情况考虑了一下后，她告诉陈姗妮，她同意去帮陈总的朋友拍摄。 “那我替你联系陈总，到时候定下具体时间再通知你。” “谢谢姗妮姐。” 陈姗妮捏捏她脸：“老规矩，给我带手信。” “好。” 昨日的客人没来，整个早上都没有生意，午饭后陈姗妮便窝在角落看综艺，时不时发出几声大笑。 周悦摇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打算先把陈姗妮给她带的山货先拿回去，晚点回来看看书，找找有没有什么灵感，画几个图。 过了两天，陈姗妮兴冲冲跑来。 “周悦，陈总那边安排好了，十天后在中山拍，我把你的尺码报过去，他们会按你的尺码每个款式做一套，大概五十几套……一会他们把合同发过来，我先找个律师朋友帮你看看，合同没问题就签了。” 十天后，算起来也没多少时间了，五十几套服装，顺利的话都要拍五天，要是不顺利，耗在那边的时间会更长。 陈姗妮帮她介绍工作，会从中抽成的，但周悦也不能让陈姗妮这边开这么久的天窗。 周悦决定这几天除了直播之余，再额外多几场录播，到时候就算拍摄时有超出计划的变化，陈姗妮这边也不至于没东西可播。 陈姗妮就笑：“那直播间从开播到现在快两年了，观看人 第9章 约了菩萨，去晦气 中山与梧州，语言同系，饮食同源，生活中许多风俗习惯都大同小异，不过到底是自己之前来过的地方，周悦便计划着，要是拍摄顺利，她就抽两天时间，简单逛一下这座城。 拍摄地在沙溪工业园一间制衣厂内。 厂房面积挺大，但有些老旧，居间人陈总告诉她，这家制衣厂开了二十年了，每年产值在同品类的厂子里排第一。 “宏星厂是全国寿衣款式最多也最全的厂家，每年到他们这打版拿货的人很多，有时候客人要的货我那边没有，也会到他们这里来调货。” 宏星厂之前一直走的传统路线，毕竟占了两个全国之最，销量是根本不愁的，不过前段时间原来的老板过世，他女儿接手了厂子，就想要来些新的尝试。 “梁总野心很大，她想要把寿衣带到国外圈子，让外国人死的时候也能穿上中国的寿衣，所以前期就先拍些硬照，要是效果好，梁总会开设线上直播间，到时候可能也会请你过来直播。” 陈总冲她笑了一下，说出跟陈姗妮一模一样的话：“愿意来这一行做模特的人不多，你稍微努力一下，就能闯出名堂了。” 梁总是一位很干练的女士，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雷厉风行，也很平易近人，她一见到周悦就噼里啪啦讲了自己的要求，还亲自将她带到拍摄场地。 拍摄场地办公室四楼，四楼原本是宏星厂老板一个人独享的工作间，现在的梁总接手后，便将这一层楼一分为四，自己只占了最小的那间，作为拍摄场地的这间因为暂时没有想到要做什么，就堆了很多样板，是十天前梁总决定请她来拍摄的时候才收拾布置的，因此里头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梁总一脸歉意：“原本应该到外头租个摄影棚来拍，但我打了几个电话问，别人都不愿意租借场地，而最多两周后我又要出差，实在是没时间弄得太好，等下次你来，这一层楼，都是你的。” 周悦和善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因为她看到了摄影师。 那个摄影师是挺有名，叫康奇，三十来岁的一个男人。 周悦刚入行那会不是很懂如何在镜头前表现，那时候买的第一套相关的工具书，就是康奇的摄影集，可以说她对对方是久仰了。 她微笑着走过去，喊了声康老师。 对方却是连头都没抬，态度很冷淡：“听说你入行两年，挺好，是个成熟的模特了，那我希望你能拿出你的水准来，不要拖我时间。” 往常的话，对方冷面，周悦一般也会跟着沉默，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搭了一句腔：“唐老师有别的安排？” 康奇这才抬头看她：“约了菩萨，去晦气。” 周悦并没有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尴尬，她只觉得有些寒心——不是因为康奇对她的态度，而是因为康奇这个业内人对这个行业的嫌弃。 一个业内人的态度尚且如此，难怪外头的人对这个行业那么抵触。 周悦看了康奇一眼，收拾起情绪，立即去换装，化妆。 好在康奇专业性很强，周悦表现力也不错，一个下午合作下来，双方都挺满意，结束之后，康奇竟然约她一起晚饭。 周悦摇头说自己另有安排。 康奇明显不信，轻嗤一声：“我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约你不过是看你有潜力，不想你被埋没在这一行。” “谢谢康老师，我真的另有安排，我和——” “是我约的周小姐。”梁总出现了，手里拿着车钥匙，“周小姐还在路上的时候我便约了，康老师想约，改天吧！” 康奇似乎有点怕梁总，耸耸肩摊摊手，带着助手走了。 周悦向梁总道谢后就想去找住的地方。 “这里是工业区，外头都是长租的出租屋，村上的小旅社不安全，你住我厂里吧，我有个宿舍，往年我来厂里，太晚了也是在那休息的，里头床品每周都洗，不过生活用品你得自己买……” 周悦也是没想到，梁总外形这么女强人，会对这些小细节、对她这个陌生人这么上心，她心里感激，心道接下来的时间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拍摄。 梁总的宿舍是一房一厅，同一层住着的全是工厂里的管理层，清一色的女孩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 大概是第一次听说她们这一行还能有模特，女孩子们都比较好奇，又见周悦竟然能住梁总的宿舍，大家更好奇了。 等周悦买完日用品回来，便见走廊上站了一群女孩子，她一出现，大家都齐刷刷向她行注目礼。 周悦不太习惯成为焦点，顿时有些后悔住进来。 她只当没发现，低了低头，快速走过。 “周悦！你叫周悦是吧？” 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子叫住她，她双手端着个盘子，“没冻过的西瓜，梁总交代给你买的，她还要我多照顾你。” 周悦要伸手去接，那女孩子笑眯眯的：“我来端吧，你开门就行。” 开门的过程中，女孩开始自我介绍，名字，籍贯，在厂里是什么职位等，等到周悦开了门，她就自来熟地用牙签叉了块西瓜过去：“来，张嘴。” 周悦要自己拿，被李倩避过了，还又叉了一块过去，美其名曰，她是奉梁总之命来照顾她的。 周悦哭笑不得，只能也有样学样，给李倩叉了两块。 两个陌生的女孩子，就这么熟了起来。 门外几个女孩同时进来了，人人手里拿着吃的喝的，厅中那小桌，瞬间就堆满了吃食。 她们都盯着她，一脸的好奇。 周悦已经很久没有同时跟这么多女孩子相处了，这时不免有些紧张。 李倩叉了一块西瓜：“周悦，你们这个工作，是要天天都穿寿衣，还是只拍摄的时候穿？” “算是 第10章 癌症，晚期 周悦不答反问：“你们天天接触寿衣，你们也不怕有煞气吗？” “怕什么，那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李倩答完，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对啊，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有煞气，要是会折寿，我们早死了！” “就是就是，有煞气也比穷死饿死强啊！”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走了。 她们都是从流水线一步步爬到管理层来的，学历不高，她们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最能直击人心的话，从来不是大道理，而是是否能同频。 这一刻，周悦感觉到了被共频的快乐。 敬业的模特遇上专业的摄影师，效果就是1+1大于2，原本以为六天才能结束的拍摄，最后只用了四天。 梁总很高兴，原本是等成品出来之后再付余款的，她当场就全结清了：“周悦，一会加个微信，以后我这出了新版，我还找你。” 两人添加微信的时候，康奇在旁边啧了一声，他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下个月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秀，还差一个助理。” “你长得不错，表现力也强，如果能到国际舞台上镀个金，回到国内你就是模特界的顶流，如果运气好点，进了一些大品牌的眼，直接给你一个代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悦没接，只礼貌道：“谢谢康老师，但我爸不让我出国。” “看来你是打算做一辈子的寿衣模特了。”康奇嗤了一声，“那就祝你早日成为寿衣模特中的顶流吧！” 周悦不知道怎么回，只假装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跟梁总说了一声便去换衣服了。 等她换完衣服出来，梁总和康奇已经不在现场了，拍摄场地静悄悄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孤单。 周悦微微叹了口气，将衣服一件件摆好才回宿舍。 桌上摆着一个红包。 两广地区的红包数额都不大，5块10块20块都是正常，重在兆头心意，梁总今天却包了一百块。 这可以说是巨款了。 周悦跟对方发了条微信道谢，才开始收拾东西。 李倩等人知道她要走了，都有些舍不得，加了微信还不够，还要拉着她去外头吃饭，吃完饭，一群女孩子还去了唱歌，等到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疯是疯了点，倒是真的把康奇带给她的不愉快全赶了出去。 陈姗妮那边还有几期录播的内容，店里也这几天也不忙，周悦便稍微逛了逛。 翠亨村去了，紫马岭爬了，岐江夜游体验了，天后宫去了，白衣寺拜了，沙溪凉茶喝了，神弯菠萝吃了，东升脆肉鲩吃了，小榄菊花宴吃了，东凤粥底火锅吃了，杏仁饼吃了，杏仁露也喝了…… 准备回梧州时，周悦买了好些当地的特产。 订了两个小时后回梧州的动车，周悦提着特产打车前往中山北站。 这几天玩得实在累，刚到侯车厅坐下来她就有了睡意，看离检票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周悦定了个闹钟就打算小睡一会。 正要睡着，突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周悦！周悦！” 周悦被惊得跳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有些懵：“你是？” “你可真是贵人事忙。”对方挤兑了一句，“我是白芳芳，你的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 周悦想起了自己一气之下退了群的事，紧接着想起就是马文明，以及他们这一群人在群里对她那些恶意满满的讨论。 这几日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但没等她端出冷脸，白芳芳又说：“我跟马文明分手了。” 一句‘分得好’险些脱口而出，被她咽了下去。 周悦态度淡漠：“有事吗？” 白芳芳看着她：“马文明患癌了，三天前查出来的，肺癌，晚期。” 周悦回视过去：“觉得是因为见了我才患的癌？所以你今天是代他来向我要赔偿的吗？” 白芳芳苦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再无知，也知道癌症不是说得就得的，更不可能一个月不到就直接从初期跳到晚期。” “但马家人就是这么想的，包括马文明，他像疯了一样，天天咒骂你，好几次都要去找你晦气，要让你给钱，我阻止他，他就骂我，还打我。” “我理解他的恐惧，我也愿意陪他一起抗癌，他不愿意抗癌，那我就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但我不能接受他因为恐惧而对我动手，尤其是，他还喊他妈妈和姐姐对我动手。” “我是昨晚走的，一个小时不到，初中群高中群甚至社区的大群，人人都知道我抛弃他了，个个骂我薄情寡义。” “我跟他从初中就在一起了，这些年我就像是一个保姆一样照顾他，什么都顺着他，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下场。” 白芳芳掉泪：“他是病人我需要理解，可我也是个人啊，我也需要理解需要维护的啊……” 周悦看出来了，白芳芳纯粹就只是发泄，根本不需要她回应。 于是她保持沉默，等对方哭得差不多了才递了包纸巾。 白芳芳道了声谢，等情绪稳定下来了，又问周悦：“你也会觉得我是冷血动物吗？” 周悦这会是全想起来了，那天白芳芳在群里并没有对她口出恶言，可也没有为她说过半句话，如今却来到她这里寻求安慰…… 说实话，周悦并不想理会。 “对你不熟，无法置评。” 说了这句，周悦便站起来，拎着几个袋子走了几步，她想起那天晚上送她云片糕的那对陌生的母女，于是回头：“既然当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因为他人的评说受影响，否则，就是全盘否定当时的自己。” 侯车厅响起她所在车次准备检票的广播，周悦立即检票进去，等她找到座位放好东西，才发现白芳芳竟然 第11章 谁为救救我妈 周悦吓得一个激灵，直接跳了起来。 她刚才是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 这时，女子的绝望的哭喊声再一次传来：“谁来救救我妈！妈！妈！你醒醒！醒醒啊！” 真的有人喊救命！ 周悦没有犹豫，直接飙离了座位。 求救声是从周悦所在的3车车厢的最后一段传来的，周悦跑过去时，已经有一个身着迷彩服的男人在施救。 男人身形消瘦，他背对着周悦，绷直的腰背因为因为急救的动作而一震一震的，背后一对蝴蝶骨，在这动静之下仿佛振翅欲飞。 周悦觉得这对蝴蝶骨有些熟悉，但眼下不是她前去确认的时候，因为那男人停了下来，告诉家属伤者没有呼吸了。 家属崩溃大哭：“妈！妈妈啊！！” 周悦一步上前，扶住家属，同时让周围的乘客快去找乘务员。 车里响起了急促的广播：“请医护人员到3号车厢，请医护人员到3号车厢……” 身着迷彩服的男人继续施救，车厢相接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是医生……” 周悦与另一名旅客将家属扶起来给医护人员让出通道来。 怀中的女人浑身颤抖，周悦温声道：“先放松，跟着我一起，来，深呼吸……” 女人连做了七八个深呼吸还是无法冷静，她哇一声哭了：“我没办法冷静，我妈，我妈她……呜呜呜我手麻……” 旁边的旅客有人摸出风油精帮她涂抹，有人倒来热水，周悦则是一根根手指帮她按摩放松。 几个医护人员迅速就位，最先参与施救的那个迷彩男让出了位置，他向医护人员快速交代了病人最初的情况，这才直起身体，往周悦这边看来。 周悦这才认出对方。 消防大队的程知卓！ 程知卓冲她点点头，视线又移了过去，随时等着两个医护人员的指令。 半个小时后，在五个医护人员的接力施救之下，病人终于恢复了心跳。 整个车厢响起了欢呼声。 此时离下一站佛山西站只有几分钟时间了，病人家属抽泣着向周悦道谢。 周悦拍拍她肩：“动车组已经通知医院，动车一停就能接受救治了，她不会有事。” 家属哭着点头，走向了自己的母亲：“妈，你撑住，不要丢下我……” “妈妈没事……别怕……” 周悦别过头，眼睛有些红。 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当年妈妈在弥留之际，是不是跟这位阿姨一样，想的都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害怕？ 她心里堵堵的，不知道能做什么，就拿出手机。 程知卓突然拖着个行李箱走过来：“加个微信，一会我陪她们去医院，后续情况我发给你，我的行李箱你帮我先拿回去，回梧州后我找你。” 周悦愣愣地扫了码，愣愣地接过对方的行李箱。 “谢谢。”程知卓大长腿一伸，三四步就到了车门处。 周悦缓缓回神。 她跟他也就几面之缘，加微信可以，但还远远达不到帮他保管行李箱的程度吧？ 然而看着程知卓的背影，她还是止住了追过去的脚步。 算了，就冲他接连几次替她解围的份上，自己就帮他把行李箱拿回去吧。 车子一停，程知卓立即挡住别的要下车的旅客，让医护人员先进来将病人转移了出去，随后他自己也跟着离开。 一直到看不到程知卓的身影了，周悦才推着行李箱回座位。 白芳芳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此时直勾勾地看着她：“男朋友？” “不是。” “行李箱都给你了，还不承认。”白芳芳嗤了一声，“既然不是，那把他微信给我，我要去追。” 见周悦果真拿出手机，白芳芳连忙道：“我去洗手间，回来再加。” 向程知卓发送了好友请求，她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坐回自己靠窗的位置，趴在小桌板上睡。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梧州站，到了。 刚出站就接到陈珊妮的电话：“小悦，我和吴源上去接你了，你出了站不要动。” 远远看到有人招手：“周悦！” “姗妮姐，我看到源哥了。” 吴源长得阳光帅气，他跟陈姗妮认识很多年了，前两年才从朋友身份转换成恋人，再过不久，他们就要结婚了。 吴源小跑着向这边过来，周悦推着两个箱子往前，突然白芳芳凑了上来：“有人来接？是回市区吗？载我一程吧！” 吴源已到跟前，看着白芳芳问周悦：“你朋友？” “是中学同学。” “那就一起走，反正坐得下。” 白芳芳立即点头：“好呀！” “还是别了。”周悦冲白芳芳笑了笑，“我行李箱全是样版，要直接回寿衣店。” 白芳芳脸色变了变，恰好这时她手机响起，她接起来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哥来接了，改天一起吃饭。” 周悦不想跟她客套，直接推着行李箱走，背后隐隐传来白芳芳的嗤笑：“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周悦想，既然没什么了不起，你为什么要凑过来？ 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何在？ 在地下停车场跟陈姗妮碰了面，陈姗妮要带她去吃顿好的，周悦拗不过，便跟着去了——她很快后悔了。 她这哪是去吃饭，她吃的是狗粮啊！ 吃完饭，陈姗妮两口子将她送到楼下，陈姗妮说：“这两天店里不忙，你休整两天再过来。” “谢谢姗妮姐。” 周悦推着行李箱走了几步，又被陈姗妮叫住。 周悦返回来：“怎么了姗妮姐？” 对方却是欲言又止，最后说：“哎呀，一时没想起来，等哪天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车子很快掉头离开，周悦皱了皱眉，总觉得陈姗妮不太对劲。 第12章 死亡通知书 第12章 晚上临睡前，周悦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程知卓不知什么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还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程知卓的微信名字挺有意思，叫一程又一程。 一程又一程：【病人还在急救，家属也跟着倒下，我还在医院，行李可能要明天才能过去拿，辛苦周小姐再帮忙保管一下。】 第二条与第一条间隔了几分钟。 一程又一程：【如果不方便，我让队友现在过去取。】 周悦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 她编辑文字：【没事，明天你过来拿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等了半分钟，没见对方回复，周悦便不管了，看了几页书便睡着了。 第二天，周悦十点就到店里了。 陈姗妮却是没到店，她发微信过去，给她回复的却是吴源，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这几天就不来店了。 身体不舒服？ 周悦的心咯噔了一下，连忙打电话过去：“源哥，姗妮姐在哪个医院？我下班去探一探。” “不用了，小问题，我这边人手够，到了人手不够的时候，再喊你。” 虽然吴源说得轻描淡写，周悦还是有点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但陈姗妮和吴源不愿意说，她又不好意思问。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层雇佣关系，若是越了界，那就不好了。 快到三点的时候，周悦收到程知卓的微信，说再有半个小时就过来，问她方不方便。 周悦回：【方便。】 电动车从河东回河西，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 周悦刚拐弯，就看到站在小广场边上的程知卓。 他穿着休闲服，手里捏着一根烟，他的脸笼在一团烟雾里，这层烟雾，给他整个人添了一丝暗色。 又很好看。 周悦停车：“程队。” 程知卓吐出口中烟圈，将烟捏灭了丢进垃圾桶：“抱歉，今天才来。” “没事。我家就在前面，是我拿到这来，还是程队你跟我过去拿？” 程知卓极有分寸道：“周小姐把箱子拿到这里来就行，我先打个电话。” 周悦松了口气，赶紧回去把箱子拿过来。 程知卓手里提着一箱提子，脚边还放了一箱牛奶。 程知卓接过箱子，顺手将手里的提子递过去：“谢谢周小姐。” “不用了，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那我明天换另一种水果。” 程知卓这么说了，周悦也只能收下：“那我只收提子，牛奶你拿回去。” 程知卓站在原地，将行李拉过来拉过去，突然说：“病人没救回来，今天早上过世了。” 周悦想起昨日他努力救治的样子，一时之间心里有些堵。 连她这个没有参与救治的人都尚且是这种心情，他一个参与了全程救治的人，此刻又该是有多难受？ 周悦张了张嘴，想说节哀顺变，又觉得不合适。 “程队你等我一下！” 她跑回家，不一会又跑回来，递了一个小纸袋过去：“家里自己做的云片糕，很甜，你试试。” 旁边就是一张小石桌，桌前有四个小石凳，程知卓接了东西便坐过去：“一起？” 周悦下意识要拒绝，瞧见他抿起来的唇角，她改口道：“我去洗水果。” 十分钟后，周悦回来了。 石桌上放着两瓶牛奶，一大串提子，还有一小袋的云片糕。 程知卓先咬了一口云片糕，夸了一句好吃。 周悦笑了笑，小口小口吃东西。 两人各望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谁也没有再开口。 十几分钟后，程知卓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来听了几句就立马挂掉。 程知卓站了起来：“我先回队里，周小姐，谢谢你的云片糕。” 周悦也站起来：“谢谢你的提子和牛奶。” 两人一个向里走，一个向外走，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店里忙完，周悦又想起了程知卓，也想起那个无助地靠在自己身上哭的女人。 生命那么脆弱，有些人，说没了就没了，死去的人是否有遗憾周悦无从得知，但被留下来的人，余生却要在无尽的悲伤中度过，甚至自责。 周悦微微叹气，打算上播。 只是当她换好衣服，站在摄像头前时，她却没了展示服装的心情。 她干脆坐了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直播间道：“今天不展示服装，今天，我跟大家分享两件事……” 将马文明年纪轻轻便患了癌，以及昨日在动车上病发，最后救治无效的阿姨的事提了提，周悦道：“从前我总觉得，人生很长，有好几十年，做什么都来得及，可这两件发生在身边的事告诉我，不是所有的告别，都来得及道别。” “一生很长，但也很短。想去做的事情立即去做，想去见的人立即去见，不要总想着以后有空再去，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见面会不会是最后一面……到了真正要告别的时候，自己能体体面面，活着的人也不会再有遗憾……”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衬着舒缓的背景音乐，给人一种纯净舒服的感觉。 直播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群人，屏幕上闪过一串串的留言，周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去看。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周悦下了播。 个人中心里头有一串私信。 上次那些私信全是恶意，这一次，还会是恶意吗？ 周悦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开。 无论是恶意还是好意，她总得面对的。 周悦咬牙打开。 【我是白芳芳，我刚看完你的直播，抱歉。】 【我记得你是寿衣模特，怎么突然当起心灵导师了？不过我觉得你刚刚说得对，以后有空我会再过来看你的直播。还有，抱歉，先前辱骂过你。】 一连十几条看下来，都没有一条辱骂的私 第13章 我一个将死之人 刘妍长得很漂亮，就是很瘦，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整个人却透着很厚重的暮气。 她带了很多杯奶茶。 “不知道你爱喝哪家的，就多买了几家，你自己挑着喝。”说完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这里，比我家好多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昨天程知卓送的提子还有很多，早上时周悦拿了过来，刚好洗了一小篮，这时便全拿过来了：“无核青提，很甜，你尝尝。” 刘妍吃提子的方式很奇怪。 她是先塞满一嘴了才吃。 一嘴咽下，她皱眉：“很苦。” 苦吗？ 同一箱的，昨天吃的甜，今天就不甜了？ 周悦吃了一颗。 明明是甜的。 “你这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刘妍扑哧一声笑了，“青提很甜，但我嘴苦。” 周悦顿了顿，不禁有些好奇，导致嘴苦的绝症是什么来着？ “你不问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吗？” “我就当你是过来找我闲聊的。” “这地方挺晦气的，谁会来这闲聊啊。不过我一个快死的人，没有谁比我更晦气了。周小姐，帮我挑一套你们店里材质最好最贵的寿衣！” 周悦返身从柜台上拿了宣传册，直接翻开到后头用丝质制作的款式：“这几款是店里最贵的，丝质制作，手工很好，某宝卖6999，店里卖8999.” 刘妍下意识说了声好贵，顿了顿后问：“还有没有更贵的？” “更贵的是订制款，价格翻倍，要是加急，再翻一倍。” “那我要订制，给我加急。收款码在哪？” 这是一个无论是从语言还是动作，都呈现出一种迫不及待要去赴死的状态的女孩，但周悦敏感地从她眼睛里，读到了一丝不甘。 周悦拿来纸笔，告诉刘妍，订制款需要她的尺码：“我们先订下款式，图案，以及颜色，一会我再替你量下身。” “哎呀什么款式什么图案什么颜色都行啦，反正是最贵的就行！” “那不行，既然我收了你订制的价钱，就得各方面都得按你的喜好来。” “我的喜好？”刘妍明显有些茫然，“我有自己的喜好吗？” 周悦递过去一杯奶茶：“颜色我喜欢暖色系，像是淡黄，藕色等，不过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平时不是穿黑就是穿白。” 说着她打量了一下刘妍。 绿色的长裙，衬得她的皮肤很白，白得能发光。 周悦点了点头：“绿色很适合你。” 刘妍扯出一角嘲讽的弧度，啜了一口奶茶。 半杯奶茶喝完，刘妍的状态明显跟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不同。 “绿色能放大我的优点，确实很适合我，但我最喜欢的是白色。不过我穿白色衣服的机会很少。” “我妈说，白色难洗，让我穿青色，穿黑色，这样再怎么脏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出去工作后，工作环境不好，男多女少，白色衣服很透，那些男的总盯着看，连我今天穿的是新内衣还是旧内衣都看得一清二楚。” “水果我想吃木菠萝，我妈说女孩子属阴，体凉，木菠萝湿气重，吃了以后会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就会被老公打，被婆家赶出去，到时候我就没有地方住了。” “寿衣可以用古代侠女那种样式吗？侠女太酷了，高兴就来，不高兴就走，管你是乞丐还是皇帝老儿，谁也别想拦本姑娘，天大地大，本姑娘最大。” “啊对了，你会绣铁扇公主嘛？衣服上给我绣个铁扇公主……” 刘妍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想到哪里就说哪里，想到哪件事就说哪件事，听着有些语无伦次。 证明她此刻心里很乱。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人生才刚刚开始，突然就要面对死亡，谁又不慌，谁能不乱呢？ 周悦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只从中提取制作寿衣所需要的资料，时不时记上两笔。 半个小时后，刘妍停了下来。 周悦拿着小本子确认信息：“魏晋侠女风，白色……” “嗯嗯嗯！你记得很清楚。” “那先量下你的身材尺寸。” 周悦一边量一边记，量完后跟刘妍说：“寿衣的布料上头图案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我不建议你把铁扇公主绣上去，这会影响衣服的整体构图，不过我可以帮你配一把团扇，另外、” 她顿了下，等刘妍转过身来才道：“你这套衣服用料讲究，制作起来比较复杂，我刚才算了一下，制作周期最少要五天，想要更完美一些，那就要八天。” 她不知道刘妍患者的是什么病，不过从她的脸色来看，应该不至于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周之后便会离世。 一周，怕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 周悦不太确定，而贸然的安慰不仅起不了积极作用，还会让别人觉得冒犯。 因此她选择故意将制作时间拖长。 刘妍将剩下的半杯奶茶一口气喝光，站了起来：“行，五天之后我来取衣服，希望这衣服对得起我出的钱。” 扫码，付全款，刘妍走得很干脆，背影十分决绝。 周悦刚选定了料子，陈姗妮那边就发来微信，问是不是有订单了。 周悦干脆回了个电话。 她将刘妍的订单简单提了提，最后关心陈姗妮：“姗妮姐，源哥说你不太舒服，是怎么了？” 陈姗妮笑道：“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店里你自己看着来搞，搞不过来就放假休息，长命工夫长命做，今日不做就明日做，还有，晚上的直播随你喜欢，安全为上。” “我知道了。” 陈姗妮这几天应该不会来店，刘妍这套寿衣，看来是得她自己一个人完成了。 时间有些 第14章 周悦，醒醒！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反倒是中年男人发出了一声痛呼，紧接着，周悦便被护进了一副宽厚的胸膛。 她扶着腰抬头，看到了一张冷沉坚毅的侧脸。 怎么说也见过好几次了，这会周悦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程知卓。 他再一次目睹了她的狼狈。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因为刘妍已经从栏杆上跳了起来，正被那中年男人攥住手臂，那人已经抬起了手！ 周悦大喊：“程队快让他住手！” 程知卓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他两个战友，他们刚好晨跑回来。 其中一个周悦见过两次，叫梁杰。 在周悦喊‘程队’的时候，梁杰便制住了中年男人，另外一人将刘妍护在身后。 程知卓将周悦往身后一拨，沉声冷喝：“你什么人？干什么？！” “我教育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 “你动手了就关我们的事！” “你们谁啊，谁让你们多管闲事？” “119，火警。” “火警就好好去灭你的火，有什么资格管我？”刘妍爸爸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刘妍！我数三声，你再不过来，我杀了你！” 刘妍脸色苍白，十分无助，又一脸倔强：“不用你杀，我现在就可以死。” 刘妍爸爸脸色更阴沉：“你再不过来，我就把你妈当场打死！” 刘妍只顿了半息，就哈哈大笑。 突然她笑声一收：“好，你打！你现在就打！” 刘妍爸爸骂了一句脏话，当真就对刘妍妈妈动手了。 程知卓等人立即将两人隔开。 刘妍爸爸气得破口大骂，他骂完刘妍骂刘妍妈妈，骂完刘妍妈妈就骂周悦，用词非常肮脏。 “够了爸爸！” 刘妍大叫：“你搞这么多事情不就是想要我的钱吗？但我告诉你，我的钱就算是丢到水里，也不会再给你！” “你个扑街！” “是！我是扑街！可就是我这个扑街女，这么多年来一直替你们养儿子！” “我买一件两百块钱的新衣服你们骂我浪费，你们给两个儿子买手机五千多一台，一口气买两台你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家里五口人，妈你煮鸡蛋永远都少一个！你等着我开口说不吃！” “十几年了，我替你们养儿子，我管你们的吃喝，可我回到家连个鸡蛋我都不配吃！” “房子是用我的血汗钱盖起来的，我回去连个自己的房间都不配拥有！” 刘妍几近失控，“我病了要做手术，问你们要钱，你们说没有！可分明你们说我寄回去的钱，会帮我存一半的！” 这时，一直没有出过声的刘妍妈妈突然开口： “可医生说了，搭再多的钱你的病也治不好，你哥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女朋友非要他买房子，没有房子就不愿意嫁过来，小妍，这辈子算妈妈对不起你，这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听妈妈的？” “那是我的救命钱，你拿去了，就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吗？” “小妍啊，你哥被那个女人迷住了，要是娶不到那个女人，他会没命的。” “我哥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啊！” 刘妍完全失控了，她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她突然两眼翻白，浑身抽搐！ 刘妍妈妈吓得连退三步：“她，她发病了！” “发病了好！最好她现在就死了！”刘妍爸爸冷哼一声。 初夏的七点半，太阳已经升很高了，周悦被晒得冒了汗，可听了刘妍父母的这些话，她就像是突然踩进了一盆冰水里，丝丝寒意从脚板底直冲心脏。 连她一个外人都感觉到寒心，刘妍这个当事人又该如何的痛苦？ 程知卓冷冷瞥了一眼刘妍爸爸，立即给刘妍进行急救。 周悦立即打急救电话：“西江二桥往钱鉴方向有人昏倒抽搐……” 电话还没结束，周悦就被刘妍爸爸指着鼻子骂：“谁让你打120的？！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那你们就管到底！” 刘妍妈妈还想说什么，被刘妍爸爸推了一把，夫妻俩一路谩骂着走了。 周悦扶着腰正想去看下刘妍什么情况，便见刘妍坐了起来。 她眼泪汪汪地说：“我没事。周小姐，还有几位，多谢。” 程知卓沉了沉眉，旁边的梁杰冲口而出：“他们真是你父母？” “我多希望他们不是。”刘妍低泣，“我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养家，十几年了，我为这个家奉献了所有能奉献的，可知道我得了治不好的病，以后都没办法再去赚钱时，他们连装都不想装了。” “这秒不让我进屋让我死在外头，回头就一口一个好女儿叫着，想骗我的钱去替我哥娶老婆……” “我不明白，同样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我就得不到半点怜爱？” “既然不喜欢我不爱我，当初生下来之后为什么不干脆掐死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刘妍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她偏心的父母，错的是刘家重男轻女的思想。 周悦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腹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她尖叫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往下倒。 程知卓就在她旁边，这时立即回身抱住：“周悦！”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程知卓一把将她抱起：“周悦，醒醒！” 星期二的早上十点，桂东医院病人如织。 周悦上来救护车没多久就醒了，她说了几次自己没事，程知卓都坚持要将她送到医院。 救护车一停，程知卓就将她抱进了急诊室。 等候的时候，刘妍一边流眼泪一边喃喃道歉。 程知卓一直看着诊室的方向，梁杰在旁边叫 第15章 她随时会离开 她叹了一声，抬头时刚好程知卓也看过来。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程知卓就一个跨步过来将她抱起：“你不舒服，我抱你过去。” 周悦脑子一空，接着她就被放到了椅子上。 “在这等着，我去缴费。梁杰——” 梁杰立即过来：“程队我去缴费，你在这陪嫂子吧！” 一声‘嫂子’，把周悦喊得满脸通红，她张嘴：“我不——” “刘小姐，你过来我有话跟说……”梁杰拉着李霖和刘妍一起去缴费了。 明明身边人来人往，周悦却是尴尬不已：“那个，程队，谢谢。” “梁杰他们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解释，是因为他们不会相信，还会起哄你。”程知卓解释了一句，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痛经的事，脸顿时又红了，说话都结巴了：“就，就这几年的事。” “我妈认识一些中医，今晚回去我找她问个靠谱的中医给你调理——你妈也有这毛病吗？” “我不知道。”周悦笑了笑，很自然地转了话题，“程队，今天谢谢你了，哪天你不需要值班，我请你喝早茶。” “好。” 两人刚刚交谈完，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惊叫。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看到人群一阵骚乱，几个医护人员飞奔着过去。 与此同时，程知卓的手机响起，梁杰在那边叫：“程队，刘小姐昏过去了！” 那是周悦第一次知道人可以一次性吐那么多的血。 鲜红的血喷溅在洁白的墙壁上，尤其触目惊心。 目击了现场的人正向后面来的人讲述着当时的情况，引来对方的阵阵惊呼。 “我亲眼看到的，上一秒她还笑嘻嘻的跟她男朋友讲话，下一秒就咳了起来，一咳，那血就喷出来了，狂喷啊，就是水龙头的那种狂喷！” “她男朋友被喷了一身，看着当时就傻了。” “对对对，还是我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叫医生……” “到底什么病啊，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耳边人们的议论声不绝，周悦一句都没听到，她看着被染红的墙壁，当下的脑子是空的。 眼睛突然覆上一双手，程知卓低沉的声音传来：“别看。” 可惜那一滩鲜红，已经深印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期间护士进进出出，个个神色匆忙，每次那扇门拉开时，周悦的心都会提起来。 怕医生出来说话，又怕医生不出来说话。 她跟刘妍不过只见过一面，比陌生人的关系亲近不了多久，此刻整个心却被对方牵住。 刘妍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她现在就死了，那她身上的钱，肯定会被她父母拿走的。 刘妍，加油啊，要撑住！ 四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终于由红转绿，一群医生走了出来。 周悦刷地站起来，没想起来得太快，她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程知卓一把扶住她，两人一起迎上去：“医生，刘妍她没事吧？” 主刀医生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是她的家属吧？” “不是。”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随时都会像今天一样突然吐血昏厥，并且这种情况会越来越频繁——光是上个月，我就救了她三回。至于下次能不能像今天这样救得回来，谁也没办法保证。” 周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医生，她到底是什么病？” “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不便透露。” 刘妍被拉去了ICU，周悦通过玻璃窗看了一会，被程知卓拉走了。 梁杰一脸的失魂落魄，他身上那件带血的衣服还没换上。 瞧出他情绪不对，程知卓立即让李霖送他回去休息，之后陪着周悦去拍了片。 片子出来，程知卓又陪着周悦去找医生看片子，听到医生说片子没问题后，程知卓的脸色才缓了少许。 已经十二点了。 程知卓说：“周小姐，我送你回家。” 周悦摇头：“我回店里。” “你不舒服——” “刘小姐在我那订制了一款寿衣……医生说她随时会离开，程队，我想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程知卓抿了抿唇，终究什么都没说，将她送回寿衣店。 周悦去了个洗手间，出来不见了程知卓，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吁了口气。 店里有些凌乱，应该是陈姗妮来过了，周悦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再收拾，可小腹的胀痛感与撕扯感越来越强烈，到了后来她连站都站不稳。 程知卓刚到门口便看到周悦抱着肚子卷缩在一起的情形，连忙跑进来：“周悦？周悦！” 周悦摇头说没事，但她的脸色苍白，手也是冰冰的，程知卓立即将手里的热饮塞过去：“先捧着它。” 周悦接了热饮，发现程知卓手上还拿了东西，看着，像是个热水袋。 心底隐隐闪过一个念头，程知卓就把东西拿了出来，果然是热水袋。 环视一圈，程知卓找到了插座。 给热水袋充上电后，他职业使然，把寿衣店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给巡了一遍，下来后告诉周悦，她店里存在着很大的消防隐患。 说着掏出纸笔写写画画，停笔时正好热水袋自动断电，他将热水袋递过去：“放肚子上暖一下……你这店全是布料，一旦燃起来，你就是在楼下也很难，要是在楼上，你根本逃不掉。这是整改图，按这个来整改。” 周悦点点头，想着等忙完了这段再整改，却见程知卓已经动起手来。 周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程队，我自己——” 程知卓一指角落的躺椅：“坐着别动。” 直到躺下去，将热水袋放肚皮上时，周悦才反应过来，程知卓这是将她当成他手底下 第16章 别死缠烂打 周悦在微信上给程知卓发了几条信息，休息了一会，感觉肚子没有那么疼了，她便继续缝制刘妍订制的衣服，等到周时新过来，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她又继续忙到九点，才关灯关店。 周时新问：“你刚做的那衣服，是个年轻姑娘要的？” 周悦‘嗯’了一声，把刘妍的情况简单提了两句，最后试探道：“爸，我想去医院看她一眼。” 她想起自己六岁生日那天被打时的情形，她觉得刘妍就跟当时的自己一样，又无助又绝望，不同的是，自己比较幸运，爸爸及时回来了，而刘妍的痛苦，大部分都源自于她的父母。 近些年网上有句话很流行：自己淋过雨，便想要替人撑一下伞。 周悦也想替刘妍撑一下伞。 周时新叹了口气。 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所以养出刘妍父母这种披着人皮的狗东西也不奇怪，只是可怜了那孩子，瘫上这种父母已是倒是八辈子的霉，年纪轻轻的又得了绝症……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啊。 父女俩去得正好，刘妍刚刚转到普通病房。 病房是四人间，全住满了，这个时间点，其他病人身边都至少有三个家属探望，只有刘妍，形影只单。 周悦在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猜测刘妍是不是得了不干净的病。 “不然为什么她住了几个月医院了都没见有人来看过她。” 周悦才知道，刘妍这几个月都是在桂东住的。 她正要说话，周时新已经抬起了他的那两条大花臂：“聊什么这么高兴？” 那两人脸色一变，周悦走了病房：“刘妍！” 看到她，刘妍明显很惊讶：“周小姐，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我爸。” 这么晚了还愿意陪着周悦来看她一个陌生人，他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刘妍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周悦不善交谈，周时新话却是很多，他也不讲别的，就随便找了个话题展开了讲。 他说话幽默风趣，语汇量又多，加上夸张的表情，戏剧性十足，不仅把刘妍逗得连连发笑，就连同病房的其他病友都笑得前俯后仰。 十点半了，刘妍脸上出现了疲态。 周悦碰了周时新一下，周时新笑眯眯地站起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隔壁床的病友问：“周叔，你明天还来吗？” 周时新看了一眼周悦，周悦代他回答：“来！” 走的时候，周悦告诉刘妍，因为今天耽搁了小半天，所以得推迟一天取货：“可以吗？” 刘妍笑眯眯的：“你说哪天就哪天，我都可以。” …… 今晚原本是梁杰值班，但他晕血，程知卓担心他出岔子，便和他调了班。 半夜时文澜路那边有商铺起火，火起得又急又猛，没几分钟就烧到了后头的民房。 程知卓和战友们忙活到凌晨两三点才将火彻底扑灭。 回到队里洗澡的时候，程知卓突然想起了周悦。 医生说那个叫刘妍的女孩子随时都会离开，那周悦此刻是不是还在赶制刘妍订制的衣服？ 稍微把手擦干，程知卓将手机拿过来，给母亲陈娴发微信：【妈，你有认识治痛经的中医吗？】 过了好一会才想起现在是大半夜，想要撤回时，已经过了两分钟了，他摇了摇头，擦干头发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天刚亮，程知卓就接到了陈娴的电话：“阿卓，你拍拖了？女孩哪里的？谈多久了？什么时候带回家吃饭？” “妈你说什么？我没拍拖。” “没拍拖你帮谁问痛经？” “一个朋友。” “年轻的还是老的，未婚还是已婚？” “妈~”程知卓很无奈，“你有认识的好中医就把微信推给我，把地址发给我也行，别查户口。” 陈娴是户籍警。 陈娴再三确认程知卓真的没有拍拖后，失望到说话都有气无力了：“我和你爸连我们未来孙孙的名字都想好了，你现在告诉我说不是……哎，真是没鬼用，生个叉烧都好过生你啊！” 陈娴挂完电话不到两分钟就发了个地址过来。 【仔啊仔，如果真的对人家有意思，那就找时间带人家过去，如果人家对你没意思，那你就把地址发给人家就行了，别死缠烂打，啊。】 程知卓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半。 他干脆起来到楼下跑了十几圈，回来洗完澡了，才把中医馆的地址发给周悦。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她的身体情况时，值班室突然响起了铃声，他赶紧奔去接：“你好119报警中心……” 又有新的火情了，程知卓将手机往抽屉一塞，立即和战友们出警了。 等周悦看到程知卓的微信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望着聊天界面上的那一串地址，周悦心里划过一丝忧虑。 这个程队，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不过接下来连着三天，程知卓都没有出现，周悦重重松了口气。 她刚结束一段八年的感情，若说是去掉大半条命未免太过，但她确实还没有强大到在短短个把月时间之内就完全放下，更别说是开始新的感情了。 这几天，周悦父女都会在晚间九点半之后到刘妍病房去一趟。 通常都是周悦静静坐着和刘妍一起喝奶茶，周时新在那吹牛。 看着刘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周悦的心放了下来。 两天后，周悦终于将刘妍的衣服做好了。 白色的丝质的裙装，上头绣着华贵的牡丹花，一共六层，光是挂在那，就有点仙气飘飘的感觉，她可以想像得到这衣服穿在刘妍身上会有多么的美丽了。 周悦刚把衣服理好收到盒子里，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周悦心头掠过一股不太好 第17章 来见她最后一面 对方顿了半息，声音再度传过来：“我马上过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程知卓和梁杰都来了，两人身上还穿着迷彩服。 梁杰看到周悦就问：“刘妍进去多久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周悦紧攥双手，声音微颤，“跟上次一样，不停吐血，然后昏迷。” 看出她在害怕，程知卓立即握住她的手：“周悦，相信医生。” 暖意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周悦很快镇定下来。 刘妍先前已经闯过了那么多关，今天这关也一定能大步跨过的！ 时间流逝得格外慢。 终于，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走在前头的医生喊：“谁是周悦？” “我！”周悦弹跳而起，“医生，我是周悦！” “病人没有求生意志，我们已经尽力，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周悦愣住。 这几天她和周时新每晚都来医院陪刘妍说话，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周悦以为刘妍已经放下执念，打算好好治疗了，可现在医生却说，病人没有求生意志…… 原来这几天刘妍一直在装轻松，装无事……她一定装得很累吧？ 周悦内疚。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和爸爸每天过来打扰，刘妍她根本就不必多受一份苦！ 程知卓握紧她的手：“先去看刘小姐，她应该有话对你说。” 周悦走了几步，想起她带过来的东西，连忙让梁杰帮着提进来。 刘妍躺在床上，脸色几乎与床单一个颜色，全身死气蔓延。 周悦心头一痛。 如果说一开始来看刘妍是因为觉得她可怜，那后面这几天，就是完全将她当成自己的朋友来看待的。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她握住刘妍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刘妍，为什么——” 刘妍笑着打断：“治疗的过程太疼太痛苦啦，而且到最后人会变得很丑很丑，我不想死得那么丑。” “我以为自己最后会孤伶伶地死去，没想到会有人来送我最后一程，命运这狗东西，终于肯怜爱我一次了。” 刘妍咳了几声，问周悦：“我的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周悦忍着眼泪，“我现在替你穿上。” 刘妍点头：“希望我争气点，能撑到衣服完全穿好那一刻。” 程知卓和梁杰退了出去。 周悦忍着泪意，快速帮刘妍把衣服穿上。 紧接着她替刘妍理了理头发，从包包里翻出一支口红帮刘妍涂了薄薄的一层。 最后她拍了一张照，拿去给刘妍看：“刘妍，你很漂亮。” 刘妍努力睁大眼，几息后发出满足的喟叹：“好漂亮呀……下辈子，我一定能投个好胎吧……” “周悦，我要走啦，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你帮我问问你爸爸，下辈子我能不能也做他的女儿……” “好！” 刘妍唇边挂着微笑，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周悦哭出声来：“刘妍，刘妍……” 程知卓冲进去，手伸了几次，最后只落在她肩上：“节哀。” 梁杰年轻，才刚满二十，这会哭成了狗。 便是程知卓见多了生死离别，这会也没办法做到云淡风轻。 那么年轻，谁不惋惜呢？ 周悦情绪稳定下来后就通知了周时新。 周时新带了个同事一起过来，但由于他们不是刘妍的直系亲属，他们暂时无法带走刘妍。 周时新跟医院交涉很久，医院方面都是一个态度：“刘妍父母还健在，她还有哥哥和弟弟，我们不能让你们带人带走，不然后续的麻烦我们处理不来，必须通知她的亲属过来。” 刘妍的父母都是混蛋，心安理得吸刘妍血的哥哥和弟弟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刘妍几次病危都不让医院通知家属，这个时候，她也一定不会愿意让他们过来。 可不让刘家人过来签字，刘妍就得一直住在冰柜里。 周时新焦灼：“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程知卓摇了头，又道：“除非她留有遗书，遗书里指定了由谁来处理她的后事。” 周时新才留意到程知卓。 身材板正，长相端正，双目有神，正气十足……这可不是时下的年轻人能有的气质。 这位难道就是女儿前段时间帮保管行李的消防员？ 注意到周时新的打量，程知卓镇定地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这时，一个同病房的病友家属突然找了过来，说是刘妍前天交给她一封信：“小妍姐说，如果她死了，就把信给小悦姐。” 那是刘妍的遗书。 刘妍的字像她的人一样，娟秀漂亮，她在信中简单回顾了一下自己失败的人生，中间用了大段篇幅来感谢周悦和周时新，信的最后定了一个男人的名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不要通知任何刘家人，如果医院必须要有亲属签字，那就打给他。】 周悦打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张家讳先生吗？我是刘妍的朋友，请你过来一趟……” 张家讳得知刘妍的死讯时，哭得当场晕了过去。 也是这个时候，周悦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刘妍相恋了好几年，已经谈及婚嫁的恋人。 她本该像其他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可惜，偏偏造化弄人。 送走刘妍后，周悦感觉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 这几天，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起刘妍最后一刻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心里堵得慌，实在打不起精神去上班，于是向陈姗妮请了个假。 陈姗妮应得很干脆：【你哪时候回来都可以，店里不用管。】 周悦便问了几句她的身体情况，陈姗妮只说没事，见状，周悦也不好再问，只隐 第18章 你儿子开窍了！ 第一条私信就差点把她的眼泪惹下来了。 【我是张家讳，谢谢你为刘妍做的一切，谢谢你让她走得从容，走得体面。】 周悦顿了顿，回了一句：【好好生活。】 继续看私信。 余下的私信，大部分都是询问她为何突然停播的。 当然，私信里也不乏一些迷信论，问她是不是在这一行干得太久，煞气太重，影响到自身的健康了。 周悦权当这些人是在关心她，匆匆看完私信，她便开始了直播。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不舒服，我哪里都很好。” “消失的这几天，我送别了一位很美丽的女孩……大概十天之前，我的私信里收到一个年轻女孩的信息，她说自己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单。” “她来我的店里，订制了一款非常漂亮的衣服，三天前，她穿着这身衣服，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她没有配乐，她也没有刻意煽情，她的声音也如平常一样和缓温柔，一个小时的直播时间，她没有说一句悲伤，但无处不是悲伤。 “她离开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她笑着说老天爷终于偏爱了她一次，但我知道她应该是有遗憾的。” “因为她还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她还没有和所爱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她才二十多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最后一分钟了，周悦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今天的最后，我希望直播间的各位，都能够做自己，都能够永远坚强，永远势不可挡。” 退出直播间时，周悦看了一眼后台数据：直播间观看人数，107人，停留一分钟以上人数，30人，观看半个小时以上人数，15人。 这个数字，可以说是创造直播间开播以来的新高了，但周悦没有半点喜悦。 她将数据截图下来发给陈姗妮，陈姗妮没有回复。 周悦把衣服换下，卸了妆，下来看到在店门口打瞌睡的周时新，她突然眼睛有些发热。 “爸。”周悦叫醒他，“我下班了，回家吧。” “下班了啊？好，回家！” “爸吃宵夜吗？” “吃小龙虾还是鸡爪？” “就不能两个都吃吗？” “好，两个都吃，哈哈哈哈……” 在周家父女抵达家附近的宵夜档时，程知卓也刚刚从队里回到家。 母亲陈娴正在看电视，见他带着一身水气回来，连忙问：“今天应该不是你值班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隔壁封开那边突然起火，火势挺猛，我带队去增援了。” “现在灭了吗？没事吧？” “嗯，灭了，没人员伤亡，但老板估计损失不小。” “人没事就行。饿不饿，我给你做宵夜。” “不用了。” 程知卓应了一句，就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打开了某音。 一个年轻女孩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吆喝着大家赶紧下单。 划上去，是某个当红女星饰演的角色，瞪着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喊‘哥你要是敢走我一头撞死在这’，演技浮夸，十几万条评论，全是粉丝的吹捧。 一连刷了几条，都是各种明星，程知卓顿时觉得无趣，退出软件时他突然想起了周悦。 他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悦时，就听到周悦说她的职业是一名模特。 程知卓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殡葬行业也有模特。 重新打开软件，大数据又推送了一堆女明星的剧图，程知卓皱着眉，试着在同城里输入关键字查找。 输入寿衣模特四个字，立即跳转出一列视频。 排在同城第一的视频里的主角，正是周悦。 程知卓点了关注，随后进去她的主页查看。 主页里几乎都是她每次直播的内容，最新一条显示的是半个小时之前，她穿着暗红色的寿衣，化着淡妆，坐在桌前说着刘妍的故事。 她没有掉眼泪，连眼睛都没有红，好像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程知卓却在她平静的眼神里，窥见了一丝悲伤。 他有一股冲动，想要现在就看到她。 “这女孩子谁啊？长得还挺不错。” 陈娴说了一句，就把汤放桌上：“这汤清凉拔毒的，锅里还有，喝完这碗再去装一碗。” 程知卓喝了一碗，又点开了周悦上一次的直播。 没看一会，陈娴又出现了，她戳了戳他肩：“你还没回答我，这女孩是谁？做什么的？” “一个模特。” “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挺顺眼的，你要是找女朋友，就按这个长相来找——你认识人家吗？” 程知卓犹豫了一会，点头：“认识。” 陈娴原本觉得有些困，想要去睡了，这会立即精神了，连忙喊：“老程！老程快来！你儿子开窍了！芝芝，你哥有喜欢的女孩了，快来！” 程爸爸和程芝芝都跑出来了，三人将他围住，一人一句，要程知卓从实招来。 程知卓无奈：“你们不要这么八卦，我跟她才认识没多久，连朋友都还不算，你们太夸张了。” 才认识没多久？ 程爸一脸失望：“开什么窍，我看我们想要抱孙子，难咯！” 陈娴却想起一个事，她问程知卓：“阿卓，上次你问中医的事，是帮她问的吧？” 程知卓一口把碗里的汤喝了，咻地站起：“我去睡觉了。” 程芝芝刚刚大学毕业，古灵精怪的，在程知卓上了楼后，她悄悄告诉陈娴：“妈，我记住那直播间的名字了，哥他不说，那我就自己去问！” 程爸不赞同地瞪自己女儿：“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直播间叫什么？” “月红寿衣……寿衣店？”程芝芝说着自己都愣了下，“哥的心上人是在寿衣店工作的？” “你哥说她是模特。” “模特？寿衣店也有 第19章 周悦这面相，看着很顺眼 程爸一脸莫名：“什么我怎么看？阿卓自已喜欢就行了，我什么看法重要吗？” 陈娴犹豫：“这孩子长得挺温婉大气的，看着不像是那种咿咿妖妖的人，就是吧，她这个工作……” “妈，我觉得嫂子她超酷的！” 程芝芝改口改得挺快，“以她的身高和长相，要是真的去别的圈当模特，她就算不能做到顶尖，那肯定也是不愁工作的，但她选择了做寿衣模特，这证明她在金钱方面看得很开。” “爸，妈，你看她说话的样子，很温和，很平静，说明她性格好。”程芝芝笑眯眯的，“我哥他眼光真好！” 程爸说不出哪里好，就是觉得周悦这面相，看着很顺眼。 父女俩都看着陈娴。 陈娴莫名其妙：“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又没说她这工作不好，我就是担心他们年轻人，抗压能力不够，被别人挤兑几句就心态崩掉。” 程芝芝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老妈，思想觉悟就是高，从不搞职业歧视那一套！” “你老妈我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事没见过，寿衣模特又怎么了？那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芝芝，你哥跟人家才刚认识，八字还没一撇，你别乱来啊。” 陈娴叮嘱了女儿一句，回房就给儿子发微信：【仔啊仔，那姑娘不错，喜欢就主动点，别等着天降良缘啊，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更是不多，你动作不快点，好姑娘就要被别人追走了！】 程知卓看了看时间，还差一刻就十点，还不算太晚。 但无缘无故给对方发信息，这好像有点冒昧了。 打开编辑框编辑了几条，最后退了出来。 他给陈娴回了句‘知道了’，便刷起了朋友圈。 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刘妍男友张家讳发的动态：【你喜欢大海，所以，我带你来了。】 配图是一片湛蓝的海水。 海天一色，十分唯美，只可惜，佳人已逝，什么都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 程知卓心念一动，他立即编辑微信发过去：【周小姐，我明天休假，如果你能抽得出时间，我来找你。】 周悦和周时新正在附近的粥店，等餐的时候她也刚好在看张家讳发的朋友圈，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张家讳留个评论时，程知卓的微信就发过来了。 程知卓要来找她…… 周悦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 周时新抬头：“那位程队发来的？” 周悦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周时新笑了笑，不答反问：“他约你了？” “也不算约。”周悦老实交代，“他明天休假，说来找我。” “是不想见他，但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还是你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想不想见？” 周悦沉默了一会，低声答：“不知道自已想不想见。” “那就先不见。”周时新道，“感情的事不能急，一定要想清想楚之后再做决定——不知道怎么拒绝是吧？我帮你回。” 正好他们点的粥上来了。 喷香的猪杂粥和田鸡粥，还未入口就先咽了一口口水。 周悦将手机塞回包包，等回到家，洗过澡之后才回复：【抱歉，不太方便。】 聊天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周悦瞪着看了几分钟，那边没反应了，她也松了口气，倒头便睡。 这一晚，她梦到了刘妍，梦到了余家俊，梦到余家俊的妈妈王兰在粤西楼命令她换工作的情形。 醒来时太阳已经八点，周时新七点左右就出了门，锅里热着两条玉米和一碗杂粮粥。 吃早餐的时候，周悦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会综艺。 锁屏界面显示她有未读的微信，周悦无端想起昨晚临睡前，聊天界面上持续了好几分钟的‘正在输入’。 打开一看，果然是程知卓发来的。 程知卓发来了两副药方，说是专治月经不调的。 一程又一程：【何医生跟我妈认识了几十年，他在附近口碑很好，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拿这药方去找别的医生确认一下。】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帮她问药方？ 周悦说不清当下是什么心情，她在微信上道了谢，便匆匆出门了。 出门时在巷子口碰到隔壁李老太太，不远处几个老邻居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她自已一个人坐在小石桌边，不见她家的小孙女。 周悦正要加速经过，李老太太突然喊她：“周悦！” 她这一嗓子喊得极大声，吓了周悦一跳，车头一歪，差点就摔了。 “周悦！”李老太太高声喊，“你别走，我今天不骂你！我有事问你！” 因着李老太太这一嗓子，不远处的那群老邻居都看过来了，有几人还往这边走了。 一个李老太太，周悦勉强还可以勉强应付得来，一群老太太，那她就没辙了。 “没空！” 周悦回了一句赶紧开车跑，李老太太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越叫越跑……” 一连两三天，李老太太都坐在巷子口那里，每次都说找周悦问点事，但晚上周悦和周时新回来时，迎面碰到李老太太，对方都没有要问点事的样子。 周悦确定了，这李老太太就是想骂她，但又不敢当着周时新的面骂，才每天守在巷子口的。 这天下午，陈姗妮终于来了。 将近半个月不见，陈姗妮瘦了一圈，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她是差不多五点的时候来的，带了饭菜来。 两人一起吃了晚餐，陈姗妮说自己不想出镜，但是会等到她下播。 周悦觉得她脸色不太好，关心了几句便上楼了。 上播之前，她先看私信。 可能是她这几天的直播风格改变了的原因，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每天都在增多，给她私信骂她的人比例也少了 第20章 我爸快死了 【姐姐你好，我是一个12岁的小学生，这是我爸的手机。我爸快死了，但我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倒是有几个亲戚，但是在我爸住院这段时间，他们一个都没有出现过，以后我爸死了，他们也肯定不会出现的。】 【姐姐，我一个人要怎么操办我爸爸的后事？我要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一百块钱，能让我爸体体面面地走吗？】 【姐姐，姐姐你能回我一下吗？】 【姐姐，我爸的手机坏了，充不进电，下一次开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三天之前的私信，三天，小朋友的手机还有电吗？ 周悦立即回了一条：【你在线的话回我一句，不在线的话我在直播间回复你，要是手机没电，一个小时后我私信你回复。】 已经到上播时间了，直播间已经陆续进来十几位观众，见周悦盯着手机一脸凝重的样子，有新来的观众顿时就不爽了，在其他观众关心地问周悦时，他们上来就在公屏一连刷了多条留言： 【美女这是家里死了人嘛？怎么这个表情？】 【我跟你说啊美女，今时今日你这个工作态度是带不了货的！】 【来，笑一个，笑得好了，哥哥给你打赏！】 【一百块能不能买你一个笑？】 【楼上的哥哥也太小气了，我出一千！美女，笑一个呗！】 周悦刚好点进那位小朋友的主页，因此没有看到这些留言，她通过小朋友爸爸主页上发的寥寥几句日常，确定这位小朋友是个小女孩。 一个12岁的小女孩，守着一个快过世的爸爸…… 周悦无法想象她有多无助。 陈姗妮不止一次提醒过她，做这一行不要有那么强的共情心，周悦也知道共情心太强对自己不好，她也时常提醒自己要注意，但她总是做不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无法对一个12岁的小女孩有可能面对的无助，做到无动于衷。 退出小女孩的主页后，周悦也没有仔细看留言，清了屏后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就立即进入了直播状态。 “老规矩，本直播间只做展示与交流所用，不带货，有需要的可自行到离自己最近的店铺购买合适的寿衣。” “大家有任何相关的问题都可以问，不过前提条件是互相尊重。” “后台收到很多私信，看来大家对我的工作内容都很好奇，这方面的内容，我后面会抽时间专门做一期，但今天我就先给大家讲一下，家里有亲人往生之后，亲属应该做些什么准备，需要注意哪些习俗……” 周悦清了一下喉咙，继续往下说： “第1步，正常往生者，亲属需要给其先简单清洗一遍，让其看上去整洁体面，再及时替死者穿上合适的寿衣，或者是对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 “这一步需要注意的是，人过世之后手脚会迅速僵硬，这时是无法穿活人的衣服的，因此亲属最好在死者即将过世，或者是刚刚过世的时候，就帮TA把衣服穿好。另外如果是意外死亡，遗容不太规整，那得先找遗容整理师处理。” “第2步，准备一块门板，在上面铺上褥子，将死者放上去，要垫枕头，死者手脚要用白线系住，死者多少寿数，就系多少根，接着盖红布，连头部一起盖。” “第3步，烧第一遍纸……” “第4步，准备葬品……” “第5步，停灵和守灵……” “第6步，带孝……” “第9步，下葬和烧期……” 一个小时时间，周悦刚好把内容讲完，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想，那个小女孩有没有上线，她手机的电能不能支撑她看完直播，而且即便是她看到了，她一个小女孩，要如何准备这么繁复的东西？ 正在退出直播间，却误点了打开评论开关，顿时她就看到了那一串恶意的留言，好在往下拉后，都是骂那几个人的。 后台也塞了不少私信，周悦把刚才直播的内容按照步骤发给那个小女孩后，才打开私信。 二月花：【家里有个病了好几年的病人，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他随时离世的准备，但对于如何准备后事这些，我一窍不通，百度来的都是很笼统的，也不知道跟我们当地的习俗会不会有不同。我有很多叔叔和姑姑，但我不敢问他们。我怕他们骂我不孝顺，骂我盼着我爸死。谢谢你今晚的科普，我已经记小本子上了，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1808号柜：【刚才那几个人嘴臭，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之前也跟他们一样，要是看到跟死亡有关的视频，都会大喊一声‘大吉利是’，我就觉得人不能把生死挂在嘴上，那不吉利，也很晦气，看了你几场直播，我觉得，生死也没有那么可怕。】 青青一下：【周小姐，你的直播间很有内容，我会一直注意你的，愿你越来越好。】 一路看下来，都是安慰周悦的，其中有几个ID周悦觉得眼熟，好像这几场直播，他们都在。 看了几人的主页，发现都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最后一条私信的ID名字叫一程，周悦看到这个名字，立即想起程知卓的微信名字，她摇摇头，点开。 【你的工作很有意义。】 简短精练，颇有点程知卓的风格，不过从主页来看，这位“一程”是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小靓女。 退出软件之前，周悦又看了一眼那位ID名为“水云天”的小朋友的私信，从她回复私信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十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周悦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登陆某音，关注了“水云天”。 她希望对方只是手机没电，而不是失去了父亲。 今天收到的暖心评论比往常都多，周悦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今晚的这一个小时是 第21章 被世界推开的人 周悦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下来，她走到陈姗妮面前：“姗妮姐，你说吧。” “我要结婚了。” “恭喜啊姗妮姐。”周悦由衷替她喜悦。 只是，陈姗妮即将结婚，这是天大的喜事，但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反倒是一脸凝重，凝重之中，还夹着一些为难。 周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姗妮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讲？” 陈姗妮一脸为难，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今天过来的目的：“周悦，吴源他家里希望我关了这家店。” “我也怀孕了，前段时间就是在保胎，昨天刚出的院，今天是偷偷过来的。”陈姗妮声音很低，“吴源家里人比较迷信，他们认为我这次动了胎气，就是因为这家店煞气太重，冲撞到了胎神。” “可是姗妮姐、”周悦迟疑，“这世上没有鬼神一说。” “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 陈姗妮坐了下来，缓缓环视这家店，目光里全是留恋不舍。 “这是我姑婆留给我的店，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可是因为我姑婆开的是寿衣店，她就失去了姓名，别人提起她，都会说‘那个吃死人饭’的。” “我姑婆对我很好，她给我的爱是我父母和家里人加起来都够不到的。我很感激她对我的照顾。我从八岁到她身边，到我二十三岁时她离开，我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我姑婆没有自己的儿女，我就是她唯一的孩子，这家店，是姑婆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是我们共同的家。”陈姗妮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我不想失去它。” “但是，我怀孕了，我即将拥有自己的宝宝了。” 陈姗妮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温柔，又很悲伤。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在学校也没有同学愿意跟我同桌，我从小学到高中，永远坐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我读了十二年书，从来没有被老师叫过名字，在路上碰到老师，我向老师问好，老师会当没听到。” “他们没有打我，也没有说我晦气不吉利，可他们把我隔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我无论怎么努力，哪怕我科科拿一百分，我都没办法进入他们的世界，没有人愿意跟我分享我的喜悦。” “我的幸福是我姑婆带来的，所以我愿意承受这些孤独，可我不想我的孩子跟我一样，被这个世界推开。” 陈姗妮泪流满面：“周悦，你懂我的心情吗？” 周悦哪会不懂，因为曾经，她也是那个被这个世界推开的孩子啊。 周悦拥住陈姗妮，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一些了，才安慰道：“姑婆会理解你的，她那么爱你，一定希望你跟过去告别，走向更好的人生。” 陈姗妮一个劲点头，等完全平静下来后道：“昨晚我跟供应商陈总聊天，我跟她说了我的打算，陈总讲，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她厂里，继续当模特。” “那这个铺子……你会卖掉吗？” “不会，这是我和我姑婆的家。我不会带我的孩子过来，但我以后一定会回来。不管我去了哪里，走得多远，我都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这个月还有十五天，你要是愿意，就把这班上完，如果不想过来，也不用过来，工资我会发满这个月。” 陈姗妮看了她几眼，突然问她是不是交了新男友。 周悦知道肯定是隔壁棺材铺的芳姨给她讲八卦了。 “没有。”周悦摇头，“我暂时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 “是因为余家俊？” 没等周悦回答，陈姗妮便自顾自往下说：“余家俊其实挺好的，工作不错，家庭条件也好，他爸妈上班有工资领，退休之后就有退休金，在金钱方面你完全不需要担忧。” “原本横在你们之间的就是这份工作，现在我要关店了，梧州也没有别的店需要模特，你正好转行。” “要是还想继续当模特，那也没问题，你和余家俊结婚之后，你就开个服装店，你继续展示服装，你很有灵性，直播的时候很有魅力，应该很能带货，到时候你赚到的钱，肯定比在我这我多几倍十倍甚至一百倍。” “正好你也没有再谈男朋友，不如你跟余家俊沟通一下？你们谈了那么多年，哪能真的说断就断啊。要是怕日后吵架捡起你不肯为他辞职的事，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说是我以死相逼。” “你好好想想，不要因为这些小事错过真爱。” 事实上，在陈姗妮提起余家俊前，周悦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对她来说，八年的感情再难割舍，但在余家俊做出选择那一刻，他们的缘分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别说余家俊没有找过她复合，即便是有，她也不愿意回头了，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与他相爱时的那份心境了。 不过陈姗妮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悦总不好立即拒绝她的好意，于是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姗妮姐，我先送你回去。” 陈姗妮拒绝了：“你把我送到中山路，我再打车回去，吴源他现在……有点不太讲理。” 周悦了然。 陈姗妮刚刚才保完胎，身体还很虚弱，要是吴源知道她来了寿衣店，只怕会很担心。 在中山路步行街处，周悦将陈姗妮放下，然后看着她上了车，她才驾车回家。 隔壁李老太见她一个人回来，又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屋。 周悦问前来开门的周时新：“爸，隔壁老太太又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发神经吧。”周时新答了一句又问，“你说你老板回来了，那以后都不用我去陪了？” 周悦嗯了一声，说先去冲凉。 周时新盯着她上了二楼，不放心地追上去：“是不是出什么 第22章 那不是闲话，我就是一个混蛋 sunny陈：【其实周悦，你有没有想过把我的店盘下来？】 把寿衣店盘下来？ 周悦的心怦怦直跳。 sunny陈：【我之前说你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的这么认为，我也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做这一行，你的性格其实也很适合做这一行。如果你不打算跟余家俊复合，又不想去外地的话，把店盘下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sunny陈：【铺子里的现货和里头的东西我统统给你，转让费给你打八折，第一年的房租收你一半。】 sunny陈：【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让你盘我的店是另有所图，是，我承认，我的确是另有所图，因为这家店只有继续卖寿衣，它才是我心中的那个家。周悦，我知道我的提议很自私，但我还是恳求你，慎重考虑看看。】 梧州曾经辉煌过，但如今只是排不上名号的十八线小城市，全市的寿衣店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间，而需要模特的，也就一个陈姗妮。 陈姗妮的店子关了，她在梧州便再也找不到相同的工作了，而如果转去做别的行业的模特…… 不，自从入行之后，周悦就没有想过去到别的行业做模特！ 至于去外地继续做寿衣模特，这无疑也是一条路，而且大城市机会多，这一行的模特少，就像陈姗妮和那个叫康奇的摄影师说的那样，只要她稍微努力一些，就能在这一行闯出名堂来。 可她并不是那种心有壮志的人，她并不需要用闯出什么名堂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陈姗妮的提议，周悦心动了。 而且是狠狠心动。 盘下寿衣店，除了每个月多支出一份房租、以及一笔拿货的资金和不定额的收入之外，别的好像跟现在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而且她自己做了老板，以后寿衣店要如何经营，进什么货，什么时候直播，每天的直播内容是什么，她统统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与心意来！ 光是如此想着，周悦就十分激动，她差点就立即答应陈姗妮了。 这个时候，周时新的喊声从楼下传上来：“周悦，下来喝糖水！” 周悦打了个激灵，慢慢冷静下来。 虽然每次她被街坊邻里挤兑的时候，爸爸每次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每次都坚定地说她的工作堂堂正正，不丢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对她这份工作的真正看法。 盘下寿衣店自己经营，跟给别人打工，是完全不同的性质，爸爸他会同意吗？ 她可以为了工作放弃爱情，可不可能为了一份工作，放弃亲情。 今晚的糖水全是芒果制品：芒果西米露，芒果捞，芒果班戟，芒果钵仔糕，芒果布丁…… 全是周时新自己做的。 周时新说：“冰箱里还有西米露，冰冰凉凉的最好吃了。茶几上还有新鲜的芒果，想喝芒果汁可以现榨。” 周悦咬了一口钵仔糕，没敢抬头：“爸，最近芒果不要钱啊？” “对，我同事家里种了一片，今年芒果丰收，但偏偏掉价，收购价已经跌到五毛了，这个价格连人工都不够给，烂在树上心疼，就让我们去摘回来吃。” 周悦哦了一声，说了句丰年果贱，然后就看着周时新，一脸的纠结。 “有话就说，跟爸爸说话不用考虑那么多。”周时新放下调羹，往后一靠，袖子一挽，露出他的两条大花臂，“说吧，什么事？” 周悦斟酌了一下，试探道：“爸，如果我不是寿衣模特，你突然遇到个做这一行的人，会不会觉得晦气？” 周时新白了她一眼：“小悦悦，爸爸虽然对你有滤镜，觉得你做什么都好，但更重要的是，你这份工作它本身就是一份正当的职业，既然职业正当，那就代表谁去做都行，人家堂堂正正工作，我为什么要觉得人家晦气？难道在你心里，爸爸的格局就是这么小的？” 没等周悦说好话哄他开心，周时新又道：“虽然这些年这些街坊邻里不敢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听到不少闲话，关于我是混混和劳改犯的闲话。” “那不是闲话，我确实坐过牢。” 周时新狠狠咬了一块钵仔糕，“我十几岁时就在街上混了，人憎狗厌，你爷爷奶奶几次以死相逼，我都不当一回事。” “你妈妈十七岁就跟了我，她十九岁生下了你，当时我才二十二岁，可能当时脑子里装的全是粪吧，当了爸爸之后，我也没有想过找份正正经经的工作，还是跟那些狐朋狗友天天混在一起，你妈妈说我的时候，我还嫌她啰嗦。” “你三个月之前，天天晚上都哭，一哭一整晚，我睡不好，就干脆连回都不回了。” “你快一岁的时候，我当时的大哥大B被抓进了牢里，那段时间风声很紧，全国各地都在严打，我天天呆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 “那个时候你已经很乖了，会叫爸爸，会拉着我的手，让我教你走，让我把你放脖子上，带你到外头玩。”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在家围着老婆孩子，饿了再吃一碗住家饭，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你一岁两个月的时候，你能自己独立行走了，我跟你妈妈说，我要去找份工作，以后不再乱来了，你妈妈那个时候很高兴，我俩天天晚上都畅想以后，连你大学去哪里上都规划好了。” “没过多久，大B从牢里逃出来了，他找到了我，要我送他去香港。” “我和大B当年拜过关二哥，他帮过我，还救过我的命，可以说是过命的兄弟，我那时年轻，脑子里只有义气二字，根本不考虑法不法律，于是一口就应下了。” “梧州每日都有船下广东，下香港，价格也不高，但因为大B是通缉犯，他不敢登这些船，我恰好认识不少开 第23章 反正我是心动了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混账，我没有在牢里，我能正正经经找一份工作，你妈妈就不会总被你奶奶支使去干这干那。” “那天是星期天，如果我有在正常上班，那天，你妈妈是和我们在游乐园，而不是独自上街买菜，那她就不会遭遇车祸，你小时候也不会总被人欺负，背后骂你没有妈妈……” 周时新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 周悦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母亲的死因。 看着一脸悔恨的爸爸，周悦的心也揪成一团，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妈妈的悲剧，是爸爸造成的吗？她不知道。 可她确确实实，没有妈妈了。 她放下钵仔糕，嘴里残余的甜味，不知何时变了味。 很涩，又很苦。 周时新眼圈泛红，他深呼吸了好几下。 满桌子还散发着香气的糖水，周时新只闻到了苦涩，他站了起来：“别吃太多，一会早点休息。” 等周时新快走到房间门口，周悦忍不住问：“爸，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怨你恨你吗？” “我确实怕你恨我，但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 “可这也是对我的惩罚！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我对你有恨，那我也失去你了。” 周时新没有再说话，他进了房间，很久之后，里头才传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周悦对着一桌的糖水发呆的时候，程知卓一家也在喝糖水。 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消防大比拼了，上一年程知卓所带领的队伍拿下了大比拼的冠军，今年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各个支队及消防站争相要摁倒的对象，程知卓想要保住冠军的荣誉，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会住在队里，等大比拼结束，我休几天假，陪你们回乡下看看阿公阿嫲。”程知卓一边咬布丁一边说。 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芒果布丁，甜滋滋凉滋滋的，应该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甜品了。 不知道周悦喜不喜欢？ 程知卓才刚想到周悦，就听到自家老妈的碎碎念：“我们回乡下还要你陪啊？你要是休假，就去追周悦！村里跟你差不多大的人家都两三个孩子了，你每次回乡下都单着！就这样还好意思去见你阿公阿嫲？” 陈娴说起周悦，就顺势催了个婚，她说话有条理语速又快，跟机关枪似的，轰得程知卓耳朵和脑子都嗡嗡嗡的，又不能走，只能向妹妹和老爸求救。 程爸假装看电视，程芝芝则是挤眉弄眼，没有人帮他。 等到陈娴念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程知卓冲完凉，把自己扔在床上的时候想，哪怕是为了堵老妈的嘴，他也是时候谈个女朋友了。 但女朋友不是商品，不是想谈就能立即下单的。 程芝芝的微信发上来：【哥，我亲爱的哥哥，请问你还活着吗？】 程知卓不理会，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专业工具书翻阅，半分钟后，微信发出叮咚一声响，他以为是妹妹在那啰嗦，也不急着看。 等他记了两页笔记再把手机捞过来时，才发现发微信的不是程芝芝，而是周悦。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 她那一副不想跟他有过多交集的样子，怎么会突然给他发微信？莫不是遇到了麻烦？ 程知卓立即点开。 周悦：【不好意思刚才发错了。】 上面一条，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想起她的脸，想起她温温和和说话的样子，程知卓心头柔软一片。 程芝芝又发微信，问他有没有看周悦今晚的直播内容，程知卓今天从早忙到晚，还没来得及看，于是打开某音，去看周悦今晚的直播回放。 镜头前的女孩，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夸张的动作，她就穿着一套普普通通的素色寿衣，却能让人移不开眼。 程芝芝的微信又过来了：【哥，不管你心不心动，反正我是心动了。】 第二条微信是一张截图，截图内容是她在某音给周悦的留言：【周小姐，我是一个孤独的小美女，想问下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大嫂，来我家与我作伴？】 程知卓无奈，立即回复：【程芝芝，有点分寸，不要骚扰人家。】 程芝芝没有回复，他立即登陆某音，正好好友推送动态：你的好友一程已上线，快跟她打个招呼吧！ 这丫头，三更半夜不睡觉，刷某音倒也没事，可若她没轻没重，给周悦发那些没脑头没脑的私信呢？ 程知卓一连发了三条警告，程芝芝才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思考半刻，程知卓还是想给周悦发条微信，但是这个时间点，不管是发什么内容，都会显得冒昧。 他总不好追问人家刚才发的是什么内容吧？ 要是回一句‘没事’，也显得太过冷漠，而且这天也能聊死了。 程知卓脑子飞速转了一会，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他立即编辑微信：【近来发现有人冒充我的微信号，以各种理由向列表好友套近乎或是借钱，请各位收到此类消息务必小心，务必与我本人电话联系，谨防上当受骗。】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对方的答复，程知卓将手机放床头，轻叹一声，很快就睡了过去。 另一边的周悦，却是了无睡意。 一方面是因为周时新突然放出的真相，别一方面，是因为余家俊。 没错，余家俊联系她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余家俊先是发微信问，寿衣店是不是要关闭了，见她不回复，就直接弹了视频请求过来，周悦不接，他就锲而不舍地发，夺命似的。 周悦看得心烦，最后关了机，过了十来分钟才重新开机。 余家俊又发了十几个语音请求，确定她真的不愿意接之后，就发了一长串语音。 第24章 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语气，让周悦瞬间下头，甚至想要作呕。 她当场就发了一串言辞激烈的拒绝微信过去，最后一条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发到程知卓的微信上去了，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自己跟前男友拉拉扯扯的事，就要被他知道了。 ——这件事倒不是见不得光，而是她跟程知卓只寥寥几面，实在不适合讲这些内容。 然而拉黑余家俊之后，她更是睡不着了。 余家俊若只是喝多了酒，一时兴起想与她复合，这事好办，等他酒醒后，看到她发的微信，以后应该不会再联系她了。 可若他不是一时兴起呢？ 愁人。 周悦是早上起来时才看到程知卓的微信的。 她看着对方发来的那段温馨提示，脑子有些钝钝的。 机械性地刷起朋友圈，周悦很快看到昨晚十一点钟左右，程知卓发的那条动态，内容正是他发给自己的那些。 刷完朋友圈，周悦回了个‘好’字，就将手机丢一边，先去梳洗。 才早上七点半，周时新已经出了门，电饭锅里热着一条红薯和两碗杂粮粥，冰箱上贴着一张便签，周时新提醒她一会去店里的时候，把冰箱里的西米露带上。 西米露已经装好在保温瓶里，旁边的保鲜盒也装了几个钵仔糕和小布丁，周悦将东西拿出来放桌上。 她上班时间晚，周时新一般七点就要出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早餐了，往常周悦并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却觉得这屋子空荡得可怕。 碗里的粥一点也不香了。 勉强将早餐吃完，周悦推车出门。 隔壁老太太也刚好带着小孙女出门，周悦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骂她几句，结果并没有。 老太太指着她挂在车头的东西好奇问：“你们寿衣店不包吃的啊？” “不包。” “工资高吗？” “不高。” “有五千吗？” “七千。” 老太太沉默，等到周悦发动车子了，才听到一句嘀咕：“现在的年轻人，为了几毛钱，真是百无禁忌。” 这话应该算是正常发言，不过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这么正常的话，周悦总有种狗嘴里终于吐出象牙的即视感，她想笑，又觉得心酸。 她的心又不是铁做的，谁能连续两年天天被人辱骂，都没点情绪呢？ 路上车水马龙，各种杂音穿耳，让人无端烦躁，殡葬一条街却是静悄悄的，一进到这里，周悦就有种穿越到第二个世界的感觉，焦躁散了，心境跟着平静下来。 然而，当远远看到站在寿衣店门前的余家俊时，周悦的心情一下子变坏。 余家俊捧着一束红玫瑰，笑容跟从前一样，明亮帅气。 周悦却没有了当初的心动。 余家俊走过来：“昨晚我是认真的，小悦，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想要跟你复合的意愿。” “现在是没有，说不定我们出去玩两天就有了呢？”余家俊嘻皮笑脸，“以前每次我们吵架，不都是这样和好的嘛？这次你气得有点久，没关系，老公一定会把你哄回来的！” 在一起的时候，周悦很吃他这一套，加上她确实在乎他，不管每次因为什么闹矛盾，最后她都会选择将事情翻篇。 不过今天她只觉得恶心。 他这嘻皮笑脸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小狗，他随便抛出一根骨头，就能将她牵走。 周悦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了：“余先生来这里，是要买现成的寿衣还是想订制个性寿衣？” 余家俊笑容凝住：“周悦，别闹了行吗？我都已经过来找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周悦面无表情：“成品寿衣从399到8999都有，余先生想要哪个档次？若是订制，价格翻倍，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周悦！你别太过分！” “两套可以打七折，三套五折，余先生要几套？” “听说你过得很不好，我好心好意过来找你复合，想让你没那么凄惨，没想到你竟然诅咒我！” “我真是想不到，你现在竟然这么恶毒了！”余家俊将玫瑰一扔，“周悦！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 红玫瑰很新鲜，上头还有露水，品相很好，价格应该不匪。 周悦叫住余家俊：“等一下！” “干嘛？后悔了？”余家俊停下来，但是没有回头，“晚了！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不要再纠缠！” 周悦拿出手机：“这一束玫瑰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留着给你自己买寿衣吧！” 余家俊一管汽车尾气，扬长而去。 周悦把花抱起来时，街口那边驶过来一辆摩托车，她刚把花束里的卡片拿出来，摩托车便停在了她面前。 头盔拿下，露出一张坚毅的脸。 是程知卓。 周悦有些懵。 余家俊一大早过来找她，是为了找她复合，那程知卓呢？ 程知卓的视线从她抱着的玫瑰上一扫而过，随后将挂在车前的保温瓶拿出来：“我妈做了些甜品，做得有些多，让我拿给朋友尝一尝。” 周悦想把玫瑰扔下，又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却指着自己车上的袋子道：“我也有……” 程知卓哦了一声，把东西重新挂回去：“一周后我休假，如果你想去找何医生，可以叫我一起。” 周悦想了一会才想起何医生是程知卓前段时间给她推荐的那位中医。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竟然还记得这事。 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异性，唯一的可能是，他对这位异性起了心思。 简单来说就是，程知卓喜欢她。 余家俊是没在跟前，但她手里 第25章 我爸爸死了 【姐姐，我爸爸死了。】 【我想把爸爸背回家，把他埋在院子里，可是医院不让。】 【我给我表叔，表姑他们打电话，他们都说忙，只一人发给我一百块。】 【姐姐，如果我一直不能把我爸带回家，医院会把我爸爸扔掉吗？】 【如果爸爸一直住在医院的冰柜里，他还能投胎吗？我下辈子还能做他的孩子吗？】 小女孩的爸爸死了！ 周悦胸口微揪，她无法想象小女孩在这一刻有多无助，而更让她揪心的是，小女孩最后一个问句里，隐隐透出来的绝望。 她立即回复：【我是周悦，我的电话是137156XXXXX，你爸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医院？】 等了几分钟，没见对方回。 周悦又试图联系某音客服，但热线一直占线，人工客服又迟迟无法响应！ 正急得不知怎么办时，微信里突然弹出一条好友添加请求，验证消息是：【我是一程又一程，旧号被盗，加我。】 一程又一程，程知卓！ 想到程知卓，周悦一下镇定下来，她立即给对方打电话。 几声之后，程知卓低哑的声音传过来：“周悦？” “你微信被盗号了？” “没有。有人冒充我加你？” “嗯，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昨晚直播前，我收到一个私信……” 快速将小女孩的事情大概提了提，周悦担忧道：“她最后一条私信是下午三点，现在差不多五点了，她应该还在医院，我想请你——”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短促的警报声，程知卓的声音急急传来：“周悦听着，别急，我让人联系你！” 电话挂断两分钟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周悦立即接起：“我是周悦。” 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周小姐，我是社区工作人员，我姓程，你可以喊我程叔，程知卓让我联系你……” 周悦把小女孩的情况简单提了提，程叔表示会立即联系各大社区的医院。 “对了，你有小女孩或者她爸爸的照片吗？” 周悦想起某音里的视频：“有有有！” “加我微信，把相片发给我，如果一个小时内我这边还没有找到人，你可以替小女孩报警。” 周悦将小女孩爸爸的视频下载，添加程叔后她第一时间将视频发了过去，同时发过去的，还有小女孩爸爸的某音主页链接。 老程：【有照片有日常，应该不难找，你别急，等我消息。】 没找到小女孩，周悦没有心情上播，她给陈姗妮发微信请假，发完之后才突然想起，陈姗妮昨晚讲要关店的事。 果然陈姗妮的回复也是跟关店有关：【不管你接不接手，在我关店之前，店里所有事务你都可以自己做主。对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希望，于是周悦把小女孩爸爸的资料发了过去。 陈姗妮立即打电话过来：“我一会发朋友圈，也让吴源想办法去找找，你现在店里？” “嗯。” “我现在过来。” 周悦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陈姗妮说完就立即挂了电话。 她想起陈姗妮昨晚抚着肚子，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她一样被歧视的样子，心念微动。 她立即给对方发了个微信：【我现在去工人医院找找，不在店里了，你别来。】 微信发出去没一会，吴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吴源上来就是一顿指责，最后告诉她，她被辞退了：“不要再去店里，也不要再联系陈姗妮，她怀了孩子，跟你们这些单身的不一样，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有点什么闪失，你拿什么赔？” 周悦嗫啜一会，应了一声好。 她关了灯关了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工作了两年的地方。 骑上电动车那一瞬间，周悦突然有种冲动，她想要把这店盘下来！ 陡然响起的电话响声，打断了周悦的冲动，拉回了她的理智。 是程叔的电话。 程步高兴地说：“找到孩子了，就在工人医院这里，医院方面讲小女孩哭晕了过去，现在在急诊病房里输液，还睡着，我们社区的人已经赶过去了，周小姐你要来吗？” “要来。” 殡葬一条街离工人医院也就两三公里，骑电动车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周悦直奔急诊科病房。 病房门口站着两男两女，三个年轻的，一个中年男人。 周悦冲几人微微点头：“麻烦借过一下。”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你是周悦吧？我是老程。孩子就在里头。” 那是一个很瘦的小女孩，脸色白白的，头发很黄，露出来的手臂只剩骨头了。 可能是梦到了她爸爸吧，小女孩在梦里也流了泪。 周悦摸了摸她的头，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刘妍。 “孩子叫郑心妍，12岁，在西环小学读五年级，妈妈生她时难产去了，她爸爸在工地做工，后来在工地上工时从脚手架跌下来，伤了脊椎，后来就只能打零工，卖废品……她爸爸得的是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是他自己写了遗书，放弃治疗的。” 程叔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他入院之后听说器官捐赠的话，会有机构给予一定的人道救助金，他当时就想签捐赠协议，但他的身体不符合捐赠条件……” 周悦眼睛发热，想哭，她捂着嘴，眼泪掉了下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郑心妍的父亲，直到死，都还在替自己的女儿着想。 快到六点的时候，郑心妍醒了，看到周悦，她很惊讶：“周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后来带了哭腔：“姐姐，我没有爸爸了……” 周悦拥住她，用了点时间才将郑心妍安抚下来。 “这位是程叔 第26章 我再也没有家了 周时新接到周悦的电话时，以为她说的朋友是程知卓，心想前几天她还说不想恋爱，才过了两天就把人带回来见家长了。 果然女儿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周时新对程知卓是有期望的。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程知卓要比余家俊可靠一百倍，这不是什么职业滤镜，而是通过真实的接触所得出的结论。 当然，作为女方家长，他对程知卓再满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他得矜持一些，免得让人家以为周悦很好娶！ 他去路口熟食档斩了半只烧鸭，一盒烧腩，连酒都买好了，结果跟着周悦回来的不是程知卓，而是一个小女孩。 周时新懵了下，他还往门外伸头：“程队呢？” 周悦比他更懵：“什么程队？为什么找程队？” “不是说有朋友回来，让我加菜的？”周时新说着指着郑心妍，“你朋友该不会就是她吗？” 郑心妍看到周时新手臂上的纹身，吓得连忙缩到周悦身后。 周悦回身抱住她：“别怕，他是我爸，看着吓人，但是好人。” 看着郑心妍那一头杂乱的黄头发，周时新抓了抓头，把空调开了，把客厅门关上：“周悦你去把青菜炒了，再打个汤，我去冲个凉。” 周悦炒了个青菜，再打了一个瘦肉枸杞汤。 郑心妍原本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这时突然说：“我家夏天的时候，天天吃这个。有肉，有青菜，还有汤，这是我爸想到的，最便宜又最有营养的菜式。” “我爸总说他不爱吃肉，说我正在长身体，每餐都让我把肉全部吃完，我知道他不是不爱吃肉，他只是怕自己吃了，我就没得吃了。” “我曾经问过我爸，为什么别人的爸爸能有体体面面的工作，能轻轻松松就挣到很多钱，而他不但不能赚很多钱，连一副健康的身体都没有，每次他来接我的时候，别人都会捂嘴偷笑。” “有一次学校组织去行青，学校要求我们带去的食物必须有大润发的购物小票，别人家的父母都是一大早就去买了丰富的食物，我爸爸却是在八点之后，去买白天卖不完的盒饭。” “行青那天，太阳很大，气温很高，别人的食物放在保温瓶里，拿出来香喷喷的，我的却还是用超市的包装盒，拿出来的时候都馊了……我最好的朋友给我分享她的食物，我不敢吃，因为我不敢把我的馊饭给她尝。” “我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一毛钱要分成两份来花，可我回去之后还是忍不住跟我爸吵了架，我说我不想要他这样的爸爸，我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家了。” “我无数次想要回到那一天打自己一巴掌，我无数次想跟爸爸说对不起，可我怕爸爸说没关系是他自己没本事……姐姐我没有爸爸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周悦把火关掉，回身轻轻拥住郑心妍。 她没有出言安慰，对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孩子来说，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苍白的。 她只能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可以痛快哭泣。 周时新冲了个战斗澡，出来就听到郑心妍在哭，顿时他就意识到，这个孩子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悲伤的故事。 郑心妍午饭只吃了半个馒头，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因为刚刚大哭了一场，浑身乏力，胃口很差，她只扒了半碗饭，连烧鸭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小姑娘坐得端端正正：“周姐姐，周伯伯，慢慢吃。” “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点怎么行？”周时新给她打汤，“饭吃不下可以喝汤，这叉烧也很好吃的，我要的是酸梅汁，快尝尝。” 郑心妍勉强又喝了一碗汤。 见她一脸疲惫，提不起什么精神，周悦就带她去冲凉。 郑心妍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破旧的书包，书包里除了书本，里头只有一套校服，校服被洗得发白，裤子都已经短到小腿肚了。 周悦轻叹一声，将她带到自己房间：“我还要再忙一会，你自己先睡可以吗？或者你看会手机？” 郑心妍很乖巧地躺下去：“姐姐，我不看手机，爸爸说我是学生，不能看手机，会伤害眼睛，还会玩物丧志。” “那你乖乖睡觉，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小姑娘是真的累了，没几分钟就打起了鼾，周悦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轻轻掩上门。 周时新已经搞好厨房卫生，这会正在楼梯张望，周悦一下来，他迫不及待问：“小悦，心妍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爸爸过世了……” 周时新听完沉默了很久，良久之后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小没有妈妈关怀已是艰难，如今连唯一的爸爸都没了，她又是一个小女孩，以后要怎么活啊? 这个世界对女孩子从来都充满了恶意，她一个小女孩，要怎么应付？她能承受吗？ 周悦说：“心妍她衣服挺短了，我去河东帮她买几身，爸你在家守着。” “还是我去吧，那孩子怕我。”周时新苦笑，“你去看看她穿什么码数，还有鞋子的码数。” 周悦去看了看郑心妍换下来的旧衣服的码数，想起郑心妍穿在身上时紧巴巴的样子，于是给周时新报大了两个码。 周时新驱车直奔河东，赶任务似的在同一家店里扫了五六套衣服。 结账的时候他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兄弟，你这些衣服是买给几岁的孩子穿的？” “12岁。” “那正好！”那人告诉一旁的店员，“他买的款式，我也一款来一套！对了，要同样的码数！” 周时新心想自己是不知道郑心妍的喜好，这才随便乱买的，这人也这么随便买，就不怕买回去孩子不喜欢？ 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冲他笑了一下，周时新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27章 我卖地皮支持你 “不是。” 周悦赶紧解释：“是店里的事。” “不是要关了吗，店里还有什么事？” 周时新坐下来，“陈姗妮给你下任务，让你在关店之前把所有存货卖出去？还是不愿意给你发完这个月的工资？” 没等周悦回答，他又自顾自否定了：“她是她姑婆教出来的人，应该不是这种人。周悦，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悦沉默了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我想把姗妮姐的店盘下来，自己做老板，自己做模特，接着卖寿衣。” “盘下来？” 周时新很惊讶，“我记得你们店铺的生意不是很好，你给陈姗妮打工，你不用承担成本，才会觉得轻松，等自己做老板了，要交铺租水电，还要自负盈亏……你不怕麻烦？”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周悦说，“我就是想着，当年姗妮姐的姑婆给了我妈妈最后的体面，我就得替她把这个铺子保住。” 周悦接着将陈姗妮未来婆家禁止她再到店里的事提了提。 “铺子要是空着，用不了几年就会漏水，会弄得破破烂烂，如果租出去，承租的人要是不接着卖寿衣，那月红寿衣店就不是陈姗妮和她姑婆的家。” “而且，不为了报恩，我盘下这家店也是为我自己，我不想转行。” 周时新沉默了一会，出声表态：“这个事不急，等心妍爸爸的后事办完之后，你再考虑两天，到时你想清楚了，那我们就把店盘下来。” “谢谢爸爸。” 周时新喉咙一哽，声音也粗了几分：“谢什么谢！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爸！” 往洗手间方向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但是没敢回头，“周悦，你不怨爸爸吗？” 周悦沉默了几息，答：“我怨的，可我更害怕失去爸爸。” 周时新哼了一声进了洗手间，眼泪早就糊了他双眼。 周悦眼里也有泪光。 今天的郑心妍就像是她的镜子，让她知道，失去父亲后，人可以绝望到什么地步。 她不想要经历这样的绝望。 抽了抽鼻子，周悦去卫生间：“爸，心妍是女孩子，她的衣服我来洗。” 周时新还开着水龙头在偷哭呢，周悦突然出现，他顿时又尴尬又恼：“这是新衣服！我只洗这一次！立即去把头发吹干！” 看着紧闭的卫生间，从昨晚便哽在心头的委屈和别扭一扫而光。 父女俩各忙各的，不一会又齐聚在客厅，周时新问她盘店的钱够不够。 周悦打趣：“要是不够，爸你要支援我吗？” “这房子不值钱，地皮倒能卖个一两百万。”周时新一本正经，“就算是提前给你的嫁妆了。” “爸！”周悦无奈，“我跟程队真的只是朋友，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提的程队。”周时新求证，“周悦，你是不是打算跟程队谈恋爱？” 周悦还没否认，她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程知卓”这三个字一闪一闪的，让人想要装不知都难。 “接电话可以，但不能出去，心妍她刚到我们家，肯定睡不踏实，你要是出去了，她醒来见不到你，肯定会吓到。”周时新叮嘱。 “知道了爸爸。” 周悦到厨房接电话：“程队。” “我在巷子口，方便出来一下吗？”程知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周悦，我想见你。” 周悦，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周悦却是听得耳热，她吱唔了几声，想说不方便，程知卓就说，他给郑心妍买了东西。 挂了电话，周悦跟周时新说程知卓给郑心妍买了东西，她出去拿一下。 “拿东西就拿东西，你脸红什么？”周时新失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去吧，十分钟之内回来。” 周悦连忙说：“不用十分钟，他就在外头，我拿到东西就马上回来。” 已经九点多钟了。 小广场上还有零星几个小孩精神头十足地熬着自家大人，时不时传来孩子的笑声，与大人们的叹气和喝斥声。 程知卓就站在小石桌边，桌上放了一个中号的行李袋。 月亮挂在半空，月光洒在周悦身上，使得她看起来越发温婉。 程知卓向前迎了几步，周悦则是先开口，喊了声‘程队’，喊完偏头看桌上那个行李袋：“这都是给心妍的？” “嗯。” 程知卓把东西提过来，“吃的喝的穿的都有。” 周悦接过行李袋，说了一句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周悦！”程知卓叫住她，“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和心妍。” 周悦一阵紧张，她飞快回了句好，一秒钟也不敢多，一路小跑着回家。 目送周悦进了屋，程知卓才收回视线。 正要回去，冷不防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女声：“千方百计拿到送衣服的机会，结果就说这几句话？哥你不行啊！” 听出程芝芝的声音，程知卓把拳头收回来，他回头瞪她：“我警告过你，不要乱来。” “我哪有乱来，就是想要看看未来嫂子住在哪里而已！”程芝芝高兴地说，“未来嫂子不化妆更好看，两百分，但我看短时间之内她是成不了我嫂子的。” 说到这里，程芝芝朝程知卓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程知卓，你就老实说了吧，你是不是长到二十八岁都没谈过女朋友？” 将亲妹妹拎起来放到车后座上，程知卓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一路斗着嘴离开的程家兄妹并没有想到，周悦会进了门又立即出门，并将他们二人亲密的互动看在了眼里。 带着别的女孩来见她，还跟她说，想见她？ 程知卓也太搞笑了。 周悦把行李袋拿进屋，捏着手机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今天早上 第28章 程知卓是花心大萝卜 高高瘦瘦，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周悦立即想起程叔。 白天的时候只顾着郑心妍，没留意别的，现在一回想，她才恍然想起，程叔跟程知卓长得确实很像。 那，程叔就是程知卓的爸爸？ 她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见了程知卓的爸爸？而她爸爸与程知卓的爸爸，也竟然碰了面？ 周悦不敢相信这种巧合，那头周时新已经大笑出声。 “这程队是个靠得住的，程队他爸又是个好心的，周悦啊，这程家可以啊！” 可以什么可以？ 人是不可貌相的，程知卓一脸正气凛然，但也不妨碍他是花心大罗卜啊！ 特意为个花心大萝卜发违心的朋友圈，自己真是傻了。 周悦把动态删了，告诉周时新：“还没到十点，服装店应该还没关门，你去看看能不能把这几套换成别的款式，要是关了门，那我明天空下来再去换。” 周时新应了一声就出了门，周悦关了客厅空调，留了盏灯便回房休息。 郑心妍睡得很浅，周悦特意放轻了脚步，也还是将她惊醒了。 小姑娘习惯性地喊了声‘爸爸’，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爸爸了，眼泪就刷一下掉下来了。 周悦侧身躺下，将小姑娘轻轻拥住：“睡吧，明天去接你爸。” 在周悦的陪伴之下，郑心妍再次睡过去，周悦却是辗转难眠。 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程知卓。 他和程芝芝在路口大排档买夜宵的时候刷朋友圈，看到了周悦发的玫瑰。 那么红，那么美。 她是跟余家俊复合了吗？ 程芝芝见他一直盯着手机，咻地凑过来。 程知卓立即熄了屏幕，还是被程芝芝看到了“周悦”两个字。 程芝芝啧了一声：“刚刚见着人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走了就盯人家朋友圈，哥，你这行动力不行啊！追女孩子要脸皮厚，而且要胆子大，更要主动！” 程知卓在心里苦笑。 周悦都跟余家俊复合了，他主动有用吗？ “行了，赶紧吃，吃完回去睡觉，再熬夜，再贵的护肤品都救不回你的皮肤！” “啊，直男好讨厌！求求来个人，快把我哥带走！” …… 次日九点，程知卓准时出门。 不知是不是昨晚程知卓的吐槽起了作用，程芝芝昨晚罕见的没有熬夜，一大早就起来了，笑嘻嘻地说：“哥，我跟你一起去！” 陈娴正要出门，这时数落女儿：“你哥是去办正事，你去做什么？你除了会叫哥给我买奶茶，哥给我买衣服之外还能做什么？” 程芝芝理直气壮：“我可以帮我哥逗周悦开心！要是周悦觉得我可爱了，说不定会爱屋及乌，愿意给我哥一个机会呢！” 将昨晚两人碰面却说不到五句话的事吐槽给陈娴听，程芝芝叉腰：“妈你说，就我哥这样的，你想要当婆婆，那不得等到七十岁啊！” 陈娴马上指挥：“程知卓，你把芝芝带上！” 兄妹俩抵达周悦家外的小广场时，周悦也刚和郑心妍出门，郑心妍手里攥着一台新手机。 那是周时新昨晚出去替她买的，七百块钱左右的红米，郑心妍攥着它，想流泪，又忍住了。 周家父女对她的好，她会铭记于心，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 巷子口的林阿姨刚好散步到这里，看到郑心妍，一脸疑惑：“你是谁家的？怎么到这家来了？你不知道她家晦气住不得吗？” 郑心妍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浑身是刺，闻言立即怼回去：“周姐姐家晦气住不得，你家不晦气那我来你家住好了！” “诶你个没家教的东——”后头的话，在周时新出来后，被她全部咽回肚子。 周时新笑得和霭可亲：“说啊，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林阿姨脸色一变：“我说不说关你屁事啊！” 周时新就撩起袖子，露出了他的两条大花臂：“今天天气不错，适合让人见点血光——” “我找李秀梅！”林阿姨拍隔壁李家的门，“李秀梅，今天怎么不出来跳舞，是不是死了？！” “你才死了！” 李老太太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拉开门看到周时新，她的骂词也全部吞回肚子里，客套又不失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是挺早的。”周时新指着郑心妍，“我家的孩子，心妍，以后会常常过来，你们多关顾点，心妍，叫姨婆！” 郑心妍鞠躬：“以后我肚子饿了就到姨婆家里吃饭，谢谢两位姨婆！” 林阿姨连忙拉着李老太往屋里一钻，门砰地关上。 周时新夸郑心妍：“心妍，做得好，有人嘴贱的时候，就应该这么噎回去！” 郑心妍点点头，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周悦的手机响起，屏幕上闪着程知卓三个字，她看了一眼就要塞回去，接触到周时新的眼神，她还是接了起来：“喂，程队？” “是我把车开进来，还是你们到路口再上？”程知卓的声音低低哑哑的。 周悦听得一阵耳热，然而一想起他昨晚和那个女孩亲亲密密的样子，她一下子冷了下来：“不用了，我们自己开车。” 说完她就直接挂断了，扭头发现周时新和郑心妍都愣愣的，周悦也愣住了。 “干嘛看着我？”她还摸了摸脸，脸上干干净净的，没东西啊。 “一大早的怎么吼人？”周时新问她，“跟程队闹情绪了？” 周悦刚刚摇头，周时新就朝前方招手：“哎，程队，这里！” 程知卓今天穿着灰色的休闲装，脚上踩一双白色板鞋，整个人瞧着清清爽爽。 周时新也很快看到程知卓身后的程芝芝，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起。 程知卓喊了声周叔，程芝芝便跳出来，社牛一般自我介绍：“周叔，周姐 第29章 被砸了 郑心妍所在的社区派了三个工作人员过来，除了昨天那一男一女，还多了一个女性。 她面相可亲，给人的感觉十分可靠。 对方自我介绍：“我叫江晓夏，郑建军的安置工作由我跟进，心妍，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们，知道吗？” 郑心妍点头，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的。 见郑心妍情绪还算稳定，江晓夏就跟周悦他们打招呼，看到程知卓的时候，她眼睛亮了亮，不过发现程知卓眼神一直落在周悦身上时，她暗自惋惜。 果然帅哥都是有主的，她想要脱单，还得继续努力啊！ 江晓夏是个社牛，她这性子就非常适合干社区工作，不像周悦，心里有一万字曲折离奇的故事，说出来的就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 工人医院离寿衣店不远，周悦见江晓夏去哪都牵着郑心妍，郑心妍也挺信任她的，于是跟周时新说，她回店里拿套寿衣。 程芝芝这个神助功立即出声：“周姐姐，让我哥陪你去，周叔，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吧……” 周时新没开车过来，他也乐意撮合周悦和程知卓，而且瞧这两个人都脸色不太对的样子，有心让他们单独说一会话，看看能不能把误会说开，于是便跟着程芝芝走了。 “走吧。”程知卓说了一声便走在前头，周悦攥了攥手指，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在副驾与后排之间，周悦选了后排。 发动车子的时候，程知卓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两人全程都没有交谈。 车子很快到了殡葬街，往常这个时候街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声音，今天刚拐进街口，就听到了喧哗声。 周悦还在猜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时，车子吱一声停了下来，可这里离她铺子还差几十米。 “你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看。” 程知卓下了车，周悦才发现前边围了一圈人，她估算了一下距离，皱眉了。 人群围拢的地方，不正好是月红寿衣店吗？ 寿衣店出什么事了？ 想起陈姗妮，以及吴源给她打的警告电话，周悦无法安心待在车上，她立即下了车。 前边程知卓已经往回走了，他几乎跑了起来，在半道便拉住她：“别过去。” “是我家店出事了是不是？” “是。很乱，你别去。” “我总得知道是怎么个乱法。” 程知卓抿唇：“一会你别激动。” 饶是周悦做好了心理准备，瞧见寿衣店的惨状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 寿衣店的门头被人弄下来了，踩得扁扁的，门口扔了一地的寿衣和布料，两个大汉还在店里各种打砸，而门在门口指挥的，正是吴源！ 且不说这家店她要盘过来，就算她不盘，这铺子也是陈姗妮姑婆陈月红留给她的遗产，作为陈姗妮的未婚夫及多年好友，他理应知道寿衣店对陈姗妮的重要性。 如今他竟是直接打砸！ 太过分了！ 周悦冲过去：“吴源！住手！” 吴源冷着脸：“周悦你来得正好！一会算算账，姗妮还需要付你多少工资，我一并转给你，你领了工资，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更不要联系陈姗妮！不然——” 程知卓一个箭步上前，攥住吴源的胳膊。 吴源只有一米七二，白净瘦弱，程知卓足足一米八五，身姿挺拔充满了力量，他往吴源跟前一站，不用说话，身高上就压了吴源一头。 此刻程知卓眸光沉沉，冷冷开口：“不然怎么样？” 吴源将手拼命抽回来，问周悦是什么意思。 “这家店我已经盘下来了，你现在打砸的是我的店。”周悦面无表情，“一会我会核算损失，吴先生记得照价赔偿。” “你盘下来了？”吴源明显不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陈姗妮说过？” 周悦有一句很难听的话想要噎死对方，但是念着陈姗妮的情分，她忍住了。 当着吴源的面给陈姗妮打电话，对方竟然没接。 周悦侧头看吴源：“用你的电话打。” 吴源不动，程知卓重复周悦的话：“用你的电话打。” “什么人啊，让我打就打啊？” 吴源嘴里嘀咕着，但还是怂了，打了过去。 这次陈姗妮马上接了。 陈姗妮的为人，周悦很清楚，一定是吴源下了命令，陈姗妮才不敢接她的电话，不光这次，先前陈姗妮住院保胎的时候，她的手机应该也是被吴源控制住了。 周悦记得她刚到月红寿衣店时，陈姗妮和吴源处得跟兄弟似的，陈姗妮大大咧咧，吴源就是她的小跟班，她指哪他打哪。 短短两年过去，两人角色变了，谈及婚嫁了，陈姗妮怀了宝宝了，陈姗妮反倒被吴源吃得死死的。 周悦在心里暗叹。 如若一段感情，需要你放下自己的原则，抛弃自己去维护去经营，那这感情，不要也罢。 不过，成年人最大的清醒，便是管好自己，不渡他人。 陈婉妮比她年长几岁，应是比她还清醒，受制于吴源，应是她自己的选择，周悦没什么好说的。 周悦只能在心里惋惜，就凑近吴源的手机：“姗妮姐，你看什么时间合适，我们把转让合同给签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陈姗妮的声音才传过来：“明天粤西楼，我请你喝早茶。” “可以。不过吴源哥把店铺砸了，晚些我会把清单发给你，到时候——” “从转让费里扣。” “好。” 结束通话，周悦没有再理会吴源，她立即钻到铺子里头，寻找干净的寿衣。 程知卓瞥了吴源一眼，也跟着进了店。 两人来得及时，吴源他们刚刚开始砸不久，架子上的全扔地上了，踩脏了，但架子底下木箱里的还是干净的。 周悦挑了全套寿衣行头，与程知 第30章 畜生就是只值一百块的 一百块。 在三叔的心里，他在她家住的那几年，吃的喝的住的，以及收留他的情分，就只值一百块。 郑心妍没有领那一百块。 程芝芝却道：“妹妹，这个世道是这样的了，畜生就只值一百块的。” 周悦拍了拍郑心妍的肩：“你要是不想收，那就不收。” “我不知道。”郑心妍低下头，“我爸说跟三叔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比亲兄弟还亲，说他小时候得了三叔很多帮助……我要是收了这钱，那我就是替我爸跟他断了亲。” “我爸很记恩，所以就算三叔不管他的后事，也不来送他，我爸如果地下有知，也只会念着三叔的好。” 可能是针不刺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吧，程芝芝不能get到郑心妍犹豫的点，只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又有程知卓的眼神警告，程芝芝才把那些怼人的话咽了下去。 周悦道：“那就收下吧，这钱收下了，你爸跟他之间的感情就结束了，至于你要不要继续跟对方来往，看你自己的意思，你不欠任何人。” 郑心妍想了想，觉得周悦说得对，于是收了那一百块，然后快速把那个人的微信给删了。 “我才不要跟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做亲戚！”郑心妍小声喊，“从今天起，我就是无父无母无亲戚朋友的孤儿了，谁也别想再冲过来说教我！” 周悦别过脸，心疼极了。 12岁，本该是在父母亲人身边撒娇的年纪，郑心妍却成了孤儿，无人可依靠。 郑建军的灵堂布置得很简单，除了几个前来吊唁的老邻居，整个灵堂便只有周悦等人，瞧起来十分冷清。 小姑娘抱着郑建军留下的破皮包，乖乖巧巧地跪在蒲团上，眼睛红红的，瞧得人心都碎了。 火化的时候，小姑娘没哭，将骨灰坛放进旧皮包时，她也没哭，然而当她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看着父亲常躺的那个位置一个人都没有时，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者无不落泪，动容。 江晓夏抹了下眼角，将周悦拉到外头：“昨晚心妍是在你家休息的吧？” “是。” “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无法独自生活的……” 江晓夏提出，让周悦继续收留郑心妍。 江晓夏不太好意思：“心妍的安置工作，理应是由我们社区负责，但我们考虑到12岁的小朋友正是自尊心强和心思敏感的时候，我担心她昨晚一个地方，今晚换一个地方，会有漂泊感。” 漂泊感，简单来说就是寄人篱下，没有人接受，没有人喜欢。 周悦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心妍这段时间还跟我睡，等她情绪好点，再作打算，就是学校课业那边，江小姐要帮忙跟一跟，这段时间她应该是落下不少功课了。” 两人互加了微信，又一起帮郑家收拾了一番，确定郑心妍愿意跟周悦回家，江晓夏才离开。 程知卓将周悦他们送到周家门口，周悦要进去的时候，程芝芝突然喊她：“小悦姐等一下！” 周悦有点犹豫，周时新推了她一把：“去吧，有事说事，说完了就回来。” 周时新领着郑心妍回屋，程芝芝也很识趣地去了前边的小广场。 两人站了一阵，同时出声：“程队/周悦……” 程知卓笑了笑：“你先说。” 周悦也笑了：“你妹妹很可爱。” “但是有时候会没有分寸，要是她胡说八道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好。” 落日与晚风之中，眼前的女孩格外温柔，引人心动不已。 程知卓及时想起她昨晚发在朋友圈的那束玫瑰，心情顿时冷却了些。 “我先回队里，有事微信联系。” “好。” 回去的路上，程芝芝问他进展。 程知卓根本不想开口，他警告程芝芝：“管好你自己，不要再自作主张。” 程芝芝有些恼：“我自作主张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帮你追周悦！算了，当我多管闲事！停车！我要下车！” 程知卓一言不发地将人送到家，看着人进了家门才掉头去队里。 另一边，周时新问周悦，跟程队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 周时新还要再问，周悦就立即转移了话题：“爸，我考虑清楚了，也跟姗妮姐说了，我要把店盘下来。” “你什么时候考虑的？” “就今天……去店里拿寿衣的时候。” “程队给你建议，让你下定决心了？” 见周时新三言两语又把话题扯到程知卓身上，周悦无奈，她不得不郑重声明：“爸，你再提程队，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好，不提程队。那铺子，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盘下来？” 周悦点头：“嗯，想清楚了。” 周时新就把自己的卡拿出来：“拿去。” “爸，不用，我够钱。” “转让费和租金够，那你之后进货不用资金吗？听爸爸的，先拿着。” “谢谢爸爸。” 次日十点，周悦如约来到粤西楼。 陈姗妮已经来了，吴源也在旁边，原本他脸上带着笑容，看到周悦，他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他都等不及点单，就立即把转让合同拿出来：“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你先签合同，一会想吃什么你自己点，账单发我微信就行了。” 周悦看了陈姗妮一眼，陈姗妮皱眉：“你要办事就自己去办，我跟周悦还有很多事情要对接。” “对接的事以后让我——” “吴源，现在我人还没嫁过去，就连和朋友吃饭逛街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陈姗妮情绪不稳定：“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你的孩子，就必须嫁给你？” “姗妮你不要乱想，我——” 陈姗妮打断他：“吴源，我为了你为了孩子，已 第31章 有人跳楼 周悦思考了一下，郑重道：“姗妮姐，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理解。” “我自己也不理解我自己。”陈姗妮自嘲一笑，“如果在怀孕之前，吴源敢像现在这样对我，我早就把他踹一边了。可是、” 陈姗妮轻抚自己的肚皮，脸上一片温柔，“我姑婆走之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这个孩子出生之后，TA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想有个自己的家，有亲人在的那种家。吴源以前不能给我，现在有了孩子，这个家，我能拥有了。” “虽然这需要我付出一些代价。但是人一旦去够自己原本够不着的东西，原本就需要付出代价的啊。” 周悦被她说服了，她说：“姗妮姐，你会如愿的。” “谢谢。” 陈姗妮毕竟月份还小，也刚出院没多久，因此喝过早茶后，周悦就只陪她在国泰广场转了一圈，等陈姗妮被吴源接走，周悦立即回殡葬街。 寿衣店门口一片狼藉，好在玻璃门还是好的。 隔壁棺材铺的芳姨见她这个时候过来，挺惊讶的：“你真把铺子盘下来了？” “是啊，以后继续做邻居，请芳姨多多照顾。” 芳姨一口应下，等周悦进了寿衣店，她却跟自己丈夫说起闲话：“年纪轻轻的，又长那么漂亮，出去外头做点什么什么不行……你说她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这么关心人家，要不出钱带她去医院检查？” “神经病啊，我又不是钱多得没地花！我就是觉得奇怪，说几句怎么了？你这么紧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 周悦拿着扫把出来打扫，恰好将这夫妻斗气的内容听了去，她摇摇头，没什么所谓，反正做这一行不需要人脉，不需要社交，往后她守好自己的店就行，没有必要理会旁人。 只是无所谓归无所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芳姨也是从年轻时就卖棺材的，难道她当时选择来卖棺材，也是因为身体有问题？ 业内人士都这么想，怪不得外边的人对他们这殡葬行业诸多误解。 看来消除行业歧视，得让行内人对自己的职业率先产生认同感做起。 货台是不能要了，货架也被砸断了，这些东西都得通通清理出去，墙壁也被划了十几道划痕。 好在二楼直播间还是好好的，风格也算简约，到时候贴点墙纸就行。 货台和货架，周悦直接跑去塘源那些小家具厂订制，至于墙壁，她则自己跑去涂料店。 先前铺子的整体色调过于沉闷，周悦这次挑涂料的时候，便特意挑了艺术漆，让老板娘教她怎么配色。 老板娘拿出来一沓色卡：“这个配色是要讲技术的，没有三年以上经验，配出来的色都会翻车，特别是你要的这个蓝灰色，过浅了还不如直接用白漆，过深的话，就会很压抑。” “我们有跟固定的师傅合作，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把我们师傅介绍给你，涂料加上人工，我给你算八折，要是你信不过我，那也可以自己去找师傅配，涂料我给你打九折。” 周悦觉得老板娘挺实在的，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虽然请工人来做超出了自己的预算，但自己在时间上变得宽裕了。 正要应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有人跳楼！” 周悦和老板娘同时冲出去。 涂料店对面是一栋去年才交楼的商住楼，楼高19层。 一个女孩坐在9楼阳台的栏杆上，她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时不时双手松开，在快要掉下去时，又及时抓住栏杆。 因为她的危险动作，惹得底下的人一阵阵惊呼。 这个女孩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悦立即打119，之后又打了110，等她打完电话再往上一看，差点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 那个女孩，竟然整个人站到了栏杆外头，她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松开，做着飞行的动作！ “要死咯！”一个阿姨拍着胸口直叫，“喂快回去！” “报警了没有啊？消防怎么还没过来？” “哎呀跳下来只需要几秒钟，消防再快也要五分钟才到啊！” “你们不要刺激她，不然真的跳下来了！” “真正想死的人只会找个地方自己静悄悄的死，我看她不是想死，就是想做网红！” “靓女！是不是失恋啊！失恋有什么可怕的，你回去，我做你男朋友啊！” 一片叫喊声中，女孩爬回了栏杆里，她拿起了地上的手机。 “我都说她不是真的跳的啦！” “散了散了！真是的，吓死个人！” “啊她又爬出来了！” 女孩又爬上了栏杆，抓着手机，神情激动地喊着些什么，她虽然没有跨出去，但大半个身体已经探了出去，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坠楼！ 周悦第五次盯手机。 离她打119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消防车怎么还不来？！ “啊！不要！不要跳！”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女孩子站到了栏杆外，并且松开了一只手！ “快回去！” “要跳赶紧跳，看完我还要去上班呢！” “喂人家都无路可走了，你还在起哄，你是不是人！” “我跟你打赌，她要是跳下来，我给你一千块！她要是不跳，你给我一千！赌不赌？！” “赌！” 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楼上的女孩绝望到不想活，楼下的看客，却在利用她的绝望来赚钱。 这便是社会，这便是现实吗？ 周悦忍不住大叫：“不要吵了！消防车来了！” 消防车拉着警笛过来了。 警车也拉着警笛过来了。 铺气垫的铺气垫，上去谈判的上去谈判，约十几分钟后，一个消防员从楼上急降而下，一脚将她 第32章 程知卓，我们走 认出声音的主人，周悦心道，真是冤家路窄。 她不想回头，偏偏那人自己跑到她跟前来：“都找到水清这里了才扮不认识，你这演技不行啊！” “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讲，不要找水清的麻烦！” 原来涂料店的老板娘叫水清。 水清反应过来：“余家俊，她就是周悦？就是你说的那个前女友？” “对，就是她。” “我就说她怎么这么爽快，没说几句就要下单，原来是过来找麻烦的啊？余家俊，你不是说你已经跟她彻底分了吗？她怎么还跑过来？是不是没分干净？” “冤枉啊老婆，我跟她真的分得彻彻底底了！不信你查！微信！电话！全部都是黑名单！” 余家俊把手机扔给水清，他问周悦：“你来干什么？我们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就是陌生人！” “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我这辈子只爱水清一个！你还要脸的就赶紧走吧！” 水清将余家俊往旁边一推，盯着周悦：“周悦，你跟过来，是不是想看看我长得怎么样，是不是想要让我把余家俊还给你？” “别啊老婆，她天天穿寿衣，晦气得很，我才不要！” 因为他们都没有放低声音，旁边还没散去的人，都围了过来，都用那种谴责的目光看着周悦，不过听到‘寿衣’这两个字，大家都轰地散了。 “说啊周悦！你沉默算什么意思？心虚吗？！”水清继续催。 周悦讽刺一笑。 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这句话就是个笑话。 如果还有爱，是没办法只做朋友的，如果没有爱，那更做不成朋友了。 就像周悦对余家俊，没了爱之后，她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 周悦高声道：“余家俊，既然你说不想跟我复合，那为什么在知道我即将失业的时候，三更半夜给我打语音，说想和我复合？” “为什么打了语音还不够，还一大早跑到我寿衣铺给我送玫瑰？” “为什么在我说了不可能并拉黑你之后，还不死心天天给我发信息打电话？” “余家俊，我虽然拉黑了你，但手机是有拦截记录这个功能的。要我调出来跟你对质吗？” 余家俊脸色漆黑：“周悦，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 “周悦！”程知卓排众而入，顺势环住周悦的肩，低语道，“不是说等我休假的时候再过来吗？” 他身上还穿着消防服，原来刚刚就是他来处警。 周悦用余光瞥了一眼搭在她肩上的手，低声说：“刚好到这边办事，看到有涂料店就进来问一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由110接走了。”程知卓说了一句，这才望向余家俊，“你刚刚说什么？” 余家俊盯着周悦在程知卓面前乖乖顺顺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来气。 “周悦，我们分开才多久，你就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以前说只爱我，都是骗我的！” “你都可以找女朋友，难道我分手之后还得给你守寡？” “周悦！明明是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余先生要是不懂两情相悦是怎么写的，我不介意亲自上手教。还有，前几日你给我女朋友送玫瑰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把账全算清了。”程知卓微笑，“是在这里，还是去别处？” “你少在这威胁我！穿着这身皮，就以为我怕你？你信不信我一个投诉电话打过去，你这份工作就得丢？”余家俊指着程知卓，态度嚣张。 程知卓抓住他手指向下一掰，余家俊立即疼得大叫。 “周悦和我，对你是否有新感情没有任何兴趣，希望余先生对我们也少点好奇心。” 周悦接口：“祝余先生和老板娘早生贵子，程、” 把‘队’字咽回去，周悦说，“程知卓，我们走。” 周悦拉着程知卓到了人少的地方才道谢：“程队，谢谢。” “刚才怎么回事？” “我把寿衣店盘下来了，打算刷下墙漆再重新开业，但没想到随便进的涂料店，会是余家俊女朋友的。”周悦有些尴尬，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你战友是不是在叫你？” 程知卓正在处警当中，不能离开太久，他快速道：“我今晚不值班，下班后陪你来买。” “不用了程队——” “我找你有事。”程知卓边走边说，“等我电话！” 飞速回到车上，程知卓嘴角的笑就一直没卸下来过。 梁杰从后排伸头过来，八卦兮兮的：“程队，嫂子刚刚当众亲你了？怎么笑得这么荡漾？” 程知卓把嘴角的笑压下去，正色道：“不要乱叫，八字还没一撇儿。” “那就是周小姐接受你的追求了？” “没有。” “那——” “闭嘴！” 程知卓将梁杰的脑袋摁回去，嘴角又情不自禁翘起。 周悦没跟余家俊复合，他不用再纠结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朋友圈发那束玫瑰……肯定是想让某些追求者知难而退，她的外形条件优越，身边没有一串追求者都说不过去。 下午六点，周悦接到程知卓的电话，两人在太阳广场外碰面，之后一起去涂料店。 路上程知卓告诉周悦：“是我以前一个战友开的店，他家合作的师傅手工都挺好的。” “那就去你战友家。”程知卓的战友，应该信得过。 程知卓战友的姓龙，他的店就在水清的涂料店过去第五家，早前程知卓和周悦“大战”余家俊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 程知卓在微信上交代过龙老板，因此龙老板除了多看了周悦几眼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程知卓他们离开店的时候，悄悄发了条微信过来：“我看这周小姐很不错 第33章 我被骗了 “抱歉程队，我原本近期没有开始新恋情的想法。” 跟程知卓待在一起，是很自在很舒服，但周悦不能肯定，从朋友的角色转为恋人之后，他们之间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而且，她跟余家俊的这段感情，实在是耗去了她对爱情的所有热情，她完全没有那个自信能把下一段感情经营好。 所以，她只能拒绝。 程知卓却是不见气馁：“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开始了，你第一个告诉我，可以吗？” “……好。” 周悦说着走向电动车停放的位置，“那我先回去了。” “先吃饭吧。”程知卓笑，“虽然你没有接受我，但我们依然是朋友，你不用觉得尴尬。” 周悦就喜欢他的这份坦荡，所以她也不扭捏：“那我请你，谢谢你特意陪我出来买涂料。” “行。” 吃饭的时候，程知卓详细问了下她店铺装修的事情，随后又画了张图：“上次我重新规划过后，你们店的消防隐患还是存在的，这次正好你重新装修，那最好把我标注的东西装上去，花费会多一两千块，但安全系数会提高几个等级。” 周悦盯着他画的图，她关注的点不是他标注的东西，而是他对寿衣店的熟悉度。 她来寿衣店两年了，一些小细节她至今都没有注意到，但程知卓只来过一两次便记住了。 这是他的职业敏感度使然，还是他因为喜欢她，才跟着在意她工作场所的细节？ 如果是后者，那说明程知卓对她的在意度，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 想到这一点，周悦顿时有了心理负担，想着以后要是没事，还是跟程知卓拉开些距离吧，免得耽搁人家。 只不过，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 饭后，程知卓在后头一路护送，直到将周悦送到巷子口才掉头。 周悦叹了口气，进屋。 她也是没想到，刚下定决定远离程知卓，竟会让她有失恋的感觉。 过完郑建军的头七，郑心妍便回了自己的家，她说，那是他们一家三口共同的家，如果她一直住在周家，父母要是哪天回来了见不着她，还以为她不要这个家了。 郑心妍在周家住了十天，周悦每次在外面看到有适合她这个年纪的东西，都会顺手带回来，一天带一些，看着不多，收拾起来竟然有两大行李袋。 周家父女将她送回郑家，又替她把不能用的旧东西换下，添置了新的进去。 “熟记我们两个的号码，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周悦交代她，“不要怕麻烦别人，你是小孩，小孩就应该得到比别人更多的帮助，明白吗？” 郑心妍深深向周家父女鞠躬：“周姐姐，周叔，谢谢你们。” 三人在郑家简单吃了个午饭，看郑心妍情绪尚可，周时新便回了公司，周悦则去了殡葬街。 墙已经重新刷好，是她喜欢的的蓝灰色，整个色调看上去十分轻淡，没有了原来那种厚重压抑的感觉。 订制的货架货台等也已经到位，放到了指定的位置，楼上的直播间她也重新换了一层墙纸，将显沉重的多余的东西都撤走了，一眼看去，直播间比之前大了不少。 看着焕然一新的铺子，周悦觉得自己把店盘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铺子已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布置，接下来便是如何经营了。 做这一行是发不了财的，只要每个月能开支平衡，略有富余，就已经很不错了。 先前大部分的货都被吴源叫人砸了，不能要了，木箱里头的货全拿出来，也只够放半张货台。 前几日她通过陈姗妮与先前的供货商陈总取得了联系，她在线上挑了十几款货，按照约定时间，她订的货今天下午会送到。 而在铺子重新‘装修’的这几天里，她自己也画了几套图，打算到时候自己去挑布料，自己制作。 将铺子的地板重新拖了一遍，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周悦正打算先上直播。 “请问，这里是月红寿衣店吗？” 周悦望出去，同时站了起来：“是。”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她脸色白白的，有些拘谨：“我在斗音刷到你的直播间，你这里，是可以订制寿衣，对吧？” “对，我给你看一些画册，你看看想要哪一种款。” “不用看了，我就想要最便宜的。”女子更拘谨了，“如果，如果还可以打折的话，那就更好了。” 周悦扫了她一眼。 对方衣着得体，身上那只包包最少也要上千块。 这样的人，却说要定制最便宜的寿衣。 看来这个女子身上也藏着故事。 周悦没有打听，只把宣传册拿出来：“最便宜的档位也有好几种款式，如果你都瞧不上的话，又不是很赶的话，我有新画的图，你可以挑。” “不，不用了，那我就看这几个款式就行了。” “来这坐着看。” 周悦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女子面前，就坐到了柜台后：“你慢慢挑，挑好了告诉我就行，可以给你打折。” “谢谢。” 那本宣传图册一共三十六开，七十二页，女子每一页都看得很认真，似乎要把每款衣服的细节都看透。 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个多小时，似乎都没有下定决心，周悦瞧她的手停止翻页了，她拿了纸笔过去：“需要我替你介绍吗？” 对方没有回答，周悦抬眉看，对上一双泪眼。 她抿了抿唇，拿起她的空杯子：“我帮你再倒一杯热水。” 女子一连喝了三杯温开水，最后她捏着空杯子问周悦：“周小姐，你有没有被人骗过？” “有。”周悦答了一句，“还要开水吗？” 女子摇了摇头，低头不说话。 周悦重新拿了个杯子又接了一杯温开水，又包包里找了几颗糖 第34章 他是畜生，我是蠢货 “他根本不喜欢女人，从一开始，他爱的就是男人！” 这一句落下，女子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周悦脑子懵了一下。 她这是被一个给子骗了婚，被迫做了同妻！ 一个男的，爱好男，却骗一个女孩子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还立了一个爱妻顾家的人设，然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跟他真正的爱人乱搞！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恶毒？！他的爱情重要，别人的青春别人的自尊就不重要吗？ 听着女子崩溃绝望的哭声，周悦将愤怒压下，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捏着手机操作了几下，起身去倒了两杯水，耐心地等在旁边。 女子哭了十来分钟，把桌上的一盒抽纸全用完了，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捂着脸，不敢见人：“周小姐对不起……可我如果不讲出来的话，我怕我会活不下去。” “医生讲，适当的哭泣有利于身心健康。” “我想过将他和那个男人的丑事公诸于事，再从九楼跳下去，一了百了，我都站到栏杆外了，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往下跳了，最后被一个消防员一脚踹回去了……我百度问律师，像我这种情况，能不能告男方骗婚。” “律师告诉我，必须要拿到能证明他当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txl、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才跟我拍抓拖的证据，才能告他骗婚，不然，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只是一时好奇或是喝多了被迫出轨。” “我想要离婚，律师说，男人出轨这事实在太小了，只要男方不愿意离，不管我走哪个流程，这婚都很难离得掉……这个婚如果离不掉，我就算不跳楼，我也会被恶心死的。” 周悦再一次打量面前的女子，再将她说的信息串起来。 九楼，被一个消防员一脚踹进去…… 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住在山海观邸面向马路那一栋？” “我跳楼的视频你也看到了？”女子笑了笑，“也对，梧州就这么个小地方，哪条街水浸街都人人知道，更别说跳楼这么劲爆的新闻了。” “那天我就在楼下，是我报的警。”周悦说，“你爬进爬出一共五次，在栏杆外时你松了六次手，你要是甘心就这么死掉，你根本不会给别人施救的机会。” “你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又恰好没死成，那就先别死。”周悦抿唇，“他骗了你，让你痛不欲生，就算你不能还给他同等痛苦也不要就这么认命，总不能让他在你死后，往你身上泼脏水。”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替自己辩解替自己伸冤的。” 女子沉默了一会，叹气：“我得了那种病，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我人生的最后一段，都用来憎恨别人，周小姐，我想干干净净的走。” “当然，我是他传染过来的，他比我严重，估计会比我先死。” “但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跟我离婚，他说要我以后替他办身后事，他说他要拖死我。” “我崩溃过，绝望过，想死又不甘心，我只想离他远远的，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他了，所以我搬了出来。” “他抢了我的手机，把我卡里的钱全转走了，幸好我有在家里放现金的习惯，不然我连饭都吃不起。” 周悦一直忍着情绪，这会忍不住了，她骂了一串脏话：“……畜生！” “他是畜生，我就是蠢货，他说什么我都听，说什么我都信，不止一个旁人提醒我当心他，我一句都不听，还当人家是嫉妒我……他不骗我这种蠢货他骗谁？现在好啦，整个梧州都知道啦，我梁敏玲就是一个蠢货！” 善良的人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总是习惯往自己身上找过错，可是像梁敏玲这样的，又有什么错呢？ 对爱人给予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在恋爱与婚姻里，这难道不是应该做到的吗？ 梁敏玲做到了，可她被背叛了。 错的并不是她，是辜负了她这份善良与单纯的人。 梁敏玲把自己喝过的杯子全部捏在手里，随意点了一个图：“就这样吧，布料做工什么的都随便，便宜就行，看起来漂亮就行。” 周悦想问一句她娘家人知不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个女人，在遭遇了此生最难堪的委屈之后，一定会下意识寻找自己认为最安全的人和地方，梁敏玲应该已经找过了，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才会跑到她这里来。 有些女孩子，长大之后是没有家的。 但周悦宁愿相信是梁敏玲不愿让父母跟着担忧才选择不向父母求救。 周悦按下情绪，记下梁敏玲的尺码后道：“你看过我的视频，那你应该知道死人是穿不了活人衣服的，你现在订制的尺码，是按照你现在的尺寸做的，你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先穿好。” 梁敏玲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人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我救下来，我就这么死了，让人家怎么想？订金是先付一半对吧？” “嗯。” “什么时候能来拿？” “布料明天才能回来，五天之后，你再来取。” 梁敏玲看了一圈，见货桌上确实没什么东西，便点头：“行。” 梁敏玲给了现金之后就要走，周悦叫住她：“梁小姐，再等一会。” 小半个小时后，外卖员送来了两杯奶茶，周悦把其中一杯给梁敏玲：“” 梁敏玲愣了下：“你给我点了奶茶？” “原本是我自己要喝，但是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喝不完。”周悦有些窘迫地解释。 梁敏玲扑哧一声笑了：“行，我信了，谢谢，走了！” 周悦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本子上的一组组数据，很久之后才长叹一声。 陈姗妮说得 第35章 笑着来寿衣店的男人 梁敏玲订制的是普通款，做起来了没有什么难度，大概三天时间就能完成。 时间上充裕是一方面，一方面是，周悦希望梁敏玲无论如何都能多活几天。 死很容易的，难的是怎么活。 周悦做衣服的时候很认真很专心，因此第三天的中午她就完成了。 将衣服挂起来放好，周悦将这段时间睡前整理的殡葬行业的知识点整理了一下，便在门外挂上【店主在楼上，急事请直接拨打电话137156xxxx】的牌子。 她把门从里头锁上，上了二楼直播间，用工作号登陆了某音。 后台全是私信，除去少数几个嘴贱的，大部分都在问她怎么这么久不上播。 【我也不知道你这直播是有什么好看的，但这几天我每天都会上来刷，每次都会失望，你以后能不能固定时间上播？】 【我把你以前的视频都看了，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但这几天我不这么认为了。】 好几百条私信，周悦没有看完。 她换上寿衣打开了直播间，等她调试好镜头，直播间已经有两三百人在线了。 周悦照例清了屏。 “抱歉这么久才上来。” “失联的这段时间，希望大家都是好好的，因为我也挺好。” “并没有不敬业，因为有些时候，我需要出差，或者处理一下现生的事情，但我争取每天都能上播，至于固定的直播时间，我暂时还没定，等我规划好了，会在直播间贴公告。” “月红直播间不以盈利为目的，服装展示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以后直播间主要是以知识普及为主，直播内容我都会回放，大家感兴趣的话就看一看，不感兴趣就去看些可以让自己感觉轻松的内容。” “这些殡葬知识，我希望大家能知道一些，但最好不要这么快用到……” 到科普时间了，周悦换上了轻缓的古琴乐， “丧葬萌芽于四万年前，也就是旧石器时代大概中期，最开始的丧葬方式是屈肢葬，屈肢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初见棺材是在八千至一万年前的氏族社会前期，安葬男女有别，随着母系社会的形成，安葬方式发生了改变，母亲和孩子的墓地排在一排，而父亲的单独葬……” “最早的墓碑出现在七千年前，也就是新石器时代晚期……” “中国习惯讲入土为安，大家也会在很多不严谨的资料上看到，讲火葬是来自印度，这说法完全是错误的，尽管火葬好像是在这十几年才开始推广，但其实在大约五千年前我们就流行火葬了，当时的人们信奉的是肉身即腐，灵魂不灭……” “在四千年前的夏朝时代，当时的统治阶层为了稳固统治，利用人们的鬼神崇拜，从而制订了丰富的安葬礼数，严重影响了之后几千年的封建安葬形式……” 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无声地提醒她该下播了。 夏朝的部分刚好讲完，周悦将手机熄了屏，缓声道：“我们的殡葬史源远流长，每个朝代的安葬形式以及一些礼数都有明显的区别，例如王公贵族的墓，什么规格，又有什么葬品，如果平民百姓用了不合规制的墓会获什么罪等……” “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继续关注月红寿衣店，下一次我再给大家讲讲每个朝代的殡葬形式……” 关掉摄像头，周悦习惯性看了下后台数据。 在线观看人数的峰值是500人，全程看完的有两百人，参与互动的三十人。 这数据貌似很不错。 周悦记得，直播间的数据是在她第一次没有展示服装而是跟大家谈起生死的那一期出现明显变化的，当时只有几十人，如今已经有五百人了。 她更坚定了直播间走科普为主、服装展示为辅的路线。 要是后期她抽得出时间，还可以设计些线上趣味问答类游戏，让人们参与进来，大家知道的相关知识多了，对殡葬从业人员的看法，应该就会不一样了。 虽然这过程可能会很慢，但滴水都能穿石，只要向着一个方向不停步地走，那就一定能抵达终点。 将衣服脱下，卸了妆，周悦又随机回了几条私信才下楼。 玻璃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从背影来看，这个人一米六五的样子，体态有些差，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敲了敲玻璃门。 周悦注意到，男人手上拿了一瓶王老吉，脸上带着笑。 来寿衣店的客人不是哭泣就是面露忧伤或是凝重，这个男人却是笑着，还笑得这么奇怪…… 周悦警惕心顿起，她没有打开门，而是隔着玻璃门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买寿衣。” “老板娘出门了，大概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 “老板娘不在你就不做生意了？”男人脸色微变，“开门，我自己挑。” “我没有钥匙，你要不等一个小时，要不去前面那两家买。” “我不去别家，我就在你家买。”男人不停拍门，“开门！让我进去！” 周悦又往后退了几步，拿起了手机。 那男的见她拿起手机，立即大喝：“你干什么？你拿手机干什么？！” “你别激动，我打电话给老板娘……” “开门！不许打！开门！” 那男的开始打砸玻璃门，神情激动，周悦再不犹豫，直接拨打了110：“这里是殡葬一条街月红寿衣店，有人砸我店——啊！！” 那男的抄了一把椅子，把店门给砸烂了！ 周悦尖叫一声往楼上跑，那男的边骂边冲进去：“我活不成了，你也别想活……” 周悦一边跑一边往下扔东西，在离直播间还有几步之遥时她被自己绊倒了！ 那男的已经追上来了，他一边骂一边拧瓶子，眼神十分疯狂。 第36章 诋毁与污蔑 事实证明人在生死关头是能催生出无穷潜力的。 周悦就是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灵活。 她不但爬了起来，还一脚将那瓶王老吉踢到了男人身上，同时还大喝了一声：“退后！” 撂倒陌生男人的人反应极快，闻言迅速往后一缩手，并同时将男人翻了个个。 男人跌坐在地，那瓶王老吉落到他手上，男人下意识抓住瓶子，拧盖。 周悦用尽力气，飞起一脚往男人背上踹！ 男人滚落下楼，底下的人动作利索地将男人制服。 他压住男人，冲周悦大喊：“周悦，有没有事？” 听住这是程知卓的声音，周悦仍没有任何反应，她愣愣地看着落在楼梯上的瓶子。 瓶盖开了，里头的液体流了出来，滋滋地冒烟！ 瓶子里装的，果然是硫酸！ 程知卓看到那缕黄烟，当下脸色就变了。 明天就要去参加消防大比拼了，他打算休半天假放松一下，想着好几天没见周悦，就特别想要过来，来之前还做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因为周悦对他的疏远，他是能感觉出来的，他担忧自己冒昧过来，会将她推得更远。 幸好他过来了，不然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警笛声由远而近，警方一来，程知卓就将行凶者交给警察，自己几步冲上来，一把拥住周悦：“抱歉，我来晚了。” 周悦在程知卓怀里发抖：“程，程队……” “我在。” 前一阵子，月红寿衣店被砸，这才过去几天，就又遭人打砸，是这铺子风水不好，还是经营者得罪了什么势力？抑或是做了亏心事？ 店主们都跑过来吃瓜。 行凶者被锁上手铐在警车上嗷嗷叫，一边叫疼一边骂，警察拍了照，之后将那大半瓶硫酸收进证物袋。 周悦在程知卓怀里缓了一阵，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第一时间告诉警察，自己不认识那个男人。 警察只管记口供，没有表态。 但是有人不信：“我们这里一般人没事不会过来，既然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过来砸店，还带了硫酸？周悦，是不是你骗了人家的钱？骗了人家的感情？” 有人小声说：“我早就跟姗妮说了，卖寿衣就卖寿衣，不要想着发死人财，老老实实的等客上门就行了，她偏偏要请什么模特，搞什么直播！” “那些模特个个咿咿妖妖，不老实的，只要给钱叫她干什么不行？” “我听说那些什么主播，每个月都会跟给她花钱最多的人一起吃饭，吃饭吃饭，吃到最后还不是吃到床上去？” “就是说咯，有的女的看上去乖巧老实，但谁知道她暗地里在卖什么呢？” “那后生仔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被逼得硫酸都拿来了，肯定被骗了很多钱。” “那硫酸怎么就没泼到她脸上呢？没了这张脸看她以后还怎么骗钱！” “骗子死全家！” 议论声虽小，但周悦每一个字都能听到。 流言如箭，射得她心态都要崩了。 她揪紧了程知卓的衣服，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被流言击溃击退。 而与她相牵的程知卓的手，此刻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周悦说：“我的直播间之前确实有做服装展示，但打赏功能一直都是关闭的，这几期我做的是殡葬行业相关的知识科普，也没有开打赏功能……程知卓，我没有骗钱，更没有骗任何人的感情。” 她在他跟前向来处变不惊，这还是他首次在她脸上看到害怕。 程知卓握得更加用力：“周悦，你的每一期直播我都有看，别人不信你，我信你。” 说着他环视这一圈小声说嘴的人，沉声道：“虽然说同行就是仇敌，但周悦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们，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时候，请你们多留口德，给自己也给子孙后代多积德。” “如果周悦要追究，通通都可以告你们造谣和诬蔑！” 有人不以为意：“我都不记得我自己说了什么，她要告就告咯，恶人先告状，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录下来了。”程知卓扬了扬手机，挨个指出刚才造谣之人，“还有你们，做了什么动作，说了什么话，我全录下来了。” 人群中，有人把芳姨推了出来。 芳姨瞪了那人一眼，对程知卓道：“大家都是街坊，我们这一行也没什么客人，平时大家都喜欢说三道四，但完全是没有恶意的，大家都是开玩笑——” “开玩笑？你看我们笑了吗？” “开玩笑的前提是双方都觉得好笑，反之就是冒犯！污蔑！” 程知卓指着刚刚跳得最凶的那个阿姨说：“如果今天被人打砸铺子的人是你，我是不是也可以到处说是因为你对你老公不忠？我是不是可以说你孩子不是你老公的？” 那人脸色一变：“她被砸被打关我屁事，你指着我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那就闭上你的嘴。” “反正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打她！肯定是她有错！不然怎么别人不来打我偏偏去打她？”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道女声：“因为我！” 周悦看到梁敏玲时就反应过来了，她冲口而出：“这是那个男的？” 梁敏玲苦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她大声道：“这是我老公向红明，住在山河观邸第4栋903房，他从小就喜欢男人，却从我十五岁起就骗我跟他拍拖……他用和我的婚姻当做他和那个男人的遮丑布……” “我来找周小姐订制寿衣，花了一千块，他过来找周悦是想让周悦退钱。” “我做了他十年的遮丑布，嫁给他两年，我还染上了疾病……他的丑事被我发现后就抢了我的手机，转走了我卡里所有的钱，我快死了，他连我买寿衣的钱都 第37章 我不干了 周悦和程知卓到家不久，周时新也回来了。 他是跑着进来的，进门的时候脚滑了下，幸好及时稳住身子：“小悦，伤哪了？” 这还是周悦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慌乱的样子。 她的情绪在程知卓的安抚下已经下去了，但一见到周时新，她又崩不住了，哭腔也出来了：“爸，我没事。” 周时新心都碎了。 他这女儿，小时候就要强，很少哭，长大之后情绪就越来越稳定，现在都哭了，怎么会没事呢？ 他轻轻拍她背：“别怕别怕，爸爸在这，在这啊……” 程知卓轻叹一声，找到杯子，接了两杯温开水。 小半个小时后，父女两人都冷静下来了。 “程队，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小悦，你在店里好好的，那人怎么就发神经来找你麻烦？” 程知卓将梁敏玲的事简单提了提，周时新听完大骂了一声畜生。 知道梁敏玲最后把硫酸泼回那男的脸上时，周时新大呼痛快：“对待这种畜生，就该这么治！” 程知卓道：“周小姐的直播间在同城里算是小有名气，她一个人在铺子里，怕是——” “放心放心，我早就有安排了。” 周时新从裤袋里拿出一张纸拍到桌上：“我辞职了，以后我坐店！” 周悦连忙展开来看，果然是辞职书！ “爸，你——” “我女儿都做老板了，我还去上什么班啊？”周时新笑眯眯的，“其实我早就看我领导不顺眼了，除了会喷人，指指点点，什么都不会！” 周时新快五十岁了，再干十年就能退休了，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退休的时候除了退休金，厂里给的待遇一定不会差，可现在因为她，他说辞职就辞职了！ 周悦心里内疚，又哭了。 周悦哭，周时新也崩不住。 父女俩又痛哭了一顿。 程知卓又倒了两杯温开水，之后便到天井处回避，等到听不到哭声了才进来：“周叔周悦，我队里有急事，先回去。” 周时新推了推周悦：“小悦，程队这次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快去送送人家。” 又对程知卓说：“程队，你是小悦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周家的恩人，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茶——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也要好好感谢你的父母，把你教得这么好！” 周悦红着脸：“爸，程队救的是我又不是你，我会自己感谢程队。程队我送你。” 程知卓几乎是被周悦拽着出来的，一到外头，周悦就松了手。 程知卓攥了攥手，刚才要是他反手握回去，她会怎么样？ 不行，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对不起，我爸他有些……疯。”周悦不太好意思，“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哪天你空了，我请你喝早茶。” 程知卓看着她红透的脸，眼里装满笑意，他点头：“我这周末有空，你也没问题的话，那就约周末可以吗？” 他明天参加消防大比拼，如果夺了冠，那周末的早茶就当是庆功宴，如果没保住冠军，那就当是安慰奖。 周悦没有意见：“好。” 送走了程知卓，周悦就被周时新赶了上楼。 周时新也回了房间，很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声。 今天是他疏忽，差点酿成大错，以后不会了。 周悦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都是向红明举着硫酸追着自己泼的情形，她心跳得有些快，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刷牙洗脸都是凭着本能。 直到在楼下看到餐桌旁的周时新，周悦的魂才全部归位。 “早饭热在锅里，你稍微吃点再接着睡。” 周悦注意到她爸穿了新衣服，头发也打理过了，周悦好奇问了一嘴：“爸你去哪里？” 周时新翻了个白眼：“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寿衣店上班啊！你该不会嫌你爸太老，不想收我吧？” 周悦这才想起周时新昨天已经辞了职，她心里五味杂陈，赶紧摇头：“以后寿衣店有我爸坐镇，什么牛头马面都不敢来了。” 父女俩一起吃了早饭，一起出门。 隔壁李老太太正好牵着小孙女出门，看到这父女二人又一起出门，她连忙把脚收回。 小孙女却是欢欢喜喜地打招呼：“姐姐早上好！” 李老太太将小孙女一把，砰一声关上门。 周时新故意大声说：“菲菲，姐姐去上班了，晚上下班你过来玩啊！” 周悦原以为李老太太会大骂，但屋里没有动静，反倒是菲菲小朋友的应声：“好呀好呀！我和嫲嫲一起来！” 九点半的殡葬街一个人都没有，周时新环顾一圈，问周悦每天这么早过来，怕不怕。 “不怕。”周悦答完又摇头，“现在有点怕。” “没事，以后爸爸先来，你十一点做好饭再过来。” 周时新到铺子里走了一圈，出来后就改变了主意：“我买个小桌子放门外，买台电磁炉，电饭锅，早上来的时候顺道买菜，中午就在这吃。” 之前周悦中午一般都是吃外卖，或者去街边随便吃个粉，能吃住家饭，当然好了。 她高兴地应了下来。 寿衣店一地的狼藉，光是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楼梯上被硫酸腐蚀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窝，周悦拖了好几遍，最后又用湿毛巾一点点去擦，总觉得还有硫酸味。 周时新则是清理完碎玻璃后，顺手把门外那片空地给扫了，接着骑车去外头买了电磁炉、电饭锅和碗筷，食材等回来。 买回来之后就又忙活开了。 看着门外忙个不停的周时新，周悦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虽然问心无愧，但也真的怕像昨天那样的无妄之灾，而因为自己的模特身份，这条街上的人，只会乐于看自己的热闹甚至是落井下石，并不会伸出援手。 第38章 人为什么会死？ 照例先回复了一轮私信才正式上播。 直播间的人不多，周悦看了几眼屏幕，发现全是比较眼熟的ID，大家的发言都比较友好。 在线人数达到五十个了，周悦放了背景音乐。 “殡葬，也叫丧葬，作为中国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源远流长，昨天已经说过，中国的殡葬文化最远可追溯到四万年前……” “人为什么会死，人死是一种休眠吗，为什么死去的人会经常出现在生人的梦中，死去的人会不会变成更有力量的操控者？这些解释不了的问题，无形之中使人类产生了神奇的幻想，崇敬或是恐惧的心理……” “在旧石器时代，原始人的灵魂观念开始形成，人们处理尸体不全都是弃尸于野，围绕着遗体朝廷相关活动的丧葬活动开始萌芽……” 说完前言，周悦进入正题：“昨天只是笼统地说了一下丧葬活动的起始，今天我们就先从夏商周的墓葬及丧葬的相关制度说起。” “夏代是中国有记载的最早的一个王朝，统治者将百姓分为三六九等，这个时期的丧葬制度与此前的丧葬活动最大的不同，也在于它越来越明显的等级观念，从夏代制订了葬制，经历商代数百年后到了周代，这种等级制度便更加突出……” “夏代帝王墓尚无发现，据记载为不封不树……” “商代帝王墓主，以殷墟大墓为代表，大墓有四墓道，次者为二墓道或一墓道，墓上不起坟……” “周代帝王之墓在形制上基本同商代一样，但诸侯亦有用四墓道的了……” 一个小时过去，关于夏商周部分的内容大体上讲完了，考虑到更细的东西，大家不一定有兴趣，她便一言掠过。 屏幕上都在刷留言。 “主播知识面挺广的啊。” “这个女的有点东西，我以为她是网红，没想到真的是认真做内容。” “内容跟我前段时间看的文献差不多，不过看周小姐的直播比看文献有意思多了。” “以后我阿公说我屁都不懂的时候，我就可以拉着他聊一聊古代人是怎么死的了……” 看到这一条，周悦心念一动。 来看她直播的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接受能力比较强，就算不看她的直播，对于丧葬业的反应也没有上一代甚至是上两代的人那么大。 认为死亡是不能提及，是不吉利，认为从事与死亡相关的行业人员晦气的，通常都是家中的长辈。 一个陌生人跟他们讲殡葬也是中国文化，寿衣只是一件衣服，他们只会觉得你有病，脾气暴躁者还会当众骂你，打你，但如果是家中小辈跟他们讲呢？ 周悦在直播的最后呼吁了一番，这才下播。 今天的私信比往日都多。 如今是中午，楼下又有爸爸坐镇，目前没什么好忙的，周悦便多待了半个小时，将这两百多条私信全部看完后才下楼。 周时新正在看周悦的直播，听到动静他赶紧关了屏幕，拿起把大葵扇扇风，装做刚睡醒的样子：“累不累？累就睡会，一会有人来我再喊你。” 周悦说不累，扭头看到桌上摆着一堆东西，有奶茶有甜品。 她惊讶了：“爸，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买的。”周时新笑眯眯的，“都是你旁边这些街坊邻居送来的，我说不要，他们放下就跑了。” 昨天她出那么大的事，他们都袖手旁观说风凉话，今天却给她送吃的…… 周悦可不认为这是他们意识到昨天他们错了，而特意过来道歉，多半是因为周时新。 毕竟周时新胳膊上的左青龙右白虎很能唬人，年轻人不知道周时新，但这条街上很多都是五六十岁的阿公阿婆，他们肯定知道周时新是谁。 周悦不想收，但她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他们误解她，对她心怀恶意，都是因为她年轻，因为她的模特身份，如果他们了解了她的直播内容，那以后应该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爸，你还记得有谁送了东西吗？” “不记得，不过我把名字记下了。” 周悦出去买了几兜水果，先给了芳姨一份，然后叫上芳姨一起，挨个给送了东西的店主回礼。 那些店主送东西原本只是因为怕被周时新报复，周悦特意来回赠，顿时就把他们弄得不好意思了。 昨天跳得最厉害的李艳丽说：“周悦，我真的没有恶意，就只是嘴碎……” “我知道的李阿姨。” 周悦也没多说，她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账号主页。 “李阿姨，这是我们的直播间，已经运营了两年了，你有空的话可以看看，我真的没有骗别人的感情，更没有骗别人的钱。” 李艳丽自然迭声应好，然而等周悦走了，她嗤了一声:“直播不骗感情不骗钱，骗鬼吗？” 也有店主真的打开了斗音，但是刚搜到周悦的主页，就想到自己一会要看到一个活人化着惨白的死人妆穿死人衫在镜头前走来走去，顿时就激灵了一下。 “大吉利是大吉利是！” 大家啐了一声，都把手机扔一边了。 周悦知道此举不一定有用，却是不知这些人对她的恶意还是这么大，她只是想着，就算能有一个人肯点开她的视频来看，就有可能多一个人了解她的工作内容。 她相信但凡是知道她工作内容的行内人，都不会再对她说出昨天那种恶言。 改变自己很难，改变周围的人更难，改变人们对一个行业的误解，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正因为难，才更需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第一天看铺子，周时新觉得有些无聊，关铺的时候他跟周悦提：“你明天开始教我点东西吧，总不能天天坐在那里刷视频，不然你哪天去外地出差，我东西都不会卖。” “我 第39章 他会是对的人吗？ 周末到了。 前一晚周悦和程知卓约好了碰面的时间，第二天早上她直接就去粤西楼了。 周末的粤西楼人满为患，周悦到的时候，程知卓已经坐了好一会了。 餐具已烫好摆整齐，茶的温度刚刚好入口，菜单和纸笔都放好在茶水旁边，方向也调好了。 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习惯所致，程知卓的这些小细节都很博好感，而大部分女人，都很容易被这些细节打动。 周悦心头微暖，她露出笑容：“抱歉，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程知卓笑道，“还没点单，我没有忌口的，你想点什么都可以。” 周悦坐下来后才发现旁边放着一包80抽的纸巾，是她常用的那个牌子。 周悦不由得多看了程知卓一眼。 程知卓的头发比前几天见时又短了些，不过人还是那么的精神，不穿迷彩服的时候，他少了一些严肃，多了一丝年轻人的朝气。 发现周悦在看自己，程知卓不由得坐直了一些。 周悦也只多看了两眼便意识到不妥，她连忙道：“那我就随便点了。” “好。” 周悦点单的时候，程知卓就看她，觉得她心地善良，做的工作又有意义，脾气也温和，简直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周悦点完单，抬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同时脸红。 周悦抽了一张纸巾折起来又展开，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没话找话道：“程队这段时间都很忙吗？” “嗯，忙着参加消防大比拼，前两天刚比完。” “都比些什么内容？” “攀登挂钩梯操、100米负重跑、60米肩梯登楼、背负空气呼吸器5000米跑、负重登10楼等……” 程知卓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话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周悦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这方面，也比较好奇，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就会追问下去。 聊完了程知卓的工作，就聊周悦从业的趣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吃完早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程知卓提议去附近走走，周悦想了想：“去龙母庙上炷香吧？” 已经是中午了，龙母庙没多少香客，挺安静的。 在山下的主殿上了香，两人就开始往山上爬。 龙母庙是珠江流域人民为纪念战国时期南方百越民族女首领“龙母”而兴建的庙宇，梧州龙母庙是世界最大的龙母太庙，建有中国最高的38米龙母圣像，每年农历五月初八龙母诞日和八月十五的龙母升仙日，都有世界各地的人赶过来贺诞。 周悦说：“小时候每到龙母诞的时候，我爸爸都会带我过来，摸摸龙头，摸摸龙尾，再带一小包吉米回来，祈祷我这一年都能平平安安，聪明活泼。” “我爸妈都忙，如果龙母诞恰好不是工作日，那他们也会带我过来，如果是工作日，那我就带我妹妹过来，每次过来都拍很多照片。”程知卓笑道。 龙母圣像建在半山，要爬很多阶梯，周悦记得小时候每次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闹着要周时新背，这次跟程知卓一路聊着上来，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她之前在网上刷到过一句话，那话是这么说的： 不管是眼前的风景还是远方的风景，只有跟合拍的人一起欣赏，那才叫美景。 周悦这个时候不太愿意去想程知卓跟自己合不合拍，反正这一刻，她觉得挺舒服的。 上了香，两人欣赏了一会风景，又一路聊着下来，离开庙的时候，门口的两个保安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大夏天的不去商场叹空调，不去咖啡厅喝咖啡，跑到这里约会，是没钱了嘛？” 周悦俏脸一红。 不是没钱，主要是保安说的‘约会’。 她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来龙母庙是消食散步，那程知卓也跟她一样想法吗？ 抬头看过去，正好对方也看过来，两人又同时别过脸。 好尴尬，周悦想跑了。 她开口：“那天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毁了，我店里——” “周悦，那个是不是郑心妍？！” “心妍？在哪？” 顺着程知卓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周悦跟郑心妍生活过七八天，对她的体型特点和一些动作都比较熟悉，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郑心妍。 郑心妍拖着个蛇皮袋，袋子鼓鼓的，周悦看过去的时候，她正从路边的垃圾桶里拿出两个矿泉水瓶。 里头还有小半瓶水，小姑娘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拧开盖将水倒掉，将瓶子踩扁之后扔进身后的蛇皮袋。 她这一连贯动作十分顺滑，这样的动作不知道她做了多少遍了。 这几天周悦一边忙着培训周时新，一边自己也要充电，还要直播，除了晚上跟郑心妍聊几句微信，她还没有抽时间去看过郑心妍。 郑心妍很乖巧，每天九点左右就会把写完的作业拍给她看。 她说一切很好，说社区正在替她申请补助，说好心的邻居会给她买米买菜，说冰箱都快塞不下了，昨天晚上她还说，如果她爸爸知道她现在过得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 周悦不怀疑社区对她的关怀，学校对她的照顾，不怀疑邻居对郑心妍的关心，她心疼的是，郑心妍还是个孩子，就失去了撒娇的权利。 她懂事得令人心疼。 程知卓问：“要过去吗？” 注意到郑心妍好像要往这边看来，周悦赶紧将程知卓拉回到龙母庙内。 她躲在大门后，给郑心妍打电话：“心妍，你现在忙不忙？哦，不忙啊？那你能来我店里帮帮忙吗？知道地方吗？要我去接你吗？” 周悦打完电话，再探头去看，郑心妍已经 第40章 牵住她的手不放 她连忙将梁家夫妻请进铺里：“梁小姐她怎么样了？有请律师吗？” 这话一出，梁妈妈就抹了泪。 梁爸爸叹气：“她没了。” 周悦一顿：“梁小姐说过不会寻死，是向红明干的？” “她不是寻死的，是向红明的家里人逼死的。” 梁爸爸落泪，“昨天早上我们去把她保释出来，刚出派出所大门，向家人就到了。” “他们指着敏玲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我们跟他们打了起来，敏玲妈妈被打了一巴掌，我也被推倒了，敏玲跟她妹妹打了一架，之后就疯了。” “她冲进医院，把向红明给杀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喝了农药，救不回来了……” 梁妈妈哭出声来：“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她那么乖，那么好，就这么被那姓向的毁了！”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现在变成了杀人犯！” “老天它不长眼，不长眼啊！” 夫妻俩哭了好久，梁妈妈还差点哭晕过去，好在最后都坚强地挺过来了。 “敏玲讲，她在你这里订制了一件寿衣，她要穿着那件寿衣走……”梁爸爸忍着悲伤，“周小姐，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 周悦把梁家夫妻带到那件衣服面前，梁妈妈的泪一下子又出来了。 “是她喜欢的颜色，是她喜欢的图案，是她喜欢的款式……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的……她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下辈子也要美美的啊，下辈子也要来做我们的女儿……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让她遇到人渣了……” 接着，梁妈妈一边哭一边跟周悦说起梁敏玲的小时候，又讲她读书的趣事，毕业之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们夫妻买衣服的事……说得越多，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多。 她绝口不提梁敏玲的恋爱，仿佛不提这个事，梁敏玲便还活着，她只是去了外地，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才让周悦把衣服包起来。 结账的时候，梁爸爸说：“周小姐，敏玲让我代她跟你道个歉，那天那个畜生差点伤了你。” 夫妻两人深深向周悦鞠了个躬，相扶着走出店。 两个年轻男人迎了上来，扶住梁氏夫妻，四人很快离开。 寿衣铺一片沉默，良久之后，周时新才骂了一句畜生。 他们都不是喜欢刷短视频的人，这几日也各有各的忙，因此并没有留意到新闻，周悦冷静下来后上网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梁敏玲刺死向红明后自杀的相关新闻。 让人气愤的是，向家人恶人先告状，不仅不承认向红明骗婚，还先诬陷梁敏玲不安分，婚前婚后都同时与多个男子交往，还因此染了病…… 底下一片骂声。 男的说：【这个女的我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冷冷冰冰的，早知道她这么好上，我早就上了。】 【漂亮女人是祸害，不然怎么会有红颜祸水一说？】 【兄弟节哀，下辈子做个女人，也去祸害别人吧！】 这些男人的言论，周悦不意外，让她心塞的是评论区里大部分的女性都指责梁敏玲！ 周悦和程知卓是亲眼目睹过梁敏玲的绝望的人，看到这些言论，忍不住下场辩论，然而两个人四只手，根本扛不住向家人带起的节奏，不一会就被骂得胸闷气短。 周时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也让周悦别看了：“梁家的事自有梁家解决，你们管不起——心妍渴了吧？周悦，去买奶茶。” 程知卓站起来：“心妍想喝什么奶茶？我去买。” 郑心妍颇为纠结地想了一会，说想喝蜜雪冰城的柠檬茶。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在场的三个大人都十分心酸。 程知卓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门边的锅碗，当即心里了然，周悦他们中午是在这里煮饭吃了。 程知卓蠢蠢欲动，想要去买菜做饭，让周悦尝一尝他的厨艺。 “程队，等一下！”周时新喊，“把周悦带上，周悦，回来的时候顺便把菜买了，今晚都回我们家吃饭！心妍去，程队也去！” 程知卓眸光一闪，心想他跟他家周叔虽然才见了几面，多少是有些默契在的。 菜市场外不好停车，程知卓便开了周时新的车，周悦心里沉甸甸的，坐在程知卓车后座，被风一吹，心头的阴霾被吹去了不少。 程知卓说：“我认识一些搞网络的大神，回去之后我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将那些视频给锁了。” “锁了也没用，梁敏玲和她身上的脏水永远都洗不干净。”周悦叹气，“要是有官方出面澄清就好了。” 但梁敏玲就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官方凭什么下场给她澄清？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离殡葬一条街最近的菜市场是万寿宫，这个时候还不到三点，菜市场内人不多，大部分档主都在聊天说笑，两人转了一圈就把所需的食材给买齐了。 程知卓人高腿长，提着食材走在前头，周悦落后两步，紧跟着他。 快走到门口处时，后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周悦回头，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大摇大摆地过来。 她愣了一下，刚要往旁边闪，手就被握住，人也跟着被程知卓带到了一边。 程知卓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几个男人。 几人到了跟前，到底是不敢造次，只冷哼了几声便走了。 周悦松了口气：“程队，谢谢。” 道完谢要把手抽回来，发现对方没松开，她愣住了：“程队？” 程知卓握紧她的手，豁出去了：“周悦，我上次说，你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就告诉我，但我食言了，我等不及你主动告知我了。” 他望着她，略带些紧张地问：“周悦，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好吗 第41章 引为知己 程知卓刀功不错，做事也干净利落，切洗炒，装盘，整个流程如行云流水，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看得周悦目瞪口呆。 “程队，你去新东方学过厨师？” 最后一个是海鲜汤，程知卓盖上盖子，侧头看她：“你叫我程队？” 周悦顿了顿，连名带姓唤他程知卓。 程知卓哭笑不得。 不过，程知卓就程知卓吧，总比生疏的‘程队’要好。 “我在部队的时候，在炊事班待过一段时间，我们班长厨艺很好。” “那你的厨艺呢？” “一会你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程知卓不仅刀功了得，厨艺更是出彩，分量足足的五菜一汤，四个人全干掉了。 郑心妍捧着小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她原本要去洗碗的，这会也动不了了。 周时新则是打了个饱嗝，打起了盹。 周悦因为要上镜，她每餐都吃得不多，程知卓的饭菜好吃，她就比平日多吃了一些，但总体来说吃得不算很多，能收拾厨房。 不过程知卓没让她碰，他切了水果，让她陪郑心妍坐着聊会。 周悦捧着果盘，看着程知卓在厨房里忙活收拾的样子，突然有种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而自己只是来做客的感觉。 明天就是周一，因此周悦没跟郑心妍聊多久，就让她去洗澡。 周时新已经瘫在沙发上睡着了，周悦将空调温度调到27度，再帮他盖了条薄毯，走向程知卓：“我送你出去。” 程知卓十分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周悦还不是很习惯，下意识抽了抽，没抽回来，便由着他牵着了。 两人一个自然一个尴尬地出了屋，浑然不知他们手牵手的样子，被‘熟睡’的周时新瞧了个正着。 周时新翻了个身，笑了一声，继续睡了。 反正程知卓这个人，缺点再多，也不会像余家俊那样不是个玩意，不过两人能走多远，周时新也没想那么远，总归自己女儿还年轻，多谈几段恋爱，见的人多了，才知道怎样的人适合自己呀。 不要像她的妈妈，十七岁就被他骗了，结果一天福没享过，二十来岁就丢了命。 从周家到巷子口，也就一百来米，不管走多慢，不一会也走到了。 “那，你回去开车慢点。”周悦轻声。 程知卓望着她：“还有呢？” “回去早些休息。” “还有吗？” 周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出任务的时候多加小心。” 程知卓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将她拉过来，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只轻轻一下他便退开，上了车：“我走了，你回去吧。” 周悦脸蛋红红的，挥了挥手就往家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程知卓的车子还停在原地，她愣了愣，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瞧见程知卓冲她扬扬手机，周悦反应过来，立即划开手机。 一程又一程：【你进屋了我再走。】 周悦心里顿时暖暖的。 这个程知卓，还挺体贴的。 第二天早上，周悦将郑心妍送到学校后，就去了郑心妍所属的社区。 八点钟，社区还没开始上班，门外放着几条长椅，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说话聊天，周悦见有条椅子是空着的，便干脆在门口坐着等，干等实在无聊，她便找了本小说来看。 过了一会，有人喊她：“周小姐？” 周悦收了手机，认出了对方：“江小姐。” 江晓夏一边开门一边问：“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嘛？是不是想了解心妍的情况？你们跟心妍非亲非故的，当时能伸出援手相助已经很难得了，过后还这么关心她，就更难得了……” “社区正在给她申请贫困户补贴，流程会有些慢，不过我们社区已经在尽力协调了，一定会在生活等各个方面上关心她的……” 周悦安静地听着，等江晓夏讲完，坐到电脑跟前了，她才开口：“江小姐，我想问下，如果我想要资助心妍的话，要办些什么手续？” “你要资助心妍？”江晓夏挺高兴的，“手续挺简单的，在我们这边填个协议……” 江晓夏说了一串，然后指着对面的空桌子：“周小姐你先到那边坐一下，我去拿个协议给你，一会我教你填，填了之后，我们会把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你……” 江晓夏说完，抬头看她：“其实你们私底下来往这么密，面对面资助的话，是不需要经过我们社区的。” 周悦解释：“我和她有缘，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一旦夹进了金钱与利益，就不够纯粹了。而且心妍心思敏感，我怕她会觉得有负担，总想着要报答我。” 江晓夏点头：“这倒是，很多接受资助的孩子，都会想着要好好读书，将来参加工作了报答资助人。” “但是资助人往往并不需要他们的报答，只希望他们少吃一些苦，往后的人生能顺畅一些。”周悦接口。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越聊越投机，到了后头，江晓夏已经将周悦引为知己了。 “周末你有空不？一起去四恩寺啊！我要求姻缘！” “好。” 陆续有其他人来了，江晓夏拿了几张表格给周悦让她填之后便去忙了。 周悦先是看了一遍，心中有数了，再仔细填写。 快要填完的时候，她听到江晓夏惊讶的喊声：“你是姓程的吧？” “嗯，程知卓。” “你来是——” “我想资助郑心妍。” 江晓夏乐了，一指周悦：“周悦是你心上人吧？她也要资助郑心妍。” 周悦和程知卓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对方，且两人来这里是为了同一件事。 惊讶了一会之后，两人都释然一笑。 江晓夏也笑了，夸道：“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程知卓只让人顶两个 第42章 天子杀殉，众者数百 中午十二点半，周家父女吃完了午饭，周悦照样打开了某音。 应该是她前几期节目反馈比较好的缘故，她好像触动了大数据的按钮，今天她刚打开直播间，五分钟不到就进来了上千人。 留言板上的留言嗖一条嗖一条，周悦一句话还没看完，那句话就被刷走了。 看留言看得眼睛有些花，周悦干脆清了屏，去找背景音乐。 照例是听着能让人感到放松和舒服的古琴曲。 周悦的声音跟这古琴曲一样，都很悦耳： “上一期我们讲的是夏商周的殡葬制度，其中周朝分东周和西周，这两个朝代的殡葬制度大同小异。所以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这一期我们就讲讲秦朝。” “说到秦朝，就不得不讲秦朝的殉葬了……原先的殉葬多是以器物与牲畜为主，到了殷商时期，开始出现人殉。” “以人殉葬是古代常有的习俗，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性通常只能作为一种生育与服务的工具，供人玩乐与践踏，女性生死不由命……古代的女性殉葬制，更是将女性的社会地位拉到最低谷……” “秦始皇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他的殉葬者数量惊人，说是创造了人殉的历史之最也毫不为过，跟他相比，后头的朱元璋都要自认弟弟……” “除了女人会成为殉葬品，参与建造王陵的工人也得死，不过虽然秦始皇殉葬人数惊人，但人殉并不是‘始皇帝’的发明创造。” “《史记.秦本纪》中曾记载，秦武公死后，曾有六十六人陪葬，他之后的秦穆公比他厉害，‘秦公一号’大墓发现的人殉有一百八十多具，震惊整个史学界。” “人殉兴于殷商，在进入周后，人殉之风开始减弱，秦朝灭亡之后，到了汉朝，人殉之风才彻底衰败……” “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而另一种殡葬方式是先埋后死，这是最残忍的殉葬方式……” 这一期的内容太过沉重，周悦自己说到后面，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间快到了，周悦道：“我们这个时代虽有很多不足，但是跟封建社会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有句话说，判断一个国家是否文明是否繁荣，就看它对女性的态度……这句话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有失偏颇，但我单方面觉得这是唯一的真理……” 周悦关了摄像头，照例看起留言。 与先前的留言不同，今天的留言里，有人指出了她的错误。 比如关于秦穆公的部分，对方列举出相关资料，称是184，也有相关资料称是177，她没有提及另外一个数字，而是直接说了184，不够严谨。 周悦虚心地向对方道了谢，计划接下来查资料的时候，力求做到严谨。 随机回复了几条，周悦下了线，因为今天的反响比她以往任何一期都要好，周悦心情极好，卸妆的时候都是全程哼着歌，下楼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 周时新笑眯眯的：“今天这么开心？” “嗯，今天反馈不错。”周悦分享完自己的开心，问周时新怎么也这么开心。 “我女儿开心，我自然也跟着开心啊。不过、”周时新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锁屏密码是你的生日，划开，我让你看点更开心的。” 还有更开心的？还这么神秘？ 周悦一脸狐疑地解了锁。 随即进入了某音的界面。 只看了两三秒，她脸上的笑便凝住了： 画面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自称是向红明的妹妹向红岚，她举着身份证，证明自己的弟弟向红明出柜并骗婚梁敏玲的事情属实，向红岚痛哭流涕，祈求梁家人的原谅。 之后，向家父母出镜，证实梁敏玲是个好儿媳妇，表示网上的脏水，都是向红明的男性伴侣梁一凡所为…… 视频底下全是骂声，有人嚷着要人肉梁一凡，也有人嚷着要向家人好看，提及梁敏玲，大家的言论除了同情她，就是说她蠢。 周悦看完视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最近一次关注梁敏玲的消息，是昨晚临睡前，那个时候舆论还是一面倒地踩梁敏玲，现在才过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舆论就完全倾倒过来了…… “爸，你做了什么？”周悦下意识问，“你是不是找人把向家人绑起来，让他们自己坦白的？” 周时新面不改色：“我向善很久了，早就不碰江湖事了，哪里还有人记得我？而且，绑架是犯法的，我可不敢干犯法的事。” “那——” “我调查过了，梁家人也就梁敏玲被养得天真无邪，梁家其他人全都不是好欺负的。就梁敏玲她爸，在二十年前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周时新滔滔不绝地讲起梁爸爸的‘威水史’，周悦一边听一边怀疑，但周时新说得有鼻子有眼，关键是她也不能去找梁爸爸证实，最后只能相信，真的是梁爸爸自己出的手。 “那我信你了。” “你不信我信谁啊？真的是！对了，你手机刚刚叮叮咚咚的响，怕是阿卓给你发微信呢。” 谈及程知卓，周悦只觉得脸上滚烫。 她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在跟程知卓定下关系之后，反倒表现得像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小丫头？ “哎哟哎哟，我就不该提阿卓，不过阿卓的厨艺真的不错，以后有他照顾你，我死也能瞑目了。” “爸你不要胡说八道！” 周悦啐了一声，拿着手机到了外头才解锁。 果然是程知卓的微信。 一程又一程：【周悦，你很优秀。】 普普通通的六个字，看得周悦又是满脸通红。 她回了一句让他抓紧时间休息就屏了手机屏幕。 隔壁的芳姨探头探脑，见周悦看过来，她又立即把头 第43章 江家父子 年轻的那人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他自称江远良，老的那人与他面相有几分相似，一脸病容。 江远良说周悦最近的这几场直播，他一场不落全看了。 “他是我爸，病了好几年了。”江远良介绍，“前段时间在后台给你发过私信，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最近后台的私信确实多，周悦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过，因此江远良这么讲的时候，她并没有接话，只是给父子俩倒了杯水，请两人坐下。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我不到五岁她就走了，留下我和我爸相依为命，我爸省吃俭用，拉扯着我长大，供我上了大学，前几年我终于毕业了，参加工作了，工资待遇都很不错。” “我把我大部分的工资都寄给了我爸，我跟我爸说，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享福就行，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连两年都没有，我爸就诊出了癌症。” “这几年，我爸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我知道我爸爸迟早会离开我，但我一直不愿意接受，我只想着，只要他在，我的家就在。” “我爸他知道我害怕失去他，害怕没有家，所以不管多痛苦，他都咬牙挺着。” “前段时间，我刷到你的直播间，你说，让死者体体面面地走，从从容容地告别，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生者最大的安慰。” “这句话，我听进心里了，但我总觉得，我爸爸他还有治愈的希望，他还没到那一步，所以尽管我已经从你的视频里了解到了基本的殡葬知识，我也不愿意去想失去他的这件事。” 说到这里，江远良把父亲的手握了起来，眼尾也红了：“直到今天中午，我发现我爸也在看你的直播，我们父子俩才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我爸说，他想走得体面些，不想治疗到最后，面目全非。”江远良哽咽，“他说，想让我记住的，永远是他年轻时很厉害的模样。” “我答应他了，下次如果他再入院，我就放弃治疗。” 江父的大手落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傻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哭什么？人迟早都会死的，你怎么哭没有用，乖，别哭了。” 江远良抽泣了一会，将头轻轻搁在江父肩头上。 江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纸，展开放在桌上：“周小姐，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衣服，我想穿着它离开，你看能替我做出来吗？” 周悦拿起来看了一会，点头：“能。” 江父松了口气：“那就按我的设计去做，除了会影响远良的大禁忌需要避开，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周悦扭头喊周时新：“爸，替江叔量下身。” 周时新替江父量尺寸，周悦就跟江远良确认材质等事宜，江远良是一个很干脆的男人，他总能有一堆选择里，无比果断地指出自己想要的。 等到周时新替江父量完尺寸，周悦与江远良也沟通好了。 周悦写单的时候，特别跟江远良提醒：“江先生，有个事需要注意一下，订制的寿衣都是以活人的尺寸来做的，所以只能在活着的状态或者是身体还未变硬的状态下才能穿得进去。” “我们晓得。”江父苍白的病容露出一抹笑，“我一定会活到衣服完成之后，若是活不到，那我们也会正常付款，周小姐请放心。” 周悦低头写单，周时新拍了拍江父的肩，江父也回身微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悦送江远良父子离开店的时候，隔壁棺材铺也准备关门，她冲芳姨笑了笑，见江远良频频往那边看，便跟江远良说：“这边是卖棺材的。” 江远良问江父要不要棺材，江父摆手：“别浪费那个钱，我死后直接把我拉去火化就行，火葬场的那小坛子也别买了，你提前去集市上买一个漂亮的酒坛，能装得下就行。” “好。” 江家父子很快开车走了，芳姨好奇地问周悦：“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嘛？” “来订制寿衣。” “人还活着，就给自己准备死人衫了，这太不吉利了吧？” “在北方很多地方，家里的老人都会早早给自己准备棺材，棺材就放在堂屋里。” “真有这种地方？”芳姨一脸狐疑。 周悦淡淡一笑：“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土文化，芳姨有时间可以多了解一下。” 芳姨敷衍地点了点头，关门走人了。 周悦也将江父订制的材料找出来后，也跟周时新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周悦都在缝制江父的寿衣，周时新见她总坐在缝纫机前甚少起来活动，就总是提醒她。 周时新说：“我看他脸色挺好，再活个一两年都没问题……长命工夫长命做，今天不做明天做嘛……” 周悦头也不抬：“可是很多时候，死亡是没有预告的，它不会等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再过来。” 周时新幽幽望去外头，沉思了好一会，若有所思道：“也是，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周悦觉得她爸这反应有些不对，抬头看过去，周时新已经转过头去认布料记笔记了。 周五临近六点的时候，周悦把江父的寿衣做好了。 刚把衣服挂起来，就听到外头传来汽车的声响，周悦如有所感，立即望出去。 从车上下来的，果然是江远良。 江远良一脸悲伤：“周小姐，我爸这次……可能真的挺不过来了。衣服好了吗？” 周悦指了指刚挂上去的衣服：“做好了。” 江远良只瞧了一眼眼睛便红了。 周悦拿来一个大盒子，将衣服与配套的东西全部收拾好装进去。 周时新送他出去。 江远良已经上了车，又特意下来向周悦道谢：“周小姐，谢谢你。” “去吧。” 目送江远良远去，周家父女各 第44章 相见恨晚 第二天便是周六。 临睡前，周悦与江晓夏约定了第二日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隔了半个小时，程知卓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周悦接了起来：“怎么了？” “想念你。” 周悦又脸红。 这人的直接，还真是表现在方方面面，丝毫不顾她的害羞的嘛？ “不是刚分开吗？” “刚分开也想。” 程知卓笑了一声，笑容低沉，听得人无端脸红。 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了一会，周悦说起明天和江晓夏的‘约会’，电话那头的人马上酸了，问自己能不能一起去。 “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嘛？” “我可以和人调班。” “不行，明天是女孩子的约会，你不能来。” 程知卓装作不情不愿地应下：“那好吧……” 这酸溜溜的证据，把周悦乐得不行，等到挂了电话，周悦还在乐。 这程知卓真是……太可爱了。 次日是个大晴天，七点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很猛了，周悦抹够了防晒霜才出门。 她抵达白云山脚下时，江晓夏也刚刚停好摩托车。 江晓夏今年28岁，周悦25岁，两个人年龄相差好几岁，但是一路聊下来，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代沟，甚至在看待某一件事时，她们的观点还出奇的一致。 江晓夏相逢恨晚，捏着周悦的脸道：“哎呀，梧州就这么点大，你说我们怎么现在才认识呢？要是早一些认识，我们早就可以爬山、拜神、早茶和旅行啦！” 周悦哈哈大笑。 大概友情和爱情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从四恩寺出来，江晓夏接了个电话，接完她唉声叹气：“还是你们自己做老板的好啊，门一关，就不会有人找你聊工作。” 江晓夏抱怨了小半天的工作，又‘辱骂’了小半天傻逼同事，情绪这才高些。 周悦前几次跟江晓夏接触，江晓夏都是沉稳的，知性的，今天才发现她私底下这么跳脱，这么可爱。 周悦已经很久没有跟同龄人出来了，当她被江晓夏挽住胳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一个同龄的同性朋友，貌似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从白云山下来，两人去吃了古典鸡，之后跑去KTV唱了一个下午，晚餐则是去了一家西餐厅。 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两人在一起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分开的时候，双方都意犹未尽。 十点左右，周悦照例接到了程知卓的电话。 程知卓今天没能跟着来，十分遗憾，因此问了她好多细节。 “白云山你不是每年都去吗？”周悦好奇，“怎么问这么多？” 程知卓幽幽道：“白云山每年我都去三次以上，但我活了二十八年，还没有和你去过。” 周悦：……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程知卓那边响起了火警声，两人才结束了通话。 因为通话太久，手机都有些发烫。 周悦将手机放到身上，觉得自己的整颗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跟程知卓一起，她好像每天都很快乐。 ——谈恋爱，不就是应该要快乐的吗？ 临睡前，周悦收到了江晓夏微信。 晓晓夏：【我们社区下下周搞活动，你要不要参加？】 江晓夏发来了多个链接，是社区与人社局那边一起组织的公益科普小活动，呼吁相关行业积极参加。 虽然是自愿原则，但对江晓夏她们来说，那就是任务，江晓夏被分到了三个任务，也就是说，她需要找到三个相关行业的代表来参加。 这是一次很好的科普殡葬行业的机会，周悦十分心动。 她立即回：【我是卖寿衣的，我科普的也是跟寿衣和殡葬行业的知识，你要不要先跟领导确认一下？】 【我领导说了，只要是正当合法的行当都可以来，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以！】 周悦将心放了下去，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熄掉手机屏幕，周悦关灯睡觉，结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有些小紧张。 一是这个事情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二是她从来没有在线下做过类似的活动，她怕到时候社恐发作，话都说不利索，到时候就闹笑话了。 三是她在犹豫是拿已经在直播间讲过的内容放到线下去讲，还是讲些新的内容，要是拿讲过的内容，会不会被人吐槽炒冷饭？讲新的内容，还得考虑普罗大众的认知度与接受度…… 横竖睡不着，周悦干脆起来看书，查阅各种资料。 周悦一旦专注于干一件事时，就会很容易沉迷，进入到忘我状态，毫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等到她手机传来来电铃声，她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是程知卓打来的电话：“我下班了，一会接你和周叔去吃早茶，还有几分钟就到你家门口了。” 周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嗯了一声。 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程知卓立即关心上了：“怎么了？昨天爬山太累，脚疼睡不好？” “不是。”周悦打了个哈欠，“你专心开车，一会再说。” 挂了电话，周悦看着这一床的书，以及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叹了口气，又盯了几眼，之后将书归位，将笔记也统统收进书柜里。 她发现自己这一晚上查的东西，统统不能要。 就不应该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乱忙，她应该先睡一觉，把脑子清空了再好好思考。 周悦下楼时程知卓已经来了，他跟周时新在客厅里喝茶，余光一直不着痕迹地留意楼梯那边的动静，这会听到拖鞋拍地的声音，他腰前一下挺直。 周时新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笑了笑：“早茶我就不吃了，我去开铺。” “周叔，一起去吧，带上心妍 第45章 舌头太长要被割 只讲基本的内容，外加寿衣展示。 因为她本身就是寿衣模特，她在科普殡葬知识的时候，更多的应该让世人知道寿衣模特这个职业的存在，让别人对她改观，不再拿有色眼镜去看她。 因为有了思路，周悦准备起来也十分顺利，将江晓夏需要的资料都发过去后，她便一心排练了，空闲下来的时候，她便上二楼，对着镜头一遍遍的预演。 周时新就笑她：“你这认真劲，跟你当初高考差不多了。” “差太多了。”周悦也笑，“我高考都没这么认真。” 中午，周悦正准备上直播，街口卖葬品的李艳丽过来，期期艾艾地问她有没有前两天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 “哪个男的？” “就那一对父子。” 李艳丽形容了一下，周悦才知道她说的是江远良，只不过，江远良两次过来的时候，李艳丽都不在场，那么，她是怎么知道江远良的？ 周悦压下疑惑：“李阿姨，你找江先生有什么事吗？” “找他有点事，你把他电话给我吧。” “不好意思啊李阿姨，我不能泄露客户的个人隐私，不然客户追究起来，我要吃官司的。” 李艳丽哦了一声，一脸失望地往外走，周悦也没放在心上，转身便上了楼。 周时新看着周悦上了楼，出去将李艳丽叫住：“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想帮人家做媒？” 李艳丽自然不承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讲了不讲了，我回去了。” 周时新也不揭穿，笑道：“江先生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在择偶方面应该挺挑的。也不知道人家介不介意你家卖葬品。” “卖葬品怎么了？我又不偷又不抢！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谁会那么多嘴说我？” “那可不一定，周悦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还不是被整条街的人骂不正经？” 李艳丽被噎了一顿，臊着张脸走了。 周时新冲她背影啐了一口。 他可听说了，那天周悦差点被泼硫酸j时，就数这李艳丽说得最难听，周悦脾气好不予计较，觉得事情过了就过了，他不同，他小气，记仇，谁骂过周悦，他找到机会，一定会双倍还回去。 正准备回铺子，余光扫到探头探脑的芳姨，周时新走过去：“哟林彩芳，看不出来啊，对我家这么关注，怎么，你老公还没死，这就看上了我了啊？” 芳姨往里退了两步，一脸警惕：“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没有的话眼睛就不要乱瞟，话也不要乱讲。”周时新露出笑容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陈皮糖往芳姨手里一塞，“舌头太长是要被割的，没事还是多吃糖吧。” 周时新走了，芳姨立即跑去找李艳丽：“你刚才跑去跟周悦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周悦他爸会骂你？” “……那天你不是说有个男的长得挺好，看起来家庭条件不错，我就去问了两嘴，谁知道周悦他爸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他女婿了呢！” “谁让你去问的？我就是随便说一句！你怎么这么八卦？你怎么这么无聊？你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连没见过的男人都要问！” “哎林彩芳你发神经啊……” 两人吵架的时候，周悦已经开始直播了。 内容是上一期的延伸，她早先又做了不少功课，效果还是跟之前一样流畅，不过反馈的话，因为今天进来直播间的人比上一期还多，除了一些老观众，大部分的新观众都骂骂咧咧，刷下一条条‘晦气’。 不过周悦已经免疫了，看过就算，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上次那个提出她内容不够严谨的人的反馈，不过对方没有发私信过来，不知道是没有上线，还是对她的内容满意。 卸了妆，周悦又登陆上去，那个ID还是没有给她发私信。 也许对方真的没有上线呢。 周悦刚下楼，周时新就告诉她：“你手机叮叮咚咚响好久了，快看看是不是阿卓找你。” 说完啧了一声：“昨天才一起吃了早茶，晚上又一起吃了晚饭，这才分开一天吧，怎么这么黏人？” 周悦瞪了她爸一眼，抱着手机去了角落。 不是程知卓发过来的，是中山宏星厂的小梁总发来的。 小梁总上次去国外，把周悦拍的寿衣宣传册带出去后就做了几场相关的小活动，老外们都很好奇，甚至有几个男的直接就挑了一套穿，在了解到相关知识后，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普遍来说，都觉得这衣服挺好。 小梁总说，虽然还不能确定这寿衣在国外能卖得动，但可以试卖一下。 最后，小梁总请她到国外，去走一场小型的寿衣秀。 到国外走秀，周悦还没有想过，不过这场小秀的时间是两个月之后，小梁总也没有要她现在就答复，于是她回复对方，说需要考虑。 小梁总秒回：【你终于回我了！我下周二到梧州来，你有空吗？】 【下周二早上我有一场科普活动，小梁总方便的话可以订下午的票。】 【我先过来办事，那等你活动结束，正好你带我逛一逛梧州，早就听说梧州的龙须糖很好吃。】 周悦自无不应。 一周时间转眼即过。 周一中午，周悦在直播结束的时候，说了自己即将要做科普活动的事，当下就有不少老观众表示就算是请假，也要过来撑她的场。 周悦笑了笑：“有空的可以带上家人和邻居过来听一听转一转，没空来的也没有关系，内容都是我在直播间讲过的，不用特意请假。” 下播之后，周悦习惯性地看了一会私信，没发现那个ID留言，她颇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担心。 对方对‘秦公一号’墓这么熟悉，应该是史学生或是老师，如果是老师 第46章 让她撤场吧！ 因着和江晓夏的关系，周悦被安排到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 活动九点半开始，周悦八点不到就来了，在江晓夏处领到宣传展布与小册子之后，周悦就开始布置自己的小工作间了。 她今天带了五套寿衣，打算自己穿一套，另外四套挂着展示，一共四个款式，男女各两套。 周时新比她晚来一些，因为他往寿衣店跑了一趟。 周悦看到周时新有些惊讶：“爸你怎么来了？” 也没听他说要来啊，她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看晨间新闻，她跟他说的时候，他就只是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不上心呢，这会突然就来了。 周时新瞪她：“搞活动怎么能少得了我？怎么，怕我懂得不多，拖你后腿啊？” “我就展示，当个哑巴木头，你指着我讲解就行！”周时新将她准备的假模特包住放后面，“你一套，我一套，这不刚好嘛。” 周悦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父女俩作准备的时候，别的摊主也陆陆续续来人了，一开始大家都各自忙碌，没空注意别人，等到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家才有空去互相了解。 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一脸友善：“咦你们这是服装展示？衣服还挺好看。” 周悦笑了一下刚想回答，她后头就有人惊叫：“寿衣？我去！大庭广众之下卖寿衣，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为什么我们事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参加？！” 周悦刚浮起的笑容一下子凝了起来，她解释道：“不是卖寿衣，我们也是做殡葬知识的科普，是为了让大家了解到相关——” “这有什么好了解的！这么晦气的东西到底有谁想了解？”男人反应很大，“江晓夏！江晓夏！你过来！” 活动快开始了，江晓夏正在忙，听到呼喊立即跑了过来：“什么事罗老板？” 罗老板指着周悦的摊位：“你通知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会有这么晦气的东西？” “什么晦气？你说寿衣吗？” 因为和周悦是好朋友，江晓夏对周悦格外上心，她也清楚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个行业的相关东西，会引起大众的误解或是不适，所以她把周悦给的资料反复看了十几遍，知道周悦有直播视频后，又去找出来，把后面这几期都补了。 江晓夏说：“寿衣属于葬品，属于殡葬行业其中一个分类，殡葬文化是我国文化不可或缺的——” “你别说那么多，没用！” 罗老板根本不听，“你让她撤场吧！她不撤，那我就撤了！” 周时新脸色一变就要捋袖子，周悦立即摁住他。 江晓夏看了周悦一眼，冷声道：“月红寿衣店的资料是经过各级审核后通过的，我没有资格让她撤场。还有，殡葬业也属于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罗老板要是觉得不妥，可以向我的上级领导或者人社局去反映。” 罗老板脸色很差：“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这里摆摊，没想到你对我欺欺瞒瞒，江晓夏，我这么支持你的工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指责江晓夏这事做得不好看。 不愿意让江晓夏因为自己的事被群攻，周悦立即将江晓夏拉到身后。 她沉声表态：“今天这场是公益活动，我与各位今天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向普罗大众传递各自从事行业的相关知识与文化。” “殡葬文化可追溯到四万年前，不管你们赞同还是反对，殡葬文化都是中国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不可或缺且意义深远。”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从业者的眼界的大小与素质高低的区别。” “另外，我是按照相关规定向活动方递交的资料并按照正常流程通过的审核，不管是你们个人，还是主办方，如果拿不出能说服我的理由，今天我都不会撤场。” 她指着桌上的寿衣，声音温和却有力：“我不但不会撤场，我还会穿着它，让社会大众能直观地感受到真正的殡葬文化。” “说得好！” 一道女声脆声响起，“有些人就是眼界浅格局小，只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就是全部，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程芝芝领着四五个年轻人过来：“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害人之心才让人恐怖呢！周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可等着你科普呢！” “这位小姐说得不错，殡葬行业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恐怖。” 江远良领着两个下属过来，朗声道，“我父亲一周前过世，在那之前，我领着他到周小姐的寿衣店订制了我父亲自己设计的寿衣，他是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笑着走的。” “我的父亲走得安详，走得体面，走得有尊严，这是我做为儿子能替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江远良走向周悦：“原本早就应该来向你说声谢谢的，但处理完我爸的后事之后，公司就出了急事，昨晚才处理完。周小姐，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父亲走得没有遗憾，也谢谢你让我全了我的孝道，让我也没有遗憾。” 罗老板哟了一声：“这种任务活动还找托啊？我真是开眼了！” 程芝芝阴阳怪气：“说你眼界浅格局小你不承认，现在看来，你这是做人也不行，连个来捧场的朋友都没有啊！” 罗老板一噎，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先生排众而入。 老先生说：“周小姐，我姓赵，在大学教史学的教授，我看过几期你的直播，也给你留过言，今天的科普活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参与其中。” 周悦试探：“请问赵教授，您的ID是？” “赵钱孙李。”赵教授笑眯眯的，“你内容做得不错，不 第47章 被泼了一身粪水 九点四十五分，活动现场陆陆续续有民众前来，有些是知道今天这边搞活动而特意过来的，有些则是出来散步，看到这边热热闹闹，便凑过来了。 周悦父女和赵教授分工合作。 他们父女穿着寿衣展示，赵教授则负责讲解，程芝芝和江远良等人也不是来凑数的，他们是真的有在认真听科普。 被热闹吸引过来的民众，年长的大部分都比较排斥，一听到‘寿衣’这两个字，脸色就变了，脾气好点的转身就走，脾气不好的骂骂咧咧，而愿意停下来听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这在周悦的预想之中，因此她没觉得有什么失落失望，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能在三天五天之内，就把整个社会的固化思想给一下子掰过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一场活动不行，那就多搞几场，一百场一千场，当人们每周都能在这里看到她时，习以为常时，总有人会愿意过来了解的。 而且还有这些年轻人对家里人的潜移默化。 了解的人多了，观念自然就会变了，快的话三年五年，慢的十年八年，只要这件事去做了，就总会有所改变的。 正这么乐观地想着，她突然听到有人尖叫：“周悦快跑！” 周悦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冲了过来，将一盆东西往她身上泼！ 两道人影分别从两边冲上来将她和赵教授挡住，两人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饶是如此，周悦还是被泼了一身。 闻到又臭又腥的味道，周悦才明白她这是被人泼粪水了！ 这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人声，车声，全部离她而去，她脑子里嗡嗡嗡的，最后全部化为三个字：为什么？ 女朋友第一次搞活动，作为男友的程知卓自然要去捧场，只不过快天亮时他接到增援通知，临时去了火场，差不多九点半才回到队里，他急急忙忙清洗完后就跑过来了，刚来就看到有人往周悦身上泼东西。 他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晚了半秒！ 程知卓拥住周悦：“周悦？周悦？！” 周悦被喊了十几声才从一团混沌中回过神，认出程知卓，她还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有没有事？”程知卓一脸着急。 “我没事，你怎么冲过来了？你没事吧？我爸和赵教授呢？” “我没事，你爸他——” 一片尖叫声中，周时新扑过去给泼粪的阿姨就是两巴掌，还要再补一脚的时候，被江远良拦住了：“周老板别踹了，再踹就出人命了！” 周时新一脸凶狠：“老子弄死她！” 程爸从不远处奔来，拦住：“周哥，要是你相信我，就把这里交给我，我能处理好。” 周时新盯着对方，见对方一脸诚恳，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在你的面子上，她这条命我留着，但你要说到做到，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周哥，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必定给你一个说法。” 周时新冲泼粪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芝芝赶紧上来：“周叔，我朋友开了车来，我们先回去洗澡。” 江远良也表示自己开了车来，可以送周悦回家。 周悦被泼了一身，程知卓也没见多好，两个人浑身都臭烘烘的，确实需要立即洗澡。 赵教授和周时新倒还好，两人都只是被溅到了少许。 这件事都不用细想，这泼粪的人是冲着周悦去的。 周时新沉着脸：“阿卓，芝芝，你们送周悦和赵教授回去，我留下来处理。” 程芝芝看了一眼闹哄哄的现场：“我爸他——” “你爸是主办方，我是受害方，不冲突。阿卓，我把周悦交给你了。” “好。” 程知卓开了车来，周悦、赵教授和程芝芝都上了他的车，程芝芝的朋友和江远良担心，也都在后头跟着。 回去的一路，谁也没有说话。 好好的活动，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车子在周家门外停下，程知卓抿唇将周悦拉了下来：“抱歉，我来晚了。” 周悦摇摇头：“我没事。” 她不太想说话，不是因为程知卓出现得不及时。 程知卓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哪能做得到随叫随到？作为男朋友，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今天的问题的核心是，对方为什么要朝她泼粪？如果是因为寿衣不吉利，寿衣晦气，还是故意寻仇？ 几人洗簌完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 周悦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可总觉得还能闻到粪水的味道。 程知卓和赵教授已经在客厅坐着了，两人都穿着周时新的衣服，程芝芝和她几个朋友坐在一边，江远良则是在院子里小声说着电话。 程知卓去拉她：“确定没事?” “嗯，我没事。” 周悦冲程芝芝点了点头，随即向赵教授道歉：“赵教授，对不起。” 赵教授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他教了三十年书，退休后被返聘回来又教了十年，活了快七十年，他从来都是受人尊敬的，被人敬仰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 他张了张嘴：“你在决定做这场活动之前，有没有预设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周悦苦笑，“我只是想过会被人骂晦气，被赶。” 赵教授也苦笑：“这也是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在外头做科普的顾虑。周小姐，你比我有勇气。” “赵教授——” 赵教授站了起来：“我学生过来接我了，周小姐，我祝你成功。不用送了，就这两步路。” 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刺痛了周悦的心。 程芝芝啐了一口：“现在这些什么专家教授，真是有光就沾，有麻烦就开溜，真是一点风骨都没 第48章 这个铺子，关了吧 程芝芝立即问：“爸，查清楚了吗？” 周悦也盯着周时新：“爸，对方怎么说？” 周时新道：“是罗老板指使的，就是那个嚷着要我们撤场的罗老板，罗老板给了一千块钱，那女的是他手底下员工的妈妈，动手原因是我们让他当众丢了面子。” 程爸接口：“我给他两个选择，一是登报和在某音平台公开向你道歉，二是走司法程序，今天下午六点之前他若是没有公开道歉，我们就走法律程序。” 江晓夏出声：“我们这个活动请了摄影师，当时你们那里比较火爆，有个摄影师就一直蹲在你们那边，他将过程全拍下来了，不怕罗老板赖皮。” 周悦听完叹了一声。 谁能想到，也就普普通通两三句话的冲突，罗老板竟然就恨上她了，这人的心胸真是比老鼠的心还小。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侥幸，幸好他让人泼的是粪，而不是捅她刀子，或是泼她硫酸，不然她这辈子是真毁了。 程爸向周时新道歉：“周哥，周悦，真是对不起，今天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让你们遭遇了这些。” “别说这样，大家都不想的。”周时新指了指沙发，“你坐会，我去煮个面。” 江远良连忙出声：“周老板，我点了外卖，正在送过来了！” 程芝芝举手：“我叫了奶茶和甜品，也在路上了！” 在周家用了餐，程芝芝便带着朋友走了，江远良也有工作，跟着走了，程爸和江晓夏也不便留下来，也相继离开。 程知卓则是看出周家父女有话要聊，便也和程爸一起离开了，但是没走远，就在小广场外头，想着过个把小时，再给周悦打个电话。 程爸点起了根烟，猛吸了几口，感叹道：“周悦她也挺难的。” “嗯。” “女孩子没那么坚强，你多开解开解她。” “知道了，爸爸。” 程爸叹了一声，开着摩托车走了。 满屋的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周时新顿时觉得这个家有些空荡荡的。 他抬头看自己女儿：“小悦，今天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周悦立即说：“要他道歉，他不道歉，我就告他。” “我说的不是这个。”周时新一脸心疼，“今天是罗老板，明天会有林老板，唐老板刘老板，如果哪天他们泼的不是粪水，而是硫酸，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会多加小心的。” “小悦啊，我后悔了，后悔支持你盘下这个店了。我要是不鼓励你，你要是没盘下这个店，今天这个事就不会发生。” “爸——” “这个铺子，关了吧。”周时新叹气，“有些事的确是需要人去做，可也不是非你不可。小悦，我们找个别的工作吧。” “当个教师，做个小白领，或是你还是想开店，那我们就开个服装店，钱多钱没关系，饿不着就行了，小悦啊，我们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就算是能拯救地球，它也不值得啊。” 周悦抿唇：“爸，今天只是意外，以后不一定会——” “万一呢？”周时新叹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你叫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爸——” “别说了，这铺子不能再开了。” “爸——” “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睡醒之后再说。” 看着周时新的背影，周悦心里全是委屈。 明明错的不是她，为什么需要让步需要退却的是她？ 就因为她从事的是大多数人不会选择的职业，在遭到不公平的对待时，就必须后退吗？ 爸爸固然是为了她好，可这份好，在这个时候，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梁总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周悦你忙完了吗？” 周悦连忙把情绪压下去：“小梁总，我忙完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好意思啊周悦，我事情刚处理完厂里就出了点事，现在要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小梁总一个劲的道歉，周悦却是重重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这个状态，到时候也招待不好小梁总。 周悦呆坐了一会，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她不想呆在家里了。 程知卓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周悦，我战友开了一家咖啡店，环境不错，要去吗？” “要。”周悦完全没有犹豫，“地址发给我，我打车过去。” “开门。” 在此刻看到程知卓，周悦心里酸酸涨涨的，有委屈又有感动，她红着眼，扑进了他怀里：“程知卓，带我走。” 程知卓一边拍打她背，一边小声哄她，等她情绪下去了，再一起去敲周时新的门：“周叔，我带周悦去喝杯咖啡，晚上买菜回来，您放心睡。” 周时新嗯了一声，听着外头没动静了，他摸出手机来，找到个号码打过去：“我，周时新，去帮我查个人，搞定后我请你喝茶……” “四哥有事，吩咐一声就行，茶不茶的都好说！” “谢了兄弟。” “四哥这声兄弟，小弟可不敢当啊，不过四哥这是想要重新出山？” “出什么山，我没那胆子。行了，我把资料发你手机，下午六点之前你给我答复。” “得！” 周时新收起手机，重重叹了口气。 他做了二十年的好家长，现在，他也想要封建霸道一回。 因为他承受不了失去女儿的痛苦。 程知卓战友的咖啡店环境很好，在一个大院子里，地方僻静，半天都没有车声，不过梧州少有这么好环境的咖啡店，它不愁生意，甚至是人满为患。 程知卓来之前就跟他战友提前打了招呼，于是来了之后，他便直接领着周悦上了二楼一处雅间。 “想喝什么咖啡？” “我喝不来太苦的，就卡布奇诺吧，加奶加糖。 第49章 他不是混蛋，那她是混蛋呗 周悦转身要走，程知卓立即握住她手：“周悦，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你不认可我的职业，那就是全盘否定了我这个人，既然这样，那再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周悦只庆幸自己跟程知卓没谈多久，自己还没有完全陷进去，如今尚可抽身，要是等她陷到了他的温柔陷阱里，只怕再抽身就难了。 恋爱脑是没有好下场的。 周悦要将手抽回来，程知卓不让，这一拉一扯当中，周悦的火就出来了。 “程知卓！你放手！” “我不放。” “你放手，我不想我们最后闹得难看。” 周悦低叫，“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好，还有今天，我也很感谢你挡在我前面，但是——”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程知卓也有些恼火，“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转行了？我什么时候不认可你的职业了？” “我不认可你的职业，我还来招惹你，那我不是混蛋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把感情当儿戏的混蛋？” 他声音有点大，攥着她手的力度也不自觉加了些力：“周悦，我们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在你心里，我程知卓这个人到底怎样？我是不是混蛋？” 周悦更是委屈：“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都要和我分手了，我能不大声吗？” 程知卓看着眼圈发红的周悦，他有些无措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周悦，我们谈谈。” 回想起这段时间跟程知卓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两人不约而同同时跑去资助郑心妍的默契，上次险些被泼硫酸时的惊险，还有就是今天他的维护…… 不管她回想到哪一点，他都远远称不上混蛋。 他不是混蛋，那她就是混蛋呗。 周悦更委屈了，她站在那里，忍住快要流下来的眼泪，嗡声道：“你说。” “坐下来听我说。” “我不要。” 双方僵持了半分钟，程知卓长臂一伸，将她一把抱起，抱到了位子坐下，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 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气氛立即就暧昧了。 程知卓点了下她鼻子：“现在可以听我说了没？”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气息都快要交融在一起了，总觉得下一秒程知卓就会吻过来。 周悦推了他一下，自己伏到桌上去：“你走开，你不走我就不听。” 周悦向来是沉静的，理智的，今天这带着委屈的小性子一使起来，还挺有趣，勾得程知卓心头发痒，也发软。 他揉了一把她脑袋，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我没要你转行，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充分理解并支持你的工作。我问你有什么打算，是真的想知道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周悦沉默了一会，摇头：“我不知道。我爸要我关了铺子，要我转行，但我不想。” “今天这个事性质太恶劣，加上上次向红明泼硫酸的事，换了任何一个家长都会害怕。跟周叔吵架了？” “没有。” 程知卓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让她先喝咖啡：“这个事不急，你考虑清楚再下决定，但是周悦你记着，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周悦眼睛发热，她点点头，低头喝咖啡。 她喜欢喝茶多过喝咖啡，但今天这杯卡布其诺，她有点喜欢。 两人快喝完时，程知卓他战友带着女友上来一起坐了会，四人聊着时事八卦，气氛十分友好，周悦在这样的气氛里逐渐放下自己，到离开的时候，她心头已经轻松多了。 回程经过一个菜市场，两人手挽着手进去买菜，谁也没有再提早上的事，更没有人提她之前跟程知卓闹分手的事。 程知卓一手提着食材，一手牵着她，来到一处虾池：“靓姨，帮我称两斤罗氏虾。” 老板娘麻利地捞虾，打称：“要不要抽了虾线？” “不用，我回去自己抽，新鲜些。” 老板娘将东西递过来，周悦伸手去接，被程知卓中途劫走了：“把我手机拿出来，扫码。” “我来付。” 老板娘笑眯眯的：“靓女，别那么傻，有老公的钱包肯定要先用老公的钱包啊！” 周悦想解释说不是，程知卓咻地凑过来，低音撩人：“支付密码是你的生日。” 周悦脸上飞红，她哪里还敢去拿他手机？ 赶紧用自己手机扫码支付，急急走人。 程知卓喊着周悦，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嘴角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家里已经被周时新重新搞过卫生，地板光可鉴人，屋里还多了两束花。 两人回来时墙上的挂钟响了五下。 此时离程爸给罗老板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程知卓去厨房忙活，周悦要去帮忙，被周时新打发去外头买酱油了：“一会把花插上，家里得鲜活一点。” 黄色的百合花，散发着阵阵香气，是周悦喜欢的味道。 爸爸他虽然凶，但处处都替她着想，中午自己不管不顾的跟着程知卓出来，只怕已经伤了他的心。 周悦杵在厅里，等了好一会才见周时新出来：“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时新板着脸，“对不起就够了？” 周悦就不说话了。 女儿性子倔，她愿意跟你分享的时候，屁大点事她都能跟你说上半天，她不愿意跟你说的时候，天大的事砸到她身上，她都可以一声不吭。 周时新无奈：“你那铺子——” 周悦不想谈这个，正好周时新的手机响，她连忙往厨房跑：“我去帮程知卓。” 周时新接了电话：“喂，老程？道歉了？在哪？发我微信？行。” 程爸一共发了五条链接，一条某音的，一条某浪的，一条是本地最有影 第5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晚饭过后程知卓就走了，周家父女面对面坐着，打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个铺子，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周时新率先出声。 “继续开。” “那我怎么办？你一点也没有考虑过我吗？”周时新叹气，“你就没有考虑过你要是出了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心情吗？” 周悦低下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得，又是对不起。 这个样子，还怎么谈。 周时新不说话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慢慢地翻着。 那是周悦几个月大的时候，周时新喊照相佬来家里照的，有她的独照，有父母抱着她的，有父亲单独抱着她的，也有母亲单独抱着她的。 除了她的照片，就数母亲的照片最多了。 母亲那个时候还不到二十岁，花一样的年纪，虽然刚生了孩子，但浑身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周时新盯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很久都没有说话，脸上充满了怀念与悲伤。 周悦心头钝痛，她低下头，弱声道：“爸，我听你的，这铺子不开了。” 周时新没有说话，他抱着相册回了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过。 外头全是小孩的笑声与邻居们的谈笑声，周悦呆在客厅，整个人被孤独包围，她抱紧自己，想哭，又哭不出来。 选择一条常人不爱走的路，是否都要经历不被人理解的委屈，以及承受铺天盖地的孤独？ 要是现在放弃的话，几十年后她回想起来，会不会鄙视现在的自己太过懦弱？ 不知过了多久，程知卓给她打来电话：“要吃宵夜吗？” “你还没走？” “你要吃，我现在就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躺下了，你早些休息。” 此刻程知卓就在周家外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窗子口，应了一声：“嗯，你早点睡。” 程知卓站在角落里抽了两支烟，周悦的房间才亮起灯，他又抽了两支烟，等她房间的灯熄了才离开。 这一晚，周悦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好些梦，一会梦见小时候被欺负，一会梦见被余家俊他妈妈指着鼻子骂‘晦气’，一会又是被人追着泼硫酸，程知卓拉着她拼命逃…… 她在梦里逃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都累得不行，一点精神都没有。 鼻子有点塞，喉咙也有些发痒，头也晕晕的，这是感冒的预兆。 周悦正打算下楼冲杯小柴胡喝，程知卓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周悦，开门。” 周悦勉强打起精神去开门。 程知卓来了，程芝芝来了，连江晓夏都来了，三人脸色凝重，一副发生了大事的模样。 江晓夏进来就问：“周叔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他没在家？”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才早上七点，这个时候，周时新应该在家睡觉。 但房间里没有人，打电话，手机却在床头响起。 “应该是去晨练了。”周悦请几人坐下，“怎么这么早？是出了什么事吗？” 程芝芝和江晓夏对看一眼，同时看向程知卓：“你来说。” 周悦望着程知卓，也跟着严肃起来：“出什么大事了？” “也不能说是大事，而是、”程知卓顿了一下，“有人在网上发了昨天活动现场的视频，有人发起了关于‘殡葬行业应不应该做科普’的投票。” “那……投票结果呢？” “一半一半。”程知卓道，“重要的不是投票结果，而是评论底下的舆论导向。” 什么舆论导向？无非是说她忸怩作态而已，还能是什么？ 周悦拿出手机：“哪个平台？关键词是什么？” 程知卓把手机递过去：“尽量少看。” 视频内容，就是周悦与周时新穿着寿衣现场展示，赵教授在一旁解说科普的画面，视频不长，一分钟不到，也没有任何不适的画面。 但底下的评论区有一条评论这么写着：生是喜悦，死是肃穆，死亡既然是一件值得严肃对待的事，那与死亡相关的寿衣寿帽等，也应该得到慎重的对待，而不是将它们与生人的东西放在一起，把它们普通化，不尊重葬品，就不尊重逝者，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应该让它的文化与意义流于表面。 这条评论获得了二十万的赞，被顶到了最前面，发视频的人还加了精，点了赞。 这条底下，除了零星几条是博主故意带节奏的，基本上都是负面。 有讨论周悦的长相的，有质疑她的动作幅度太大的，甚至有讨论她和她爸爸的关系的。 有人认出了赵教授，指出赵教授的身份，说他精于教学，这科普十分有意义，底下立即有人质疑他的生活作风以及道德等，还有人怀疑赵教授来参加这个活动，是收了巨款。 整个评论区乌烟瘴气，简直不堪入目。 周悦将手机还给程知卓，问江晓夏：“有当天活动视频的除了摄影师还有谁？” “那就多了。摄影师上传在公共电脑里，谁都可以下载来看的。”江晓夏内疚，“周悦，对不起，要是我没邀请你参加活动就好了。” 跟昨天被泼粪水相比，网上这些攻击根本不算什么。 周悦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只一晚上就提高了不少。 她摇摇头：“这事大家都不想的，发视频的这个人如果不是你们系统里的，那一定就是摄影师了。” “我们单位是有严格规定的，不能随便将内容外传，要是被发现，要被处罚的，严重些会被开除公职，但也不能排除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江晓夏苦恼，“昨晚看到视频后，程主任就把大家叫回单位了，大家都发誓没有将视频外传。” “那两个摄影师是跟我们合作过多次的，算是老朋友了，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主 第51章 这铺子我不开了！ 周悦一听他这语气就有些急了：“爸，你约了谁？” “一个朋友，托他打听点事。”周时新边说边往外走，“阿卓，早餐你们随便弄点吃，我去去就回。” “爸爸！”周悦追出去，拦住大门，“你不许去！” “小悦——” “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想以后连爸爸都没有。”周悦语带哭腔，“我答应你，这铺子我不开了，你不许再跟他们联系了！” “小悦——” “爸！” 父女对峙了一会，周时新先认输，他又打了个电话：“老七，临时有急事，真是对不住……” “玩我啊你个老扑街！” 对方声音很大，那声‘老扑街’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悦眼睛一热，她是知道自己爸爸有多要强的，被人喊扑街，换做他年轻那会，那什么老七怎么着也得脱一身皮。 周时新倒是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好了，别哭，我不去了。” “我才没哭。” 江晓夏搓了搓手：“那接下来大家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要解决这件事，首先得找出发视频的人，还有给视频的人，这里头可能有很多利益穿插，要是涉及的人太多，这事就不太好收场。 程知卓皱眉：“不好收场，那周悦的委屈就白受了？” “就说让我去找老七，让人把那姓罗的找出来打一顿，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爸！” “行，我闭嘴，我不说，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的规则，看不上我们老的那一套喽！” “爸~~”周悦无奈，“不是看不上你那一套，而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一步行不好就会把自己折进去。如果真是罗老板干的，那我们把他找出来，让他继续道歉就行。” “只是道歉？”周时新呵了一声，“道歉如果有用的话，今天这视频就不会流出来了。” 这话扎心。 但通过法律解决问题，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有效途径。 “不过，就算是能证明视频是罗老板找人发的，他也受到处罚，但当天的活动视频也已经扩散出去了。”程芝芝担忧道，“哥，你战友有当网警的吗？能不能联系他全网删视频？” “这不是删不删视频的事。”程知卓说着心念一动。 周悦也是心念一动。 两人视线碰到了一起，对视一会后，周悦道：“之前我还在想要不要给钱帮我的直播间搞个推广，以吸引更多的人来看，现在有人帮我把热度打出去了，我正好趁这波流量做个直播。” 江晓夏咋舌：“这个风口上做直播？会被别人质疑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在那之前，要把热度再搞热一些。先前的视频中规中矩，只能说是个引子，我们需要弄个有冲突的噱头。” 周悦微微一笑，“我和我爸还有赵教授被泼粪的全过程不是被拍下来了吗？晓夏，你把完整过程放出来。” 江晓夏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时新，周时新直接摆烂：“我老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你们不用管我。” 江晓夏极力忍住笑，严肃道：“那什么，你这牺牲也太大了，到时候视频火了，你一出门，大家都会指着你说，看，她就是被泼粪的那个女的！” 摆烂的周时新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忍住了。 程知卓给周时新倒了杯水，解释道：“这视频已经出街了，就算删了，以后别人提起周悦，都会想起底下那些不堪的评论，还不如用新的视频去覆盖，让人了解前因后果。” 周悦接口：“先把我被泼粪的视频发出去，等热度差不多了，再把我为什么被泼的原因，也就是我跟罗老板的冲突这一段视频给放出去，别忘了罗老板道歉的视频。” “我找找人，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一些视频平台的人，让它上热搜。”说到热搜，程知卓的心就更大了一些，“也别限于视频平台，也该让它上一上微博热搜。” “最好是能引起全民讨论与关注。”周悦又加了一句。 江晓夏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太确定地问：“真的要这么干吗？” “难不成我们刚才都在说废话吗？”程芝芝拍了她一下，“晓夏姐，视频的事你搞定，我负责写软文，我朋友有做公众号的，虽然关注的人不多，流量也不怎么样，但能加热一点是一点！” 几个年轻人头碰头在一道商量，吱吱喳喳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周时新忍不住出声：“发完整视频这事，牵扯到赵教授，周悦，你有赵教授联系方式吧？先跟人家说一声。” 周悦没有赵教授的联系方式，但有对方的某音账号，她立即编辑了一条私信发过去。 几个年轻人继续商量，周时新看这里没他什么事，也差不多十一点了，就去厨房弄吃的。 十二点过五分，周时新的饭做出来了，周悦他们也有结果了。 周悦喝了一口汤，告诉周时新道：“爸，如果这视频能引起全民讨论，我就办一场公开的辩论赛，请赵教授以及一些学者来论一论，或者公开招募。不过可能需要点钱。” 周时新觉得这事不靠谱，还是用拳头说法最有效，不过想了想那高脚七难缠得很，上次已经欠了他人情还没还，再欠，他就得反过来喊七哥了。 周时新闷声道：“最多能给你十万。” “谢谢爸爸。” 饭后程爸来了，程知卓的战友也有消息了，都说最后查出来就是那个罗老板搞的鬼。 程爸说：“姓罗的有个朋友是搞自媒体的，搞这种对立的新闻他最是在行了。我跟对方聊了聊，对方是同意删视频的，但他认为自己发的视频没有任何不良的导向，我们删了，反倒会显得我们心虚。” 程芝芝就把他们商量了一早上的计划告诉程 第52章 我们绝不同意 那是学校分的宿舍，一楼，三室一厅，带个小院，赵教授将它弄成了菜园，周悦他们来的时候，赵教授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侍弄菜园子。 中年男人是赵教授的小儿子赵海。 听完周悦的来意，赵教授还没表态，赵海就直接否了。 “我爸教了一辈子书，从来没有行过差踏过错，他桃李满天下，学生们都很尊敬他，现在流出来的视频已经影响到他的声誉了，要是让他的学生看到他被泼粪，他们会怎么想我爸？学校会不会怀疑我爸的人品和师德？” 赵海挥手，“你们走吧，这事不用商量，我们绝不同意。” “赵先生——” “我爸他得了肺癌，也就这两年了，你能不能让他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离开？” 这句话把周悦酝酿了一路的话全给堵回去了。 她朝赵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赵教授，对不起。” 赵教授张了张嘴，他儿子就数落他：“都跟你说了不要多管闲事，你为什么总不听？要是人家没有特意找过来，而是直接把视频发出去，你的脸面早就没有了！” “人死如灯灭，名声与脸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是孤家寡人吗？你不要做人，我们也不做人吗？”赵海微恼，“行了，这事你别管了，让他们自己烦去。” 赵教授叹了口气，冲周悦道：“周小姐，抱歉，我帮不了你。” 满怀信心而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回去的一路，大家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程芝芝骂了一句：“赵教授真自私！也不是周悦请他来的，他自己跑来了，出了这种意外，周悦也不想的，他们家倒好，全部把罪怪到周悦头上来！真是没有担当！” “芝芝，赵教授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也确实受了无妄之灾，现在不愿意出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及家人，就跟我一样，我来找他，不也一样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吗？”周悦轻声，“我再想想办法。” 程芝芝嘀咕：“你倒是会替他们找理由。” 总的来说，程芝芝对周悦有一点点的幻灭，在她心里，周悦就该是一个行事独特，谁也无法阻挡的勇者，而不应该总是顾忌这那的。 不过，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无法阻挡呢？人都有软肋。 而且周悦选择做寿衣模特，这就已经比很多人有勇气了。 程芝芝说服了自己，再看周悦时，眼里又多了丝怜爱。 周悦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怜爱了，她脑子正在急速转着，想着补救之法。 程知卓将车开得又快又稳，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侧头看周悦：“辩论赛，你自己也可以办。” “我？”周悦指着自己，“我跟别人辩？” “我可能没跟你说过，你在直播间科普那些知识的时候，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气质。” 红灯转绿了，程知卓发动车子，“你这种气质，得天独厚，再加上你掌握的相关知识，以及你作为从业者，对自己职业的感触等，也都是别人所不具备的。” “与其把自己的声誉赌在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身上，还不如控制在自己手里。” 江晓夏一拍大腿：“对！周悦，我看了你好几场直播，真是很容易听进去的。你知识量很丰富，又有从业经验，又有生活的厚度，这不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专家学者来得好？” “对啊，有经验才能言之有物，没经验只能是纸上谈兵，说不到人的心里！”程芝芝鼓励，“周悦，你就自己来！招募令我帮你写！” 车里三人都一脸鼓励，周悦咬了咬唇，低语道，“我再想想。” 学校离周家还有好一段路，天黑之后，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如水的灯光流泻到车里，配合着程知卓放的抒情音乐，氛围正正好。 周悦埋头想了一路，到周家时终于下定决心：“行，我自己来。” “那视频热度正好，你可以先回应，再在回应里抛出辩论的消息。”程知卓说，“芝芝是学新媒体的，如何炮制热词这事就交给你。” “放心吧哥，我肯定帮我嫂子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江小姐，你就代表社区出来表态为什么要让周悦做科普，态度一定要中立，不要带什么个人感情，越公式化越好。” “这事交给我，出不了岔子。” “周悦，你就全心准备做辩论，什么都不用管，交给我。” 周悦缓缓点头：“阿卓，芝芝，还有晓夏，谢谢。”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江晓夏下车了，她拍了拍周悦，“我先回去了，公告和视频我会先准备好，到时候能发的时候，你让程队通知我。” 程爸和周时新还在家里等消息，听见动静都从屋里出来了。 知道赵教授拒绝出镜之后，周时新和程爸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周悦连忙说：“我们有应对方案了，保证不会出岔子，爸你就放心吧。” 周时新点点头，说自己相信她。 不过在晚上临睡之前，他还是打通了高脚七的电话：“让你查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高脚七哼了一声：“我办事什么时候失手过？这姓罗的身上把柄多着呢，你就说要搞他到什么程度吧，断手还是断脚？” “老七，现在法治社会了，别动不动就搬出以前那套，小心把自己折进去，你自己折进去没关系，连累了家里小辈就不好了。” “得了得了，老子好心帮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念经的！” 周时新想了想：“让这小子多威水几天吧，等事情了了，再秋后算账。” 高脚七在那边啧了一声，还想再说句什么狠话，被他小孙女一句‘阿爷’给逼得吞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周悦就科普事件做出了回应，并在 第53章 谁关心你了？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周，如今一切都按着计划的样子进行。 既然已经决定正面对决，周悦便不想再待在家里了，那是缩头乌龟的行为。 她打算去铺子看看。 周时新知道她要去铺子，也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认命地和她一起出门。 隔壁李老太太正和她小孙女在门口玩，见了周悦，李老太太哟了一声：“大明星出门了啊！人红是非多，小心又被人泼粪啊！” 连李老太太都知道视频的事，看来她这次真的是出圈了。 周悦微微一笑：“谢谢李阿姨关心，我会注意的。” “谁关心你了？”李老太太撇嘴，瞥见她身后的周时新，她连忙拉着小孙女回了屋。 周时新将门锁上，问周悦：“那李秀梅又在放屁了？” “没有，她关心我。”周悦上车，“爸，走吧。” 他们今天出门有点晚，路上又去市场买了菜，因此到殡葬街时，大部分的铺子都开门了。 从那天参加活动到今天，周悦足有一周没到铺子了，门前都落了一层灰。 隔壁芳姨出来拖地，看到周悦时笑了一下：“这么多天没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悦报以微笑：“嗯，是出了点事，不过事情不大，快处理好了，谢谢关心。”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 芳姨瞥了已经进了门的周时新一眼，走近周悦：“那个，你要搞那个辩论赛，万一输了怎么办？” 刚才还装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就忍不住了。 周悦态度疏离了许多：“输赢只是我个人的事，不会给整个行业抹黑，芳姨请放心。”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芳姨左右看了一下，神情真诚了少许，“我看你也是用心做事的人，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周悦，我们这一行跟别的行业确实不一样，就是应该低调着来。” “你年轻，脑子灵活知道变通，但我们这行业吧，它就不需要创新不需要变通，我这么说吧，只要这世上还有中国人，那我们这行业就倒不了，至于生意好坏，我们左右不了的，你就是把活动搞到央视去，人没到死的时候，人家也不会光顾你。” 周悦知道芳姨说的是实话。 她笑了笑：“芳姨，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多卖货。” “不是为了多卖货那是为了什么？”芳姨一脸奇怪，“想当明星？这一行出不了明星，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踏实一点吧。” “谢谢芳姨。” 周悦进了铺子，芳姨皱了皱眉，也回了铺子。 她在群里跟几个老姐妹嘀咕：【你说她都被当众泼粪了，为什么还敢出门啊？】 李艳丽：【为了红为了做明星呗！】 肖红：【该说不说，我看过她一点点视频，她还是挺言之有物的，不像是为了想红。】 芳姨：【我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不为钱不为名，为什么偏要做这一行。】 柳媚：【你们这些老家伙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人家都是有理想有信仰的！】 李艳丽笑出声来：【信仰？我们这一行能有什么信仰啊？说得再好听，不都是赚死人钱吗？】 芳姨想说什么，最后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群里安静了下来。 芳姨捏着手机，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打开了某音，她告诉自己，周悦的视频，她只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 刚搜到‘月红寿衣店’，门外便有人进来了：“老板，我要买棺材。” 芳姨将手机反扣桌面便起来招待客人，而这个时候，程知卓也到了月红寿衣店。 程知卓说：“目前芝芝那里共收到五十位想与你辩论的网友的私信，我从中挑选出了十五位，周悦，以你的精力，你认为你能应付几位？” 周悦想了想，说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五个吧。” “那就得去掉十个。不过这十五个来自各行各业，去掉哪个都比较可惜。”程知卓惋惜，“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然可以挡一挡。” 周悦垂眼。 若是能让这条街上的同行能参与进来，那这十五人，别管他是什么专家什么学者，她的赢面也是很大的。 只不过，芳姨他们一个个对她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愿意参与进来？ 这个时候，周悦意外地接到了陈姗妮的电话。 陈姗妮在电话里告诉她，她关注到近期的新闻了，问她如今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帮忙。 有陈姗妮加入的话，她的赢面会更大，只不过陈姗妮的胎儿应该有四个多月大了，更何况，吴源的态度，也让她顾虑重重。 周悦婉拒了：“谢谢你姗妮姐，不过我跟我朋友已经在处理了，不出意外的话，我能赢。” 陈姗妮也没说什么，告诉周悦，她上周已经结婚了：“周悦，我很抱歉不能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我没关系的姗妮姐，你过好自己就行。每个月的房租我会记得打给你的，如果我不记得，你提醒我一声也行。” 陈姗妮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吴源就进来了，见她捏着手机一脸凝重的样子，吴源的脸色立即变了变：“刚打电话了？” “嗯。” “跟谁？” “朋友。” “哪个朋友？” 陈姗妮将手机反扣在桌面，抬头看吴源：“你说我胎相不稳，让我少出门，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听你的，现在我不出门了，你就连我打电话也要管了？” “老婆，我只是担心你。”吴源软了语气，“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娶回来，孩子也都四个多月了，我这不是怕出什么岔子嘛？” 陈姗妮扭过脸不说话，吴源讨好卖乖了好一阵，陈姗妮主动道：“我给周悦打电话了，她最近遇到了麻烦。” 吴源 第54章 丢脸不可怕，怕的是丢命 周悦自然不知陈姗妮的心事，事实上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想别人的事，她自己的事都还没处理顺呢。 这条殡葬街的同行百分百是不会帮的，既然如此，那她就只能自己上了。 “不用剔除了，十五个，就这么着吧。”周悦紧皱着眉，"既然是辩论，便得固定时间，我一对十五没问题，但如果是一起来，那跟菜市场吵架就没有区别。" “如果是每个都发言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知识量再丰富，精力也跟不上。” 程知卓沉吟片刻，点头：“那就每人每次发言不得超过三分钟，但是总时长不设限，你觉得如何？” “他们人多，也来自各行各业，知识量与人生阅历各不相同，越是阅历多的，便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只要有一个不配合，他们就没办法统一意见。除非他们能像正式的辩论赛那样，在开始之前，便分好各自的职能。” 周悦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就算他们能做到意见统一，我这个真正的从业者也不会退缩。” 而且，如果辩论赛办起来，真正受到了社会的关注，那她个人的输赢便没什么所谓了，至于泼粪的事，再过一段时间，有了新的社会热点，它就很快就会被覆盖了。 周时新在旁边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把他当透明的，不禁有些气馁。 他好像有些跟不上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步伐了。 周悦的方案出来后，程芝芝那头就立即在网上公布了名单与规则，这名单与规则一出，又引起了一番热议。 周悦也是没想到这事还能再上新的热度，而且因为她的积极回应，让大家对她以及她的职业有所改观。 程芝芝趁机呼吁大家去看周悦的视频，去了解寿衣，或是去了解其他的相关产业，当然此举也被人质疑是给周悦的账号引流，说周悦过不了多久就要卖货了。 对于这些质疑，周悦通通不回应，她没空，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她基本都在为辩论赛做准备，辩论的结果是一回事，自己有没有认真对待又是另一回事了。 离辩论赛还有三天，赵教授意外地来到周家，给周悦拿了不少文献报告。 “这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赵教授说完这句就要走。 “赵教授！”周悦追出去，“谢谢你！” “别谢我，我受不起你这声谢。”赵教授叹气，“我老喽，豁不出去喽。周悦小朋友，加油啊。” 周悦目送赵教授上车，轻轻叹了口气。 辩论赛前夕，周悦被程知卓挖了出来，两人去江边吹了好一会的风，之后又去吃了宵夜，直到周悦变得轻松，程知卓才将她送回来。 周时新等在家里，问她对明天的辩论赛有没有信心。 周悦点头，又摇头：“有信心，但是不保证能赢，爸，如果我输了，你就要陪我再丢脸一次了。” 手机里躺着那位罗老板的资料，这些资料显示罗老板并不是善类，因此周时新满心的担忧。 他叹气：“丢脸不算什么，我怕的是丢命。” “爸，不会的。” “行，那你早些休息，明天跟他们决战吧。” 决战日来了。 周悦睡了个好觉，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 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周悦吃过早餐便和周时新一起去铺里了。 殡葬一条街如往日一样冷清安静，只不过街口那里多了一些年轻人，周悦和周时新经过的时候，他们都握着手机拍。 也不知道他们是自媒体，还是好奇的网友。 十点整，周悦化好妆，穿上寿衣，这时程知卓、江晓夏和程芝芝都来了。 还有一个意外之人。 陈姗妮。 她已经显怀了，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说：“周悦，加油。” 周悦环视一圈。 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她不是在孤军奋战。 周悦作了个深呼吸，点头：“好！” 直播间一开，很快就进了好几千人，等到十六人全部上线之后，辩论赛便正式开始了。 对方派出的第一位选手，是某大学的学者，他上来就打算给周悦来个下马威，问她是什么学历，什么专业，可曾取得什么耀眼的成绩。 周悦如实作答，之后反问一句：“听说龙老师做了二十年的讲师，那请问您下过几次基层？做过几次社会调研，除了调研，您可曾真正深入地涉足过殡葬业？” 对方甩出好几份文学报告，都在权威期刊上发表，当中有两份还得了奖。 周悦看了两眼，点头：“可以看得出龙老师是一位很用心做学问的学者。我这里也有份报告，说是报告，其实说是我从业两年以来，月红寿衣店的营业情况。” “月红寿衣店两年来共服务过两百余位顾客，平均下来一年一百位左右，每周两到三位……这是逝者的群像数据，六十至八十岁以上逝者只占12%，而三十至四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逝者，占了45%。” “六十到八十岁之间的逝者，多为自然死亡，但三十至四十这个年龄段，除去绝症这个原因，大多数都是意外死亡。” “意外，意味着对于逝者自身和家人都毫无准备，意味着逝者没能和家人以及这个世界好好的告别。” “而由于社会对殡葬行业的诸多忌讳，使得部分想要提前给自己做‘死亡规划’的人，不敢去咨询相关事宜，一是怕家里人知晓，二是也怕自己做了这些规划，会不吉利。” “加上各种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这一场本来可以从容不迫的告别，对逝者自身留下极多遗憾，也给生人，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对方接着派出了另一名专家，头衔很多，还是某大学的客座教授。 “周小姐所列举的例子其实是个例，因为告别从来便是突然而至的。你 第55章 对方辩手很尖锐 接着，对方派出了一位社会精英，对方自称姓苏。 苏先生非常尖锐：“众所周知，殡葬是暴利行业，过去几年有人便靠这个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先前的泼粪事件，以及事件之后引起的相关话题，加上今天这场辩论赛，都是你的精心策划，目的是给你的直播间引流，方便你后面卖货。” 周悦没有急着解释，反倒问了对方一个问题：“请问苏先生，你会因为一杯非常喜爱的奶茶打飞的去别的城市喝吗？” 苏先生摇头：“不会。” “那你会因为一个明星，提前半年就买票和定行程等做各种准备吗？” “不会。” “第三个问题。”周悦道，“假设你是我的粉丝，你会仅仅是因为喜欢我，而千里迢迢从黑龙江跑到梧州，只为了买一件寿衣吗？” “坚决不会！” 周悦微笑：“那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通常对寿衣有需求的，都是成年人，且寿衣它并不是快消品，也因为它的特殊性，它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冲动消费，尤其是一位正在经历丧亲之痛的成年人，结合刚刚我问你的，会不会因为喜欢我，而千里迢迢跑到梧州来买一件寿衣这个问题，其实你的答案，也是绝大部分支持我的网友的答案。” “虽我国幅员辽阔，丧葬习俗各有不同，但棺材、寿衣等葬品大同小异，它们也是现代社会更新迭代最慢的事物之一，急切有需要的人，不可能打飞的过来订制，或者网上下单，去最近的殡葬街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所以苏先生你说这几天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只为了卖货，那我这几天投入的成本，不知道要卖多少年的寿衣才能收得回来。” 苏先生挑剔：“那也不排除你转型卖其他的货。” “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们就不要做预设，至于我后面会不会转型做卖货主播，苏先生可以持续关注。” 苏先生的时间结束，下一位他们派出的是一位姓李的老先生。 李老先生上来就骂周悦离经叛道，不守规矩，不敬死者。 周悦等对方骂完了才道：“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不要生气……” 她将殡葬文化的起源，历朝历代的发展与变化都一一道来，末了总结道：“从弃尸荒野到入土为安，再到如今的火葬，我国的丧葬文化一直都在发展，在改变……若是凡事都死守规矩，甘于现状不思改变，那就不会有百年前红船上的那一场会议，更不会有如今强大的中国。” 李老先生败下阵去，又换了别的人上来。 果然跟周悦所料的那样，对方十五位辩友来自各行各业，虽都十分优秀，但正因为优秀，才没法统一意见。 不过像他们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辩论法，周悦应对起来也不轻松。 很快，对方十五位辩手都出过场了，麦回到第一位姓龙的学者手里。 龙老师说：“周小姐知识量丰富，也能言善辩，确实是能说得我们哑口无言，不过我们还是那个态度，死亡就应该是严肃的，不应该成为商人赚钱的工具！” “而且，如果你是真心做科普的，那我跟你说一句实话，你的阻力不在我们这些网友身上，而在于线上，在你身边。” “如果哪天，你的亲戚朋友，你的左邻右舍，都觉得死亡是可以被谈论，寿衣是可以事先准备的时候，我就佩服你。” 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辩论赛，因为他们双方谁都没能真正说服谁，而龙老师最后的这番话，也是直击问题的重点。 周悦道：“谢谢龙老师的金玉良言，我知道想要做到龙老师说的那个地步很难很难，但我相信，只要去做了，就总会有所改变的，所以我会坚持在网上做直播，有合适的机会，也会继续在线下做科普活动。” “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只能影响我身边的人，但总会有听过我科普的朋友，会认同我的观点，然后改变自己既有的观念，甚至与我一样，去影响身边的人，哪怕只有一个，我也心满意足了。” “殡葬行业它说白了也是服务行业，它的从业人员也是普通人，他们的脸没有扭曲，他们的心也不是黑的，而我作为寿衣模特，也只是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去尽量让大家了解到它的意义，以及帮助有需要的人，挑选出合适的寿衣，仅此而已。” “请大家不要将我妖魔化，也请不要歧视我的其他同行，大家都只是普通人。” 龙老师点点头：“周小姐，愿你说到做到。” 辩论赛结束了，对面十五个头像一个个退出。 周悦也关了直播间，她抱着自己，很久都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直播间的门被人敲响，外头传来周时新的声音：“周悦，阿卓叫的外卖到了，下来吃饭吧。” 周悦应了一声，急忙把寿衣脱了，把妆卸了。 饭菜早就放在桌上了，但是大家都在等着她，见她脸色如常地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辩论赛的事。 吃完午饭，陈姗妮第一个站起来：“周悦，我得回去了。” 周悦立即放下碗，将她送到门外：“姗妮姐，你今天过来，吴源哥他知道吗？” “他知道。”陈姗妮拍拍她手背，叹了口气，“周悦，我很佩服你，今天之后我可能会妒忌你。” “租金一季一交，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也不会跟你联系了，周悦，保重。” 周悦眼圈红掉，她知道陈姗妮今天过来支持她，肯定是跟吴源极力争取的结果，她也是没想到，陈姗妮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姗妮姐……” “这就感动了？真是个傻姑娘。”陈姗妮笑着拥抱她，“刚才的话收回去，有空一起喝 第56章 奇怪的夫妻 目送程知卓的车子远去，周悦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正要回去，芳姨探头出来：“周悦，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周时新就出来了，芳姨看到周时新，立即把头缩回去了。 周时新摸了摸鼻子，他今天没有瞪她，更没有骂她，这林彩芳怎么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 是，他年轻时是比较凶，但他退出江湖已久，早就不打打杀杀了啊。 话说他这么凶，会不会影响到周悦跟别人的正常交往？ 周时新反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回了铺子。 江晓夏只请了半天假，她陪周悦聊了一小会就得回去了：“现在你的辩论赛的热度早就超过了罗老板请的那个自媒体的热度，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再被他带节奏了，你可以放心了。” 周悦说：“晓夏，这次给你和社区也添麻烦了，我特别过意不去。” “千万别这样想，原本殡葬业就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是正当的行业，别人不了解，别人歧视，那是别人的问题，千万不要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好。” 江晓夏走后，铺子里就只剩周家父女两个了。 周时新瞟了几眼手机，说：“我去买个行军床，以后你中午没事就在二楼休息。” 周悦刚刚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这会也没有想太多，点点头就去角落的躺椅躺下了。 周时新驱车直往万寿宫市场，跟高脚七碰头。 高脚七怀里抱着小孙女，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到周时新，立即递过去一根：“荔枝味的，尝尝。” 周时新啧了一声：“不吃烟，改吃糖啦？” 高脚七还没说话，他小孙女便小大人一样说：“不可以吃烟，会黑黑。” 高脚七从后头磨开了工线的包里拿出一沓资料：“吃烟肺会变黑，会死……这是那个罗成的资料……要我说，要搞他，哪里用这么麻烦，直接找几个兄弟去打一顿不就好了嘛？上次那姓向的一家，开始还不是一样不老实，揍一顿不都老实啦？” “此一时彼一时啦！你孙女不让你吃烟，我女儿不让我打架，没办法啦。” 周时新剥了糖纸，将棒棒糖塞嘴里，觉得很甜，于是问高脚七再拿了一把，这才翻看起那沓资料来。 “这姓罗的税务怎么这么乱？” “乱不正好咯？像他这种不大不小的实业，只要涉及税务问题，以后肯定没得玩了。” 周时新又翻了翻：“几年前酒驾，肇事逃逸？” “对，撞了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罗成趁人家昏迷不醒的时候，跟她所谓的姑姑叔叔签了和解协议，给了十来万吧，姑姑叔叔把钱分了，就把孩子扔在医院不管了，那孩子虽保住了性命，但是落下了终身残疾，可惜她连是谁撞的自己都不知道。” “畜生。” 周时新又翻了几页，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收起资料就走。 高脚七叫：“哎，不是说买床吗？我给你弄来了，两百块便宜卖你了！” 周时新转了他一千块：“谢了。” “多了！” “给我干孙女买糖的！” 周时新拎着床回来，在门口碰到一对犹豫不决的中年夫妻，他立即将车停下：“你们是来订制寿衣的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摇头：“我们就是来看看。能进去看看吗？” “能，进来吧。” 这对夫妻进门的时候，周悦也刚好醒来。 夫妻俩都脸色蜡黄，一脸的病态。 两人沉默地在铺子里转悠了小半天才去问周悦：“你们这里，有情侣装吗？” 这还是周悦第一次遇到问有没有情侣装的，她立即道：“成衣没有，但是可以订制，你们有喜欢的款式吗？”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于是周悦就把她的宣传册递过去：“这本呢是去年的款，这本是最后那几页，是今年的款，要是都不喜欢，你们也可以告诉我想要什么样的，我可以单独设计。” 中年妇女犹豫：“单独设计的话，那得多贵啊！” “这辈子最后一件衣服了，贵点又怎么了？”男人嘀咕，“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中年妇女不作声，只低头翻看宣传册。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中年妇女要接，被男人将手机夺过去了：“我不是叫你别带手机吗？难得出来一天都不得清净！” “我这不是怕他们临时有急事找不到我会着急——” “除了问你要钱，他们还能有什么急事？” 男人要关机，对方又打来，男人接了起来，朝那边喊，“不要再打过来了，你妈没钱了！就算有钱，也不会再给你们一分了！” “死？行啊，那就一起死吧！我和你们妈妈敢死，你们敢跟着一起死吗？” “我再警告一次，如果再敢打电话过来，我找人砸了那房子！” 男人将手机关机，瞪了女人一眼，然后告诉周悦，他们要定制情侣款：“要你们店里没有的，要独一无二的。” 周悦拿出纸笔：“好，那你们说下你们的需求……” 半个小时之后，夫妻俩说完了，周悦复述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她计算成本，然后给他们报了一个价。 女人咋舌：“怎么这么贵？” 周悦解释：“阿姨，我是纯手工制作，布料按照你们的要求，用的是最好的，加上时间等，这价格其实不算高了，我其实就是赚个辛苦费。” 女人不舍得，男人倒是很干脆，当场就要给定金。 周悦不急着收钱：“叔叔，要不您和阿姨再商量一下？” 夫妻俩去外头说话，说不到几句就吵了起来，不一会，女人便掩面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把邻近几个铺子的人都吸引了出来，不过男人没有给别人看他们看热闹的机会，直接就拉着女 第57章 如此狗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选择沉默，将苦与难全部藏在心中某个角落，不去想，不去碰，每天乐呵呵地活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的悲苦，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否崩溃过，想过要彻底放弃自己。 有的人则选择倾诉，跟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倾诉，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悲痛，有多不甘，从而在别人半真半假的同情与鼓励里与安慰时获得半一丝半点的力量，有了这点力量的支撑，他们又可以往前再走一段路。 还有一种人，有故事，想倾诉，但是无人可以倾诉。 这对老年情侣中，吴林生是第二种，李英连则是第三种人。 周悦给两人倒了一杯热水，又抓了一把糖放在桌上。 吴林生仰头一口喝光，又剥了一块糖丢嘴里，也就半分多种的时间，他的情绪也就稳定下来了，但是旁边的李英连还在哭。 她不是那种情绪崩溃的哭，而是不想哭但是又压制不住的那种哭，听着十分让人动容。 吴林生在说了三四遍不要再哭之后就不再开口，只握着李英连的手，给予对方无声的安抚。 足足过了十分钟，李英连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怪我，没有早些来找你。”吴林生内疚，“如果我早点豁出脸面去，你就不需要受这么多苦了。” “这是我的命，跟你没关系，也怪不了谁。”李英连喝了杯热开水，长叹出一口气，“他们是我一手宠出来的，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该受的。” “放屁！他们又不是没有老豆！哦孩子有出息了，就是他们祖上冒青烟，孩子没本事，那就是当妈妈的没教好？” 吴林生无奈，小声数落她，“你都被林家洗了多少年的脑了，现在快要死了，还在替他们维护名声，你以为你是问心无愧感天动地，人家林家从来都把你当傻子，把你当免费的保姆！” “你是学历不高，但他们林家有谁学历高了？你那死鬼老公他自己也才上了几天学！我就不信你几个儿子生出来就是坏种！就算他们天生坏种，那也是他们老林家的基因不好，你不用把全部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老吴，你别说了。” “怎么不让我说？我就要说！”吴林生嚷，“自从你嫁给林福生之后，他下过几次田，上过几次山，小孩生病吃药，他有没有出过半分？你上山下田累得半死，他有没有给你递过半杯水，有没有给你做过半碗饭？” “你不是神，你是人！你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已经够了！他们自己好的不学偏偏学他们爸爸练精学懒，他们不听你的教诲反倒是听从林家人的撺掇不跟你来往，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逼他们这么干的！” “知道你娘家的房子拆迁了，你分到了一笔钱，又假惺惺来跟你修好，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来骗你给钱！” “骗钱就算了，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妈的，你是他们的妈妈，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人，是他们要孝顺的人，而不是欠他们钱的人！” “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们很爱我很体贴我的，拿到什么好的都会分我一半。”李英连一脸难受，“我也不知道，也就短短几年，他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跟我生分了，眼里就只有钱了……” “就是因为听了他们林家人的撺掇才这么对你！” 李英连沉默一会，叹气：“算了，不说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了。不是要做最贵的寿衣吗？那就做吧。” 吴林生纠正：“那不仅是寿衣，那也是我们的婚服。” 两人完全将周悦当成了空气，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靓女，要给你多少定金？”吴林生问。 “三百五百都行，随你。” 吴林生直接掏出了一千块：“靓女，我们不是开玩笑的，这不仅是寿衣，还是我们的婚服，你用心点做。” “行了别那么多话，不是还要去看墓地吗？走吧，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两人边聊边离开，很快就瞧不见了。 周悦收回视线，将现金放到柜子里之后就去找挑选布料了。 周时新时不时抬头看她几眼，时不时摇摇头。 快六点时，周悦上了下网。 微博的本地热搜榜上，还挂着跟她有关的字条，点进去看了几分钟，发现大众的讨论不再一面倒，盲目的骂声与盲目的支持声中，出现了不少真正理智的声音。 周悦将那几条评论截图保存下来，发在了朋友圈，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这些，都是支撑她一步步往下走的力量。 “周悦。” 周时新突然叫她。 周悦抬头，见周时新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心上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爸爸，怎么了？” “你替我量个身，做套寿衣备着吧。”周时新严肃道，“我也怕来不及告别。” “爸……” “死亡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更不是不能提及的禁忌话题，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这话是周悦自己说的。 但是她不知道，这话落到自己身上时，会这么难受。 “明天我去医院帮你预约体检，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去做体检。”周悦垂下头，“虽然死亡可以随时提及，虽然告别可能随时来临，可是爸爸，我还是不想那么快就跟你告别。” 量完身回到家都快七点了，隔壁李老太家又传来了吵架声，周悦没有看热闹的喜好，她今天很累，只想赶紧弄吃的，然后睡觉。 父女俩正在厨房忙活，有人在外头拍门：“周时新，周时新！” 周时新正在切菜，他拿着菜刀去开门，不耐烦吼：“李秀梅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哎你有话好好说啊，别哭哭啼啼的！” “阿勇晕倒了，我和菲菲妈 第58章 差点吓死了 救护车呼啸而来，很快将李老太的儿子拉走了，周时新开着电动车跟在后头。 周悦牵着菲菲，一直到看不到救护车的影子了才收回视线。 小女孩才三岁，还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拿着周悦给她的毛绒玩具，高高兴兴地朝救护车的方向挥手：“拜拜爸爸！拜拜妈咪！拜拜嫲嫲！” 其他邻居都在窃窃私语。 菲菲爸爸是医生，才三十岁，这个年纪突然晕倒，很有可能是心梗。 周悦牵着菲菲回屋，关门，将大家的议论都关在外头。 小姑娘很活泼，也正是对各种事物十分好奇的时候，看见什么都要问，逮着什么东西都能说上半天，一开始周悦还勉强能应对，到了后头，她实在答不上小姑娘问的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好在小姑娘的注意力很好转移，周悦把电视打开，找了部动画片，她陪着看了两分钟，小姑娘就看得沉迷了，等她做好饭出来时，小姑娘正跟着电视里的主角做着各种动作。 很萌很可爱。 和小姑娘一起吃过饭已经是八点半，李老太太的女儿林莉莉来了。 林莉莉却不是来接菲菲的，她带着哭腔说，菲菲她爸还在急救，有可能醒不来。 “我妈和我嫂子都晕倒了，我得去医院，菲菲她外婆知道我嫂子晕倒后也跟着晕过去了，今晚赶不过来，周悦，菲菲今晚就拜托你了！” 林莉莉丢下一包菲菲的衣服就匆匆走了。 周悦瞪着这包衣服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她陪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动画片，就去帮她洗澡了。 菲菲十分配合，叫干嘛就干嘛，洗个澡就跟玩似的。 周悦替她吹头发的时候，她睡意来了，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小姑娘就睡过去了。 周悦只能让她横着睡，把脑袋弄到床边，慢慢帮她吹干。 小姑娘很乖，但周悦还是觉得精疲力尽。 程知卓在这时打来电话，问她睡下没有。 “还没，正准备冲凉。” “都快十点了，怎么这么晚？” 周悦便将菲菲在自己家的事提了一嘴，程知卓听完立即道：“你一个人在家？” “我爸去医院帮忙了，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我和人调班，过去陪你。” “不用了程知卓——” “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其他人过来的，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等着，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到了。” 根本不给周悦拒绝的机会，程知卓就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够她简单的洗个头洗个澡了。 将空调温度调至合适，周悦赶紧去洗头洗澡。 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有人拍门，周悦以为是程知卓，她没有先确认就直接开门：“怎么来得这么——”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周悦连忙关门，但两人用手撑着门：“我们是菲菲的舅舅，我们是来接菲菲的。” 周悦往后退了半步，警惕道：“我没有接到李阿姨的电话。” “她在医院，手机没拿。” “林莉莉也没给我打电话。” 两个陌生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那你回去给林莉莉打电话确认，我们就在这里，保证不进去。” “你们先让我关门，我打完电话确认过你们的身份再开门。” 两个男人却是纹丝不动，只一个劲地催周悦赶紧回屋打电话。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两个男人明显不耐烦了：“靓女，我们真的是菲菲的舅舅，你赶紧回去确认，不然我们就自己进去找菲菲了！” 周悦不动，上下打量两人：“菲菲有五个舅舅，你们是她大舅舅还是小舅舅？” “我是三舅，他是四舅。”两人不耐烦了，“行了，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问完好把菲菲抱出来！” 菲菲只有一个舅舅，且她舅舅远在新疆当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就算他刚好休假在家，那这两个人说的信息也对不上！ 他们是骗子！ 不能让他们进屋！ 程知卓应该快来了，自己只要再拖一拖，就能等到他来了！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们等一下，我这就把菲菲抱出来，她刚睡着。” 然而她刚转身，两人就跟着她往屋里来。 就在两人快要跟上周悦进到客厅时，程知卓进来了：“周悦，怎么不关门？他们是谁？” 周悦立即回头：“我刚跟你说过的，菲菲的舅舅会过来接，他们就是菲菲的舅舅。阿卓，你陪他们说会话，我去把菲菲叫醒。” 程知卓身高一八几，又一身的正气，那两人对看一眼，没敢再跟着进去，反倒是往门外走。 周悦飞快地给程知卓使了个眼色，程知卓立即跟着他们往外走，在两人快要走出周家时，拿了一包烟出来：“菲菲刚睡着，可能有得闹，我们先抽支烟。” 程知卓在楼下稳住两人，周悦迅速回到楼上，第一时间报警。 警方出警很快，也就三四分钟就到了。 “他们不是菲菲的舅舅，他们是冒充的！” 面对周悦的指控，两人矢口否认，但是他们连菲菲的全名，以及菲菲父母的全名都叫不出来。 程知卓和警方立即将他们控制起来。 两人赶紧交代，他们是在医院充电的时候听到了周时新与菲菲妈妈的对话，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菲菲的事，又知道周悦只有一个人在家时，两人便动起了入室抢劫的坏心，没想到周悦警惕心这么大，更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知卓。 看着两人被警方带走，周悦重重松了一口气，幸好程知卓来得及时，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了。 程知卓也是一身的冷汗。 但凡他听到周悦说不用的时候犹豫多一会，周悦都会遇险。 程知卓后怕地拥住她：“没事了，我在。” 第59章 人生无常 看到程知卓这个时候还在周家，周时新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很惊讶，只淡淡问了一声：“怎么来了？” 周悦连忙解释：“幸好阿卓来了，不然我和菲菲就出事了……” 周时新听完过程，也是后背一身冷汗，知道那两个人被警方抓走了，他这才放下心来：“那明天我陪你去做笔录。” 周悦问起隔壁林勇的情况。 “说是心源性猝死，暂时算是抢救过来了，但是能不能挺过接下来的72个小时谁也不知道。”周时新叹气，“给他急救的是他医院最好的医生，几乎全部出动了，该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果他这都挺不过去，那也没办法了。” 周悦和程知卓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太晚了，阿卓就住下吧，周悦，去收拾下你隔壁房，空调应该还能用，要是不能，阿卓你睡我房间，我睡楼上。” 程知卓没想到今晚能留下，他惊喜之余立即稳住，表示自己睡沙发就可以了。 周时新看了他一眼：“睡沙发不如回大队，反正也不远，我送你回去。” “爸！”周悦无奈，“我这就去收拾房间，阿卓，你把阳台收拾一下，爸，帮阿卓拿一套睡衣。”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三人都是行动力超强的人，不一会程知卓就躺在了周家的床上。 想到一墙之隔就是自己的心上人，程知卓就连睡梦中都是笑着的。 睡得太晚，周悦醒来时已经是九点了，菲菲正在玩她的头发，见她睁眼，笑眯眯地问好。 周时新站在门外说：“阿卓七点半就回了队里，还给做了早餐。啧，这个男的，可以嫁哦。” 一大早被亲爸揶揄，周悦也是无奈，她让菲菲先跟周时新下去吃早餐，一会去派出所做笔录。 周时新原是打算陪着周悦去的，临出门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林勇情况变坏，又推进去急救了，李老太太又晕过去了，没有人镇得住场子，让他赶紧过去。 “我又不姓林，只是邻居而已！” 周时新嘀咕归嘀咕，还是立即赶去了医院。 周悦则是带着菲菲去做笔录。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中午了，周悦原本想着今天去铺子里，毕竟她刚接了一个订制的单，但是带着菲菲，她就不那么方便了。 只能带着小家伙打道回府。 下午差不多三点时，菲菲的大姨和小姨总算来把菲菲接走了，周悦便立即赶去寿衣店。 隔壁棺材铺，向来都是风雨无阻，天天开门的，今天却是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纸，说是东家有事，闭店一周。 周悦记得他们有一对儿女，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这一周，应该是去忙儿女婚事了。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了铺子就直接开始制作衣服，期间有来两位客人买寿衣，来去匆匆，都没超过十分钟。 快六点的时候周时新来了，带来了隔壁林家的消息。 “林勇抢救过来了，不过还是得看接下来的三天，要是挺不过，就真的不行了。” 周时新叹了一会气，便让周悦帮他量身：“样式你帮我挑，你做出来什么样我都喜欢。” “好。”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周时新看铺子，周悦做衣服加直播，时间过得又快又充实，很快，一周时间过去了，周悦也把衣服做好了，但是那对老情侣迟迟不来。 超过约定时间四天了，两人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周悦以为这单会流了时，两人终于出现了。 两人的脸色都比上一次憔悴，特别是李英连，整个人瘦了一圈，颧骨突出，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 周悦看到时被吓了一跳，要不是她旁边的吴林生变化不是很大，周悦都认不出来了。 两人手牵手进来，吴林生抖着手从口袋里拿现金：“靓女，我们来拿衣服。” 周悦见李英连奄奄一息的样子，连忙去倒了两杯水：“叔叔，阿姨，你们先坐一会，我先把东西收拾装盒。” 想了想，又抓了一把陈皮糖。 两人在桌边坐下，谁都没有开口。 周时新坐过去：“晚了这么多天才来，发生了什么事？” 吴林生看了他一眼，叹气：“她入院了，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昨天才出的院。” “可得保重才行。” “倒是想保重，但有人不想让她活，非要将她逼死了才甘心。”吴林生道，“把她逼死了，她的钱就成了遗产了。” 周时新看了李英连一眼，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也跟着沉默。 李英连却是主动开口：“我算是看清楚了，他们不止想要我的钱，更想要我的命，因为我得了病，我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 “如果不是我手上还有钱，他们早就把我赶出家门了！” 李英连抽泣，“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这些儿女，个个都要啃我的骨，吸我的血，还要嫌我态度不好，嫌我没有把血送到他们嘴里去，怪我为什么不把血亲自喂下。” “哎你别激动，才刚出院呢。”吴林生提醒她。 李英连点点头：“我知道的啦，就算是死，那也得我自己心甘情愿去死才行，我一定不会被他们气死的。” 周悦把东西装好盒子了，这时插了一句：“李阿姨，你得一直保持现在的心态才行。” 李英连笑了笑：“你这孩子怪好的。谢谢你啊。我一定会的。” 她又看向吴林生，“不过，现在我的钱全部捐出去了，房子也卖出去了，以后你不会不要我吧？” “对对对，我不要你，你一会别跟着我回家。”吴林生白了她一眼，又安抚她，“我退休金一个月五千呢，够我们潇洒的了！走吧，回家！” 两人拿着东西手牵手走了，周 第60章 两个孝子 这天早上，周时新被先前的单位叫回去帮忙解决个技术问题，店里便只有周悦自己一个人。 中中午一点半，周悦如往常一样做完直播回到楼下，程知卓给她点的奶茶也刚好送来，外卖员刚走，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便进了店。 其中一个彬彬有礼问：“请问李英连之前是在这里订制了寿衣吗？” 周悦扫了两人一眼。 两个男人长得还挺周正，穿得也挺体面的，要不是从面相上依稀能看到李英连的影子，周悦都没法将这两个人跟吴林生和李英连嘴里那两个啃骨吸血的白眼狼划上等号。 “哪个李英连？”周悦边说边让两人坐下，“确定是来我这里订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对，就是月红寿衣店。” “李英连，这个名字有点生。”周悦翻开手边的客户登记表，看了几眼，说没有这个人。 “那吴林生呢？” 翻了一下，周悦点头：“吴阿叔确实在我这里买了寿衣，不过，你们是吴林生的谁？” “跟吴林生一起过来的是我们妈妈李英连。” “我是她的大儿子林大有，他是我弟弟林亦有，周小姐，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周悦合上登记表：“吴阿叔上一次来我这里是拿寿衣，当时你们妈妈刚出院，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是不能透露客户隐私的。” “也不算是隐私吧，就是想问下你，她来你这给的是现金还是……” “她没给钱，给钱的是你们爸爸。”周悦故意这么说，“你们爸爸给的是现金。”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大有说那不是自己的爸爸：“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但是我妈她……确实被骗了，那男的就是图她的钱，我们跟她多说了几句，她就离家出走了。我们也是问了不少人，才知道他们来过这里。” 接着便是林亦有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吴林生他们在这里都说了什么。 “我妈辛苦了一世，在我爸那没得到过什么关爱，吴林生跟她很早就认识了，他聪明，又会说话，又知道我妈喜欢什么，三言两语就把我妈骗走了，我妈什么都跟他说，家里有多少钱，钱藏在哪里，通通都告诉他了。” “我妈身上有病，这两年老得很快，看起来比吴林生要老上好几岁，吴林生要不是图她的钱，难道是图她身上有病吗？”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吴林生塑造成了一个为了骗钱什么手段都干得出的老混蛋。 周悦也不插嘴，等两人说得口干了，还贴心地递上一杯温开水，时不时哦一声。 有了她的这些嗯嗯啊啊的回应，兄弟俩更来劲了，不仅踩吴林生，话里话音，也捎带着把李英连也埋怨上了。 说什么邻居说李英连一把年纪还跟着男人跑，不给儿子留脸面啦，说什么家族里开会自己兄弟俩都抬不起头做人啦，说什么只要李英连能离开吴林生，他们两个就亲自把她接回来，以后亲自盯着她看着她，不让她行差踏差啦等等。 总之就是，吴林生和李英连，一个是心里只有钱的老骗子，一个是不要脸的老寡妇，而他们这两个家属，无辜，无害，无助。 ……也无耻。 周悦在心里给加了一句。 两人数落了十几分钟才发现周悦竟然一句嘴都不插，也不作任何的表态，两人意识到，周悦可能太冷静了。 周悦也正好听得烦了，于是给他们抓了一把糖，表态道：“你们和我说这么多也没用，我连你妈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哪里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他们有没有说会去哪里？” “来我这里的不是家里死了人，就是自己快死了的，没有人会像你们一样在我这里闲聊。” 林家兄弟一再确认，周悦都说没有，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周悦的电话便响了。 是程知卓打来的电话，问她奶茶合不合口味。 周悦瞥了一眼林家兄弟，话中有话地说：“人不到，光送奶茶有什么用！” 那头的程知卓原本斜靠着墙，听到这话一下子站直。 周悦是沉稳的，乖顺的，理性的，以及善解人意的，她从来没向他使过这样的小性子，今天这么性子使得这么突然，要不是有人惹毛了她，那就是遇到麻烦了。 “你别急，我现在立即喊人过去，你拖个五六分钟。”程知卓快速说，“电话不要挂。” 周悦装做生气的样子：“不跟你说了，我要做生意了。” 她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装做已经挂掉电话的样子，然后把电话反扣在桌上，望向林家兄弟：“你们还有事吗？” 林家兄弟对视一眼，林大有瞥了一眼她桌上的手机，犹豫了几息，就拿出手机扫码，当即付了五千块过去。 周悦的手机当即发出收款提示：“支付宝收款，五千元。” 周悦挑了挑眉：“你们没在我这里买寿衣，为什么给我钱？” “周小姐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想要知道吴林生带我妈去了哪里，这五千块就当是付你的信息费。” “钱一会我原路退回去，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你们就是问一万遍，我也不知道。” “她最后见的人是你！” 周悦一下子明白过来：“最后见的人是我？这么说你们妈妈过世了？什么时候过的世？” 既然说漏了嘴，林家兄弟也不想瞒下去了：“昨天。” “昨天过世，人还在太平间吧？你们做儿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替她操办后事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打听这么多？” 周悦原先还想多挤兑几句的，但是周时新不在，隔壁棺材铺关店了，对面铺子的王叔瘸着一条腿，要是她把这两人惹毛了，她被人家杀了，王叔都未必能赶到来。 “两位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去料理你们妈妈的后事吧 第61章 一点点的改变，都是好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三人同时看出去，便见两个民警走了进来。 两人进来就冲周悦喊了声‘嫂子’：“嫂子，我们刚在前边巡逻，天气太热了，有点中暑，到你这休息一会。” 周悦笑眯眯的：“刚好早上我爸煮了绿豆汤，就冰在冰箱里，还说你们今天肯定也会过来。” “最近这么热，肯定得天天来，真是谢谢周叔了，那个，我头晕，阿海你去拿。” “我也头晕，你去拿。”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两个一起到了柜台边，然后顺手就把林家兄弟给撂倒了。 林家兄弟反应过来后一个劲叫冤，周悦扬了扬手机：“我手机一直通话中，你威胁我的话我男朋友全程听到了，且我通话习惯录音，你不用担心没有证据。” 两人当即焉了，低声求起了情，说愿意私了，求不要扭送警局，他们以后还要做人，不能留下案底，这怂巴巴的样子，跟刚才威胁人的样子，前后对比不要太明显。 周悦没惯着他们：“先送派出所吧，有什么话都去那边讲。” 她跟程知卓说了一声，就跟他的两个战友一起去派出所。 关门的时候，殡葬街的同行都探头出来瞧热闹，李艳丽撇了撇嘴：“自从她盘下那家店后，我们这殡葬街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有人扯她袖子：“行了，别再说了，都报警了，事情应该挺严重的。” “她有哪次事情是不严重的？林彩芳不是跟她说了吗？做我们这一行就不能高调！年轻人，不听劝，现在知道错了吧？真当我们屁事都不懂的老古董，什么都被他们比下去呢。” 周悦将门上锁，朝李艳丽笑了一下：“我人年轻，没李阿姨与各位叔伯的魄力，今天我爸也不在，别人逮着我欺负我也没办法，要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李艳丽动了动唇，往前走了几步：“那个，周悦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我知道李阿姨是关心我，谢谢你。” 李艳丽还想说什么，对面的王叔就出声：“周悦，我陪你去吧。” 周悦很意外，毕竟她跟王叔从来没说过话，平时见到也是点个头算是打招呼，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主动提出陪同。 莫名心里就有些暖。 “不用了王叔，我自己可以了。” 王叔却不再说话，扭头问两个巡逻警是去哪个派出所。 “南环路。” “好。” “王叔，真不用了。” 王叔突然说：“我看过你的直播，你在潘塘公园的那场活动我也在场，虽然我不理解，但我觉得你没在干坏事。” 这话周悦不知道怎么接，索性就不接了，她骑着电动车跟在林家兄弟的小汽车后头，心里莫名有些暖。 这条街上的人以前看热闹都可着她来骂，什么话脏就捡什么来安到她头上，这回虽说也没人替她说话，但至少王叔知道，她没在干坏事。 这就是改变啊！ 别看王叔瘸了一条腿，那张嘴可是厉害得很，在派出所时把林家兄弟说得丝毫不敢回嘴，过了半个多小时，程知卓和周时新都来了。 这两人一个左青龙右白虎，另一个还穿着迷彩服，一脸的正气，林家兄弟那是什么人，一看就知道自己惹不起，连忙表示可以赔偿。 “与其拿钱砸我，不如将钱捐给有需要的人。”周悦道，“还有，李阿姨确实在我这说了些事情，不过为了你们的脸面，我就不说了。” “十月怀胎生下你们，又挨个将你们拉扯长大，什么好的都先给你们，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那就按照她的遗愿来办后事。” “最后，我不要你们的赔偿，但需要你们在殡葬一条街公开向我道歉。” 林家兄弟：“一定道歉，一定道歉。” 回到殡葬街都差不多四点了，早先程知卓点的那杯奶茶，周悦一口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已经变暖了，她喝了一口，对程知卓无奈一笑：“对不起，又让你请假了。” “请假不至于，跟人换班而已。”程知卓摸摸她的头，“害怕吗？” “有点。” “我刚刚在京东买了两个摄像头，明天到货之后让周叔装上，门口一个店里一个，以后就不怕被人冤枉了。” 程知卓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周时新去外头买了些水果送去对面王叔那里，回来时见两个年轻人都兴致不高的样子，他拿出手机来。 “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周时新让他们看的，是一则与税务问题相关的本地新闻，周悦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倒是程知卓一眼就瞧出玄机来：“罗城，上次科普活动搞破坏的那个？” “对。” 罗城偷税严重，几年下来足有五百万，罗城的公司不大不小，帐上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就算有，这资金一挪走，要是后续没有足够多的资金流进来，他公司肯定会停摆。 罗城品行一般，又喜欢在背后捅人刀子，在本地的企业家圈子里属于人憎狗厌的角色，他倒台，大家只会拍手称快，不可能伸援手的。 至于银行和外头的民间借贷公司，谁敢一下子给他划五百万？就是不正规的高利贷，人家也不可能一下子给他五百万！ 罗城这资金链，断定了。 罗城除了税务问题，还有别的大大小小的违法犯罪行为，一条一条追究起来，有他受的了。 “就算是他手眼通天，把本地的司法系统上上下下都打点完了，十年也是跑不了了。”周时新说。 周悦听完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犹豫了一下，问周时新：“爸，这事是你干的？” “是啊。”周时新下巴一台，邀功了，“我可没走老路，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 第62章 我叫杨晴，租你隔壁 这天，差不多关了半个月的棺材铺有了动静，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抱着双手，冷着一张脸在现场指挥。 工人们进进出出地搬运着那些棺材，现场很忙很乱，但没有人说话。 东西全搬上货车时，工人们都围在她身边讨要红包，说这是行规。 女孩那张冷然的脸愣了一下，显然，她是没有准备的。 不过也很干脆，立即掏出手机要转账。 其中一个年长的工人点了支烟：“靓女，我们不是敲你竹杠，你只要给个红包，里头放一块还是五毛，我们都不介意，就是要个意头，这是行规，你们年轻人时髦不讲究这些，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冒险的。” 一块五毛，女孩是没有的，她包里有一沓刚取出来的现金，面值都是一百，她倒是想每个包一百的红包，但她没有利是封。 刚好，周悦来开门了，女孩立即去找周悦，酷着一张脸说要在她这里买利是封。 周悦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拆封过的利是封：“你要买的话对面就有得卖，我这里不卖。” 女孩瞟了对面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利是封。 周悦觉得对方有些怪怪的，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接着就去忙了，不过过了半个小时，女孩又回来了，带了两杯奶茶。 “我叫杨晴，租你隔壁，谢谢。” 杨晴放下奶茶转身就走，在门口时碰到周时新，她立即退得远远的，等周时新进了店才走。 周时新莫名其妙：“那女的干什么的？” “杨晴，刚租了隔壁芳姨的棺材铺。” 周时新出去瞧了一眼，刚好看到杨晴开摩托车离开。 他撇了撇嘴，回头对周悦说：“看着也是二十四五岁，怎么这么年轻就跑来卖棺材。” “棺材全部运走了，应该不是卖棺材的。” “林彩芳那铺子是这条街最大的，她不卖棺材，卖别的都亏钱。” 周悦原本没什么兴趣，这时被周时新也说得多了几分好奇心，不过连着有好几个人进来买寿衣被等，父女俩都忙了起来，都没空说话了。 等到午饭时，两人才算是能坐下来说话了。 周时新喝了一口汤，抹去一头的汗，“今天这生意好得我害怕。” “确实挺奇怪的。”周悦回了一句，“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有知名度了，别人都过来支持我，刚才来的都是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吃完饭，周悦告诉周时新，她打算近期搞一个科普活动。 周时新对‘活动’这两个字已经有了阴影，闻言就担心了：“你在网上做直播其实已经可以了，线下也不一定非要做。” 反正做不做，也没有人说她什么，但是做了，就会有风险，万一又来一个‘罗老板’怎么办？ “线上看我直播的基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回到家不一定会跟家里的长辈说话和交流，所以线下的科普很有必要。” “我已经想好了，第一场就在殡葬街搞，如果没有人，就当是排练了，没有外头的人看，街上有人支持也是好的。” 周悦很乐观，“等我做完直播就下来做规划，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想下周就搞。” 周时新有心想要多劝几句，但见她一脸坚定的样子，又只能把话咽下去。 虽然女儿身边现在多了程知卓和江晓夏等这些支持者，但亲人的支持与理解，应该才是她最大的底气。 他是她的爸爸，他要做她的靠山，做她的底气。 直播的内容是周悦准备了两三天的，节奏什么都掌握得很好，她今天穿的寿衣，是她亲自设计的，虽说不是新款，但也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公屏上有好几个人同时在刷，说想要拥有一件主播同款。 在直播的最后，周悦笑着说：“虽然我常常说人要做好规划，但死亡真不是一件能令人高兴的事，主播同款你们终究会拥有的，但我希望不是现在，而是八十年后。” 下了播，周悦翻看私信。 那次辩论赛确实给她带来了好的效应，现在她每场直播的观看人数都在增加，现在她也已经是一个拥有一万多粉丝的小主播了，在本地主播排行榜上，她算是榜上有名。 私信里有好些问她什么时候转型卖别的货的，周悦翻看了一眼对方的主页，哦，原来是个不知名的化妆品品牌的销售经理，这么问，想必是想要跟她合作了。 还有服装品牌的厂家，还有零食，水里等。 还有一些私信，是在行‘监察权’的，命令她不许学别人那样擦边，更不能有什么对死者不敬的大动作，不然就举报，投诉。 周悦无奈一笑，直接无视了。 【姐姐，我今年十三岁啦，人生倒计时两年，但我不想穿寿衣，我可以穿洛丽塔吗？】 十三岁的小妹妹，人生倒计时两年…… 周悦甚至没有勇气去翻看小妹妹的主页。 她斟酌了再斟酌，才回了一句话：【上帝一定会很惊讶地说：我从来没开过如此惊艳的盲盒。】 小妹妹还在线，看到后立即回她：【姐姐你太好了！姐姐我可以来找你订制衣服吗？】 【得父母同意才可以哦。】 【可我不敢跟我爸妈商量，每次我一说‘死’这个字，他们都会哭，特别是我妈，每次都会哭晕过去。】 小女孩持续输出：【我觉得吧，我就是个工具人，活着的时候逗他们玩，给他们脸上添光……我生病就是我不孝，因为我让我妈晕倒了，让父母难受了……所以人都觉得是我的错。】 小女孩发了个摊手的表情道：【可我又有什么错呢？出生在这么富足的家庭，我的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我高兴都来不及，我也不愿意得病的呀！姐姐，我要的是躺平，而不是长眠呀……】 周悦回：【放下心结，乐观向上， 第63章 你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这场活动，除了周时新，周悦没有得告诉别的人，连程知卓她都没有透露。 但是等她到殡葬街时，程知卓和他的战友梁杰，赫然等在铺门前，旁边还停着辆皮卡，上头是桌椅和雨棚等。 梁杰很大声地喊了声嫂子，程知卓则是说了声‘来了’，问她场地选在哪里。 “就在街口那棵树下。” 那里地方大，在那里摆一个小小的摊位，不会影响任何人和车的出入。 程知卓就招呼梁杰一起搬东西，周悦把铺面开了，要来帮忙，程知卓说不用。 “你去准备你自己的东西，别的你不用管。” 笑容，态度与语气都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但周悦就是莫名有些心虚。 她找到个机会，悄悄过去，小声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 “哦。” “程知卓！” “那是因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悦垂下眼：“我没有觉得自己能做什么独立女性，但也不想事事都要你操心，都要你帮，你自己也有自己的工作，我不想总是耽误你。” “耽不耽误我会自己安排，跟你告不告诉我没有冲突，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程知卓看她一眼，“你就是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 周悦的‘狡辩’被一道小女孩的声音打断：“程叔叔周姐姐！” 郑心妍从周时新车上下来，笑眯眯的：“姐姐，我今天不上学，作业昨天全做完了，我来帮忙！” 周悦瞪她爸：“爸，你怎么把心妍也带过来了？” 周时新同样瞪回去：“你搞活动她怎么能不来帮忙？你是她姐！” 郑心妍一个劲点头：“是呀姐姐，我肯定是要来帮忙的，我跟伯伯说好了，以后周六日都来铺子里帮忙！” 这孩子小脸不再那么尖了，脸色也白了一些，精神头更是比她父亲过世那会好太多了，活活泼泼的，终于有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 周悦心里感到欣慰。 郑心妍被周时新叫去忙了，程知卓问周悦：“知道周叔为什么要把心妍带来吗？” “知，知道。”周悦磕巴了一下，“她，她喊我姐。” “是吧，她喊你姐，你和她是一家人，我没喊你姐，我就是外人，这就是你现在对我的态度。” 程知卓阐述完事实又接着去忙了，留下周悦一个人风中凌乱。 为了吸引到民众，周悦有做科普活动的计划时，她就在网上先订制了一些小礼物：帆布袋，小扇子，以及手帕纸，等东西到了，她才开始筹划具体的细节。 将一个帆布袋，一把小扇子以及一条手帕纸绑在一起，就是一份礼品了，一份礼品加起来不过五六块，但胜在实用，而周悦这次科普的对象，就是那些很闲的阿姨和阿叔，这些都是他们除了鸡蛋之外最喜欢的礼品。 十点钟，殡葬街的店主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从路口进来的时候都被那摊子给吓了一下。 李艳丽眼尖，先看到了周悦，特意停下来着：“周悦，你们在这搞什么活动？” “知识科普。”周悦笑眯眯的，“十点半就开始，李阿姨一会要是不忙，也可以过来看看。” 李艳丽对这个半点兴趣都没有，心想她可不想被周悦洗脑。 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周悦笑容满面，李艳丽也不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客套了一句就回铺子了。 一大早的，殡葬街群的群消息已经99+了，李艳丽打开一看，果然都是讨论周悦的。 用词和语气都不算客气，也是老生常谈，说她不肯好好经营，专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败坏搞坏殡葬街的名声。 有人呼吁，如果今天有人来搞事，影响到了殡葬街内同行的生意，就要把周悦踢出殡葬街。 瘸头王叔发言：【做这一行原本就发不了大财，想发死人财的才应该被踢出这一行。】 然后王叔直接退出了群聊。 李艳丽也觉得周悦确实不够老实不够安分，但也没有四处勾搭，就是搞场活动就要把人踢出去，这好像有点过分了。 当年，她也是因为年纪太轻跑来做这一行，也遭到了同行的排挤。 李艳丽想起了往事，难得就说了句公道话：【你家生意不好又不是这两天的事，关周悦什么事。】 【哎哟这是有人被周悦收买了啊。不得了了。】 群里立即谈起了周悦的长相和身材，还有人开起了黄腔，群里的人不但不阻止，大部分还都参与了进去。 李艳丽瞪着那一行行字，突然觉得很碍眼，她手指一动，退出了群聊。 隔壁的陈姨立即跑来问：“你怎么退群了？因为周悦？” 李艳丽摇头：“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我是女人。” 陈姨立即想起群里那帮老男人开的黄腔，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退了群。 周悦那边快要开始了。 不过周时新和郑心妍去外头派传单拉人头，目前还没有什么人来，摊位冷冷清清的。 也不见周悦有什么窘迫，她还在那淡定地试话筒试音箱。 李艳丽收回视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 陈姨看了一眼周悦，也有样学样，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和李艳丽坐一处，蹭李艳丽家的风扇。 十点半，周时新带了五六个阿叔阿姨进来，郑心妍脆声喊：“这里没有太阳，还有凳子，大家先坐下来！” 一个阿姨发现来的是殡葬街，掉头就走。 一位阿叔来到摊位前，但是不肯落座，非要先领礼品，他一个人嚷着要先领礼品，其他人生怕吃亏，也嚷着要领。 结果领到了礼品，几人直接扭头就走了，还啐了一声：“晦气！” 气得负责发礼品的梁杰鼻子都快歪了：“这些人也太无耻了！真是越老越混蛋 第64章 没有观众 演讲开始五分钟，观察为零，倒是殡葬街搬着小板凳来蹭李艳丽家风扇的人多了两个。 到第十五分钟，终于来了两个观众。 一对中年男女，看着像是夫妻，彼此脸色都很难看，两人是被郑心妍一手一个拉进来的，一人坐一头，中间几乎隔了个银河，这一看，就是闹了矛盾，而且是大矛盾，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愿意一起出行，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情的。 周悦匆匆一瞥，未受任何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演讲。 第三十分钟，第五个女店主来到李艳丽的铺子前蹭风扇，几人起先还都假装划拉手机，后面都不玩手机了，个个往周悦这边张望。 李艳丽被挤了一下，不太高兴了：“挤什么挤？那么好奇干脆去那边听。” “我看你就是不舍得你这两块钱电费，我平时请你喝一杯奶茶都不止两块钱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气呢？” “行了别吵了，快看，好像来了一群人，全是男的！” 一群中年男人从街口进来，气势汹汹的，看着就像是来兴师问罪和砸场子的。 “不，不会真被人那姓苟的说中，周悦又惹麻烦了吧？”李艳丽说着不由得站了起来。 旁边的陈姨问：“李艳丽，你该不会是想去帮忙吗？” “我帮什么忙？我哪里惹得起。再说了，关我屁事。”她把小板凳一抽，直接回了铺子，打开了电视。 陈姨她们见状，也都拿着小板凳回自己铺子。 那群中年男人足有十五个，人人凶神恶煞。 要不是走在后头的周时新猛烈摆手，程知卓早就扔下手机准备揍人了。 十五个人往摊子前一坐，抱着双手严肃着脸，也不说话，个个坐得笔直。 周时新嘴角直抽，一脸无奈。 他让他们来撑场子，不是让他们来这么撑的，要是吓到了周悦，影响到她的发挥怎么办？ 好在周悦定力很足，加上周时新和程知卓都不太紧张的样子，她便明白，这些人看着凶，但没有恶意。 不远处，瘸腿的王叔将抄起的板凳放回去，一屁股坐下。 周悦节奏掌握得好，也言之有物，李艳丽听了几耳朵，关了电视，悄悄把小板凳往门口挪了挪。 一抬头就跟隔壁陈姨来了个四目相对。 两人面无表情地各自扭开，又同时往周悦那小摊子看去。 小摊子不大，音箱效果倒是极好，周悦嗓音又很清晰，轻轻柔柔的，即便是身边有杂音，也能让人将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十一点半，周悦讲完了。 周时新一声断喝：“来这边领礼品啊，不要挤，大家都有，一人两份！” 那群中老年领了东西很快就走了，跟来时一样气势汹汹，就是嘴里多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人生第一场自己主办的科普会就这么结束了，除了观众不多，竟是意外的顺利。 周悦松了好大一口气。 今天开了个好头，以后再开就不怕了。 程知卓走过来：“都录下来了，今晚我帮你精选一下，再把视频剪成十几段发给你。” 周悦点点头：“好。” 两人说了几句，就打算收摊吃饭。 那对脸色很臭的中年夫妻还没走。 两人都没再坐在凳子上，各站在摊子的一边，脸色还是那么臭。 周悦和程知卓对看一眼，程知卓便拿了四份礼品给他们，两人接了，但也没走。 周悦就小声问郑心妍：“心妍，那对叔叔和阿姨，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就在外头啊，我说在殡葬街有活动还有礼品拿，他们就来了。”郑心妍也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周悦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小姑娘这段时间是比之前活泼了不少，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深深的自卑。 周悦摸摸她的手：“你帮了我大忙，怎么会给我惹麻烦？心妍，你很能干。” 小姑娘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开始收摊了，中年夫妻都站到了马路上，一人站一边马路，中年男人接了个电话，不对面对了句什么，他脸色超臭地走过来：“回家。” “不回。”女人别过脸，“我回去做什么？我就是个恶人，乐儿见了我不想和我说话，你爸妈也只会责怪我为什么不把乐儿照顾好。” “而你，你只会说，你每天拼死拼活的工作，钱都交到我手里了，我每天屁事都不用做，为什么连个小孩都看不好。” 女人眼泪掉了起来：“你在外头打拼累，我在家带小孩就不累？我从那么一点小肉团将她养到今天这么大，我难道就容易吗？” “什么小孩是女人的幸福所在，我看这就是对女性的惩罚！母职惩罚！” “什么母职惩罚？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也没听过是吧？那当然，你连孩子都没亲自带过几回，你知道什么叫惩罚吗？算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管我怎么说，我在你们眼里都是享福的，我就该对你和你们家感恩戴德死而后已！”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男人捏着手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后面这两个人如何了，周悦也不好再留下来听，她以为这对夫妻就是因为家庭里的细务责任分配得不好才走的矛盾，吵几句应该就走了。 但是没想到这对夫妻会跟着到了她店里。 中年男人满脸凄苦：“周小姐，我姓韦，我们来订寿衣。” 周悦拿了两本宣传册：“这上边有款式，如果实在没有喜欢的，你可以把需求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设计，但这算特别订制，价格会比普通订制要高一些。” 韦先生皱眉：“我们出得起钱！” “不是你们出得起出不起的问题，而是我有事先告知客户的责任。”周悦说着给他们 第65章 韦氏夫妻 夫妻俩吵着吵着就要动手，周时新出面调停之后，两人就哭，一个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抽搐，另外一个则抚着胸口默默流泪，没哭出声，但是那张脸越来越白，到最后干脆晕了过去。 “姓韦的！老公！老公！！” 韦太太吓傻了，“你快醒醒！你不能有事啊！你出了事我和乐儿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的，守不住你留下来的家财啊！” 程知卓和梁杰使用现代急救知识，不一会就将韦先生救醒了。 周时新在抽屉里找到了包西洋参茶，冲开了给韦先生喝下。 忙活了小半个钟，韦先生青白的脸总算有了些血色。 他摆了摆手：“算了，她喜欢洛丽塔那就做洛丽塔吧……帮我也订一套吧，我可能……也活不长了。” 韦太太突然就不哭了，她冷冷道：“行啊，你这不是在订制寿衣，你这是故意折磨我。你订制一百套一千套跟我也没关系了，因为我现在就不活了！” 韦太太往外头冲，韦先生要去追，但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地往外伸手，看着像是又要晕。 是梁杰将韦太太弄回来的。 两夫妻又哭了一阵，情绪才安稳下来。 这一出《情深深雨蒙蒙》，吸引了左右邻居前来围观，后来见到两人坐下来了，没戏看了，这才走开。 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周悦没什么好说的，但她看得好心累。 她一个外人只经历了半个小时就觉得心累和窒息，他们的孩子要是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家庭氛围之下，她的窒息应该是比她多上百倍吧？ 过了一会，韦太太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她得了基因方面的病，医生说她最多只有两年的命了。” “我们家不缺钱，可她就是治不好，怎么也治不好。” “没有特效药，连中医都对这种药毫无办法。” “你看，她多漂亮啊，多可爱啊，我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会得了这种病呢？” 韦太太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上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就是她呢？” “可笑的是，他们韦家，从她爷爷奶奶，到家族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把乐儿的病推到我身上。” “这个说是我年轻时不注意，贪吃凉的辣的弄得宫寒，从母胎里把寒气传给了乐儿。” “那个说是我孕期矫情，看个电影都能哭半天，把负面情绪带给乐儿了。” “还有人说，是我黄家的基因不行，说我害了自己的女儿不说，还坏了他们韦家的风水……” 韦太太泣不成声，而韦先生早就呆住：“春梅，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都是你们韦家人说的。” “是谁说的？我把他们嘴巴打烂！” “你爸，你妈，你姑姑，你婶婶，你伯娘，你太奶奶……”韦太太哭着笑，“怎么样，你敢打烂他们的嘴巴吗？” “人人都说我嫁进韦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可我宁愿我嫁的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没那么有钱，但能够时刻把我和乐儿放在心上，会维护我们母女的男人！” 韦先生一脸颓然，过了很久才喃喃了一句，是他错了。 韦太太突然没有了倾诉的欲望，她呆坐在那里，整个人的精神迅速萎靡。 这下换韦先生说话了。 从韦先生的述说中，周悦他们很快就听出问题了。 韦先生常年在外工作赚钱，每次打电话或韦太太都是报喜不报忧，加上每次回来都看到韦太太被全家捧着，女儿也活活泼泼乖巧懂事，他便以为她们在家里过得很舒心。 再来就是，韦家所有人说起黄春梅，都是赞叹，说什么韦家祖上积福，才能有这么好的儿媳妇进门。 “原来他们都是演戏，都是演戏！”韦先生很愤怒，又自责，“我辛辛苦苦养着他们，他们连我的妻女都要欺负！” “我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我算个屁的男人！” 韦先生各种追悔，韦太太则是一言不发，等他的情绪发泄完了，韦太太才说：“周小姐，你这里能做洛丽塔吗？” “可以做，不过我这边的布料跟普通的洛丽塔用的布料不一样，再来就是，如果是帮你们女儿订制的话，还是先问过她的意愿，最好是能让她本人过来。” “她本身就病者，这里煞气这么重，要是……” 韦先生及时把话头止住，低声跟韦太太说了几句，他又提出，想让周悦帮他们夫妻做情侣款的寿衣。 周悦替他们量了身，周时新把韦先生拉到一边：“我看你挺容易情绪激动的，晕过去的时候也挺吓人的……你这寿衣不急，现在最急的是，给你老婆女儿留好后路……你别怪我说话直，你爸妈和你那些家人，都挺不是人的。” “要是他们故意激怒你，你一时没忍住，没了，以你老婆的性格和能力，只怕你还在太平间，她们就要被赶出门去。” 韦先生惭愧又无奈，但神色是坚定的：“谢谢提醒，我是该早些替她们做打算了。” 他走向韦太太：“老婆，明天周一，我打算去把遗嘱立一下，万一我人没了，你和乐儿也不至于被饿死。” 韦太太只是流泪，不说话，但这次很明显是喜极而泣。 周时新又告诉他们，要多交流，哪怕是吵架也要交流，只有有交流，才能知道对方真正的诉求是什么，什么都不说，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还有可能让别人钻空子，占便宜。 夫妻俩点点头，搭着手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了，周悦才叹了口气。 在后台给她发私信的那个十三岁女孩，应该就是这对韦氏夫妻的独生女了。 程知卓将东西规整好，把桌上的水渍擦了，用过的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桶后，他跟周时新说 第66章 十三岁的小姑娘 周二早上，韦氏夫妻来了，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十分漂亮，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但她却得了基因病，她坐在轮椅上，头微微侧歪着，脖子没什么力。 小姑娘露齿一笑：“我叫韦乐儿，给你发过私信的。我爸爸妈妈，同意我过来了。” 原来真的是她。 周悦露出个微笑，顺手抓了一把陈皮糖，问韦氏夫妇韦乐儿能不能吃糖。 韦乐儿笑眯眯的：“姐姐，医生说我能吃糖的，我现在还没有需要忌口的，医生说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因为等到我病情再重些的时候，我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周悦笑容一僵，心头微疼。 基因病不是别的绝症，它基本上是无法治疗的，因此周悦甚至说不出任何安抚的话。 她只能剥了颗糖，送到韦乐儿嘴边。 韦乐儿很高兴：“谢谢周姐姐，周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别的人给我东西吃啦！” 又扭过头问自己父母：“爸爸妈妈，我以后能常常到外头来吗？我保证一定不会乱跑，一定会听保姆阿姨的话的。” 韦氏夫妻忍住泪，韦先生说：“不要保姆阿姨，以后你想去哪里，爸爸和妈妈都陪你去。” “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韦乐儿笑容灿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又不想那么快就死了。但是洛丽塔还是得先做的。周姐姐说的，要先做好告别的准备，这样就算突然醒不过来了，被留下来的人也不会痛苦到活不下去。” 小女孩自己说得高兴，听的人却是个个眼里有泪，硬撑着没有流下。 韦先生出去买奶茶，韦太太陪着韦乐儿说了好一会话，等韦乐儿的好奇劲过去了，周悦才和她讨论洛丽塔的样式与布料等。 小姑娘很有主见，说话十分有条理，可以想象得出她没病之前是多么的自信和有活力。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商量好了，周悦当场就画了个稿子出来，小姑娘一看就拍板了：“就是它就是它！周姐姐我好喜欢！周姐姐我爱死你了！” 将一家三口送上车，周悦悠悠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恐惧死亡，但看到别人活不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难受。 隔壁铺子在装修，几个工人边抽烟边工作，周悦往里瞟了一眼，发现杨晴今天过来了，她刚好也看出来。 周悦冲她笑了笑：“我爸煮了龟苓膏，你要来吃一碗吗？” “好。” 周悦不是活泼之人，很显然杨晴比她话还少，不过两人都没有尬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吃，感觉也挺好的。 周时新回来看到杨晴有些惊讶，他问了句：“靓女，你铺面租那么大，不接着卖棺材，打算卖什么呀？” “什么都不卖，我开照相馆。”杨晴淡定地说，“拍遗照。” 周时新嘶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怎么现在都喜欢干这些奇奇怪怪的工作，实在不行，去找个电子厂打螺丝都好过呆在这里啊，阴阴沉沉的。” “跟人比起来，鬼可爱太多了。”杨晴木着脸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周小姐，谢谢你的龟苓膏，明天我给你带绿豆沙。” 周悦也不跟她客气：“那多带点，我爸酷爱绿豆沙。” 杨晴走后，父女俩便各忙各的。 周时新年纪有些大，不过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铺里的布料，样式等，就这一个多月，他就记得七七八八了，除了还不能接订制的单，周悦不在铺子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独立营业了。 周悦在角落做衣服，缝纫机踩得哒哒哒地响，周时新忙完手头的活，就坐在柜台后玩手机，周悦无意间抬头，见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 她爸爸该不会是迷上了哪位主播，一掷千金了吧？ 她轻手轻脚过去，即将瞥到他手机界面时被发现了。 周时新把手机护得死死的，“你干嘛？怎么偷偷摸摸的！” “在看什么？是不是给人当榜一大哥了？” “我疯了啊我给别人当榜一大哥！”周时新要打人了，“我有钱没地方花呀？那是我的棺材本和你的嫁妆，我能给别人吗？真是的！闪开闪开，忙你的去！” 周悦知道周时新肯定瞒着她干别的大事了，但也知道他有底线，所以他不说，她就不问了。 反正到时候他肯定会自己忍不住主动找她分享的。 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韦乐儿的洛丽塔用料挺考究，周悦铺里没有，正好中山宏星厂的小梁总联系她，她便问了一句，对方说她认识做这种布料的厂家，让她找个时间下去。 周悦这几天接了好几个订制的单，自然是走不开的，周时新便自告奋勇去中山拿布料。 “我跟对面的跛脚佬说过了，我明天出门，让他多注意你这边，他的电话你记一下，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即通知他！” 让人家帮忙留意，还喊人家跛脚佬。 周悦吐槽了一句，立即决定把明天杨晴带来的绿豆沙拿给王叔喝。 有了上次搞活动不通知程知卓，事后被他‘撂脸色’的先例，周悦这次很主动地把周时新要出差的事告知程知卓。 “我明天要去南宁学习，这周都不在梧州。”程知卓有些担忧，“芝芝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让她来陪你。” 程芝芝作息日夜颠倒这事，周悦是知道的，因此她觉得不太好：“只是一天而已，我爸早上出发，拿到布料就立即回来，也就大半天的时间，出不了事。” “没什么不好的，想早些有嫂子叫，就得多干点活。”程知卓开完玩笑，正色道，“周悦，等我回来，叫上周叔，两家一起出去吃个早茶怎么样？” 周悦 第67章 程知卓这厮，真是太讨厌了 周悦替周时新买的是最早的动车，怕他出了高铁站就两眼抓瞎，她还麻烦小梁总安排了人接车，也就下午一点钟，周时新就告诉她，布料拿到了，小梁总还请他吃了个午饭。 好在他们昨晚回来的时候在骑楼城买了不少特产当手信送给小梁总。 小梁总将周时新送到高铁站，看到他进了检票口才给周悦打电话：“周悦啊，上次我跟你说的，让你到国外走秀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啊？我这边正在筹备了，你决定好的话，给我说一声呀。” 周悦不太想去。 主要是她觉得，外国人不太可能排斥这衣服，因为他们的殡葬文化跟中国不一样，人家没有忌讳，寿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来自东方的色彩鲜艳的服装而已。 小梁总是想发展国外的业务，而她是想首先打动国内的人，让国内的人转变观念，毕竟中国的殡葬文化不太需要其他国家的认同，反倒是需要中国人自己认同与继承下去的。 不过小梁总盛情难却，周悦也没把话说死：“我这边手上还有好几个订制的单，做完应该也到月底了，不一定能赶得上，要是误了你的事就不好了。” 小梁总笑呵呵的：“也不是什么重量级的秀，就是觉得你穿着那身衣服比较有说服力，你要是实在抽不出时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你都自己开铺子了，怎么不顺便招个人？难道你不想将它做它做强吗？” 也不能说小梁总没有情怀，但总归她是一个商人，商人在商言商，想着开疆拓土没什么不对，只是周悦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她觉得，就守着这个小铺子，平平凡凡过一生也挺好。 至于招人…… 铺子就这么点地方，直播和做衣服有她，日常看铺子有爸爸，人手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多出这一项的支出。 挂掉电话，程芝芝一脸好奇：“周悦姐，你要出国走秀？” “不算走秀，就是朋友搞的一个小活动，还没定下来。” “那要是定下来了，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周悦惊讶。 程芝芝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一直想去国外看看，要是有机遇，我就想在外头发展。梧州太小了，我不想被困死在这里。” “如果我确定下来，如果程叔他们也同意，那我们就一起去。” “那我今晚就回去和我爸妈讲！” 周悦替周时新买的返程票是三点出发，差不多六点出发，加上坐公交车回来的时间，八点钟怎么着也到了。 可周悦等到十一点，周时新还没回来。 偏偏打电话又不接！ 眼看着外头打雷闪电，周时新还没回来，周悦都急得快哭了。 正准备报警的时候，周时新回来了。 “爸！” 周悦冲过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不接电话？！” “路上塞车了，就在大转盘那边。”周时新连忙掏出手机，“车上很多人，我没听到手机响。” 抬头看到周悦脸上的泪，周时新吓着了：“哎呀哎呀，真是塞车，那边出了车祸，一台大拖头连撞了三四辆小汽车，现在还塞着，我是直接坐摩托车回来的，幸好身上带了现金。” 周时新一身的水，还不停地打喷嚏，周悦也担心他感冒了，连忙让他去冲凉。 “布在行李箱里，我套了好几层包装袋的，应该没有湿，你快拿出来看看。” 布料被保护得很好，一点水都没进。 周悦擦了擦眼角，去厨房煮了碗姜葱水。 这一晚狂风暴雨，那雷打得让人心肝都颤颤的，周悦都不太敢睡，总觉得会发生些不好的事。 暴雨足足下了一夜。 而从这一天开始，梧州正式进入了雨季，也进入了梅雨季，整天地板都是湿嗒嗒的，让人心烦不已。 周悦倒是能静下心来做衣服，主要是周时新，总对着这雨天唉天叹气。 周悦受不了了：“爸，你要出门啊？” “没有。” 嘴里说着没有，但一个劲地看手机，明显就是跟人有约。 周悦瞧着雨势像是小点了：“要不你就出去荡一圈吧，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杯奶茶就得。” “不行，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你把我反锁，把钥匙给王叔。”周悦笑眯眯的，“出不了事。” 周时新是很想出去，但最终还是没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去了。想喝奶茶是吧？我点外卖。” 周悦摇摇头，继续做衣服了。 韦乐儿洛丽塔做了整整一周，衣服做好这天，程知卓刚好从南宁回来，他刚进铺子不久，韦乐儿便和她家保姆过来了。 程知卓是从高铁站直接到周悦这里的，身上还穿着迷彩服，他长得俊，又自带一身正气，再有这身衣服和职业加持，顿时就把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小姑娘拉着他问七问八的，程知卓回答了这个，她立即又提出下一个。 小姑娘肚子里仿佛有十万个问题需要解答。 一周没见周悦，程知卓很想抱抱她，亲亲她，但在小姑娘面前，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焦灼与不耐烦，情绪十分稳定。 “最后一个问题了！”小姑娘歪着头说，“如果我有机会恢复健康，程哥哥，你能不能娶我？” 程知卓笑了。 他摸摸她的头，摇头道：“不行哦，这辈子我已经许给周悦了，我得娶她，让她幸福。”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要是我恢复健康了，等我能嫁人的时候，你都三十四十岁了，太老了！” 小姑娘想了想那副光景，就立即有些嫌弃了，“再英俊的男人，到了那个岁数都浑身充满了老人味，不要了不要了……周姐姐，把衣服给我吧！梁姨，付钱！” 小姑娘拿了货高高兴兴地走了，程知卓立即将周悦抱了个结结实实。 周时新 第68章 下了决定 韦氏夫妻的情侣寿衣，周悦花了六天完成，这时离小梁总跟她说的给最后答复的时候，还有五天。 周悦思前想后，又跟周时新聊了一下，她才决定要去赴小梁总的约。 周时新很欣慰：“小梁总这人不错，干脆利落，事业肯定会越做越大的，你多向她学习，不管以后要不要转行，那都是人家富贵的经验。” 周悦应了一声，就跟小梁总取得了联系。 小梁总人已经在国外了，知道她要过来，特别高兴：“那你把你的资料发过来呀，我给你订好酒店！” 挂了电话，周悦想起程芝芝，于是就给对方发了条微信，程芝芝很高兴，说已经说服她爸妈了，可以随时离开梧州。 周悦原本没有怀疑，正好程知卓打来电话，她就说了一嘴，就是这一嘴，她才知道程芝芝根本没跟家里人讲出国的事。 “这个程芝芝，实在是太离谱了！”程知卓很生气，“你先稳着她，不要让她发现我已经知道这事了。” 周悦总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在跟程知卓结束通话后，她斟酌了一下，跟郑芝芝交代了：“我刚才跟你哥打电话，你哥说，不知道你要出国这事。芝芝，你是忘记告诉你哥了，还是忘记跟家里人说了？” “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我说的话你还要找我哥确认啊？”程芝芝明显很不高兴，“对，我没跟他们说，我都成年人了，出个门都要报告形踪，那多不酷啊？行啦，我今晚就跟他们讲，你记得一定要带上我，不能自己一个人跑掉啊。” 对方挂了电话，周悦捏着手机，叹了口气。 周时新看了她一眼：“程芝芝这小孩是有些叛逆了些，不过人是不错的，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对你产生什么不满。” “万一呢？”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周悦苦笑，“但我也没做错什么，要是她瞒着家里人跟我出国，届时出了什么意外，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时新点头：“你做得很好，至于程芝芝自己能不能想通，那是她自己的事了。就算她想不通，因为这事对人有了意见，那也很正常。” “你是跟阿卓谈恋爱，以后就算结婚，也是跟阿卓在外头单过，有意见就有意见，少来往就行。” “我以为你要劝我以和为贵。” “要和也是别人和，我把女儿养这么大，可不是让了她去别人家受委屈的。” 周悦再一次觉得，自己爸爸真是满分爸爸，天下少有。 既然决定了要去国外，周悦就不再接订制的单子了，她不确定要去几天，去了那边，肯定是不能每天直播的，所以她跟从前一样，用了一周时间，弄了七八期内容出来，到时候一天放一个上去，也不管是开天窗。 而且小梁总的秀，如果程芝芝真的跟着去了，她还可以让程芝芝帮忙录一下，到时候也放到主页上。 等从国外回来，她计划搞第二场线下科普活动。 这天傍晚，程芝芝来了店里，嘟着嘴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周悦，我爸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把你带坏了，你凭良心讲一句，你有没有被我带坏？” 周悦一意识看了一眼周时新，见他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干预的意思，她道：“带没带坏我别说，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要这个答案，还是想和我一起出国？” “两样都有。” “只能选一个。” “我选跟你出国。但其实我不跟你出去，我自己也可以走。”程芝芝极有主见，“主要是你看起来比较靠谱，我爸妈要是打电话来，你能帮我说服他们。” 周悦就耸肩摊手：“这件事太大了，责任也太重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芝芝，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要先跟家里人达成共识。尤其是，你不是出国玩玩，而是想在国外发展，这事关系到你的职业规划与人生选择，太重要了，你应该慎重。” 程芝芝垂下头不说话，划拉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悦也无奈，程芝芝的确帮了她很多，但正如她跟程芝芝刚才说的那样，这事关到程芝芝的个人职业规划与人生走向，责任太重，她就算是程家人，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更别说她只是程知卓的女朋友。 “周悦，我出去一下。”周时新突然站了起来，“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有什么事你就喊王叔。” 今天早上才下过雨，地上还很滑，周悦提醒他开车注意些。 “知道了，你有事就喊王叔，或者给我打电话，回来给你带古茗家的奶茶！” 周时新一走，铺子里就只剩下周悦和程芝芝了。 周悦在看行业相关的工具书，程芝芝刷手机，刷着刷着，她回头看周悦：“周悦，你就不怕我因为这事不同意你跟我哥来往吗？” 周悦抬头：“要不要跟你哥来往，选择权应该在我，而不是在别人。” “我爸妈很疼我，周悦，你得罪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从来没想到要得罪你，芝芝。我是为你负责。” “我不想听你说教，我问你，你带不带我出去？” “不带。” “那我就自己去。” 周悦就不说话了。 在先前的好几次突发事件里，程芝芝都挺帮她的，她也很感激，她也总想找机会把人情还回去，可理智告诉她，天大的人情，也不能还在这种地方。 程叔来得很快，他提了礼品来的：“周悦，芝芝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程叔，有些话我说了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说几句。” “芝芝是个成年人了，我觉得她挺有主见的，她自己的规划如果跟你们帮她规划的不同，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听一听她为什么那么规划？” 她看了程芝芝一 第69章 伦敦展馆 程家父女不欢而散。 程芝芝被带回去的时候，还很幽怨地看了周悦好几眼。 周悦爱莫能助。 责任太大了，她确实承担不起。 至于程芝芝会不会因此怨她，周悦觉得，她现在就算怨气冲天，也总好过在国外出事之后恨她好得多。 小梁总的活动在四天后，她给周悦订的机票是明天晚上。 周悦原定计划是在那边待一周，不过小梁总又透露，如果效果好的话，会加场演出。 “报酬就按合同上的来，结束后我还给你发个红包。”小梁总很干脆，“周悦，我很期待与你见面。” 周悦的护照去年办的，原本是和余家俊去泰兰德看人妖演出，后面余家俊得了重感冒，就没去，后来王兰去拜拜，求签，签文说余家俊这两年不适合远行，所以去泰兰德的行程就后延了。 当时余家俊还说，要是这两年都去不了，那就等他们结婚之后，当做蜜月旅行。 谁知道后面两人会分手。 意识到自己竟然想起了余家俊，周悦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觉得一定是程芝芝对她的态度，影响了她对和程知卓这段感情的信心，毕竟她和余家俊的分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家人的干预。 程知卓是有主见，可再有主见，也不可能因为她而跟家里人彻底决裂。 她也做不出要他在她与家人之间二选一的勾当。 进入候机大厅那一刻，程知卓发来微信：【周悦，我等你回来。】 周悦没有回复。 她想，等她回来，程知卓应该就要跟她提分手了。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分手，没什么的。 周悦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上了飞机，并在机上沉默地度过了十七个小时。 刚一下机，异国的风情就扑面而来，各种口音的英语杂在其中，周悦的英文不是特别好，加上又一直生活在没有英文语境的环境，她觉得读书时学的那点英文基础，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 周悦心情有些焦躁。 刚出闸口，就有人朝她挥手：“周小姐！这里！” 竟然是李倩，她上次在宏星厂拍宣传照时，和她住同一层楼的女职员。 “小梁总说你会来时，我还不敢相信，但又不好意思找你确认，没想到你真来了！”李倩很高兴，“你的直播我都有看，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乡遇故知，总会让人心情激动，周悦也免不了落入俗套。 伦敦是个很都市化的城市，小梁总的展馆就座落在离市中心只有五百米的一条街道，铺面很大，而且是两层，装修风格是中西结合，给人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周悦到的时候，小梁总正在楼上忙，李倩直接将她带上去。 小梁总背对着门口跟几个人在说话，周悦等她说完话了才走过去：“梁总。” “哎呀你可算来了！”小梁总很惊喜，“走，先去吃东西。” 一个男人从另一边走过来：“周小姐，你竟然来了，看来你是想清楚了，想要走上T台了。” 周悦一听到这声音就皱了皱眉，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康奇。 小梁总压低了声音：“我跟他合作很多次了，而且在这一行他拍得也是最好的，所以就选择了继续合作，不过这次我会让李倩全程跟着你，你不用怕。” “好。” 康奇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此只过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周悦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为对方的眼神，太具侵略性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小梁总问起了周时新，周悦才想起自己下机之后还没跟家里报平安。 她连忙调回正常模式。 一连网络，手机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除了周时新的，还有程知卓和江晓夏以及郑心妍发来的手机短信。 周悦挨个回复，最后回复的程知卓。 刚回复完，对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跟小梁总说了一声，就去外头接电话。 程知卓的声音穿越重洋传过来：“周悦，是飞机误点了吗？” 中国与伦敦有七个小时的时差，伦敦现在是中午，国内应该是晚上七点了，这个时间点，程知卓如果不需要值班，那就是刚下班回到家。 周悦情绪不是很好，她不想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只嗯了一声。 程知卓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坐飞机累着了？” “嗯。” “见到小梁总了吗？” “嗯。” “我记得后天才正式走秀，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倒倒时差。” “好。” 一连四个单音字的回复，终于让程知卓确定，她情绪不佳，不是因为长途跋涉，而是有可能是因为他。 可他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周悦，你在发脾气吗？” “没。” “那能不能跟我多说几个字？” 周悦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对程知卓，好像是有些迁怒了。 其实说是迁怒也不准确，毕竟没有人惹她。 她只是提前预演自己分手后的状态而已。 有些蠢，周悦想。 “阿卓，我没事，就是太久没坐飞机，有些晕机，又太累了……” 她扯了几句，看到不远处小梁总冲她挥手，她匆匆止住话头，“上菜了，我和小梁总先吃饭，等晚些再跟你联系。” 说着不等程知卓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康奇也来了，而小梁总说到做到，全程都让李倩陪着她，期间康奇几次想要开她玩笑，都被李倩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一顿午饭吃得还算平静，饭后小梁总带着康奇回店，周悦则跟着李倩去落榻的酒店。 小时候，周悦很喜欢一首歌，陈慧娴唱的，叫《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 第70章 不合格的尸体 网上常说，一名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一具尸体一样，永远不存在诈尸的可能。 如果套用这个定律，那她和余家俊都称不上是合格的前任。 周悦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她上一次被余家俊和他的新女友当众羞辱，当下是十分羞耻及愤怒的，但这一次意外遇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内心十分平静，没有恨，没有怨，她看余家俊，就跟看一个陌生人差不多了。 而跟陌生人不一样的是，这个人跟她有过七八年的纠缠。 倒时差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 明明很疲惫，明明很困，眼皮都沉得快要睁不开了，可就是没有办法入睡。 周悦干脆刷起了手机。 但国内的很多软件在国外都没法使用，因此她也没什么可刷的。 睡不着，躺不下，她便干脆背着小背包，找酒店前台要了张地图后便出门‘探险’去了。 她英文不好，也有点路痴，因此也没敢走多远，只在附近转了一圈，走累了，就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喝咖啡。 咖啡刚上，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周悦？” 周悦回头，认出对方后十分惊讶：“白芳芳？” 白芳芳一脸惊喜，她立即在周悦对面坐了下来，并指使她的同伴去吧台买咖啡——她的同伴，就是说得了癌症晚期，只有半年寿命的马文明。 三个月前，马文明带着他妈妈大闹寿衣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他蛮横不讲理，眼下瘦了一圈不止，人也萎靡得不像样，看起来，像是比白芳芳老了十几岁。 三人初中同学同桌而坐，基本是白芳芳说话，周悦时不时答几句，马文明则是一声不吭，一杯热咖啡放到凉了，他都一口没喝。 等到周悦喝完咖啡准备走时，马文明突然开口：“周悦，对不起。” 周悦微微挑眉，确实是惊讶到了。 “我去了至少五个医院诊断，医生都说，我的病是因为我的工作环境不健康以及我自己饮食方面有问题所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在网上的直播，芳芳让我看了，我觉得很多话你都说得很对。”马文明低垂下头，“等回到国内，我去找你订制寿衣，可以吗？” “我希望你用不着。” 周悦说了一句便起身离开。 怎么说，心情很复杂，这复杂的心情，直接影响了她接下来的继续‘探险’的兴致，于是便打道回府，静下心来在酒店里看书看报。 这一晚，李倩忙到很晚才回来，回来后还拉着她聊了很多，两人相约等这场秀结束了，就好好逛一逛这座城。 第二日，周悦跟着李倩去展馆帮忙，好几次她从楼上看下去，都能看到余家俊。 李倩就好奇：“周悦，那个男的是不是喜欢你？” “应该只是好奇我为什么过得比他好吧。”周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一句，便不再往楼下看了。 第三日，展馆正式开张。 舞狮表演完毕后，小梁总在国外的第一场寿衣秀开始了。 周悦做为压轴模特最后出场。 她穿的是中国最传统的寿衣款式，衬着她自己化的妆容，让那衣服看起来十分雍容典雅。 她一共展示了三套，三套都获得了现场所有人的掌声。 如周悦所料的那样，台下看秀的外国人，对寿衣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她在上头走着的时候，就有人指着她身上的衣服说，想买她身上的同款。 这么看来，小梁总在伦敦的寿衣市场应该不难打开。 周悦也有些蠢蠢欲动，要是她也在国内办寿衣秀，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下了台，周悦准备去换衣服，康奇叫住了她：“周小姐，有空聊几句吗？” 周悦对康奇早就没有了滤镜，而且还多了几分防备。 李倩在外头控场，其他模特都去换衣服了，现场只有她以及一个场工，而这个场工，也在康奇的示意之后离开了现场。 周悦往后退了几步：“康老师有话请说。” “我上次说过，要请你去看秀，并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大——” “抱歉，我并没有成为国际名模的梦想，如果康老师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然而康奇并没有就此罢休，她退一步，他便前一步，后面直接把周悦逼得贴墙，退无可退。 周悦抄起手边的板凳，撕破脸了：“康老师，请你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继续在这一行混的话，我劝你还是对我客气点。” 周悦一顿，等康奇以为她妥帖了，从而对她上手之时，她毫不犹豫将板凳砸了过去。 康奇惨叫一声，被激起了火，立即动手反击，周悦只能不停地举起板凳，每一次砸过去都拼了全力。 但女性在力量上天生就逊于男性，她砸了六七下后，凳子就被对方抢走了。 就在对方扬起板凳，周悦以为自己会有血光之灾时，门口响起了李倩的尖叫声：“你干什么？梁总！快来！” 小梁总她们跑来了，在后头换衣服的模特听到动静也冲了出来，十几个女生合力将康奇给绑起来了。 “小梁总，我们都合作许多次了，国内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会拍寿衣的摄影师了，你确定要为了这个女的，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小梁总正在看手机，闻言一巴掌拍过去：“我跟你之间有个屁的友谊！康奇你听好了，以后我跟你永不合作！” 康奇被绑着，又被拍了一巴掌，怒了，立即将脏水泼到周悦身上，说周悦故意勾引他，而后求爱不成，还对他动手。 小梁总又给了一巴掌：“店里是有监控的，你别想颠倒是非黑白！” 康奇就嚷她们绑架他，侵犯了他的人权。 小梁总直接报警。 警方来得很快，看了监控视频后直接就将康奇带 第71章 龙老师的误解 小梁总的秀一共三场，周悦受到了惊吓，小梁总就不太好意思让她参加后面两场。 “梁总，我没事。”周悦笑了笑，“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不能让你开天窗的。而且康奇已经被抓起来了，这几天出不来，我没有半点麻烦。” “那好吧，但是如果再遇到相似的事情，你一定要大胆呼救，不要让自己吃亏。” “好。” 后面两场十分顺利，结束后，小梁总说一会请大家去吃中餐。 一群人换了衣服，嘻嘻哈哈笑着走出展馆，迎面走来一个老先生，那人直接拦住周悦：“周悦？” “我是周悦，请问你是？” “我跟你辩论过，我姓龙。” 周悦回想了一下，认出对方来了，确实当时有一位姓龙的老师，只不过他的真实长相，跟辩论赛的时候差太远了，辩论赛时，果然美颜开大了。 周悦问：“龙老师，您有事吗？” “都到国外来了，这转型转得够快的。”龙老师一脸嘲讽，“你的情怀，还是抵不过金钱啊。” 周悦淡淡一笑：“龙老师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转型，我的职业，一直都是寿衣模特。如果早来一个小时，你就能在秀台上看到我了。” “这是我朋友小梁总的寿衣展馆，接下来我们在隔壁城市还有两场，龙老师如果有兴趣，可以过去看一看。” 龙老师的脸色当下就非常精彩，周悦都担心她是不是话说重了，要把人给气厥过去。 好在龙老师只是脸色变了几变，哼了一声，说会继续监督她的，要是她哪天转型卖货了，他就在他的社交账号上挂她。 看着龙老师气哼哼的背影，周悦莫名觉得他有点可爱。 小梁总带她们去的中餐厅，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望江楼，从服务员到厨师，清一色的顺德人，菜式味道都十分正宗，所有人都吃得很满意，特别是小梁总。 小梁总夸张地说：“要不是有它，我在国外这些年恐怕早就饿死了！” 一群女生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气氛十分美好。 周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这么多女生一起活动了，这种体验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悦跟着小梁总跑了三四个城市，走了三场秀，做了两场科普，顺便拉着李倩去唐人街做了两天有关殡葬文化的调研。 周悦在英国待了十天，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也收获满满。 明天就要回国了，周悦抽出半天时间，和李倩去附近的大卖场买了好些礼物。 小梁总还要在国外待上十天左右，这次回国就只有周悦和李倩。 相对于来时的孤独，回程有李倩陪着，总是好的。 十七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就过去，在白云机场下机之后，两人便打算坐地铁去广州南，到时候再分开。 一个坐轻轨回中山，另一个坐动车回梧州。 两人拖着行李箱，一路说笑着走向地铁口，走着走着，周悦的手突然一空，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抢走了。 她吓得呀了一声。 “是我。” 熟悉又久违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我来接你。” 程知卓！ 他竟然跟到白云机场接她！ 周悦整个愣住了。 “哦哟，好体贴的男朋友啊，好羡慕啊~~”李倩一脸揶揄。 程知卓大方地作自我介绍，李倩眨眨眼：“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也敢放她一个人到国外去呀？就不怕她被人抢走了呀？” 程知卓另一只手牵住周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周悦对待感情很认真很慎重，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别人就抢不走。” 地铁很快抵达广州南，李倩又揶揄了一番便去坐车了，周悦的班次还要再等大概四十分钟才能检票。 在地铁上人多，挤来挤去的，程知卓却是始终都没有松开周悦的手，期间她想挣脱，他都没有放手。 直到这会到了侯车室，找到了空位，他才松开：“去那坐好。” 周悦没动，说自己不累，不想坐。 程知卓将她按坐下去，他握着她的肩头，注视着她：“周悦，我想了十天，都没想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如你说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对方眼神真挚，焦急也都全部写在脸上。 周悦咬了咬唇，觉得他很无辜，也觉得自己很矫情。 “对不起。我在英国其实遇到了些不太好的事。” 既然程知卓没有提起程芝芝，周悦也不愿意主动提起，不然在他心里，她就是个挑事精。 哪怕是最后不得不分开，她也不想在他心里落个这样的印象。 程知卓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你指的不好的事是指遇见余家俊？他骚扰你了？” 周悦惊讶了：“他跑去找你了？” “嗯。他说你答应和他复合了。”旁边的阿叔去检票了，程知卓便在他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胡说八道的本事很厉害，还带了图频，但我不信他。在我心里，你对感情很专一，而且并不是那么拖拖拉拉的人。” “更何况，他和他女朋友当众羞辱过你。周悦，你的自尊不允许你回头。” 周悦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他确实胡说八道，谢谢你信任我。” “那我们之间的矛盾算是解开了吗？”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矛盾，是我自己矫情。”周悦不太好意思，“等回去之后，我做饭给你吃。” 回到家已经四点多，周悦想去买菜，被程知卓摁住了。 “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赶了地铁高铁，先睡一会休息一会，我做好饭再叫你起来。” “那怎么行？说好是我做饭给你吃。” “不急。”程知卓将她拉到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情动之际，他才松开，“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吗？ 周 第72章 马文明来了 周悦在家里调整了两日，第三天才去的殡葬街。 隔壁竟然已经开业了！ 从盘下铺面到开业，期间连一个月时间都不到，杨晴这速度也太快了！ 周悦在英国买了不少手信，但今天没有带过来，她便点了份下午茶过去，算是庆祝她开业。 杨晴也不跟她客气：“你吃就坐下来一起吃，不吃就参观一下，我总觉得我这铺面没装修好，你帮我找找问题。” 虽说门头挂的是遗像馆，但整个影楼的都走的温馨家居风，周悦转了一圈，没瞧出有哪里不对。 “挺好的，不过你这里这么大，就你一个人？” “我男友辞职还没到期，大概下个月就过来。”杨晴提了一句，“他是摄影师，我负责造型。” 周悦哦了一声，也没有往下问，她坐下来和杨晴一起吃下午茶。 差不多国庆了，梧州还是很热很热，杨晴店里的空调是新买的，很给力，周悦都不想回自己铺子了。 杨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们以前是拍婚纱写真的，但是竞争太大了，加上前几年的疫情，我们就干脆关了店，各自去找了份工作。” “打工打厌烦了，深圳的生活成本又太大了，我就想着回梧州，随便做点什么。” 周悦哦了一声：“那怎么不继续拍婚纱？殡葬行业原本就不赚钱，你这拍遗照的，更加冷门。” “梧州太小了，但是拍写真的婚纱影楼，数得上名字的都有六七家，没什么名气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市场已经饱和了，我也没那个本事抢别人的蛋糕……当然，别的影楼也可以拍遗照，但是专门拍遗照的，一家都没有，我这，是梧州第一家，再怎么冷门，只要饿不死就行。” “那你功课做得挺多的，梧州的市场的确就是这样，不过你这影楼开在外头，可能人会多点。” “也不是没试过，但是房东一听说我开的是拍遗照的，宁愿赔钱给我都不把铺子租给我。”杨晴苦笑，“风气就是这样，我也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去转变，就只能到这边来了。” “不过我觉得这边挺好，足够安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悦突然有个问题：“你男友知道你这影楼，是专门用来拍遗照的吗？” 杨晴一顿，笑了下：“……当然。” 周悦没忽略她那半秒钟的停顿，再看杨晴的笑容已经带了一丝尴尬，她自己也跟着尴尬起来。 都说了不要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她今天怎么突然就忘记了呢？ “周悦，有人找！” 周时新的喊声响得及时，周悦连忙告辞。 来的竟然是马文明和白芳芳。 “你们怎么来了？”周悦给两人倒了水，“什么时候回的国？” 马文明精神很差，白芳芳回答：“我们五天前回来的，马文明刚下机就晕了，然后去医院待了两天，昨天才出来。” 马文明？ 周时新刷地站起：“你就是马文明？周悦的初中同学？” 周悦吓了一跳：“爸……” “他是不是带着他妈来打你的那个扑街？”周时新问。 周悦顿了顿，马文明就自己承认了：“对不起，是我。” 周时新正要拍桌子，瞧见马文明病恹恹的样子，他忍住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过来想干嘛？该不会是又想找周悦要钱吧？” 马文明脸色苍白：“叔叔，我是来订制寿衣的，我得了肝癌，没多少天了。” 周时新的脏话就全部咽进了肚子了，同时咽回去的，还有那句‘报应’，他坐回柜台后，面无表情地划拉手机，不再说话。 马文明问周悦接不接他的单。 周悦点头说当然，然后就给他看宣传册。 白芳芳翻，马文明看，看到寿衣的男装模特也是周悦时，两人都惊讶了。 马文明轻叹：“百无禁忌的人百毒不侵，反倒是我们这种这也忌那也忌的人，什么倒霉事都找上门来。” 周悦没说话，倒是白芳芳安抚了他几句。 两个人翻看了很久，马文明都没有选出合适的寿衣款式来。 “我不知道我想穿什么样的。”马文明一脸茫然，“我……不想死。” 白芳芳捂着脸哭，哭声细细的，听着就很凄凉。 周悦对马文明和白芳芳都没什么好感，但在这个时候，她对马文明多少还是生出了些同情。 但她的同情起不了任何作用，马文明已到晚期，随时都会死去。 但他说，不想死。 周悦合上本子：“那等你想清楚想要什么样子的时候，再来找我。” 她顿了一下才又道，“实在想不出，就穿常服也行，或者是店里的普通寿衣。” “我从小学一年级就是班长，在大学也都是班干部，工作之后，别人三个月才能转正，我一个月就能转正了。” “别人一年都达不到的销售额，我一个季度就达成了。” “毕业三年，别人还没找准自己的定位，我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是二手的，楼龄也有十几年，但是跟同龄人比起来，我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纵英才，如果是生在战乱年代，我一定可以建功立业。” 马文明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可到现在快死了我才明白，天纵英才也好，泯然众人也罢，死的时候，都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或是埋在地下变成一堆白骨，或是被推进焚烧炉烧成一捧灰烬。” 周悦没有接他的话，白芳芳依然捂着脸，但是哭声停了。 “可我不甘心，我明明这么优秀，凭什么最后都跟别人一样？周悦，我有钱，你帮我设计最独特的寿衣，世上仅此一件！” 马文明拍了一张卡出来，“多少钱？” 白芳芳把卡摁住：“马文明，这是你下次治疗的钱，你真不 第73章 我不欠你的 马文明犹豫了一下。 周悦又把本子合上了：“马文明，我不欠你的。” 马文明木着脸走出了铺子，白芳芳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骂了一串，到底还是跟了出去。 周悦摇摇头，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无耻惯了的人，他不可能突然转性，这白芳芳先前已经闹了分手，还闹得那么决绝闹得人尽皆知，最后竟然还是陪在他身边……再加上白芳芳刚才对着马文明背影咒骂的行为，周悦几乎可以肯定，白芳芳是被逼的。 “这个姓马的，一家都是神经病。”周时新在柜台后说，“那个叫芳芳对吧？我之前觉得她挺不错，没想到最后会挑了马文明这种人。” 周悦抿了抿唇：“上次我听她说，马文明最多还有半年命，现在都过去两三个月了……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解脱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是对于白芳芳来说，马文明离开，对她来说确实是解脱。 在国外时不能上国内的软件，回来这两天又忙着整理笔记与调研资料，周悦根本没时间登直播的那个号。 于是趁眼下能稍微空出手来，她登了上去。 一看关注人数，周悦吓了一跳，她记得她出国的时候，她的关注人数还不到两万，现在怎么突然有五万了？ 她在国外的这十天，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后台塞满了私信，周悦看了一百多条才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原因一：程知卓将她在殡葬街的那场科普分成十几个视频用寿衣店的账号分成几批发出去，加上一些比较噱头的推广方案，短短两天时间就替她吸了不少粉； 原因二：小梁总将她在伦敦走的那两场秀的视频发回国内，交给她一个做新媒体运行的朋友做了推广，那位朋友在每条推广里都艾特了她的ID。 原因三：在伦敦遇到的那位龙老师在他的微博上写了篇小作文，说了他在伦敦遇到周悦走秀并质疑她转型并被事实打脸的过程，小作文的最后说，他还是不相信周悦能秉持初心，于是他的学生，他的支持者们，都来关注她，充当监督者。 当然，不管这些人是因为什么而关注的她，她现在的关注度与影响力，已经跟一开始时不一样了。 她想办一场寿衣秀，但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但是再多开几场知识科普活动还是可以的。 下午两点，周悦做完直播下来，发现小梁总给她发钱了，数额比合同中注明的酬劳要多出不少。 周悦连忙退回去，结果小梁总说，这是给她的提成。 “我听陈总讲，你以前都是跟你老板按比例拿分成的，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 “梁总，我这次能出去主要是长见识，我还没谢谢你给我机会，怎么还能要你的提成？” “一码归一码，你就别退了！对了，康奇那边还会给你赔偿，我谈下来后会把赔偿金给你，不过他那人挺记仇的，你自己小心点。” “谢谢梁总。” 账上原本不宽裕，小梁总的钱款一打进来，周悦就感觉自己的底气足了。 她高兴地对她爸喊：“爸，我刚刚收钱了，今晚下班我们去买虾和蟹吧！” “想吃鱼生吗？” “想！” “阿卓今晚不值班吧？” “应该吧。” “你问问他，不值班的话就到家里吃鱼生！” “我把晓夏和心妍也叫来，我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呢！” 下午六点半，周悦和周时新买了一大堆食材回到家时，程知卓已经来了，江晓夏和郑心妍也来了，三人进来就要帮忙，周时新只点了程知卓进厨房。 郑心妍刚放学没多久，今天语文和数学都有作业，为了不影响周悦和江晓夏聊天，她乖巧地上去二楼写作业。 周悦回房拿了两份礼物，一份给郑心妍，另外一份给江晓夏。 江晓夏接过礼物，往厨房方向瞥了一眼：“比起你的礼物，我更好奇你跟程队。” “我跟程知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们出国之前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江晓夏啧了一声：“要是没有吵架，程队怎么会三更半夜给我发微信，问你有没有跟我联系。” 周悦抿唇。 “我听说刚谈恋爱是这样的啦，吵一吵，感情更好，要是不吵不闹，只是冷战不说话，那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 “交流，沟通，是增进所有感情的唯一至胜法宝！” 这句话，周悦深以为然。 正当她要点头时，江晓夏又来了一句，这一句差点弄得她一头栽倒。 江晓夏语出惊人：“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睡觉！” 她凑过来极其小声地道，“一回国就和好了，说吧，这两天跟程队来了几回？” 这江晓夏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悦连忙捂她嘴：“没有！” “再不交待，我可就要在你卧室装摄像头了哦！” “不要胡说八道了，再胡说八道我跟你绝交……” 刚好程知卓从厨房出来找一样东西，刚好看到周悦面红耳赤的样子，他不禁莞尔：“这么小声，说我坏话了吗？” “没有！” 江晓夏大声答，“我们在理性讨论你的时间、呃！讨论你做饭需要多少时间！我们肚子饿了！” 周悦觉得自己真是交友不慎，这江晓夏，怎么这么会扯呢？ 笑笑闹闹了一会，周悦说起正事：“晓夏，我打算再搞一次科普活动。” “可以啊，需要我帮手就随时开口。不过我听说上次不太顺利，观众没几个。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不会，但是如果观众多些，我会更有热情。” 周悦笑眯眯的，“等忙完这阵，我就做计划，到时候你来帮我。” “行！” 程知卓又 第74章 我不介意今晚就陪你一起验证 程知卓醉得不轻，周悦叫了半天叫不醒他，只能在客厅守着，郑心妍明天要去学校，自然是要早起的，江晓夏不想周时新多收拾一个房间，就跟郑心妍挤一间。 周时新也是醉得不轻，见大家都安顿下来了，便安心地回房去了，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便响起了呼噜声。 一开始还能听到郑心妍和江晓夏在楼上的说笑声，熄灯之后，她们的笑声也跟着安静下来。 除了隔壁偶尔传来的小孩笑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同时安静下来。 周悦将屋里的大灯全部关掉，只留了一盏台灯。 昏黄的台灯之下，程知卓双手放在肚子上，睡得十分板直，睡容也很恬静。 周悦捧着手机看他，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心动。 动作抢在脑子之前行动，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吻住了对方——并被对方反过来吻住。 腰被对方扣着，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 程知卓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小悦？” “你能自己上楼吗？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不能。要你扶。” 他又使了些力，致使两人身躯贴得更近更紧，他喷出来的气息异常灼热，周悦只挣扎了几息就放弃了。 “程知卓，你先松手，我扶你上楼。” 腰间的手收紧再收紧，勒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就在周悦以为程知卓会逞着酒精对她做点什么时，他松开了手，并坐了起来。 他揉着眉心：“你去睡吧，我抽支烟就上去。” “你醉得不轻，一个人可以吗？” 他定定地盯着她：“你和江晓夏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多长时间，我不介意今晚就陪你一起验证。” 周悦的脸轰地红透，她转身就往楼上跑，在心里跟江晓夏绝交了至少一万次。 …… 周悦是个行动派，她将手头的事忙完之后，就立即着手策划下一次科普活动的相关事宜。 礼品上次还剩下不少，活动需要用到的蓬布桌椅等，上次是程知卓帮忙租的，这次他也主动揽下了这事。 至于观众…… 周悦也没有在直播间透露半分，她还是那句话，线上的影响有限，且只局限于年轻人的群体，她主要要攻克的却是线下。 只有线上线下互相影响，人们对殡葬行业的认同感才会越来越高。 这天周日早上七点半，周悦和周时新到了寿衣店时，程知卓已经来了，这次跟着他过来的不是梁杰，而是消防队里的一位文职，叫陈家杰。 陈家杰戴着一副眼镜，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 周悦忍不住拿陈家杰和程知卓对比了一下，她发现还是程知卓这样的更得她的心。 就连江晓夏也忍不住跑来吐槽：“程队怎么带了只白斩鸡过来？一点忙都帮不上。” 陈家杰虽说文弱了些，但离白斩鸡还是很远的好吧？ 周悦拍了她一下：“别胡说八道，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与优点的眼睛。” 江晓夏撇了撇嘴，到底是没有再说了。 十点钟，殡葬街的铺子基本上都开了，大家都站在铺子门口，离得有些远，周悦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看她，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 她调好音后，郑心妍和周时新便领了五六个大叔和阿姨过来了。 这几个人都是冲着礼品来的，跟上次一样，拿到礼品之后就全跑了。 江晓夏给她支招：“周悦，你就应该在扇子上和帆布袋上印些内容，他们不在现场听没关系，拿回去之后，总有看的时候。” 周悦觉得她的提议有用，在心里给她记上一功。 十点半，来了第二拨观众，十个人里有两个留下了。 还不错。 周悦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就拿起了话筒。 她今天要说的是棺材的起源，在历朝历代的应用，以及陪葬品的规格。 这些内容她在直播间讲过，只不过直播间面对的是年轻人，周悦在直播的时候便带了些网络用语与网络梗，但线下面对的多是中老年人，再用网络用语就不合适了，还有可能被人诟病，说她嘻嘻哈哈不尊重传统文化。 但也不能太严肃，太严肃就成上课了。 小孩子不喜欢上课，年轻人不喜欢上课，中老年人应该也是不喜欢上课的。 光是在语言用词方法，周悦就修订了三天，现在这一版，她自己是比较满意的。 活动开始的第十分钟，留下来的那两个观众也走了。 这回真的是一个观众都没有了。 正当周时新准备打电话摇人过来撑场子时，王叔拖着一条瘸腿坐了过来。 周时新暗叹了一声‘义气’，正打算和郑心妍再出去拉人头，突然听到江晓夏小声叫：“他们，他们来了！” 江晓夏声音不大，但她离周悦近，周悦听到之后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她便愣住了。 杨晴来了这不稀奇，毕竟两人是隔壁，也算是有那么丁点交情。 但是李艳丽竟然来了！ 周悦记得很清楚，她差点被泼硫酸那日，骂她骂得最难听的就是李艳丽，可今天她竟然来了！ 李艳丽和陈姨扭扭捏捏地坐过来，瞪大了眼看周悦。 李艳丽和陈姨坐下来后，又陆续来了五六个女店主，人人脸上都堆着一丝窘迫的微笑。 周悦突然眼睛有些热，她捏紧了话筒，连忙将多余的情绪压下去，专心地回到科普这件事上来。 一个小时后，周悦的演讲结束了。 李艳丽和陈姨好像是忍耐了很久似的，立即走了。 当然，其他人也没有多留，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周时新问周悦：“这些人，你请来的？” 周悦摇头，其实她以为她们是被周时新威胁才来的，现在看来是另有其人。 那到底会是谁？ 第75章 一些同行的态度开始改变 周悦其实有想过街坊们被她改变的情景，兴奋的，激动的，平静的，催泪的，她都设想过了，但她设想的情景，显然是跟眼下无法贴合的。 “你要相信自己有这么能力，同时更要相信传统文化自带的魅力。”程知卓如是说。 周悦豁然开朗。 十年前街上穿汉服的人是异类，要被人侧目的，甚至在校园里，全被认为是奇装异服，可这几年，穿汉服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以穿中国传统的服饰为美，为荣，这当中除了人们的努力科普之外，更多的是，这些衣服自身所体现出来的美与自信。 程知卓和陈家杰还有事要忙，直接就把租来的东西搬上车就运走了，江晓夏和郑心妍留在铺子，周时新则忙着做午饭。 周悦要帮忙，被周时新赶：“去休息一下，多喝点水，讲了一个多小时，喉咙该喷火了。” 周悦想说自己没那么累，但是想起一个事，她便拿着笔记本，去了李艳丽铺子里。 李艳丽正在摘菜。 这个季节空心菜已经没有刚上市那么好吃的，还有些老，不过可以炒空心菜梗，弄成酸辣的，这种大热的天气，就着一碟酸菜梗，配一锅微凉的白粥，简直是绝配。 看到周悦，她只是掀了掀眼皮：“找我什么事？” “李阿姨，谢谢你刚才去听我演讲，我想——” “谢什么谢？我可不是为了你。”李艳丽抬起头来，“我是为了跟那些老扑街吵架的时候不输给他们。” “那——” “他们骂你，我无所谓，但是因为你，连累我们整条街上的女人都被他们骂是不安分，骂我们水性杨花，我就不能忍了。”李艳丽激动地说，“我总得知道你在讲什么，下次他们骂的时候，我才有底气争！” 李艳丽实在是激动，一时之间，周悦也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只能站在那里，等着李艳丽骂完骂够。 李艳丽骂够了，菜梗也摘完了：“你来是谢我啊？那谢也谢完了，还不走吗？” 周悦拿出小本子：“李阿姨，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刚才讲的怎么样？在内容上够不够全面，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李艳丽瞪着她看了一会，挥了挥手：“我哪懂这个，我又不是卖棺材的！” 这条街有三家棺材店，隔壁芳姨家关门之后，就只剩下两家了，这两家铺子的老板，都是中年男人。 周悦对他们有些怵，他们的眼神，总带着些不怀好意，于是她打消了去问棺材铺老板的念头。 见周悦杵在那里踟蹰不前，李艳丽撇了撇嘴，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下来：“隔壁陈姨读的书比较多，你去问问她，可能她懂得多一些。” “谢谢李阿姨。” 看着周悦进了隔壁，李艳丽摇了摇头，这个周悦，还真是奇怪。 难道她来做这一行，真的是奔着什么信仰和理想来的？ 不过她刚才说的东西，她之前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没有周悦说得那么全面，听完之后，她觉得这些内容对自己还挺有用的。 周悦自然不知李艳丽的心境变化，她进了陈姨的铺子。 陈姨嘴巴也是很厉害的，但跟李艳丽比起来，还是显得好接触很多。 听闻来意，陈姨挺意外的。 不过她也是跟李艳丽一样的说辞，说是不想吵架吵输。 周悦哭笑不得。 就在她以为这一趟要无功而返时，陈姨突然道：“你那些内容都是从资料文献里面查到的，其实跟当地风俗不是百分百贴合，你想知道自己讲得是不是全对，可以去找地方志。” “地方志？” “嗯。”陈姨想了想，“现在图书馆应该是找不到老版的了，你去小南路那家音像隔壁的旧书店去找找，有可能找得到，如果找不到，你让那个老板帮你找，他家里书多，这种老书，别人没有，他可能有。” “谢谢陈姨。” 陈姨不太好意思地摆摆手，等周悦离开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李艳丽和陈姨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周悦归功于她演讲的内容，所以她决定过段时间再在这里来一场科普，之后再换地方。 江晓夏听完她的想法，竖起了大拇指：“周悦，我好佩服你，像个战士一样，什么都不怕，勇往直前。”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但是有我爸，和你们的理解和支持，我才有底气一直往前而已。” 吃过午饭，突然下起了雨，下完雨后，天气变得舒服了很多，特别适合逛街。 周悦想起陈姨说的那个旧书摊，便拉上江晓夏和郑心妍去那个旧书摊淘书。 为了不盲目地找，周悦进来就问老板有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类书，老板正在打盹，被叫醒之后有些不高兴，他摇了摇大葵扇，指了指书摊最边边：“那一堆就是了，小心点翻，别搞烂了，搞烂了要你十倍赔偿。” 郑心妍原本想找些旧杂志看看，闻言立即缩回手，生怕一会被书摊老板讹上。 倒是江晓夏十分无奈：“舅舅，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周悦，我的好朋友，你别故意吓人。” 书摊老板竟是江晓夏的舅舅？ 这世界真系小！ 书摊老板姓黎，黎老板听到江晓夏喊舅舅才注意到她，当即就乐了：“哟，今天怎么突然带朋友来我这了？没钱了？要找我江湖救急？” 在好朋友面前被揭穿窘境，江晓夏有那么一丢丢尴尬，不过也只是尴尬十几秒。 “对，我没钱了，舅舅给我钱！” “我真是欠你的。要多少？” “最少也要十七八万吧！” 黎老板一个鞋底扔出来：“……弹开！” 舅甥两个嘻嘻哈哈的时候，周悦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除此之外，她还淘到了好几本绝版的工具书，她都等不及回家再看，当下就 第76章 我骗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的命 周悦没有想到马文明会再来。 还是他自己过来的。 跟上次见相比，他更瘦了，脸色蜡黄，浑身死气。 周悦皱了皱眉。 这个人，该不会认为他短时间之内病得这么重，是因为前段日子来过她这里，然后今天过来讹钱？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医生说我没几天了，我骗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的命，。” 马文明苦笑：“这次我真的是来订制寿衣的，不过你可能要加快点速度，我可能，熬不了几天。” 他拿出手机当场就给周悦扫了两千块过去：“现在，你相信了吗？” 周悦和周时新对看一眼，周时新拿起皮尺：“来，量身。” 周时新帮他量身的时候，马文明又打开了话匣子：“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讨厌我，讨厌我妈妈。说实话，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可是没办法啊。” “我爸是十五岁的时候被我爷爷从外头带回来的，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在马家的处境还挺好的，几个姑姑对他也客客气气，我爷爷走了之后，我爸在马家的处境就变得尴尴尬尬了。” “虽然爷爷早就帮他把户口落到了马家，但是马家那些亲戚认为，爷爷没有在族中公布他的养子身份，那他就不算是我爷爷的儿子，既然不是我爷爷的儿子，那他就不能住在我爷爷的房子里，他们要把我爸赶出去，不仅是马家的族人，连我几个姑姑和奶奶也要把他赶出去。” “我刚出生，我爸就死了，所以我不知道我爸是什么样的，但听我妈讲，他很善良，但也很懦弱，他始终认为是马家给了他一条命，所以不管马家人怎么对他，他从不计较，也天天乐呵呵的，我奶奶怎么凶他，骂他，他都不说话。” “我妈嫁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情况，也就我爸爸长得好看，不然我妈都不可能嫁。” “我妈嫁过去后，跟我奶奶相处得不好，跟几个姑姑也相处不来，她们总在挑刺，前后编排我妈妈，我妈说，她每次和我奶奶起矛盾，我爸都会劝她算了算了，让她不要跟我奶奶计较。” “我妈一开始忍着，没想到我奶奶得寸进尺，以前只是背后说我妈不好，看到我妈忍让之后，她就敢当着我妈的面辱骂我妈和我外公外婆一家。” “我妈就不忍了，从吵架，到凳子，再到抄菜刀，终于把我奶奶给治服了，我几个姑姑再愤怒也不敢出声，因为她们一拉偏架，一出声，我妈就会立即把我奶奶拉到她们家去，当着她们公婆的面说，要让她们给我奶奶养老送终，闹了几次，那几个姑姑只敢逢年过节过来，别的时间都不敢再来了，就算来了，也老老实实的喊哥哥嫂子。” “但她们也是不安分的。我妈不好惹，但我爸好说话了。她们就找我爸哭，于是我爸就在饭桌上教训了我妈几句，我妈当场掀了饭桌，拿着菜刀追砍我爸，我奶奶她们来拉架，我妈连她也砍。” “我姑姑她们报警，我妈到了派出所就十分老实，面对我姑姑奶奶的所有指挥，她统统都认，她说自己错了，说自己应该尊敬长辈，她应该将姑姑们侍候得跟亲妈一样……” “派出所习惯当和事佬，我妈认错态度良好，再加上又没有人受伤，就把这定为家务事，教育了我妈一顿就将她放了。” “我妈没有回家，而是跑到我大姑家去了。她就坐在我大姑家门口，谁问都说，等我大姑回家，我大姑的公婆叫她进来吃饭她也不吃，但邻居叫，她就去了。” “邻居问我妈来村里到底是什么事，我妈就说自己刚从派出所出来，不敢回家。” “邻居就问怎么回事。” “我妈也不说话，就一直哭，哭到晕过去。” “大姑的邻居和公婆吓死了，连忙派人安抚她，另一边派人去我家，我大姑父就带着几个村人去我家时，刚好听到我大姑和我奶奶密谋怎么害我妈。我大姑父被气着了，冲进屋去打了我大姑，我奶奶吓死了，让我爸快喊人，我爸说好，然后就跑到山上躲起来了。” “我爸户口和我奶奶一家，他都不说话，其他的马家人有想帮的，但名不正言不顺，我大姑父又说了，就算是派出所的人来了，他也要打我大姑，只要他打不死我大姑，最多十年，派出所就会把他放出来，但大姑他一定会先打残，他在入狱之前一定会把大姑送回马家，今天谁帮了，就送到谁家去。” “我大姑被打得半死才被我姑父拖回家，我妈这才走，但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用同样的方法，把我其他三个姑姑都给弄回她们自己家去了。” “我奶奶担心几个女儿，去她们的婆家，但是人家连门都不给她开，她饿着肚子走了十几公里，最后昏倒在路边，说来也巧，她昏倒的地方，正是我外公外婆家村口。” “我外公外婆把她弄回家，给了她一碗吃的，我奶奶就哭诉我妈怎样怎样不孝顺，怎样怎样恶毒，我外婆也挺同情她的。” “我外婆说，谁生的谁心疼，这世上向来如此，她建议我奶奶轮流到我几个姑姑家里去，毕竟媳妇再好也是外人，论贴心论孝顺，还是得亲生女儿。” “我外公也说，我妈实在太过分了，就应该打一顿。他让我三个舅舅去把我妈架回来。” “我奶奶回到家，本想着能享受我爸的孝顺，但我爸在我妈回娘家时，也悄悄收拾了东西，爬了几座山去了我外婆家。” “我奶奶在村里一直以弱势示人，但是她回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对她很多议论，说她逼走儿媳妇，问她要不是准备帮四个女儿离婚，把所有女儿都接回来。” “我奶奶不敢出门，没几天就病了，我奶奶让人去找几个姑姑，几个姑姑不敢来，她让人去找我妈，我妈正 第77章 往事 “我爸是个大孝子，我奶奶病好之后，他也照样照顾她，不过他心里也放不下我妈，他就每天早上给我奶奶做了早餐，之后就踩单车去我外婆家吃早饭，中午又准时赶回来给我奶奶做饭，接着又继续去我外婆家看我妈，到了晚餐又赶回来。” “晴天倒还好，踩自行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事，但是下雨天就不好走了。不过我爸乐意，我妈也没办法，我奶奶本来就不会心疼我爸，又三餐不用煮，她更不会管。” “但是过了十几天，马家这边的族人就不沉不住气了，因为他们去镇上的时候，遇到我外婆那边村子里的人，我外婆那边的人问，是不是马家没人了，吃不起饭了，怎么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天天回老婆娘家吃饭。” “我外婆村的人是当众问的，马家族人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他们回来就骂了我奶奶一顿，勒令我奶奶管好我爸。” “我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爸就去找村长，村长说这是马家的家务事他管不上，于是我爸就哭着去找我外公，说要跟我妈离婚，因为老婆和妈妈只能选一个，说我奶奶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能丢下我奶奶。” “假意离婚这事，是我妈出的主意，我外婆一家个个配合，当天我舅舅舅妈他们就去马家拿我妈的嫁妆，我奶奶不愿意给，我爸就说，结婚时给我妈的彩礼已经拿回来了，到时候用这些钱再娶一个我奶奶喜欢的回来。” “我爸妈‘离了婚’，我爸把钱给了我奶奶，他就天天在家躺着，我奶奶骂他说他，他就说想娶老婆，让我奶奶去帮他找。” “我奶奶真的去了。但是我奶奶的事，已经被传遍全镇了，就算是二婚带几个小孩的，或者是大我爸几岁的，人家都不愿意嫁过来。” “我爸就说，健康的娶不到，那就娶不健康的。聋的可以，哑的可以残疾的也可以，反正只要是女的能生孩子就行。” “结果聋的哑的，人家家里人也不愿意送来，只有残疾的，或者是疯的，娘家急着找人接手的愿意把人送来。” “我奶奶又不是傻的，残疾的和疯的屁事都不懂做，张嘴就要吃，到时候送过来了，做饭做饭是她做，衣服衣服要她洗，地里的活也要她去干，到了怀孕生孩子的时候，还得自己侍候月子。” “我奶奶不愿意再找，但我爸天天躺床上，病恹恹的，有一天村长家要办喜事，过来找他帮忙，发现他皮包骨瘦到要脱相了，问我爸几句，我爸就哭着说想老婆想孩子，说自己不想活了，他不活了，我奶奶才不会总是逼他，说着一头撞去床柱。” “村长和马家族老就对我奶奶进行了‘三堂会审’，我奶奶说不关她的事，说完这句就被族里的阿姑阿婶骂得头都出包了，但我奶奶油盐不进，马家的族老就只能去请我老舅。” “我老舅他们出面骂了我奶奶一顿，并放话不准她再回娘家之后，我奶奶才害怕了，但我爸还是不肯干活，我奶奶又不敢不给他做饭，因为每天村长都派人过来检查，我奶奶煮了十几天饭就受不了了，有人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把我妈接回来，说我妈肚子里还有我爸的骨肉，也没有真的去办离婚证。” “我奶奶就亲自去我外婆家把我妈接了回来，我妈回来之后，我爸立即龙精虎猛，干什么都有劲了，我奶奶也是怕了，安分下来了，我几个姑姑也是彻底不管乱来了，还让我姑父们给我妈送来了鸡和鸡蛋。” “之后，我爸高高兴兴出去打零工，赚回来的钱全部给了我妈，我妈则是在家养胎，她身体好，手脚又麻利，就算是怀着孕，田里的事也没有耽误，她一天杀一只鸡，我奶奶有意见，但也不敢提，因为我妈杀鸡，她吃得最多，才短短两三个月，人就胖了一圈，别人都夸她有福气。” “到胎儿六个月的时候，我爸拿着一千多块钱回来，打算在我妈生产之前都不出门了。” “我爸爸妈妈每天恩恩爱爱，我爸每天变着法给我妈妈做吃的，我奶奶跟着吃，也吃得白白胖胖的，听多了村人们的奉承，她也明白过来，只有对我妈好，她才能继续过好日子，于是就开始织一些毛衣，小鞋子小袜子小帽子等，让我妈高兴一些。” “几个姑姑也偶尔敢回家来，但对我妈都挺客气的，每次都没有空着手来。我妈也不提从前的事，每次来都让我爸杀鸡宰鸭招待。” “就在我妈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时候，厄运来了。” “我大姑突然生病，我爸送我奶奶过去探望她的时候，在路上被一辆拖拉机撞到了，我爸爸推开了我奶奶，他自己跑不及，当场被撞死了。” “这事是拖拉机的司机交待的，我奶奶不认都不行。” “我妈妈激动过度，当场就昏了，还动了胎气，胎心差点停了，必须住院治疗，所以司机赔钱的时候她没在现场，我奶奶就独吞了这笔钱，她将钱分成了几份，她自己留一份，她几个女儿一人一份，留下来的那份，她就说是司机赔的，说司机家里也穷，是卖了拖拉机才赔的。” “我妈心里难过，胎儿又不稳，她没有余力去找拖拉机司机算账，便只能先把这事放一边。但是后来她在医院生我的时候，跟那个拖拉机司机的老婆同一个产房，两人一见如顾，聊着聊着，拖拉机司机的老婆就把她认出来了。” “他老婆代他老公道歉，说如果不是家里只有五千块，他们肯定会赔得更多的。” “我妈说我奶奶讲司机只给了一千块。” “司机的老婆觉得这事不对劲，立即就让她老公过来了，那司机还带来了派出所那边出具的调解书，还有当时派出所处警的民警。” “我妈这才知道，我奶奶把钱贪了。” “我才出 第78章 神明换我来做 周悦不知道怎么接话，看到他杯子空了，她便又去给他倒了一杯。 马文明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喝了口水，陷入了回忆： “俗话说，寡妇面前是非多，我妈在我四五岁之前，什么都很注意，但还是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三四岁的时候，被邻居指着鼻子骂说，看，他就是那个死三八的仔。我妈是个爽快泼辣也很聪明的人，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废了。” “于是她不再躲闪，反而是化被动为主动，跟他们男人眉来颜去之后，又做局让他们老婆瞧见她被‘欺负’，那些老婆基本上都挺讲理的，因为不讲理的，骂我妈是狐狸精的，我妈就带着我住到人家家里去。” “没两个月，附近的人都被我妈搞怕了，我妈便越来越泼辣，越来越不讲理，因为她知道不能讲理，只要讲理，别人就会反过来欺负我们。” “从小到大，我耳熏目染，自然也很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但我和我妈，始终没有害过人，你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我们被欺负后不得为之的反击。” “我们只有做得比他们更绝，才能永绝后患。” 马文明叹息，“可惜老天不理解，在我终于能让我妈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迎头给了我一击。” “有些人衣食无忧，天天无病呻吟天天折腾闹着不想活，老天爷偏让他们活着，我想活，还想活得好好的，老天爷偏偏不让我活。” “如果这世上有神，那我总有一天，要把它拉下来，神明换我来做！” 周悦对马文明母子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但是听完他说的这些事，她再细细回想，发现果然如马文明所说的那样，他们他们确实很过分，但确实也没害过人。 就像上次他们母子来铺子里闹，当时闹得那么凶，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当然，周悦也不会因为他没害过人而原谅他。 因为她的的确确因为他们母子，凭白遭人非议。 周时新给马文明递了一颗糖：“我支持你，如果你做不了神，等我死了，我就去做这个神。” “周悦她母亲也什么都没有做错，老天爷也没有让她活。” “这神就应该扑街！” 马文明这下笑了，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的笑，他的笑容十分灿烂，但也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直到这一刻，周悦才在心里暗叹一声，脸上却是平静的：“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寿衣？” “我也不知道。”马文明有些窘迫，“我小时候问过我妈，问她我爸是什么样子的，她给我形容过，但我忘了。” “说起来我怪过我爸，怪他为什么死得那么早，怪他为什么害我妈，怪他为什么不把那几个人的命带走。” “但是现在，我却突然想要变成我爸那样的，可惜我找遍整个家，都没有发现我爸的照片。” 马文明是个可怜的孩子。 童年可怜，过早地被命运判了死刑，也可怜。 周悦又叹了口气：“你可以跟我说一下你爸爸在你心里的形象，或者打电话给你妈妈，问她要照片。” 马文明卡了一下，然后向周悦形容了一下自己的爸爸：“我心中的爸爸跟现实中的爸爸肯定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我妈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难过。”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起来。 “我妈打来的。”马文明犹豫着要不要接，“她肯定到处找我。” “接吧，与其让她急得发疯，不如让她骂你一顿。”周悦轻声，“也许在你这里你是快死了，但是在父母那里，只要你还有呼吸，那就还有救。” 马文明大概是被触动了，他点点头，接听了母亲的电话：“妈，你先别骂，我在殡葬街周悦这里。” 那头的辱骂顿了一下，又接着火力全开地骂了起来，马文明没有开免提，旁边的周悦和周时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骂马文明，骂白芳芳，骂周悦，骂周时新，骂邻居……把所有能骂的人都骂了一圈，足足五分钟后，马文明才挂了电话。 “我妈一会过来，周悦，你这里有吃的吗？她找了我很久，没找到，又跑到芳芳家去闹了，闹到午饭都没吃。” 周时新说：“中午有剩饭，我一会给她炒个蛋炒饭。” “谢谢叔叔。” 马文明的妈妈姓李，叫李云玲，她来得很快，她是打车来的，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李云玲披头散发，进来就骂人，骂着骂着就抱着马文明哭。 母子俩抱头痛哭。 周时新端了碗蛋炒饭过来：“有什么话先吃了再说，你儿子已经够苦了，你别再让他再多一份担忧。” “关你屁事！奸商！什么钱都挣，也不怕有报应！” 李云玲骂了一句，端起碗就吃，吃完后她打了个嗝，沉默了一会，向周时新说了句谢谢，过了一会又说了句对不起。 “你儿子说想做一套像他爸爸平时穿的那种衣服做寿衣，但他对他爸没有任何印象，你跟他形容一下吧。”周时新出声。 李云玲又骂了一串。 她骂了这么多年，用最脏的词骂人，早就成为了她的习惯，嵌进了她的骨血里了。 李云玲骂完了，流了一会泪，这才坐怀里拿出一个本子。 这是她跟马文明父亲马文正的结婚证。 二十几年前的结婚证，被她保存得很好，不过饶是如此，上头的照片也已经有些胀气了。 好在面容和身上的衣服是能认得出来的。 李云玲珍惜地摸着照片，叹气：“原本想着等你出生之后再去拍全家福的，没想到出了那样的意外。文明，他就是你爸爸，你不要再怨他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女婿，如果不是他出了事，他一定也会是很好的爸爸。” “可惜，他被害了。” 第79章 你不要死得太快 有了照片，寿衣的样子就很快定下来了。 知道光是定金就交了两千，李云玲又是好一顿骂。 “妈，别骂了。”马文明拉了拉她，“以后我不在了，你不要总骂人了，不然等你老了，在路上摔跤都没有人敢扶。” 李云玲今年刚满五十，她骂了一句：“没有那一天！” “我不认得我爸，我也只有你，你要是死得太快，这世上就没有人记得我们父子了。” “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死不死的，我要长命百岁，你也是！” 马文明笑着摇了摇头，拉着李云玲出了门。 周悦站在门口，看到两人在门外争执了一小会，然后就进了隔壁杨晴的铺子，她回头，对上周时新的眼睛，父女俩同时叹一口气。 三个小时后，杨晴一脸生无可恋地过来。 “马文明是你同学吧？”杨晴问。 “是，怎么了？” “我就没见过那样的奇葩！”杨晴吐槽了一句便止住了。 看到周悦在做衣服，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会后，期期艾艾地问周悦：“周悦，下次你搞科普活动的时候，能带一些照片之类的话题吗？我知道在这一行是赚不到钱的，我也不是想蹭你的热度，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梧州有这样一家店而已。” 周悦抬头：“古时候有钱人家的长辈死了，家里都会请画师过来，按照生者的形容来画像，所以能留下遗照，穷苦人家连一副薄棺都买不起，除非自己家里人会画，不然一般都留不下任何画像。” “那……”杨晴试探，“你是同意了？” “从知道你开的是专门拍遗照的铺子后，我就在找这方面的资料了，这段时间我晚上一直在完善，按照进度，应该是下个月注可以讲到。” “不过我是在线上。”周悦建议，“我建议你可以到街上十块钱拍一幅，或者是到村里免费帮拍。” “你自己也申请个账号，隔一段时间就下村里免费帮那些老人拍，拍的时候找他们要下公开发布的授权。村里现在多是留守老人，他们年轻的时候不舍得花钱拍，现在手里有钱了，也不愿意特意去照相馆拍这种照片，年纪更大一些的可以愿意拍，但又不好开口叫年轻人送去，自己又走不到镇上去……” 杨晴心念一动：“我先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新闻，一个开美发沙龙的老板，也是每个月都会找两天到村子里免费帮老人理发，修胡子之类的。网上对他的评价都挺正面。” “嗯。不过做我们这一行得有真情实感，不能为了流量搞什么出格的噱头。”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跟我男友说这个事。” “等等！”周悦叫住她，“你男友那边，知道你开的铺子是拍遗照的了吗？” 杨晴一顿，有些不太自然：“我还没跟他说清楚。” “如果这是你自己出资开的影楼，那你讲不讲都无所谓，但要是两人合资——” “我自己出的钱，你放心吧。”杨晴笑了一下，坦白了，“其实我回梧州，深圳物价高，行业卷，这只是外因，最大的原因是，我觉得我跟他三观不是很合，我爸妈和我嫂子曾告诉过我，他和我在一起，是图我的钱。” “我不相信，毕竟我们从初中就在一起了，彼此知根知底，我家是比他家有钱一些，但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没什么好图的。我嫂子建议我试一下他。” “别的方面我试不出什么深浅，他们不是说他图我的钱吗？我就想看看，我不跟他商量，把所有的钱都投到这个铺子里，还赚不到钱之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周悦一脸惊讶。 周时新在柜台后插嘴：“阿晴，男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人性的考验，我看你啊，还是早些跟他清楚的好。” “是啊杨晴，他不是还没到期吗？如果他跟你理念不一样，那他也还有退路，你们两个人，也不至于变成仇人。如果他跟你是同样的理想，那你不也一样可以早些把心放下来吗？”周悦也劝了一句。 她是真心把杨晴当做好朋友的。 杨晴轻快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周悦却是不那么乐观。 就像周时新说的那样，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可要是不考验，杨晴她自己以及杨家人都不放心。 周时新说：“我觉得人是要活得糊涂些好，什么都较真的话会很累，但是终身大事，就是得较真……阿卓那里，你要不要也考验一下？” “不要。”周悦摇头，“我跟他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没有必要考验。” 周时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去了外头抽烟，周悦则是继续做衣服。 马文明身上的死气太重了，她总担心他会突然倒下，因此她加班加点，只用了三天就把衣服做出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有必要的，因为她才把衣服做好不到半天，白芳芳就来了。 “我来取马文明的寿衣。”白芳芳表情平静，只有眼尾是红的，“周悦，马文明过世了，就今天早上。” 周悦把衣服取下来，把别的配套的东西都收进盒子里：“哪一天出殡？我去送送他。” “谢谢。”白芳芳几乎哭出来，“他刚死，我就在初中群里发布了消息，过去半天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我发布之前，大家都在群里刷屏，我一公布，他们全部隐身了。” “马文明做人失败，就算是受过他帮忙的人在事情结束后都不会感激他，还会埋怨他。” “可人不能这么没良心，马文明是嘴巴毒了点，为人刻薄了点，可他也是真的帮了忙啊，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呢？” 白芳芳之前应该是一直压抑着，这时突然找到了宣泄点，她一股脑地把马文明这些年被初中同学坑的事全讲了出来 第80章 班主任 【白芳芳，马文明什么时候出殡？】 【葬在哪个地方？】 【我们想去送送他。】 …… 九百九十九条信息，全是追忆马文明的。 不管这些追忆里面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这一刻，白芳芳都感激。 第三天早上，周悦去送了马文明。 初中那个班的同学基本都去了，连年过半百的班主任也来了，四五十人，浩浩荡荡的。 马文明这最后一程，走得极为热闹。 从山上下来，大家提议去附近的饭店吃个饭，聚一聚，说一说大家的变化。 周悦是没有兴趣的。 而且这班上的人之前是怎么编排她的，用的都是哪些脏污的词，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班主任拉住她，语重心长：“周悦，我很久没见你了，你就当是陪我说说话，也一起去吧！” 班主任姓黄。 黄老师是一个很和气的女人，周悦刚上初中的时候，黄老师刚刚结婚。 周时新是个男人，从小到大都没教过周悦什么生理知识，很多生理知识，是她到了黄老师班上后，黄老师一点点告诉她的。 她来初潮的那天，穿的是白裤子，当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肚子痛，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她顶着一屁股的血跑去找黄老师，期间被无数同学嘲笑，是黄老师给了她安全感，是黄老师让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青春期的窘迫，在黄老师的温柔里一点点消失，周悦那个时候就想，如果黄老师是自己的妈妈该多好啊，这样，她就也有自己的妈妈了。 将翻涌上来的回忆压下去，周悦点头了。 这也是周悦第一次参加初中同学的聚会，在聚会上得知，他们几乎每年都会小范围的聚，只不过周悦从来不关注，所以不知道罢了。 事实证明，同学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无趣的聚会之一。 分开了十几年，大家的人生阅历，工作经历以及人生定位完全不一样了，基本上已经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大家各聊各的，毫无营养。 满桌都是笑声，满桌寻不到半点真诚，都是客套。 周悦也不知道这顿饭她是怎么吃完的，总之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饭后，有人提出去KTV唱歌，周悦自然是不去的。 有人阴阳怪气：“周悦现在是名人，是网红，来吃饭都已经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了，就别异想天开人家会来陪我们唱歌了。” “之前不是一直在群里骂她晦气不乐意跟她待一起吗？怎么现在变成是周悦不愿意留下来了？”白芳芳立即怼，“李敏霞，要我把你刚刚发了什么都念出来吗？” 李敏霞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她嚷：“你爱念就念！反正我没说错！她就是晦气！现在也是名人！看不起我们！” “如果早知道今天她也来送马文明，我说什么也不会来！真是晦气！” 周悦自嘲一笑。 她先前还顾及着黄老师，勉强过来吃饭，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转身就走。 “周悦！” 白芳芳追出来：“我和你一起走！跟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一起，我寿命都要短几年！” 黄老师也追了出来。 知道事情原委后，黄老师立即拉着周悦的手：“周悦，你特别勇敢，老师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她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温柔。 周悦眼睛发热，她忍不住抱住黄老师，喊出那个时候的称呼：“黄妈妈，谢谢你。” “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相信你们不管选哪一行都能发光发热的。对了，你的直播间叫什么名字？老师空了就去支持你。” 周悦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被黄老师的温柔击败。 她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她希望黄老师能永远幸福，长命百岁。 但有的时候，总是天不邃人愿。 黄老师和白芳芳很快就被家人接走，周悦刚想打车回去，程知卓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站那别动，我掉个头就来。” 远远看着程知卓的车子开过来，周悦很知足。 马文明的后事办完没几天，周悦又接到了小梁总的电话。 “康奇的赔偿款打给我了，我一会打给你，不过他明天就要回国了，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小梁总。” 接下来的几天，周悦除了日常的铺子营业以及每天中午的直播，就是着手准备第三次线下科普活动的事。 这第三次的科普活动，她原本想继续放在殡葬街，思考了几天后，还是决定另外寻一个地方，人多点的地方。 思来想去，她将地点定在巷子口的小广场那里。 周时新不太认可这个地点。 “这条街上的人都很神经很三八的，到时候分分钟掀了你的摊子，还要打你。” 周时新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对周围的人是十分了解的。 “不说别人，就是隔壁你李阿姨，她一个人你就搞不定，还有街口的那几个，特别蛮横的，到时候肯定会搞事。” 周悦点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在这里搞。殡葬街那边的阿姨们现在对我比较认可，有她们照顾着，我们的工作环境比之前好太多了，要是把家里附近的环境也搞好了，那我才更有底气去影响更远一点的人。” “不然，我掌握的知识再多，也没有说服力，我自己也没有底气。” 周时新就不说话了，他一边抽烟一边拿着手机划来划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悦想道歉，话都到唇边了，又让她给咽了下去。 如果她不打算改变主意，那这番道歉根本起不了作用，还会火上浇油。 快下班时，江晓夏打电话过来约她去吃烤肉：“你家程队今晚要值班的吧？” “昨 第81章 周悦总觉得有些不安 周悦平时都走桂江一桥回河西，今天心血来潮，换走彩虹桥。 国庆刚过，梧州还是很热，温度并没有比七八月份的时候低，唯一明显的区分是，十月份的太阳早一些下山，六点多，太阳就慢慢西沉了。 在彩虹桥头，周悦把车子停下来。 云南有日照金山，梧州有‘火山夕焰’的奇景，周悦记得小时候跟爸爸专门过来看，当时就觉得非常美，长大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那一年看到的奇景了，有时候就算是专程过来，不是天气不对就是来的时机不对刚好错过，要不就是看到的都是不够美的。 今天运气不错。 周悦刚停车就看到了对面的火山被一层金光烘托着，因为山里有雾，金光就被一层落雾笼罩着，十分神秘唯美。 周围一片赞叹声。 周悦赶紧拿出手机，一边拍一边找角度，很快，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角度，她打算拍几张就去跟江晓夏他们汇合。 找好角度了，她刚想拍，后头突然有人撞了过来，顿时手机脱了手。 要不是她手机有绳子，她也习惯将绳子缠在手腕上，她的手机就要掉到河里了。 后头那人撞了她，没有说任何抱歉的话，反而很凶地嚷了一句：“死三八，闪开点！” 周悦回头，见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人，这人一看就得罪不起。 “看什么看？！”那人直接瞪眼，“丢你老母！” 周悦知道这人得罪不起，所以她没打算跟对方接触，刚转身，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刘家财你是不是想死？！” 她猛地回头，就跟一个女孩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男人嚷起来：“程芝芝，我费这么大劲来替你占位置，你骂我做什么？” “我让你占位置，没让你抢位置，更没让你撞人！”程芝芝指着周悦，“刘家财，向人家道歉！” 刘家财看看程芝芝，再看看周悦，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悦搞不清楚这人跟程芝芝的关系，她刚想说没关系，程芝芝就把刘家财给支开：“哪有你这样道歉的？你闪开一些，我跟她说几句。” 刘家财去了别处，程芝芝看了一眼江对面的火山，问周悦：“好看吗？” “好看。” “好看那就继续看。” “……芝芝，我和晓夏还有你哥约了一起吃烤肉，不如你带你朋友一起去吧？就在旺城。我们也挺久没见了。” “谢谢，不过我哥不会乐意看到我的，我要是去了，还带着刘家财，你们都别想吃了。”程芝芝笑了笑，“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改天我去外地旅游，也给你带手信。” 程芝芝和刘家财去了别的地方拍，有说有笑的，那刘家财满脸横肉，但在程芝芝跟前一直躬着身子，被她吃得死死的。 周悦总觉得有些不安。 程芝芝他们很快就开车走了，周悦也去了旺城。 江晓夏和郑心妍已经到了，江晓夏在玩手机，郑心妍还在旁边写作业。 看到周悦，江晓夏立即将手机放下来：“叔叔怎么不来？” “说自己年纪大了，吃不惯外头的东西。”周悦解释了一句，抬眼看郑心妍，“心妍，不是说作业快做完了吗？” “数学老师临时加了几道题，要周一交上去。” “明天周日，多的是时间写。” “明天我要专心看铺子。”郑心妍笑眯眯的，“周姐姐你跟江姐姐先聊天，我很快就写完了，写不完的话晚上回去再写两道就行了。” 郑心妍这么勤奋，周悦很欣慰，但也很心疼。 手机弹出了新的微信，周悦以为是程知卓发来的，没想到是江晓夏。 轻轻一夏：【小姑娘说不能让资助她的人失望，所以她想在期末考考个好成绩，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钱没有白花。】 周悦的余光注意到郑心妍抬了下头，她立即回：【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要当着她的面偷偷发微信，她很敏感。】 江晓夏便打开京东挑耳机，周悦则是把店名和桌号发过去。 等两人都放下手机了，郑心妍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程知卓来了。 这家店是自助模式，程知卓一来，手机一放，就立即把周悦拎着去拿肉了，等两人一人端了几盘肉回来，赫然发现多了个人。 陈家杰，周悦第二次搞活动时来帮忙的那个消防队的文职。 周悦疑惑，程知卓都是跟着她过来的，他怎么把陈家杰也带来了？ 没想到程知卓也一脸惊讶，他还直接问了出来：“家杰，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走错桌了？” 陈家杰脸一红，旁边的江晓夏马上道：“没走错，是我叫他来的。” 周悦一脸狐疑：“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 江晓夏大声宣布：“陈家杰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周悦，恭喜我吧！” 周悦这下是真的惊讶到了。 江晓夏第一次见陈家杰的时候，不是还嫌人家是白斩鸡吗？怎么嫌着嫌着，就把人变成自己男朋友了？ 不过江晓夏脱单了，这是好事。 周悦去拿了几罐啤酒，一人一罐，周悦一口气吹了：“恭喜你，晓夏！” 几人也一口气吹了。 旁边的郑心妍一脸纠结，她想尝一下啤酒的味道，又不敢。 江晓夏直接去给她拿了一罐：“这是菠萝啤，没什么度数的，你喝一杯吧，替我高兴高兴！” 郑心妍高兴地拿起杯，大声说：“祝晓夏姐姐和姐夫恩爱到永远！” 说着小心翼翼地用唇角抿了一点点，觉得不错，又喝了一点，后来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抿着，十分可爱。 一杯酒喝完，郑心妍自在了许多，时不时会向周悦和江晓夏撒下娇。 周悦拍拍她脸：“我给你拿杯果汁，那酒 第82章 误解 刘家财。 这三个字在周悦舌尖滚了一圈，最终被她咽了下去。 周悦眼皮微垂：“身边挺多人的，我开着车，只一眼，没注意到她是和谁在一起的。” 程知卓不疑有它，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只当她还介意程芝芝之前找她说的那些话，他点点头，捏着手机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悦没跟江晓夏说过自己和程芝芝之间的“矛盾”，因此程知卓走后，江晓夏好奇地问了一嘴：“芝芝她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不在家里住？” 周悦摇摇头：“我也挺久没见她了，不清楚。” 江晓夏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有心想要多问一些，但碍于郑心妍和陈家杰这两个，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刚加入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成员，有些话不太方便聊，就把话咽了下去。 周悦垂着头，认真地给每一块肉翻面。 几分钟后，程知卓回来了，脸色平静，周悦却是从他的平静的神情底下，看到了一丝焦躁，不用猜，他打的那个电话，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沟通。 她把烤好的肉夹起来给郑心妍，劝她多吃一些，接着扭头看程知卓：“你要再喝点酒吗？” “一会还要开车，酒就不喝了。”程知卓接过夹子，揽下了烤肉的工作。 周悦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一句程芝芝。 程知卓苦笑：“也没什么，就是从小被惯坏了，认为全世界都应该围着她转。没事的，等她吃了亏受到教训就长记性了。” 周悦回想了一下刘家财的长相和体量，心想真让程芝芝吃亏长记性，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周悦打算将刘家财的事告诉程知卓。 她刚喊了他的名字，程芝芝就打来了电话。 程知卓看过来：“谁打来的？” 周悦把手机反扣：“小梁总。我去外头接一下电话。” “我陪你。” “不用了，我就在门口。” 周悦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程知卓还在盯着她，她冲他笑了笑，便背过身子接电话：“芝芝——” 程芝芝在那边打断：“周悦，你不带我出国的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你在我哥面前胡说八道，我真的很生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很酷很勇敢，一开始我还把你当成我的榜样，也想要去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可跟你相处得越久，我就对你越幻灭。” “芝芝——” “你别插嘴，让我先说完。” 程芝芝强势地说：“我不知道你跟我哥是怎么说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跟刘家财只是合作关系，至于合作做什么，在事成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回家，随便你怎么跟我哥讲！” “我只是告诉他你在看日落，别的什么都没说。” “无所谓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爸妈的话我都不在意，你又不是我的谁。” 程芝芝说完就挂了电话，周悦捏着手机，听着里头的盲音，突然没有了任何心情。 她不介意被人误会，因为她立身很正，不怕别人泼脏水，可是程芝芝是她的朋友，她们曾经一起‘战斗’过的，相当于是战友。 被自己的朋友和战友误会，周悦此刻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难受。 这个电话，直接影响了她接下来两三天的心情，她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 周时新看出点什么，想问，又怕是跟感情有关，便不好张嘴。 正焦急的时候，他想到了旁边的杨晴，他便过去找。 杨晴刚好也有事想找周悦，便直接过来了，周时新便到隔壁看铺子。 杨晴是个铁直，根本不懂迂回，她进来就问：“你爸说你好像心情不好，怎么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啊。”周悦说了一句，她抬头看了杨晴几眼，“我看你的心情更不好。” 杨晴就苦笑：“昨天我跟我男友摊牌了，他果然炸了，骂了我一顿，然后跟我提了分手，今天早上又打电话过来，说如果我把铺子转手出去，跟他一起再开一间影楼，那就复合。” “你怎么想？” “我没怎么想，就觉得有些可笑。”杨晴笑容更加苦涩，“说是一起开店，但是资金我出大头，管理也是我，我还得兼职化妆师、杂工等，他就只顾拍照，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动手收拾影楼的。” “从前我爱他，从来没计较过这些小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我就只想骂自己一声傻瓜。女人谈恋爱图什么呢？不就是图有人在方方面面上给予关心与爱护吗？” 周悦给她抓了一把陈皮糖，自己先丢了一颗进嘴里：“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一个男人说得多天花乱坠，都不如他亲自做一顿饭。” 杨晴点头：“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不过好在还不晚。” “我来铺子之前，他爸妈轮流给我打电话，给我做思想工作，说是尊重我，说是不图我的钱，但十句有八句，都在提开店的事，说铺子开起来了，就给我们办婚礼，生了孩子之后他们就给我带……” “也是奇怪，以前我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暖心，今天只觉得厌烦。我不想跟他们说话，就让我嫂子讲。” “我嫂子嘴巴多厉害啊，阴阳怪气的高手，全程骂人不带脏字，把他父母说得哑口无言。” “后面她直接使出王炸，就说家里的钱跟我无关，让他们别发春秋大梦了。” 杨晴笑了一下，笑容不及眼底，“我男朋友后面打电话来找我证实，我说是，他那边就直接挂了电话，我试着打回去，打不通了。微信等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他拉黑了。” “我以为我爱了十年，没想到呀，是做了人家十年的钱袋子，真是讽刺。” 周悦想起自己的八年，心里也是一阵苦涩。 “会过去的。”她干巴巴地安慰，“你 第83章 她怎么会来？ 门外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我找周悦有点事，周悦在铺子吧？” “在在在，你在这等着，我让周悦出来，周悦——” “还是我进去吧。” “黄老师，这地方——” “周悦爸爸，你既然支持她的工作，就要从内心里认同她的职业，可不能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黄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找她真的有事。” 铺子里的周悦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那天聚会之后，她和黄老师便互相加了微信，若是黄老师只是想问她什么事，可以直接在微信上问，只要她看到了，不管当下在忙什么，都一定会回复的，可黄老师却是到铺子里来了。 她这里是寿衣铺，黄老师这会过来，不是为自己，也是为家里人。 周悦压下情绪，起身迎了出去：“黄老师，你怎么来了？” “找你问点事，你现在方便吗？” “我不忙。”周悦牵着黄老师进来，“爸，帮我去买两杯奶茶，还有鸡蛋仔云片糕……我记得黄老师在课堂上说过，最喜欢吃这两样，黄老师，我也喜欢吃。” “奶茶就不用买了，鸡蛋仔和云片糕我带来了。周悦，我们边吃边聊。” 周悦看了周时新一眼，周时新秒懂，他立即拿了车钥匙出去，去买水果了。 “黄老师，你今天过来，是想参观我的工作间吧？那一会吃完我就带你参观。” “我对你的工作很好奇，我一定会参观的，不过得先办完正事。” 黄老师缓声道，“周悦，我得了肺癌，好几年了，已经是晚期了。” 周悦不愿意相信，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怎，怎么会？” 黄老师人这么好，对她来说是妈妈一样的存在，她怎么会患癌？ “年轻的时候粉笔灰吃多了，加上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仗着年轻，没有重视，等到发现的时候就是中后期了。” “不过我觉得这癌症没什么好可怕的，因为我曾战胜过它，只不过后面它卷土重来，我身体机能跟不上而已。” “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这癌症也是这样，都是此消彼长……周悦，你给我做一套寿衣吧。” 黄老师是自己拿了设计图来的：“我画很久了，但是总没有勇气找别人帮我做，我也不想让我爱人担忧，就一直压着了。” “知道你从事这一行之后，我就觉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周悦，我的最后一程有你参与，我特别高兴。” 周悦只喊了一声‘黄妈妈’便泣不成声。 跟黄老师聊完细节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周时新买回来的水果一个没动，黄老师带来的鸡蛋仔也变凉了，不再香酥，软绵绵的，让人提不起食欲。 黄老师的爱人也是一名老师，姓陈，周悦跟黄老师刚刚聊完，陈老师便来接了。 “我都没说我来这里了，你怎么找过来的？”黄老师微笑。 陈老师牵过她的手：“你别管，总之我就是知道。走，我们回家。” “突然想吃鱼。” “买了，今晚做酸汤鱼。” “还有烧排骨。” “排骨和虾都买了。还想吃什么？一会经过市场，我再买。” “就这些了。” 夫妻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周悦抹了一下眼角，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人多灾，祸害遗千年。”周时新十分感慨，“她现在才四十来岁，孩子刚刚上初中，正是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却得了这种病。” 谁说不是呢。 “对了，我的寿衣你做好了吗？” 周悦一顿，心情更低落了：“做好了。” “我去找杨晴，问问我能不能穿着寿衣去她那里拍照。” “爸，我给你预约了体验，明天我陪你去。” “你自己的预约了没？” “预约了。” 隔天一早，父女便空腹去了医院，两人分头行动，等所有的项目做完，已经到了中午。 下午三点，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周时新的身体状况还算好，不过因为抽烟，肺有轻微的结节，医生要他以后戒烟。 至于周悦，她年轻，没什么毛病，一切正常。 周悦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从周时新说做寿衣开始，她心里就全是害怕，害怕他得了什么重病却一直隐瞒着她，好在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 心里最大的石头放了下来，周悦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很快她便确定了下一次科普活动的内容，在网购的礼品送过来后，她便定下了日期：这周的周末。 她先去跟江晓夏说这个事：“阿卓明天上南宁，我人手不够，这周你放你男朋友鸽子吧，来帮我。” “姐妹的忙当然要帮啊！”江晓夏在电话那边笑，“我把陈家杰也叫过来！对了，我问下他非工作时间能不能穿制服，他那身制服挺能镇场子的，应该不会有人敢闹事的。不过、” 江晓夏犹豫了一下：“我听周叔说，你们那条街上的街坊不太好相与啊，你看要不要换个地方？要不还是去市政广场？现在天气逐渐转凉，那里人比较多。” “就因为街坊邻居不好相与，我才需要你的帮忙啊。”周悦狡黠一笑，“他们怎么也得给你几分面子。” “我这面子也不值钱。不过我姑且一试吧。” “谢谢全世界最美丽的江小姐！” 笑闹了一番，两人挂了电话。 离周末只有三天了，周悦手上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并且她打算在科普活动之前，先在直播间讲一遍，就当是彩排了。 自从她在国外穿寿衣走秀的视频出来后，月红寿衣店的关注度就越来越高，现在她的账号已经是本地最优质的账号之一了，只不过因为她所从事的行业比较特殊，本地的自媒体交流大会 第84章 邻居的反应 六点半左右，广场上陆续有人来了，都是这条街上的老街坊，他们一开始只是来看了一眼，就去晨练了，等周悦把摊子搭起来，他们又围了过来。 张伯问周时新：“老四，你们要卖东西？卖什么东西？” 林伯试探：“该不会是卖寿衣吧？” 这话一出，大家脸色立即变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批判，但是都忌惮他那两条大花臂，说话不敢太过放肆。 周时新脸色淡淡道：“寿衣只卖给有需要的人，有需要的人会自行到铺子里购买，我们今天不卖寿衣。” “不卖寿衣就好。”张伯干笑，“那卖什么呀？我们老邻居了，一会帮衬你。” 周悦笑眯眯道：“我今天不卖东西，就搞个小小的科普活动，张伯一会有空，可以过来听几句，有礼品送。” “什么礼品？” “鸡蛋。” “几个？” “一盒，六个。” 张伯立即点头：“行，一会我就过来！是过来听的人都能领一份吧？” “对，都能领，如果一家来五个人，那就能领五份。” 张伯高兴了，其他街坊也高兴了，他们奔走相告，不一会，整个社区都知道周悦搞活动送鸡蛋的事了。 江晓夏是跟一群大叔大妈一起来的广场，她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摊子前。 “怎么人这么多？” “送鸡蛋，你说人多不多？”周时新回她一句，“就是人这么多，准备的鸡蛋怕是不够了。” 江晓夏看了一眼挤来挤去的人，她也有同样的担忧。 周悦道：“晓夏，你一会留意一下，如果活动开始之后还有这么多人，那么就等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始派发鸡蛋。” 江晓夏很快就知道周悦为什么要她留意人数了。 活动开始前十五分钟，周悦换上了寿衣，当她站过来时，满场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不确定地问同伴：“她身上穿的是什么？” “好像是寿衣！” “寿衣？！”那人尖叫，“难怪舍得派鸡蛋，原来是搞这么晦气的活动！” 骂声一片。 小摊子前的人如潮水般退去，不过五分钟，现场就只剩下同一条街上的老街坊了。 当然，他们留下来不是为了领鸡蛋，而是为了要周悦取消活动，拆除摊子。 张伯脸色非常难看：“周悦，你立即拆了这摊子，不然我们就把它砸了！” 周时新虎目一瞪：“你砸一个试试看？！” 张伯吓得连退数步：“你，你不要以为你凶我就怕你！” “你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怕你！”周时新深知怎么对付这群人，“我们周悦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你们就是报警，他们也无权拆我们的摊子！再说了，今天的活动我们已经在社区报备，社区都同意我们搞活动，你们有什么不满就去找社区！” 江晓夏默默把蓝马甲穿上：“各位，我就是社区的，周悦的活动合法合规，你们可以不理解也可以不听，但他们确实有搞这个活动的权利。” 阿叔阿姨们就围着江晓夏叫。 江晓夏吸引了火力，摊子前更空了，周悦调试了一下音箱，立即开始演讲。 正围着江晓夏的阿叔阿姨立即看了过来。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台风又从容自信，如果忽略她身上的寿衣，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她讲的是什么？”张伯问林伯，“是不是推销？是不是鼓励大家去她家买寿衣？” 林伯听了一耳朵，摇头：“听不清楚，但好像不是推销。好像是在解释为什么电视上常有‘卖身葬母’的情节。” 旁边一个阿姨说：“她说古时候棺材贵，穷苦人家死了人，都是用草席卷一卷挖个坑就埋了，古时候说的薄棺，也是家里吃得起饭，三餐不用愁的人才买得起。” “那不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吗？有钱的买十几万一个的风水宝地，没有钱的就回老家请风水先生找块墓地埋埋，住风水宝地的，家里人从山脚把路修到山顶，祭祖的时候一路小车直达。” “没有钱的，每年回家祭祖就是爬山涉水，坟头长满草，过个几年，后代都不愿意来了，那就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了。” “还有房子。有钱的住一线江景，孩子上名校，毕业出来找到了工作高薪又体面，没有钱的人只能守在老家，孩子只能上村小，八大姑七大姨甚至全村一起出力，都未必教得出一个名校生。” “就算供出来了，他们去到学校，跟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一起生活，无论是从精神还是物质上都跟人家离了十万八千里。我听说有好多村里的大学生去到大学之后学坏的，或者发疯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这时周悦的声音听起来便更加清晰了。 她在讲古时候的陪葬品，什么阶级陪葬什么东西，如果葬品超出了朝廷制订的规格，会被定罪。 阿姨嘶了一声：“幸好我们没生在古代。” 截到目前为止，虽说现场有些乱糟糟的，周悦今天的活动进行得还算顺利，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她今天的任务就算达成了。 当然，她今天的任务不是让大家听进去什么，而是让大家容许她的存在，只有大家容许了，她以后才能经常在这边搞活动，只有经常搞活动，大家才会习以为常，当人们觉得一件事物习以为常，没什么奇怪的时候，他们才会愿意留意她到底讲了些什么。 这条路很长，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停下，再难，那也是在往前走。 周悦突然停了下来，摊子前的阿叔阿姨们都看了过来，似乎在疑惑，有人还以为结束了。 周悦只是喝了一口水，又继续演讲。 离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尖叫 第85章 以后不许来往！ 在方晓文妈妈那一声尖叫开始后，周悦就受到了影响，她想起了第一次做线下活动时被泼粪的不愉快经历，因此就算方晓文妈妈夸了孩子，她也没有放松警惕，所以在方妈妈抓起椅子冲过来时，她就迅速做出了反应。 椅子砸到地上，方妈妈指着周悦破口大骂，她声音又大，用词又脏，语速又快，旁边人想要插嘴都没办法。 但是看到周时新的两条花胳膊时，她立即消了音，还后退了好几步，抓起方晓文就跑，边跑边教女，边教边骂：“……不管是哪个同学叫你来的，以后都不许来往！” 方晓文想要解释，一张嘴就被甩了一巴掌，留下了一串哭声。 方晓文是郑心妍的同学，当然人不是她叫来的，是方晓文想来找她玩，她说自己要帮家里的忙，方晓文就直接过来了，活动还没开始的时候两人听江晓夏的维持秩序。 亲眼看到方晓文被拽走还被打，郑心妍整个呆住，她冲过去了：“方晓文妈妈——” 江晓夏一把将她拉回来：“别去，她会打人。” 郑心妍呜呜哭了起来。 周悦走过去安抚郑心妍，直到郑心妍不哭了，她才捡起话筒。 摊子前已经没有了观众，周悦不受任何影响，她试了试音，淡定地将剩下的内容讲完。 周时新站在周悦身后，双眼像X光机一样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担忧会再有人来砸场，江晓夏和郑心妍也有些不安，两人都紧绷着心，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一切顺利。 不远处，张伯和林伯神情复杂。 两个老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一起看了周悦一眼，再同时看回对方。 “刚才周悦在说什么，你听了多少句？” “也多少，就什么薄棺，葬品规格。” “说得挺头头是道，不过这些东西老人不是都知道吗？” “你六十岁了，你是老人了，她说的这些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也不一样不知道？” 两个老头菜鸡互啄，很快，他们听到周悦说：“今天的内容就讲到这里，下一次我会准备别的内容，希望大家继续关注，谢谢。” 两人就不吵了，林伯说：“我觉得她讲得挺好的。” “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还要上学。” “有学上是好事啊，没学上什么都不懂。”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伯突然开口：“那身衣服就很碍眼，要不是看在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份上，我早就掀摊子打人了。” 林伯张伯同时盯着他：“我看你不是看在同时邻居的面上，而是怕被她爸打！” 周时新十几岁开始就在街上混了，这几个人比周时新要大过十来岁，但没用，他们没少挨他的揍，也就周时新出狱之后洗心革面了，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他们才敢时不时挤兑周家几句，当然，那也是不敢当面怼的。 不像他们家的婆娘，不知道周时新的凶狠，总去挑衅他的底线。 这条街上上了年纪的男人们都对周时新万分忌惮，但他们的老婆不以为然。 林伯的妻子林阿姨就是其中一个。 她没有听周悦讲什么，但她在旁边坐了全程，周悦在台上一说结束，她就领了鸡蛋，她先是把鸡蛋放回家，再一路小跑着去找李秀梅，也就是周悦的隔壁邻居，那位以前总骂周悦晦气的老太太。 林阿姨进来就大声嚷：“李秀梅，路口小广场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瞧瞧，有鸡蛋领呢！” 自从儿子出事后，李秀梅脸上就没有什么笑容了，终日都满脸愁苦，她闻言笑了笑：“阿勇还没好利索，我离不得。” 林阿姨往书房里看，看到林勇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她笑了笑：“我看他恢复得挺好的嘛，自己也能走，不需要你一直盯着。” 李秀梅也往里头看了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外头也没什么好看的，菲菲去她外婆家住了，鸡蛋领回来也只会坏掉……” 林阿姨知道她是内疚，因为那天晚上就是她非要跟儿子吵架，把儿子气得脑梗。 她低叹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但是你这样一直守着他，他会觉得有压力，而且会觉得自己没办法恢复。” “你儿子原本是做外科了，现在就算他病好了，肯定没办法再做外科手术了，你这样把他当废物一样照顾，他会觉得自己就是废物。” 李秀梅一怔：“会吗？” “我只是说万一，我没说一定。” “可如果他真有那种倾向，我要是离开了家，他自己轻生怎么办？”李秀梅一个劲摇头，“你别喊我出去了，以后你去买菜顺便帮我买回来，我给你付跑腿费。” “我跟你这么老友，说跑腿费不是侮辱我吗？” 两个老太太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殊不知她们的对话，被林勇听了个全。 林勇放下笔：“林阿姨，小广场搞什么活动了？” “也不是什么好的活动，不过有鸡蛋领，我不想着你家菲菲喜欢吃鸡蛋嘛，就过来看一下你妈怎么今天不出门。” “妈，菲菲喜欢吃鸡蛋，下回再有免费鸡蛋领，你也去排一下队嘛。” “鸡蛋七块钱一斤，能有七八个，菲菲一天一只，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斤，排队要排那么久，我不去。” 林勇也不再说，他又问了林阿姨一遍，外头搞什么活动。 林阿姨看了李秀梅一眼，李秀梅说：“你讲吧。” “就是周悦和她爸，在小广场搞科普活动，说古时候的人家怎么安葬……”林阿姨也没隐瞒，“这活动好像不坏，讲的内容也有些用，但是吧她那身寿衣，我看了心里发慌。” 李秀梅怔了一下：“这两父女，真是百无禁忌。” 林勇笑了出声：“妈，我在医院见过很多病人，有小孩说了几句他 第86章 我是顶梁柱 林勇耐心地向李秀梅解释了半天，总算让李秀梅明白，他只是提前做准备，而不是想寻死。 李秀梅红着眼去按周家的门铃。 周悦刚刚把会场上的东西搬到家，这会都在客厅吹风扇喝水，周悦点了外卖，听到门铃响时她愣了一下，还以为现在送外卖的效率提高了。 开门发现是李秀梅，她有些惊讶：“李阿姨？” 李秀梅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出来意：“周悦，你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去李秀梅家？ 周悦以为她需要帮忙，立即喊周时新：“爸——” “不用喊你爸，其实是阿勇想让你过去的。”李秀梅低垂着头，眼睛又发热，“他想找你订制寿衣。” 林勇是医生，而且是急诊科的医生，早就看淡了生死，他会找她订制寿衣不出奇，但一直觉得她晦气的李秀梅也同意，这就太让人意外了。 李秀梅不太好意思：“我儿子说得对，我顾忌的那些，其实都是自己吓自己，真正会害人性命的，往往都是自身不注意，或者来自外力，跟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半点联系都没有。” “周悦，这两年，对不住了。” 周悦微微一笑：“我一身汗，等我冲个凉再过去，可以吗？” “不急的，你吃了午饭再过来也行！” 周悦回去就跟周时新说了这件事，他咕哝了一句什么，周悦没听清，但等周悦出门的时候，他就撇下江晓夏和郑心妍跟着过来了。 周悦知道，周时新是信不过李秀梅，毕竟在林勇出事之前，李秀梅对周悦的敌意最大。 李秀梅看到周时新也跟着过来，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自从儿子出事之后，她不仅改掉了嘴碎刻薄的毛病，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变了。 周家父女都有些不适，不过能得到别人的笑脸，总好过被别人冷脸以待。 李秀梅倒了两杯水：“阿勇在书房，我把他推出来。” 林勇脑梗的后遗症挺严重，住了半个月的医院才出来，手不利索，左手无力，右手勉强可以抓握，但是双腿目前还是处于酸软无力的状态，出院之后，就一直需要坐轮椅。 为了方便穿脱，林勇身上依然穿着病号衣。 他比上一次周悦见的时候瘦了两圈，但是头发胡子都打理得很干净，丝毫不见颓废之感。 “在住院的时候就想找你了，但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这段时间把你的直播全部看完了，我又自己查了一些资料。”林勇微笑，“当然，这些都是外因，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想通了，想透了。” “也不怕你见笑，我虽每天接触伤者死者，但我内心里对某些非科学的东西存着畏惧之心，我认为生命是需要慎重的，人更需要敬畏死亡，可这次病了之后，我整个人生停摆了，我也有时间去慢慢思考这些问题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跟所谓的‘敬畏’比起来，竭尽所能地把我能安排的事情安排好，让他们在我死后，不至于一下子掉入恐慌或是泥潭，而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件事明显更重要。” 李秀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她眼睛发红地别过了脸。 周悦的余光，瞥见她眼角的泪。 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林勇继续往下说：“我妻子是一位事业型的女人，我一直以为她很坚强，但是当时我倒下去的时候，她当时也吓得站不起来了。我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是知道的，整条街吵架第一名，没有人吵得过她，可我的同事告诉我，我被下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就倒下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她们一点都不坚强。” “她们是成年人，而我尚且还活着，她们都如此，要是我真的死了，她们会怎么样？还有我的女儿菲菲，她才三岁半，要是我死了，我的妻子和母亲也跟着倒下了，她一个小孩子要怎么办？” “她得寄人篱下，她得看人脸色，她可能十八岁一到，就会被迫结婚，用自己的一生换回几万块的彩礼，以报答别人的养育之恩。” “我可能不能给她留下太多的钱，但如果我安排得好，她的妈妈，她的奶奶，都还能陪着她长大。” 李秀梅已是泣不成声，周悦原本就是个情感很丰沛的人，这时也是眼睛含泪，就连周时新，也别过了脸，把眼睛里的泪快速眨回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勇的爱子爱妻爱家之心，厚重得令人不得不动容。 林勇的妻子黄美玉不知何时回来了，这时也发出了抽泣声。 “美玉。”林勇冲她伸出手，“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坚强，知道吗？” 黄美玉跑进来，哭倒在林勇怀里，李秀梅则是嚎啕大哭，悔得肠子都青了。 等一家三口完全冷静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这期间，周时新甚至出去买了个西瓜回来。 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李秀梅嗫啜着又道了歉。 周悦清了清喉咙：“那林医生你想做什么样的衣服？” “就我平时上班穿的白袍吧。”林勇一脸平和，“我学了七年医，在医院里又各个科室的跑了许多年才到急诊科去，满打满算，我在急诊才呆了不到五年，我还没当够医生，我希望我下辈子还可以继续当医生。” 医生的外袍不能做，周悦算了下时间，三天足够，不过防止有急单或是意外情况发生，她给自己多预留了两天。 “基本上五天就能做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拿回来。” “行，定金是多少？” “随你，两三百，七八百都行。” 林勇就付了999块，笑道：“999，长长久久，一百岁太长，就希 第87章 死得这么懂事 快七点时，程知卓发来视频。 他刚刚从课堂上下来，正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一边分享自己的课堂趣事，一边把镜头对着路上的风景。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所党校，从建筑到风景都中规中矩，连绿化树都是实用的芒果树，已经过了芒果成熟的季节，周悦仍能在树上看到凌星几个青芒。 南宁跟梧州离得不远，景色什么的都差不多，周悦没什么兴趣，她让程知卓的镜头不要扫来扫去，晃得她头晕。 程知卓轻笑出声：“其实，你说你不想看风景，只想看我，我也不会取笑你。” 镜头里周悦的脸就这么腾地红透，她有些恼，直接把视频切换成了语音通话：“我不看风景，也不看你。” 耳边传来程知卓低哑的笑声，震得周悦耳朵发痒。 心里也痒痒的。 她现在就想看到他，怎么办？ 周一是个特别普通的日子，除了下雨。 早上九点，周悦刚把铺子门打开，杨晴也开着电动车来了，落地的时候因为地太滑，她当场摔了一大跤，疼得她直接飙泪，衣物也全湿了。 周家父女将杨晴扶到铺子里，周时新去处理门口的积水，周悦则检查杨晴的受伤情况。 “我没事，就是现在站不起来，衣服也全湿了身上难受。周悦，你帮我去随便找套衣服给我换，影楼钥匙和车钥匙一起，在车上还没拔下来。” 周悦把衣服拿回来时，周时新已经把地上的积水全扫走了，这会正用干拖把来拖。 杨晴目前还站不起来，周悦就把铺子门和监控都关了，让杨晴在原地换下湿衣服。 一室的幽暗中，杨晴的声音响起：“其实不关积水的事，是我自己不在状态。周悦，他来找我了。” 这个他，该不会是她那个心机满满的前男友吧？ 周悦还在想怎么接话才合适，杨晴已经自顾自往下讲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玩意，跟他说我家要拆迁，我能拿到一半的拆迁款，他就跑来求我复合。” “周悦，你见过哈巴狗吧？他在我面前比哈巴狗还狗。” “我跟他说不可能复合，他跪下来，说我不答应他就跪到我答应，我踹他，他反倒舔我的鞋。”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那十年根本不是喂了狗，而是掉入了粪坑！”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啊？那一刻我恨极了他，恨不得他立即死掉！” 周悦拿过来的是一条裙子，这会杨晴已经套上了，但是因为她站不起来，腿也疼，没办法把湿裤子脱下来，只能求助周悦。 湿衣服全部换下来了，杨晴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她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我报了警，告他骚扰，他被带走的时候警告我，说他出来后不会放过我的。” “第二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出来了，带了把水果刀，立即要来我家要我好看，只不过在来我家的路上跟人起了争执，他拿水果刀砍人不成，反倒是砍到了自己的大动脉，当场就没气了。” 周悦一惊，这走向，属实是令人想不到，她刚刚还在担心杨晴怎么办，这渣男就自己死了，还死得这么懂事，死得离杨晴这么远，不然那渣男家里人可要来找杨晴的麻烦了。 杨晴抽泣：“狗男人死得真好，可是周悦，我还是很难过啊，我像个神经病一样爱了他十年啊！” 周悦深深地拥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没用，无声的陪伴，反倒更能给人力量。 外头，周时新拖完地了，烟也抽完一支了，里头还没动静，他有些担心：“周悦，好了没？杨晴她有没有事？” 周悦打开门才发现外头除了周时新，还有一对中年夫妻，两人自称是月红直播间的粉丝，男人姓赵，赵先生说他们夫妻是专门从佛山过来找她订制寿衣的。 “前两天已经来了，先在梧州逛了一圈，昨天来了一趟，你没开门，我们便多住了一晚，一会留下资料后我们就要走了。” 赵先生笑眯眯的，“我和我太太都是乐天派，也是丁克一族，财务自由，生活优越，没什么后顾之忧，不过人有旦夕之危，有些事还是得早早做好准备，才能真正潇洒这一生。” 赵太太闻言也露出一抹浅笑。 以前周悦常听说夫妻相夫妻相，但一直没见过，现在看到赵先生赵太太如出一辙的笑容弧度，以及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周悦不得不感叹一声，原来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确实是会越长越像的。 夫妻俩一个幽默风趣，一个温柔优雅，互相说的梗都能接住，像说相声似的，两个人愣是闹出了一群人的动静。 这是一次十分愉悦的接待经历，这在周悦将近三年的从业经历里，这还是首次。 她忍不住想，如果每个来她铺子里的客户都是这样无病无灾的乐天派，那就好了。 赵氏夫妻留下资料后就离开，不一会两人又返回来，赵太太问周悦：“周小姐，隔壁拍遗照的老板怎么不在铺子里？” “因为她在这里。”杨晴忍着痛，拿自己开玩笑，“刚刚摔了一跤，屁股开花了，站不起来了，也拿不起相机了。” 赵太太同情了她一把，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赵先生咕哝了一声：“这么大的影楼，怎么连个助手都没有……” 杨晴心念一动，她扶着腰说：“周悦，我决定要请人，请两个，一个摄影师，两个化妆师，一个助理，一个专门搞自媒体，还有别的，暂时还没想到。” “这么多？” “我家有三套房准备拆迁，我哥一套我一套我父母一套，我不缺钱。”杨晴财大气粗，“不是要下乡给老人们免费拍遗照嘛？要拍就拍好一些，我要搞一个大团队，在有钱的时候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第88章 前女友 周悦以为是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她点点头：“我是。欢迎你加入晴天摄影。” 说完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她确定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但是一时又没想得起来。 “我是龙微，之前开涂料店的，余家俊的前女友。” 龙微一提，周悦就想起来这对情侣之前在涂料店前对自己的各种侮辱，她脸上的笑顿时淡了许多。 周悦哦了一声就低下头看手上的简历。 龙微却是不依不挠：“周悦，你不是开寿衣店的吗，怎么变成摄影了？” ‘寿衣’这两个字一出，摊子前的应聘者就少了一半。 周悦眯了眯眼：“我开寿衣店，晴天摄影是我朋友的，龙小姐，你是来应聘的吗？” 龙微顿时窘迫，但也没有否认。 周悦便跟杨晴道：“龙小姐有开店经历，说话干脆，沟通方面应该没问题。” 龙微意外地瞪大眼，她以为周悦会当众说她的坏话，没想到周悦是向别人引荐她，顿时她就闹了个大红脸，有些无地自容了。 但是她需要工作，而晴天摄影开出的薪资十分诱人。 龙微性格外向，沟通能力十分可以，虽然没有任何摄影知识，但杨晴对她很满意，她给龙微的职位是店长，试用期一个月四千，转正后是六千。 这个工资水平在梧州算是很可以了。 龙微也是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顺利就应聘上，她看着周悦，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是感激。 杨晴道：“不过龙小姐，晴天摄影是一家只给人拍遗照的影楼，影楼就在周悦隔壁，你要是可以接受，那下周就可以来入职了。” 龙微怔了怔，随即笑了：“那我回家安排一下，下周二入职。” “欢迎你。” 刚一开摊就招到了店长，开局十分顺利，因此周悦和杨晴都以为，接下来也会这么顺利，但后面的人一听说是拍遗照，而且铺子就开在殡葬街，纷纷拿着简历跑了。 周悦道：“能招到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反正目前你不缺钱，团队慢慢组建就行。” “行，那先收摊，去吃饭！” 周二一大早，周悦比往常来得早了些，但有人比她还早，是今天来隔壁晴天摄影报到的龙微。 杨晴还没来，她一般是十点之后才开门，周悦看了龙微一会，还是决定把她叫进来坐一会。 “杨晴可能忘记跟你说了，她平时一般十点才来。你先坐一会，我给她打个电话。” 龙微又感激又窘迫，弱声地跟她道了个谢，然后又说对不起。 周悦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我跟你之间没任何矛盾，但你因为一个男人就对同性口出恶言，我觉得难以想象。” “你这么厌恶我……又为什么要帮我？是为了看我落魄的样子吗？” “因为你适合，因为我朋友需要，因为我不想变成你那样的人。” 龙微脸上发烫，她有点待不下去，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今天从周悦这里出去，她可能就会失去影楼的工作。 “我说话不好听，但这就是我当下的心情，随便你怎么想我都行。” 周悦走到缝纫机前坐下，龙微捧着水过去，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倾诉欲：“你不问我为什么跟他分手吗？” “我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但我想要跟你讲。”龙微自嘲一笑，“坦白地讲，他对我不错，如果不是我家里突然出事，让我看清他的本质，我和他说不定真会走到最后。” 周悦原本不想听，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 “我爸突然急病过世，办完他的后事后，我妈也倒下了，她得了脑溢血，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人已经瘫痪了，医生说要是每天帮她做复建的话，她的手有机会能动弹，但是这过程可能会很久，十年以上那种。” “我的涂料店刚开了没几年，疫情三年，我一分钱都没赚还贴了几年房租进去，我爸做手术又花了一大笔，等到我妈倒下的时候，我手上的钱加起来不到三万块。” “涂料店不赚钱，我妈妈的药一天都不能断，我很清楚如果涂料店再做不到大单子，我迟早会坐吃山空。” “我没有犹豫多久，因为我知道我做不出大单子。所以我把铺子转让出去了，连同里头的货，我铺里光是货就值六万块了，但是人家不太想要我的货，所以我免了转让费，只把货卖给了对方。” “我转让铺子的事没跟他提过，因为我觉得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我不想跟他抱怨这些，我担心他会误以为我在哭穷，在变相让他给钱。” “我自认为我事事都为他着想，我妈住院的时候他要给我转钱，我都没有收。” “我以为我这么坚强，会换来他的看重与珍惜，但是没想到，我铺子转出去的第二天，他就跟我提了分手。” “我问他要原因，他说见面再聊，我们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结果我去了那里，等待我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妈妈。” “她告诉我，她家没有那么多钱，她儿子跟我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不是给我家当冤大头，给别人当儿子的。” “我不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几次见，她都很温和很平易近人，我跟他在一起一个月，她就催婚催生，我以为她对我非常满意，结果那只是我自以为，她只是图我是独生女，家里的房子有可能会拆迁。” 龙微说到这里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确实是拖累了他，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那分手就分手呗，我又不是非他不可。而且分手之后，我反而觉得解脱了，因为甭天天背着有可能拖累他的愧疚。” “我家的房子确实有可能要拆迁了，但是具体日期不知道，而且我家房子不大，拆迁款应该也不会是巨款，更何况 第89章 战斗力超强 时间进入11月，太阳没有那么晒了，早上和晚上，终于有了些凉意，有了些秋天的味道。 今天是周末，周悦在家门口的第二场科普活动也在今天举行。 活动礼品依然是鸡蛋。 给她打下手的仍然是江晓夏、程知卓等人，在广场的另一个角落摆摊的，是杨晴的照相摊子。 在上周，她终于把自己的团队组建好了，今天来了七个人，加上一些摄影器材，十一座的商务车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十点钟，杨晴的摊子前人满为患，但是她一说是拍遗照，不到一分钟，摊子前的人就跑光了，等到十点半周悦的活动开始时，杨晴那里直接没人了，她干脆领着龙微等人过来捧周悦的场。 张伯林伯他们骂骂咧咧：“怎么又搞活动了？我们又不缺那几个蛋！” 李秀梅自带板凳，这时脸色一拉：“你不缺我缺，一会把鸡蛋给我！不就是听一个小时嘛？就当是听她唱歌了，免费听唱歌还有鸡蛋拿，天大的好事啊。” 林伯一脸意外：“李秀梅你是不是傻啦？以前不是你天天骂她晦气的嘛？怎么现在看到她穿寿衣在你面前晃，你又不嫌晦气啦？你又不怕把煞气带回家啦？” “什么晦气什么煞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绝对没有说过这种话！”李秀梅直接不认，“闪开，不听就不要占座，真的是！” 她稳稳坐在那里，冲周悦叫：“好了，你可以开始了，但是要讲慢一点，我老了，理解得慢，你讲快了我听不懂！” 李秀梅的死对头刘姨忍不住了：“这还不简单，理解得慢就让她到你家跟你慢慢讲呗，这里是我们活动的地方，凭什么让她给占啊？” “哦哟这里刻你的名字啦？让我看看刻在哪里啦？没有嘛！怎么滴，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能来跳舞别人就不能来搞活动啦？这么厉害你倒是在这砌墙围起来把它变成你家客厅啊！” “你有本事围起来，我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喊你三声姑奶奶！”李秀梅阴阳怪气，“来！你围！你来围！怎么不围了？是不喜欢吗？啊，不喜欢就别说话，吵到我学习，我撕烂你的嘴！” 李秀梅这战斗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别说是这一条街，是整个社区，应该也确是难找到对手了。 有李秀梅与周时新两个人坐镇，边上还有程知卓等人护着，周悦的这场活动进行得十顺利。 李秀梅领了鸡蛋，凑上来跟周悦说：“之前跟我吵架的那个姓刘的，她根本就没有在听，你别把鸡蛋给她！” “鸡蛋砸到地上还能腥一阵，到她手里那是连声‘谢’都得不到的。” 周悦扭头，果然看到刘姨在后头排队。 其实不止刘姨，很多根本没听的阿姨阿叔这会都跑来领鸡蛋。 周悦皱了皱眉，倒也不是心疼那些鸡蛋，本来她买这么多份就是为了送的，这个天气虽说多放几天也不会坏，但家里人也吃不完。 但虽说她愿意送，这些阿叔阿姨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些，哪怕他们最后的时候来听几分钟，她都没有那么难受，一分钟没听就来领，这是将她当成冤大头了啊？ 这时她听到周时新的声音：“刘美香我考考你，周悦刚才讲了什么内容？” 刘美香，就是那位刘姨，她一听就瞪眼：“怎么，不是说人人都可以领嘛？现在要考试才能领鸡蛋？我稀罕这几个鸡蛋啊？我就是来捧场的！” “你骗鬼呢你来捧场，我可是重点盯着你的，活动开始前你跟李秀梅吵了一架，之后就回家去了，活动结束才过来的，怎么，我周时新的便宜就这么好占？” 今天凉了些，他穿了长袖，说话的时候他把袖子捋起来，将两条胳膊露了出来。 刘美香往后退了几步，嘀咕道：“送不起就别说那样的大话，想大方又小气，真是又当又立！” 周时新差点就把手上的鸡蛋给砸过去。 程知卓及时拉住：“周叔，不要在不知所谓的人身上消耗自己的精神与心情，不值得。” “什么消耗不消耗，有些人就是欠骂！你不消耗可以，让我来！我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精神好！” 自从林勇订制了寿衣，并将寿衣挂在书房之后，李秀梅对生死禁忌这些已经看开了，对周悦的态度更是三百六十度大改变，有时候下雨，他们父女回来得晚些，她还会拿些瓜菜过去，有时候煲了汤，也会端一碗过去。 一开始周悦很不习惯，但是礼尚往来多了，她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这段时间周时新晚上出去兜风的时候，还会让李秀梅帮着留意家里，他不放心周悦一个人在家。 李秀梅就搬张小桌子和孙女菲菲在门口玩牌，等到菲菲睡着周时新还不回来的话，她就把林阿姨她们叫过来打牌。 看着李秀梅叉着腰跟刘姨对掐，周悦心里暖暖的。 她的科普对李秀梅没有直接作用，但林医生看透生命的本质，提前做好死前安排这一点，确实有一部分她的功劳，所以她更加坚定，线上与线下两条线开展科普的路线是对的。 晚餐是程知卓和周悦一起下的厨，他们计划做田螺鸭脚煲，古典鸡，纸包骨，炸排骨、菌菇煲还有鱼生和鱼头汤，再加两个青菜。 鱼生用的是从村里拿出来的新鲜压榨的花生油腌制，那油瓶盖子一打开，就满屋都是花生油的味道，特别的香。 江晓夏原本和杨晴、陈家杰还有龙微在打牌，闻到这香味都心不在焉了，江晓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忍不住伸头喊：“周悦，能吃了没有啊？我快要忍不住冲进去抢了！” 周悦在厨房答：“可以了可以了！快进来端菜！” 八菜一汤，分量又大，将周家的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江晓夏不是第一次来周家吃饭 第90章 程芝芝出事了 周悦下意识看了程知卓一眼，程知卓警惕心特别强，就这一眼，他就立即过来了。 周悦咬了咬唇，示意程知卓回去继续吃，她自己则握着手机到屋外：“什么事，你说。” “我需要一笔钱。”程芝芝叹气，“你看看能不能借点给我，如果不借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 “我可以借，但不知道够不够，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需要借钱，我记得你说你跟刘家财搞事业。” “……可以不说吗？” “我总得知道我的钱的去处。” “那算了。”程芝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周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电话被挂断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吭，那种闷吭，好像是突然被人捂住嘴时下意识发出的声响。 突然被人捂住嘴？ 周悦心头一突，她连忙回拨，但对方没有接，而是发了条微信过来：【借我十万，回去后还你，替我保密。】 十万？！ 周家就是个普通家庭，周悦手上能周转出来的资金也不过三四万，程芝芝却张口就问她借十万？！ 程芝芝虽然肆意任性，但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她如果真的需要钱，那也应该是向自己父母开口，怎么可能会问她借钱，还特意注明让她保密！ 会不会她遇到了麻烦，让她保密，其实是让她通知程知卓？ 可为什么她不自己通知程知卓？不通知她母亲？因为跟程知卓吵架还没和好？还是别的不能言说的原因？ 她是不是被控制起来了，手机是不是被监视住了？ 周悦越往下想头皮就越发麻，她立即回头，却差点撞到程知卓的怀里。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周悦吓了一跳，“不过来了正好。程知卓，你跟程芝芝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最后一次联系呢？” “十天前。”程知卓说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刚刚是她打来的电话？她说什么了？” “向我借十万块，并让我保密，我让她说用途，她就挂了电话。程知卓，芝芝她是不是出事了？” 程知卓捏紧手机：“我是消防警，我妈是户籍警，我爸很久之前则是刑警，后来因为受伤才去的社区，她去外地念大学的时候，我们曾跟她对过暗号。如果出了意外，就先打给熟悉我们家又信得过并且一定会通知我们的人，并要求对方保密。” “你不熟悉我们家的情况，但你一定会通知我。芝芝没有打给她的朋友，说明她有可能是被她朋友坑走的。” 程知卓回屋拿车钥匙：“我先回去处理，如果她再打电话过来，你就说你在筹钱，如果她再逼，你就威胁她你要通知我们家。这事先保密。” 这晚餐刚开始程知卓就走了，大家都有些愕然。 梁家杰和周时新都追了出去，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又一起回来问周悦。 周悦在饭桌前坐下，吸了一个田螺，镇定自若地说谎：“没事，你们别想多了，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真有什么麻烦事，他肯定不会瞒我。” “既然不是什么麻烦事，为什么饭都没吃就走了？”周时新想不通，“周悦，你实话实话，是不是程家出什么事了？” “没有。” “是不是芝芝出事了？” “……没有。” 周时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周悦连忙追出去：“爸！你不要冲动！我们不了解情况，会越帮越忙！” 这时周悦的电话又响了，又是程芝芝打来的。 周悦看了周时新一眼，周时新示意所有人不要出声。 江晓夏一只手捂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捂郑心妍的，两个人四只眼睛都齐刷刷盯着周悦。 梁家杰也皱了眉，杨晴着急道：“周悦，你快把手机外放，大家听完一起分析，一起出主意。” “不行，不能外放。”梁家杰摁住，“电话接通之后的任何操作，那边都能听见声响，这会影响程芝芝的安全，周悦，你先别接，先把通话声音调到最大，她一会肯定还会再打，她不打，就你打。” 周悦看着屏幕黑下去，立即把通话声音调到最大。 几乎是在她调好音量的同时，程芝芝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所有人无声地数着数，数到第十下，周悦才接起，她略微有些喘：“芝芝，我真的没有十万。” “你有的。你把铺子转出去，还有你爸的棺材本也拿出来给我，我朋友在瑞丽看中了一批石头，出玉率百分之九十九，原本那批货我朋友想一个人要了的，但他资金不够，一个人吞不下。” “周悦，我需要两百万，等开出玉了，我立即还你！百分之十的利息！” 这利息开得比高利贷还离谱了。 “我没钱，就算我把铺子转出去，再加上我爸的棺材本，也凑不够五十万。” 程芝芝十分迫切：“把你家的房子卖出去！我听周叔说过不止一次了，你家地皮值钱，就算是贱卖也能卖到两百万！周悦，我不贪心，我只要两百万就够了。” “十万我可以帮你凑一凑，两百万不可能。” “那我就天天在我妈面前说你的坏话，让你和我哥散了！” “有你这样不长脑子的妹妹，求我我也不嫁！” 周悦咔地挂了电话，她问梁家杰：“怎么样，听出什么没有？” “没有。” 这时程知卓将电话打到了梁家杰的手机上：“我战友已经定位到芝芝的手机所在地，一会她再打过来，周悦，你多拖点时间。” “如果她不打过来。” “她会打的。” “……程知卓，芝芝她在哪里？” “靠近缅北。” 这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嘶了一声。 这可是近年来电信诈骗团伙最集中的地方啊！ 前段时间还 第91章 她运气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具体情况等找到她再说，周悦，我去云南一趟，记住，稳住她。” 程知卓挂了电话，周悦有很多疑问想问，但又不好再打电话过去，因为她明白，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面前，程芝芝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后面程芝芝又陆续打了三四个电话，每多打一个，周悦就妥协一下，等到第四个电话打完时，周悦已经答应去卖房子和地皮了。 “程芝芝，我可以帮你，但光是百分之十的利息还不够，开出来的玉，你得给我千分之一的分成。” “没问题！”程芝芝很干脆，“周悦，我果然没看错你！等我赚到大钱了，我就说服我妈接受你，让我哥带你回家吃饭！” 周悦拉着她东拉西扯，最后主动挂了电话。 十一月的天，夜凉如水。 离程芝芝第一次打电话过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不知道程知卓的那些战友离程芝芝还有多远？ 大家围着饭桌，默默地吃着早就凉掉的饭菜，谁也没有开口。 吃完后大家都没有回去，周悦把所有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不过大家都不想睡，都坐在沙发上盯着周悦放在茶几的手机。 “都五个小时了吧？怎么电话还没响？周悦，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周时新最先打破沉默。 “爸，手机一直充着电。” 又没有人说话了。 一直到凌晨三点，周悦的手机才终于响起。 不是程芝芝打来的，而是程知卓。 程知卓说：“找到芝芝了，她被带到边防站了，她很安全，周悦，她让我代她向你道谢。” 周悦那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程知卓也是长舒出一口气：“芝芝和朋友合伙开了家珠宝店，这次去瑞丽就是去拿货的，到了瑞丽之后，那卖货的老板骗她说他家的货已经被人家提前拿走了，他言而无信，所以要做出补偿，对方提出直接去采石场买原料比较划算，而且有可能暴富。” “芝芝不想这么麻烦，但对方坚持要带他们去采石场。芝芝一下就警觉了，之后开始跟那个老板周旋，周旋过程中正好手机弹出缅北相关新闻，又发现其中两个同伴不对劲，于是她假意应下，说要先逛一下再去。” “大概是认为稳了，对方就没有再逼得太紧，芝芝随后去吃饭，她故意去问饭店老板哪里有好逛的，好饭店老板也是坑人坑得很狠的，他让芝芝去哪里的玉石一条街，说是有赌石活动，还热情地介绍了自己亲戚开的玉石铺。” “芝芝去了那条街，找到了那家玉石铺。” “隔壁刚好在赌石，她便拉着朋友一起去挑石，她故意装成不懂装懂的行业小白，在店家坑她说那块大石头能开出极品种玉时，她和她朋友演了一出戏，这才一次次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 “芝芝运气比较好，又比较警醒，这才还能留在中国境内，要是出了境到了缅北，营救就相当麻烦了。”程知卓言语中全是后怕，“周悦，你救了她。” “你还在车是吧？” “嗯，在服务区休息，大概还有三个小时才到。”说着打了个呵欠，“我先睡一会，下一程我开。你和周叔他们也早些休息。” 周时新腾地出声：“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 “因为周叔你是好人。” 周时新笑了。 梁家杰嘀咕：“周叔是好人，我们就不是好人啦？”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随即严肃起来：“谢谢大家，回来后我请大家吃饭。” “你说得啊，你别去外头吃了，就去你家吧，照着今晚这个规格搞，不然都没有诚意。” “与其惦记着大餐，不如多去锻炼，再不炼就成白斩鸡了，小心江小姐嫌你太弱一脚把你踹了。” “那人家周悦也肯定会嫌你没情趣！” 兄弟两人互怼了一通才结束通话，各自回房休息了。 周悦将近四点才睡，八点又起了，严重不够睡，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是肿的。 好在杨晴和龙微她们的眼睛也都是肿的。 周悦顿时心里平衡了，只不过状态不太好，她今天就没有直播。 下午三四点，程知卓在微信上告诉她，他和程芝芝已经下高铁了，让她晚上带周时新一起到程家吃饭。 去程家吃饭，而且是把周时新也带去，这……不太好吧？ 正犹豫间，程知卓打来了电话：“我和你拍拖后，我妈就天天问什么时候带你回来吃饭，我总说时机还没到，周悦，我们也谈了几个月了，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什，什么名分？” “周悦，我们结婚吧。” 这一波求婚属实是来得又快又突然，周悦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心跳得厉害，脑子也迷糊一片。 “周悦？”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急切，“是我吓到你了吗？” 周悦回神，小声说：“可能……太快了些。阿卓，我还没做好准备。” 肩膀一沉，原来是程芝芝睡着了，习惯性地靠了过来，程知卓扭头看去，视线落在她缠满纱布的右臂上，心中顿时就有些酸涩。 他对周悦说：“确实是有些唐突了……那今晚你和周叔就只是来吃饭，可以吗？” “好。” 电话结束了，程知卓捏着手机，一脸失落。 程爸在前边开车，见状笑了一下：“你这个人这么急，会把女孩吓跑的！” 程知卓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些，但这次程芝芝差点出事让他意识到，人生充满太多意外，他只想早些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了，以免落下遗憾。 只可惜，周悦没有答应。 不过这就是周悦啊，感性又理智，要是她听到他几句好话就应下，那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她，她可能早就答应了余家俊转行，然后结婚了。 周 第92章 事教人，一次就记住了 出国事件之后，周悦跟程芝芝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先前周悦还在想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是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这次程芝芝出事，倒是给了她们修复的机会。 程芝芝手受了些伤，好在不重，精神也尚可，周悦一来，她就直接跟周悦坦白了：“那个刘家财确实不是人，我差点被他给卖了。” “他被抓了？” “没有，但那个供货的老板是他找的，他得跟警方说清楚，我们去了七个人，有两个都是他在当地的朋友，但那两个朋友，都是有问题的。” “他现在是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周悦，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后果不堪设想。”程芝芝十分不好意思，“我先前太任性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周悦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 陈娴在后头感叹：“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许你出国发展吧？你太年轻了，没有半点阅历，出去就是待宰的羔羊。” “妈，别说了。” “人教人，一万遍都记不住，事教人，一次就记住了，你这小混蛋，给我好好记着这次教训啊。” “知道了妈妈。” 这个晚餐，周悦十分愉快。 程氏夫妻都是豁达爽朗之人，陈娴更是练达通透，说话简练，说出来的话总会带着哲理，又有一颗有趣的灵魂，周悦觉得跟她说话是一种享受。 至于程爸，程爸跟周时新早就一起钓过鱼喝过酒了，周时新还开过玩笑，说就算是为了不失去他这个钓友，周悦也得和程知卓在一起。 程爸是个乐天派，做什么都笑呵呵的，跟他在人前出现的时候有一些些的区别。 至于程芝芝，她原本就受了惊吓，加上认错态度诚恳，又受了伤，大家哪还舍得批评她？ 晚饭过后他们又喝了糖水，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周悦起身告辞。 陈娴拉着周悦，顺势就塞了一个红包给她：“家你也认识了，以后阿卓没空，你也可以多多来玩。” “好。” 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也是有讲究的，男方家里人要是满意你，那就会给一个红包，梧州这边的红包在数额上没有什么讲究，但也是红包越大就代表男方越满意。 周悦冲完凉才想起这个事，于是怀着好奇拆开了红包。 陈娴的红包塞了九百九，除此之外，她在红包里还放了一个金手镯。 看得出来，陈娴对周悦确实是十分满意了。 九百九周悦觉得自己能收，但那只金手镯也未免太贵重了。 恰好程知卓打电话来，她赶紧提了金手镯这事，想过两天让程知卓帮她还回去。 “长辈赐，不可辞。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满意我不满意我家，那我就只能拿回去，跟我妈说，她这辈子也别想有儿媳妇了。”程知卓打趣。 “程知卓！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好好好，我不这样了。不过这手镯你还是收了吧，我妈玻璃心，要是你退还了，她肯定每天晚上睡不着，彻夜复盘这一次会面到底是哪个细节出了差错。” 周悦被逗笑了：“我看阿姨她豁达大度，才不像你说得那样。” “那如果我说玻璃心的是我，会彻夜复盘这一次会面细节的是我，你会不会更心疼一些？” “胡说八道。” 两人扯了一通，等到通话结束，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周悦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有这么强的分享欲，还这么黏人，刚刚分开就还要再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 如果这就是坠入爱河的感觉，周悦想，那确实挺容易让人昏头的。 刘家财很快被拘留起来，他跟程芝芝合伙开的那家珠宝店顿时尴尬了。 继续开吧，没货没人，不开吧，这铺租一交就是两年，装修也花了一大笔，怎么做都是亏。 程芝芝买了奶茶跑去寿衣店，吸着奶茶唉声叹气。 周时新乐了：“你这手还没好吧，你先把伤养好，铺子的事以后再说呗，不是还有两年嘛？” “你哥不是有战友在瑞丽嘛？你让你哥问问看对方有没有靠谱的卖家可以推荐。”周悦给出一个靠谱的建议。 程芝芝一拍脑子：“我这就问！我加了他战友的！加了五个！总有人能帮我推荐的！走了嫂子！” 程芝芝高高兴兴地往外走，没看路，等到周时新出声提醒的时候，她已经跟后面的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被程芝芝撞到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脸严肃，她将程芝芝推开，一脸嫌弃：“这种地方就是不吉利！真是晦气！” 程芝芝道歉的话都快要出口了，闻言立即咽了回去，毫不客气地呛：“什么不吉利什么晦气，我看这些晦气都是你带来的吧？我天天在这走，石子都没踩到一次，你一来我就摔了，真是晦气！”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你讲理要不现在就报警？” 周悦连忙出来调停：“别吵了，要不、王兰？王主任，你怎么来了？” 王兰，她前男友的妈妈。 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王兰上下打量周悦：“这铺子现在是你的？” “熟人可以打折，但最多能打八折。” “我找你是别的事。”王兰站在门口，“你跟我去一下。” 周悦往后退了两步，周时新便蹿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王兰：“王主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兰没想到周时新也在这里，脸色顿时变了变。 人嘛，都是欺软怕硬的，周时新一现身，王兰的态度马上就变好了不少，不过，还是改不了鼻孔朝天的习惯。 “我找周悦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几分钟。” “有事当着我的面说，不然就别说，我们还要做生意，不奉陪了！” “别！”王兰放低了姿态， 第93章 极品一家 王兰哭晕在门口。 换了一会人中，又涂了风油精之后，王兰幽幽转醒，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周悦：“其实我知道，他最爱的还是你。” 周悦没答腔，倒是龙微每一句都跟她对掐，因为龙微实在气不过，不掐都对不起自己。 结果王兰又晕了一次。 这次醒来，龙微就不开口了。 “能给我一杯水吗？”王兰流泪，“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周悦面无表情，周时新则是呵了一声：“王主任这是在这装可怜吗？我们不受这一套。” “不是装可怜，我是真的没吃东西。”王兰流泪，“家俊他真的快不行了！” “我跟他分手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不行了？”龙微插嘴，“王主任，你还是早些把事情讲清楚吧，我们大家都还要工作的。” 见周悦没有将她扶进铺子的意思，王兰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是我做人太失败……他是被我以前的竞争对手雇人动的手。” “家俊他，被撞了，躺医院里有半个月了，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医生说如果这两天他都能醒过来的话，那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家俊有心结，他最大的心结就是当初跟周悦分手。” “家俊他不成器，那都是我惯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周悦，我求你去看他一眼，跟他说说话，你去了他肯定能醒过来的。” “我一去他就能醒过来？” “对！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周悦笑了：“那我可以跟他的医生换个职业了。” 王兰脸色微变：“周悦，算我求你，你去看他一眼吧！” “嗯，醒了之后呢？你是不是求我留下来照顾他？因为我不留下来他就寻死？等他出了院，我还得继续和他交往，因为他刚出院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那他寻死的话就是我的责任对不对？” “我要是继续和他交往，那后头是不是得准备结婚？你们家是瞧不起我这份工作的，那我是不是要为了讨你们欢心，立即关了这铺子，辞了这工作，去找一份你们喜欢的工作？如果我不听，他就还会寻死，我就还是杀人凶手对不对？” 王兰张嘴狡辩：“我不会那么过分——” “你要是真有分寸，今天就不会来到我这里。王主任，相信余家俊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已经交了男朋友，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双方家长也很合得来，你今天跑过来找我已经不合适，再提出让我去陪余家俊，不是过分是什么？” 周悦不想给她半点好脸色，“王主任要是不打算买寿衣不打算拍遗照，那就请便吧，我就不奉陪了。” 八年了，王兰在周悦面前一向都是强势的，高高在上的，她来之前从来没想过会被周悦拒绝，更加没想过会被周悦当面奚落。 她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周悦扒下来扔在地上，还踩了好几脚！ 王兰盛怒：“周悦，你放肆！” 周时新将周悦往身后一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我的地盘耍狠，王主任当我是死的吗？” 余家俊和周悦刚在一起时，王兰就调查过周悦的祖宗十八代，她自然知道周时新年轻时是什么样的狠角色，先前两个年轻的在一起时，她从不提出让两家家长见面，也是因为真的不想有这样的亲家。 而她只知道周悦盘下了寿衣店，并不知道周时新也在铺子里，不然的话，今天她说什么也不会跑过来。 在她复杂的心情中，周时新向她一步步逼近，王兰一边退了好几步，周时新还在前进，一直将王兰逼到了马路中间，周时新才露出一抹笑：“王主任，我刚跟你开玩笑的，家俊快不行了呀？那我必须得去看一眼呀。周悦，怎么说你跟家俊也谈过八年，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这最后一面总得见一见的！” “我相信王主任说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跟你分手，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周时新那笑容，看着和善，却是让王兰毛骨悚然，他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她，如果他们去了医院，余家俊不是‘最后一面’，他也会让这一面变成最后一面。 王兰害怕了，也后悔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王兰小声嚷，“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时新笑容更灿烂：“听说王主任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小心晚节不保哦。” “你威胁我？” “我只是关心王主行，怎么就变成威胁了呢？王主任，你不是说你儿子快不行了吗？你就不怕在你来这里的时候，他想不开自己寻死了吗？” 王兰盯着周时新看了一会，整个人变得颓然：“他没办法自己寻死的。我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车祸了，很严重很严重，现在还在ICU。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会过来的。” “周悦，龙微，很抱歉。” 王兰说完就走了，周悦和龙微盯着她的背影看，而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茫然。 “都是陌生人了，管他是死是活呢。”周悦说，“不过如果你还没走出来又不想有遗憾的话，你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 龙微笑了笑：“我没什么遗憾的，周悦，远离妈宝男之后，我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周悦和龙微都以为，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听到余家俊的消息，但没想才过了几天，她们便看到了余家俊本人。 余家俊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憔悴的王兰，母子俩都失神地看着门里的周悦。 “周悦，”他在门外喊，“给我拿一套寿衣吧，我爸没了。” 周悦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她刚才看到余家俊从车上下来时，还在心里想他们母子是不是又想来玩‘狼来了’的故事，没想到这回是真的死人了。 第94章 我是杀人凶手 余家俊叹气：“我被撞之后，一直没有精神，也不配合治疗，每天跟我爸妈顶心顶肺，他已经被我气晕过两次，我都没有重视，我一直觉得他在装，因为他的身体比我好。”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怜最倒霉的人，所有人都应该围着我转，特别是我的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就应该为了付出一切，他们就应该无怨无悔。” “我最后一次嚷着要跳楼时，我爸又被我气晕了，我以为他跟之前一样，晕一下就会醒，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叫医生，还是巡房的护士看到觉得不对劲，把医生喊了过来。” “他脑出血，出血量很大，抢救了三十六个小时，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我哪是儿子啊，我就是个杀人凶手。” 龙微惊讶得合不上嘴，显然她是没想到，余家人对自家人也这么狠。 周悦也是很惊讶。 不过更惊讶的，是余家俊接下来说的话。 余家俊要替他自己和王兰订制寿衣，还要拍遗照。 他爸爸还等着穿寿衣，他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订制寿衣拍遗照？ 周悦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她在余家俊母子走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庆幸自己没有妥协，而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选择了工作，不然她就要掉到余家这个大天坑里去了。 下午程知卓来接她下班，周悦将余家的事说了。 程知卓握住她手，问她是不是想问他介不介意她帮前男友做衣服。 周悦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介不介意？” “一个烂人，我介意什么。”程知卓笑，“跟烂人比烂么？” 周悦也笑了。 难怪爸爸对程知卓那么赞赏，在这种浮躁的社会里，像他这样情绪稳定的人可太难得了。 “这就感动了？” “没有。” “晚上在西堤公园有无人机表演，周悦，你陪我去看吧。” “好。” 周悦以为的无人机表演是商业性质的表演，没想到表演的最后，无人机却在夜空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周悦，我喜欢你。】 周悦以为自己看错，她连揉了三遍眼睛，睁开后还能看到那几个字。 她咻地回头：“程——” 他的唇顺势袭了下来，在微凉的秋夜里，将她吻得浑身发烫。 等她从晕乎中回过神来，天上的无人机已经不见了，看表演的人们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西堤公园的路灯幽幽暗暗，与天上的星子一起，投映在江面上。 一艘船经过，划开了水面，将星光，灯光，统统搅碎。 入目皆是星河。 “感动了吗？”程知卓问她。 周悦点头：“感动。” “那……” “我也喜欢你。” 程知卓便笑了：“早知道我就求婚了。” 周悦脸烫了很久，吹了好一会的江风才冷静下来。 “那个无人机表演……很贵的。” “是很贵，但芝芝是他们协会的会员，正好协会里有个富二代想下个月向他的女神表白，今晚是第一次彩排，芝芝提出先用别人的彩排，这样失败的话也丢不了他的面子，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让我占到了这个便宜。” 程知卓温和地道，“芝芝心思不坏，她不是有些任性和得理不饶人，在瑞丽那栽过跟头后，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谁是她真正的朋友了，周悦，你原谅原谅她。” 程芝芝都回来半个月了，周悦也早就原谅她了，但程知卓这么重视她的情绪，周悦心里暖暖的。 感情原本就应该是双向的，而不是一方一味地付出，另一方将对方的付出看作理所当然。 十二月转眼就来了，梧州终于入秋成功。 周悦在巷子外的小广场又举办了两次科普活动，来听的人虽然还没达到她的预期，但人们对这类活动的接受度达到她的预期了。 周悦想，只要她坚持不懈地做下去，终有一天，她的活动现场，一定会人满为患。 下雨了。 周悦刚下楼，周时新就说今天有事：“雨下这么大，你也别去了吧，在家休息一天。” “没事的，我打个车过去，跟人约好了，不好爽约。” “那你忙完就回来，有什么事就喊对面的王叔或是杨晴，杨晴那边人多，你高声呼喊。” “知道了爸爸。”周悦接了杯水，“你不在家吃早餐吗？” “跟人约了早茶。” “跟高脚七？” “有没有礼貌的？你要喊七叔。”周时新睨她一眼，这才回答她上一个问题，“不是跟高脚七，是跟别的朋友。” 周悦好奇，问是什么朋友，周时新就不说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悦一路目送，看着周时新的身影，她总觉得他今天有哪里不一样，想着想着，她突然想起来了。 爸爸今天穿的是新衣服！ 头发是刚洗的！ 皮鞋也是刚买的！ 就连手机壳也是刚买的！ 吃个早茶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约会呢！ 约会…… 这两个字刚浮上来，周悦就有些浑身发冷。 妈妈已经过世了二十几年，爸爸这些年为了让她不受委屈，一直单身着，现在她都这么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跟男朋友，他去找第二春好像也很正常。 周悦理解，但情感上无法接受，她只有一个妈，她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妈。 不过现在只是她的猜测而已，爸爸一直说妈妈是他的白月光，是他放在心里不敢触碰的逆鳞和伤痛，所以，他一定不会去喜欢别人的……对吧？ 周悦忐忑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五点时周时新自己一个人过来，她吊着的那颗心才彻底放下。 然而没过几天，爸爸又以同样的理由 第95章 她和那个曾丽确实有几分相似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先是在隔壁影楼站了一会才到寿衣店来。 第一眼看去，周悦就觉得她眼熟，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女人四十多岁，长相清秀，头发微卷，穿着长风衣，小皮鞋，有一种文气的美。 “我叫曾丽。”女人自我介绍，“我是你爸的朋友，听说他在这边开了个寿衣铺，就过来看一下，我有没有打扰你工作？” 周悦摇了下头：“我刚好没在忙，不过我爸今天没来铺子，他跟朋友出去了，如果你找我爸有急事，可以直接打电话让他回来。” “不用了不用了！”曾丽不太好意思，“我就是经过，想起这个事，所以过来看一眼。” 曾丽其实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和气的，但周悦说不上来，她第一眼看见，内心就有些排斥。 “我能参观一下吗？”曾丽问。 周悦看了下时间。 离她打电话给程知卓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够他安排好工作了。 “我男朋友大概十分钟后到，到时候我就要下班了。”周悦客套地问，“曾阿姨，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不用。” 曾丽那是推辞，结果转了一圈看到周悦在那站着看手机，果真没有去倒水，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十分钟后，程知卓到了，他没下车，在外头喊：“周悦，下班，去喝下午茶！” 周悦立即拿包包和钥匙：“曾阿姨，我要下班了。” 曾丽与周悦一起出来的时候，程知卓怔了下：“周悦，这位是？” “我爸的朋友，曾阿姨。”周悦冲曾丽点了下头就上了程知卓的车。 车子发动，周悦从后视镜看到，曾丽还站在寿衣店门口，怔怔地看着她这边。 周悦皱了皱眉。 这个曾丽，实在太过奇怪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程知卓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悦有些不好意思讲，她怕程知卓说她矫情，于是摇头：“没出什么事，就是突然特别想见到你。” 程知卓探手过去将她的脸扳过来，定定看了几秒，下结论道：“你有心事，但你说特别想见我，我也信。” 周悦脸红。 没想他直接亲了过来。 只一秒，便移开。 车子发动，程知卓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有人给他发了微信语音，程知卓直接点开。 男人的嗓音大声传出来：“程班长，我今天开业了，说好的过来撑场，你人呢？别放我鸽子啊！” 程知卓哎呀一声：“我战友开了家私房菜馆，约好了今天去捧场，差点就忘了，周悦，你回一句，说马上到。” 周悦一顿：“哪个战友？我也要去吗？” 程知卓淡笑：“我们这些战友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这次我战友开业，就把大家聚在一起了，说好了要带家属，你要是不去，那别人拖家带口甜蜜幸福，就只有我孤家寡人了。” 周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衣服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子见那么多人。 “上次去喝咖啡的时候，那个战友早就把我们的照片给发到大群了，他们都夸你上镜，但是有人不相信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周悦，你去打他们的脸。” 周悦也是没想到，程知卓平时看上去那么严肃沉稳，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果然不错。 程知卓的战友都很热情，他们的另一半也都很好相处，周悦才去了几分钟，那种紧张感就消失了。 吃吃喝喝到十点，大部分人已经喝高了，周悦与程知卓还有那个开菜馆的战友陈小波就负责将他们弄到对面的酒店安置。 等到都安置好，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别说周悦已经面如菜色，就是程知卓也感觉有点吃力。 程知卓叫了代驾。 两个人瘫在后座，沉默了几分钟后，两人同时看过来，相视一笑。 “对不起，没想到他们这么能喝。” “没事，我也挺久没出来玩了，今晚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程知卓将她拉到怀里，微叹一声，“我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又粗心大意，而你又不是喜欢倾诉的人，有心事都会自己默默受着，我经常担心自己不能及时发现你的情绪，从而让你觉得我这个男朋友不称职。” “谁说你粗心了？刘妍出事那会，我正好来了例假，你又帮我买热饮又帮我买热水袋又给我买吃的，还帮我把铺子给重新规划过。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细心，面面俱到。” 周悦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以后谁成了你的女朋友，那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 没想到到最后，他的女朋友会是她。 程知卓跟着笑了，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酒意上涌，有些忍不住，于是低头亲了她。 到底是还有第三个人在车上，程知卓的自制力又超强，哪怕再想更进一步，还是及时移开，还扭过了脸。 周悦也是臊得不行，打开车窗疯狂吹风。 几分钟后，程知卓没话找话：“下午的那个曾阿姨真是你爸的朋友吗？” “是，怎么了？”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她是你的小姨。”程知卓说，“她跟你长得很像。” 周悦脸色一变。 她咻地转头，她一把抓住程知卓：“有多像？” 程知卓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立即回握过去：“有五六分像，周悦，怎么了？” 周悦一连问了几次，程知卓都很肯定地说，她和那个曾丽确实有几分相似。 周悦重重地靠坐回去。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会在看到曾丽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熟了，原来她跟自己竟然那样像！ “周悦 第96章 真正的消失，是被遗忘 周悦回到家时，周时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周悦叫醒他：“爸，你回房间睡吧。” 周时新被叫醒，神色有些茫然，他喃喃地喊了声‘小兰’，喊完就立即回过神。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周时新皱眉：“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阿卓他有个战友的私房菜馆开业，来了很多战友，玩得挺开心的，就忘记了时间。”周悦解释，“下次晚归我会先给你打电话，你不用等我。” “我没等，我刚才在看电视。”周时新不承认，“那阿卓呢？他喝了酒，又这么晚了，你也放心让他回去？” “叫了代驾，喝得不多。”周悦解释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爸，下午店里来了个叫曾丽的阿姨，她说是你的朋友，她——” 周时新脸色一变：“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是来参观。爸，她是你什么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什么朋友，我跟她不熟，以后再有谁自称是我朋友，你先打给我确认，不要总做亏钱生意。” 如果周悦说起曾丽时，周时新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周悦可能就信了。 但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周悦看着他：“阿卓也看到她了，我跟他说，我觉得曾阿姨很眼熟，阿卓说那是因为她跟我长相像。其实阿卓说得不对，她不是跟我长得像，她是跟我妈妈长得像，对吧爸爸？” 周时新张了张嘴，最后颓然道：“是。” “所以，我很快就会有新妈妈了，对吗？” “你可以叫她曾阿姨。” “那怎么行？她跟了你，她就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妈妈，我叫她阿姨，她会不高兴的。” 周悦明明在笑，但她觉得自己快哭了，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假装打了个呵欠，顺势落了几滴眼泪：“爸，我困了，先去睡了，明天我要是起不来那么早，你先去铺子，等我到了你再跟曾阿姨出去……” 回到房间那一秒，周悦的眼泪夺眶而出。 楼下，周时新的声音传上来：“……谁让你去寿衣店的？我不是让你等我通知吗？我没有骂你，我只是……行了行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什么我女儿重要还是你重要，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我女儿重要了！” “行了，我确实喜欢你，但你再这么无理取闹，那我们就别谈了，电话微信都拉黑了，你别打过来了！” 周悦在被子里哭成狗。 第二日她起来时，楼下静悄悄的，周时新应是已经去铺子了。 昨晚哭了大半宿，起来时她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周悦打算找个茶包敷下眼，把眼睛消肿了再去铺子里。 没想到刚下楼，就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程知卓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你哭了？” 两人同时出声。 程知卓扔下报纸，抓住转身就往楼上跑的女孩：“就问你一句是不是哭了，你跑什么？” 周悦一直垂着头：“没哭，就是喝太多酒又没睡好，眼就肿了，你先走吧，我这副样子太丑了，等我好了——” “昨晚回去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将我推开。”程知卓十分严肃，“但你现在有事，第一反应就是将我推开。” “是不是非要等到我们结婚，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与家人，你才肯信任我？” 周悦低头不语，等程知卓强迫她抬头起，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程知卓当即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哄人，就只能深深地拥抱住她。 周悦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你松开我，我把事情都告诉你。昨天来铺子里的那个曾阿姨，她可能会成为我的妈妈……” 相依为命二十几年，突然之间多出一个人，这个人，还跟他们二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拥有差不多的长相！ 程知卓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连设想都没有设想过，一时半会，他也怔住了，半晌后才问：“你是不是接受不了周叔有新感情？” “不是。”周悦斩钉截铁，“如果我爸找的女朋友是别个，我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曾丽跟我妈长得那么像，我就感觉，她来了之后，我妈会彻彻底底从这个家消失，甚至是从我爸心里消失。” “真正的消失不是死亡，没有人惦记，被人遗忘才是。”周悦伤心地说，“我爸为了我已经单身了二十几年，我不能这么自私，要求他这辈子都只守着这间屋子，以及对我妈妈的回忆……” “可是阿卓，我害怕他忘记我妈，忘记我们一家三口之间的回忆。我更害怕等曾阿姨住到家里来之后，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阿卓，我会无家可归的……” 程知卓拥住她，恨自己的嘴为什么这么笨，连安慰都不懂安慰！ 然而周悦这一刻需要的不是安慰，是陪伴。 他没有急着安慰更没有胡乱出主意，他的沉默，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到了尊重与安全。 周悦很快冷静下来。 只不过眼睛更肿了。 听说隔夜的茶包能消肿，程知卓便立即去找。 周家没有，他便去隔壁林家找，隔壁林医生爱喝茶，这会刚刚起身，茶壶里还浸着昨日的茶包，程知卓便通通拿来了。 等到周悦眼睛消完肿已经到中午了，程知卓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个简单的午餐。 席间，程知卓问她下午是出去转转还是回铺子。 周悦想了想，说想出去转转。 于是两人便转了一个下午。 见她心情好多了，程知卓才问她：“周叔和曾阿姨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悦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那就先别想。下周不是要跟杨晴下乡进村搞免费拍照活动吗？你准备 第97章 阿卓，你能带我走吗？ 程知卓将她带到河堤。 周悦已经冷静下来了，风一吹，她感觉到冷。 程知卓将她拥在身前，将她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来，周悦仍觉得冷，冷到发抖。 “他们，可能要结婚了。” “曾阿姨的两个儿子都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阿卓，我会不会无家可归？” “阿卓，你能带我走吗？” 程知卓相信，如果这个时候他提出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家，她一定会应下，可他这个时候提了，那他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她今天应下，或者已经领了结婚证，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给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婚姻，同时这也是对她的不负责，这样的婚姻关系是不长久的。 而他想要与她天长地久，所以，她可以冲动，他不能。 程知卓只能深深地拥抱她，等感觉到她没那么抖了，他才出声：“想吃什么？” “川味火锅。” “小龙坎？” “好。” 周悦吃不了辣，沾到一点都会嘶哈好久的人，今晚却是吃到耳朵发痛全身发麻，她都没有坑声。 “够了。”程知卓摁住她，“再吃，你的胃要受不了了。” “没事，我很能吃辣的。”说话已经大舌头了。 “周叔已经给我打了一百个电话了，你再不回去，我怕他就要杀过来了。”程知卓给她倒了杯果汁，“我送你回去，周悦，我和你一起面对。” 周悦辣过之后，情绪基本上已经平复了，她让程知卓送她回去，但是婉拒了程知卓的陪同。 “阿卓，我想自己处理。”周悦捏了下他的手，“相信我，我不是想把你推出去，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可爱的一面。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已经看过我太多的不可爱了，这一次就先别看，可以吗？” “好。” 看着程知卓的车子拐去了大路，周悦才开门进屋。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进屋，程知卓便回来了，他没有去周家，也没有去隔壁林家——两家只隔了一个院墙，说话大声些基本都能听见。 他答应了周悦，这一次不看她的不可爱，那他就不会食言，但他希望周悦需要他的时候，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周悦以为自己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可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厅里等着的四个人，她的眉心还是激烈地跳个不停。 “爸，我回来了。”周悦说着望向曾丽，“曾阿姨，欢迎你来。” 至于那两个年轻男人，周悦略略挑眉，问曾丽：“这两位，我是要叫哥哥，还是弟弟？” 曾丽看了周时新一眼，含笑答：“他们都比你大，他们在家里排第四和第五，你喊四哥五哥就行。” “四哥五哥好。” 周悦喊完人，余光瞥到沙发旁边的三个行李箱，她问周时新：“爸，曾阿姨和四哥五哥今晚会留下吗？如果留下，我去收拾房间。” 曾丽又看了周时新一眼：“我们——” “他们不留下。”周时新打断，“阿丽，也挺晚了，你们先回去。” 曾丽笑了一下，然后拉着两个儿子走了，但没有带走三个行李箱。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周悦皱眉：“爸，外头挺冷的，又这么晚了，为什么不让他停住下？” “周悦，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我跟曾丽的事。” “现在说也不晚的爸爸。爸爸，你为了不让我受委屈，自己苦了二十几年，我都知道的，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向你道歉，爸爸，对不起。” “同时，我也十分喜欢曾阿姨，四哥五哥看起来也很好相处。” 周悦语气轻快，“小时候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就总会想，要是我有哥哥就好了，有了哥哥，哥哥就会帮我，他们就不敢再打我了。现在我有哥哥了，还一下有了两个，爸爸，我真的很高兴。” 周时新盯着她：“真的高兴？” “嗯，真的高兴，替我自己高兴，也替爸爸你高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下。” “那定下来的时候告诉我——爸，你让曾阿姨明天晚上便搬过来吧，我明天不去铺子，在家收拾房间。” “我会把我妈的东西收起来，锁到我的房间里，不会让曾阿姨不高兴的。二楼就我的房间最大最向阳，我把房间让出来吧，住另外一个就行。要是曾阿姨介意，我会尽快搬出去。”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任何人动我妈的东西，爸，我妈可以被遗忘，但不能被抹杀。” 周时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我和曾丽还没到那一步，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不管以后我跟谁结婚，这里都永远是你的家。” 周悦垂下眼，没有说话。 “你先去睡，他们把行李落下了，我给他们送去。” 周悦张了张嘴，周时新已经提着拉着三个行李箱出去了。 去到浴室照镜子，周悦觉得镜子里的人特别刻薄，她都不认得那是谁了。 幸好她没让程知卓进来，不然他肯定会觉得她面目可憎！ 她用毛巾蒙住，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干净。 抛到床上后，周悦给程知卓发微信：【阿卓，下周去村里搞免费拍照，你会去吗？】 周家外头的一处角落，程知卓抬头看了一眼窗口，他打字回复：【可以。周悦，我们穿情侣装去吧？我去买。】 情侣装？ 周悦露出一抹笑：【好。】 这一晚，周悦连续做了好几个不太美好的梦。 而周时新彻底未归。 次日，周悦花了七个小时，在家里断舍离。 她把妈妈的遗物全部收进二楼最边上的房间，锁进了柜子里，同时她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过去，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窗帘。 床只有一米二宽，一张一 第98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 接下来的一周，周悦每天准时九点半去开铺子，中午一点半至两点半直播，下午六点准时关门。 而周时新就如往常一样，比她早半个小时出门去市场买菜，中午负责做午饭，下午回去后，父女俩便一起搭手做晚饭。 期间程知卓来过一次，带来了情侣装的女装，三人围桌而食的时候，电视开着，大家在席间有说有笑的，氛围就跟从前一样。 周悦和周时新没再提过曾丽这个人，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不过当他们上到二楼，看到原本是周悦的房间如今变得空荡荡，两个人的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起来。 周悦其实挺像问问曾丽的事，但又怕问了，会听到不太好的回答。 周时新其实也想跟她说自己暂时不会把曾丽带回家，但每回想要开口都把话咽了回去。 父女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他们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边吃宵夜边谈心说八卦了。 时间转眼即过，周日到了。 一大早，程知卓就来接了。 两人身高摆在那里，长得又不差，这情侣装再普通，到了他们身上都变得值钱了起来。 车子驶离，隔壁李秀梅伸头出来跟周时新说：“老四，周悦的眼光不错，这个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周时新笑了笑，没答腔。 不过李秀梅还有话要说：“老四啊，昨天周悦她小姨是不是来了？我看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呢，我请她进屋她也没进，跟周悦妈妈长得挺像的，但是没有周悦妈妈那么好说话！” “周悦妈妈笑起来有梨窝，还有笑眼，特别好看，她小姨没有梨窝没有笑眼，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这么一说，好像她小姨也跟她妈妈不是很像呀！” 周悦外公一家，自从二十几年前周悦妈妈过世后就没有来过周家，逢年过节，周时新送去的礼品都会被扔出来，打电话也不接，摆明了要断了周家这门亲。 所以周时新一听就知道，李秀梅说的是曾丽，而不是周悦的小姨。 不过他没有解释，只告诉李秀梅：“下回你要是再看到她，你给我打电话，或者让她直接到寿衣店来。” 李秀梅还在关心：“我记得你们两家好多年没走动了，她小姨这次过来，是不是准备认回周悦呀？要是认回，那挺好的，周悦就多一门亲戚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得舅家的表哥表姐帮衬帮衬，日后也能轻松些。” 周时新附和了一声便回屋，屋里，他的手机响了好一会了。 看到电话号码，周时新犹豫了一下才接：“不是说了不要——” “周叔，我妈有去你那里吗？她从昨天早上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周时新立即抓起外套：“你们在哪？” “准备去报警了！” “等我。” 周时新与曾丽的事，周悦全然不知。 她已经跟杨晴与龙微汇合了。 这是杨晴团队的第一次进村。 原先他们是想从离市区最近的村子做第一站，后来他们做过调研后发现，离市区近的村子在这方面的需求不是很大，于是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研挑选后，杨晴选择了离本市最远的一个小村子来做第一站。 这个小村叫江村，离镇上有二十多公里，开摩托车出来都将近一个小时。 小江村背靠大山，大山里头有一所林场，林场没什么人，村子也没什么人，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只得零星几个，连儿童都没见多少个。 全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居多。 村里除了逢年过节，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回来之后会显得热闹些之外，小江村都是安静的，连村口的狗多叫几声，村里的老人都会出来看看热闹。 这不年不节的，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还全是年轻人，村里的老人几乎倾巢而出，将杨晴的小摊子围得严严实实。 知道能免费拍照之后，老人们都不相信，毕竟家里的年轻人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跟他们讲，不要相信有免费的东西，说所有免费的东西都是最昂贵的，因此一开始大家都退开十丈远，任凭杨晴拿出什么证件，怎么发誓都没有用。 杨晴吆喝半天，喊得嗓子都冒烟了，那些老人说什么都不信。 周悦递给她一瓶水：“这说明村子里的防诈骗工作做得很好，这是好事。” “这当然是好事，但我们今天就有可能白跑了。”杨晴愁得很。 这时，前去做动员工作的其他组员也回来了，一个两个垂头丧气，很显然也是失败的。 “晴姐，都下午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估计天黑都回不到市里。”一个组员提议。 从市里开车到小江村就用了四个小时，再耽搁下去，确实是得天黑之后才能赶到市里了。 都十二月了，梧州虽屡次入冬失败，但天黑得早，天一黑就会翻风，这些村路以及外头的盘山路，他们开不习惯，是很有可能会翻车出事故的。 杨晴是挺想回去的，但都跑这么远过来，一张照片都没拍到就回去，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杨晴指望地看向周悦：“周悦，你主意多，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周悦也有些不甘心，于是她拍了拍杨晴的肩膀：“我去找找村长。” 她拉上程知卓，在几个孩子的指点下找到了村公所。 村支书正在看报纸，听闻来意，他笑了一下：“你们搞的免费活动确实是挺好的，我在网上也刷到过相关的视频，不过我信你们没用啊，他们不信你，我也没办法的，我总不能给你们做担保，万一你们真的是骗子，我要被戳脊梁骨的。” 周悦翻出自己的账号：“支书，我是做寿衣模特的，平时也会在市里做知识科普活动，也是公益性质的，我的铺子就开在梧州殡葬街，这次过来免费 第99章 热情的小江村村民 “什么照片？哦，这是我儿子入伍的时候拍的照片，到镇上照相馆冲出来的，怎么了？” “他叫江平福，是吧？” “你认识阿福？” “我跟他同一年入伍，新兵连时在一起集训，下连队之后便分开了。” 程知卓说着就给江平福打电话：“阿福，我在你们村……” 电话结束时，支书对程知卓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热情得很。 “阿福跟我说过你，在市里的消防队当队长，年轻有为！他还说在新兵连的时候，他想家偷偷哭的时候，是你安慰的他！他体能不过关被班长加练到想死的时候，也是你陪的他！” 江支书握着程知卓的手，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早就叫阿福有空请你来家里坐坐，吃一顿便饭了，但他总说你没空，没想到今天你竟然来了！阿卓啊，村里有上百号老人呢，好些都行动不利索的，还有十几个比较挑，可能要拍好多遍才满意，另外还有十几个腿方便出不了门的，可能要上门去拍，今天怕是拍不完的。” “就算能拍完那也已经天黑了，夜里行车不安全，这样，你们今晚就在这住下吧，阿卓，阿福可说了，要我杀鸡替他招待你！” 江平福家是三层的小楼，八个房间，一共就只住了支书夫妻俩与一个九十岁的爷爷，江家左右都是江平福的叔伯，同样的三层小楼，同样的八个房间，别说是住下周悦这十来人了，再来十个都能住得下。 江家几兄弟都挺热情的，知道程知卓是江平福的战友，就都全部出来了，还帮着吆喝。 村里人也淳朴，不认识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当贼来防，一听说是江平福的战友，大家就恨不得把家里能吃的喝的全部塞到他们肚子里去。 周悦和杨晴没见过这阵仗，不懂怎么推拒，也推拒不了，不一会手里便挂满了东西。 看着周悦手足无措的样子，程知卓忍不住轻笑出声。 杨晴的拍照摊子移到了村公所前面的篮球场上，江支书用喇叭吆喝了几声，能走动的老人们就都出来了。 不过因为害羞，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拍，还是江支书冲上来了：“都不好意思啊，那我就先来！但我这身衣服不够隆重啊，我先回去换个西装！” 杨晴连忙表示，他们车上有西装和唐装，想穿什么风格都行：“不过仅限上衣啊，我们这是拍的半身照，想要全身照的话，那得自己准备服装了，今天是我们影楼的第一次公益活动，你们是第一批的活动对象，所以不管是半身照还是全身照，个人照还是全家福，统统都会晒出来给你们，统统不要钱！” “知道知道！”江支书笑，“阿卓刚刚说了，只要同意你们把照片发到你们网上就行，我们没什么不能看的，放上网就放上网呗！” “放到网上的是一些视频与精选的生活照，放心吧江叔，我们不会抹黑大家的，我们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小江村的村民有多可爱！” 有了江支书打样，其他村民也不再扭捏，起哄几声就都过去拍了。 江平福的三叔从家里搬来了两张八仙桌，上头堆满了吃的喝的，又搬来了十几条长凳，让大家坐着排队等。 周悦不懂拍照，不过可以替阿婆们梳头挽发，程知卓也没有闲着，负责跟村民们聊天。 如今手机网络发达，老人们都人手一台手机，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都能通过各种小视频了解到，但看小视频总觉得差点意思，于是村民们便拉着程知卓问了好些外头的事。 知道他是消防员后，大家更感兴趣了，怎样铺水带啦，遇到高层着火，又全屋焊了防盗网要怎么营救啦……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 知道程知卓和周悦是一对后，大家就更兴奋了，从两人的婚服，婚期，婚宴，说到两人婚后要生几个孩子，几男几女，叫什么名字，幼儿园去私立好还是公立好，初中毕业后是去高中还是直接去中职学一门手艺，大学是省内的好还是去北京…… 周悦只能尴尬傻笑，且远离话题中心，程知卓却显得如鱼得水，周悦注意到，程知卓其实并没有怎么发言，都是别人起一个话题的时候，他就搭一句，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之后就去忙自己的，等到村民们换话题的时候，他再搭上一句。 全程下来他其实没说几句话，但整个小江村的人都觉得，程知卓会说话，好相处，还勤快。 江支书的妻子跟周悦说：“周悦啊，你眼光不错啊，一找就找到这么好的，要是我们家阿福能像阿卓这样，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 周悦看了程知卓一眼，点头：“他确实挺好的。” “那什么时候结婚呀？” “快了快了。” 在良好的氛围中，天黑之前，小江村的拍照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除了腿脚不便实在不能自己走出来的，基本上都拍了。 “阿兰，带阿卓他们先回去吃饭，我去跟七婆她们说一声，明天再拍他们！”江支书说。 已经是十二月的下旬了，离过年也就十来天的样子，小江村靠近大山，白天温度还好，加一件外套就很暖和了，但夜里的温度跟白天相差很大，关起门来，大家都还是被冻得发抖。 江支书杀了鸡，杀了鸭，杀了鹅，弄了个鱼肉火锅。 袅袅的烟气里，大家很快就吃得满头大汗。 周时新打电话过来：“周悦，我今晚不回去了，你现在就锁门吧，谁叫都不要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周悦顿了顿：“爸，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我去外地了。” “是不是曾阿姨她遇到难事了？” 对面沉默了几息，传来了一声‘嗯’。 周悦应了下来：“那我知道了，我没事的 第100章 你是我的意中人 周时新不在家。 冰箱里还放着前天晚上剩下来的菜，电视摇控器仍放在前天晚上周悦放的地方，就连桌上的那半杯茶，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这说明周时新昨天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 周悦掩去内心的失落，转头看程知卓：“你今晚要去值班吗？要的话那我们随便吃点。” “不用。但是这周我每天晚上都得值班了，梁杰他们这周都有事。” 已经是下午五点，周悦看了看这一堆的食材，打算做个炖鸡。 她正打算问程知卓要不要吃辣的时候，程知卓已经拨通了周时新的电话：“周叔，什么时候回来，今晚吃炖土鸡。” 不知道周时新说了什么，程知卓轻笑了几声，挂了电话，他告诉周悦：“周叔在外地，今晚不回来，周悦，你去冲凉休息一会，做好饭我叫你。” 周悦有点认床，昨晚在江家其实没怎么睡，又坐了小半天的车，这会实在是犯困，她点点头：“炖个鸡再炒个青菜就行，多了吃不完。” “好。” 周悦上了楼，沾床即睡。 程知卓把饭煮上，再把鸡处理好，炖上，想了想，开车出去买了半斤虾，半斤牛肉以及几样配菜。 差不多七点的时候，他把饭菜做好了。 程知卓给周悦发了微信，让她下来吃饭，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信，便上楼去叫，结果看到的是空荡荡的主卧，他一间一间找过去，最后在最西边的那个房间，找到了周悦。 “周悦，起来吃饭了。” 周悦还没睡醒，懵然地在餐桌边坐了好一会才清醒。 红枣炖鸡，芹菜牛肉，白灼虾，青菜豆腐汤…… “怎么做这么多？” “你瘦了一圈，多吃一些没关系。” 周悦默默吃菜，快吃完的时候说：“房间是我自己腾出来的，我爸什么都没说。” “嗯。” “阿卓，你介意我爸再婚吗？” “你介意我就介意，你不介意，我也不在意。” 周悦笑了出来：“嗯，那我不在意。” 程知卓也跟着笑出来：“赶紧趁热吃，一会替我铺床，周叔今晚不回来，他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顿了一下，他目光变得幽深，“不铺也行，我不介意你的床小。” 周悦的脸刷地红了：“房间全部收拾好的，每个房间都有床品，也全部是干净的，抱出来就能盖了，你自己挑一间。” 程知卓也不逗她，吃过饭，两人便一个洗碗，一个搞卫生，偶尔目光碰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夜深了，周悦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热气。 程知卓挑了离她房间最近的那一间住下，周悦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浴室旁边倚着墙划拉手机，见她出来，他微微一笑：“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不过得先帮我找套睡衣。” 上次程知卓和江晓夏他们留宿过之后，周悦就去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新睡衣，方便他们下次过来的时候有得换洗。 她本以为程知卓会等她把睡衣拿出来后才进浴室，可等她把睡衣拿出来，他已经进去了。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周悦干脆一边划拉手机一边等。 这时，周时新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是自己一个人，还是跟程知卓一起。 “和阿卓在我们家。” “那行。周悦，曾丽她出了点事，我这几天都不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详细讲讲曾丽的事。” 周悦握紧手机，应了声好。 程知卓洗完了，在里头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他干脆开了一条缝，于是便看到了周悦一脸怔忡的样子。 他蹙眉：“周悦？” 周悦连忙把睡衣递过去：“我有些困了，你早些休息。” 手上一轻，程知卓把睡衣拿了过去，周悦刚要回房，被他拉住：“等我一会。”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二楼小沙发，程知卓一脸严肃：“我刚刚听到电话响，周叔打电话跟你说什么了？” 周悦不太想说，但正好心里迷茫，便如实相告，末了叹气：“我很矛盾，一方面希望我爸往后有人陪伴，一方面又接受不了他忘记我妈妈。阿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程知卓认真想了一会才答：“我觉得我也会矛盾，也会不知道怎么办，但我应该不会这么纠结。”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先取悦自己。如果一开始你就把自己放在很卑微的位置，别人不一定会感激你，但你自己一定不会痛快。” “比如你做寿衣模特，你身边反对的人那么多，你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 “比如余家让你在感情与工作之间二选一，如果你像现在一样，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你现在可能就是一个幼师，一个服装店店主，而不是继续从事你所喜欢的行业。” “你能在别的事情上做出理智的决定，就因为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谁，但是因为周叔是你最在意的人，你希望他好，希望他开心，你才会陷入纠结。” “其实周叔也应该跟你一样纠结，一方面希望能有新的开始，一方面又担心你不接受。” “你们两个人都希望对方好，但是一直都没有用对方法。” “你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周叔不会高兴，他只会怀疑自己的选择，从而陷入两难。” “你是他唯一的孩子，只有你高兴了，他才会高兴。” 周悦眼睛发热，她点点头：“我明白了，阿卓，谢谢你。” 将她拉进怀里，程知卓轻叹：“你是我的意中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高兴，我也不好受。” 周悦被说得心里热热的，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她发誓她没有别的意思，但程知卓很显然误会了，他将她拉过来，加深了这个吻…… 寿衣铺两天没开 第101章 曾阿姨出了什么事？ 是曾丽的大儿子曾华。 曾华一脸抱歉：“周悦，我知道我来得冒昧，但我确实没有办法了。” 周时新去了外地，铺子里现在只有周悦一个人。 周悦先前对曾丽有第一眼好感，那也是因为觉得她眼熟，后来想起她跟妈妈长得相似后，她那点好感就变成了别扭，再后来，她想通之后，就觉得对曾丽或是曾丽的两个儿子，就平常心对待就行。 后妈与继子女，天生便带着审视与敌意，如果有些事情不能改变，那就先让自己过舒坦，因为你放低姿态，自己过得不舒坦，人家也不一定领情。 只有自己专注自己，别人才会正视你。 所以今天早上，她把自己的铺盖从小房间搬回了之前住的主卧，打算等程知卓下次休假的时候，再把装着妈妈遗物的柜子搬到她房间。 周悦将曾华请进铺里：“我爸好几天没回来了，是曾阿姨出什么事了吗？” 曾华叹了口气：“我妈是个苦命人，她生下我和我弟没两年，我爸就过世了，为了不让我们兄弟俩受委屈，她在村里怎么受排挤都坚决不改嫁……她跟周叔相遇，其实也是偶然，我妈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嫁的念头，是我们看到周叔对她体贴对她好，我们也从她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我和我弟才鼓励她和周叔交往。” “那日她不请自来，确实是她的不对，她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先看看你。” “那天她回去跟我们说，说你特别乖特别好相处，又说一般懂事的孩子，都有一段不愉快的童年，因为没有人依靠，所以被迫学会自己靠自己。” “我们兄弟从小没有爸爸，你从小失去了妈妈，在她心里，你和我们兄弟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 “于是她就答应和周叔交往。那天我们兄弟到铺子里来，其实也是不放心。” “我和我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表面上看着乖巧懂事，但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而你是你爸带大的，一个大男人怎么细心，也及不上女人，所以我们担心你跟我们一样，都有问题，或者问题比我们大，但是没想到，会让你误会。” “那日也不是想要搬到你家去，只是我们兄弟恰巧出差回来，又好不容易说服我妈跟我们出去旅游，如果那天没有唐突到你的话，那天吃过晚饭后，我们就会直飞北京。” 曾华说了一大串，虽句句都是事出有因，句句都在说他们的不是，但言外之意，周悦听得出来。 无非就是怪她小题大作，矫情。 周悦笑了一下：“我爸为了不让我委屈，已经苦了二十几年，身边难得有个知冷热的，我替他高兴。家里房间已经收拾好，你们可以随时搬过来，如果是因为我的存在，让曾阿姨觉得不舒坦，我可以搬出去。” “周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所以我这话不是赌气，而是真心实意。”周悦说，“对了，曾阿姨出什么事了？” 曾华就一脸愁容：“那天晚上我们从你家离开之后，原本想着按照原计划带她去旅游，但第二天我们兄弟起来的时候，发现她出门了，等到第二天都没等到她回来。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打电话问周叔。” “周叔陪我们去派出所报案。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在运气不错，报案没两个小时，警方便有所发现，说是隔壁肇庆发生了一场车祸，车上有个伤者无法确定身份，我们赶去之后，才发现那是我妈。” “我妈伤着了脑袋，医生说她颅内出血，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对于曾丽的遭遇，周悦真的惊讶，她真诚道：“曾阿姨看起来是有福之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但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先做。”曾华道，“所以我来替她订制一套寿衣，这是她平时喜欢的款式，你看看能做吗？” 周悦看了一眼，说可以做。 曾华报上尺码后，付了定金就走了。 周悦心情复杂。 她也没想到，在自己决定接纳曾丽之后，曾丽会出这么大的事。 曾华走后她想了很多。 想着曾丽要是醒不过来，爸爸会怎么样，想着曾丽要是醒来了但是瘫痪了，爸爸会怎么做。 爸爸有情有义，应该不会丢下曾丽不管。 可只要一想到余生爸爸要背上曾丽这个大包袱，周悦心里就替他难受。 前半生他要照顾她，后半生又要照顾另一个人，他这一生，怎么就这么苦呢？ 吃过午饭，周悦调整了一下心情，打开了直播。 好几天没来直播，观众们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有细心的观众已经看出她有心事，关心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悦不想让自己的私事成为别人的谈资，因此只是笑笑：“没事，就是有些累，因为这两天我去做了一件比较有意义的大事……” 将小江村之行大致讲完，公屏上齐刷刷的‘周小姐人美心善’‘老婆看我’‘老婆我可以’等虎狼之词，周悦哭笑不得。 “好了，言归正传。”周悦清咳一声，“今天就跟大家讲一讲五胡乱华时代的殡葬风俗跟前朝相比又有什么变化……” 周悦在直播的时候，通常都能全情投入，而一退出直播间，她又能瞬间剥离。 她看了看直播数据。 今天的数据跟峰值时相差挺大，但是跟前几场相比变化不大，这说明她的直播间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若是能一直维持这个热度就挺好的，要是不能，那也没关系，这个直播间就算没有人关注，她也会一如既往地做知识科普与寿衣展示的。 晚上，周悦跟程知卓简单提了一嘴曾丽的事：“按照我爸爸的性格，如果曾阿姨瘫痪，他肯定会把人接回来的。阿卓， 第102章 让曾华来铺里帮忙？ 周悦用了三天时间，把曾丽的寿衣缝制好，跟掐好时间似的，她刚把寿衣挂起来，曾华就来了。 跟曾华一起来的还有周时新的电话。 “周悦，我这几天回不来，你铺子肯定忙不过来，所以我让阿华和阿瑞轮流过去给你打下手。”周时新嗓音很轻，“他们不懂这一行，但可以做饭做菜，再说了，铺子里有个男的，别人才不敢来找麻烦。” 让曾华来寿衣店帮忙？ 周悦应了下来。 她对曾华说：“华哥，我爸爸说让你过来帮我，这事他跟你商量过吗？” 曾华点头：“我妈出事之后，我和我弟就轮流请假，原先我妈是在肇庆医院，前几天转到了桂东医院，周叔就让我到铺子来。” 周悦收了笑容：“你和瑞哥轮流请假，我爸可是二十四小时守着，我爸年纪大了，折腾不起。这样，铺子你就不用来了，你让我爸回来休息两天。我怕他身体顶不住。” 曾华一顿：“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周叔他说，他想让我妈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 周悦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不怕被别人说你们不孝顺那就没关系。我这边你来不来都无所谓，就是买买菜做做饭，我中午直播的时候如果有客人来，会需要你接待一下而已。” 曾华没有说话，他把余款付了，就在铺子里收拾起来，周悦见他收拾得像模像样，姿态又放得这么低，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爸爸这个安排挺不合理的。 杨晴和龙微都觉得不合理，她们提醒周悦，让她多盯着曾华，看看他到铺子里到底想干什么。 “收款码你要看着，小心被他换了。”龙微提醒，“这样，每天早上我都过去扫一扫，这样就不会被他换了。” 周悦觉得应该不至于，但确实多留了个心眼。 还有三套订制的需要赶制，这三套做完，基本上就到年了，因此周悦并不打算再接订制的单，但是这天直播完下来，曾华告诉她，他有两个朋友过来订制寿衣，尺码信息都留下了。 周悦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我没收到定金。” 曾华立即表示自己跟那两个朋友很久没见了，一聊起来就忘了正事：“都是我的发小，二十几年感情的，肯定不会不给钱，等到时候来取的时候再让他付全款。” 周悦淡淡一笑：“那是你的发小，不是我的。华哥，虽然我爸现在非你妈妈不可，但我们还没成为一家人，钱财方面还是分清些好。就算成了一家人，先收定金，再做衣服，这个规矩了也不可能改的。” “当然，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样，我先垫付。要付多少？” 周悦仔细看了看他写的单子，摇了摇头：“你这个单很多信息都没有写清楚，比如款式，面料，客户有什么需要忌讳的，这些都没有标明，这样的单，我是不敢接的，万一做出来的款式不符合客户的要求，客户拒绝付款，损失就得由我自己承担。” “损失事小，影响口碑事大，这一行本来就不赚钱，要是影响了口碑，那我这铺子就要关了。” 曾华抓了抓头：“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对不起啊，我以后一定注意。那这两单先不做，等我朋友抽出时间了再过来跟你详细讲。” 周悦应了声好，好奇地问了一嘴曾华的职业。 “我和我弟都是车间组长，工资挺不错的，就是辛苦了些。”曾华笑，“我妈总内疚没有让我们上大学，但我们兄弟都觉得，她能把我们兄弟俩养大，还供到高中，已经很伟大了。” “我和我弟都觉得，我们在相同的境遇之下，肯定没她做得好，还有可能连坚持都坚持不下来。” “曾阿姨是挺伟大的。” 周悦夸了一句，背过身子后却皱了皱眉。 这曾华能在工厂里做一个小管理，除了有技术之外，肯定也因为有魄力，他看起来就不像是性格软弱之人，但她刚刚说的话也算过分了，他竟然半点都不生气。 难道他真的可以为了他的妈妈忍受一切吗？ 这一瞬间，周悦觉得自己是个坏心肝的，可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曾丽的车祸不是她造成的，也不是她逼着曾华来铺子帮忙，更没有逼他忍气吞声，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乐意的。 杨晴过来跟她嘀咕：“我觉得你还是要多留个心，人家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悦深以为然。 可她想不明白，她这寿衣铺又不值钱，他们图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图她爸爸是一个好爸爸？ 时间转眼便过，这天，周时新终于来铺子了。 周时新小心翼翼：“你曾阿姨明天出院，周悦，我想把她接回我们家，你觉得呢？” “不是说曾阿姨脑损伤醒不过来吗？”这就可以出院了？ “说是把另一个病人的CT给看成是曾丽的了，但转到桂东她就醒了。医院说她脑部的淤血已经被吸收了，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 “那……” “爸爸想接，那我就陪爸爸去接。明天小年夜，我去多买些菜，庆祝曾阿姨出院。” 周时新重重松了口气。 恰好第二天程知卓休假，程知卓知道周时新要把曾丽接回家之后，他二话不说就表示，明天一起去医院。 次日下午，程知卓和周悦将曾丽接回家后又马不停蹄去买菜，回来的时候曾华兄弟也到了，他们正在做饭，屋里热热闹闹的，一屋子的饭菜香。 席间有说有笑的，周时新一个劲给周悦和曾丽夹菜，堪称是端水大师。 曾家兄弟则一直拉着程知卓聊天，客气又热情，给人的感觉，好像他们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而她和程知卓是过来吃饭的客人。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 第103章 招聘不利 招聘虽是临时决定，不过周悦还是做了相应的准备，从寿衣铺的创始年头，创始人的故事，寿衣铺如今的经营状况，侧重点，以及未来的方向等，她都准备得很充分。 到了周六这天，周悦单枪匹马就来了。 只不过看的人多，问的人少，一整天过去，她手里只有几封简历，且都是四十五岁以上的阿姨投的。 倒不是她排斥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而是她们在投简历的时候十分勉强和嫌弃。 周悦不强求别人像她一样热爱这一行，但至少要对所从事的行业有一定的认同，可她们不但不认同，还一脸嫌弃的样子，这样的人招回去，会认真工作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下午五点，前来应聘的人越来越少，许多公司都开始收摊了，江晓夏也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转头发现周悦还坐在位置上，她叹了口气，走了过来：“没招到合适的？” 周悦把收到的简历给江晓夏看，江晓夏看完也微微叹气：“你这要是招杂工，这些阿姨倒是适合，问题是你不是招杂工。” “是啊，我在外边做活动的时候，我去外地的时候，我希望她是能独挡一面的，而不是我一走，她就只会整理衣服或是跟旁边的阿姨们聊天。” “要不你问问你们街上，家里人有没有人想要从事这一行的？” 这不失为一条思路。 周悦打算明天去铺子时就去问问。 要说认同感，那必定是同行才会有，同行的家里人从小耳濡目染，对这方面没有那么忌讳。 回到家，周悦随意弄了个晚饭，之后就搞卫生。 家里突然多出三个人，也多出了很多东西，这全屋卫生搞完，小半个晚上便过去了。 大冷的天，周悦弄出了一身的汗。 她把一楼的灯关了，打算回楼上洗澡。 刚回到楼上，楼下便传来动静，周悦原本要开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只是贴墙坐着。 楼下响起了曾华的声音：“妈和周叔去南华寺也不知道要去多少天，这几天就周悦一个人在家，她是女孩你是男的，虽说现在是一家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住一起不好。” “你今晚就住这里，明天还是回我们家住吧。我记得市政府广场明天还有招聘会，我陪你先去招聘会看看，最好就是能当场找到工作。” “以后去了别的厂，就不要这么冲动了，也是二十五六岁快要结婚的人了，要冷静一点，不然以后你老婆孩子要怎么办？妈要怎么办？” “你今天的事肯定会影响到我的，我还不知道要不要辞职，如果妈知道她两个孩子都辞职了失业了，她肯定会着急的。” 曾华说了一堆，曾瑞才回他：“知道了，对不起啊哥。” “别说这些，我们是兄弟。” 楼下安静了下来，周悦默默地去房间抱了睡衣，进了浴室。 出来时刚好碰到曾瑞，两人面面相觑。 周悦一脸惊讶：“瑞哥，今天不用上班啊？” “啊，对，今天周日，放假，明天一早我就回厂了。”曾瑞握着手机有些慌乱。 周悦哦了一声便回了房。 或许是爸爸不在家，屋子里又多了两个陌生的男人，周悦整晚都没怎么睡，这就导致她第二天起来时多了一双熊猫眼。 早餐已经做好了，曾家兄弟正面对面在餐厅里吃着，她的那一份被放在锅里热着，是很简单的一个煎蛋与一根玉米。 看到她的熊猫眼，曾瑞还关心地问了几句，周悦随意找了个看书看太晚的借口将此事揭过。 吃完早餐，三人分道扬镳。 周悦突然回头，瞧见曾氏兄弟慢慢悠悠地走向公交站台的背影，她微微蹙眉。 可能是第一印象不太好，让她对这对兄弟始终抱着警惕之心。 送走两个顾客，周悦坐到缝纫机前做昨天接到的童子，杨晴从隔壁过来看她干活。 今天杨晴把在小江村给村民们免费拍照的花絮剪了一下放到她影楼的账号上，不过因为没有引流，看的人不多，但是线下生意比刚开店的时候好多了。 杨晴跟周悦提了一下自己开年这几天的营业额，她很有野心地说：“周悦，我决定不再混日子了，我要把晴天影楼做大最强！” 周悦踩了一下脚踏，哒哒哒的声音中，周悦替她高兴：“那么大富婆，我们是不是提前庆祝一下，中午吃顿好的怎么样？” “中午我来你这打火锅！我东西都买来了，一会让龙微过来处理食材！”杨晴笑眯眯的，“听说你这招人？” “是啊，但没招到。” “没招到就没招到，反正你又很少出门，必须要出门的时候，我让龙微过来替你守铺，或者我自己过来也行，你放心，不会让你开天窗的。” “那就先谢谢了。” 龙微在隔壁喊杨晴，杨晴应了声就过去了。 不一会，寿衣铺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周悦喊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啊，我叫黄美琪，我来……订制寿衣。”黄美琪说完露出一抹笑，只不过笑容很苍白，瞧着就很苍凉。 周悦请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顺便把宣传册拿了过去：“这些都是款式，你先看，看中了哪款，我们再来聊别的。” 黄美琪点点头：“我有选择困难症，可能会有些久，周小姐可以先去忙。” 周悦便回去继续做衣服，时不时抬头看黄美琪一眼。 黄美琪长相普通，但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写着四个字：贤良淑德。 黄美琪从翻开第一页就一直皱眉纠结到第三次翻开整本宣传册，周悦心想，如果自己一直不打断，黄美琪会不会一直翻到晚上？ 挑了将近两个小时，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黄美琪认命 第104章 客人黄美琪 周悦说店里没有这种款，她端详了黄美琪几眼，由衷地建议：“你比较温和端庄，我替你挑的款式，是最贴合你的气质的。” “温和端庄？”黄美琪笑出了泪，“怕不是端庄，而是怯懦与愚蠢吧？” “黄小姐——” “周小姐，有酒吗？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周悦抬头，对上黄美琪含着泪的双眼，她的心轻轻一动。 寿衣铺没有酒，但杨晴有红酒。 周悦去隔壁借了一瓶，还拿了两个高脚杯，给两人一人倒了三分之一杯。 黄美琪呷了一口：“我今年三十岁，工资最高的时候一个月一万，但这是我第一次喝红酒。” 杨晴虽说有点小钱，但她这红酒也不贵，一百来块钱一支，黄美琪一万块一个月，就算一周一瓶，那也是喝得起的，她不喝，必然是因为不舍得喝。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我父母从小就告诉我，我哥和我弟就是我的依靠，我一定要对他们好，不然以后我嫁人了，被夫家欺负了，他们不会为我出头，他们不出头，我就会被打死。” “我爸妈从小灌输的思想深入我的骨髓，从小，在我的心里就有两件大事，就是，要对哥哥弟弟好，第二件是，丈夫会打人，我害怕被打，我不想嫁人，我妈就说，那就加倍对我哥哥弟弟好，以后他们会给我留一个房间。” “我从小就愚笨，小的时候吧就知道上山打柴下地种菜以及洗衣做饭，读书读得一塌糊涂，我爸妈经常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与其浪费钱给学校，不如让我哥哥和弟弟以后读大学。” “十六岁，我刚刚初中毕业，可能是考运不错，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可我爸妈说，我平时学不进去，这次是走大运，但不可能次次都走大运，要是上了高中之后跟不上，还是得白白浪费钱。” “其实我很想读书，我哥当年连高中都没考上，还是我爸妈到处借钱凑够了择校费才上的高中，但我妈说，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嫁个好老公，帮衬帮衬家里，让自己父母过得轻松过得好才是正道。” “我爸跟我说，他的腰骨天天痛，已经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那么拼那么能赚钱了，我大哥二哥明年就要上大学了，我弟也要上初中，家里实在没有钱供我读书了。” “他跟我说，村里的毛姐初中毕业之后去广东打工，吃住都在厂里，每个月都能寄五百块回来，他说我比毛姐勤快，进厂之后肯定工资比毛姐高，寄回来的钱肯定比毛姐多。” “他又跟我说，哥哥弟弟要读书，读完书之后还要讨老婆，家里没有钱，还住的是泥砖屋，他让我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后再嫁人。” “他说，家里有了房子，我哥哥弟弟能讨到老婆，以后肯定感激我，以后我有点什么事，他们肯定会去帮我的。” “那时我多小啊，我连县城都没去过，我见的外人除了村里人和学校的老师同学，一个手指都数得过来，没有人告诉我我爸妈是错的，没有人告诉我要为自己着想。” “我从小乖巧惯了，听惯了我爸妈的吩咐，也没有自己的主意，后来我想想，我不是没有自己的主意，我是不能有也不配有自己的主意啊。” “总之我连初中毕业证都没领就和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一起进厂了。” “我们那个村子，家家都至少有三个孩子，作为女儿，我们在家里的待遇都是差不多的，当然从小受到的思想荼毒也大同小异，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幸福点的，那也不过是她父母给家里男孩买零食的时候，她比我们能多吃一些而已。” “一群没有自己思想的小女孩，去到完全陌生的广东，虽能互相取暖，但心中的恐惧是从心底生出来的。” “那个时候我就常常想，以后我再也不要到没有父母没有哥哥弟弟的地方去了。大概她们也是跟我一样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开始拼命工作，希望家里的房子赶紧盖起来，希望自己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刚进厂那一年，我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一千块，我留了两份百块，寄了八百块回去，同村有个寄了九百回去，我爸妈就数落我花钱大手大脚，说吃住都在厂里，一个月怎么还能花两百？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年，我每个月都只能留一百块钱在手上。” “二十岁时，厂里有个男的说喜欢我，他给我买了一件一百块钱的裙子，那是我活到二十岁，得到过的最好看最贵的衣服，我对他沦陷了，我也想对他好，所以我多给自己留了一百块，想着请他吃些小零食。” “我爸妈知道后怒不可遏，他们冲到厂里来把他骂了一顿，还警告厂里的男同事都不许跟我说话，之后再警告我，再发现我偷偷摸摸谈恋爱，就打断我的腿。” “他们骂我不要脸，骂我小小年纪就想男人，骂我不自爱……他们当着整个厂的同事，把我骂得像狗一样，把我骂得一文不值。” “我的男友替我说了几句，结果被他们直接把腿给打断了。” “我男友的家里人也在厂里，见状立即冲过来打架。” “这一场架，打断了我和我男友的感情，也终止了我在那个电子厂的打工生涯。” “我被赶出厂子的时候，厂里把上月和当月的工资都发给我了，我爸妈骂我扫把星，骂我神经病，说我被炒鱿鱼了，就是断我大哥二哥的生活费，就是想我两个哥哥死。” “我当众跪下认错，自打了几百个巴掌，把脸都打得肿了，他们才愿意住嘴，但是要我立即找到工作，而且下个月就要给家里寄一千五百块，不然以后就不许我回家，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在电子厂三年，工资最高的时候只有一千四，他们却要我寄一千五。我跟他们 第105章 当时没有去死，真的是心志坚定了 黄美琪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她又呷了一口红酒，双手都在发抖。 周悦没有受过她的苦，没有办法代入她的处境，但是光用想象的就感觉到窒息。 黄美琪当时没有去死，真的是心志坚定了。 哦，她说了，她遇到了一个好人。 黄美琪把杯里红酒喝光，周悦替她倒满，推过去后拍了拍她手背：“红酒度数低，你喜欢的话可以多喝一点，醉不了，我朋友那里还有。” 黄美琪仿佛要把这辈子欠下的酒都一次性喝光似的，她一口气把满满一杯酒给喝了。 红晕升上她苍白的脸，显得她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那张普通的脸也多了几分妩媚。 “周小姐，你是个好人。”黄美琪展颜一笑，展露出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风情，“他啊，也是个好人。” “他是我们厂的厂长，当时三十岁，他坐到我身边，陪我一直坐到天黑，然后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他请我吃饭，请我住。” “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听了我妈妈的话，把我当鸡婆来看，要买我的身子。我不愿意去，然后他就把他老婆和妈妈给叫来了。” “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他们收留了我，还给我介绍了新的工作，他老婆还告诉我，我爸妈是错的，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问她什么才叫自己的生活，我现在这样，不就是在自己生活吗？” “婷姐告诉我，哦，婷姐就是厂长老婆，她是湖南的，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 “婷姐告诉我，自己的生活不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而是要有自己的思想，要有自己财富，要有自己的朋友，要有自己的秘密，而不是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别人。” “我觉得她说得对又不对。因为我奉献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爸妈和哥哥弟弟，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依靠，那是我的家，是我不管去到多远，以后都能回去的地方。” “我还问婷姐，说她没有兄弟姐妹，以后能依靠谁啊？” “婷姐笑了，说她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丈夫会是她的依靠。可我妈明明说过，丈夫是会打人的。嫁人会被打的。我跟她说，丈夫不可靠。” “婷姐说，就算丈夫不可靠，她还能靠自己。她有自己的工作，她的收入绝大部分都在她自己的手里，就算是父母离世，就算是婚姻失败，就算事业失利，她也能够很快站起来，去开始新的生活。” “我挺羡慕她的，可我还是不能理解她，我就想啊，人怎么能靠自己呢？反正我是不能的。” 黄美琪轻笑出声：“估计婷姐觉得我无可救药吧，她没有再跟我多说什么，但她真的是个好人，她一家都是好人。我去新工厂的时候，被铺衣服以及生活用品都是她买的，把我送到工厂之后，还给了我一千块。” “她告诉我，这些钱是借给我的，她希望我能在半年之内还给她，一千块，半年，也就是每个月还两百。我算过了，如果我的工资能有一千七，除去给家里的一千五，那我是可以还得起的，所以我答应了。” “但是我在新工厂有点水土不服，而且新工厂跟旧工厂隔得不是很远，我总担心新同事会知道我在旧厂的事，心里负担重，晚上睡不着，白天我就没精神，还有一次上班打瞌睡，被主管逮个正着，然后我被扣了五十块，到发工资的时候，我只有一千三百块，别说是还婷姐的钱了，连我爸妈给我下达的任务额都没达到。” “我打算把婷姐给我的钱先垫上，但是婷姐先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张工资条，工资条上面显示只有一千块。” “婷姐让我打九百块回去，打钱回去之后就把这张工资条寄回家里，如果我爸妈骂我，就让我说因为我名声不好，厂里不肯收，收了也不肯给我同样的工资。” “我妈收到钱后果然骂我了，我把婷姐的话照搬说给他们听，我妈表示要下来找厂里算账，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第一次和她大声说话。” “我说你来，随便你来，反正你来骂我，我被人嘲笑一下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但是我大哥二哥，就有可能在学校饿肚子，我妈就说不来了，但是要我下个月一定要寄一千五百块回去。” “我手里突然多了四百块钱，当时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婷姐带我去买了新衣服，也不贵，就摊子上十块钱一件的夏装，二十块一条的牛仔裤，我实在太高兴了，在婷姐的鼓励下，我一下子买了五身。” “后来我又请婷姐吃烧烤，三块钱一个的烤鸡腿，两块钱的烤鸡翅，还有别的东西，我们两个人吃了差不多五十块，饱得走不动道。” “婷姐问我，现在知道有自己的生活，与自己一个人生活是什么区别了没？” “我说我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就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婷姐大笑，她说我这样理解，也没错。” “接下去的一年，又或是几个月吧，婷姐都帮我搞假的工资条，我的工资越来越高，在婷姐的帮助下，有时候我能留下一半的工资在手里，我不仅早就还了婷姐当初借给我的一千块，自己手里也有了两千多块的存款。” “手里有了钱，人就有了底气。我买衣服，买鞋子，我见厂里有个同事做的头发挺漂亮的，我也去弄了一下，虽然弄的效果不怎么样，也花了一百多块钱，但我一点也不心疼，我有两千多块钱呢。” “我都计划好了，等我存到三千块，我就辞职，然后请假去北京看升旗，爬长城，我还要去北大和清华参观，那是我小时候就很向往的地方。” “婷姐很热心，她知道后还替我做了旅游策划，之后她还带着我去了周边旅游。” “我慢慢习惯了手有余钱的感觉，我很喜 第106章 我一直是个工具人 黄美琪顿了一下，她把眼泪擦干，问周悦：“周小姐猜一猜，我妈是来干什么的呢？” 周悦认真想了想才答：“去盯着你，你一发工资就把工资拿走。” 黄美琪笑出声来：“是啊，我妈她来的时候，恰好工厂里招工，她快五十岁了，流水线上不收她，她就在厂里做清洁工，厂里知道她和我是母女，就让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 “我宿舍的柜子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幸好我知道她要来之后就把我的存折拿去给婷姐，让婷姐帮我保管了。” “我妈来了之后，我又恢复到了每个月一百块钱的生活，她盯我盯得非常紧，大夏天的，我吃一条冰棍，她都要在旁边念半天，然后抹泪说我哥哥弟弟在学校快饿死了……” “我妈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爸爸的身体，说他有多不易，说他们为人父母有多不易，说谁家的女儿一年给家里多少钱，我只有人家的一半。说他们辛苦把我养大，不是为了让我自己潇洒的，是让我帮衬家里，帮家里减轻负担的。” “我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我妈说的话我再不想听，可这些话还是一点点进入我的脑子，把婷姐辛辛苦苦帮我找出来的自我一点点赶了回去。” “有一次我和她聊天，她又说谁家的女儿嫁了哪个大老板，大老板给了多少万的彩礼，她就叮嘱我，让我不要被厂里的穷小子骗走，就算被骗，也要被个有钱人骗。” “我就跟她讲，我同事去年结婚，家里给了三万块陪嫁，还给了一辆摩托车。我妈当时就炸了，说我还没出嫁呢就想着吃里扒外，要掏空家里补贴外人，骂我白眼狼，要把我赶出门，要我以后不要回家，不要认爸妈了。” “我想了想，我只有两千块钱，如果不能回家，没有爸妈，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只能做乞丐，到处流浪。” “我向她道歉，之后每个月发工资都立即把工资上交给她。我特别特别害怕自己没着没落的。周小姐，你懂那种感觉吗？” 周悦不懂，因为妈妈在世的时候她还小，妈妈给了她足够的爱，妈妈过世后，虽然爷爷奶奶对她不算太上心，但确实没有苛待她，吃喝从来没有短过她，后来爸爸出狱，她得到的关心更多。 她在家人亲人这里，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她的安全感一直都很足。 还小的时候，她就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跟她一样是没有妈妈的，后来她才知道，只有她没有妈妈，后来随着她长大，人见多了，见识多了，她才知道，原来在有的家庭，女孩子长大之后，是没有家的。 比如眼前的黄美琪，她就是属于没有家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她做这么多，这么忍气吞生，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恐惧失去。 因为那个‘家’，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如果连这个都失去，她估计会活不下去。 于是周悦点头：“我懂。” “你是个好人。”黄美琪再一次说，“我跟好几个认识的人讲我的事情，她们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她们同情我，但同时又觉得我过得这么悲惨，都是我自找的。” “确实是我自找的啊。因为我是一只井底之蛙，我能看到的便只有井口的那一点点天空，我认为自己看到的就已经是全世界了。而井那么高，我要怎么跳出去呢？跳出去我要怎么生活呢？我只有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花完了，我又能去哪里？我妈不让我回家了啊。” 黄美琪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扑哧一声笑了出声，骂自己一声傻子。 “哪有人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呢？这么多年我爸妈除了问我要钱，从来没有管过我的生死饱暖，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只要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自己把工资存起来，我就能过得很好了呀。可惜我是个傻逼，我一点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 “后面工厂效益变好了，要把厂子搬去新的工业园，扩大生产，很多老员工都不愿意跟着去，我和我妈去了。我因为在厂里待了好几年，生产线上的每个工序我都熟悉，所以到了新厂之后，我顺理成章成了拉长，后来在技能竞赛时赢了所有拉长，当上了主管。” “再后来，随着工厂日益变好，我从主管又当上了厂长，我的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达到了一万多。” “我两个哥哥大学毕业了，我替他们找了工作，我弟成绩不好，他也不想再念书了，我也替他找了工作。所有人都工作了，都赚钱了，我自己算了算，我当厂长一年多，每个月最少给我妈一万块，这些钱怎么着也够盖房子了，我就让我妈回家盖房子。” “当然，她回去盖房子的那几个月，我的工资也是没有间断地打给她的，后面装修的钱也是用我的工资装修的。” “那个三层的楼房，是村里最气派的，屋里屋外全都镶了瓷砖。” “新居入伙的时候，老板奖了我一辆车，还带着管理层到我家贺新居了。” “我妈说家里给我留了个房间，我以为我的房间就算不是家里最大的，那也应该是该有的摆设都有。” “结果我的房间是最小的，连个衣柜都没有，还放了个架床。我妈解释说，以后等我哥哥弟弟结婚了，这个房间就用来给小孩子住。” “就新居那天，宾客们都走了，我老板他们也睡下了，我大哥就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说我都二十七岁了，这么老了都不嫁出去，他女朋友家里觉得很不可思议，说是担心我会一直住在家里当老姑婆。” “我弟说，他女朋友家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妈就喊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免得影响未来哥嫂和弟弟弟妹的感情。”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愿意相信，我在这个家，其实一直都是一个 第107章 老天觉得我不配拥有幸福 “我妈不闹腾了，但也会总隔一段时间就来电话问我进展。” “我骗她说就快成功了，说最晚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成功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跳槽了，去了深圳，虽是职位平移，但我的工资比在之前的公司多了差不多一半。” “我省吃俭用，存了十六万。” “十六万在深圳买不到房，我就去江门按揭了一套有十年房龄的二手房，那个时候江门的房价还没有这几年这么高，我买的房子又不是在中心城区，所以我贷款不多，以我的工资，五年左右就能还清了，等到还清贷款，我就能拥有自己的家了。” “但可能是老天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就应该吃苦不配拥有幸福吧。” “我回去拿户口本，办理房产过户之后碰到了我哥高中同学，他同学一讲，我全家便都知道我买房了，当时就打电话来问了。” “我也没隐瞒，说我这房是老板帮买的，等过完户就会完全变成我的了。我说那天我哥高中同学碰到我，我老板以为我跟那个同学有关系，以为我背叛他，差点就不愿意付钱了。” “我编了些谎话稳住我家里人，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户口从家里迁了出来。” “拿到新户口本那一刻，我在办证大厅当场就哭了。民警们都来关心我，我实在是太压抑了，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们都很同情我，旁边的阿姨大叔都纷纷给我献计，教我怎么样保护自己的私产。” “我去做了婚前财产公证，顺便去写了遗嘱。” “我跟我男友就是在公证处认识的，他也在做财产公证，更巧的是，我们是邻居，同一层楼，两套房的门口还是挨在一起的。” “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来做财产公证，是因为家里逼婚，他打算随便找个女孩子领证应付家里。” “我在深圳工作，想着再存些钱就把重心搬到江门，以后在江门随便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安稳度日。” “我跟他前期碰面的机会不多，但对彼此的吸引力都很大，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他带我回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家里条件那么好，他们有个家族公司，光是每年从这个公司拿到的分红，就是我五六年的工资总和。” “在与他交往之前，我把我的原生家庭情况和盘托出，包括我是用了什么借口，什么方法从原生家庭脱离出来的，去了他家后，我也跟他家里人坦承了这些情况。” “他家里人真的很好，他妈妈说她原生家庭跟我一样，但她没有我这么能干，她只是运气好，遇到了她丈夫，她说我跟他儿子结婚之后，我就有家人了，谁也欺负不了我。” “他爸爸直接送了我一套房作为见面礼，他姑姑，叔伯，这些，也都对我十分喜爱，他伯伯手底下正好有一个工厂，他便让我辞职过去替他管理工厂，工资待遇与我在深圳一样，等我嫁过去后，每年年底都给我分红。” 说起这些事，黄美琪满脸都是幸福：“我跟婷姐打电话，说了这些事，婷姐她替我高兴，同时也提醒我，要保持财务独立，不要过于依赖别人。” “我明白的，所以我虽然去了他大伯的工厂工作，除了工资之外，我没有要额外的补贴。” “他爸送我的房子我也没有去看过，我不是怕他们看低我，而我觉得，我跟我男友只是恋爱，我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他家里挺满意我的，所以在这一年的春节，我男友以及他两个堂弟，一起陪我回家。” 说到这里，黄美琪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爸妈的尿性，我失联了这么久，他们对我怨气肯定很大，所以我让我男友和他两个堂弟先不要进去，我说，如果你看过我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之后，还愿意与我结婚的话，那我就跟他走。” “我进门就被我爸妈各甩了一巴掌，我两个哥哥一起来揍我。” “我是被我男友和他两个堂弟抬着出来的，但是我家里人都不愿意放我走，扬言要一百万，我男友不愿意给，他说他们不值，我家里人就在村里吼，说我男友拐卖，让大家打他。” “我男友多体面的人啊，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那天他却被打断了腿，他两个堂弟也受了伤。” “可他没有怪我一句，只是更心疼我，可我实在不敢再拖累他了。” “我的原生家庭就是一个粪坑，我自己溺死在里面就算了，我怎么能拉着他一起沉沦，让他与他的家人成为笑柄呢？我提出了分手，离开了他大伯的工厂。” “他找了我半年吧，找到我之后，还是想继续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他，我家里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一直逼我跟他结婚，以后好让我哥哥弟弟进入他们的家族企业。” “我说以我哥哥他们的野心，他们肯定有别的企图，我不想连累他，我说我已经答应我新老板，做他的情人了。” “我男友不信，我知道他一定会亲自确认的，所以我去酒店开了个房，把我新老板约了过去，我们在酒店里谈了大半天的工作，下来的时候看到我男友，他最终同意了分手，他给了我一笔分手费，这笔分手费，我用来还清了我的房贷。” “新老板对我不错，给我的工资是业界最高的，他说我的能力配得上他给的工资。” “我开始了新生活。” “当然，这只是我的自以为。我家里人始终不会让我好过。我妈知道我的新家地址后，就带着我两个哥哥住进来了，我出钱买的房子，我连个房间都没有，我只配住客厅。” “这还不算完。我查出得了脑瘤，我把检查单给我妈看，让他们给钱我看病。他们撕烂了我的检查单，骂 第108章 人总归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周悦点头：“你可以来，但我没法陪你聊天，我要赶制衣服。” “我不需要你陪我聊天，我只是想在有人的地方静静待一会。”黄美琪轻笑，“当然，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着想，如果我突然晕倒，外头的人不一定会送我去医院，但你一定会。” “我不是烂好人，这里也有监控，你在我这里倒下，讹不到钱。” “我不讹你钱，我就是想看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周悦合上本子，冲她笑了一下：“虽然没有你家那么狗血，但也确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隔壁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周悦问：“午饭我蹭隔壁的，你要去吗？” “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杨晴大步进来，“都过来吧，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 席间，周悦也没有特别照顾黄美琪，也没有人将她当成将死之人，大家开着各样的玩笑，欢笑声阵阵。 “对了，周日我们送成品去小江村，周悦你去吗？” “我爸还没回来，我接的单也还没完成，应该没空去。” “谈恋爱的人是能忘记一切的，等他们定下来之后就好了。”杨晴安抚道。 然而周悦只是笑笑。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既然已经接受了曾丽一家住进周家的事实，便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 所以她还是要继续招人的。 黄美琪那天之后，果然每天都来报到，她带了一个书架，上头放满了书，她还自带咖啡与茶，而寿衣铺因着她的到来，从早到晚都是咖啡香与茶香。 这天中午，周时新总算回来了。 他和曾丽从南华寺逛到东华寺，折腾了整整一周，都不见疲态。 曾丽拿出礼物：“这枚平安扣是南华寺的住持开过光的，这枚护身符是东华寺的高僧所赠。” 周时新笑道：“虽说你不忌讳这些，但这是你曾阿姨的一番心意，周悦，你收下吧。” 周悦收了东西，计划一会去找杨晴，问问要回赠曾丽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曾丽一进门就发现了黄美琪，初时以为她是客户，后来看到她在那里喝着咖啡看书，便疑惑了：“周悦，这位是……” “等死之人。”黄美琪淡淡道，“你们不必管我，把我当透明人便行。” 曾丽眉头一皱，周悦便说：“曾阿姨，黄小姐是我的客户，也是我的朋友。” “那晚上要不要来家吃饭？我们从韶关那边带了不少特产，那边的客家腊肠特别好吃。” 黄美琪看了周悦一眼，立即点头：“好啊。” 等周时新和曾丽离开，黄美琪告诉周悦：“周小姐，你这未来后妈不行，那眼神跟我妈每次问我要钱的时候一样，太精了。” 周悦顿了顿。 黄美琪便笑了：“我看她跟你倒是有几分母女相，希望是我小人之心吧。” 周悦心头就有些不舒服。 黄美琪不知道，周悦最介意的便是曾丽那张脸。 但凡曾丽不是长这个样子，周悦都会高高兴兴地接受她，祝福她与爸爸白头偕老，但曾丽偏偏好像是照着妈妈的样子长的，这就会让周悦觉得，自己的妈妈即将要被完全取代。 她的妈妈可以被遗忘，但不能被完全抹去，更不能被另一个人，将她完完全全地取代。 整个下午，周悦都没什么心思，期间被缝纫机的针弄到了手指头，顿时血流如注。 铺里没有其他人，黄美琪正在认真看书，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周悦找来止血贴，悄悄止了血。 血是止了，但十指连心，周悦全身哪里都痛，她有些想念自己的妈妈，可她记忆里并没有多少与妈妈有关的东西。 心情最低落的时候，程知卓打来了电话，问她晚上有什么安排。 “我爸和曾阿姨回来了，他们带了很多韶关特产，我晚上回去吃饭。你值班吗？” “不值。” “那你也来。” 程知卓爽快地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周悦想了想，给周时新打电话：“心妍和晓夏也有段时间没来家里了，我晚上叫她们也来吃饭吧？” “好啊好啊！你让晓夏买两支桂林三花就行，水果就别买了，家里多着呢，吃不完。啊还有，你让她把她男朋友也带来，我们的菜足够多！” 晚上下班，程知卓来接周悦，黄美琪盯着他看了一路，到周家时告诉周悦，她眼光不错。 “跟我前男友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黄美琪颇为感伤，“可惜，我跟他有缘无份。” 今日是周六，曾丽的两个儿子也过来了，周悦进门的时候，曾瑞刚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明显是刚刚睡醒。 看着他穿着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样子，周悦心里越发不得劲。 爸爸和曾丽还没领证也还没摆酒呢，曾家兄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他们会不会太过理所当然了？ 周悦没跟江晓夏和郑心妍说过曾家兄弟已经住进周家的事，两人是带着衣服来的，看到曾氏兄弟都有些懵了。 倒是曾氏兄弟神态自如，曾华去接那两支酒的时候还跟江晓夏打趣了一句：“晚上放开了喝，家里有房间，腾得出来给你们休息。” 江晓夏打着哈哈，拉着郑心妍去找周悦和黄美琪。 江晓夏是自来熟，三两句就把黄美琪拿下了，郑心妍则是托着双下巴看着三位漂亮姐姐聊天，心里全是佩服。 长大以后，她也要成为周悦江晓夏还有黄美琪这样的人。 听说江晓夏她们来了，曾丽出来打招呼：“你就是江小姐吧？果然年轻漂亮。对了，阿新说你男朋友也一起来，怎么没见到人？” 话刚落下梁家杰便进来了，他今天去搞某企业搞科普活动， 第109章 你老婆好像不知道这事 曾丽脸色僵了僵，她求助地往外看，但周时新在厨房里和程知卓一边备菜一边聊天，没注意到客厅的动静。 曾氏兄弟对看一眼，曾华站了起来：“周悦，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无所谓，但我就是刚才说的意思。”周悦说着拉着郑心妍进厨房，“走，做饭去，下回自觉点，别让客人动手。” 郑心妍点头：“知道了姐。” 周悦和郑心妍进去之后，不一会就把周时新挤了出去，江晓夏一见，立即拉着梁家杰也挤进了厨房。 只有黄美琪这位真客人，淡定地坐在那里吃瓜子。 周时新并不知道客厅发生了什么，出来发现气氛不对，他问曾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挂着张脸？” 曾丽低头说没事，曾华曾瑞不出声。 黄美琪笑：“周叔，周悦说心妍是你的另一个女儿，你要管她上高中上大学，还要管她结婚的，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时新点头：“我跟心妍这孩子有缘，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只是她自己想要守住自己的老房子，不愿意住家里而已。怎么了？” 黄美琪笑了笑，指着曾丽：“你老婆好像不知道这事。” 曾丽被点名，也不能不出声了，她不太自然地解释：“阿新，心妍的事你没跟我讲过，我刚刚说了些不太好的话，让周悦误会了，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只是心疼她。” “我没说过吗？”周时新想了想，没印象，“那心妍每个周六周日都是在我们家过的，这事我真没说过？” 曾丽当即红了眼。 曾华护母，这时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母亲：“周叔，我妈确实不是刻薄的人，如果你提过这事，她肯定不会故意为难心妍，心妍她只是个孩子。” 周时新抓了抓头，说应该是事情太多，自己忘记讲了。 “心妍是个乖孩子，功课又很认真，以后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周时新拍拍曾丽的肩，“你坐一天车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会。” “可是家里来了客人——” “阿卓和晓夏都来惯来熟了，你放轻松一些，别把他们当客人。”说完想起黄美琪，周时新，“这位黄小姐是第一次来，确实是客人。你要是觉得不好，那你就陪客人聊聊天？” 周时新说完又去了厨房。 曾丽便陪黄美琪一起吃瓜子聊天。 曾丽很会察言观色，挑的都是黄美琪感兴趣的，黄美琪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聊了一堆，其实都是废话。 期间曾氏兄弟同时到了楼上一趟，再下来时两人都换了衣服。 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黄美琪提出想参观周家。 “曾华，你陪黄小姐到楼上看看。” “不用了，周悦跟我讲过这房子的事，我对这房子可比你熟多了。” 一句话，将曾华才刚刚浮上来的笑容给说没了。 周家小楼一共两层半，一楼二楼住人，顶层是半层，有两个房间，上面放着不少老物件。 黄美琪在楼顶转了一圈，又在二楼逐个房间看了看。 大约十几分钟她就下来了。 今晚菜式丰富，多是周时新与曾丽带回来的客家特产，色香味俱全，不过因为早前曾丽对心妍说了那一番话，周悦很是介怀，因此席间并没有说几句话。 整个晚餐吃得十分沉闷，江晓夏和梁家杰吃完之后便把郑心妍给带走了，黄美琪蹭梁家杰的车，也走了。 程知卓倒是留了下来，他喝了酒，还喝了不少。 周时新心大，没觉得今晚这饭的气氛有什么不一样，他觉得人多，挺热闹的，大家不说话是因为不熟，等熟了就好了。 周时新指挥周悦：“阿卓醒了，你把他房间收拾一下扶他上去。” “房间都是干净的，随时能睡。” “那你扶他上去，也不急催他冲凉，醉酒的人最忌冲凉洗头了。” “我煮个醒酒汤，一会你下来拿。” 周悦将程知卓扶上了楼。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曾丽叹了一声，周时新很是奇怪：“怎么？刚才没吃好？要不要我帮你重新炒个菜？” “不用了。”曾丽又叹了一声，“我吃不下。” 周时新追问了三次次，曾丽都不说话。 “我之前因为得罪了领导被厂里开了，我走了之后，领导就一直找我哥的麻烦，昨天领导故意在大老板面前数落我哥，大老板很生气，把我哥给开了。”曾瑞叹气，“周叔，是我连累了我哥。” “你们厂的领导是不是姓董？叫董作成？” “周叔认识我们领导？” “何止认识。”周时新说，“阿华你别着急，这姓董的会乖乖把你请回去的。” “周叔不用了，就算他请我回去，以后还是会继续打压我，不会给我晋升的机会。我想好了，这次被开了也好，我正好换个环境，说不定去了新地方会有新机遇。” 曾丽愁：“现在大环境这么差，梧州的机会也不大，哪来的新机遇？” 周时新则问他有什么计划，想去哪个厂。 曾华就不说话了。 “那就不急，休息一段时间再说，我和你妈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那也不能天天在家睡觉啊。”曾丽继续愁，“睡来睡去，人都会废的。” 周时新说：“我和你妈接下来要准备拍婚纱照的事，拍完婚纱还要定婚期挑酒楼，没三个月都跑不下来。周悦一个人在寿衣铺我不放心，这样，你就先去寿衣铺吧！” 周悦刚到楼梯口，就听到周时新让曾华去寿衣铺这话，她原本要下楼的，听到这句，顿时把脚收了回去。 想了想，她还是下楼了：“正好成衣铺需要人手，华哥要是暂时没去处，可以过来玩几天，我给你算工资。” 曾家母子听说要算工资，都表示不需要。 周悦 第110章 周时新后脑全是血 周时新叹了一声，拉着周悦去了厨房：“周悦，你是不是不喜欢你曾阿姨？” “是。” “她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不是我造成的，但是因为你的不容易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接受了她。但是世上没有多少个继子女跟后妈从一开始就能和平相处的。如果曾阿姨能真心对我，我也会真心对她，把她当亲戚看待。” “但是我永远，都不会觉得她是我的妈妈。爸，你可以有很多个妻子，但我的妈妈只有一个。” 周悦没有煮醒酒汤就离开了厨房，在客厅经过曾氏母子三个时，她特意停了下来：“曾阿姨，我十分欢迎你来我们家，如果你对此有疑问，以后每天我都会跟你强调一遍。” 周悦说完就上了楼，她并没有发现，在她转身那一瞬间，曾氏兄弟眼睛里透出了一抹狠劲。 曾华说：“妈，再忍忍，等你们领证之后就好了。” 曾丽张了张嘴，从外头进来的周时新接过话头：“周悦嘴硬心软，等我们领证之后，成为一家人了，她就会把真心捧出来了。她从小就乖，从来都没有做过半件出格的事，曾丽，你再等等。” “好。” “那阿华明天就先去寿衣铺帮着吧，我明天约了个先生，等他给我挑个黄道吉日，我就和你妈去领证。” 曾华露出笑容：“周悦现在正反感我，寿衣铺我就先不去了，周叔，明天我去厂里把手续办一办，再休息几天再做决定。” 早上，周悦起得比平时早，但还是早不过程知卓，不一会，周时新也起来了，看到程知卓在厨房忙活，他并不意外：“还没到六点半，你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程知卓笑了笑，“刚跑步回来，周叔想吃什么？” “我约了朋友八点喝早茶，你就不用做我的了。你曾阿姨他们的也不用管，难得休息，让他们多睡一会。周悦，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快去睡觉。” 周悦别过脸，撒了个小谎：“跟客户约好七点半到店……阿卓，你衣服呢？我洗一洗挂起来。” “已经洗好了，晚上回来记得帮我收。走，吃早餐。” 周悦与程知卓还有周时新一起出的门，但刚踩响摩托车，周时新收到朋友的微信。 朋友说是家里老人今天早上身体突然不太安，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天。 早茶取消，周时新原本要回房继续睡，但又不想吵醒曾丽，便去了程知卓昨晚休息的房间，他顺手将门反锁，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周时新被一阵交谈声吵醒，他正要出声，突然听到有人恶狠狠地提起周悦的名字。 他一个激灵，心想难道是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可外头分明是曾家兄弟的声音！ 周时新捏了下脸，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一墙之隔，曾华的声音响起：“妈，周悦迟早要嫁出去的，你多忍忍不就好咯？等她嫁出去了，这栋楼就都是我和阿瑞的，还有那寿衣铺，虽说晦气，但我那天看了一下她的客户单，发现还挺能赚的。” “等她嫁出去了，你和周叔就守着寿衣铺，多少能帮补下我和阿瑞。” 曾丽犹豫：“我听说那铺子是周悦的，她出嫁之后肯定也是继续守着铺的。” “那也要她有空守才行啊。她结了婚就要生孩子了，谁家会把孩子带到那种地方去啊？她就不怕那里煞气太重，影响小孩子的寿元，会让孩子夭折吗？” “是啊妈，你辛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家庭，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那多可惜啊。妈你忍一忍，等这栋楼到手，到时候就是她求着你了！” “要不是她已经有男朋友，我和阿瑞随便出个人勾搭一下她，她肯定就上勾了，到时候她的就是我们的，等她成了你的儿媳妇，妈你想怎么搓磨她都行。” “哥，那个姓程的看起来不好惹，他脾气肯定不好，要不我们找几个人跟他打一架，把他送进去？等他进去了，周叔肯定不会再让周悦跟他交往。到时候你趁虚而入，周悦和房子，就都是我们的了。” 兄弟俩越说越高兴，仿佛楼房唾手可得，这时他们身后的门突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你们做梦。” 母子三人吓得尖叫，回头看到是周时新，三人又是一阵惊呼。 曾丽脸色煞白：“阿，阿新，你不是去吃早茶了吗？” “好彩我没去，不然都听不到你们这么精彩的计划了。”周时新冷冷道，“曾丽，我确实是很喜欢你，为了讨你欢心，我可以让你两个儿子住进我家，但你不该把我当傻子，不该算计我，更不该算计我女儿！” “阿新你听我说，我们刚才只是说着玩的，我们——” “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这栋楼，你们就别想了。这是周悦她爷爷留给她的，二十年前就过到她的名下了，就算你们所有人都上了我的户口，就算我死了，这栋楼都没你们的份！” “阿新，我们——” “不要再狡辩了，现在，立即收拾你们的东西，滚出这栋楼！”周时新胸膛起伏，“看到你们，我觉得恶心！滚！现在就滚！” 曾丽啜泣了一下，小声说了声对不起就往楼下走。 周时新站在楼梯口盯着：“手脚放干净点，不是你们的东西都别碰，我嫌脏！” 曾丽哭着去收拾东西。 周时新回头，盯着曾氏兄弟：“还不收拾东西，是想让我叫人过来请你们离开吗？” 曾氏兄弟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走向周时新，曾华搭上他的肩膀，出声道：“周叔，这件事当中有误会，我们到楼下好好聊一聊。” “我跟你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周时新一把拍掉曾华的手，“滚！” “周叔——” “滚！” “周叔，我们 第111章 有可能永远醒不来 接到曾华的电话时，周悦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我爸怎么了？” “周叔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受伤昏迷了，现在在红十字会医院抢救，周悦，你快来。” 爸爸受伤昏迷，正在抢救…… 周悦浑身冰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隔壁，只叫了一声‘杨晴’人就倒下了。 杨晴还没来，店里的人赶紧把她扶起来：“周悦！快来人！” 周悦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很熟悉，但就是叫不出他的名字了，她紧紧抓住对方：“送，送我去医院。” 男人是影楼的摄影师，叫小何，小何赶紧将她往摩托车上一放，赶紧开走。 到了医院，周悦下车的时候差点站不稳，是小何扶了她一把，两人直奔急救室。 抢救室门外，曾家兄弟正走来走去，曾丽则是坐在地上，哭得浑身瘫软。 周悦作了个深呼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爸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曾华出声：“周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我是听到他的惊呼声后才出来的，我跑出来时他已经躺在一楼楼梯口了。” “我昨晚看了半个晚上的电视剧，下半夜则是刷了一晚上的短视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的，我哥把我叫醒的时候我才知道周叔出事了。” 坐在地上的曾丽一脸的泪：“阿新说他跟朋友约了早茶，早饭等阿华他们起来再弄，让我多睡一会。” “我那个时候确实很困，就接着睡了。还是阿瑞把我叫醒的。”曾丽抹眼泪，“我真后悔啊，如果我陪着他去，陪着他回，他就不会出事了！” 对，现在才十点钟，爸爸他们既然是吃早茶，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周悦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但她脑子太乱了，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只能盯着急救室的方向，浑身发抖。 她不停祈祷上天，不要把他的爸爸带走，她只要一想到她以后没有爸爸了，她就难受得想死。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那边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那阵脚步声便到了周悦跟前。 周悦不需要抬头，就知道面前的是程知卓，她眼泪哗地往下掉：“阿卓，我害怕……” 程知卓将她拥住，一边轻拍她背。 程爸和程妈都来了，两人一个打电话，一个向曾家母子了解事情的经过。 不一会，走廊那边又来了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远远便喊程爸：“程哥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你亲家救回来！” 曾丽认出，这人是这个医院的院长，还有另外几个，也是各个科室的王牌。 这么多人一起抢救，周时新只怕真的能救回来！ 曾家母子心下忐忑，曾丽更是几度想要趁去厕所的机会逃走，都被程知卓的妈妈陈娴跟着——陈娴也是好心，她是担心曾丽接受不了，晕在厕所。 又过了不久，江晓夏、梁家杰、杨晴和龙微都过来了，还有几个周悦不认识的，程知卓说，那都是程家的亲戚。 所有人都盯着抢救室的方向。 陈娴走向周悦：“小悦，冷静，你爸爸一定不会有事。” 看着这一圈的亲友，周悦没那么害怕了。 有这么多人在跟阎王爷抢人，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漫长的三个小时过去，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门一开，周悦就冲了过去。 她并没有发现，曾家母子三人并没有上前。 “医生，我爸他——” “救回来了。” 周悦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而听说周时新被救回来之后，曾家母子就浑身僵硬。 他摔得那么狠，血流了那么多，曾瑞还补了两脚，还耽误了半个小时才往医院送，他们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周时新命这么硬，竟然还能救回来！ 就在他们打算悄悄跑路的时候，医生的下一句来了：“虽然救回来了，但是他伤到了小脑，有可能醒不过来，醒来之后了也很有可能认不出人，记性会变得很差，而且后续的护理也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家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就算醒来之后也有可能认不出人？ 曾氏母子对视一眼，立即冲过去。 曾丽哭着说：“只要他活着，我们这个家就在，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治好！” 曾华和曾瑞一左一右扶住她：“妈，你冷静一点，周叔还需要你照顾呢，你不能倒下。” 周悦无心理会这三人，她问医生，可不可以进去看周时新。 医生看了一眼程爸：“理论上是不可以，但一会转病房的时候，你可以远远跟着瞧一眼。” 在转入ICU之前，周悦见了周时新一面。 他头上缠满了纱布，浑身插满了管子，连手臂上的青龙和白虎都似是奄奄一息，没有了气势。 “爸，你要醒来，你一定要醒来，听到没有？！” 周时新很快被推进了ICU，一扇木门，将父女二人隔成了两个世界。 周悦在病房外一直呆到天黑，这才在程知卓的陪同与回家。 曾家兄弟正在做晚饭，曾丽抱着一个抱枕，卷缩在沙发上，看到周悦进门，她坐直身子喊了一声周悦，眼泪就哗哗往下流。 周悦没力气说话，她告诉程知卓：“阿卓，我好累。” 程知卓将周悦往楼上抱。 他留意到，家里重新搞过卫生了，楼梯上只残余了几丝很淡的血迹，而周时新的鞋子，并摆放在楼梯旁边。 周时新出事，周悦崩溃，曾丽看起来精神也不怎么好，曾家兄弟，有心思搞吃的也就算了，还有心思搞全屋的卫生？ 程知卓将周悦安置在房中，便在二楼走了一圈，发现二楼除了最西边那个房间周悦上了锁的之外，别的房间都收拾过了。 特别 第112章 你爸不是自己摔的 周悦做了一连串的梦，醒来时发现满脸都是泪。 她刚想伸手去擦，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替她擦了泪。 “你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什么了？”程知卓问。 周悦瞪着程知卓看了一会，脑子才缓缓开始转动：“你……昨晚都守着我？” “嗯。”程知卓抱了抱她，“不管梦到什么，好的就都是好的，不好的就是相反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周悦将脸埋在他颈窝，嗯了一声。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周悦觉得又困了，她往里头挪了一点：“你陪陪我。” 大概知道程知卓在旁边，接下来周悦没再做梦，程知卓看她睡得安稳，这才拥着她睡了过去。 隔天，周悦比程知卓早醒，只不过她一动，对方便也跟着醒了，睁眼的瞬间，他眼神凌厉，像是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狼，只不过一瞬便转为温和，浑身的防备亦放松下来。 周悦从来没有问过他在部队里是什么兵种，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特种兵，警惕性也太高了。 楼下有声响传来，周悦屏息，也不让程知卓说话。 曾华的声音响起：“妈，我和阿瑞去医院守着，周叔什么时候醒了再通知你，你在家里给周悦做做饭洗洗衣，周悦她现在肯定很难过，你别让她起来找不到人。” “是啊妈，虽然周叔倒下了，但你不能倒，这个家不能散了。”这是曾瑞的声音。 外头很快响起摩托车离开的声音，不一会，就是椅子凳子移动的声音，听着，像是曾丽在搞卫生。 周悦翻身抱住程知卓：“我挺佩服她的，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搞卫生。” 程知卓没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她，只回抱住她：“人有特别彷徨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去做平时常常做的事情。” 在程知卓怀里贪婪地待了几分钟，周悦起来了。 “一会我去医院，你也去上班吧。我爸爸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出ICU。”周悦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阿卓，替我谢谢你爸爸和妈妈。” 特别是程爸，要不是程爸的关系，怎么可能在半个小时内将整个医院各科室最厉害的专家医生叫过来？ 周悦和程知卓下楼的时候，电视开着，但是没有声音，曾丽目光空洞地盯着某一处，机械性地拖着地。 瞧着，精神状态竟是比周悦还差些。 程知卓盯了一会，发现她这状况不是装出来的，他微微皱了下眉。 所以昨天也是曾丽搞的卫生，她搞卫生的时候，也是今天这样的状态？ 若是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听见动静，曾丽缓缓回头，她露出一个牵强的笑：“锅里热着早餐，你拿出来就能吃了。” 曾丽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蓬头垢面的，不见丝毫文气。 周悦说了声谢谢，曾丽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爸还在ICU，阿华和阿瑞暂时没有上班，就让他们在那守着吧，你回寿衣铺吧。我身上钱不多，也就几万，估计你爸后续的费用还得你们三个多出力。” “医生说了，我爸后续的护理费用很大，而且就算醒过来了，也有可能认不出人，你和我爸还没领证，你对他没有责任，等我爸出了ICU，你就搬走吧。” 曾丽说：“我跟他有过承诺，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周悦，我要等他亲口跟我说不要我了，我才会走。” 周悦垂下眼：“我爸不认得你，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是我和阿新两个人才知道。我会让阿华和阿瑞搬出去，周悦，请你别赶我走，好吗？” 周悦没有说话，倒是程知卓多看了曾丽一眼，之后便拉着周悦去了厨房。 程知卓原是要陪着周悦，但是周悦拒绝了，两人一同去了一趟医院，周悦便将他赶去上班，她自己也回了寿衣铺。 还没到十点，殡葬街空荡荡的，周悦站在门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只能借由做衣服和直播，将自己从这种孤独中剥离出来，然而当她停下一切，想到还在医院里跟死神赛跑的父亲时，她就会重新被这种孤独包裹。 无法挣脱。 没有人帮得了她。 第五天，周时新总算醒了，但和医生说的一样，他认不得人了，不过好歹，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叫周悦。 第十天，周时新出了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曾家母子来看他，周时新看着他们一脸茫然，含糊不清地问周悦他们是谁。 周悦还没说话，曾丽就握住周时新的手：“我是你老婆。” 周时新就看着周悦，着急地说：“她，不是，你妈。你妈，叫，兰心。” 周悦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原来爸爸没有忘记妈妈！ 曾丽垂泪不语，曾氏兄弟也是面无表情。 “你，留下，他们，走。” 曾丽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记得我，没关系，你总能想起我的，周悦要上班，以后我就在这陪着你。” 周时新突然激动：“你们，走！” 程知卓赶紧按铃找医生，周悦连忙安抚他，好不容易将他安抚下去了，曾丽又突然出现，于是前功尽弃。 周时新激动地指着曾丽：“坏！坏女人！滚！悦，小悦，我女儿！” 曾丽还想说什么，曾氏兄弟立即上去，一左一右架着她。 曾华说：“妈，周叔刚刚醒来，受不了刺激，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再过几天他好些了，他就能想起我们了。” “时间也不早了，妈，我们回去做饭吧，一会给周悦和程队他们送饭。” 兄弟俩架着她往外走，那急匆匆的模样，瞧着很像是在跑路。 这念头一起，周悦便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追出去刚喊了声曾阿姨，走廊那边便有人喊：“别让他们走！周叔就是他们害的！” 周悦和程 第113章 为什么？ 黄美琪的摄像头装在二楼客厅，正对着走廊与楼梯。 虽然听不到曾氏母子三个在走廊时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周时新突然出现时他们一脸的惊讶，以及周时新脸上的愤怒来看，这母子三个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摄像头是清清楚楚拍下了曾华兄弟的行凶过程的。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叫得最凶的曾华一下子哑了声。 周悦报了警，在等警方来的时候，她问曾丽：“我爸对你们母子这么好，你们为什么这么害他？差一点，他就要死了！” “对我们好？”曾华嗤笑，“他跟我妈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想要得到一个免费的保姆而已，如果他真的心里有我妈，真的对我妈好，他早就应该跟我妈领证而不是让我妈在你面前小心做人，连菜都不敢多夹！” “就算是我不接受她，那也是我刻薄，不关我爸的事，而且他那天原本就是出去找人择日，找到好日子就跟她去领证。再往前，曾阿姨受伤，也是我爸爸出钱给她医治，更是我爸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曾阿姨，你住进我家也差不多两个月了吧？你自己想想，我爸有没有让你真正下过厨？” “免费的保姆是我爸，不是你啊曾丽！”周悦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冲过去打人，“你们母子三个，都是白眼狼！我一定会用尽办法，让你们付出代价，我要你们把牢底坐穿！” 警察很快过来了，他们拷走了黄美琪手机上的视频，以防万一，程知卓和周悦也都各备份了一份。 上警车之前，曾丽突然回头冲周悦说了声对不起。 周悦只有满脸的仇恨，她，绝不会原谅这一家人。 现场安静下来，黄美琪再一次向周悦道歉，周悦满心疲惫，现在她很乱，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事情。 程知卓将周悦送回周时新房间，才出来和黄美琪说话。 “黄小姐，我和周悦很感激你，但是你在周家装摄像头的事，是我们没办法接受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脸再来找你们了。”黄美琪苦笑，“我原本以为自己最后一程会走得快乐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说我从前的悲剧都是我的原生家庭造成的，那今天的结果，就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把我最后一个朋友都给赶走了。” “我活该走得凄凉。”黄美琪落了泪，“这是我在梧州暂住的地址，寿衣做好后请帮我送到这里，如果送来的时候我已经用不着了，那就帮我烧了。” 黄美琪把余款付了就抹着泪离开，程知卓摇了摇头，等到周悦精神好些了，才把黄美琪的事告诉她。 周悦没有说话，黄美琪只是过客，爸爸才是最重要的。 周时新虽已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他还不能自主翻身，周悦力气小，每次帮他翻完身都累得半死，程知卓只能不值班的时候才能来帮她，江晓夏和杨晴偶尔会来，但她们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 郑心妍倒是天天来，只不过她年纪小，力气也小，只能是帮着洗洗衣服打打饭。 同病房的人都说，周时新好福气，生了两个好女儿，周时新听了只会呵呵傻笑，指着周悦叫，悦悦。 一周之后，周时新情况好了很多，周悦也有些缓过来了，她见郑心妍天天下了课就往医院跑，回去之后才急急忙忙写作业，连检查的时间都没有，她便不让郑心妍过来了。 “姐，我一定不会影响上学的，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周爸的！”郑心妍急了，“我爸过世的时候是你和周爸跑前跑后替我料理的，现在周爸有事了，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呀。” 郑心妍是个好孩子，但周悦不能真的耽误了人家的学业。 “我没让你丢下他不管。心妍，我爸后期护理费可能很高，所以我也要去寿衣铺了，我要请个护工，有护工在，我爸出不了什么事，你还小，现在以学业为重，不然我爸好起来了，你成绩掉下来了，他会自责的。” “你六月就要参加中考了，现在中考就开始分流，只有一半的学生能上高中，心妍，我们都希望你能读高中上大学，不必过早去学什么技能。”周悦语重心长，“你要到高中去，到大学去，去感受你这个年纪应该感受的东西。” “等你毕业了，你多的是时间去学习技能，去工作，去赚钱，心妍，听话，啊。” 郑心妍哭着点头。 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失去了父母，又马上获得了周时新与周悦这两个家人。 周悦立即去找护工，但是护工并不好找，想要找到好护工更是难上加难。 这天，周悦又一次从护士站无功而返，回到病房，她赫然发现周时新病床前多了个中年女人，女人正仔细地给周时新喂水。 看到周悦，对方和蔼一笑：“你就是周悦吧？” 经过了曾丽的事，周悦对跟爸爸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她立即质问对方的身份。 “我是你男朋友程知卓请来的护工，我姓陈，你叫我陈姨就好。”陈阿姨笑容和气，“确切地说，是陈娴找到我的。” 周悦松了口气：“那陈姨，我爸以后就拜托你了。” “哎，不要这么客气啦，你们年轻人多不容易啊……” 陈姨很健谈，但说话的时候手上的活也没有耽搁，也就跟周悦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已经麻利地帮周时新翻了身，抹过身子了。 周悦瞧见她挺细心的，力气也够大，刚才都没要她帮忙，于是便松了口气。 她找程知卓越要来了陈娴的号码，给陈娴打电话道谢。 电话那头传来陈娴爽朗的声音：“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昨晚阿卓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了几句，我就随口在我们群里问了一句，正好陈姨有了空档，我就让 第114章 曾丽来了 陈姨来了之后，周悦终于能空出手去处理别的事了。 这天公安局来电话，说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曾丽伤人或是教唆两个儿子伤人，所以她被释放了。 律师也告诉周悦，曾丽后期应该会找律师，应该还会私下找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周悦以为曾丽来找她，起码得再过几天，没想到她当天就来了，是她一个人来的。 彼时正是中午，殡葬街上无人走动，到处都安安静静的，只有周悦的铺子里传出缝纫机的哒哒声。 曾丽进门的时候，周悦还恍惚了一下才回神。 “你来做什么？”周悦抄起了脚边的扫把，“我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曾丽直接跪了下来：“周悦，你让我把话说完，把话说完我就走。” 周悦立即给隔壁杨晴和对面的王叔打电话，两人马上就来了，两人进来看到曾丽这样子，直接气乐了。 “一个杀人犯在这演什么呢？想拍视频，想发到网上道德绑架周悦啊？”杨晴抱着拳，“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虚伪这么恶心呢？” 说着她也拿出手机：“来，大家看看，就是这个女人，养出了一对禽兽儿子，把未来继父推下了楼梯！” 曾丽捂着脸：“杨小姐，求求你别录了，我知道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孩子，是我没有及时制止他们，可是一开始，我就是奔着跟阿新结婚的想法来的啊，我半点伤害他的想法都没有过啊！” “所以，我爸是自己摔下来的？” “是曾华他们推的，这点我不抵赖。”曾丽流泪，“但曾华他们一开始也不是想要害你爸的……” 曾丽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 她跟周时新的遇见，都是她的事先预谋，而周时新的情况，是她无意中从高脚七那里听到的，然后她就经常去高脚七那里，去了几次，终于撞上周时新了。 因为她长得跟周悦的妈妈有七八分相似，周时新当时就恍惚了，他主动找曾丽要联系方式，主动约曾丽吃饭看电影。 “我也是答应跟他交往之后，才无意中知道我跟你妈妈长得像的。”曾丽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开始只是想在我身上找些寄托，所以我跟他提了分手。” “分手之后我就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有时候可能真的是天注定，有一天我上班路上，我的车跟人蹭碰了一下，对方拉着我非要我赔偿的时候，你爸出现了，他替我摆平了后头所有的事，还对我提出了继续交往的请求。” “我觉得他很有担当，对我又好，他的长相又是我喜欢的那种，所以我答应了。” “其实我也有私心。” “我有两个儿子，我没有房产，而他只有一个女儿，但有一栋楼，我是想着，我跟他结婚之后，我就有自己的家了，以后他女儿出嫁了，我两个儿子可以在这里结婚，在这里成家，我儿子他们也算是能有家了。” “我一开始想要的只是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后来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再后来我越来越贪心，连那栋楼都想要了。” 曾丽泣不成声：“那天，你爸就是听见曾华他们说这个楼房的事，他才这么愤怒的。”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栋楼在你名下，就算我们一家三口都进了你们家的户口，那栋楼也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又这么不喜欢我，这么排斥我，哪天要是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把我们扫地出门。” “曾华他们觉得你爸是骗子，他骗了我的感情，也骗了他们的信任，又听到你爸喊我们滚，这才一时气急，做了错事。” 曾丽讲完之后就一直哭。 周悦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哭不下去了，也跪不下去了，她才出声：“如果你今天过来是向我忏悔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如果还有其他目的，那你也可以走了。” “周悦，求你撤诉吧！曾华和曾瑞还年轻，他们不能留案底啊！” “你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只要他们不用坐牢，我卖血都把钱给你！” “要用钱砸我？”周悦冷冷道，“还是想告我勒索？就当我是勒索吧，曾丽，我要十个亿，没有十个亿，就别拿出这副能用钱砸死我的气势。” “周悦，你这是要我的命！” “好啊！那我就一命还一命！我去死，我去死行了吧？！”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肯放过他们？”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想要让我放过他们，除非他们死。” 周悦在曾丽抱上她大腿之前，利落地闪到了王叔身后。 曾丽还要往前，被王叔拿棍子打出去了。 “曾丽肯定还会再来的，周悦，要不你雇个人在铺子里吧，不然下次曾丽要是有备而来，你根本没有通知我们的机会。” 然而雇人也不是那么快容易的事，更何况现在父亲尚在医院，护工那边是一个大开销，要是再雇一个人，她可能会入不敷出，还不如把寿衣铺给关了，她自己亲自照顾爸爸。 然而关了寿衣铺，那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便断了，断了经济来源，未来他们的生活何以为继？可能只能卖楼房，卖地皮了。 然而卖地皮换来的钱，也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几十年。 周悦愁得晚上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程知卓知道她的焦虑后，果断建议她雇人。 “周悦，虽然程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我的工资也不是很高，但是和你养周叔还是绰绰有余的。” “雇人吧，别把自己累趴，你要是累倒下了，周叔要怎么办？你又还没有嫁给我，我去照顾他，他也不会乐意接受的。” 周悦思前想好，最后还是决定要雇人。 她让江晓夏帮她留意合适的人，自己也在直播间贴出了招聘的公告。 公告一贴出 第115章 净身出户 打电话过来的是陈姗妮。 周悦盘下铺子后，跟陈姗妮的联系便只有交房租和收房租。 算算日子，陈姗妮的孩子已经出生了，足月的话，现在应该是两个月了。 周悦连忙接起：“姗妮姐？” “那招工的公告你撤下吧，我来。”陈姗妮情绪稳定，“我离婚了，净身出户，周悦，你要收留我。” 陈姗妮离婚了？！ 周悦惊讶之余，立即道：“姗妮姐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在我家，我是说我姑婆留给我的房子里，但你不用过来，我自己过去就行了。”陈姗妮说完有些小心翼翼，“但是我要把我女儿带上，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 “我不介意的姗妮姐，有个孩子挺好的，多点人气，姗妮姐，下班之后我去找你。”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啜泣声：“那你来我这里吃晚饭。” 周悦上完直播就直接关了铺门，她先去金铺给陈姗妮的孩子买了对手镯，接着去医院陪周时新说了半下午的话，五点后又喂他吃了东西。 吃了东西后，陈姨就给他读报，他睁着眼，听得安安静静，像个小孩。 周悦鼻子一酸，连忙离开。 陈姗妮居住在一处安置房小区，没有电梯，好在她住得并不高，在四楼。 周悦来的时候，陈姗妮刚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沙发旁边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周悦一眼看去，心都化了。 周悦把礼物拿出来放在小姑娘的枕头边：“这是姨姨给盈盈的见面礼，祝我们盈盈天天开心，健健康康。” “她一个小孩，你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买一身小衣服就行了。”陈姗妮招呼她过来坐，“我们快吃吧，不然一会她醒了，就得伺候她了。”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两人沉默了吃了几口，抬头时，同时湿了眼。 周悦是想念爸爸做的家常菜，陈姗妮则是因为自己狗血的生活。 两人碰了杯白开水，又默默笑了。 “怎么突然离婚了？”周悦问。 “吴源孕期出轨，吴家重男轻女。” 简简单单十二个字，道尽了她这一段充满了狗血的婚姻。 陈姗妮道：“吴源挺假的，一边假惺惺跟我抢盈盈的抚养权，一边又让他的新欢来刺激我，其实目的就是要我净身出户，并要我放弃找他要盈盈的抚养费。” “他妈妈的做法，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说也罢，总之我很后悔，当初奉子成婚，真的是脑子进了水。” “好在这房子和寿衣铺是我的婚前财产，他吴家算计不去，不然我和盈盈就要露宿街头了。” “但是光靠那点租金，我还是没办法养活盈盈，这段时间我都在找工作，但别人一听说我已经结婚且还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小孩，人家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去派过传单，一天能有八十块，对于一个宝妈来说这个收入尚可，可惜不是天天有。正焦虑的时候，就看到你在直播间招人。周悦，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 陈姗妮从前是多硬气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被恋爱与婚姻磋磨得面目全非，她脸上不见任何骄傲，只有卑微与不安。 周悦握住她手：“姗妮姐你放心，只要这铺子还在，就不会饿着盈盈。” 陈姗妮回握过去：“你爸的事，我找江晓夏问过了，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后续的医疗费……” “还在恢复中，但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医生也不知道。至于医疗费，我正在攒。姗妮姐，你帮我顾好铺子，我才能去外头接活。” 两人边吃边聊，中间盈盈醒了，陈姗妮便只能放下碗，给她换尿裤，给她喂奶，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在陈姗妮怀里思考人生，只是不能将她放下，一放到小床上，她就开始咿呀不安。 吃过晚饭，周悦替陈姗妮看了会小孩，等她洗完澡收拾完家里才离开。 陈姗妮抱着孩子送她下楼：“今天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盈盈她内心比较敏感，一直需要人回应，要是没有人跟她玩，她会不安……她的不安，其实都是我在孕后期的时候太过焦虑，因为那个时候，我对吴源的出轨已经有预感了。” “她刚出生的时候，我因为太过焦虑，一直没有奶水，我生的时候比较难，就侧切了一刀，生完之后刀口疼，头三天基本上没办法自己爬起来。” “但是吴家人知道她是女孩后，就立即消失了，是同产房的其他产妇的家属看我可怜，天天拉我起来，帮我打饭，还帮我打理盈盈。” “但是他们没办法帮我安抚盈盈，我又满怀怨气，就把这种不安传递给她了……都是我不好。” 周悦捏了捏她：“哪里是你不好，分明是吴源不做人。姗妮姐，你是一个坚强的妈妈，但是如果有时候觉得不够坚强的话，我陪你一起坚强。” 陈姗妮泪湿眼角，她擦了眼泪，抬头时看到正往这边来的程知卓，她笑了笑：“你男朋友来接你了，快去吧。” 与程知卓回去的一路，周悦都很沉默，进了家门才轻叹了一声。 她问程知卓，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是不是进入了婚姻，在男人那里，这段爱情就成功转换成亲情了，而女人还站在爱情里，憧憬婚姻后还能保留爱情里的样子？ 如果爱情必然会在进入婚姻之后失去，那么结婚的意义是什么？不结婚，爱情是否就没有了意义？ 这几个问题，她和程知卓探讨了半个晚上，没有标准答案，唯一知道的是，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得走到那个阶段，才能知道结局。 “人不要预设悲剧，虽然人终究会死，但总能留下些什么，怨恨或是想念。”程知卓如是说。 隔天，陈姗妮便带着 第116章 如果原谅，那我就不配喊他一声爸 这天，律师来到了铺子里：“周悦，曾丽还想见你，你愿意见她吗？”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和她没有见面的必要。梁律师，我希望曾华他们兄弟受到顶格处罚，这个事情难不难办？” “不难办，但是故意伤人与谋杀未遂，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对受害人造成重大残疾的，判十年以上或是无期徒刑。” “如果按顶格处罚，他们是无期徒刑，如果服刑期间他们表现良好，便能减刑，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会减得更多。曾经在某省有个死刑犯在缓刑期间立了大功，被改判了无期，之后他每年都立功，每年都减刑，结果他只服了十二年的刑便出来了。” “曾家兄弟如果一再减刑，估计也会十来年就出来了，到时候他们才四十岁，正值壮年，如果他们来报复，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你现在跟他们和解，他们出来之后，你们都能正常生活。” 周悦摇头：“梁律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如果我为了日后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选择放过他们原谅他们，我就不配为人子女，我就不配喊他一声爸。” 梁律师叹了口气：“行，那你坚持的话，我这边会尽力帮你打到顶格。” 走到门口，他手机响了起来，梁律师接起来听了几句，回头看周悦，等挂了电话，她告诉周悦，曾丽请的律师不干了，不仅他不干了，在本地，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 “说是有个什么五哥发了话，周悦，这个五哥，你认识吗？” 五哥…… 周悦不认识，但周悦知道他是谁，他是她还小的时候，爸爸偶尔挂在嘴边，但是她上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的兄弟。 那是和爸爸曾经一起犯过错，后来都得到了救赎的兄弟。 律师走后，周悦走到周时新面前，蹲下来，像对待小孩一样问他：“爸爸，五哥给你送礼物了，开心吗？” 周时新咧嘴一笑：“五哥，好大哥。” 果然是她想的那个五哥。 她给梁律师发微信：【如果碰到五哥，帮我跟他说一句谢谢。】 陈姨家里有事，向周悦请了七天假，正好今天铺子里没什么客人，周悦就把铺子交给陈姗妮，打算推爸爸出去走走，吹吹江风，或是逛逛街。 临出门时，小梁总打来了电话：“周悦，江湖救急啊……” 小梁总打算在上海办一场寿衣秀，前期工作全部准备完毕，只需要模特进场就能顺利举办，可离开秀还有三天，她花大价钱请的那个模特居然临时反悔跑去参加什么恋综了，说是当模特没有出路，当寿衣模特更是死路一条，她要去当日薪208万的女明星。 小梁总在电话里骂了整整十分钟，最后不远担忧道：“现在的娱乐圈基本上都是不缺钱的X二代出来玩乐的圈子，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拿什么跟人家玩啊？人家就是一句话，业内就不会有人用她……她这么天真愚蠢，第一天就得被人家算计要了身子。” “算了，我又不是她爹妈，可能她爹妈还会高高高兴兴花着她的皮肉钱呢。” 小梁总这些话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但她有一点说对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闯荡娱乐圈，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模特在寿衣模特这一行应该是做到顶了，所以这一场秀我需要给她五万，周悦你要是愿意来救场，我多加一万。”小梁总很慷慨，“以后你要是同意，我都请你当我的模特，虽然不可能每场都给你几万块，但是周悦，我特别欣赏你的台风和为人，所以想跟你有双赢的局面。” 一场秀就六万，这对急着用钱的人来说，具有致命的诱惑力，真的很难很难拒绝。 然而周悦回头看了一眼周时新。 她把家里的情况跟小梁总如实说明，对方很是同情。 “小梁总，我很需要这个秀，你可以等我两个小时吗？我尽快去协调，如果协调不来，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答复。” “行，周悦，我等你好消息。” 周悦第一时间给陈姨打电话，陈姨表示她已经回了老家，她妈妈不舒服，她要在家服侍。 “对不起啊周悦，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爸爸送过来，我一个是照顾，两个也是照顾。”陈姨提议。 这当然是不行的，先不说陈姨老家在村子里，送回去实在劳师动众，陈姨也差不多四十岁了，再能干，照顾两个人也够呛。 当然，周悦也担心离了摄像头，爸爸实际上被怎样对待，她都不知道。 爸爸现在记忆时好时坏，经常会记混东西，就是受了虐待，也没办法准确表达。 周悦回了陈姨的好意，立即打给江晓夏，希望江晓夏能帮她找能住家的钟点工，江晓夏打了一圈电话，表示没人接。 住家的钟点工，那就不是钟点工，那是住家保姆了，可又只有七天，人家都不愿意来。 见她焦头烂额，陈姗妮提议：“不如你打给你男朋友，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钟点工。” 周悦觉得程知卓这段时间帮了她许多，也与她一起承受了许多，她其实不想再麻烦他。 正犹豫间，程知卓打来了电话，周悦立即转身，陈姗妮如实招来：“我跟他说的，你别纠结了。” 程知卓去年的年假还没休，他说周悦需要去几天，他就休几天：“周悦，你忘了吗？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特别愿意你麻烦我，周悦，被你需要，是一种幸福。” “可是我爸爸他——” “在部队的时候，我曾背着受伤的战友闯过丛林，照顾周叔，不会比这更困难。周悦，你可以放心把周叔交给我。” 周悦忍住眼泪，说了声谢谢，就给小梁总答复了。 去途一天 第117章 珠宝品牌主动抛橄榄枝 上海的秀，周悦完成得很好，台下看秀的人不多，但都挺有分量的，也丝毫不忌讳这是一场寿衣秀。 上海的包容度，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谢场之后，周悦在后台换衣服。 小梁总拿了张名片给她，说是一位珠宝品牌的中国区经理给她的。 “应该是想跟你谈合作。周悦，如果你没有意向，我帮你推了她，如果你有意向，我陪你出去谈。”小梁总很讲义气，“你这种品牌自己找上来的合作，多半是因为十分中意你。” 顿了顿，小梁总又加了句，“我觉得先前那个模特说得对，做模特没什么出路，做寿衣模特更没有出路，如果你通过珠宝代言出道，你的起点会相对高，日后在圈里头闯也会容易些。” 周悦很心动，但是婉拒了：“我这性格，不适合进圈，小梁总，麻烦你帮我推了那位经理吧。” 小梁总有些惋惜，但又因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而高兴。 隔天中午，周悦就飞回了梧州，从机场到家的这一路，周悦简直是归心似箭，殊不知，同样焦灼的还有程知卓和周时新。 自从程知卓早跟他说周悦今天回来后，周时新就不愿意回屋了，一开始是在门口等，后来要到小广场那边等，觉得太吵了，又回家门口等。 “打，打电话，到，到哪了。”周时新着急道。 这都也不知道他第几次催了，程知卓哭笑不得。 他看了看时间，知道周悦这个时候已经下飞机了，他立即弹了视频请求过去：“周悦，周叔问你到哪了？” 周悦正在出租车上，她很大声地喊了声爸爸，就看到屏幕里的人快乐地冲她挥手。 “我到四中了，爸，你等我十分钟呀！” “好！给你做，做饭！” 结束视频，周时新就要挣扎起来做饭，被程知卓摁下了，恰好李阿姨出来，她哎哟一声，立即跑来数落周时新。 趁周时新被数落无法还嘴的时候，程知卓去把菜给炒了，等他炒完菜出来，恰好周悦的车也到了家门口。 周悦一下车就对上周时新委屈巴巴的眼，她顿时心酸。 “爸——” “她，好吵，让她走！”周时新嘟囔，“怕了她了！” 李阿姨哈哈大笑：“周时新，你也有今天！” 周时新吃了饭就主动要求去睡觉，于是周悦和程知卓难得的拥有了二人时光。 回来的时候，周悦有很多话想要跟程知卓讲，但这回真面对面了，她又有些羞于启齿，纠结了一会，她干脆将这些话都转化成行动—— 她吻上他，温柔又急切，程知卓只顿了一下便化为主动，恨不得将她融到自己的身体里，让她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陈姨的母亲过世了，在过了头七之后就立即回来了，周悦担心她情绪不好，还想着让她多休息几天。 陈姨表示不需要：“我没有很伤心，因为我妈她不是死亡，她是解脱，她解脱了，我替她高兴，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替她订制一件她喜欢的寿衣，让她还着遗憾离世。” “为了我哥，为了我两个弟，她已经熬了一辈子，更凶险的病都得过，最后都挺过来了，我以为这一次她也可以熬过来，毕竟我弟刚生了宝宝，她之前就念叨着，无论如何都会替我弟把孩子带大，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她没挺过来。” “我哥我弟哭得挺伤心的，我大嫂和两个弟媳哭得比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还伤心。邻居们都说，她的四个儿女孝顺，三个儿媳妇也一个比一个纯善，我妈这辈子真是太圆满了。” “只有我哭不出来。我妈哪算圆满啊？她连县城都没去过，镇上也没去过几回，她年轻的时候就天天围着田地和灶头转，儿子讨了老婆了，就围着儿子儿媳和孙子转，她想去打个牌都不尽兴，到煮饭时间了就急急回来煮饭。” “她觉得我们家没钱，家庭不好，担心委屈了我大嫂和弟媳，于是在日常生活中，化身她们的保姆，给她们做吃做喝，给她们洗衣洗鞋，只要她们说一句感谢，肯定她的付出，我妈就特别有成就感。” “她跟我说，她年轻的时候被我奶奶搓磨得厉害，当时就发誓自己吃过的苦不要让自己的儿媳妇再吃一遍了。” “好在我嫂子和弟媳她们除了有些奸懒之外，都是好人，对我妈也还算不错。” “我总想带我妈妈去县城转转，来我家住几天，我带她转一转市区，但她不愿意，她总担心家里离了她不行。” “我生气的时候骂过她，我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没了她就转不了，她说，是她离不了那个家，是她离了那个家，她的世界就不转了。” 陈姨叹气：“我妈她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总让我自立，自强，不要总想着靠娘家，因为谁也靠不住。她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个好妈妈，她的很多思想我都不认可，可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我依旧为她心痛。” “……如果我不过分顾虑我大嫂她们的心情，担忧提前拿寿衣回去会被她们嫌弃，如果我能像年轻人那样时髦，早早就替我妈订制寿衣，我对我妈的死，可能不会这么耿耿于怀，可是现在，我可能要背着这个遗憾过一辈子了。” “周悦，有空替我做一身寿衣吧，我不想让自己有遗憾，也不想让我女儿对我愧疚。” “好。” 陈姨没有读过什么书，早年便丧了夫，在丈夫走后，她在医院做过整整六年的背尸工，也就是女儿上了小学，她担心女儿会被歧视，才转去做了护工，一做就是十几年。 陈姨微胖，慈眉善目的，很亲切，周悦想，如果她妈妈活着，如今也应该是到这个年岁了，妈妈也应该像陈姨这样，站在那里就自带柔光。 陈姨回来了 第118章 世间自有真情在 黄美琪的寿衣，周悦做好后就让程知卓送去了她所租住的地方，程知卓手机里还保留着黄美琪的地址，周悦列表里也还有她的好友，只不过因为黄美琪在周家私装摄像头的事，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这是时隔大半个月后，再一次听到黄美琪的名字。 周悦看了一眼来人，心中有数了，面上却是不显：“你是谁？” “我是黄美琪的丈夫甘伟成，这是我们的结婚证，这是她的照片，麻烦帮我辩认一下。” 甘传成拿出一个相册，封面就是黄美琪的高清大头贴，虽说封面上的风格跟出现在寿衣铺里的人有所出入，但那张脸，那对笑眼作不了假。 周悦翻开相册，里头除了黄美琪的两张独照，便都是她与甘伟成的合照，大部分都是抓拍的，两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俊男美女，但站在一起的氛围，就是能透着粉红泡泡。 合上相册，周悦抬头：“我的确认识黄美琪，但她是单身，这结婚证哪来的？” “美琪她觉得自己衬不上我，也觉得会拖累我，害我被人嘲笑，但我只想要她，所以，我去找了几个人，把结婚证给办了。” “现在我和她是合法的夫妻关系，不管是生老还是病镪，她都撇不掉我了。” 甘伟成把相册抱在怀里，“周小姐，麻烦你帮我告诉她，我来接她回家，我们全家人都等着她回来，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一起面对。” “她得了重病，可能没几天了，这件事你知道不？” “知道。买她房子的是我的朋友，他看到过她的检查单。他跟美琪也处成了朋友——不对，他其实也想追求美琪，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想过几个月，我有了新欢之后，他就可以和美琪在一起了。” “后来他知道我的心意之后，就把这事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爱我了，不想拖累我才选择离开。” “我跟我家里人谈过，我家里人都很开明，特别是我妈，她特别心疼美琪，这一次她原本也要过来的，但临出发前她心脏不舒服就取消了行程，如果检查没问题，最多后天，她也会过来。” “周小姐，美琪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她好吗？她瘦了吗？她把我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了，我用别人的电话打她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周小姐，你可以替我联系她吗？” 周悦是听过黄美琪和甘伟成的整段爱情的，她知道黄美琪对这段感情有多遗憾，如今见甘伟成的回应，她觉得，黄美琪没有爱错人。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大家对于别人的爱情的最大的祝福，至于他们最后的结局怎么样，周悦预测不了，她此刻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传信兵。 周悦给黄美琪打了电话，跟她说甘伟成在寿衣铺的事，黄美琪不信。 “我给你打视频，你接一下。” 视频接通，黄美琪与甘伟成双双落泪，良久之后，甘伟成把结婚证扬起来：“老婆，我来接你回家。” 黄美琪说了一声好，便在电话那边哭成狗，因为太过激动，她半天都说不上自己的地址。 周悦轻叹一声：“我男朋友有你家地址，我让他发给我。” “我打车过来，甘伟成你待在那里别动。” “美琪，你把我微信加回去！” 黄美琪已经切断了视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甘伟成无奈地笑：“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我一开始也是被她这性子给欺骗了过去，以为她是那种一往无前的女强人，殊不知她吃了那么多苦。” “若吃够了，剩下的就是甜了。”周悦指了指椅子，“你坐一会，我给你倒杯水。” 甘伟成喝了水就站在门口等，周悦喊了他几次他都困扰地站在那里，她便随他了。 黄美琪来得很快，远远就打开了车窗，远远就听到她喊甘伟成的声音，甘伟成也一边叫着黄美琪一边迎过去。 两人很快拥抱在一起。 他们都是普通男女，这个时候，却有一种偶像剧的浪漫。 周悦深深地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程知卓：【我又相信爱情了。】 程知卓大概刚忙完，立即就回了个电话过来：“跟我在一起之后，你还怀疑过我们不是爱情？” “不是怀疑，只是有些感触。”周悦心虚，“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晚上你不值班吧？来家里吃饭。” “好。” 黄美琪和甘伟成在外头抱够之后才进来，黄美琪把结婚证摊开给周悦看：“周悦，我又有家了。” “恭喜。” “可惜我快死了。” “你老公看起来挺有钱，钱能续命，我觉得你还能活挺久的。” 黄美琪嘻嘻一笑，拉着甘伟成走了。 周悦忍不住感叹：“他们挺难得的。” 陈姨接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现在这个社会，还能看到这种不离不弃的爱情，真的很难得。” 陈姗妮沉默了一下，回了一句：“祝她好运吧。” 周悦拍了拍她肩膀：“姗妮姐，日子会变好的。” “嗯。” “下个月我准备在政府广场那边搞一场科普活动，姗妮姐，到时候需要你上去做展示。你可以吗？” “我可以。” 周悦跟陈姗妮做了两年搭档，虽然现在两人身份对调，也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默契，陈姗妮在最初的气短之后，也很快恢复到从前风风火火的性子。 大概宝妈的情绪真的能影响孩子，陈盈盈小朋友也跟着变得活泼，平时吃饱之后就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听得人心头软软的。 科普活动定在下个月月初，如今已经是18号了，只有十来天准备，白天周悦要做直播和展示，还要和陈姗妮一起做订制的单子 第119章 谁家这么缺德 刚进入三月，梧州便有些初夏的感觉了，周悦出门的时候穿着一件薄衫，她想着最多三个小时就回来，加上越到中午太阳便越大，等活动结束，可能得换短袖了。 但是周时新坚持要她带外套，凶巴巴地瞪她：“着，凉！” 陈姨拍了他一下：“太大声了，周悦她听得到。” 周时新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带粮不饿，带衣不凉，带，带上。” 前两天带周时新去复检，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快，一般像他这种程度的，出院一个月最多能说几个单音字，他磕磕绊绊能说一整句话，腿虽然还没有力气，双手还算灵活，能拿起花生米了。 医生说周时新毅力惊人，但周悦很清楚这是陈姨的功劳，更难得的是，陈姨竟然有法子管住他，这一点很让周悦称奇。 程知卓是一位称职的男朋友，周悦每次活动，他都会到场，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来的时候顺便把陈姗妮母女给捎上了，原想着到了周家把陈盈盈放下就可以直接去现场了，但可能是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陈盈盈自从离开陈姗妮的怀抱就一直哭闹，把陈姗妮的心都哭碎了。 陈盈盈哭闹，周时新也不消停，他突然也说要去会场。 周悦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之前科普活动的不愉快。 “干脆都带去吧，盈盈不会跑，你爸也下不了地，我能盯得住。”陈姨提议。 陈盈盈的哭声把隔壁的李阿姨也引出来了，听完事由，她立即道：“我今天就想着去政府广场那边散步，是现在就出发吗？那我一起吧，看个小孩而已，我可以。” 周悦想起她跳广场舞差点把她孙女弄丢的事，连忙拉了下陈姗妮：“姗妮姐，这次你和盈盈在旁边看看就行，下次你再上。” 李阿姨大概也是想到了差点弄丢孙女的事，脸色顿时讪讪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打算一会去到广场那边，一定要让左邻右舍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李秀梅了，她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因为要带上陈盈盈和周时新，他们到广场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江晓夏和梁家杰已经到了，背景板都立起来了，见周悦把周时新都带来了，两人都挺愕然的。 周时新已经指挥陈姨把他推到背景板跟前，木着一脸张瞪大了眼。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保护周悦，仍然是他的本能。 周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程知卓拍拍她肩：“快到时间了，再准备一下吧。” 周悦把寿衣穿上了，陈姗妮还在哄着孩子，她有些无措，盈盈不是第一次出来，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李秀梅与林阿姨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人一个摸盈盈额头，一个摸她手心：“奇怪，头没烫呀。” “手心也是暖的，也没有冷汗。” “来，给我抱一下。” 陈姗妮犹豫了一下，就把盈盈给了对方。 说也奇怪，刚才还哭闹不止的陈盈盈到了李阿姨手里只哭了两声就安静下来了，看得陈姗妮目瞪口呆。 李阿姨不知道陈姗妮的情况，这时笑道：“平时都是嫲嫲带，这会把我当嫲嫲了吧？” 陈盈盈从出生到现在，吴家人就没有谁抱过她一下，李阿姨这话，听得陈姗妮一阵难过。 她原先放弃自己的事业走进婚姻，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常的有爱的成长环境，没想到到最后，孩子连父爱都无法拥有。 她真是一个失败的妈妈。 作了个深呼吸，陈姗妮把婴儿车推到周时新旁边，她拜托李阿姨道：“李阿姨，麻烦你帮我看一个小时。” “放心吧，我这一个小时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如果要上厕所，还有林阿姨在这。”李秀梅说了一句，“对了，你出来搞活动，怎么不把孩子给嫲嫲带？” “李阿姨，我离婚了，净身出户，我只要了盈盈。”陈姗妮平静地说完，就去找周悦了。 李秀梅与林阿姨一边逗着盈盈，一边叹气：“这陈小姐看着人挺好的，怎么就这么苦呢。这谁家这么缺德，孩子还这么小呢就把人赶出来了。这种人家，再生孩子肯定是没屁股。” “像她这种哺乳期的女人，外头没有人会收的，周悦人是真好。”李秀梅叹，“想想以前，我们真是不应该。” 林阿姨点头：“其实啊，人的品德跟职业无关，品德好的人，去到哪个行业都是好的，品德不行的人，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是昏君！” 陈盈盈嘴里咿呀咿呀的，似乎在附和。 “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懂事，真是让人心疼……” 瞧着陈姗妮穿上寿衣了，李阿姨调整了一下抱姿，让陈盈盈能看到陈姗妮。 陈姗妮今天上身的这套寿衣是最传统的款式，很鲜艳，很大气，隔着几米的距离，陈姗妮看到陈盈盈嘴角翘翘的，仿佛在说妈咪棒棒，她作了个深呼吸，告诉周悦：“周悦，我准备好了。” 差不多九点，政府广场很多出来散布的阿姨和阿叔，周悦还在调音的时候，他们就围拢过来了。 年纪大些的看清楚活动主题后当场就走了，有些不时刷多了手机短视频的，认出了周悦，虽然他们没兴趣留下来听，倒也没有口出恶言，静静地离开了。 这是周悦第二次在政府广场这边搞科普活动，因为第一次险些被泼粪，这次开始之前她有些紧张，下意识看了好几次场外。 程知卓比她还紧张，一双冷眸红外线一样扫视着所有人，梁家杰和江晓夏亦各负责一个方向，后面过来的郑心妍，亦瞪大眼守好自己的阵地。 九点到了，周悦和陈姗妮同时走上台，在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周悦立即进入到了主题。 今天是各个朝代的寿衣展示，周悦是主讲人，陈姗妮是模特 第120章 对啊，我就是这么缺钱 程知卓和梁家杰还有江晓夏飞快地跑来，将周悦和陈姗妮围在中间，程知卓这才发问：“心妍，什么麻烦？” “姗妮姐以前的丈夫来了！”郑心妍一指，“看，他在那边！” 陈姗妮看到吴源，眼睛瞬间冒火，而吴源原本正在确认，这时立即跑过来：“陈姗妮你怎么回事？！你还记得你是个妈妈吗？你怎么能做这一行？这么重的煞气，你就不怕影响盈盈吗？她才刚刚出生，还不到三个月！你就这么缺钱吗？！” 还没走的观众，有人窃窃私语：“有孩子的确实要忌讳一些的，小孩时运低，煞气过重的话，小孩子很容易生病，难养活。” 陈姗妮听到了这些议论声，她淡淡一笑：“我缺钱啊。我跟你离婚了，净身出户，你又拒绝给盈盈抚养费，我不出来工作，我们母女俩吃西北风吗？” “这世上那么多的工作你不做，偏偏来赚死人钱！” “这世上这么多工作，你要不要挨个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让我带着孩子去上班。” 吴源还要再说，陈姗妮已经没有耐性了，“当初是你说的，出了吴家的门，盈盈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都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在这里叫？” “凭我是她爸爸！” “行啊孩子爸爸，我们离婚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的奶粉钱麻烦给一下，两千给不了，一千也行，一千没有，五百也行，连五百都不愿意出，你算哪门子的爸爸？” 吴源正要拿钱包，被他后面的中年女人给摁住了，她瞪着陈姗妮：“陈姗妮，带着孩子呢，你就别那么刻薄了，给你女儿做个榜样，别离婚了还和前夫纠缠不清，下贱，知道吗？” “妈，她是盈盈的妈妈。” “盈盈是谁？我不认识！我只知道陈姗妮她煞气重，嫁到我们家是想害我们一家，好继承我们家的家业！” “你吴家那三瓜两枣，还是留着给你们送终吧！”陈姗妮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吴家母子，“看清楚了没，我身上的是寿衣，我是来做寿衣展示的，七点半就到了，如果这政府广场是你吴家的，那算我纠缠不清，但政府现场不是你家的，纠缠不清的到底是谁？” “你这个贱——” 李秀梅将盈盈往江晓夏怀里一放，立即打开战斗模式：“喂，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回事啊？有没有公德心，怎么随地大小便呢？！” 吴妈懵了一下：“你，你骂谁随地大小便？” “当然是骂你啊！你们就是盈盈的哎呀（假的意思）老事和嫲嫲啊？一看你们这面相就知道是短命相，陈小姐和盈盈好福气啊，及时脱离苦海，不然以后都不知道会苦成什么样啊！” 林阿姨也紧随其后：“陈小姐有才有貌又是女强人，想要娶她的人都能从政府广场排队到河东了！你们啊，又短命又刻薄，以后再生孩子都不长屁股喽！” 李秀梅加上林阿姨，战斗力X2，把吴妈刺得一句话都回不了。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吴源母子，当下就站出来了：“哦哟，这不是在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怂恿儿子出去找小老婆的毒货嘛？哦哟，人怎么能这么缺德啊？是不是你老公在你坐月子的时候出去找小老婆，你也想让你儿媳妇吃一遍你吃过的苦，受一遍你受过的侮辱啊？” “关，关你什么事！陈姗妮，这事我们没完！”吴妈抛下一句狠话，拉着吴源就跑。 李秀梅大吼：“跑什么跑，抚养费还没给啊，快追，让他把钱留下！” 吴源跑得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陈姗妮哈哈大笑，然而解气之余，又觉得凄凉。 如果盈盈长大之后，知道她有一个如此不堪的爸爸，她还能抬起头做人吗？还有以吴家人的无耻，盈盈长大之后，他们一定会来找她的，到时候盈盈该怎么办？ “过好眼前，以后的以后再做打算。”周悦拍了拍她肩膀，然后转了话题，“姗妮姐，其实你身材这么好，做寿衣模特也很适合，以后我中午做直播的时候，你也可以来展示一下，以后小梁总那边有活，你也可以去。” 陈姗妮说了声谢谢，但是她并不打算再在线上展示过多，她得为盈盈考虑。 一行人收拾好现场，统一回周悦家做午饭。 周时新动不了，做饭的就变成程知卓和梁家杰，陈姗妮把盈盈喂饱后，也想来帮忙，被周悦拉了出来。 “让他们弄吧，姗妮姐，你要不去休息一会，等能吃饭了再叫你。” “不用了，我不累，就是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从内心深处产生的，那种孤独无依感，其实这种无依感，在她刚带着女儿净身出户时达到了最顶峰的，后来在周悦直播间看到招工公告，又顺利重返职场，这种无依感才变得淡了些。 要是吴源他们母子今天没有出现，陈姗妮会很快振作起来，重新激起对生活的热情，可是今天他们母子的出现，让陈姗妮意识到，因为吴源与盈盈是生物学的父女这个关系，她们母女永远都摆脱不了吴源，摆脱不了吴家。 她有些喘不过气。 周悦递给她一瓶饮料，也没劝她什么，只与她碰了个杯。 江晓夏说：“姗妮姐，周悦之前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我相信盈盈以后也会跟你一样硬气。再说了，李阿姨不是说吴源是短命相吗？可能盈盈还没上小学他就没了。” 陈姨在旁边拦了拦：“哎晓夏，吵架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骂，但现在就不要讲了，他短命是他的事，我们可不能自己刻薄了自己。” 陈姗妮闭上眼睛思考，想着想着，竟是睡了过去。 周悦让大家都放低声音，让她能够好好睡一觉。 人生多艰，每一步迈出的时候都觉得已经用完了 第121章 道理是跟人讲的，你们不配 陈姗妮没想到吴源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没去寿衣铺，他是直接去的她的住处。 周悦体恤她，基本上每天五点半就能走了，陈姗妮很感激，吴源来的时候，她刚从寿衣铺回去，刚刚喂饱女儿，正打算给自己弄点吃的。 敲门声响时她以为是对门的邻居小女孩，所以没确认就直接开了门，发现是吴源后，她马上就要关门，但吴源的一只脚已经闯了进来。 “姗妮，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你要给抚养费吗？” “当初白纸黑字写着的，你净身出户，不要我付半分抚养费。” “当初也是白纸黑字写着，自协议书生效之日起，盈盈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吴源看着她，也许是想起了之前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态度缓和下来：“姗妮，别这样，我们只是不爱了而已，孩子是无辜的。” “这么急着表达父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慈父是吧？不如你把盈盈带回家吧，让我也轻松轻松，几个月没去夜店了，你把她带走，我正好嗨个够。” “陈姗妮，你真是不可理喻。” “道理是跟人讲的，你们不配。” “陈姗妮！” “怎么，想打架啊？来啊！” 两个人像小牛犊一样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移开，直到屋里传来盈盈的哭声。 陈姗妮见关不了门，也顾不上吴源了，赶紧回身把盈盈抱了起来，往常一抱起来就能安静下来的小姑娘，这会怎么哄都不行。 吴源在屋里转了一圈，见孩子还在哭，皱眉道：“陈姗妮，你怎么当人妈咪的？怎么连个孩子都哄不好。给我。” 陈姗妮不给，吴源伸手来抢，她怕伤到孩子，只能松手。 孩子到了吴源手上，哭声一止，吴源笑了：“看，孩子她也想我了——” 尾音未落尽，孩子便哇一声哭了，哭声比在陈姗妮的手上还大，那眼泪比黄豆还大，手脚乱蹬，脸和身上，肉眼可见地布满了红疹。 “她，她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这么红？”吴源赶紧将孩子丢回给陈姗妮，“你，你赶紧带她去看医生！” 吴源这话真是杀人诛心，但陈姗妮暂时顾不上怼吴源，她赶紧抱着孩子去敲隔壁的门：“燕姐，你帮我看看盈盈怎么突然身上长这么多红疹了。” 王姐是一位儿科医生。 她观察了几眼，告诉陈姗妮，人在过度激动的时候，身体也会起一些反应的：“要是实在不放心，你观察个半个小时，如果还没退就送去医院。” 回到屋里，盈盈哭声已经停了，吴源探头来看了一眼，见她脸上还那么多红疹，他跟在陈姗妮屁股后面说：“她会不会是得了病啊？陈姗妮，我看你还是赶紧带她去看医生吧！” 陈姗妮低头观察孩子，见她脸没那么红了，也不哭了，她才理会吴源：“我倒是想去看，可我没钱。” 说着手一伸，“拿钱来。” 吴源看着陈盈盈，迟疑了一下，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他眼里的迟疑立即消失了，他看了陈姗妮一眼，握着手机就出去了。 陈姗妮将门反锁，沉默了好一会才给自己做饭。 男人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 陈姗妮原以为，吴源或者是吴家人，或是与他有关的人，近期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没想到才刚了三天，吴家人便来了。 来的是吴源的妈妈唐女士。 彼时周悦和陈姨都在，两人一见唐女士下山，一个迅速把盈盈转移到铺子最里头，另一个直接走到门口。 周悦露出职业微笑：“请问是买现成的寿衣还是要订制？两套起可享受八折优惠。” 唐女士站在门口不进来：“我不买寿衣，我找陈姗妮。” “店铺规定，上班时间员工不能会客。”周悦笑容更灿烂，“女士，我见你挺面善的，你买三套的话，我给你打五折。” “我说了我不买寿衣！陈姗妮，出来！” 陈姗妮只当没听到，继续在那里整理布料。 “姗妮，我听说盈盈病了，我来看她一眼。”唐女士放软了语气，“我们大人的事，就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陈姗妮笑了笑：“吴源没有告诉过你吗？道理是跟人讲的，你们不配。” “陈姗妮你！” 唐女士还想骂，周悦干脆把门一关，隔着门道：“我已经报警了，你再不走，警察就要来了。” 唐女士在寿衣铺奈何不了陈姗妮，于是便让吴源将她带去陈姗妮的住处，她将陈姗妮拦在楼下，掏出一万块钱：“这些钱，足够她喝奶粉喝到三岁了。” 陈姗妮没接：“唐女士是什么意思？想用钱来砸我？” “你们母女煞气重，拿了钱，你就不要再找理由来纠缠我儿子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就别再挡他的姻缘了。” “哦，原来是买断啊。那一万块买断不了。” 唐女士又拿出一万，见她不收，就又多拿了三万，这下子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了。 坐月子的时候，唐女士连只鸡都不肯给她炖，现在一出手就是五万块，陈姗妮很好奇，唐女士这是捡到钱了，还是她儿子的现任，是一个行走的提款机，还是无限量的那种。 陈姗妮还是没有错，她双手抱在胸前：“原来你儿子的姻缘在你眼里只值五万块啊？那挺廉价的。” “你不要狮子大开口，陈姗妮，你在开口之前，应该想想自己配不配。” “唐女士的钱，我的确不配拿，你请回去吧。” 陈姗妮转身要走，这时唐女士一步上前：“一口价，八万！再多就没有了！” 陈姗妮顿了顿，唐女士咬了咬牙，加到了十万。 十万，足够盈盈上小学和初中了。 陈姗妮咬 第122章 周喜玲 隔天陈姗妮到铺子里将这段说给周悦和杨晴听，两人都遗憾没在现场。 “那老家伙的脸肯定气青了，也不知道她回去之后能不能睡得着。”杨晴笑，“姗妮姐，你就应该再多要一些。” 周悦倒是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十万块，应该是唐女士可自由支配的极限了。 “不过，我觉得吴源应该还会来找你。” “我也觉得。” 杨晴想了想，点头：“男人都不见不得女人离开自己后过得比跟他在一起时还好。” 陈姗妮现在手头有钱，有工作，有朋友，也有女儿，她每天充实得很，这种快乐，是吴源那种只能在玩乐中寻找意义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几人聊了小半天，杨晴说起下周去乡下免费拍照的事。 “周悦，现在铺子有姗妮姐看着，还有陈姨，你能走得开，你要不要和我去玩玩？” “不了，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给我们供货的陈总，她开分厂，让我过去拍一组宣传照。”周悦说完看向陈姗妮，“其实我觉得姗妮姐也很合适，但她带着孩子，走不开。” 陈姗妮现在手头上有十万块钱了，加上她没房贷车贷，又有点小租可以收，也没那么慌了，赚钱的事也不是那么急了：“我不急，等孩子大些，我再去接些外头的活。” “那行。” 周悦是昨晚接到陈总的电话的，敲定拍宣传册的日期是下周末，自从周时新出事，她就没有之前那么佛系了，赚钱的态度积极了许多。 毕竟周时新后期的康复费用是无底洞。 想到这个，她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程知卓。 程知卓多好的一个人，跟她在一起之后，就好像一直受她拖累，哪哪都不顺。 正想着程知卓，程知卓就发来了微信，说晚上下班来接她：“我嫲嫲从村里出来，没见到你，她总不相信我谈恋爱了。” 周悦隐隐有预感晚上会发生什么，她想了想：“那我把我爸带上吧。” “当然要带上周叔啊，不然我阿嫲还是不会相信的，她现在看小说，看到很多契约男友，契约女友，就天天念叨让我别学别人敷衍我。” 听着，是个可爱的老太太。 周悦的紧张莫名少了一些：“好，那我跟我爸说一声。” 周时新对程知卓经常会记混，一会喊他家俊，一会喊他阿卓，一开始周悦尴尬得要死，倒是程知卓没什么所谓，说反正在周时新的眼里，现在余家俊和程知卓是同一个人。 周悦跟周时新说了晚上去程家的事，问陈姨去不去，陈姨笑了：“我当然要去啊，不然你一个人怎么把他弄回来？” 陈姨在周家，那是没日没夜的，她做的工作早就超过一个普通的护工了，周悦挺不好意思的。 “我女儿明年才毕竟呢，我现在回去，家里也是没人，还不如在你们家，多个人说话。”陈姨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人老了吧，总觉得比以前嘴碎，有话都憋不住了。” 周悦就想着，下个月给她涨点工资，不过以陈姨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收。 等晚上回来再跟程知卓商量一下这件事，她不想欠人人情。 还是早上，平时这个时候，一向没什么客人，不过今天一下子来了三个，买的都是成品寿衣。 快到中午的时候，铺子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进来就问，是不是可以订制寿衣。 女人长了一张清秀的脸，但是脸色蜡黄，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 在现在这个只要肯卖力气就能吃饱饭的社会，一个年轻人出现营养不良之相，实在是让人惊讶。 周悦脸色如常地上前接待：“可以订制寿衣，你是有自己的设计图，还是用我们店的款式？” “我自己带了设计图，我带了五套设计图，可我没有钱。”女人垂着头，“我可以用我的设计图，来抵寿衣的费用吗？” “我先看看你的图。” 女人毫不犹豫把图拿了出来，周悦没有立即去接：“你不怕我看了你的图，不给你钱，直接盗用你的图吗？” 女人惨然一笑：“你不用，我留着也没有用，你拿去用了，我好歹还算是能留下点东西在世上。” 周悦仔细看了一下女人带来的设计图，点了点头：“女士怎么称呼？” “周，周喜玲。” “喜玲姐，你学过设计？” “没有，只是因为喜欢，自己对着书画了一些。” “你这五组图，我买了，一组三千，你能接受吗？” 周喜玲挺惊讶的：“我随便画的，它不值这么多，周小姐，我不需要你施舍。” “那个是我的爸爸，他伤到了小脑，后续费用是个无底洞，我也很需要钱。但你的图确实很好，我可以转手卖出去，赚点差价。”周悦实话实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在网上找一找生产寿衣的厂家，你可以跟他们要高一点价。” 周喜玲摇头：“不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吧，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了，寿衣订制一套多少钱？” “收你一千吧。” “好。” 陈姗妮过来给她量身，挑面料，弄完之后，周悦就把这套寿衣的费用扣除之后，就把剩下的钱全部打给周喜玲了。 周喜玲看了一眼银行的入账短信，不知怎么红了眼：“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出门之后就把图卖给别人？” “你会吗？” “我会。” 周悦便笑了：“那你等一会，我们签个协议。” 协议也不那么正式，但周喜玲拿到协议之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松了一口气，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叹气：“如果我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同一条街的李阿姨拿了七八份刚烤出来的鸡蛋仔进来，周悦拿了一份给周喜玲：“你喝咖啡吗？” 第123章 恋爱脑 只是一杯普通的咖啡，就能让周喜玲哭成这样，不用问，她身上也有着无比沉重的故事。 周悦与陈姗妮对看一眼，陈姗妮便下单了两杯星巴克，如果咖啡送来时周喜玲还在铺子里，那就两杯都让她拿走，如果周喜玲已经走了，那就让周悦和陈姨一人一杯。 陈盈盈醒了，在那里哭了几声，应是饿了，陈姗妮立即抱着她上楼，陈姨也推着周时新去了斜对门王叔那里聊天。 周喜玲喝了半杯咖啡，情绪也控制住了，发现其他人都走了，铺子里只有自己和周悦时，她感激道：“周小姐，谢谢你。” “你认识我？”周悦没话找话，“你的口音听着，像是蒙山上面的。” “对，我是蒙山的，一个特别小的小村子里的，不过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去了。”周喜玲努力微笑，“我十八岁就离开家了，整整十年，都是在外头打工。” “因为过年回去花费大，我妈心疼我，让我别将钱浪费在路上，让我收起来，或是自己花掉。” “我爸妈就是普通的农村人，我家里姐弟四个，我是最大的，我家里确实有些重男轻女，但我爸妈确实也没有亏待过我，我是家里书读得最多的，我高中毕业，弟弟妹妹全部都没上过高中。” “我们家挺穷的，但自我出去工作后，他们从来都没有让我打过钱，反而常常担心我在外头吃不好住不好。” 周喜玲说到这里，她问周悦：“周小姐，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不顾一切过？” “有。”周悦指着门外的周时新，“我愿意赌上我的所有，让害他的人去死。” 周喜玲凄然一笑：“我也赌上了我的所有，但得到的却是一个可笑的结局。” “原本，我考上了省内的一所本科大学，但是我当时的男朋友只考上了二本，他说我是一本，他是二本，要是让别人知道，别人会嘲笑他的，他又苦恼自己家太穷，二本估计都上不起，他怕我去读了本科以后会嫌弃他，不要他。” “这个时候，我的好姐妹告诉我，想要让他安心很简单，要不就是我去读二本，要不就是干脆别读了，反正女人读再多书，最后也是要结婚，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我那个时候多恋爱脑啊，我觉得她说得对，加上我是家里的长女，如果我去读大学，家里会更穷。” “所以我就跟我父母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去打工，我要寄钱给家里盖房子。我爸爸都准备去借钱给我去读了，我妈听说银行有助学贷款，她准备带我去贷款，听说我不想读了，他们都很失望。” “我们村很久没出大学生了，如果我去上大学，我一定能让他们面上有光的。除此之外，我妈也坚信，像我们这种穷人，只能通过读书才能有出路，但我执意不去读，他们也没办法。” “我就这样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8月底是大学报到的时间，我将我男朋友送去大学报到之后，就买了去广东的车票。我出门的时候我爸怕我饿肚子，给了我两千块钱。” “这些钱，是我爸让我用来吃饭和住宿的，但我男朋友一说他身上只有两百块钱，不够吃饭，我就立即给了他一千五，我走的时候，他抱住我说，一定会记住我的好，等他以后毕业了，会十倍还给我。” “我说这钱我不用他还，只要他继续爱我就好了。” “我很顺利就进了厂，刚开始是在一间电磁炉厂的流水线做生产工，我记得很清楚，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是两千五，我原本打算给我爸妈打一千块，让他们把坏掉的门给换了，但发工资那天，我的好姐妹打电话来，说我男友前几天问她有没有钱，想问她借钱。” “虽然她没说其他，但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鄙夷，我不想我的男友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我的好姐妹面前这么窘迫，于是发了工资之后，我给自己留下五百块，剩下的全给我男友打过去了。” 周悦听到这里，基本可以猜得出周喜玲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了。 这时外卖员送来了两杯咖啡，周悦取了后立即给了周喜玲一杯：“这杯是星巴克的卡布奇诺，你尝尝。” 周喜玲尝了一口，问多少钱，当听到周悦说需要三十几块时，她自嘲一笑：“我可真是又土又傻，活该我有今天。” 她很珍惜地捧着那杯咖啡，呷了一口问：“刚才说到哪了？” “你第一个月的工资两千五，你留下五百块，给你男友寄了两千块。” “对，我给他寄了两千块。”周喜玲笑，“收到钱的时候，他十分严肃地说，如果下次再给他寄钱，他就跟我分手，他说他再不堪，也不能用女人的血汗钱。我就求他不要分手，我说我都听他的，以后不给他寄钱了。” “但是第二个月我快发工资的时候，我的好姐妹又给我打电话，跟我抱怨说上大学真费钱，吃个饭都要十几块，一个月光是吃饭就一千多块了，住宿要钱，空调要钱，水要钱，一个月没有三千块，日子简直没法过。” “她跟我说她们学校有些学生为了在大学里活下去，会选择去勤工俭学，但勤工俭学的所得很少，一个月也就多三四百块，她说大学里其实是个小型的名利场，大家都爱攀比，为了不在同学面前太窘迫，一些学生会选择比较极端的方式。” “女学生有可能会选择和校外人士交往，或者甘于被人包养，女学生也会选择跟校外比自己大一轮的女人交往……她问我，我男友最迟一次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她说如果超过三天不跟我联系，我男友肯定就是有情况，她说他家那么穷，他的学校也是出了名的贵，他说不定会为了吃饱饭，而放弃我跟他之间的感情。” “我立即给我男友打电话，我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支支吾吾不肯 第124章 在你好姐妹的床上？ 周喜玲问周悦：“你猜他会接受吗？” “没有接受。”周悦面无表情，“他不想在你面前失去体面。” “没错，他没有接受，说他自己可以在学校打工，学校的收入不够花，他就去外头兼职，他说他有手有脚，不能花女人的钱，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我跟他说，这就当是从我们未来小家预支过来的钱，只有他出息了，他好了，我们未来的小家才会越来越好。” “我跟他连续打了三个晚上的电话，话费充了三次，他才不再嚷着把钱退给我。” “之后的每个月，快到我发工资的时候，我好姐妹总会给我打电话，跟我讲学校的社团在干嘛，说上次见我男友，说他好沧桑什么的。我好姐妹问他，才知道他把我寄给他的钱都存在卡里，一分都没花。” “我心里难受，趁厂里放假，我买了火车票去看他，果然，他比我上次见的时候沧桑许多，我去查他的卡，果然发现上个月我给他寄的钱，都原封不动的在卡里。” “我质问他为什么不花这些钱，他说他下不去手，说这是我的血汗钱，说这是我们未来筑建小家的钱，他说他不知道未来自己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所以不敢预支。” “穷人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手握巨款，也是没有底气。我了解我男友那种心情，于是对他更加心疼。” 周喜玲又喝了一口咖啡：“前不久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心疼男人是女性悲剧的开端，我深以为然，只可惜十年前网络还没有这么发达，不是人人都上得起网，不是人人都会上网。如果我十年前就看到这句话，我的悲剧也许就能避免，但人生最大的可惜，就是所有的如果都不会发生。” “我每个月雷打不动地给他打钱，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一日比一日深，他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告诉我，他想跟我结婚，但是看中他能力的那家公司对他的要求就是上班五年内都不能结婚。” “他说他好痛苦，不想接那个公司的橄榄枝了。我摁住了他，又用我们未来的小家这一点来说服了他。他后面没再说过类似的丧气话。每当我给他打钱的时候，他都会说，阿宝，钱我都收着呢，等我上班了，就轮到我给你打钱了，到时候也让你尝一尝手握巨款的滋味。” “我们经常在QQ和电话上畅想我们的生活，靠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日子再苦再累，我都咬牙熬了过去，为了让他毕业以后少一点负担，我对自己越来越苛刻，连身衣服都不舍得买，还是有一次我去学校看他，被我的好姐妹说了，我才同意我男友还我去买衣服。”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买过的最贵的衣服，299元。我男友用我的钱来讨好我，我却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发誓要更加好好工作，挣更多的钱，让他更有底气。” “大四结束，他在去大公司和读研之间，他选择了读研，因为他导师很看好他，想要他继续深造。研究生读完，他留在他导师的研究室两年，之后自立门户，在武汉开了家公司，创业。” “他让我辞职去帮他，我去了，但我学历不高，他们做的我什么都不懂，而且创业前期十分辛苦，先前他存下来的资金很快就没了，为了让公司保持正常运转，我离开了武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工厂。” “那是我出来打工的第八年，我已经是业内比较有名的技术骨干了，我很轻松就找到了适合我的岗位，工资也最初的两千五，涨到了一万五，我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三千用来维持日常开支与社交，其余的全部打给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撑过了第一年的低迷期后，我们的公司迎来了转机，公司接了一个大订单，这个订单做完，足以让我们在武汉安家，还能有不少剩余。” “我又辞了职，去武汉与他一起打拼。他总会跟他的员工说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讲我是如何对他不离不弃的，讲我是他的贵人，讲以后要对我怎样怎样好，他说的都做得到，他对我真的非常非常好。” “去年，我们去看了房，交的是全款，国庆家具大促，我与他去看家具，年底，他爸让他把我带回家，说我们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结婚了。” “出发前夕，他向我求了婚，带我去买了戒指，但是在出发的那一天早上，他突然消失了。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我就发动整个公司的人在武汉找，我找了三天三夜，结果你猜，我在哪里找到了他？” 周悦合理推测了一下：“在你好姐妹的床上？” “对。我在外头找了三天三夜，觉得自己的天快要塌了，他却在我好姐妹的床上爽了三天三夜。”周喜玲笑出了眼泪，“一个是我从初中就很要好的姐妹，一个是与我相恋十几年的恋人，他们双双背叛了我。” “他们说他们同频，能共振，他们早就被对方吸引，他们情不自禁。” “我是个圣母，我原谅他们了，因为我自卑，他那么优秀，他就应该跟与他一样优秀的人在一起。我后来还庆幸，幸好他是跟我的好姐妹在一起，不然我可能会疯。” “然而我很快也疯了。” “就在他们摊牌那天，我发现我进不去自己的家了，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房产证是他和我好姐妹的名字，既然我们分手了，那我就不好再住了。” “这所房子明明我也出了钱啊，而且当时明明销售部那边也拿的是我和他的身份证，为什么房子到最后会是他们两个的呢？” “我的好姐妹告诉我，买房当天，她早就等在二楼了，所以交款的时候，我男友故意将我支开，就是将我的资料换成她的。我对我男友信任极了，买了之后也没有再看一眼收据，后面办房产的时候，也是 第125章 他们应该给你颁个圣母奖 “房子的事我一个人搞不定，也闯不进去，于是我就去公司找他，结果被前台拦住，怎么也进不去。” “我让他出来给我个说法，他出来了，脸上带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嫌弃与冷漠。他们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确实是应该坐在摩天大楼里的精英，而我蓬头垢面，就应该活在菜市场后头那一列陈旧阴暗的群租房。那一刻我强烈怀疑起了自己。” “好在，我尚留一丝理智，我要求他给我退股，并把我这些年给他寄的钱都还给我。他却告诉我空口说白话，因为我那些年给他的钱，都没有标明是入股，而且他说给我公司股份的时候也没有签协议。” “我被他们赶出了公司，我身上除了一台手机，什么都没有。” “是公司的保洁阿姨看我可怜，把我领回了她的住处，那时我才知道，除了我，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好姐妹才是正宫娘娘，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厨娘，是个杂役，是一头黄牛。” “我在保洁阿姨那里哭了一夜，差点就从她家阳台跳下去，最后关头，是她的小孙女治愈了我，她说，好人如果死了，坏人就得不到惩罚了，于是我决定为我这十几年讨一个公道，让我男友这个白眼狼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决定找律师起诉他，但我身上的钱，不足以让我请有名的律师。” “保洁阿姨的儿子就是律师，他很同情我，他愿意义务替我打官司，但他在业内名气不高，我男友找的却是当地最有名的律师，那名律师向保洁阿姨的儿子抛出了合伙人的橄榄枝，保洁阿姨的儿子就撑不住了。” “失去了免费的律师，我手机里的钱也没剩多少了，我想着回家乡看看有没有律师愿意帮我。但我还没上车，就晕倒在侯车大厅。” 周喜玲说到这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以为我只是因为没吃早餐引起的低血糖，没想到医院告诉我，因为我饮食不规律，也不够营养，把我的胃折腾坏了，我得了胃癌。” “医生说，虽然我的胃癌一发现就是中期，但因为我年轻，还是能治的，但是我没有钱，我能怎么治呢？” “我回了家乡，却不敢回家，不敢见我爸妈，有一天我妹妹在街上看到我，喊我，我都不敢和她相认，我狼狈地跑了，我换了电话号码，我不敢乘坐高铁和飞机，我不停地换坐公交车，从家乡出发，漫无目的地流浪。” “可能是我内心里还是想要死在自己的家乡吧，我又回来了。刚下长途汽车，我便听到有人说政府广场有招聘会，我想着，横竖我还没死，不如先找份工作做着。” “招聘会我没去成，倒是听了你一个多小时的科普。” 周喜玲又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我便租了个房子，没日没夜地画了几组图。我希望这些图都能做成衣服，这样，我就可以穿着它们去赴死了，但人不能贪心，如果既要又要，那终将什么都得不到。” 周悦见她两杯咖啡的喝完了，就替她再冲了一杯：“不找你前男友要说法了？” “不找了。我没那个能力。”周喜玲自嘲一笑，“他们确实是天造地设。” “我爱了他十几年，每一天都是为他而活，离开他的这段时间，我就像是行尸走肉似的，所以我就算是不得这个病，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与其我闹得三个人都痛苦，不如我一个人痛苦。” 看周喜玲一脸平静的表情，周悦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她叹了口气：“我看他们应该给你颁一张奖状，感谢你的成全与退出。”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这个样子，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多了去了。”周悦道，“你可以把你的委屈告诉家里人，然后问问他们，要不要成全那对狗男女。” “我……”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替他们圆着脸面，以后那对狗东西回到家乡，你爸妈和弟弟妹妹，还把他们当成好人一样来往，你的家人对他们一片赤诚，他们却只会在背后嘲讽他们愚蠢。” “如果哪天你的家里人得知了真相，他们说不定会不顾一切为你出头。但你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你的家人就是恶意中伤，如果动了手，那就是故意伤人，那对狗东西分分钟可以把你的家里人送进监狱。” 周喜玲咬唇：“他，他不至于——” “连你的血汗钱都敢吞，连你的购房款都敢昧下，他怎么就不至于了？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周悦知道自己情绪是激动了些，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的人还这么替对方着想还这么相信对方人品的人，那个男的是烧了十辈子的高香吧，这辈子才遇到周喜玲这样的傻子！ “周喜玲我问你，你现在脑子里可有过一秒钟想起过你的父母，你的家人？” “……有。” “我再问你，你对你的感情你的未来都付出了足够的心思，你无愧于心，但你对你的父母，你也同样无愧于心吗？” “周小姐，我……” “回答我！” “……我问心有愧。” “既然问心有愧，那就不要再让愧疚加深，不要再让遗憾升级。你说你的父母从来没有让你寄过钱，你说你妈总担心你在外头没钱吃饭，说明他们对你的爱是真心的。” “这十几年你把你的真心全给了别人，他们不会怪你，但如果你连怎么死的都不让他们知道，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他们会自责没有护好你，他们会郁郁寡欢，说不定都不用见到那对狗男女就去了！” 周喜玲捂着脸，泪如雨下。 “那渣男没有生过你没有养过你，他骗你身，骗你心，骗你钱，如今又要害 第126章 周喜玲，报仇爽不爽？ 周喜玲沉默了很久，终于握住拳头，眼睛里也有光了，她点点头：“好，我有今天都是他们害的，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他们垫背！” 周悦趁热打铁：“周喜玲，现在就给你弟弟打电话！” 周喜玲这次没有犹豫，她立即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周旭，是我。” “姐？阿姐？你在哪？！不要挂电话，我现在立即去接你！老板！老板！我阿姐给我打电话了！” “打来了？！好！快跟我来！阿五，厂子先停了，让他们都跟我去接人！” 杂乱的脚步声中，弟弟周旭的哽咽声传来：“阿姐，你在哪里？” “梧州。” “给我两个小时，姐你不要挂电话。”周旭哭出声来，“求你不要挂电话了姐，我们大家找你都快要找疯了。” 周喜玲啜泣：“对不起……阿旭，爸妈他们好吗？” “除了担心你，他们都很好。姐，我已经上车了，你手边有充电器吗？找个地方充电，然后在那等我。我来接你回家。” ‘家’这个字，让周喜玲嚎啕大哭。 哭完，周喜玲问周悦要充电器，又问能不能在这里等到她弟弟过来。 周喜玲现在情绪激动，就是周喜玲不问，她也不会让她到外头去的。 陈姗妮抱着盈盈下楼，见周喜玲还在抹着眼泪，她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喜玲摇头又点头，然后说想吃炒河粉。 街口不远就有间粉铺，陈姗妮有对方老板的电话，当下便打电话要了两份牛河，让他们炒了送来，等炒粉送来，杨晴拎了瓶葡萄酒来，倒了三杯：“听说你跳出牢笼了，恭喜啊。” 周喜玲哽咽：“谢谢你们。” 电话开着，姐弟俩都能听见彼此那边的动静，周旭听到周喜玲吃上了也喝上了，他松了口气。 “姐，我们已经上高速了，你再等等。” “我不会走的，让你老板开慢点，安全第一。” 另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周喜玲你放心吧，我保证把你弟弟安全送到你跟前！一会你可得请我吃饭！” 周喜玲被这大嗓子吓了一跳，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这人是谁，她问：“你是我弟的老板？” “我是你初中时的后桌，梁启庆！” 周喜玲显然没想起这个人，她客套地问了句好，便不说话了。 周喜玲的家人最快也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到梧州，因此周悦陪她吃了一会后，便去做衣服了。 铺子里响起了缝纫机的踢踏声，婴儿床里的盈盈时不时发出可爱的咿呀声，陈姨推着周时新回来后，动静便更多了。 殡葬一条街，寿衣铺，这明明是应该悲伤与失落的地方，周喜玲待在这里，只感觉到平静，以及安全。 原来身处哪里不重要，有没有人关心，有没有人牵挂，才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作贱至此，真是不应该！ 一个半小时后，周喜玲的弟弟来了，他还了三车人来，加起来足足二十人，他们直接冲进铺子里，那阵仗大得，把殡葬街上的邻居都吓了一跳，纷纷跑来叫：“干什么干什么？” 下一瞬看到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女人上车，大家都松了口气，等车子都走了，李艳丽跑来问：“周悦，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 周悦简单解释了一句：“是我的一个客户，她被渣男谋完了钱，生了重病……那些都是她的家里人。” “渣男就是该死！”李艳丽大声骂，骂完又道，“不过女孩子还是要多长点心眼，多多甄别，尤其是年轻的小孩，不要觉得现在遇到的就是全世界最好，你才几岁啊？等你三十岁了，才真正能辨别好不好呢！” 后面的话，李艳丽骂得很脏，周悦自动转换成哔哔声。 虽说李艳丽骂得脏，但道理很显浅，那就是，不要给自己的人生太早下定义。 晚上临睡前，周喜玲给周悦打来电话，说她已经跟家里人交待了陶明与许秀秀怎么合伙骗她钱的事了。 “我爸听完当场就去陶家泼了粪，我妈则带着我婶娘舅妈她们跑去许秀秀村里，满村子广播她和陶明的事。” 说到这里周喜玲笑出声来：“我才知道，陶明和许秀秀明天就办婚礼，今晚他们两家满满的都是人。我妹说，许秀秀的脸当场就白了，哭着要去跳河。” “我妈很给力，说许秀秀你今天要是不跳你就不是人！” “许秀秀才从我手里谋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舍得死？她父母叫宾客们帮忙赶人，我妈就用大喇叭骂，说谁敢上来拦她就去庙里许愿，请佛祖保佑他家女儿都被许秀秀这样的人谋财害命！” “村里人最忌讳神鬼，大家都犹豫了，又听到我妈说我被许秀秀与陶明合伙骗了钱还害得得了绝症，他们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我妈将许家砸了，我妹还把许秀秀给挠破相了。” “我爸那边除了给陶家泼粪，接下来的流程跟我妈差不多，但他要更暴力一些，他扇歪了陶明的脸，打断了陶明的腿，陶家人嚷着要同归于尽时，他往身上泼了油，说谁敢上来他就立即点火，跟大家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周喜玲又哭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父母和我的弟弟妹妹，他们有多在乎我。这些年，我真是不应该。” 周悦嗯了一声，追问：“后来呢？你爸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我爸惜命，那些人也不敢真的死。大家不敢上来之后，我爸就让我弟用喇叭一遍一遍地说陶明与许秀秀的丑事。后来陶家报了警，我爸往地上一躺，晕过去了。” “我爸妈在医院碰面了，两人这段时间都有些不舒服，他们干脆在医院住下了。” “明天一早，我会到陶家去，把我这些年给陶明打钱的明细给他们 第127章 我想嫁给你 跟周喜玲结束通话，程知卓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刚刚一直占线，你给谁打电话了？” “一个客户。”周悦简单解释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嫲嫲说，她今晚话好像有些多，让你不要见怪。”程知卓笑，“周悦，她很喜欢你，恨不得我们明天就结婚。” 想起下午去程家时，老太太拉着她手一个劲夸她有福相时，周悦脸红了。 长得有福相，这应该是老太太那个时代的人对一个女孩子最高的评价了。 “结婚这事，你怎么想的？”程知卓追问，“你是不是觉得周叔会拖累我？” 周悦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道：“阿卓，这件事，我可能得跟我爸商量一下，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是让你现在就嫁给我，我的意思是，你对嫁给我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反感还是想？” “……我想嫁给你。”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程知卓声音愉悦，“周悦，我会等你。” “过两天我去深圳，给你带手信。” “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周悦关机休息。 隔天，周悦跟陈姗妮两个加班加点，把手头上的急单给做出来了。 “现在除了周喜玲这单，手头上还有三单，这都不是急单，姗妮姐你不用急，先顾好盈盈。你今天理她理得少了些，我看她好像是有情绪了。”周悦边说边逗盈盈。 陈姗妮将手头上的活放下，把手指伸给女儿攥着，看到女儿咿呀咿呀的，陈姗妮长出一口气：“还是我孕期与月子里情绪不好影响了她，不过在铺里这段时间，她已经开朗很多了，你放心去深圳吧，别忘了把周喜玲的设计图也带去。” 说到周喜玲，周悦就把昨天临睡前的通话内容大概说了一嘴，陈姗妮听完啧了一声：“这对狗东西就应该这么搞，不过要是搞得太狠，小心他们反扑。” “我也有这个担忧，不过周喜玲都那样了，再反扑又怎么样？周家人都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陶明和许秀秀站直了任打，他们还能去武汉重新开始，如果他们反扑，那以周喜玲一家的疯狂程度，分分钟会让他们在武汉也待不下去。” “说得也是，周喜玲一个将死之人，周家一个即将要失去至亲的家庭，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呢？”陈姗妮叹了一声，“只能说不管最后是什么下场，这都是陶明他们应得的。只是周喜玲的反抗，来得太迟了些。” “说不定周喜玲出了这口恶气，心境开朗了，能多活几年。”周悦沉眉，“我看网上很多网友分享他们家里亲人被医院判死刑之后，因为积极乐观面对，很多都能多活三四年，最长的能多活十几年。” “周喜玲这么苦了，老天应该多给她点时间，让她吃点甜。” 陈姗妮说完，陈盈盈就咿呀咿呀的，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周悦抓住小朋友的另一只手道：“你也应该吃到甜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 周悦买的是早上十一点的高铁，程知卓原本要送她去高铁站，临时出了警，便让程芝芝过来了。 程芝芝有段时间没出现了，前两天程家嫲嫲来市里，她也去了外地没赶回来，自从上次她险些被弄去缅北之后，她的朋友圈也很少更新了，每次更新都是她铺子里的新品。 因此今天程芝芝能来接周悦，周悦都觉得意外。 程芝芝戴着副墨镜，头发是十分有女人味的波浪卷，大红唇，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小礼服，特别时髦。 “你一会要去参加活动？” “对。刚好在南站附近，就顺带接你了。喏，这是我们铺子的新品，不值什么钱，你拿去玩吧。” 是几串水晶手链，周悦不懂鉴赏，但是从品相来看，一串最少也值个三四百了，已经不是小玩意了，关键是这些手链的颜色，周悦还挺喜欢。 程芝芝给了五条，周悦打算自己留一条，再给陈姗妮、杨晴、江晓夏还有郑心妍一人一条。 这么一数，周悦就反应过来了，程芝芝这是数过人头的呀。 这姑娘，褪去了之前的莽撞，现在是怎么看就怎么好。 临上高铁前，周悦收到陈总的微信，说已经派人在深圳北接应，她出站就可以直接走了，周悦谢过对方。 陈总的工厂在沙井，她朋友的则在隔壁的松岗，前来接站的是一男一女，都姓李，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和姑娘，一路上都在跟周悦说陈总朋友工厂的情况。 路程不算长，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陈总的朋友姓赵，是个长相普通但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赵老板对周悦很客气：“周小姐，我看过你的宣传册，也看过你的展，我认为在这一行，你是最顶尖的。” “赵老板谬赞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周悦便提出直接去看摄影棚，却被赵老板告知，摄影棚还在搭，要再过两天才能完工。 “原本都计划好今天能搭完的，但是负责这方面的同事一个小时前出了点事，这个棚暂时还不能搭，周小姐，实在抱歉。”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赵老板实在是难以启齿，还是旁边的助理叹了口气：“中午的时候，他去镇上的沐足店……点了一些特色服务，被他老婆知道了，他老婆追过来，两人打起来了，一起从棚里掉下来了……警方还未来取证，暂时还不许我们动这里。” 特色服务…… 这说话还真是挺隐晦的。 见周悦一脸难色，赵老板又道了个歉：“这事确实是我们安排不周，这样，香港明天有一场寿衣展览，周小姐要是感兴趣，我安排人陪你过去，我保证最多两天，就能拍摄了。” 这事确实闹得挺乌龙的，不过赵老板姿态放得低，又是陈总介绍的，以 第128章 被针对了 第二日周悦去了一趟香港。 香港的许多街头都呈现出极强的岭南文化特色，饮食同源，语言同系，便是相貌不同的外国人，也是一嘴流利的白话，周悦置身其中并没感到什么突兀。 寿衣展就设在一处老街。 街道有些窄，好在人不是特别多，他们的寿衣款式与内地差不多，周悦逛了一圈，跟几个档口的老板都交流了一番，快走的时候，她听到有两个内地来的女孩子，在讨论学校里开办的殡葬专业。 她立即抓住对方问：“请问你刚刚说的，学校里开办的殡葬专业，是在哪所学校？课程都有哪些？” 大概是被她吓到了，两个女学生脱口而出一声‘神经病’，之后看她面善，两人才把具体情况说了说。 “我们明年高考，听网上的张老师说殡葬专业百分百就业率，我们就有些心动，毕竟我们两个的家庭条件都挺一般的，我们成绩也不太行，上不了什么985和211，所以就想着找个好就业的，毕业出来能马上工作，且是高薪又稳定的工作，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 “我们看中了重庆管理职业学院，那个学校就开设了殡葬专业，因为中国人骨子里认为殡葬不吉利，以及考生心里的抗拒，每年报考的考生都不多，不过今年张老师说过之后，估计会越来越多人报考，明年我们能不能考上还是未知数。” 另一个点头：“是啊，张老师的影响力太大了，网上还有一些寿衣模特搞直播，大家的接受度越来越大……咦，我怎么觉得你跟网上那个搞直播的寿衣模特长得有点像？” “大概是因为我长了张普脸吧。”周悦笑了笑，“谢谢你们，我回去查查资料……我家里也有人明年高考。” 胡说八道了一通，周悦去维多利亚港转了一圈，之后就回深圳了。 刚过关就收到赵老板的微信，说摄影棚已经在继续搭了，最晚明天下午就能拍了，末了一个劲向她道歉。 周悦给陈姨打了个视频，她问了一下周时新的情况，就跟周时新说自己要晚两天才能回去。 周时新那张脸本来还带着笑容，这会笑容一收，侧头跟陈姨说：“挂，挂电话！” “行行行，挂电话，挂电话，但是一会你不要叫我给手机偷偷看周悦的视频。” “不，不看！” “行，周悦，那我先挂了。” 陈姨假装已经挂掉了，周时新顿时急了：“谁，谁叫你挂的！岂，岂有此理！” “能说成语了啊，恢复得不错，但是想要跟我吵架，还得继续练。”陈姨把两颗鹅卵石塞过去，“一边练嘴，一边练手！赶紧恢复！” “恶，恶婆娘！” “我不但恶，我还贵，一个月七千块，你一日不恢复，你女儿每个月都得多负担七千块！这七千块留给周悦当嫁妆不好吗？非要花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 “你，你等着！” “有志气，好，来，你继续练，一会我出来检查。”陈姨说完，握着手机去了门外，“周悦，你爸这是想你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整个人别扭得很，你那边要是没什么事，工作完成了就赶紧回来，不然他真能和我吵起来。” 周悦笑：“陈姨辛苦了。” “我有什么苦的，他好伺候得很，只要把你搬出来他就老实了。”陈姨笑眯眯的，“对了周悦，我女儿过两天放假，想要见见我，你爸这两天抗拒出门，总觉得你会提前回家给他个惊喜，所以我想让我女儿来家里坐一坐，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你做一桌好菜，算家里的账上就行。” “那我就让她来了！她刚从湖南回来，给家里带了腊肉呢！唐人神的腊肉，很好吃的，等你回来我给你和阿卓炒。” “好。” 两人又聊了些周时新，周悦便结束了通话。 赵老板在厂里给她安排了宿舍，在顶楼，顶楼一共三个套房，每个套房都是两室一厅，周悦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隔壁套房的小李。 小李是厂里的业务经理，他很健谈，在楼梯口就拉着她聊了很多行业相关，周悦听得认真，因为小李言之有物。 原本小李还要继续扯，赵老板连打了三人电话来催，他只能先作罢：“如果周小姐还想了解别的相关事情，等忙完我再继续跟你讲。” 正好周悦还有挺多问题想要弄清楚，于是点了头：“好。” 两人分别之后，小李就去找赵老板了，周悦正要回宿舍，突然被个女孩子叫住。 女孩子上下打量：“你就是李浪说的那个寿衣模特？” “我姓周。” “李浪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都想警告一下你，他很花心，光是这个工业园就有他的三个女朋友，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周悦愣了愣：“三个女朋友？” “是啊，要不是我警醒，那他就有四个女朋友了。”女孩子又一次打量她，“你长得这么好，应该是看不上李浪那样的，李浪那就是痴心妄想。” 周悦笑了一下：“我有很要好的男朋友，而且，我对小李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一切都是工作上的交流。” “那就好，不然就白瞎你长这么好看了。行啦，你回去吧。对了，寿衣寿被相关的知识，我懂的不比李浪少，你与其冒着给他错觉的风险和他聊，你不如来问我。我叫陈琳琳。厂里的设计师。” 周悦和陈琳琳互相加了微信，陈琳琳去了办公室，她则直接回了宿舍。 她先在网上查了查重庆那间学校的殡葬专业的情况。 殡葬专业的课程，有生命文化，殡葬概率，殡葬心理学基础等一些理论知识，还涉及了文书写作，人体结构与解剖等。 核心的课程有，殡葬 第129章 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不行？ 周悦来的时候，赵老板已经到位了，服装都挂在那里，化妆师打光师等人都到了，只有摄影师还迟迟不见过来，眼看着周悦妆化完了，也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赵老板长得那么儒雅的人，这时都被逼得快要暴走了。 这个时候，摄影师才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叫苏运常，听说以前都是给当红明星拍杂志的，一张脸冷凝得厉害，下巴微抬，眉峰挑起，整个目中无人的模样。 苏运常冲赵老板点了点头，眸光一转落到周悦身上：“你怎么这种状态？” 虽是初次见面，周悦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被针对了，她淡淡回道：“镜头没开，我当然是这种状态。” “我没见过你。” “我也没听过苏先生的大名。” 苏运常盯着她看了几眼，突然笑出声来：“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不过你得罪我没什么好处，我这个人小气，你就是顺从我九十九次，最后一次没有让我满意，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既然是这样，那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是理所应当，毕竟拖沓的不是我，累得所有人浪费时间的人更不是我。” “牙尖嘴利，难怪、” 难怪之后是什么，苏运常没说，他笑了笑，“听说周小姐在这一行小有名气，希望等一下周小姐能对得起我的镜头。” 周悦不置可否。 在苏运常调试摄像机时，赵老板将周悦叫到了一旁，问她是否得罪过苏运常。 “我与苏先生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也确实没听过他的名字。” “一会我在旁边看着，要是合作不愉快，周小姐，我们就换摄影师。” “好。” 两人说话间，周悦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肆意打量，但当她转过头去看，又找不到那道目光来自谁。 周悦抿了抿唇，提高了警惕。 她也是服气，每次出外务，她都会遇到这样的麻烦，难不成她是个容易惹麻烦的体质？ 苏运常很快就调试好了镜头，他让周悦站过来：“你来找镜头。” 周悦的镜头感很好，她一到镜头前便找到了状态，但当她准备好了要拍的时候，苏运常又提出别的要求，一直折腾到中午，一张照片也没拍。 苏运常还说：“周小姐，从刚才你的表现来看，我很难相信你是一个入行三年的老模特。恕我直言，你这表现，连刚入行的小新人还不如。” 周悦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够好的了，这时也不免被磨没了，她凝眉道：“听说苏先生以前都是给当红明星拍照，为什么突然退圈了，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不行？” “你！” “要是下午苏先生还不能适应这一行，赵老板，我申请换摄影师，或是我们之间的合同作废。” 苏运常没想到周悦会这么刚，一时抿了唇。 苏运常的表现，也是让赵老板十分费解，当时他也是打听过苏运常的情况，知道他挺有名气，这才请他过来掌镜的，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针对一个女孩子。 赵老板皱眉：“苏先生要是状态不对，那等状态对了之后再合作。” 赵老板毕竟是甲方，且给的价不低，且他也没想到赵老板会对他苏运常的名气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苏运常到底是被打击到了，他收起脸上的傲慢：“下午一定能出片。” “那就下午再拍，周小姐，我们先去吃饭。” 下午回来时，苏运常已经来了，他正在擦拭他的镜头，整个人被忧郁笼罩，旁边的两个女助理正是在偷师的阶段，因此对他一直很殷勤，不过苏运常没什么反应。 看到周悦，他笑了一下：“周小姐，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整个下午的拍摄都十分顺利，结束的时候苏运常罕见地给了周悦一个笑容：“周小姐，我为我早上的无礼道歉。” 伸手不打笑面人，周悦便说了声没关系，但是婉拒了苏运常一起晚饭的邀约。 接下来的两天，苏运常经常会在拍摄过程中夸奖周悦，周悦对苏运常的专业也十分认可，两人接下来的合作都十分顺利，最后比预估时间还提早了半天。 赵老板很高兴，拍完之后请大家去吃饭，吃完饭就去唱歌，原本周悦不想去唱歌，给她介绍这一单的陈总来了，她便只能去了。 陈总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周悦很喜欢跟她说话，KTV里的小食都是又干又咸的，唱水和饮料根本解不了渴，说也奇怪，酒竟比水解渴，于是周悦不知不觉便喝了三四罐啤酒。 酒至三巡，周悦有些微熏，正好看到界面上出现她喜欢的歌，她便拿起了话筒。 唱了几句，竟然有人跟着唱，她扭头一看，发现是苏运常，她匆匆唱完，跟陈总说想回去了。 陈总跟赵老板还有别的事聊，赵老板就让李浪送她，周悦想起陈琳琳的提醒，婉拒了：“厂离这不远，我打个车就行。” 她刚出包厢门，苏运常也跟着站起来，看起来跟她一样，也喝了不少，微熏了。 “我，我去抽支烟，清醒清醒，一会，一会再跟你们劈过！” 周悦没有回头，她也是走到电梯门口才发现苏运常跟了上来的，她眯眼：“你怎么也要走？不是去抽烟？” “不这么说，我怎么走得了？走吧周小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老婆开了车来，就在停车场，放心吧，我就是一条狼，我也不能在我老婆面前对你做些什么啊。” 周悦不同意，苏运常却搭上了她的肩，电梯来了，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拥着她进去。 李浪跑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嗤了一声，立即回去包厢。 赵老板奇怪：“不是让你去送周小姐吗？怎么回来了？” “周小姐和苏先生有节目，我冲上去那就不懂事了 第130章 命都能给你 这个点，停车场里其实有人，但大多是喝了酒搂来搂去的男女，有人抗拒，有人迎合，周悦被拽着出去的时候，有个女孩大声喊救命，然后被她同行的男人按着亲了一口之后她就不作声了，旁边经过的两个男人啧了一声： “看，多不情愿的女人，亲爽了就都任你摆布了。” “要是还不听话，那就摁到床上，她爽了，什么都听你的，命都能给你。” 周悦原本要呼救，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将眼神投向了他们，在他们错身的时候，她极小声地向他们说了声‘救命’。 苏运常应该是没听到，但那两个男人突然停下来喊：“嘿，兄弟，你这女人不安分啊，有了你还向我们抛媚眼。” “谢了兄弟。”苏运常将她箍得更紧。 周悦立即呼救：“帮我报警，我不是自愿的！” 两个男人猥琐一笑，其中一个说：“一会爽了就不是这么说了！兄弟加油！” 苏运常笑眯眯的，空出一只手给两人派烟。 就在另一个男人替他点烟的时候，周悦使尽全力将苏运常狠狠推向那两个男人，瞥见前边几步处有个扫把，周悦几步蹿过去将扫把取了来，趁三人被撞得东倒西歪的时候，朝着苏运常就是一顿狂抽。 那两个男人见状似乎酒醒了，他们将苏运常拉出来后问：“兄弟，这女的真不是自愿的啊？” “我俩是男女朋友，她喜欢打人，我喜欢被人打。”苏运常擦了下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笑着走向周悦，“我们这是情趣，你们外人是不会懂的，是吧周悦？” 周悦二话不说继续抽，但苏运常这次有了防备，很快扫把就被夺了过去，周悦把手伸进包里，捏紧了里头的小刀——那是笔的形状，一边是可以正常写字的笔，另一边则是锋利的刀。 她盯着苏运常，单手将小刀的盖子挪开。 对方有三个人，她只有自己，如果苏运常敢过来，她就让他见血！ 苏运常将扫把一扔，冲上来抱周悦，周悦没有任何犹豫，抽出尖刀狠狠一划！ 刀尖划过苏运常的脸，他发出了惨叫声：“兄弟！帮我制住她！一会让你们也爽一爽！” “不要命的就上来！”周悦厉声，“要命的就给我报警！”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最后豁出去了，就在他们准备冲上来时，电梯口那边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是听了李浪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赵老板，他后头跟着陈总。 赵老板有些醉，但他一看到周悦握刀的样子，酒就立即醒了：“苏运常，你这是做什么？！” 陈总则跑向周悦：“周悦，你有没有事？” 周悦压下被苏运常触摸的恶心，摇头：“我没事，陈总，报警。” 苏运常的脸被划了一下，一直在流血，血一滴滴的往衣服上掉，很快就把那一块衣服给染红了，那两个男人看到都有些腿软，他们问周悦：“真，真不是自愿的？” “当然不是自愿的！人家周悦有自己的男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而且你看看她这相貌这身材，再看看这男的长的什么逼样，怎么可能自愿！” 两个男人一噎，苏运常阴森森地笑道：“周悦，你划伤了我，你等着赔钱吧！” “赔你老妈的赔！这个停车场是有监控的！你对周悦做了什么，监控下一清二楚！”赵老板气得一脚踹过去，“真以为这里是你们明星圈啊？我告诉你苏运常，以后你别想在这一行里混了！” 那两个男人想走，被李浪他们给拦住了。 等警方过来的时候，苏运常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好像随时会晕倒，警方很快到了，见到苏运常的情况，立即将他往医院送。 看着苏运常一身血地上了警车，李浪是一点不该有的心思都没有了，他长得不高，身材也一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嘴和脸了，若是被划伤了脸，就算能拿到几十万的赔偿，以后他都讨不到老婆，更会一辈子被人嘲笑。 一个同事转身就往外跑，回头见李浪还愣愣的站在那，他跑回来：“李浪！老板都去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一起去看看啊！周悦是我们老板请来的人，要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们厂登上负面新闻，我们厂的名声臭了，以后就接不到单了！” 李浪赶紧跟着跑。 在去医院的路上，周悦给程知卓打了电话，她简单将事情说完，才感觉到一阵后怕和委屈，她抖着声音说：“我没事，陈总和这次的合作方也在我身边，你不用担心。” 已经十一点了，程知卓那边已经熄了灯，听完事情经过，他告诉周悦：“你按照流程，该录口供录口供，不要害怕，接下来的我会安排，周悦，信我。” “好。” 又拜托陈总：“陈总，我是周悦的男朋友程知卓，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她。” 陈总问：“你是要现在过来吗？” 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需要程知卓出席，所以他过不去：“我会安排人过来，最多两个小时，我战友会到。” 停车场的那两个男人就在旁边，陈总开了公放，他们听到程知卓说安排战友过来的时候，都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出手拦一拦苏运常。 警方的人听到程知卓的话，也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悦一眼。 他们每个人平均每天要处理三个以上类似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因为男女双方价格没有谈拢而产生的纠纷，但眼下显然是不一样的，女性这一方，至少身份上是非常正当的，跟她同行的这些人都愿意替她证明。 不一会，周悦的手机响了，是程知卓的战友打来的电话，说他就在附近，最多半个小时能赶到。 苏运常的伤很快包扎好了，警方要将他们带去派出所时，程知卓的战友来了，一来就是三 第131章 恶心的后续 录完口供出来天已经亮了，周悦头晕脑胀。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苏运常会动她，是因为康奇曾用十分轻浮的口吻提起过她，所以苏运常便认为她可以碰，加上他和康奇是好朋友，伦敦的事，他认为是康奇中了周悦的仙人跳，于是知道他这次的合作对象是周悦后，便打定主意帮康奇报仇，给周悦一个惨重的教训。 周悦也是万万想不到，康奇的事都过去小半年了，还会有这么恶心的后续！ 郑律师与她并肩走出来，告诉她道：“周小姐，我已经让我助理把代理合同带过来了，一会签了代理合同，你就可以先回梧州了，剩下的事我会负责跟进，有任何进展，我会及时与你沟通联系。” “多谢郑律师，多谢杨哥曾哥。” “不用客气，程班长在部队里帮了我们很多，这次能帮到你，也算是报答了。”杨哥咧着嘴笑，“你是现在就回梧州，还是休息一会再回？” “现在就回。” “那我们送你去回去拿东西，一会再去高铁站。” “好。” 一行人回厂里取了行李，又把周悦送上了高铁。 从高铁站出来，赵老板向陈总道歉：“陈姐，这次是我没做好，连累到你了。” “谁能想到摄影师会是那种人呢？”陈总叹了口气，“好在周悦态度够坚决也够聪明够硬气，好在我们去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苏运常，我永远不会再合作！”赵老板很生气，“我要发朋友圈，曝光他的行为！” “我已经在行业群里说了这件事，群里已经将他放上合作黑名单了，以后他别想再在这一行接到活了。” 两人各种庆幸。 从深圳北到梧州南，全程两个小时多点，上车发现旁边的旅客是女孩子后，周悦便设了到站提醒的闹钟，上了车她就直接睡过去了。 梧州南很快到了，还没出站就接到程知卓的电话，说已经让程芝芝在出站口等着了。 周悦一路上都绷着，回到家时还跟周时新有说有笑，只是当她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她才没忍住，一阵阵的后怕。 这件事除了程知卓，周悦谁也没提，她休整一天之后便如常去殡葬街了。 她在深圳出外务这几天，陈姗妮接了六七个订单，几乎把缝纫机给踩出火星来了，周悦一回来，她马上投降了：“周悦，快来快来，我手脚都要抽筋了！” 加上陈姗妮这几天接的七个订单，这个月她们已经接了十三个订制的单了，周悦想了想，决定跟陈姗妮讲提成的事。 “这七个订单都是你接的，大部分也都是你做的，所以我打算给你提成。一单给你一百块，怎么样？” 一单一百块的提成，这七单就是七百块了，加上周悦给她的固定工资，陈姗妮的工资也能有五千块了。 陈姗妮也不矫情，应下了。 “等盈盈一岁半，可以送幼托之后，姗妮姐，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做寿衣模特，以后可以出外务。” “小孩的成长期就那几年，我不想因为每个月多几百块就错过她的成长。”陈姗妮笑眯眯的，“我很小就离开父母到了姑婆这里，对于父爱母爱，我是很缺失的。盈盈已经没有了父爱，要是这么小就去幼托班，那相当于也失去了母爱。” 周悦哦了一声，陈姗妮就笑：“这些事情你现在估计没法体会，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与我共情，理解我的心情了。”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周悦心念一动：“我不能理解，但我充分尊重你的想法，姗妮姐，我们下班吧，我也想我爸了。” “可是这些订单……” “长命工夫长命做嘛，今天我们就应该早些下班！” 刚把门关上，赵老板的余款便打过来了，不过费用不对，比合同上多了三千块，周悦打电话过去与他确认，赵老板很内疚地说，是因为自己安排不妥当，导致她差点出事，这三千块，是给她的精神损失费。 周悦不想收，用微信给赵老板转了回去，赵老板退回来了，她想了想，便去步行街，给赵老板挑了两斤上好的六堡茶，以及一些梧州特产给寄了过去。 回到家时，周时新正在和陈姨‘吵架’，他的语言能力，比周悦去深圳前要强一些，可以很轻松的用六七个字骂人了。 周悦一回来，周时新就骂得更起劲了，指着陈姨就是一串长句子。 陈姨哟了一声：“周时新，你这是看周悦回来，有人给你撑腰了才敢这么骂是吧？得，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收拾不了！” 陈姨啧了一声，丢给他一本书：“行了，我说话算话，喏，这书还给你。” 周时新看的是《周易风水》，陈姨说，就她刚去深圳那天吧，周时新一觉醒来就闹着要看书，当时铺子里没有书，她就去王叔那边借，王叔当时随手就给了她一本，周时新看得津津有味，晚上也不愿意撒手。 “早上还说，再学三个月就要去街上摆摊给人算命，择日等。”陈姨笑完叹气，“周悦，你爸爸这是心疼你，想要赚钱呢。” 周悦有些心酸，但是有些话，她不好直接跟周时新讲，于是就拜托陈姨多开解他一些，陈姨应下了。 晚上，周悦又查了查学校殡葬专业的东西，突然有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个学生说，他们学校的殡葬专业，有一本课程，就是学《周易风水》以及解签文的。 楼下传来周时新的嚷嚷，从陈姨教训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不肯睡觉，就想看《周易风水》。 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成型——或许她可以在直播间，穿插一些《周易风水》等类似的内容！ 年轻人可能对这些不太感冒，但中年以上的对这些天然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很多时候家里 第132章 吴老先生 当然，在直播间普及周易风水等知识这事，是不能等到周时新恢复后才开始做——更何况他不一定能恢复。 周悦是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就去网上找了许多资料，看了几天资料，她觉得自己都有些积累了，不过她太年轻了，算算西方的塔罗牌还行，风水这东西还是得看资历与年纪的。 网上有名的玄学大师她请不起，毕竟她搞这个不是为了变现，根本没有余钱请大咖，网上没有名气的她又不放心别人的知识量，要是人家只是胡说八道一通，但偏偏有人信了，偏偏出了事，那她就说不清楚了。 陈姗妮见她为这事愁上了，就让她去问下王叔或者李艳丽他们：“他们在这条街干一辈子了，这方面的人肯定认识不少，不过是不是真材实料，估计还得再甄别一下。” 杨晴趿着人字拖进来：“找风水先生？不用问别人啊！你问我就得了！我舅公就是看风水的啊！准不准我不能保证，但他在这一行搞了几十年，理论知识没有人比得过他！就算是什么专家，在他面前也一样被秒！” 王叔刚好从外头经过，听了一耳朵，这时伸头进去说了一嘴：“我听说那个什么村里有个很牛的风水先生，听说本市很多有头有面的人家的修祖坟都是找他出的日子。” “富万村！” “对，富万村。他好像是姓——” “姓吴啦！吴荣贵！” “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舅公就是吴荣贵。”杨晴说着就打起了电话，“老舅公，有点新潮时髦的东西带你玩玩，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风很大，大概是在哪个山头，吴荣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过总算能听清楚，吴荣贵说三天后进城，让杨晴给他买好装备，他要做一个有气质的神棍。 “我办事，你放心，你肯定会成为全网最时髦最有气质的老神仙！” 听着两人的对话，周悦没忍住，笑了出声。 虽然还没谋面，周悦对吴荣贵已经有了极大的好感。 等杨晴挂了电话，周悦就跟她说起费用的事，杨晴小手一挥：“我舅公爱新鲜爱玩，直播这事他没搞过，你教会他了，他不收你钱，他还会反过来给你钱。”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他现在又不缺钱，我也是殡葬行业的，你去年做的几个活动那么成功，我也沾你不少光了，就当是我报答你了。而且你做这个事又不是用来赚钱的，我舅公老早就想做公益了，但平时找他去做活动的那些有钱人，都是为了把他介绍给更有钱的，利用他获得更好的资源。” 杨晴撇了撇嘴：“我舅公说，他泄露了太多天机，不多做点善事，估计是活不长，还会连累子孙。”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悦便点头：“那我拜托你舅公了。” 在周悦和陈姗妮完成了一个订制单后，杨晴的舅公来了。 周悦喊他吴天师。 老先生用力摆手：“天什么师，你是阿晴的朋友，你跟她一样喊我舅公就行。” 老先生声如洪钟，说话十分有水平，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靠谱。 杨晴给他的装备是一套香港男明星开创的潮牌，墨镜一戴，儒雅风就变成了时尚范。 吴老先生说：“阿晴跟我讲过你的事，你这个年轻人，不为名不为利地去做这些事，是很难得的。所以我决定了，以后每周都到你直播间讲一节课，你把注意事项跟我讲清楚就行。” 周悦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只能跟他讲一些直播时的注意事项，至于内容，吴老先生自己知道怎么讲——杨晴事先跟他说好的，说让他把风水相学跟殡葬行业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让别人从头开始学玄学。 真那样搞，只怕会被举报宣扬封建迷信。 对于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吴老先生表现出了极大的求知欲与认真负责的学习态度，他年纪上来了，接受事物没有年轻人那么快，记性也没之前那么好了，于是他记了小抄，认真背了一早上，中午时就直接上播了。 前两天周悦有在直播间预告过，只是没有说嘉宾是谁，所以当吴荣贵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前并被人认出时，大家都惊呆了。 弹幕一条一条的刷，都是在问是不是本地最出名的那个吴天师。 周悦这才在直播间打公告。 她公布了吴老先生的真名，寻过哪些风水宝地，在本地的影响力如何等等。 本地的观众们顿时兴奋上了，外地的观众被科普之后也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周小姐你快说一会听到一半要充会员！】 【哪怕是听到一半老先生要卖课我也认了！我们家太倒霉了，很多先生都说我们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但是没有人提得出是什么问题，更没有解决之法！老先生救救孩子！】 【老先生，我家九代贫寒，求老先生让孩子一夜暴富，做个创一代，让我的孩子做富二代！】 吴老先生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上面这两条，他脸一下子就绿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急功近利？那么能天降巨富的墓穴一看就不是正经墓穴，哪有人怂恿东家去捞偏门的，正经的风水师寻穴，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要让人家能走正路！” 【老先生活得比我久我听你的我跟你混！那如果在让东家堂堂正正走正道的同时，祖坟埋得好的话，有没有机会一夜发达呢？】 吴老先生摇头：“没有谁真正能靠一个坟就一夜发达的，你们所知道的一夜发达的例子，都是人家祖上积累下来的功德，所以常有‘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先庇佑’的说法。就算是人家祖上没有积累下金银财宝，人家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了诚信、傲骨、踏实等好品德，这些好品质的积累，比金银 第133章 自卑了 吴老先生的知识量十分丰富，又有庞大的案例来做佐证，加上他风趣幽默的说话方式，让人听着听着总能发笑。 一个小时眨眼过去，周悦悄悄提醒吴老先生，吴老先生摆摆手说：“加时吧，我还没讲够，他们也还没听够，你要是走不开你就自己去忙自己的，这直播间我租了，一会给你租金，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杨晴把周悦拉一边：“信了吧？我就说让他玩得爽了，他会倒过来给你钱。” 周悦哭笑不得，不过老先生正在状态，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也一直在增加，好多人在底下发弹幕，说要给老先生打钱。 周悦就庆幸自己这直播间从来没有开过打赏功能，不然真就成了敛财了。 楼下，周时新面前正放着一台平板，他瞪大眼睛看吴老先生，若不是还有点理智，手里的鹅卵石都要丢出去了—— 逆女！说好了等他好了就让他在直播间做风水相学的科普，结果被个老头子抢了先！ 女儿嫌弃他了！ 女儿觉得他不会好了！ 周时新满脸怨念，又舍不得把眼睛撇开——这老头是精了点，但听他直播比自己看书要好得多了——要不让那逆女一会让吴老头单独教教他？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的逆女和吴老头一起下来了，两个人都满脸笑容，特别是吴老头，像是重新焕发了青春似的，走路都带风，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话，一口水没喝，声音还是那么洪亮！ 再看看自己…… 腿脚无力，双手勉强能举起来，但也没什么力气，就连脑子也不太好使了，总是会弄混时间。 周时新头一垂，就要自卑。 结果那自卑的情绪还没上来，耳朵就先挨了陈姨一嗓子：“手动一动！动一动啊！” 周时新默默转动手上的鹅卵石，伤心地想，连个护工都能随意骂他，他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了，像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周悦的声音：“舅公，我爸最近闲着没事也拿了本《周易风水》看，但他吧还在养病中，自己又是半路出家……舅公要是有空，就指点指点我爸，日后舅公没空过来的时候，我爸也能来顶一顶。” 吴老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时新，看了好一会，他点头：“我知道他，周时新嘛，三十年前那也是一条过江龙，要不是你们修了个好祖坟，他几十年前就该横尸街头了。” 周时新默默低下头。 “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把他收作学生了，但是他能从我这里学到什么，还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啊对了，来，给我看看你的口齿表达能力。” 周时新张嘴就骂了一串。 他不是故意骂人，实在是他现在只有在骂人的时候嘴皮子才能这么利索。 吴老先生惊呆了，好半晌才笑出声来：“周悦，你爸爸有点意思啊。” 周悦默默抹汗，她家爸爸，骂人的功力，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吴老先生又交待了周时新一堆，临走的时候留下两本书，最后道：“等你能端起茶杯的时候，再来向我行拜师礼，到时候你才能算我的徒弟，在这之前，你就只是个啥都不会的神棍。” 周时新瞪着吴老先生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如果眼神有实体的话，吴老先生的背都要被他给盯穿了。 将吴老先生送走，周悦才去看今天直播的数据。 今天的直播，虽比往常多了半个小时，但互动次数是往日最高时的十倍。 果然国粹这些东西，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都不会过时。 接下来的几天，铺子里总有人慕名而来向她打听吴老先生的事，当中就有许多本地的商界大佬。 大佬是这么跟周悦说的。 “几十年前，我们家曾得老先生指点，得了一处宝地，当时老先生曾说这是能佑我们青云直上的宝地，但是后来我爷爷看老先生年轻，没敢全信，就找了个他信得过的先生来搞后续的事，可能是哪里出了点小问题吧，我们家只能是小富，根本主没有出现老先生所说的青云直上。” “我爷爷一直有个遗憾，想要再见老先生一面，不过老先生一直都避而不见，说是缘分已尽……说来也怪，有时候我们去找老先生的时候，明明他就在家，我们就是碰不到他。” “所以周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忙引荐一下，让我帮我爷爷平了这个遗憾？” 这个大佬，经常出现在本地财经新闻的，他家族里的人基本都是从商，可以说他们家族是当地最显贵的家族了，换做平常人，能把一个大家族带得这么旺，早就心满意足了，但这大佬竟然还想青云直上？ 怎么滴，有钱还不够，还想有权？ 周悦道：“刘先生，既然吴天师说了缘分已尽，那你就不要强求了。” “并非强求，实在是不想让爷爷带着遗憾入土。周小姐，麻烦你了。” 周悦去隔壁找杨晴商量，杨晴笑了：“这个事你不用操心，你只管给我舅公打电话就行，我舅公会处理的。” 于是周悦就帮刘大佬打电话，打了三次，吴老先生才接：“周悦，你开免提吧。” 周悦开了免提，刘大佬立即叫：“吴天师，我是白竹村刘一诚的孙子，我这次找您是想——” “我可以帮你们家重新把坟给修了，但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失去眼前拥有的一切。” 刘大佬僵住了，吴老先生便笑：“再好的风水宝地也是有期限的，而且已经被你们破坏，改了运道，想要修复如初，那当然是要将靠那个地得到的东西先弄出去了。” “那修复的可能机会大吗？” “大啊，不然我怎么敢开口说帮你们家重新修坟？但是修了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得重头再来。” 刘大佬不说话，吴 第134章 你们刘家的运数，要到头了 等把手头上的订制单做完，周悦准备做下一轮科普活动了，吴老先生知道后，强烈要求自己也要参与。 杨晴吐槽他：“在直播间出镜就得了，线下你还是保持神秘感吧，不然我怕活动还没开始，周悦的活动现场就要被挤爆了。” “你懂什么？”吴老先生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在优酷看电视，为什么不开会员？十几块钱的会员难道你出不起？想要免费，那就得忍受90秒的广告，这个活动也是这样，想要免费听我讲周易，那就得先听完周悦讲的内容。” “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周悦的时间在前边，人家可以等到你上场了才讲。” “这你又不懂了吧？我和周悦可以穿插着来。” 吴老先生去找周悦，两人嘀嘀咕咕大半日之后，有了些想法，不过因为下一次活动就在这周末，两人的同台合作，条件还未达成，只能等他们的想法成熟一点了再去做尝试了。 吴老先生有些不高兴，周悦就说：“舅公，周三杨晴去村里搞活动，免费给村里的老人拍照片，你看要不要也去支个小摊，免费帮人算命合八字看风水？” “可以支个小摊，但不能免费。”吴老先生说，“算了，村里八公多，八婆多，是非多，上来就要质疑我，我干嘛去受这个气？算了算了，等你下次活动，我再去助你一臂之力……那个杨晴，给舅公买杯奶茶，渴了！” “舅公，我去吧。” 周悦去买了几杯奶茶，喝一半的时候她接到了周喜玲的电话。 她把陈姗妮叫过来：“姗妮姐，周喜玲的电话！” 她预感周喜玲这次打来，一定是好事。 果然，电话一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笑声：“不行了周小姐，我必须要跟你分享分享我的喜悦，我妈让我憋着，我憋两天了，再憋下去我肯定会疯的！” “周小姐，他们完了哈哈哈哈！公司里的核心岗位被竞争对手很早就安插了人！这个人趁他们在老家订婚的时候，把公司给卖了！拿了钱跑了！” “这还不止！这个人还把他们这些年做过的恶性竞争行为都曝光了！其中有两三件涉及到违法犯罪的，已经能上升到刑事案件的程度了！” “两地警方联合办案，警察直接跑到村里抓人！那个时候许秀一家也在！他们两个当着全村人的面被抓走了！两家人冲上去跟警察抢人，结果也被带走了！” “今天中午我去警察局协助调查，亲眼看到陶明和许秀撞墙！不过他们一看到我，就想把过错全部推给我！结果我在公司里根本就没有实职，那些重要的文件和案子，我更是连碰都没有碰！” “还有一点是，公司里的旧同事，他们提起我的时候都说，哦，周喜玲啊？公司有她什么事？她就是陶明的免费保姆，跟保洁阿姨差不多的性质。” “我问了相关的律师，律师说如果陶明和许秀的犯罪行为属实的话，那至少是十年起步了！” 周喜玲咯咯笑：“我原先心里还很不甘，凭什么他们拿了我的钱却不愿意给我股份，现在我是十分庆幸啊！” “幸好他们没有远见只想要我的钱只想快些脱离我，如果他们把我捧起来，怂恿我去签各种各样不懂的文书，那我就得替他们去坐牢了！” 狗男女十几年筹划最终鸡飞蛋打还即将获得牢狱之灾，别说是周喜玲这个当事人了，就是周悦这个局外人，也听得神清气爽。 这个后续简直就是大爽文的后续啊！ 没想到还有更爽的！ 周喜玲说：“周小姐你绝对想不到！我闹了一个多大的乌龙！不，应该是说，是我和医院一起闹了一个大乌龙！” “我没得癌症！得癌症的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百岁老太太！她上个月刚满一百岁，百岁宴办得很隆重！不过一周前过世了！她的家属看到了我的那张检查单，然后跑去医院问，透过医院联系我了我才知道，我那天拿到的检查结果拿错了！” “也就是说，我除了营养不良有点贫血低血糖之外，没有半点别的病！” “只要一想到我还能再活几十年，而那对狗男女不但一无所有还要坐牢，坐完牢出来在村里完全活不下去，我就要高兴疯了！哈哈哈哈……” 这个后续，果然就是大爽文，真爽！ 周悦真心替她高兴：“周喜玲，恭喜。” 那头的笑声顿了一下，突然变成了哭声。 乍悲又乍喜，这一顿哭是少不了的。 哭吧哭吧，哭过之后，以后都只是一路笑声了！ 周喜玲这个后续让人高兴，刘大佬的后续就让人不太舒服了。 周悦和周喜玲结束通话不久，就接到了刘大佬的电话，其在电话里期期艾艾地说，能不能帮他问问吴老先生，能不能在不失去目前所拥有的前提之下，让刘家这一代人就青云直上？ 周悦开的是公放，她以为吴老先生听到会直接破口大骂，结果他只是轻轻一句：“敢情这几十年来，你们只记得你们那祖坟修得好就能青云直上，却是彻底忘记了我另外一句啊？” 电话那头变得小心翼翼：“吴老，您另外一句是什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你们生出贪念，你们刘家的运数，就要到头了。” 刘大佬的声音立即就抖了：“那，那我们现在……” “你们刘家的贪念已成，如果抑制得住，就还能保持现在的荣耀，如果抑制不住，多则五年，少则一年，刘家必衰。” 这话听得神神叨叨的，周悦和杨晴这些年轻人自然是不信的，但刘大佬信啊，他几乎是哭着，向吴老先生求破解之法。 吴老先生给了他自己的私人号码，然后就揣着手机走了。 周悦和杨晴不能吃到第一口瓜，都颇有些遗憾。 刘家 第135章 你就是沽名钓誉贪图虚名 周三，杨晴一大早就下了村，周悦则是留在铺子里。 这段时间她和陈姗妮没日没夜的干，手和腿都抖了，难得今天没单子来，两个人都趁机休息。 顺便也顺一下周日的科普活动的内容与流程。 这一次她定的位置是在红岭那边，那边靠近殡仪馆，近几年盖了几个新小区，人挺多的，这一次她打算将线下的活动同步直播到线上。 陈姗妮就担忧活动现场会出什么岔子：“虽说你在梧州已经搞了好几次活动了，也有很出圈的事件，但始终是浮在特定的圈层，普通民众刷到视频，能停留的是极少数。” “周悦，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因为你搞过直播，也出个圈，所以在普通民众那里，你就是网红。” 网红，在普通民众心里，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从别人口袋里抢钱的人。 所以陈姗妮是真的担心，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要只是发生在线下，那还好一些，影响没有那么大，要是在线上扩散开去，产生什么不良的大影响，只怕直播间要被封。 周悦听进去了陈姗妮的话，也确实想过，要不还是线上就线上，线下就线下，不要混在一起？ 但周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把活动直播，因此她特意在周六直播完之后，把周日的直播活动做了公告。 有很多后面才来的观众，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要带货了？ 老观众就说，就算是她要带货，以她的人品，也肯定是助农带货。 周悦看到了，顺便就回了这些质疑：“不是直播带货，我也不会做什么助农活动，我的直播内容，就是明天线下的科普现场。早上九点半开始，大家空的话可以戳进来看看，没空看回放也行。” “关注我直播间久的人应该知道，我一开始的活动办得非常糟糕，后面倒是越办越好，但影响力都浮在特定的圈层，而且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粉丝，她跟我透露，虽然她很乐意将线上直播的内容跟家中长辈交流，但是家中长辈不愿意听，或者只是听了一次两次就不感兴趣了。” “线上的受众是年轻人，线下受众是中老年人，这是完全不同的圈层，我就想着试试能不能把这些圈层想个法子连通起来，所以这场直播，我是用来尝试的，届时可能会错漏百出，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问我为什么要冒险？”周悦笑得从容，“将自己热爱的东西分享出去，再从别人那里得到认同感，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但最后得到的喜悦，足以冲淡过程中的这些不愉快。” 有人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别人的认同，沽名钓誉。 她说，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只要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感，而不管是哪种情感，都是需要交互与回应的。 至于沽名钓誉——只要不犯法不损害别人的利益与生命，虚伪或是虚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了直播，周悦开始清点明日要用到了东西，陈姗妮将陈盈盈哄睡之后也来帮她。 这一次活动，陈姗妮也是要上场的，说实话，她有些紧张——可能是怕女儿长大后发现她不够优秀吧，她总担心自己会做不好。 不过听了周悦的宽慰，她又有信心了。 事情都是从不会到熟练的，谁没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只要最后她能把这件事做好，那就行了。 三点时，周悦点了下午茶，下午茶送来时，两人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鸡蛋仔还是热的，酥酥软软，又香又甜。 虾饺里的虾子又大嫩，一件四个，意犹未尽。 猪油糖和云片糕口感很好，间中嘬一口柠檬茶来解腻，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下午茶干完了，陈姗妮正在收拾桌面，门外这时传来弱弱的声音：“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陈姗妮看出去，眉头一下皱了。 吴源，他怎么来了？ 她冷着脸回：“不可以。” “别这样。”吴源放软了语气，“姗妮，我是真的想来跟你谈谈的。” “那麻烦先把离婚之后你欠盈盈的抚养费给结了。我现在很贵，有些东西你不付钱是没资格听的。” 吴源很久没被她拿话刺过了，一时之间他心情有些复杂，竟然怀念起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陈姗妮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在吴源想要开口的时候，先一步拿话堵了：“不结抚养费也行，那买两套寿衣也一样的。这里有样式，任君选择。” 吴源噎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了进来，他竟然真的把前几个月欠的抚养费给结清了，之后又给了陈姗妮一张卡：“这卡上有十万块，密码是我们的确定恋爱关系的日期，你拿去用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吴先生除了是我女儿生理学上的爸爸之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再穷，我也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施舍。” “姗妮，这不是施舍——” “那就是拿钱来砸我，想侮辱我的人格了。”陈姗妮笑了笑，“我的人格在你这里能值十万钱，想想还是不错的，这卡我收下了，谢谢。你还有别的事吗？” 吴源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我来买寿衣。” “你？”陈姗妮笑出声来，“吴源，你不要跟我卖惨，说你快死了。” “是快死了。”吴源一脸的泪，“我……得了那种病，又碰了那种东西，说不定哪天发作起来就去了，而且就算我戒得成功，那种病也治不好，早晚也会死的。姗妮，我很后悔，我明明已经拥有了你这么好的女人，明明已经有了这么乖的女儿，我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陈姗妮不说话，好半天之后才抬头，缓缓吐出两个字：“报应。” “是啊，就是报应 第136章 我真后悔 陈姗妮笑出声来：“吴源，你这张脸只适合当渣男，就不要强行来演什么浪子回头了。” “姗妮——” “如果这个世上有后悔药，我第一个买来吃，吴源，我是真的特别后悔认识你。” 吴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陈姗妮给他量了身，报价格的时候也没有半分心软，按最高的来，吴源倒是二话不说，全接受了。 临走的时候，吴源提出想见见陈盈盈，看在那张十万块钱的卡上，陈姗妮同意了。 “我真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多陪陪你多陪陪盈盈……姗妮，她长大之后，你会不会跟她说起我？” “还是不要说了吧，我这么坏，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爸爸，总好过让她自己知道自己有个坏爸爸。” “可别人都有爸爸，她没有爸爸，她会不会被欺负？她会不会自卑？” 吴源说着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吴源，你真不是人！” 陈姗妮兀自去忙，陈盈盈也睡得香甜，吴源在那又哭又笑的，特别像个傻子。 半个小时后，陈姗妮去洗手间时，吴源的手机突然响起，把熟睡中的陈盈盈吓醒了。 小姑娘顿时咿呀起来，小嘴一扁就要哭，吴源立即把手机一扔，十分生疏地哄起来，但没哄好，小姑娘哭了。 他想要将孩子抱起来哄，但他不敢，因为他从未抱过她，也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正着急的时候，陈姗妮来了，她将盈盈抱起来，一脸防备：“你想做什么？！” “我，我手机响，吓，吓醒她了，我想抱起来哄……” “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陈姗妮盯着他，“你还是赶紧走吧，要让你妈发现你来了寿衣铺，一会就要来找我晦气！” “我妈那边我会跟她讲清楚的，姗妮，我能抱抱她吗？” “不能。” “那，我们能照个照片吗？”吴源卑微，“就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而且，而且她长大之后能看到我的样子，她就不需要靠想象去想我的长相了。” “姗妮，你就看在我还能提供这一点点作用的份上，让我们父女拍个合照吧！” 陈姗妮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把吴源带到了隔壁。 “帮他拍个遗照，再给我们三个拍个全家福，喜庆点的。”陈姗妮面无表情，“吴源，你说得对，你也就只能提供这点作用了。” 拍完全家福，吴源喜极而泣，走的时候那叫一步三回头，不明真相的人，谁看了不动容啊？ 目送吴源离开，陈姗妮啧了一声：“之前看不出来，这个吴源，他还是个表演型人格。” 周悦把陈盈盈抱过来，叹了口气：“他就是吃准了你会吃他这一套。” “那是以前。我今天答应和他拍照片，确实只是为了让盈盈以后知道自己爸爸长什么样。如果吴源在她长大之前就死了，我也只会捡他好的地方说，盈盈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责任与义务，去承受我的负面情绪。” “而我有责任更有义务，去给她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周悦深以为然，她让陈姗妮负责做吴源的衣服，陈姗妮做衣服的时候，她还帮忙录像了——既然是打算只说吴源的好，那总得让盈盈知道陈姗妮与吴源之间是有感情的。 “我们恋爱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旅游，拍了很多vlog和照片，再加上这个做衣服的，盈盈应该不会怀疑了。” 周悦录完像了，坐在旁边逗陈盈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姗妮姐，吴源如果真的去了，盈盈就是吴源唯一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孙女，如果她来和你抢盈盈……” “我扇死她，就算扇不死她，我也会让她一家社死，不敢出门。” 吴源毕竟还不是立即就死，因此陈姗妮觉得吴源他妈就算会来找盈盈，也会是在几年之后，哪知道当天下班回去，她就被吴源的父母在小区门口拦住了。 这是一个老小区，里头的人都是至少住了二十年以上的老邻居，此刻人来人往的，出入都在打量。 有人问：“姗妮，这是谁啊？需要帮忙吗？” “我们是陈姗妮的公公婆婆，来接她和孩子回家。”吴源的妈妈唐女士笑眯眯的，“两个孩子闹别扭，让大家看笑话了。” “闹别扭闹到让儿媳妇净身出户，这别扭确实闹得挺大的。”陈姗妮很大声，“叔叔阿姨，我是怎么离婚的，大家都很清楚的，你们就不用再说什么客套话了，说吧，今天你们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 “如果是因为你们儿子得了病，盈盈会是你们吴家唯一的血脉而想把她抢回去，那你们想都别想。我就是跟你们同归于尽，让她做个孤儿，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唉姗妮，大人之间的气，怎么能撒到孩子身上呢？” “既然不能撒到孩子身上，为什么逼我净身出户，为什么不给盈盈抚养费？” 唐女士忍不住了：“我上次不是给了你十万块——” “那不是你害怕我们母女的存在会影响你儿子去攀有钱的千金才给的封口费嘛？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明明是我给盈盈的！你怎么能说是封口费？” “做奶奶的给孙女东西，给多少给什么都不过分，别说是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也改变不了你们一开始不愿意要她的事实。” 唐女士沉默了一会，突然要往下跪。 陈姗妮早有准备，见唐女士身体一沉，她抱起陈盈盈就往旁边躲，大声喊：“唐女士，你们家不要她就算了，还想害她折寿！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恶毒的爷爷嫲嫲？我盈盈跟你们沾上关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唐女士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什么都不说，只会哭，吴源的爸爸也不说话，就低垂着头在旁边 第137章 网红与摄影师，各打五十大板 陈姗妮遇到的小插曲，她自己不说，周悦便也不知道。 明天是她第一次采取线下活动+线上直播的方式，她不担心活动期间会出什么岔子，她只是担心自己会紧张，导致自己发挥不好。 对着镜头自己预演了四五遍，最后看完回放，周悦挺满意的，她明天如果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江晓夏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没告诉郑心妍明天做活动的事。 “是。” “怪不得。”江晓夏叹气，“那孩子觉得自己不被需要了，来问我是不是她哪里没做好。” “她本来不自卑，要是再不被需要，只怕会更加沮丧。” 周悦只是觉得她快要小考了，应该多点时间复习功课，没有多想别的，听江晓夏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自己这事办得不好，连忙给郑心妍打电话，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你姗妮阿姨也要上台，需要你帮忙照看一下盈盈。” “有空有空，周悦姐，我明天特别有空！” “行，，明天七点半我去接你啊。” 听着郑心妍开心的应答，周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郑心妍她太苦了。 为了明天能参加女朋友的活动，程知卓连值了三个晚上的班，今晚是最后一晚，天黑的时候周悦给他发了微信，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他才回电话过来。 周悦才知是太和冲里头起了山火，她连忙问：“你们都回来了吗？火扑灭了没？” “幸好那火发现得早，在我们去到之前，村干部就已经组织村里的民兵到山上去了，火情控制住了。”程知卓简单提了提火情，“大家都回来了，没有人受伤，村里也没有人受伤。” 周悦松了口气，随后跟他提了提郑心妍的事，程知卓听了没有立即回答，思考过后才道：“心妍的事，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不过我看她那房子旧是旧了点，如果收拾一下，墙上再刮一下大白，门上再油一下，也算是翻新了。” “翻新？” “嗯，翻新之后，让她把房子出租，她再住到我们家来，把每个月收的租金存下来了，等她上大学，就不需要再接受别人的资助了——她用自己的钱上大学，会有底气许多。” 周悦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但是郑心妍未必就会同意，小姑娘自尊心强，一直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恩惠，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不起。 “不过，如果让她过来帮忙洗洗刷洗刷家里，她应该不会抵触。”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很快，程知卓那边的熄灯铃就响了，两人互道了晚安就结束了通话。 临睡之前，周悦接到了深圳那位郑律师的电话，对方跟她说了她跟苏运常的案子进度。 “苏运常在圈内工作过多年，跟一些艺人保持了很紧密的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与苏运常关系好的一些小艺人，用自己的小号替苏运常叫了屈，艺人的那些粉丝闻着味来了，然后就找到了周悦的资料。 那些粉丝将周悦定义为网红，网红与摄影师的纠纷，不就是价钱谈不拢吗？ “我已经向对方律师提出了停止造谣的要求，但粉圈太恐怖了，它就不是个讲法讲理的地方……周小姐，我建议你先把你的直播间给注销一下，等案子了结之后再重新开，不然她们可能会冲了你的直播间。” 周悦不同意：“郑律师，我可以起诉那个艺人恶意中伤吗？” “对方用的是小号，此小号是用别人的身份证注册的，不能锁定他的身份。” “那就想个办法，让他上大号说话。等他上了大号再告。” “可是你的直播间——” “我不在直播间卖货，她们随便冲，现在她们冲得多厉害，真相出来的时候脸就会有多疼。”周悦没有心软，“郑律师，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听说他们粉圈是有大粉的，你逮几个大粉，立几个典型，让他们知道，网上不是法外之地。” 郑律师沉默了一会，笑了：“周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心志也比我想象中坚定，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办了，不过需要你补签几份代理协议。” 周悦当然是没有问题，她还问了一嘴，停车场那里的视频什么时候能放。 “因为现在案子还没到那个阶段，做为证据的话它是不适合放出来的。”郑律师说完提了一句，“但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公布，最多两方的当事人会追究一下对方侵犯肖像权。” 这么说的话，周悦明白了。 不过，还是等到她明天的活动结束了再来办。 隔天不到六点她就起来了，下楼后发现，郑心妍已经到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几点钟起了床，光是走过来都要二十分钟呢。 周悦在心里暗叹一声，等到了红岭的市民广场，她拍了拍郑心妍：“今天是线上与线下联动直播的方式，时长会比平时长，所以盈盈就拜托你了。” 郑心妍拍了拍胸膛：“放心吧周悦姐，我会带孩子的！” 陈姗妮带了背带过来，问她是背在后头还是前面，郑心妍说背在前面：“小孩子也需要人理的，她看到我的脸，肯定不会闹。” 小孩子的世界是个神秘的世界，反正小孩带小孩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差不多到到九点，市民广场很多人，跳广场舞的，踢毽子的，打羽毛球的，遛狗遛猫遛娃的，也有附近的小超市过来搞免费磨刀活动。 周悦他们在搭摊子的时候，那边已经叫卖开了，排队磨刀的全是老头老太太，等到周悦这边架好了设备准备开始时，第一批磨好刀的老头老太便钻过来看热闹。 只不过等到知道周悦他们是做寿衣展示直播之后，大部分的人都跑了。 周悦也不在意，她调了几次音之后，就和陈姗妮换上了寿 第138章 欢迎你们派代表来辩 “传播封建迷信？”周悦都给气乐了，“殡葬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寿衣、葬品、棺材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古代每个王朝是怎样的殡葬习俗，贵族与平民的墓是否一样，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制式……这些知识都是可以在书上考证到的……” 她对几名辅警科普了一通，几人听完了是无奈：“我知道你，我家里人是你直播间的粉丝，每天都准时收看，他也告诉我说你讲的那些知识很好，但是有人报警，我们就得来处警。” “那现在你们了解了，知道我们不是搞封建迷信活动了，那你们还要驱赶我们走吗？” 两人摆手：“你们说你们的。” 程知卓走过去，表明身份后询问报警人的信息，对方摇头：“我们不可以透露报警人的信息，你们赶紧搞吧，搞完就走。我们也很为难。” 其中一个说：“前几天周小姐就向所里报备过，要在市民广场这里搞活动，上头批了的，毕竟你们在其他区也开了不少场类似的活动了，这是合法全规的，但连续有二三十人打电话过来，我们只能处警，你们接下来最好不要出现什么冲突，不然这活动真的要中断的。” 连续有二三十人打电话投诉？ 周悦想到昨晚郑律师说的那个艺人的粉丝，郑律师说粉圈中的人，最喜欢用投诉举报的方式来搞对家，而现实中，像这种活动，一般人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走到报警那一步，最多骂一声晦气而已。 周悦跟程知卓转述了郑律师昨晚说的话，两人一致认为，这些报警电话，就是那些小粉丝打的。 “什么都不懂张嘴就封建迷信，我真想拿东西破开她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周悦木着脸来到台上，对着镜头直接点名：“所有因为苏运常而跑来冲我直播间以及举报我线下活动的某位明星的粉丝，我听说有人把你们比喻为九漏鱼，我不打算这么形容，但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们一些建议。” “没事就多看书多读书，这样，想要举报一个行业是搞封建迷信的时候也能有底气些，不然就是贻笑大方！” “殡葬行业是三十六行的一行，所以我在直播间讲殡葬相关知识，在线下搞相关的科普活动，合法合规也合情理。你们要是不服……说来离上次的辩论赛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也是时候再举办一次了，届时，欢迎你们派代表来辩。” “如果没有那个知识储备来和我辩论，那么，与其浪费时间来盯我，拿放大镜来找我这个受害人找不完美的受害证据，不如去查一查你们爱豆有没有交税，有没有吸食不应该吸的东西，有没有脚踏几条船，有没有睡粉有没有骗粉丝的钱。” “至于我与苏运常的纠纷，目前双方律师都正在取证，当然你们是冲得爽了，觉得自己做了正义之事，但万一是给对方当了刀子呢？人可以有义气，有侠气，但不要用这些难得的品质去伤害别人。” 以周悦的性子，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十分激烈了，当下直播间就有无数人在刷屏骂人，还有人不停地截图，将她的话断章取义地发在社交平台上，再花点钱一加热，没一会就上了热搜。 周悦还在继续活动的流程，直播间的正常观众也还在看着活动，程知卓等人还在盯着现场，还是杨晴无聊时上了次某平台，看到相关词条点进去之后才知道这个事，她大骂了一声无耻。 她让龙微开车送她去红岭市民广场，半路时她跑进直播间，将这事在直播间一说，顿时里头的观众就怒了，他们也跑到某平台去，跟饭圈的人对喷，不过他们毕竟不是饭圈的，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某艺人粉丝跑到直播间宣布大获全胜，密密麻麻的嚣张语录刷了屏。 彼时周悦的活动刚刚结束，她寿衣还没脱下来，杨晴就握着手机冲上去：“周悦，麻烦大了！” 看着直播间屏幕上的一大片脏话，周悦也不急，她淡淡道：“把骂得最难听的ID都截图下来，让他们的父母亲人朋友同学都来看看，这个人有多癫。” “这种跑到网上发癫的，肯定是父母没教好——” “父母没教好，那就让法律教吧，直播间的朋友，请问她们骂的这些东西，可以构成人身攻击了吗？如果没构成，我能用什么名目来提告？” “我急了？我心虚了？”周悦念着屏幕上的字，“对啊，我急了，我心虚了，你们继续骂，把我直播间举报到封了都无所谓的，这一行不赚钱，我也不靠做直播赚钱。” “我晦气？对对对，你家从来没死过人，你家天祖都还活着，如今都上万岁了，你村子里没死过人，你身边的人都是从盘古开天劈地，女娲造人时一直活到现在的！” “我不体面？我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卖我的寿衣，展示我的寿衣，哪里不体面了？相反，殡葬行业，是维护一个人最后体面的行业，你们怎么骂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上了热搜？”周悦淡淡一笑，“我不需要火，不需要红，但如果因为我上了热搜，而让更多人了解这个行业，了解我们这些从业人员，那我谢谢你们。” 周悦没有多说，直接就关了直播间。 除了中途被警方打断过一次，今天的活动十分顺利，内容与展示，知识与趣味，她都兼顾到了。 周悦比较满意，不过回到家之后，她就满意不起来了。 陈姨叹气：“你爸一直在看你的直播，刚才他很激动，让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要找人给你出气……周悦，你一会和他好好说说。” 周悦花了小半天安抚周时新的情绪，等他平静下来，程知卓告诉她，她在某平台的热搜一直没撤。 “一看就是有人花了钱。”程知卓沉 第139章 你这个案子，有可能会败 郑律师说的应对之法，就是让周悦在某平台开通账号，专门来回应此事。 周悦不太乐意：“我不觉得我需要向她们回应什么，我不是公众人物，而且我不欠她们任何东西。而且我这账号一注册，她们就会冲过来骂我，我原本就是受害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些？难道我不做这些，郑律师你就没法替我打赢这场官司吗？” “当然不是，我让你作这些回应，是让你把舆论阵地守着，因为你不守着，就会被别人抢走。我就说得更清楚一点吧，与其让你的‘知情人’个个蹦出来提供各种假消息，不如你自己就做那个知情人。” “如果你的身份被人冒用，发表了一些不利于你与案子的言论，你这个案子，有可能会败。” 周悦思考了一下，应下来了：“郑律师，我听你的。” 郑律师随后发了一些流程过来，之后是发的博文内容，需要注意的事项，什么应该回应，什么时候应该沉默，都教给她了。 郑律师叮嘱她，千万不要感情用事，说那个圈层很复杂，她们擅长给人扣帽子，总之一句话，除了案子相关，都少回应。 【那评论区要关吗？】这话是程知卓打的，因为周悦已经在捣鼓申请账号。 郑律师说不要关，方便取证。 程知卓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弄到平台认证这一步的女人，点头回：【我们听郑律师的。】 郑律师：【听人劝，吃饱饭，程先生放心吧，周小姐的官司，败不了，如果顺利，还能薅一把他们的羊毛。】 能不能薅苏运常的羊毛倒是其次，主要是他们不能随意让人诬蔑。 周悦很快注册好了账号，也做了身份认证，其中寿衣店老板、寿衣模特这两个身份放在最前面。 这也是郑律师的建议。 周悦先录了个自己手举着身份证自证身份的视频，随后发了一些郑律师给她发的对于案子的进度，之后她自己编辑一条，回应让某艺人粉丝多读书的博文。 月红寿衣店周悦：【建议是真建议，毕竟不能每次吵架都冲着人的下三路去，区区不才，学识浅薄，但也敢与行业内的专家老大辩论过数场，不是因为我无知者无畏想要靠挑衅专家来博出位，实在是因为我不能容忍别人对我职业的抹黑。对于任何针对我的职业与行业的抹黑行为，我都会认真对待，希望能与大家，能在这个平台进行友好的讨论。】 等她发出这篇博文，她先前发的那条博文的评论区已经不能看了，也不知道这些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全朝着周悦祖上女性长辈的下三路骂，好像她们自己没有女性长辈，往后也不会有女性小辈，更甚至，她们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女性。 周悦看了几条，看得气血翻涌。 程知卓将她手机拿走，直接登出了账号：“不要看，更不要回应，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周悦点点头。 杨晴是冲浪达人，她担忧道：“周悦，你把店铺名字和地址都挂了上去，粉圈那些小太妹说不定会过来搞破坏。” “我不挂上去，她们也会找到的，你不是说了她们手眼通天吗？既然迟早都会查到，还不如我自己先挂上去。” 陈姗妮抱着陈盈盈说：“写大字报，拉横幅，P遗照，送花圈，这些都是她们常用的手段，然后更激烈一点的，会派人来砸店……周悦，我们铺子里有老有幼，殡葬街也全是些阿公阿婆，最年轻的全在这里了……要是她们真的过来砸店，我们只怕应对不来。” 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周悦想了想，转头问周时新：“爸，七叔他们，你还跟他们联系吗？” 周时新别过脸，哼了一声。 “爸~~”周悦软下声音，“有人要砸我的铺子，铺子要是被砸了，我就要卖房子卖地皮给你拿药了，没了铺子，我也要出去外省打工，一年半载都不能回来了……” 被捏住七寸，周时新又哼了一声，这才拿出手机：“都，都说好了，明天，明天他们轮流来街上。” “谢谢爸爸。” 周时新又哼了一声：“但是，他们，老了。监控器，你，多装几个，告，告死她们！” 是这个理。 周悦立即在京东下单了几台监控器。 虽然郑律师建议她最好还是不要看评论，也不要跟网友对喷，周悦还是没忍住跑去看评论区。 她的评论区确实已经不能看了。 不过也不全是骂她的，很多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跳出来支持她，也有曾经跟她辩论过的人站起来证实她的专业知识，一些她服务过的客人，也用了大名上来夸赞她的职业操守。 不过在铺天盖地的诋毁之下，这些声音就显得尤其微小，周悦翻得手抽筋了，都没见几条。 不过每一条她都截图保留下来了，等到了官司结束，她再一一致谢。 截图这些人的不止她，还有那些粉圈的小姑娘，替周悦出言的都是不怎么玩社交平台的普通人，大部分在收到了大量的人身攻击之后，都注销了账号，有少数一部分人反挂了对方。 在评论区知道对方是谁谁谁的粉丝时，立即艾特了此艺人与工作室的账号，以及当地的网警。 艺人与工作室的账号一天几万次艾特，不一定会及时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也会装死，但本地的网警很迅速，收到艾特后立即转发： 网警中心：【如情况属实，可直接到公安机关报案处理，也希望各位网友文明上网，为营造清朗的网络环境尽一分心力】 周悦以为，在网警转发之后，那些人应该会收敛了，哪知道点开评论区与转发区，她直接呆住了。 辱骂执法人员，给执法人员泼脏水…… 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啊！ 正要回复一两句，程知卓的电话 第140章 一对老夫妻 监控器隔天中午就送到了铺子里，周悦立即将它们安排上了。 小小的铺子，五个监控，真正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了。 周悦很满意，拿着手机APP捣鼓了一会，让陈姗妮来看画质。 “没想到百来块的监控器还能有这么好的画质，咦，刚才过去的是一只老鼠？” “不是老鼠，是王叔养的小猫，前天抱回来的，跟老鼠一样。” 两人对着监控器说了一会，有客人进来了。 是一对老夫妻，一个柱着拐，一个戴着墨镜，一步一步往里挪。 周悦和陈姗妮同时迎上去：“阿公阿婆，小心脚下。” 将两人扶到桌前坐下，陈姗妮去倒水，周悦则坐下来跟两人说话。 老太太戴着墨镜，墨镜取下，才发现她失明了，不过她很健谈，捧过水杯后便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呐，姓冯，冯宝宝，跟香港那个影星冯宝宝同名同姓，不过没人家那么好命，我八年九十六岁啦，他是我的第六任丈夫，姓赵。百年前，我冯家可是梧州的望族，我自出生起就比别人高贵，出入都有人供我使唤跑腿，吃穿用度，都是城里最好的。” “我家在上海有产业，你知道新安百货吧？那是上海滩最有名的百货公司了，我们家虽然没那么出名，家业也没有那么大，但当时也是数得出名号的。” “我阿妈说，我亏就亏在没有出生在上海，没有跟我阿爸去上海生活，没有习得半点谋生的本事，也没有像家里别的姐妹一样，十二三岁就去南洋留学，所以后头时局动荡，我阿爸带着大姐二姐去了南洋避祸，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冯家没落后，我因为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听从我五叔的安排嫁了人。” “这老赵，就是我五叔给我安排的陪嫁的长工。” 听到点名，老赵憨憨一笑：“对，她是我地主家的大小姐，五老爷让我一辈子服侍她的。” “你看他傻不傻？冯家没落之后，哪还有什么千金小姐，不都是乱世中的浮萍嘛。当时那么乱，有条件跑的都跑了，谁还顾得上谁啊，他那时身强力壮的，还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弟弟，他们兄弟俩去哪不好啊。” “结果两个都不跑，一个陪着我五叔撤回了老家耕田，一个陪着我从这家嫁到那家。” “前几任丈夫家庭也算殷实，对于陪嫁的长工没什么意见，毕竟除了老赵，我五叔给我的陪嫁里还有三个婢女。” “但是后面那两任丈夫，家庭不行，眼界不够，总觉得我跟老赵有些什么首尾。其实吧，我第三次改嫁的时候，我就问过老赵，要不我嫁他，他带我走，我们回老家村里，种几亩薄田算了。” “老赵说自己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又没有赚钱的本事，不能给我好日子过，配不上我，所以拒绝了我，第二天还跟我的婢女住到了一块。” “我可是千金大小姐，他竟然拒绝我，还跟婢女在一起了，我气死了，要把他们两个赶走，但是他又不走，说自己生是冯家的人，死是冯家的鬼，我在哪他在哪，我活着他必护着，我死了他就替我守墓，等到他自己也死了，他这责任才算尽了。” 说到这里，冯宝宝咯咯地笑出声来：“大清早亡了，初初动荡的时候，他的卖身契也早就不见了，他对我哪还有什么责任啊？不过他既然非要尽责任陪着我，那我就让他陪着。” “我后面又嫁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低嫁，我就想看看，等我嫁到一个比他还不如的人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好在老赵这人虽傻，但不是个蠢的，在我准备改嫁第六次时，他拦住了我，问我能不能嫁他，以后他来劳作，我还与从前在冯家一样做千金小姐。” “我问他，他不要他的妻子了吗？老赵这才肯跟我说实话，他跟那位小兰根本就没有结婚，当初故意住在一起，一是为了让我死心，二也是为了让我的夫家安心。” “大户人家嘛，当家的常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家中妻妾又多，回来后又不能雨露均沾，日子久了，便生出了邪心，家中的长工不说长相如何，那身板却是一个比一个结实，后宅女人那些富太太自然是瞧不上这些长工的，但身体上实在熬不住，禁不住诱惑啊。” “古时候主家替长工养儿子的事不少吧？我们那个年代也很常见，就我嫁过的这几家，三家里有两家，家中的主母都跟底下的小厮长工有染，家中的老爷也会把自己看上的婢女带到房里。” “小兰长得不错，老赵身板也结实，两人每跟着我到一家，就都会被人盯上，初初时我冯家还没完全没落，我还能用冯家千金的名头替他们挡一挡，后来我冯家真正没落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就更加护不了他们了，老赵与小兰搬到一起住，也算是他们二人保全自己的好办法。” “我的第五任丈夫是一个长相和家庭都很普通的商人，家里人口也简单，他能娶到我，也是因为我前一任丈夫出海身亡，我那时刚生了一个姑娘，姑娘还不足三个月呢，亡夫一死，我们母女就被亡夫的兄弟给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之时，我又一次央求老赵带我回老家，去找我五叔。” “我瞧得出来，他对我是有那般心思的，但这一次他也犹豫了。正好老田路过，他认出了我。他很早的时候跟在我大哥手底下做事，学成之后就自己出去做生意了，也是因为时局动荡，从上海跑回来了。” “他对我表达了爱慕之意，我看老赵他还是不愿意带我走，我只能咬咬牙，嫁了老田，我生逢乱世，一无所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苟活，更何况，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我还有个刚出生的姑娘，便是我自己不活，也不能让她饿死。” “至于老赵…… 第141章 老赵其人 说到这里，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老先生突然咳了一下。 冯老太太笑了一下：“这会是知道害羞了？都快百岁的人了，害羞个什么呀？都没几天好活了。” 又对周悦说：“我们活了差不多一百年啦，这些旧事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也没人再愿意听了。” “我们生养了好几个孩子，一个两个的，都跑很远去咯，嫌梧州小，没有能让他们发挥才能的地方……嗐，他们有什么才能，不就是知道冯家祖上发迹过，想要去找回那份荣耀而已。” “他们不明白，其实这人生啊，追究那么多没什么用，只有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待在一块，团结友爱，才是最重要最难得的。” 周悦点头：“阿婆说得对，钱多有钱多的活法，钱少有钱少的活法，一家人住在一起，开开心心安安乐乐最重要。” 轮椅上的周时新举起手上的书：“……对！” 老太太笑眯眯的又感叹了一番，重新转回正题：“刚才说到哪了？哦，说到老田要和我成婚，但是有个要求。这个要求就是，老赵和小兰不能跟着。” “老田就是个普通的商人，他说他养不起那么多人。我问过老赵，老赵同意了，他和小兰走了，所以，我嫁给了老田。” “老田的妈对我意见很大，天天刺我，说我是千金大小姐，老田倒是挺维护我的，说我原本就是千金大小姐，就是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老赵和小兰不在身边，很多事情我都要学着做了，不过还是不能达到我婆婆的要求，后来我就什么都不干了，专心带我家姑娘。” “直到我生下老田的孩子，我婆婆对我的态度才变好了一些，那时，各地的战火吃紧，老田的生意没法做了，我们就待在梧州安静度日子，但是好景不长，在孩子快一岁的时候，战火烧到了梧州，老田抛下我和两个孩子，还有他的母亲跑了。” “孤儿寡母，又无一技之长，这种情况下又没办法种田，只能坐吃山空，还要提防敌军时不时的空袭。” 忆起那段艰苦的岁月，老太太一脸的沧桑，“自从老田抛下我们跑路之后，我婆婆就被打击到了，她不敢相信老田会抛下她，她每天都问，老田是不是只是跟以前一样出去经商，等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 “我不想骗她，我直接跟她挑明，老田不要她了，我说家里没有余粮了，是我把剩下的余粮留给她，还是她跟我一起走。” “她不要余粮，她要跟我走，因为她说，老田已经不要她了，她往后的念想便只有她的孙女了。” “但我们余粮不多，两个孩子又小，我们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刚好那里有个空的村子，我们便随便找了间大屋住了下来。” “那间大屋的主人在各个地方都藏了粮，我们靠着这些藏粮在那个村子生活了一年时间，在这一年时间里，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了别的人来落脚，渐渐地，这个村子热闹了起来，大家都不想走了，就盼着战争快些结束，我们能重新过上安定平和的生活。” “但是事与愿违，等待我们的，是更残酷的战争，很快，我们的村子被扫荡了，我和我婆婆带着两个孩子，跟着大家往山里钻，在山里一待就是大半个月……老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上我的，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他犹如天神降临，那个时候我就跟我婆婆说，不管她怎么拦我怎么编排我，我这次如果能活着，就一定要嫁给老赵。” “我婆婆说，我可以嫁给老赵，但是要带着她一起改嫁，她说她放不下她孙女，其实呀，她就是怕自己离开了我，活不了，她还要活着等她儿子回来接她去南洋呢。” “敌人去了别处，我们又回到了村里，这次不用我再，老赵都主动提出想和我一起生活，他说他离开的这一年，其实都没走多远，就在我和老田生活的那个镇子上，他做木工，做泥瓦匠，吃住都在雇主家里，存了些钱。” “对于老田妈妈的要求，他也是没有二话的，还说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他想让老田的妈妈当他的妈妈，田妈那人，挺会上脸的，在那之后竟然真的把自己当老赵的老母了，经常指使老赵干这干那的，老赵也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候明明是故意刁难他，他也去干。” 老赵嘿嘿一笑：“我那不是傻，她毕竟是我们闺女的奶奶，我要对她不好，闺女长大以后会怪你的。” “看，他就是什么都为我着想的老好人。”老太太叹气，“一开始我也气他这样是非不分的纵容田妈，后来看他每天累得像条狗一样还要受她的脾气，我自己先受不住了，跟田妈吵了一架，我挑明了态度，我说你要是再乱来，你就给我滚。” “自那以后，田妈消停了，真真正正过起了日子。田妈其实心不坏，就是太能作，太小气，但顾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她不搞事之后，我和老赵就能专心去赚钱了。” “可能真的是运气来了吧，老赵第一次做生意就赚了钱，我们靠着这笔钱度过了最难熬的那三年，后来时局没那么紧了，我们就回了我的老家，找到了我五叔，在五叔的见证下，我们真真正正地结了婚。” “在村里过了十几年，五叔过世了，临死之前他一直提起我们冯家以前的荣光，他握着我的手，要我有机会一定要让冯家重新辉煌起来。” “我应是应了他，但我知道不可能的。因为那个时候到处都闹饥荒，天灾人祸的，吃都没得吃了，我们能不被饿死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还敢想冯家从前的威风呢？” “但老赵听进去了，他说，我是冯家的三小姐，就该过回千金小姐的生活，然后他就一个人跑去了上海，钻了几年政策的空子后，他赚回来了第一桶金，他用这笔钱 第142章 挟持 “老赵从小就在我冯家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习得了一身技能，他又有脑子，又踏实肯干，眼光又独到，所以没用多少年，我们冯家在梧州的产业便收回了七七八八，上海那边的产业，因为历史原因，收起来很费劲，好些都充公了，收不回来了，便没有办法了。” “这也成了老赵的心病，他总说他给我许下的承诺没有每一条都兑现，有愧于我，有愧于冯家的培养，要我说，在冯家没落的时候他没有弃冯家而去，就已经报完了冯家给他的恩了，后面这几十年，本应该是我向他报恩才对。” “老赵没读多少书，但是挺会说话的，他说我嫁给他，是仙女下凡来历劫，他是被命运挑中的幸运儿，只想把最好的都呈到我面前，不需要我干任何事，他要让我一辈子都是冯家的三小姐冯宝宝，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 “他也做到了，他是我见过的，最重承诺的男人。”冯老太太侧头，将老先生的手握了起来，“我阿妈说小时候带我去白云观上香，那里的道长说我是有福气之人，最零落的那几年我想，我哪有什么福气啊，都快饿死了。” “现在我96岁了，马上就要入土了，我想那道长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有福气之人。” 老先生回握的时候加了点力，然后改成了十指相扣，两人的面容，尽是历经风雨后，被岁月留下的宽容而慈祥，身边的人无一不受到感染。 原来人是会被他人的幸福感动的。 周悦入行三年多，这还是第一次见证这样有厚度的真诚，她眼眶湿润了，一开口，声音也是哑的：“阿婆和阿公，都是有福之人。” “是啊，能娶到三小姐，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气，我是全天下最有福气之人了。” “哟，这是要跟我抢第一了？” “别的都可以让你，这个我必须抢，因为跟三小姐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 周悦别过脸，一看，陈姗妮早已是一脸的泪。 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冯老太太与赵老先生，携手了几十年仍有如今的感情，怎不让人羡慕？ 片刻后，冯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姑娘，来，你来看看，我照片上的衣服，你能不能做。” 那是一张将近百年前的照片，冯老太太当时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旗袍，站在一个老太太的旁边。 “那是我阿婆，一个古板的老太太，老赵也在上头，喏，就在照片的最边边，站得最板直的那个。” 赵老先生穿着一身蓝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剪得短短的，看着十分精神。 “我呢，就要这一身旗袍，老赵的话，也做身上这身中山装。其实我觉得，他除了唐装，也就中山装穿起来最有精神……” 老太太陷入了回忆里，絮絮叨叨的，想起哪段就说哪段，但不管是惹哪一段，老先生都能接得上她的话，她的每一声，都被他稳稳接住，一声也没有掉落地下。 原是还要替两人量身的，见状大家都不急，就让这时光自然地慢了下来。 一直到老太太自己觉得说够了，周悦才去替两人量尺寸。 量完尺寸不久，两位老人的几个孙子找过来了，知道他们在订制寿衣，也没有多意外，除了抢着付账，就是责备两人不应该自己偷偷出来。 “什么叫偷偷出来，我们就是想过个二人世界才不告诉你们的！要是跟你们说了，你们一大帮人陪过来，人家这小铺子哪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来来来，老大，你是做大哥的，这钱你来付！咦？旁边是拍照片的？老二，给钱，我和你阿祖去拍！拍漂漂亮亮的！” 赵家一群人去了隔壁的照片馆，寿衣铺一下子空了下来，周悦在门口看了一会，长舒出一口气。 这赵家人，人多，还齐心，真是羡煞旁人了。 陈姗妮已经挑好了布料，周悦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那画样子了，周悦走进去，陈姗妮刚好抬头。 两人相视而笑。 陈姗妮说：“不必羡慕别人，过好自己就好。” “好。” 陈盈盈在旁边咿呀咿呀，仿佛在附和她们的话。 两人逗了一会小孩，正准备忙，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喊：“请问这里是周悦的那个月红寿衣铺吗？” 周悦往外一看，见是三四个年轻人，她立即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是’咽了下去：“你们是谁？” “你就是周悦？” “不用问了，就是她！” “地方找对了，她就是周悦！” “兄弟们，给我砸！” 周悦来不及关门，她迅速往回跑：“姗妮姐，快抱盈盈上楼！” 但已经太晚了，陈姗妮刚把盈盈抱起，那三四个年轻人手执铁管冲了过来，周悦已经跑到楼梯口了，见状立即回身挡在陈姗妮面前，随手抄起了个板凳狠狠砸过去。 与此同时，陈姗妮按响了报警器，刺耳的报警声在铺子内响起，几乎同时，隔壁照相馆的人就冲了过来，紧接着是其他的店主。 那三四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挟持了周悦和陈姗妮母女！ “出来！”杨晴在外头喊，“我们已经报警了！再不出来，一会你们就要被击毙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警笛声。 四个小年轻大惊：“不是说这条街人少，把店砸完了跑上高速了警察都还没来吗？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因为你们被坑了。”周悦镇定自若，“你们是那个什么东的粉丝吧？是他怂恿你们来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才不是东哥让我们来的！他只是让我们保护好自己！” “不管是谁怂恿你们来的，你们先是砸店，接着挟持人质，你们已经犯法了，你们最好现在就扔下东 第143章 亮刀了 四人年少气盛，也笃定警察不会真的对他们开枪，因此选择了僵持。 警察来得很快，在三次警告之后，这四人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其中一个反倒是掏出刀子架在了陈姗妮的脖子！ 陈姗妮的腿一下就软了，她怀里的陈盈盈也仿佛有所感知，哇哇大哭起来。 周悦也慌了，她伸手要去抱陈盈盈，被人往旁边一推：“别动！再动我要你的命！” 陈盈盈哭得更大声了。 周悦跟他们谈判：“我是月红寿衣铺的老板，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周悦，她只是一个打工的，前两天才来的，网上的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让她和她女儿先走。” 对方拒绝，并要其他人也拿刀出来：“不是说好了同进退的吗？我已经亮刀了，你们还等什么？该不会是不敢吧？” 其他几人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但其中一个女孩子临时生了怯意：“他们好像是来真的，要不我们还是——” 砰！ 枪声响起，持刀挟持陈姗妮的男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周悦顶着满耳的嗡鸣立即扑向陈姗妮。 等她回过神来，那几个青年已经被制服了，挟持陈姗妮的人眉心中枪仰卧在地，地上全是血，其他几个吓得脸都白了，嘴里直喃喃：“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周悦被吓得不轻，抱着陈姗妮浑身发抖，陈姗妮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倒是她怀里的陈盈盈，仿佛知道没有危险了，安安静静地瞪着眼。 一连喝了三四杯温水，周悦的神智才回归。 做完笔录已是两个小时之后，周悦是完全冷静下来了，这时程知卓也来了。 “抱歉，没有及时赶来。”程知卓道歉。 “出警了？” “嗯，万盛起火，我有位同事被扑火过程中受伤了。”说着程知卓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便松开她，“我得走了，周悦，抱歉。” 程知卓走了，但是把程芝芝叫了过来，程芝芝最近交了位男朋友，长得不错，高大威猛的，十分有安全感，周悦被程芝芝和她男友送回了家。 陈姗妮家里只有她自己，还带着个孩子，也一并回了周悦家里，等陈盈盈睡着之后，她喊了个男性朋友，帮她把她和女儿的个人物品送到了周家。 接下来的两三天，周悦都还是会梦见那一天的情景，每次醒来，她都会抖上好一阵才能重新入睡。 今晚也不例外。 她被梦里那一声枪响给惊醒，怎么也无法再睡了，捞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程知卓睡了没有。 正犹豫要不要给他发个微信，程知卓的电话先打了进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周悦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她立即接起来：“怎么了阿卓？” “我在你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马上下来。” 大门一开，一道人影便裹着寒气迎了上来，他说：“周悦，让我抱抱你。” 周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知卓，寂寥，无力，悲观。 她回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拍着他后背，也不急着开口。 良久之后，程知卓才出声：“周悦，梁杰没了。” 梁杰……没了？ “企业仓库放了易燃易易爆物，询问企业主的时候对方恶意隐瞒，致使引起了二次火情，梁杰他当时就在仓库最里头……我离他只有三米，就这三米……我都没能及时救他……” 周悦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一刻，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过世了，爷爷奶奶没撑几年也跟着没了，是他阿祖将他拉扯大的，他阿祖都快一百岁了，好不容易他进了消防队，好不容易能孝顺阿祖了……他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差一点点，我就能留住他了……周悦，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 周悦无法回答。 不管是谁，那都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恶意隐瞒的企业主，是不重要消防安全的企业管理者……你，你不要自责……阿卓，你需要休息。” 程知卓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一躺到周悦的床上，眼睛就闭上了。 周悦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她心头钝痛。 那日，他是顶着怎样的悲痛跑来安慰她的？周悦完全无法想象。 程知卓是将近三点才睡的，六点半一到他就醒了。 睁眼看到身侧的周悦，程知卓将她往怀里拉了拉，才感觉身上有了温度。 周悦也醒了，她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问：“阿杰的事，通知他阿祖了吗？” “还没有。”程知卓说着坐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我和你一起吧，我也是阿杰的朋友。” 程知卓同意了。 梁杰的阿祖今年九十九岁，他一向以梁杰为荣，在他们家刚盖好不久的平房堂屋，墙上贴满了梁杰从小到大的奖状。 老人家是一名老兵，知道梁杰的噩耗后，他只是红了眼，然后说，一切听组织安排。 程知卓将老人家接到了队里，接着便办起了梁杰的后事，周悦怀着沉重的心情，跟完了全程。 将梁杰送走，周悦回到家里，好半天都提不起劲。 陈姗妮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周悦，快去渣浪！” 渣浪？什么渣浪？ 周悦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渣浪是什么，她勉强提起精神登了上去。 原来那天陈姗妮母女被持枪挟持，随手警察开枪制服的事上了高位热搜，点进词条，第一位博主就是质疑警察为什么不打手不打腿，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一来就直接打眉心，致使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丧失了生存的机会。 第二位博主，是那个青年的家属，他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怒斥警方 第144章 洗清脏水 周悦决定公布事发当天店铺的录像。 在那之前，她先去跟相关部门沟通过后，立即将录像公布在自己的社交网络上。 录像一出，先前指责她，指责开枪的警察的人全员闭了嘴，他们不知道要怎么给凶手洗了。 凶手未满二十岁，而陈姗妮是个母亲，她的宝宝还不到半岁。 周悦的监控器的收音功能很好，事发时他们一群人正好在其中一个监控器底下，不仅画面高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全清楚地收录了。 他们是如何砸店的，怎么挟持人质的，周悦是怎么劝他们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不死心，声称要去找大拿鉴定此录像有没有剪接的痕迹，周悦也不跟他们理论，直接将铺子里其他几台监控器拍到的同一段的不同视角的录像也公布了。 紧接着，万秀公安出了警情通告，证实了那群人的犯罪事实。 这个通告里头，还写明了其他几个同伙交待，他们都是明星东哥的粉丝，是受了东哥大粉的怂恿，才跑去砸店的。 通告的最后，警方建议东哥要利用好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做好表率，不要误导粉丝，要让粉丝以他为榜样等等…… 只差点明他怂恿自己的粉丝去犯法了。 有周悦自己公布的录像，以及官方的通告一出，周悦身上的脏水被洗清了，警方那边的非议也消失了，倒是明星东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被对家的八千个营销号连续三天不间断地送上热搜，他出道前的黑料，出道后霸凌别人的料，事无巨细，都被挖了出来。 挖着挖着，有人就挖到了苏运常的身上，挖到了他们的同乡群上，紧接着，几段群聊消息流了出来。 苏运常在群里说，他看上了一个刚刚合作的寿衣模特，但是对方有未婚夫，而且很高冷，不好搭讪，他在群里问怎么拿下。 东哥说既然是合作方，那就先用专业知识震住她，等她放下了防备，再在合作结束后组个饭局，让她看到他的财力，东哥说，女人都是肤浅的，再清高的女人，都会为金钱折腰。 其他的明星七嘴八舌，纷纷献计，通篇总结下来就是，灌醉她，然后借着送她回去的名义，带到酒店去，到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睡了之后就说不清了。 东哥说，没有女性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东哥说，好女孩不会随随便便和别的男人出动喝酒，好女孩更不会在喝醉酒的情况下跟别的男人走，只要她答应了喝酒，那就是同意跟你去酒店。 另外一段聊天记录，是苏运常在群里直播如何‘搞定’那名寿衣模特的过程，他说对方不喝他递的酒，也不喝他倒的饮料，问大家怎么办。 东哥说那女的是欲擒故纵，故意立一个清纯的人设，说越装的女人越好拿捏。 另一个叫杨哥的男星献计，说对方不喝他递的酒，那就让她喝别人递的酒，最好是女性递的酒。 群里一段恶臭至极的聊天之后，苏运常又来汇报进度，说已经让在场的女性劝对方喝了两杯酒了，苏运常还拍了一张对方脸色通红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周悦！ 群里一下沸腾了，男星们都说吃多了大鱼大肉，周悦这款家常小菜，看起来十分可口，他们还在群里煞有其事地玩起了接龙，让苏运常玩过之后，让他们也尝尝鲜。 苏运常发了很多周悦的照片供群里的男星们YY，所有照片，无一不是偷拍的。 很快苏运常就在群里宣布，说周悦像是喝多了，说要走了，还拒绝了别人送她回去的好意，他问大家，周悦是不是在等他送，男星们都让他冲，还教他怎么做霸道总裁。 【苏大摄影师你要记住，女生说不要就是要，说不好就是好！】 【苏大摄影师要多运用自己的专业，多拍照多造福群里的哥们啊！】 【苏大摄影师你在干什么还在这里问？赶紧去啊！】 苏运常发了一张周悦一手撑着墙壁等电梯，摇摇欲坠的照片。 【哇这身材！我就喜欢这种有点肉肉的，太瘦的像排骨，一点都没有感觉！】 【这种睡起来很带劲的！】 【知道李隆基为什么那么快宠幸杨贵妃吗？因为她有肉，香香的软软的暖暖的，哪个男人能拒绝啊！】 接着是一段视频，很明显是苏运常的助理偷拍的，视频里，周悦是如何拒绝苏运常，而苏运常是如何纠缠不清，最后干脆将她挟持进电梯。 再后来还有一段，周悦被苏运常挟持着走出电梯，在停车场向那两个男人求救，而苏运常谎称他们是一对的情形，接着是周悦向两人澄清，但那两个男人不但没有帮忙，反倒是对苏运常提出一起玩…… 聊天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 群里发过言的那群明星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其中咖位最大的那位梁哥，曾拿过一些国家级大奖，他第一个发表声明，说聊天记录为捏造，说已经报警，即将起诉捏造记录的人。 之后那群男星纷纷发表声明，说没有这个群，说群里的人不是自己，至于视频的真假，他们更不知情，并建议警方好好查苏运常。 就在大家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被泼脏水时，一个叫金灿的男星站了出来：“抱歉周小姐，请原谅我的怯懦，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才把这些发出来。我以我的身份证以及我的演艺生涯作保证，聊天记录为真，群成员亦为真，我的手机已经交给公安部门……如果有谁想要起诉我，可以，尽管起诉，我通通都会应诉。” “我已经差点毁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不管接下来我失去的是钱财，名声，还是演出的机会，那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周悦看完金灿的致歉视频，深深为对方的人品折服。 她咨询过郑律师后，立 第145章 我们结婚吧 两件案子基本上尘埃落定，周悦便没有再上微博，她原就不是那么爱出风头之人。 这天她恢复了直播。 一上播，就被直播间的在线观众人数给吓着了。 月红直播间在线观众最高峰值在十万，今天却是一上来就是三十几万，甚至就在她怔愣的十几秒里，直接飙上了五十万。 “发生什么事了？”周悦瞪大了眼睛，“是我走错了直播间吗？” 她迷迷瞪瞪的样子，有些可爱。 公屏里全是夸她可爱，迷人的，都刷屏了。 事实证明，好话听多了真的会飘，也就这十几秒间，周悦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捧到天上去了。 她赶紧关了弹幕开关，清咳一声，开口道：“大家应该也注意到了这段时间网上与我有关的新闻，首先感谢大家的关心，正如热搜上所讲，确实我摊上了大麻烦，不过也因为有好心人仗义执言，我的麻烦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在此，再一次谢谢金灿先生。” “这段时间没怎么直播，一来确实是因为这些麻烦，二来，也确实提不起精神。我未婚夫的战友，在救火的过程中牺牲了，他也是我的朋友，我的第一场线下科普活动，就是他替我联系的器材，后面很多场活动，他也都跑前跑后。” “他叫梁杰，他是一个很热心仗义的男孩子，他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只有一个快一百岁的阿祖，他牺牲之后，阿祖就只有一个人了……” 周悦讲了梁杰的许多事，算起来都是小事，但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让人更了解他，更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牺牲的数字，或是名字。 “……阿祖是位老兵，他很坚强，从知道阿杰牺牲的消息，到送走阿杰，他一滴泪都没有流，他从阿杰单位回去的时候，只带走了阿杰的一身衣服与军功章。他说，阿杰对得起部队对他的培养，对得起天地良心……” “我前几天梦到阿杰，阿杰说，想和我们去看海，想在海边露营，想去看日落，看日出，想去烧烤，唱歌……” “……他是一个英雄，而我仅仅只是希望他只是我的一个每周都能在我家聚餐的朋友，而不是变成被人缅怀的名字……我很遗憾，我们还没来得及去创造更多属于我们的记忆，他就牺牲了……” 镜头前面，周悦泪流满面，而屏幕前的许多观众，也纷纷想起了自己突然离开的朋友，或是亲人，都跟着流泪。 屏幕前周悦红着眼宣布下播，程知卓也熄了屏，他将手机反扣在桌面，往嘴里塞了根烟，去外头吹吹风。 平时这个时候，战友们不是在午休就是在玩游戏，这会全蹲在操场边，一人咬着一支烟，谁都没有点着。 大家都想起了梁杰。 梁杰是个开心果，有他在，队里总是很热闹，再严肃的场合，只要他在场，都会很快变得笑声阵阵，如今他不在了，大家好像也被夺走了所有的快乐。 程知卓先给自己把烟点上，再挨个帮战友们点烟，最后一支放在地上，一群人围着，偏偏那里空出一个位置。 烟雾袅袅中，程知卓往那处空缺看去，仿佛看到了梁杰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 突然警铃响了起来，十几个人将烟头一丢，同时往里蹿，程知卓在心里轻轻叫：“阿杰，出警了！” 这一场火，扑了整整八个小时，等终于走出火场，程知卓才发现周悦就在火场外头。 程知卓一头一脸全是黑色的灰，只有牙齿是白的，周悦扑过去将他抱住：“阿卓，我们结婚吧！” “什么？”周围人很多，程知卓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周悦说，“我想嫁给你，程知卓。” 程知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好。” 该收队了。 程知卓登上消防车，他跟周悦摆摆手：“一会来找你！” “我在家等你！” 周悦开车跟着消防车后头，到了分岔路口，她先行回家。 陈姨和江晓夏已经买了菜，郑心妍和陈姗妮正在洗洗切切，周时新与吴老先生正在聊《易经》，杨晴在屋里打电话，声音低低沉沉的，十分神秘，看到周悦到了，她立即把电话挂了。 简直是此地无银。 周悦没有揭穿她，倒是她自己先交待了：“有个男的，最近在追我，挺有钱的，我以前觉得自己就喜欢有钱人，但前两天约了个饭，发现我居然还是不愿意为了五斗米折腰的。” “不好看？” “也不是不好看，简直是丑出了天际好吗？！” 杨晴拉着她叨叨了半天，最后感叹道：“我要求也不高，家境可以一般，工资也可以一般，但一定要长得好看！不说貌比明星，至少不能差你家阿卓太多！” 周悦都不知道，程知卓竟然成了身边几个姐妹的择偶标准了。 江晓夏贴上来：“听说身体好的人那方面也很不错，周悦，你家阿卓一夜几次？一次多久？” 周悦耳根子都红透了。 这个话题，她不想聊啊！ 周悦借口累了跑去了楼上，她给程知卓发消息：【来的时候带两瓶酒，今晚聚餐。】 程知卓是洗完澡才看到的微信，他回了一句OK，就开车出发了。 到周家时，发现程家父母也来了，程知卓心怦怦直跳，所以周悦在火场外说的，想要嫁给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 席间，程家父母果然提起了让周悦和程知卓结婚的事，周时新没有意见，吴老先生有意见，因为他们挑的日期不太好。 所以吃过饭后，一群大人便挑起了日子，江晓夏等人纷纷告辞，而程知卓将周悦拉到了门外，问她怎么突然就想结婚了。 毕竟之前，周悦一直犹豫这个时 第146章 华叔 先前周时新就担心自己的情况会影响到周悦与程知卓的婚事，这会周悦同意结婚，周时新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开始发奋图强，某天他突然站起来了，站起来之后没用两天，就能自己走了，不仅如此，他还没日没夜地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他本来是想让周悦放心，让她安安心心出嫁，但是人吧，一旦手脚自由了，就不再想回到之前哆哆嗦嗦的状态了，于是他让陈姨给他加大训练量。 陈姨摁住他：“我知道你急，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万一弄巧成拙，你肠子悔青都没有用。” 周时新便私自加练，被陈姨逮了个正着，陈姨骂了他一顿，一个视频电话打到了周悦那里。 听完陈姨的‘告状’，又看到手机屏幕里垂着头暗自心虚的周时新，周悦叹了口气：“爸，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包袱更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前进的动力。” 周时新抬头，眼神凝重：“我，会好，起来的。” “爸，我们一起加油。” 父女俩又聊了些别的，铺里有客人来了，周悦才结束通话。 今天陈姗妮要带陈盈盈去打疫苗，这会还没回来，铺子里只有周悦一个人，因此当客人说他不是真正的客人，真正的客人有五六个时，周悦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上次被砸店的事还历历在目，每回想起来都很后怕，要是今天又来一回，那她估计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因此周悦坐在柜台里没动：“多少个都没事，我这边能接待，让他们进来吧。” 那人打了个电话，很快，门口就停了辆十一座的商务机，第一个下车的，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大汉，周悦再没犹豫，给杨晴发语音：“晴，带人过来。” 结果下一瞬，她听到了杨晴的尖叫：“华哥！啊啊！！是华哥啊！” 华哥，哪个华哥？ 周悦看出去，看到站在车边那人时，她也惊讶住了，李斯华华哥？ 李斯华，是音乐圈的天王，常青树，周悦很小很小就听他的歌了，算算年龄，他今年应该六十五岁了，去年刚做完世界巡回演唱会，好像一共唱了一百多场，也就是说，平均每三天唱一场，实在是敬业。 周悦不追星，但她敬重李斯华的敬业，她觉得他能红几十年，能得到几代人的喜欢，是值得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人，有一天会从电视上走到她的面前。 李斯华都走到铺子里，来到柜台前了，周悦的人还是傻的。 还是先前的男人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她才回神。 周悦愣愣地喊了声‘华哥’，李斯华便笑了：“姑娘仔，不要紧张，也别把我当成明星，你爸多少岁？” “五十。” “那我比你爸大一点，你喊我一声伯伯或者跟他们一样喊我一声华叔就行。” 周悦随大流喊了声‘华叔’，那头杨晴也回过神来，连忙冲进来，两人一起接了几杯水给李斯华一行人。 等他们喝了水，周悦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问李斯华：“华叔，请问你今天过来是……做寿衣？” “是。” “你身体看起来很硬朗。”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说不定的。”李斯华笑得宽容，“早做打算，让自己和亲人都从容一些，少留下一些遗憾……这些不是你说的吗？” 迎着周悦惊讶的眼神，李斯华笑得更加宽容，“忘了跟你说，我关注你直播间很久了，得有三年了吧，当时你只是一个寿衣展示模特，一个小时下来，没有半句话。我就看着你，觉得这个姑娘真有耐性。” “你第一次线下科普受挫，我知道，你在国外走寿衣秀，我也知道，包括这次你被李东的粉丝挟持，我都知道，虽然心里一直为你着急，但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接触，正好这次金灿这小子仗义了一把，我就觉得，是时候来见见你了。” 周悦更加惊讶了，她和陈姗妮刚开始直播的时候，粉丝最多的时候只有十几个，后来停了一段时间后，粉丝便只剩个位数了。 所以这位李斯华就是这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李斯华亮出了自己的某音关注界面，月红寿衣店，是他个位数的关注列表里的其中一个。 李斯华的ID就叫华哥，早前时周悦很眼熟他，但从来没有在直播间里见过他的ID，便以为这是一个僵尸账号，没想到这是真人，还是个巨星。 一旁的杨晴完全无法镇定，她双眼冒星星，快要缺氧了，周悦掐了她一把，问李斯华：“华叔，你想订制什么样的寿衣？” 这时，一旁的年轻人取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我设计了十几款样式，但我爸他有些选择困难，一直挑不出来，周小姐你帮忙给个意见，帮他下个决心。” 这年轻人，不是金灿吗？金灿是李斯华的儿子？ 仿佛看出周悦的疑惑，金灿笑着解释了一句：“我长相随我妈，也跟我妈妈姓，我爸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所以除了少数一些人，外界没有人知道他是我爸。” “我打算不在台前做明星，去做幕后了。”金灿笑，“最近有个访谈节目，我会在访谈节目上宣布这些事，同时也回应前段时间我爆群聊天纪录的事，到时可能需要周小姐一起上节目。” “我也上节目？”周悦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应了下来，“但我能做些什么？” “也许只需要坐在那里，也许需要你说说你这一行的相关事情，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你如果和我一起上节目，会受到网友的质疑，质疑你要进军娱乐圈，从而质疑苏运常的事，是我与你一起设的局。” 金灿盯着她，“你怕吗？” “金灿先生仗义帮我，现在需要我上节目，我当然不会推辞，至于质疑，我不怕质疑。不过金先生， 第147章 想跟他断绝关系的程度 周悦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真正让普通大众都会看到的机会，然后她在上面，分享自己从业几年的心得体会，解开人们对这个行业的一些误解，揭秘这一行从业人员的所谓秘密。 在第一次线下科普被人泼粪，从而被人大范围关注的时候，她以为那是个机会，所以她办辩论赛，不间断地开直播，想要靠着这波热度去改变人们的想法，但那股热度像一阵风，刮过之后，留下的人寥寥无几。 第二次引起热度，她也以为那是个机会，结果那股热度也像是一阵风。 及至第三次，第四次热度，那些她以为的机会，无一不是稍纵即逝。 真正能称之为机会的，是男星东哥的粉丝砸她铺子，挟持陈姗妮母女，行凶者被击毙，但因为前几次的前车之鉴，她有些意兴阑珊，加上梁杰的牺牲，让她彻底没了对生活与工作的热情，于是那股热度那股狂风，也消失了。 没想到真正的机会，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意外。 李斯华的节目是五天之后，还要求周悦带上他的寿衣，这意味着留给周悦的时间不多了。 寿衣可以全权交给陈姗妮，周悦只需要准备上节目要用到的资料就行了。 只是她没有与李斯华沟通过内容问题，也没问过节目的性质以及时长，会不会有别的嘉宾，主持人是谁，她需要做哪些准备等，什么都没有问，简直是两眼抓瞎。 陈姗妮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定定神，先别慌，衣服我现在就可以做，你要不要到楼上冷静一会？” 陈盈盈睡着了，周悦担心陈姗妮工作的时候过于专注，缝纫机声又太响，会吵到陈盈盈睡觉，因此她把陈盈盈也带上了二楼。 门一关，世界都清静了。 她找到块垫子铺在地上，将手机调了静音，靠墙坐着，闭眼思考了十来分钟，慢慢地，思路出来了。 摸出手机在便笺把方案都记下，周悦的底气一点点回来了。 等记完要点，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陈盈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吃手指吃得津津有味，发出渍渍的声音，也就周悦刚才太过专注，没有听到。 小姑娘已经七个月大了，刚刚能坐稳，见周悦过来了，她自己就撅着小屁股坐了起来，小嘴一张：“饿~” 说完所有动作一顿，下一秒脸色涨红，接着安静的直播间，发出了噗一声闷响。 小家伙干大事了。 周悦喜欢小孩子，但毕竟是个未婚女孩子，还不会替她清理，于是赶紧将她弄下楼，等陈姗妮替她清理完，又给她开了奶粉，小家伙便抱着奶瓶一口一口秀气地喝了起来。 “有思路了吗？”陈姗妮关切。 “有了，晚点回去找到工具书，查查资料，明天后天再完善一下，应该差不多了。” “你这人做事有条理，上个访谈节目而已，难不到你，而且还不是直播，你更不需要紧张了。周悦，你进这一行也差不多四年了，你的知识储备与见识，是不需要怀疑的，你只需要把心态放平，把他们的录制间当成你的直播间就好了。” 周悦捏了捏陈盈盈肉肉的小手：“好，我尽量。” “也差不多四点了，你回去吧，铺子这里有我就行了。”陈姗妮抬头，“华叔的衣服交给我，三天之内一定能做出来。” 两个人做，三天时间也才堪堪够，陈姗妮只有一双手，而且还要带娃，她这是打算做通宵啊？ “不急。” 周悦与陈姗妮这一天一直干到快八点才各自回家。 周时新还在做康复训练，原本就是大夏天，他这么拼命的练，衣服都被汗透了，陈姨抱着手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看到周悦，她像是突然看到了救星：“周悦，我是管不了他了，做完这个月我就不来了，我就从来没有见过比你爸还固执的老家伙！真是命都不想要的！” 陈姨怨气满满地告了周时新一个大状，周时新的不听话程度，那是周悦这个亲生女儿听了都想跟他断绝关系的程度。 偏生周时新像个聋子和瞎子，听不到也看不到人的脸色似的，只吭哧吭哧的练。 大半个小时后，陈姨告完状了，叹气：“算了，不说你爸了，我给你热菜去。” “谢谢陈姨。” 周悦吃饭的时候，陈姨就坐在她对面看着，那眼神特别的慈祥，周悦知道，她是透过自己，在思念自己的女儿。 陈姨的女儿，上个月接到了一家国际公司抛来的橄榄枝，上周出了国，隔着个万水千山，又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陈姨就是想跟女儿开个视频，都很难凑到合适的时间，仅仅一周，陈姨因为思女心切，人就瘦了一大圈。 但在对待周时新这件事上，她一点情绪也没有泄露出来，更别说是迁怒了。 跟情绪稳定的人相处起来就是舒服。 “陈姨，你女儿叫苏澜？” 陈姨回神：“嗯，叫苏澜。” 周悦笑道：“把她微信推给我，我找她问点事，未来可能还需要她在那边帮我点忙。” “她一个新人能帮你什么忙呀。”嘴上这么说，陈姨还是立即把苏澜的微信推给了周悦。 周悦打算吃过饭就找苏澜说点事，不想刚吃过饭，程知卓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她把李斯华和苏灿来过店里，并且五天之后李斯华要带她上节目的事提了提。 程知卓不追星，但跟周悦一样，会听李斯华的歌，他替周悦高兴，接着提出，他陪她去。 “你要亮相吗？”周悦高兴地说，“如果你也一起上节目，我更不会紧张。” “想什么呢，我的职业跟你的职业关系不大，我上台那是蹭你的热度，我是说我在台下陪你。” 两人这电话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通话结束后周悦一 第148章 抢孩子 这个时候，让她过去？ 周悦一下子睡意全消，她边起来边问对方出了什么事。 “盈盈她爸爸，死了。”陈姗妮声音颤抖，“他们要来抢盈盈，就在门外，我只有一个人。” 吴家人要来抢陈盈盈？！ 周悦鞋子也没穿就往楼下跑，她让陈姗妮赶紧报警：“有业主群吗？在业主群求助，没有业主群，如果有邻居的联系方式，那就请他们来帮帮忙。我现在马上过去。” 这话说完，就听到陈姗妮那边传来砸门声，陈姗妮带着哭腔叫：“周悦我害怕，快点来呜呜呜……” 坚强如陈姗妮，在面对自己的孩子即将被抢的时候也直接吓得六神无主。 “你退到房间，把房间反锁，在我来之前你不要出来。” 周悦快速说完便挂掉电话，然后直接拨给程知卓，程知卓可能是睡着了，或者是临时出了警，没有接，周悦没有犹豫，打给程爸。 好在程爸秒接，问她是不是出急事了。 “程叔，陈姗妮她前夫死了，前家公与前家婆现在带人砸她的门，要把盈盈抢走。” “岂有此理！你把地址发来，我这就带人过去！” “谢谢程叔。” “不必客气，你一会路上小心些。” 周时新睡醒了一觉，听到动静，他高声喊：“周悦！” 周悦跑过去：“爸，怎么了？” 陈姨也披衣起来：“怎么了老周？” “拿我手机，打，打给老九！”周时新大声吩咐，“他离姗妮最近，他，他是大官！” 周悦在周时新手机上找到‘老九’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响了几声，电话就被接起了：“四哥，你终于打给我了，当年的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向你——” “废什么话，我女儿的朋友遇到麻烦了，你带人去处理！”周时新十分利索，“周悦，告诉他姗妮住哪里！” 周悦报了地址，周时新接过话，“帮了这次忙，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电话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四哥，勾销不了，这辈子你永远都是我四哥……四哥，我先去安排了，等事情处理好了，再到府上向你赔罪。” 那头挂了电话，周悦也没问这个‘老九’跟周时新是什么关系，电话一挂便出了门。 周悦离陈姗妮的小区开电动车需要差不多要半个钟，等她到时，陈姗妮所在的楼栋灯火通明，楼下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人，走近了才发现，那全部都是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身高体壮的年轻男人！ 这些人都是吴家叫来的？若是吴家叫来的，那今晚陈盈盈只怕真被抢走了！ 正胡思乱想着，程叔走了：“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吴家人正在楼上，走，上楼看看。” “他们，是程叔你叫来的吗？” “啊？不是你叫来的吗？他们说，是奉周小姐之命来守着的。” 周悦又看了一眼，见那群黑衣人的最前面有个穿着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她心念一动，几步上前：“你是……九叔？” 一声‘九叔’把来人的笑意给叫出来了，“我叫许久，你喊我九叔也没错。上去吧，上头的人不敢乱来，我不方便出面，不过如果他们敢乱来，让人下来喊我就行。” 周悦只觉得许久的气场强大，跟一般的普通人不一样，她有一种危机感，又心中牵挂着陈姗妮，于是胡乱应了一声便往楼上跑。 许久盯着周悦的背影，给周时新发短信：【四哥，我家臭小子今年二十五，有没有兴趣跟我结个儿女亲家？】 【滚。】 许久晒然一笑，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钻进了一旁的车里。 这时周悦已经上了楼。 楼上站满了黑衣人，个个气场强大，不怒而威，便是周悦没做亏心事，这时也不免有些心虚。 对门的王老师夫妻都在屋里，两人一个抱着陈盈盈，一个挡在陈姗妮面前，正跟吴家人说着什么，陈姗妮低声一只手紧攥着王老师的衣摆，一面小声啜泣。 陈姗妮的对面是吴源的父母及一些姨妈姑姐叔伯，加起来十几号人，这会脸色都很苍白，有几个女性，腿都在打震。 吴源母亲唐女士说：“姗妮，盈盈是我们吴家的孩子，你不能剥夺我们的权利。” 周悦排众而入：“什么权利？在你们逼着她净身出户的时候，这玩意就不存在了。” 唐女士一噎：“吴源年轻，不懂事，他人还在的时候我们就骂过他也教育过他了，他过世前还说，想要和姗妮复婚，想要认回盈盈，给盈盈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阿源已经过世了，原本我们也不好意思过来，但这是他的遗愿，就，就想来瞧盈盈一眼。” “三更半夜，还带这么多人，又是辱骂又是砸门，这是来瞧一眼，还是来抢？”周悦护在陈姗妮跟前，“既然是吴家先抛弃的盈盈，盈盈就跟你们吴家没任何关系了，已经很晚了，请几位回去吧。” 唐女士又噎了噎，她今晚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孙女抢回去的，所以才抢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上门，她是算准了这个时间点大家都睡了，就算再热心的人，也不可能爬起来管别人的家务事。 没想到先是对门那对教师夫妻出了面，接着是楼下的老夫妻上来警告，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呼啦啦地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他们都不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站在陈姗妮那边的。 在那一群黑衣西装男围上来的时候，唐女士才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陈姗妮。 吴父站出来：“周小姐，让我跟姗妮说几句话。” “我没拦着你，她耳朵也没聋，你只要正常说话，她都能听到。” 吴父也噎了噎，然后默默掏出一张卡：“姗妮，我们确实是来看盈盈的，原本就不应该这 第149章 这个世界还是善意多 就在周悦准备喊人的时候，吴父一下把手缩了回去，改为拉唐女士：“盈盈很好，我们回去吧。” “可是——” “孩子这么小，哪里离得开母亲？走吧。” 唐女士不甘心地又看了陈盈盈一眼，终究是撇开了眼。 十几个吴家人从陈姗妮家撤出，陈家顿时变得宽敞，程叔告诉周悦，他下去跟吴家人聊几句，王家夫妻见陈姗妮安全了，也回了对门。 楼道上的黑衣人却是还没有撤，周悦冲他们点了点头，把门关上：“姗妮姐，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先搬到我那边住吧。” 陈姗妮也是害怕到了极点，这时也是六神无主，便是周悦不说，她也会厚着脸皮提出的，不然等周悦他们离开，吴家人又卷土重来，她一个人无法应对，而邻居们能帮她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会出现。 是人都怕麻烦，陈姗妮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趁陈盈盈睡得香甜，周悦和陈姗妮赶紧收拾东西，等她们收拾好，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打开门，楼道里的黑衣人竟然还在。 周悦吓了一跳：“你们，你们——” 三个黑衣人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周小姐，许先生在底下等着，陈小姐，东西交给我们。” 周悦与陈姗妮对视一眼，同时下楼。 许久确实还在楼下，程叔也在，两人抽了好几支烟了，瞧着脸色都挺好。 周悦下来就先道歉，许久摆摆手：“我跟你爸的交情，用不着道谢更用不着道歉……陈小姐，吴家人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不过还是建议你近期尽快换个地址，有时候有的人一旦狠起来，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谢谢许先生，我明天就找房子。” “既然你们有人接，那我就先收队，周悦，转告你爸，这个周末，我到你们家找他喝酒——哦，主要是他看着我喝。” 周悦嘴角抽了抽，这位九叔，说话挺有意思的，她发现爸爸的每个朋友都挺有意思的，九叔是，七叔是，六叔也是。 程知卓从小区外进来：“周悦，姗妮姐，先上车吧。” 周悦惊讶：“你怎么来了？” 程叔笑：“未婚妻有事，他怎么能不来？不过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出警了，刚刚灭了火才过来的。假已经请好了，明天休息。” 程知卓牵过周悦：“先回去。” 大手包着小手，温度交融，此刻周悦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陈姗妮跟在他们身后，除了羡慕便只有高兴了。 她自己婚姻失败，感情失败，她的朋友能好好的，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这一晚折腾到三点多才睡下，次日所有人都起来晚了。 “你就安心在这住下，找房子的事先不用管，华叔的寿衣我们这两天得赶一赶。”周悦当机立断。 陈姗妮自然没意见，但她很内疚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周悦的作息与计划全乱了。 “可是你上节目的资料，还没开始查……” “也只是几处需要多方求证的，别的都还好，我有把握，不会出错，姗妮姐，你别想那么多。” 两人分工合作，用了三天时间，将李斯华的寿衣赶制了出来，刚把衣服装好，金灿就发来了微信，内容是一组尺码。 金灿：【我的尺码，给我做一款寿衣，我的访谈推迟了，就在你们访谈后三天。来得及吗？】 周悦立即跟对方沟通起来，最后定下了最后的交货时间。 将金灿的寿衣交给陈姗妮来制作，周悦空出时间来整理自己需要用的资料。 时间一晃而过，明日下午便是李斯华录制访谈节目的日子，周悦把东西收拾好，又多带了一套女式的寿衣，坐高铁前往广州与李斯华团队碰头。 李斯华的团队跟她对接的人姓龙，人称龙哥。 龙哥说：“华叔还在飞机上，晚上十点才落地，到酒店的话应该要差不多十二点了，今晚来不及对台本了，明天早上九点，楼下餐厅碰面，周小姐觉得如何？” “我没问题。” 毕竟是第一次上节目，周悦这晚还是小小地失了个眠，好在第二天起来，她精神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这股精气神能维持到上节目就很好了。 几天不见，李斯华好像瘦了一些，周悦第一时间表达了关心，同时送上了自己精心挑选的特产。 李斯华对猪油糖很感兴趣，剥了一块丢嘴里，边嚼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拍过六七年的剧集，那个时候经常到梧州、贺州来，鸡蛋仔、云片糕、猪油糕等我吃了不少，其中猪油糕最令我念念不忘。” “出了名，转回做音乐，专注唱歌之后，天南地北的跑，反倒是没机会再到这边来了。上次也是匆忙，也忘了买。这猪油糕，真好吃。” 他经纪人见他连吃三颗还要再剥，连忙摁住：“华哥，猪油热量高，你不能多吃，三颗已经很多了。” “热量高又怎么了？万一我只有今天好活呢？”李斯华又丢了一颗到嘴里，“所谓喜欢，所谓热爱，原本就是不计得失的。是吧周小姐？” 迎着他经纪人快要杀人的眼光，周悦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猪油糖吃得差不多了，访谈节目的主持团队也来了，主持人是周悦很喜欢的何老师，对方很专业，团队也很专业，周悦跟他们聊了几句，满心的紧张就放下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对台本。 当何老师得知李斯华要在节目上展示自己新做的寿衣时，他突然认出了周悦：“噢，你就是前段时间被苏运常陷害的那个女孩子，周，周悦！” 被苏运常陷害…… 周悦眼眶不由得一热。 她和苏运常的事情，虽说有确凿的证据锤死是对方蓄谋已久，但其实这段日子她还是会收到很多骂她不检点的私信，说什么一只巴掌拍不掌，说 第150章 目 节目的主角自然是李斯华，他在台上的时候，周悦就和程知卓侯在台下。 因为是租的棚子，场地不是很大，人也不是很多，且都是奔着李斯华去的，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周悦和程知卓他们，这让周悦的紧张减轻了许多。 看着李斯华在台上与何老师谈笑风声，周悦松了口气，侧头，对上程知卓关切的眸子，她微微一笑，反手握过去：“我没事，你别紧张。” 程知卓立即面无表情：“我没有紧张。”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小声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到，镜头也一直对着李斯华，但当他们说完话，突然发现镜头扫了过来，两人惊愕间，镜头定格，屏幕上出现了他们的脸，而李斯华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寿衣，站在了舞台中间。 李斯华说：“这是我刚刚订制的衣服，大家觉得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我想，如果我穿着这一身衣服去地下报到，下一世我估计能投个好胎，能拥有一双恩爱的父母，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 底下的粉丝惊愕了一下，李斯华露出笑容：“相信有些人已经看出来了，没错，这是寿衣。五天前我让人制作的，现在，我想请我的制作者上台，可以吗？” “不要！不要寿衣！” “华哥要长命百岁！” 粉丝们都很激动，有个别的粉丝崩溃痛哭，李斯华干脆下台，逐一去拥抱这部分崩溃的粉丝，最后回到舞台上，再一次问：“我想请我的制作者上台，同时也跟大家分享一下我为什么突然订制寿衣，可以吗？” 一片哭泣声中，何老师的声音响起：“有请周悦周小姐。” 在周悦往上走的过程中，何老师快速地介绍她的资料，等她在李斯华，何老师的介绍也刚好结束。 周悦穿着一袭寿衣，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尽显端庄大气，她接过话筒说：“我叫周悦，是一名寿衣模特，目前经营着一家开了超过四十年的寿衣铺，前几十年一直是卖成品寿衣，三年前起，我们尝试推出订制寿衣服务……其中大部分的客户，都是年轻群体……刚入行的时候，我会因为身边人说我晦气，说我煞气重而伤心难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因为生老病死，原本就是自然规律，除了少部分人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虽然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但若是在变化出现之前，先做好一些预案，那么无论是自己还是亲人朋友，都能更从容。” 接着，她介绍起李斯华身上那套寿衣的规制，设计理念，以及自己在原有的设计图的基础上做了哪些改动，趁机科普起寿衣在各朝各代的应用，并延伸讲了一些各朝代的殡葬制式，文化符号等，最后及时将话题引回到李斯华的身上。 她的分寸感拿捏得这么好，何老师与李斯华明显很意外，也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李斯华分享自己提前订制寿衣的初衷了，周悦只需要坐在台上静静聆听就行了。 李斯华讲了自己复杂的原生家庭，艰难的童年时期，以及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初衷的工作。 “我也是有梦想的，但是对于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梦想是一个奢侈品，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我因为拍戏出了名，拿到人生第一个一万块的报酬，高高兴兴地买了只猪脚回家，打算给我爸妈做酸猪脚时，却发现父母双双倒在地上，已死去三四天的情形。” 台下响起了啜泣声。 “台风天，人人关门闭户，没有人发现我家的悲剧……从此以后，我讨厌台风天，恐惧台风天，我总害怕，台风一起，我家就又有人要离开我了。” “我的父母离开得突然，他们平时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而因为我长年累月在外拍戏，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坐在一起聊过天，我离开得太久，完全不了解他们了，所以我根本无法猜测，他们在临死的时候，会想什么，他们想对我说什么……” 李斯华眼眶含泪：“其实酸猪脚，不用非得拿了一万块才能做，回去陪爸妈吃饭，也不一定非要等周末，陪小朋友去动物园，也不一定非要到暑假和寒假……这也是我失去父母之后才顿悟出来的道理，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立即去做，不要总想着去等。” “有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没有明天的，今天想做的事今天没有去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关注周悦小姐是一个两年前一个很普通的秋日，我嗓子出了问题，医生说可能没办法恢复原样，要是我坚持开巡演的话，我以后可能会再也无法发声。” “我打开了这款最火的短视频软件，我没什么目的地划拉着，突然看到屏幕上有个人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在那展示，直播间很简单，背景音乐用的是我的一首没什么关注度的歌，我看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一件寿衣。” “我无法想象会有活人穿着死人衫，还在镜头前边晃，我那天心情十分差，我在心里暗暗骂了她一顿，心想刷到她我真是晦气，接下来只怕来的全是坏消息了。” “过了两天，我又无意中刷到了她，这次主播不在，是她自己一边展示寿衣，一边解说……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从容，以及平静。她说，死亡为什么会是一件不能讨论的事情？生与死，原本就是相依的，死亡原本就可以拿来讨论的，可以提前计划的。” “我心想，有谁活得好好的，会去计划自己的死亡吗？那不是时刻提醒自己随时会死吗？人若是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那岂不是做什么都没有精神了？毕竟迟早会死。” “但 第151章 热议 按照惯例，录制的内容会在做完后期之后才排期播出，但因为李斯华爆出的料实在太大，电视台精简了所有的流程，直接在下一期播出。 李斯华隐婚生子已是爆炸的大料，儿子是金灿更是让人意外。 父子二人挂在热搜足足一周，每天都是深紫色的‘爆’字，等到他们父子的热度冷却一些，金灿的访谈节目也出来了。 同样是穿着寿衣，同样的生死观，这一次，大家终于注意到周悦，注意到寿衣模特这个特殊的群体，周悦又一次挂在了热搜上，这次讨论的除了她的长相，还有更深度的一些行业文化的东西。 这一次她不再沉默不再低调，而是趁机连开了好几场直播，每一场都挤进去上百万人。 随后，周悦将‘该不该提前替自己或是家人准备后事’这个议题放在社交平台，短短三天，讨论人次破亿，这样的人气，是多少圈内明星望尘莫及的。 在上个议题引起了广泛关注时，周悦接着又放了另外一个议题——‘你如何看待你身边的殡葬相关从业人员’。 这个议题更加接地气，所以讨论度也很高，很多人都站出来，说自己身边有人是背尸工，有人是入殓师，或是殡仪馆火化的等等。 【其实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一只鼻子两只眼睛，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懂事之后，家里长辈总说他们家晦气，勒令我不许跟他们家的小孩玩，后来慢慢被影响，也觉得是晦气。】 【我同学就是入殓师，一开始我也因为一些‘传统’而远离过她，直到我自己父母车祸过世，是她花了三天时间，帮我把我父母的颜面一点点修复，我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晦气和煞气，有的只是职业歧视。对我来说，我同学就是让我父母维持最后体面的好人，我将会一辈子感激她。】 【我隔壁的小哥哥之前就是寿衣模特，但是他没能坚持下去，因为他父亲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母亲以死相逼……在此后的三四年时间，他父母总拿这件事骂他，说他让他们在一众亲戚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后来这个小哥哥抑郁了，没熬过去，死了，他父母后悔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国家承认的正当职业，为什么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呢？】 【我亲戚家是开香烛元宝的，她跟我奶奶有矛盾，每次吵架我奶奶都会骂她是赚死人钱的，我那个时候也受家里人的影响，很讨厌她，但是我奶奶过世的时候，她几乎负责了我奶奶的全部香烛元宝纸钱等……我想说的是，无论哪个职业，写在纸上都是冷冰冰的，是从业的人们，让它有了温度。】 【我父母都是在医院太平间工作的背尸工，因为这份职业的关系，他们都很沉默，小时候我被别人骂晦气被欺负时，他们很少替我出头，他们说得最多的是，他们每天都接触死人，不吉利，要是去跟人家说话，人家有点什么不顺，都会怪到我们家头上，到时候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我就是在这样的委屈和忍让中长大。现在我也处处忍让，但我只想说，丢你阿母，歧视我父母，歧视背尸工，有本事你亲人死的时候自己来背啊！】 【我跟楼上的情况差不多，我妈妈是在医院里专门处理那些死婴和死胎的，我亲戚他们都不待见我妈，所以我妈从来不出现在任何亲戚的席宴上，我小时候跟我爸去过几次，每次都被指指点点。但我觉悟得更早一些，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我正好叛逆期，其实我也烦我妈烦得不行，觉得她太窝囊了，但我可以觉得我妈烦，别人不可以骂她。所以在我那些亲戚又把我妈拉出来骂，我爸照样沉默时，我掀了餐桌，挨个将他们骂了一遍……我现在三十岁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我没有别的可以赚钱的渠道，我也愿意为了我的孩子我的家庭，去从事被别人歧视的工作……职业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我亲戚开棺材铺的，开在街的最后头，小时候被勒令不许去他家，但是后来我上大学钱不够，是他资助的我，他说这是他的棺材本，让我好好学习，别给我父母丢人……我很感激他，但也很惭愧，那个时候接受他的资助时，我并没有十分感激，相反还表现得很抗拒……九叔，对不起。】 【我朋友在一线城市做殡葬活动的场景布置，他说做这一行的人基本上没有朋友，是很孤独的，他曾问过我，会不会因为他从事这项工作而疏远他，我很难过当时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而是假装思考……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向他道歉。阿木，你敢挑战别人不愿意去做的，你超级厉害，我以你为荣。】 【我姐姐就是寿衣模特，她曾经被周小姐更出名，我听她老板说，她是这一行的模特的顶尖，但后面也是因为家里人的不理解，不得不退出。我一直觉得她超级酷的。但后面她选择改行，我也觉得她很酷。不管从事哪一行，只要是堂堂正正的，就不丢人。】 【周悦小姐姐，我在你那里订制过寿衣，它现在就挂在我的衣柜里，每当我晚上回来，拉开衣柜看到它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我又无惊无险地多活了一天，真好啊。】 【我是一名交警，我见过数不清的车祸现场，见过无数场生离死别，见过围观人群的冷漠，也见过有人穿过人群，只为替死者盖上一件衣服的温暖。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准备的死亡。不瞒你们，我每天都会写一封遗书，把自己要交待的都写上去。我就怕自己突然离开，会让家里人措手不及。】 【我是一名寿衣模特，我无数次想要放弃，因为我实在太过孤独，我无数次问自己，我明明从事的是一份正当的工作，为什么会变成洪水猛兽，会 第152章 线下开花 线上反映热烈，不知道是谁申请了个超话，叫‘不为人知的职业’，周悦进去看了看，大多数都是与殡葬行业相关的，也有一些比较冷门的，像是命案现场处理师等。 很多人在超话里分享了自己身边人的故事，也有很多冷门职业的从业人员站出来，分享从事中的趣事或是烦心事，揭秘一些行业的奥秘等等。 周悦没有精力去凑这个热闹，所以她只在超话成立的时候发了个帖，便专心准备起线下的科普活动。 她连续半个月，办了十场科普活动，每一场都吸引了大批的民众前来支持，参与的民众也一次比一次多，因为反响热烈，还上了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趁着这股东风，周悦又到消息相对闭塞，民风相对保守的农村去。 在村里的活动并不顺利，被骂过，被砸过烂菜叶被砸过臭鸡蛋，也被赶过，但她都不曾退缩，在哪里被赶了，第二天她又来，一般连续办个两三次，别人就不管她了，到了后面，还会有人因为好奇前去围观。 起初只有那么一两个，后来三四个，到最后面，她的摊子已经成为当地集市人最多人气最高的摊子了。 梧州市53个镇5个乡，到年底的时候，她至少跑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而几乎每一场科普活动，她都有同步在线上直播。 月红寿衣铺这个直播间成了全网这个行业人气最高最有价值的直播间，无数的厂家找过来想要跟她合作，周悦都统统拒绝了，至于直播间的打赏功能，她始终没有打开。 小半年过去，之前那些质疑她找老牌明星背书，笃定她一定会将流量变现的人此刻无话可说，不得不闭了嘴，但还是有那么少数几个杠精，见没办法在变现这方面骂她，就开始造谣她成名之后嫌弃程知卓这个消防员男友，还言之凿凿地表示，周悦与程知卓已经分手，且她已经通过李斯华与金灿，攀上了豪门，即将完成阶级跨越。 金灿和李斯华都在直播间留下了澄清，只不过他俩越是澄清，就越是引人怀疑，仿佛周悦不站出来自证都没法收场。 周悦并没有陷入自证的陷阱里，她只是在某一天，在主页放出了三张照片，一张是结婚证，一张是她与程知卓在民政局合照，最后一张是周、程两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准备婚宴的照片。 当然，这些照片还是被人质疑是她作贼心虚才放的，她的后台塞了很多私信，周悦一条都不看，她没空看。 因为，她准备干一件大事——她接受了当初李斯华上的那档访谈节目的邀约，要带节目组去小梁总那里拍摄，将一件寿衣从生产到穿到逝者手上的过程都拍出来，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这一行。 小梁总是个很有魄力也很有义气的女人，周悦一跟她说想要到她生产线上拍摄，她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了，加上深圳的陈总与赵总，三个厂家，拍摄的素材与采访的人员是足够的了。 去小梁总厂里那天十二月初七，中山市、入冬失败，大冬天的，气温飙到了29度，摄制组一出高铁站就被热得怀疑人生。 周悦缓缓地脱下外套，在何老师的目瞪口呆中，露出了里头的短袖T裇。 小梁总的宏星厂是这一行资历最老的工厂，厂房比较老旧，但四处都干干净净的，流水线上的工人也个个神情平和，当初跟周悦一起分享过西瓜一起吃个零食的李倩等人，看到她都纷纷上来打招呼，只不过注意到摄像头之后，她们立即捂着脸跑了，十分可爱。 小梁总分享了一些经营的心得，也说了自己在国外搞寿衣铺与寿衣秀的经历，末了感谢周悦，让她的异想天开变成了实质的项目。 有在厂里待了超过四十年的工人接受了采访，他在镜头前分享了自己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间，这个工厂的变化，这个城市的变化，以及周围人对于他的职业的态度上的变化，在他的讲述之下，大家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人们思想的进步。 刚刚毕业，进入这个行业的设计师小丁表示，在她的眼里，寿衣与其他衣服一样，都只是一件衣服，就跟婚纱照、西服一样，都是在特定场合里穿的服装，都是为了达到漂亮，体面的目的，人们不应该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 至于家里人的态度？ 小丁微微一笑：“他们当然是想让我考公，或是做个教师，以后也找个同样工作性质的，以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我觉得，人应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去挑战更多的不可能，只要你在你的行业里足够优秀，老了之后还是一样可以安安稳稳。” “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我认为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 陈总的工厂也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她表示自己是半路出的家：“我最开始是在宏星厂的女工，做了两年，就去跑业务了，跑着跑着，我发现这一行的市场还挺大，刚好自己也积累了一点小钱，我就干脆自己跑出去单干。” “一开始我只有一台缝纫机和我妹妹一个工人，后来发展到十台，一百台，到现在，我的工厂里现有员工六百人，在这一行，算是比较大的工厂了。” 陈总微笑，“我很感恩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这个行业，是这个行业成就了我，给了我相对富足的生活。我想说的是，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你的心才分，只要心中无愧，别人就无法将你看低，还有，别人的看法，大多时候，并不那么重要。” 采访过陈总赵总，周悦又去拜访了好些寿衣模特，其中有一个从业了二十年的叫燕姐的模特，引起了节目组的好奇。 “燕姐从业了这么多年，算是这一行的第一个模特吗？”何老师问。 “我不算，我外婆才算。”燕姐娓娓道来，“那是七十年代，我妈妈刚刚出生，我外公就去世了 第153章 结局：种星星的人 这个访谈节目一共进行了五天，分别随机抓取了殡葬行业中的不同分类的人们进行了采访，还有路人的，等到访谈结束，已经是这一年的小年夜了。 分别的时候，何老师告诉周悦：“这期节目很有意义，我们后期在剪辑上可能会花费多一些的时间，尽量定一条比较鲜明的主题，所以上线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周悦神色平和：“没事的何老师，世人对这一行的误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现在热度虽然旺，但有可能就是一阵风，吹过了就算了，很多东西，是需要沉淀下来之后才能品味得出来的。这一行，就是一个需要静下心来对待的行业。同样的，静不下心来的人，是无法在这一行久待的。” 何老师这一生做了超过三十个节目，见过的明星、大腕或是行业大拿不计其数，他很少去佩服一个人，况且周悦还是一个普通的素人，做的事也没有多惊天动地，在那些救火救灾的英雄面前，她可能什么都不是。 但何老师这一刻，还是被她的从容所打动，他突然多了一丝好奇：“周小姐是要把这寿衣模特当做终身职业吗？” 周悦笑着反问：“有何不可？” 何老师把别的问题都咽了下去，笑着点头：“是啊，当成终身职业，那又有何不可呢？周小姐，我们这边会尽快，最晚元宵节前后，我们就能播出了。” “何老师辛苦。” 何老师冲周悦伸出手，两手相握，何老师笑：“周悦，我特别喜欢你，你加我微信吧，哪天我自己想通了，把家里人说服了，就来找你订制寿衣。” “好。” 下午五点零八分，周悦走出梧州南，程知卓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问她下车了没有，他就在出站口。 “我看到你了，”周悦摇了摇手，“我这就过来。” 上了车，扣好安全带，程知卓告诉周悦，家里已经在做饭了：“今晚一起在你家吃饭，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领证，明天晚上，到程家吃饭，然后春节也是两家一起过，你觉得怎么样？” “我都听你的。” 程知卓很有仪式感，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到周家了，他换上了一身戎装，一头板寸十分精神，果敢坚毅的目光里，是掩盖不住的深情。 周悦则是穿的旗袍。 这小半年她一直在外头奔波，钱没赚多少，体重倒是轻了不少，这旗袍一上身，更是将她的腰掐得极细，走动之间，极具风情。 她只是上了个薄妆，就明艳动人。 程知卓原本唇边咬着根烟，看到她风情万种地走过来，他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正要迎上去，被亲妹程芝芝给抢了先，程芝芝虎扑过去将人抱住：“周悦，你今天就是最闪亮的星星！我的心已经被你俘虏，恨不能变成男人把你娶回家！” 陈娴打了女儿一掌，将人扒拉下来：“行了，让你哥先去领证，有什么话等他们回来再说。” 在两家的亲人与好友的见证之下，周悦与程知卓领了结婚证，正式结为夫妇。 他们的婚期定在大年初八，这一天是公认的好日子，周悦和程知卓都是大忙人，他们只抽出两天时间拍了一组婚纱照，之后诸事便交由两方家长去忙活——主要是程家去忙，毕竟周时新现在还在恢复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婚宴这天，左邻右舍还是过来帮忙了。 原本周悦是想直接在酒店订几桌，请一下爸爸的那些朋友吃一顿就算了，简简单单的，周时新不同意，他要在周家摆酒席，还要摆得体体面面，周悦拗他不过，只能服从。 好在周时新兄弟够多，也够义气，那些人也听他指挥，那天的婚宴办得十分体面。 周悦坐上接亲的车时，发现刚才还柱着拐指挥的周时新不见了。 陈姨告诉她：“你爸舍不得你，不敢出来送你，怕一会会反悔。” 又对程知卓说，“阿卓，你先把周悦接走吧，免得她爸反悔。” 周悦心头生出万般不舍来，她看着程知卓，想要跟他说不嫁了：“阿卓，我——” 程知卓打断她：“我去找他一下。”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程知卓出来了，他还搀着周时新，到了车前，直接打开车门，要让周时新上车。 周时新上了车，坐了不到五秒钟又下来了，他笑着拍了拍程知卓的肩：“阿卓，你的为人我信得过，程家的家风也是极好的，周悦嫁给你，我放心。”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和我们一起过去，过几天再回来。” “我倒是想跟着周悦嫁过去，但我要是过去了，她妈妈回来了，家里不就没人嘛？今天是女儿结婚，今晚她肯定会回来的。”周时新拍拍周悦的手背，“养了你这么久，被你烦了这么久，我早就想要清静了，赶紧走赶紧走。” 周悦哭笑不得：“爸，我过两天回来。” 周时新双手直摆：“别别别，我不想给你们做饭。” 陈姨无奈：“你这说的是什么废话，周悦回来，我能让你做饭吗？行了周悦，你快跟阿卓走吧，不要耽误了好时辰。” 已经是四点了，吉时是在五点，再拖拖拉拉，确实会误了时辰，周悦只能将周时新托付给陈姨，上了婚车。 到了程家，就是一整套繁复的流程，等她终于能在婚房里坐着歇息时，已经是下午七点了。 “结婚真累。”周悦感叹。 陈姗妮抱着陈盈盈坐在旁边，也感叹了一句：“是啊，真累。” 江晓夏和杨晴做她的伴娘，这时江晓夏拿着她的手包过来：“你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响，不知道谁给你发了微信。” 周悦解锁查看，发现是何老师发来的微信，他通知周悦，她的访谈节目，今晚八点上线，让她注意收看。 周悦第一时间向几个好友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