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一章 初入 陆江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田间种稻,梦见刀光剑影,梦见仙宗、女子、大湖。 “将《太阴吐纳练气诀》与《月华纪要秘旨》交出,我等可以只废去你修为。” 一道悦耳又冰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陆江仙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庞,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 “咣当!” 剧烈的摇晃感一下子将陆江仙惊醒。 光怪陆离的色彩在脑海中浮现,陆江仙想睁开眼,想起身,身体如同鬼压床般对他的指挥毫不理睬。 这时,一道灿烂的白光划破眼前的浓密的黑暗,虽然黑暗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但那道光柱始终矗立着,太阳一般亘古不变。 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从中迸发而出,在黑暗中舒展着身体,像星辰一样撒满天空。 “好美。”陆江仙呆呆地想着 随着咒文越来越多,仿佛到达了某个极限,他听到了如同玻璃破碎的咔嚓声 世界,亮了。 陆江仙看见了蔚然如大海的天空,茂密的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不远处是弯月型的小湖,在那个方向,一道白色的流光滑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湖中。 下方坐落着一小片秸秆扎成顶的小屋和成片的稻田。 剧烈翻滚的视角中,他像一只轻飘飘的燕雀飞过褐黄色的小小的村落和烟火,从清澈的小河上空划过。 惊鸿一瞥中,陆江仙望见了小河中自己的倒影。 “好像是一个圆形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陆江仙迷茫地想着,一种隐约的预兆浮现在心头: “我不做人了?” “哗啦!”剧烈的摇晃再次袭来,陆江仙迅速沉入水中,小河太浅不足以化解所有冲击力,于是他轻轻地磕在了小河底的青石之上。 这么一磕让陆江仙感觉像是被人在胸前干了一拳,有些胸闷气短,倒是自己的身体借助激荡的河水和撞击的反冲力稳稳的翻了个身,成了正面朝上,正对着河面上水波荡漾的太阳。 “我不是在出租房中熬夜改方案么?” 陆江仙默默地看着河面上的太阳,水波湍急地流动着,让水底的光纹不断扭动。 默默地回忆着记忆中的过去,陆江仙头疼不已,只记得自己虚脱地倒在床上,出租房里的烟气和霓虹灯的辉光在身侧穿行。 开了瓶啤酒,坐在昏暗的电脑桌前,随着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升起,感觉心脏飞速跳动,呼吸渐渐困难。 “我好像……挂了?” “这样也挺好的,不用担心未来,不用担心生活。”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陆江仙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心情甚至有些雀跃。 观察了一下周边,头顶上墨绿色的垂着气根的树梢,时不时从面上快速游过的灵巧鱼儿,隐隐约约叮叮咚咚的水花撞击声。 陆江仙叹了口气: “只是这样下去会无聊到发疯的吧。” 于是他呆呆地望着太阳慢慢从头顶滑落,灿烂的夕阳爬满天空,树梢下的水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期间有两只鱼好奇地在他身边巡梭,甚至有只螃蟹试图将他翻过来。 直到月亮移动到树梢上,清亮的月光柔和地飘在河面上,陆江仙惊喜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渗透到河底,隐约带来一种舒适感。 看着月光一点点汇聚在身体上方,仿佛活过来般形成了一抹淡白色的月晕,陆江仙大惊失色,心境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算什么,吞吐日月精华么?这世界上真有仙人,有神妙的神通,有妖怪,有鬼神?”他震惊地想着“我那成了什么,器灵么?” 陆江仙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好奇与喜悦,那一抹月晕仿佛也积蓄够了力量,飘落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周身一凉,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冥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气流越来越稀薄,陆江仙蓦然惊醒,月牙已经从天空中褪去,太阳跃出树梢,暖暖的晨曦撒在河面上。 “好快。” 陆江仙喜不自禁,仔细感受之下,体内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气流在徘徊,围绕着身体的圆边做圆周运动。 甚至陆江仙凝气沉神之下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面灰青色的镜子静静地躺在河底,身下铺满了各色的石子,几条游鱼正在河底觅食...... 那只河蟹正在一旁掘土。可以看见的范围大概在周身一米左右,不算清晰,像是小时候看的厚脑袋电视机。 “这便是现在的我了吧。”陆江仙苦笑着,接着他特意操控气流停滞在镜子中心,灰青色的镜子随之发出一丝丝毫光。 “除了发光,倒也没发现什么用途。” “先好好吞吐月华,说不定会有质变。”他暗自计划着:“不知道镜子的材质,也不知道外界怎么看待有灵智的器物,可别被哪个修仙者发现随手泯去了神智。” 第二章 李家 李木田寅时醒了,睁着个眼盯着自家破房顶,黑漆漆的透出一点点辉光。 前几天屋顶破了个小口,李木田没有时间去修,他整整三天没睡好觉了,看着身边睡得死沉的妇人,李木田深深叹了口气。 “妇人不知长短,前些天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发了疯似的在大黎山里飞来飞去,恨不得刨地三尺。惊得大伙瑟瑟发抖,每飞过去一道流光都跪下磕头……” 李木田眉头紧皱,内心充满忧虑,活在大黎山脚的这几个小村子向来是无忧无虑的,这些天却是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深山路窄,朝廷管不着,咱也不稀罕管。可这仙人打架,一道仙法就能打得黎泾村狗都不剩一条。” 李木田翻了个身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 “瓜娃子一天天大起来了,一顿比一顿能进,明日打发去眉尺河弄点河鱼河蟹来。” “哪天被仙法打死也是命,李家耕荒两百多年了,娘移不得爹动不得。”李木田低眉摇了摇头,背过手出门了。 门外的大黄狗还在吃吃地睡着,李木田在清晨的薄雾里慢悠悠地走着,望着从睡眠里醒来的黎泾村,鸡鸣狗吠,炊烟袅袅。 “项平哎——”李木田扯着嗓子对着屋子叫唤,屋里铿铿锵锵响了一片,大门一开,一个半大的孩子唧唧歪歪地冲了出来。 “阿爹!”李项平眉眼还算清秀,眼神狡黠,仰着头望着李木田“今个干啥活。” “去眉尺河弄点河鱼河蟹来。”李木田摆摆手“今个没啥活,去给你母亲整点鲜味吃。” “好耶。” 李项平兴奋地连连点头,拿起绳筐和长叉一口气便溜。 李木田哈哈两声,往田里去了。 ———— 眉尺河又浅又宽,河岸边大片滩涂和芦苇,村里成几十几百养的鹅鸭,就不用喂它,清早放将出去,都到河中去了。 到晚些,着一个人走到河边一声唤,那些鹅鸭都是养熟的,听惯的声音,拖拖的都跟了回家。 李项平来时鹅鸭都未放来,眉尺河上空荡荡的,两艘小木筏在岸边晃荡,他挽起裤腿袖子,双腿跪进淤泥里,双手在身前瞎摸,定睛往河里一瞅,望见一尾青色。 “好鱼儿。” 李项平用力向下一摁,憋气扎个猛子。右手一紧,已经把青尾抓紧腮拉提上来了。 “嘿嘿。” 李项平大笑几声,将鱼儿往筐子里一丢,眉尺河里的鱼儿决计没有这般蠢,这青尾十有八九是上游窜下来的野鱼儿,倒是让这小孩儿捡了大便宜。 望了望自己的脚底,李项平神色中似有疑惑,水底似乎有一处过分光滑,隐约透着银光。 正当他准备再憋气扎个猛子一探究竟时,岸上响起一道响亮的呼声: “项平哥!” 李项平下意识将筐子往身后一藏,向岸上望去,只见芦苇丛中钻出个十几岁左右样子的小孩子。 第三章 鉴子 “害,项平哥。” 李项平背着筐往回走,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孩,女孩脸蛋圆圆,五官很是平凡,满满的笑容让眉眼平添不少魅力。 “芸妹” 李项平笑着望了望女孩,转身递过那一筐渔获 “看哥抓的好鱼,你要上几条回去尝尝。” “这可使不得。” 田芸笑着低下头,女孩发育早,她今年十一已经出落得比十三岁的李项平要高了。 黎泾村男女十三五结婚,同辈间唯两人年纪最为合适,女孩心中早已属定眼前男孩为夫君了。 “不行,拿去!”硬塞了两只鱼儿到田芸手中,李项平倒是没有想多,村里人中田叔最厚道,他最喜欢,遇见了他女儿自然要照顾些。 告别了田芸,李项平急匆匆地走进家门,把筐往小塘里一放。他想了想,将那枚鉴子取出搽了搽,塞进怀里,拿起桌上的三个木盒就往田上去。 在那里,他的两位哥哥正在和他的父亲干农活。 李家有四个兄弟,分别是李长湖,李通崖,李项平,李尺泾,在黎泾村说起李家这四个兄弟没有一个人不竖起大拇指,田芸的父亲每每谈起这四兄弟就羡慕地说:“李木田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的李木田却不这么想,作为黎泾村里唯一一个出过远门的人,李木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田里忙碌痛苦不已。 “好男丁就该读书将兵,在田里是孬种!”他指着田叔骂。 但生活就是这样,见过光明的人反而痛苦,李木田从过军,杀过人,四十多岁回到黎泾村用军饷买了地成了大户,他倒最不满足。 李项平到了田头,大哥李长湖已经早早地等在树荫下,他最年长,十七岁的他嘴上已经有了胡须。 “三弟慢着走,不急。” 李长湖笑着摸了摸李项平的脑袋,温和地看着他。 “听田叔说你今天收获很多哟” “太多了哥!”李项平哈哈大笑“今晚可算吃顿好的了!” “你呀。” 李长湖替他搽了汗,拿起一个木盒对着田里喊着 “二弟——” “来喽!”二哥李通崖提着锄头快步走来,他先坐下对着李长湖叫了声大哥,才笑着看着李项平。 “你们吃,我可回去了。”李项平忙了一上午,可饿得发慌,连忙回家去了。 ———— 陆江仙在李项平筐里时就感觉隐约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在吸引着他,随着离李家越来越近,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路过村口的大槐树,走进村落时这种吸引力到达了巅峰,陆江仙觉得胸闷气短,筐中的镜身在微微颤抖,镜中透着红光。 “那是我的一部分,或者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陆江仙心中有了一种明悟。 “在北边!那个大湖的方向!”随着李项平慢慢远离村口,这种吸引力缓缓消失,陆江仙心中暗自记下这个方向。 贴着李项平大概在村里晃荡了一圈,结合自己感知心理活动和对目标动作和语气的观察,陆江仙基本能理解见到的每个人在说着什么。 他发现这里似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落,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武道高手,也没有见到什么飞来飞去的修仙者。 人们规规矩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使用的器具和田地的规模也没有出人意料的地方。 第四章 李叶盛 “大伯饶命啊!” 那人吓得胆裂,一落地就开始求饶,抱着李木田缩成了一团。 “啊!饶命,大伯饶命,大伯饶命啊…” 李叶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想偷枚瓜解解馋,眨眼间自己最怕的这位大伯就站在了面前,吓得他动弹不得,谁知李木田一手还提着长刀,更叫他肝胆俱裂。 “叶盛?”李木田定睛瞧了瞧,皱紧了眉头,脸上阴晴不定,摸着下巴的胡须定定地望着他。 李叶盛是李叶生的哥哥,他俩的父亲长年卧病在床,李叶盛却成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打秋风。 两个少年也闻声赶来,李通崖长棍一抬,径直压在李叶盛的臂膀上,吓得他涕泪横流。李长湖拎起他的脑袋一瞧,不禁动容。 “堂弟?”李长湖长出一口气,疑惑地问出声。 “你为何在这儿?”李通崖冷冷地问着,手上的长棍力道不减。 “偷你家瓜来了!”看着李叶盛支支吾吾的样子,李木田冷着脸替他回答,手中长刀一收,扭头就走。 “堂弟,得罪了。” 李通崖也收力提棍,甩下一句话便跟着父亲回屋了。只剩下李长湖将扶起李叶盛,替他擦了脸,又温言抚慰了几句,客气送出了庭院。 ———— 屋中。 李尺泾和李项平呆呆地坐在桌边,鉴子藏在怀里,李项平一动也不敢动,好在不多时父亲二哥就走进了堂中。 “大哥呢?” 他望望他们的身后,赶忙问。 “送客去了。” 李木田摇了摇头 “叶盛这孩子时常来打秋风我晓得,可生怕今晚的事走漏了风声,叫全家飞灰烟灭。” 李通崖找到了小凳坐下,闻言偏头望了望李项平,正欲开口。 “嘎吱。” 大门发出合闭声,大哥李长湖神色疑惑,往凳子上一坐,对着父亲李木田开口。 “父亲这是何必?” 他摇了摇头。 “叶盛不过偷一枚瓜罢了,您这顺水人情不做,偏偏要得罪他家。” “什么他家我家,只有一个李家,我嫡尔庶” 李木田靠着窗侧着耳,对着妇人和幼子招招手:“你们蹲去正门后门,有人便叫唤。” 两人应是,便退出去了,李木田转身关死门窗,拍了拍李项平道 “你说!” 李项平用力点点头,小小声地开口: “今日我去眉尺河抓鱼,从河里捡着个物什。” 言罢望了望父亲李木田,见他一点头,从怀里掏出枚鉴子来。 李长湖望望弟弟,又看看父亲,接过那枚青灰色鉴子,细细打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李木田从长子手中接过鉴子,寻了屋顶那处小洞,挪了个石凳,将鉴子往其下一放,眯眼望着两个儿子。 第五章 仙缘难得 “当年与山越交战,山越中巫觋众多,驱使瘴疠蛇虫,军中发放此等符箓抵御巫术,这符箓救我一命,如今已是神光不显,如同破纸一张,这是其二。” “山越好配兽骨,羽毛,琉璃,我杀了人,从尸体上搜刮来这些值钱物什,这是其三” “明天我会拿这块琉璃,对你二伯说这是项平从河里捡来的,不管李叶盛见没见着,我们一口咬定就是一枚碎琉璃,不过在月光下闪烁罢了。” 李木田取出一块碎琉璃,将物品收拾好,对着李通崖轻声说。 “父亲想得周到。”李长湖点点头“二伯为人宽厚,识大体重大局,不会计较什么的。” “可惜李叶盛是个废物。”李通崖轻声说,偏过头看着父亲。 李木田端起鉴子,将其放在木桌上,摇了摇头。 “现在要看这宝贝如何用,怎么用,搞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江仙在镜中听了一路,心中有了计较,自己在镜中动弹不得,保护自己也好,从镜中脱困也罢,若要在漫漫仙路中找到一条自己也能走通的道路,少不得借助这方水土的人力与物力。 李家农户出身,根底浅薄,偏偏几人都出类拔萃。 父亲李木田胆魄见识具上佳,长子李长湖处事圆滑为人宽厚,次子李通崖勇敏果断敢打敢拼,李项平与李尺泾也是机敏灵巧之辈,实在是结合的上上之选。 更何况他没手没腿,走不了也跑不了,也别说换人了,难道他默不作声当做垃圾重新丢进河里,如同囚禁一般沉默百年? “无论如何,先去东边看看,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想到这儿,陆江仙催动体内的气流往镜身左上角涌动。 屋内李家兄弟围着鉴子捣鼓了半天一无所获,小心翼翼生怕磕坏了没了仙缘,这月华摸上去如水一般清凉舒适,却吹也不动吸也不动。 直到李项平拿起鉴子,在镜面上轻轻一抚,陆江仙运气催动,镜面左上角骤然亮起,吓得李项平一颤,连声呼唤,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李通崖近身一看,镜身左上角亮起一道亮白色光弧,两边薄中间厚,煞是好看,数个呼吸后方才缓缓黯淡。 “哥,它亮了!”李项平压着声兴奋地说。 李通崖接过鉴子,学着李项平一般在镜面上一抚,果然亮起一道白光。他将鉴子往父亲手中一递,示意同他一般做。 李木田与李长湖皆抚了鉴子,啧啧称赞。 李通崖却轻咦一声,从大哥手中接过鉴子,背对着众人一抚。 “父亲,此物无论从何处抚过,亮起的毫光皆指向北方。就像……”李通崖望着手里的鉴子凝重地开口。 “司南。”李木田点点头。 镜中的陆江仙不禁大鼓掌,这小子真聪明,一点就通! “先去村口。” 李木田捋了捋胡须,又转头进了屋,招呼着几个孩子 “取一挂腊肉来,咱去拜访先生。” ———— 李叶盛抹着眼进了自家前院,骂骂咧咧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儿。 “揣着啥宝贝呢,几个瓜还当宝了,几个龟龟大半夜提着刀来看,心里有鬼欸!”他坐在石头上,心中一动。 “李木田出去鬼混了二十来年,身上好东西可不少!可不是有宝贝呢。”他悄悄打着算盘。 “偏偏那几个龟龟还脾气倔硬,指头缝都扣不出泥来,老头又老又犟,死都不肯开口,不然李木田一死,东西咱都要有份!” 李叶盛歪头看着院门,弟弟李叶生怯生生地进了门,他眼神一瞪,大声骂道: 第六章 玉石 却说李通崖与李项平两人入了芦苇荡,抚开层层叠叠的芦苇凑起一看,那青灰鉴子温温热热地闪着白光,李项平望了望方向,低声说: “这是望月湖的方向,挨着古黎道走半个时辰即可。” 李通崖摇了摇头,开口说:“古黎道走不得,从芦苇荡中穿过去。” 李项平低低应了声是,和哥哥伏身穿行起来。 陆江仙只觉得那股引力越来越强,进入芦苇荡中更是眼前一亮,一幅模模糊糊的景色出现在面前,似乎是一片清凉透彻的湖泊,十几只白色的鸥鹭单脚立在岸边歇息。 随着李项平不断前进,他手中的青灰鉴子越来越烫,烫得他忐忑不安,抬头望望二哥,李通崖也是冷着脸不说话,唯独眼里写满了忧虑。 “仙缘真的是凡人可以染指的么……”李项平摸着镜子浑然不觉烫手。 “好鉴子,乖鉴子,马上到了。”他捧着青灰色宝镜喃喃道。 不多时,两人钻出重重叠叠的芦苇荡,波光粼粼的望月湖和一滩惊飞的鸥鹭跃入眼帘。 陆江仙直直地望向了湖中一块乱石沙洲,在那些布满青苔的乱石中,一块闪着白光的玉石正死死地卡在石缝间。 烫手的青灰色鉴子喷涌出一道淡白色的月华,李通崖与李项平两人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片沙洲,石缝间闪着白光的玉石。 李项平与李通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异与喜悦,李项平用力点头,脱光了衣服,正欲跨入湖中。 “慢着!”李通崖拉住他,摇摇头: “我去拿,你拿着鉴子在岸边等着,倘若月亮移动到了那个位置我还未回来。” 他指着天上的方位。 “你就把鉴子藏在芦苇荡里,往古黎道上跑,别回家。”李通崖凝重地望着弟弟。“等到日上三竿再回来看情况。” “是……”李项平不知不觉有了哭腔,抹着眼泪望着二哥。 李通崖哂笑着脱去衣物,露出精壮的臂膀,转身往湖中游去,留下李项平躲在芦苇荡里呆呆地望着哥哥。 他前些年同父亲和兄弟们来过望月湖,来回不知游了多少趟,轻车熟路就泅水到了湖中心。 小心翼翼地在诸多石缝中探了探,一柱香的功夫他就在沙洲上逛了个遍。 “没有。”李通崖皱了皱眉,再度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掏出了五六只小河蟹。 果然,他发觉指间一阵微凉的触感,碰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两指用力,取出一块两指来宽的玉石来。 这玉石呈长条状,面上刻着写些字纹,李通崖对着月光辨了辨: “太…月…气…养轮…”他只潦草识得几个字,李通崖幼时去先生处识过字,大多数字都能识得,可这玉石上花纹繁复,实在是不好识别。 冷静地望了望岸边,他将玉石攥在手中,泅水向岸上游去。 “三弟!” 他上了岸,低低地往芦苇荡中一唤,李项平便探出身来。李通崖刚欲展示那玉石,才展开手那玉石就化为一道白光,“嗖”地落入了镜中。 两人被这变故吓得一颤,望着那镜面上白光涌动,月光也化为一道道月晕纷纷投入镜中。 第七章 法诀 清晨。 夺目的晨曦从大黎山跃出,抚过金灿灿的望月湖,风扫过层层叠叠,一望无迹的芦苇荡,带来眉尺河上孩子们嬉笑打闹声。 陈二牛坐在田埂上,忧虑重重地望着田里的作物,心里想着卧病在床的妇人。 陈二牛出生在大黎山东边的梨川口,十年前梨川口无缘无故平地大旱。不但滴水不降,地里还吭哧吭哧地冒白烟,吓得村里人四散而逃。 他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迷迷糊糊就逃到了黎泾村,在他苦苦哀求之下农户李根水收留了他,次年更是租了一亩地给他活命。 待到他年长时,他又多租了一亩水田,建了土房,娶了李根水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在村子里扎下了根。 可妻子突然病了,好在他这些年还算有些积蓄,抬到村口让韩先生一看——小病而已吃几副药即可。他把妻子安置在先生处,提的心却迟迟放不下来,一病穷三代啊! “姑父!”陈二牛出着神呢,一道爽朗的声音惊醒了他。 却见院口走了一个俊朗的年青人,脸上带着热切的笑意,正朝着他打招呼。 “诶,长湖啊,担不得,担不得!” 陈二牛连连弯腰,他不过娶了李家的一个庶出女,又是人家的租户,当真是当不起长子这么一声称。 李根水精明能干,偏偏花心得很,娶了妻子不够,还去道上收留了两个女人做妾。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两个男丁,小妾却生了三儿四女。 当年李根水老得快死了,唯一陪在身边嫡亲小儿子却就这样暴毙,几个庶子年轻力壮,对着家里的十几亩地虎视眈眈。 这时离家出走的李木田提着刀带着人回来了,这个凶残的老兵一刀就砍死了吃里扒外的管家,毒死他弟弟准备行兼并之举的那家大户满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连条狗都没有放过。 李木田和他那两位弟兄提着滴着血的刀,用推车拖着尸体,血淋淋的痕迹从村尾拖到村头,村子里家家闭户,人人自危。李木田的几个弟弟吓得惊慌失措,本以为正主来了,这田地准是没份了。 谁知李木田将几个兄弟唤来,说什么是嫡庶之间本是同气连枝,将大户的土地一人两亩分了,又给自己带回来的弟兄一人四亩地,感激得几个弟弟连连称主家大哥,就这样定下了名分。 看着李长湖温和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和李木田淡漠的溅着血的脸庞重合在一起,陈二牛顶着大太阳打了个寒战,恭恭敬敬地问道: “长湖这是来?” “诶,姑夫太客气了。”李长湖笑了笑,轻声说: “听说姑妈病了,家父寻思着姑夫腾不出手来做饭,特地叫我来请您与小泽来家里尝尝我母亲的手艺。” “这…太不好意思了。”陈二牛勉强一笑,进退两难。 “就这么定了!母亲已经备好饭菜。”李长湖拍了拍陈二牛的肩膀,告辞离去。 “好嘞。”陈二牛笑着摇了摇头,往屋内喊着: “小泽,收拾一下,晚上去你舅舅家吃饭。” 李家前年修好了宅子,占地扩大了好几倍,整个宅院坐北朝南,呈长方形,前院砌了石砖,摆了石锁,看着像练武的地儿,陈二牛看着这石锁份量不小,不禁啧啧称赞: 第八章 接引法 这《玄珠祀灵术》篇幅远远胜过《太阴吐纳养轮经》,主要阐述如何以镜身牵引太阴月华凝聚玄珠符种。 将这枚符种种植在他人丹田之中,便可助人修行,待到那人修为有成或身死便可反哺自身,练就太阴玄光...... 其中还有一道《接引法》,用于教导受种之人从镜中请出玄珠符种,再将之养于丹田之中。 陆江仙呆了呆,只觉这《玄珠祀灵术》看着有些邪性,像极了书中的魔功,再仔细琢磨,将法诀上上下下仔细读了一遍,确认了这玄珠符种不但对受种人无害,还有着诸多裨益。 《玄珠祀灵术》是这镜子觉醒的本命法决,凝聚玄珠符种的数量取决于他的神识之力,如今他能够负担的玄珠符种仅为六枚。 思量到这,陆江仙神识一动,李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边扫了个遍,不禁叹道: “好大的变化!” 自己在镜中沉睡了三年,如今李家已挖了塘,建了大院,好不繁华!李长湖更娶了妻蓄了胡,一派李家新掌事人的模样。 他催动法诀,从李家众人身上扫过,意料之中却又失望地发现———无一人身具灵“窍” 也就是说李家众人若无意外已是终身与仙无缘,一生摧折于红尘之中,好运便可得个七十年寿终正寝。 望着身边的李家人,陆江仙长叹一声,催动法诀。 “爹爹,快看!”李家几个兄弟早已围了过来,李尺泾眼尖,开口唤道。 李木田连忙定睛一瞧,镜面上白光闪烁,浮现出一个个蝇头小楷,他一拍李尺泾的肩膀,连声道: “拿布帛与笔墨来!” 几个兄弟连忙分头去取,好在李家建了书房,内里配了先生淘汰下来的文房四宝,否则说不得要去村头取。 不多时,李长湖取了布,李通崖硬是端了配着文墨的木桌来。好在李尺泾早已侯在镜旁,背下了镜面上浮现又掠过的前文。 几人之中,李尺泾年齿最幼,却是读了最多书,李木田便让他执笔,将这些小字皆抄录下来。 《接引法》篇幅颇长,李尺泾提着毛笔写了一柱香时间,手腕酸痛不已,不得不换成李通崖接着抄录,众人皆在一旁看着,生怕抄错了字。 如此来回交替,连着抄录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陆江仙也怕几人练岔了功,足足浮现了三遍,连同对一些道法中的暗语详细注释和几张运气脉络图一同浮现了,看几人细细校对过,这才缓缓收敛光芒。 “《接引法》。” 李项平望着书帛上的小字缓缓念道: “玄珠真丹也。一转之初,丹降于心络中,故云丹窟在中宫,丹降为一转……丹降之后,则闭息九侯为一次,至九九八十一为九次。故曰重九数……” “这是仙法!” 李长湖即惊且喜,恨不得抱起镜子亲上一口。 几人压抑着惊喜将法诀传递着仔细读过,就着卷中的注释默背起来。 李项平目光从布帛上迅速扫过,落在篇末的几句上。 第九章 白丸 月上柳梢。 李尺泾骤然睁眼,望着坐在一旁捧着记录《接引法》的布帛喝着茶的李木田。 “父亲,这两月法诀我已烂熟于心。”他顿了顿道:“今日是八节之立夏,或可一试。” “去试吧。” 李木田点点头,缓声道。 李尺泾大喜过望,三个哥哥也满心期盼,帮忙着焚香沐浴,立了案台在院里。 再由李木田恭恭敬敬地请出法鉴,用前些日子亲手雕刻的螭龙纹镜架支住,案前插了九柱香,摆了瓜果。 陆江仙不禁有些汗颜,这案敬香供果,却像在祭拜他这个死人。 案前李尺泾三拜九叩,跪着躬身低头,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李家弟子李尺泾,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言罢,他放空心神,催动法诀,多次服食自然太和之气。 陆江仙同时心念一动,镜面上顿时流光溢彩,如水波粼粼。 “有反应了!” 李木田等人大为振奋,死死地盯着案面。 却见那青灰色鉴子嗡嗡作响,镜面上跃起一道白丸,圆坨坨光灼灼,白光闪烁,照的庭中白茫茫一片,亮得几人睁不开眼。 李尺泾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轰然作响,一道威严厚重的声音骤然浮现: “兹有李氏子弟,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赐下玄明妙法,使之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赐下《太阴吐纳养轮经》一卷,金光术一道。” 李尺泾连忙从地上爬起,盘膝而坐,那道白丸一跃而起,没入其泥丸宫,他顿时全身一震,淹没在脑海中繁复的信息里。 那白丸授了法诀,在泥丸宫轻轻一转,顺着经脉而走,最后落在了下丹田气海穴中。 李木田几人看着那玄珠符种没入李尺泾头顶,顿时紧张不已,提心吊胆地看着李尺泾盘膝而坐,闭目存神,就这样盘膝坐到了天亮。 待到太阴落下,金乌飞起,李尺泾终于浑身一震,缓缓醒来。他张目一望,身边围了一圈兄弟,满是焦虑不安的神色。 “父亲哥哥!我得了玄珠符种,已经跨入修仙之门!”李尺泾兴奋地一跃而起,激动地抱住了父亲。 李木田乐呵呵地抱着李尺泾转了一圈,李通崖几人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也兴奋激动起来。 “我得了一法诀,唤作《太阴吐纳养轮经》” 李尺泾言罢,便欲开口念出法诀纲要,谁知气海穴中白丸轻轻跃动,他一瞬间竟失了声,咿咿呀呀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捂住嘴,又开口唤道: “父亲!” 见自己又能开口说话,李尺泾长舒一口气,不信邪地又试图念出法诀纲要,却发现念不出也默不出。 “这仙法写不出也念不出,好生神奇。”李尺泾脸色微变,露出狼狈的神色。 “不必紧张。” 第十章 结亲 李木田背着手才走到田家院前,院中哼着歌蹲着择菜的田芸已经抬头望了过来,见是李木田,于是腼腆地笑着道: “李叔!” 又将手中的菜一放,连忙站起身,对着屋里喊道: “爹!木田叔来了。” “是我。” 李木田带着笑意应了句,上下打量着田芸。 这女孩三年来已经出落得水灵,身材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虽然算不上俊秀但五官也算端正,倒是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不错,不错。”李木田背在身后的手一提,却是拎着一只大雁。 “李叔未免太客气了。” 田芸见着李木田提着东西来,不由一愣,再仔细一看,顿时惊声道: “这是雁儿?” 《仪礼·士昏礼》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在越国,男方欲与女方结亲,便会提着大雁上门,这一礼称之为纳采。 农户小家小户,受不得太繁复的规矩,黎泾村中寻常人家别说是雁儿,空手上门提亲的也是大有人在,田芸也是头次见人纳采,方才反应过来。 “我家那项平你可稀罕?” 李木田哈哈一笑,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田芸早已从耳根红透到了脖颈,出于矜持与羞涩支支吾吾地想要掩饰,却又怕李木田当了真,只好开口道: “稀罕!” 屋里的田守水才出了大门,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当父亲怎么看不出女儿一颗心早已挂在了那李项平身上! 只是这小子平日里滴水不漏,叫人看不出心思,田守水也怕女儿落得难堪,始终一言不发。 “大哥!”田守水大笑着唤道。 田守水五岁就跟在李木田身后,十二岁更是一同那任平安参了军,三人在军中抱团求生,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后来回了村,杀了那大户元家,金盆洗手务起农来。李木田更是对自己处处照拂,分了田地,又做了媒让他娶了妻子。 他田守水已是与李家休戚与共,连李长湖都是他亲手带大,看得比自家孩子还要亲。 自己的闺女能嫁到他家,哪能吃亏? 田芸才不知父亲心中过了多少道弯弯,见父亲出来就逃跑似的退下了,更是引得李木田一阵大笑。 “大哥,除了这婚事,却也有件要事”田守水无奈地摇摇头,正色道。 “何事?” 李木田有些疑惑地抬头。 “前几日我上山途径那元家祖墓,听得有些动静,待到我回头去寻,却什么也未见着。” “元家还有未杀尽的族人?”李木田眉毛一挑,阴郁地开口道。 “我看还有沾亲带故的敢偷偷祭祀罢了。” 田守水心中惴惴不安,连忙自我安抚道。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李木田渐渐放松,对着田守水点点头:“当年确实也问过了,元家五口人,并无错漏。” “大哥,好日子我就不该说这晦气话!”田守水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逗的李木田轻声笑起来。 从田家迈步出门,李木田脸色平静地走在土路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大黎山。 第十一章 夏至 夏至雨点值千金。 朦朦胧胧的雨点打过田地,地里光秃秃的,散发着泥土味。南方麦早熟,新麦已经收割了,扎成一束一束,插在田野之上。 农户门在田埂上相互招呼着,油籽、蔓青与大芥也准备播种下去,待到秋末收成。 李家。 李通崖与李长湖几人盼星星盼月亮,扳着指头过日子,总算把夏至给盼来了。 天色方才灰灰暗,两人就端了案台,与李项平一同跪在案前。 法鉴由那螭龙纹镜架支着,案上摆着夏至收割的第一株新麦,几类瓜果,三杯夏雨泡成的清茶。 三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李家弟子李长湖/李通崖/李项平,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那鉴子上彩华流转,白光连连闪烁,镜面中赫然越起三道白丸,朝三人飞去。 三人连忙盘膝坐下,按着《接引法》中的法门引导符种,承接法诀。 看着白丸落入三人泥丸宫,李尺泾将目光收回,盘膝而坐,沉气入定,望着气海穴中白盈盈一片月华,思忖道: “全凭法鉴提炼,八十一缕月华业已炼成,夏至日天气告生,阳明消暗,正是突破的好时机!” 初出牛犊不怕虎,李尺泾心念一动,双手结印,气海穴中波涛汹涌,八十一缕月华灵气飞速聚集,在气海穴中你追我赶,衔尾而游。 “入顶泥丸宫合成一处,下重楼十二环……故有腾腾之状也,生气袅袅,上重楼十二环,自舌下之窍而升……” 李尺泾默念《太阴吐纳养轮经》中凝聚玄景轮的法门,月华跃过十二重楼,汇聚在泥丸宫中凝聚成液,再纷纷流淌而下,在气海穴中聚成一片清潭。 “起!” 他轻喝一声,一道亮银色的光弧宛若水中月般从清潭中浮现,这光弧晶莹剔透,仿若极细的月牙,漂亮极了。 “十二重楼贯气海,清潭浮现玄景轮。” 望着这般景色,李尺泾不禁赞叹道,旋即催动法诀凝实玄景轮,尽力约束住它的形态。 只是时间缓缓流淌,玄景轮却迟迟未能真正落定,这月牙晶莹透亮,在潭中轻轻飘动,波光粼粼,浮游不定,一副随时会消散的模样。 李尺泾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勉力维持着玄景轮的形态,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俊俏的脸庞上滑落,沾湿了他淡青色的衣袍。 正处进退两难间,气海穴中清潭哗啦啦地退开,一道白色符丸骤然飞起。 那符丸圆坨坨光灼灼,往那玄景轮上一定,剔透的月牙儿顿时稳住了形态,清潭中的法力也渐渐稳定,李尺泾长出一口气,运气收功。 玄景功成,体内的月华灵气转化为月华法力,李尺泾已经成为一名胎息境的修仙者! 他缓缓睁眼,望向案上在月晕中若隐若现的法鉴,躬身而拜。 “赐下仙法,凝炼月华,玄景功成,李家不胜受恩感激,此后年年月月,香火连绵,祀不断绝。” 李尺泾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却异常庄严,这个始终在哥哥们羽翼庇佑下的男孩赫然已经成了少年。 “泾儿。” 李木田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幼子。 “父亲,我已凝聚玄景轮。” 李尺泾站起身微笑看着父亲,左手轻轻展开,一道乳白色的法力浮现在手中。 “修行第一步叫作胎息,胎息境须要凝聚六轮,分别唤作玄景、承明,周行,青元,玉京,灵初。这玄景轮,便是入道之门。” “好,好。”李木田老怀大慰,连连道。 挥手散去法力,李尺泾重新盘膝而坐,巩固起修为来。 ———— “好法诀!” 李项平最先睁开眼,笑着伸了个懒腰,起身拿起桌面上的茶壶狠狠灌了一口。 “我得了那《太阴吐纳养轮经》和一道法诀,唤作避水法。” 第十二章 金光术 李长湖第六次从入定中惊醒,咬着牙重新盘膝而坐,平复起心境来。 “太难。” 修炼了三月有余,他仅仅凝聚几缕月华,项平已经尝试凝聚玄景轮,通崖也凝聚七十余缕月华,唯独他李长湖还在个位数打转。 相比起两个弟弟修炼的轻松写意,李长湖引导灵气跨越十二重楼都吃力无比,就连气海穴中的符种也无精打采,黯淡无光。 甚至炼化月华时别说白天,月色稍微不好的夜里他连月华都感知不到了,如今这几缕月华还是依靠法鉴来凝聚的。 “唉。” 李长湖已经自知在修仙一道上毫无天份,每每轮到他来借助法鉴修炼时都愧疚无比,自觉挡了弟弟们的道途。 第七次从入定中惊醒,李长湖神色黯淡,看了看身旁的李通崖和李项平,他悄悄起身,向门外走去。 李木田正在后院弯着腰打磨着长刀。 他右手握着刀背,左手拇指与食指捏住刀身,两手稳稳地持着刀,在砺石上反复打磨。 李长湖坚定了神色,开口道: “父亲。” “何事?”李木田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我恐非修仙那块料。”李长湖有些羞愧地回答。 “那你便不修了?”李木田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他。 “非是不修。”李长湖早有了腹稿,望着父亲解释道: “我的天赋远远不如通崖与项平,更不用说泾儿了,借助法鉴才勉强修炼,白日里不如替父亲整理家业,去田上转一转,也不至于让人起了疑心。” “也罢。” 李木田思忖了一会儿,神色缓和了许多,摇摇头说: “明日就算了,你去筹备项平婚礼的事,不要太张扬,请上些亲戚就低调办了。” “是。”李长湖重重一点头,急冲冲地往正院去了。 谁知这才进了正院,便见着妻子任氏正坐在院中,一边缝制衣服,一边同田芸聊着天。女眷入不得后院祠堂,只好在此处等着。 田芸见李长湖出来,两夫妻似有话说,便笑着寻了个借口,回田家去了。 “怎么了,屏儿。”李长湖见了妻子,眉眼柔和了不少,望着她轻轻问道。 “长湖。” 任屏儿容貌端庄大气,眉眼带着点喜色,低低地道: “我有了。” “什么?”李长湖惊得不轻,脑海中的压抑烦躁不翼而飞,他脸色微红,兴奋地反问道: “真的有了?” “还能骗你不成,婆婆都看过了,是有了。”任屏儿羞涩地点点头嗔道。 “父亲,父亲!屏儿有了!” 李长湖哈哈一笑,欣喜不已,连忙喊着走向后院。 “当锵…” 只听一阵铁器碰撞声,李木田当即舍了刀,匆匆地走到了正院,神色激动地问道: “你小子说什么?” “屏儿有了!”李长湖像个孩子般傻乐着,笑着道。 “好!好。” 李木田开怀大笑,拍了拍红着脸的任屏儿,朗声对李长湖道: 第十三章 杀人 李叶盛去年死了父亲,家里的田地和财物都归了他这个长子所有,他真是好不快意,连忙卖了一块地换了些钱,在村里的小铺里痛痛快快地吃起来。 此后三天两头无所事事,就在村里和山上晃悠,更加肆无忌惮地调戏偷窃,整个黎泾村除了大伯李木田,他谁也不怵,谁也不怕。 可怜了幼弟李叶生,明明和李项平一般大的年纪,李项平从小就在村头跟着先生读书,而他李叶生却孤苦伶仃、饥寒交迫。 十几岁大的孩子,才失去了父亲,日日要放鸭又要替人看牛,要不是李木田家时时帮衬,恐怕早就饿死在家中了。 李叶盛哪管他生死,闲下来时心中总是痒痒着,看着李长湖一家出入青砖砌成的大院,嫉妒地发狂。 “大家都姓李,凭什么你嫡我庶,凭什么你买了良田盖了高院!不过一个村里的大户,学什么派头来建大院?好像院里有多少宝贝似的!” 他骤然直起身,恍然大悟地想起几年前的夜晚,几人紧张的神色和李木田手中的刀。 “李木田有宝贝啊……” 李叶盛叼着狗尾巴草,望着田上笑着与租户交谈的李长湖,心中暗暗不爽。 “不就投了个好胎么。” 在树荫下小睡了一会儿,眼看着夜色深了,李叶盛“呸”地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挽起裤腿,悄悄摸摸地往李家大院潜去。 在院子周边绕了一圈,李叶盛连条墙缝都未曾看见,在墙上扒拉了几下,也砌的平整光滑,恐怕也难翻过去。 “狗东西。” 李叶盛往墙上吐了口唾沫,发了狠劲,拔腿向后山奔去。 “老子不信你们能在屋上立个罩。” 大黎山曲折绵延,黎泾村的后山只是其中一峰,村民懒得取名,就唤作后山。 翻过后山往南去便是眉尺峰,再往南到山下就是泾阳村,两村互通有无便是从山间的小路走。 李叶盛拨开树丛,沿着小路爬了半刻钟,在山中寻了一处突出视野开阔处,伏下身子望向山下的小院。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模模糊糊地几个人影晃动,像是在盘膝而坐,有人影抱着青石走来走去,不知在做甚。 “听闻这东西院中摆了石锁,莫不是李木田在外头得了劳子武功战法,偷偷给那几个东西教去。” 李叶盛抬头望了望天,山间本就昏沉,明月又受乌云遮挡,大地一片乌黑,连人影也渐渐看不清了。 夜色已晚,山间高猿长啸,豺吠狼嚎,凉风从李叶盛的裤衩子底下穿过,冻得他双腿一夹,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还挺邪乎。” 李叶盛又坐了半刻钟,冻得清水鼻涕直流,心中也默默编排好了准备散布在村中的流言: 什么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他李叶盛也是李家的,怎么分不到一份?要是武功战法,他才懒得修,卖了换钱倒是能潇洒不少日子。 低头望望院中,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李叶盛也没在意,紧了紧袖口就站起身准备回家。 “妈呀!” 谁知一扭头,却见着山间小径上静静地站着个人影,吓得李叶盛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钻回了大青石背后。 颤颤巍巍地冒头一看,这人眉眼清秀,低眉望着自己,竟是自己的堂弟李项平。 李叶盛双眼一瞪,摆出蛮横的姿态,正欲发作,却望见李项平手中掐了个诀。 “什么?” 第十四章 长湖与项平 “是因为他足够残忍。” 李通崖话音未落,李长湖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梁,瞳孔骤然扩大,浑身寒毛卓竖。他盯着弟弟带着笑意的脸庞,心中凛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推了推李长湖的肩膀,李通崖将手中木简轻轻一抛,轻笑着看着李长湖。 “你这孩子。” 李长湖长出了口气,只当李通崖在开玩笑,轻轻地摆了摆手,开口道: “我去筹备项平的婚礼。” 李长湖言罢整了整衣物,迈出门往田家去了。 李通崖却收敛了笑容,静静地坐在木桌旁,开口说: “父亲。” 却见李木田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石阶上,板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偏头看着李通崖。 李木田昨夜坐在门前正望着月,就见着李项平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后山,心中放心不下,悄悄跟在孩子身后上了后山。 谁知李通崖同样放心不下弟弟,偷偷摸摸地尾随,两人见了面一阵尴尬,默契地看着李项平杀了人,又亲眼看着野兽分食干净,李木田这才下了山。 “项平也是出于家族安危,父亲也不必动怒…”李通崖劝慰道。 “我生个劳子气!” 李木田心中压抑,说话也不讲究了,他眯了眯眼,又开口道: “瓜娃子杀了那废物杀的好,他若是仅仅恐吓一番,老子跳下去就把那废物砍了!杀的好,杀的好!老子生什么气?你休要为李长湖遮掩!” 李通崖长叹一声,闷闷地说: “大哥宽厚心善,村里人和租户们都对他敬服不已,是能保家业的。” “放屁!”李木田一拍桌面,面上多了几分怒意: “他们敬的是我李木田!围着你哥哥只是李长湖的租子低!这些人向来畏威不怀德,你看他这模样,我李木田今天一死,明天李叶盛就敢上门打滚,他李长湖敢杀他?” 看着李通崖低头不语,李木田语气缓和了许多,低声说: “从前我不怕,有你们两个兄弟,李长湖宽厚是最好不过,恩威并施,未来可期。但如今不同了,我李家怀壁其罪,如履薄冰,掌事者若是不够狠辣则轻易覆亡啊!” “再者。”李木田喘了口气,眼中忧虑不安: “这几日我心中总是坠坠不安,只怕有杀身之祸。” ———— 李长湖去了田家定好了婚约的诸多事宜,愣愣地坐在田上,神色复杂,他在村里走了一遭,唯独没见着李叶盛。 回忆起弟弟昨夜里那声低喝和李通崖的暗示,李长湖晓得叶盛多半已经被项平杀了。 李长湖心中一阵痛苦,小时候叶盛和通崖小小的两只,总是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下河捞鱼。 他依稀记得盛儿抱着条大青鱼,笑嘻嘻地喊着:“兄长兄长,看我!”通崖明明羡慕不已,却总是偏过头嘟着嘴不去看他。三人玩累了就站在河边尿尿,比谁尿得高,比谁尿得远。 只是后来伯母死了,二伯也卧病在床,叶盛短短数月性情大变,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罪不至此啊!” 李长湖眼角有了些晶莹,他总觉得能再劝劝他,再让他学好,认真保护好弟弟叶生,好好活着。 “长湖!” 一声叫唤惊醒了李长湖,他连忙低下头擦了擦眼角,望向出声处。 却是一个白发的老农户,长相憨厚老实,皮肤黝黑,穿着土布衣,裤管宽大得很。 “徐伯。”李长湖站起身拍拍裤腿,关切地问道: 第十五章 难民 陆江仙熟悉了数月,彻底吸收了玉石的力量,早就已经可以施展《太阴吐纳养轮经》中记录的幻术小诀来同李家人沟通。 但他思忖着时机不够成熟,始终未曾展现出神智,而是如同死物般静静地躺在祠堂中。 毕竟李家人都不算蠢,也许这面镜子位格高得很,但他陆江仙却实打实地是个修仙小白。 此时开口不但要编些身世,还要回答李家人满肚子的疑惑,平白多了一身破绽。 好在如今他神识范围笼罩整个李家绰绰有余,平日里睡睡觉,醒来时就当看场电视连续剧,也是颇为惬意。 只有偶尔从古黎道上空飞过的气息会将陆江仙惊醒,让他心中一凛,感受着那些或磅礴或轻灵的气息,默默地将自己的神识缩成一团。 虽说李家将陆江仙脑补成了什么仙器法鉴,他对自己的战斗力还是有谱的——胎息二层承明轮打底,胎息四层青元轮算顶天了。 将自己同那些磅礴到陆江仙缩在镜子里都自觉如芒在背的气息一比,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再谨慎一点,苟个百八十年再说。 “只是,为何古黎道上会有难民前来…”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 李长湖带着一众村民举着火把,举着草叉锄头等工具,站在村口和一众衣衫褴褛的难民对峙着。 这几日才忙完了项平与田芸的亲事,李长湖抽出时间来修炼,却见一个李家的租户急急忙忙地来报,说是村口来了群难民。 “难民?” 李长湖最近见的难民也在三年多以前了,是一群眉尺山翻过来的陈姓人家。这几年气候好,眉尺河又善养人,上下流域不见得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人家。 “他们自称是古黎道上来的。”那租户见了李长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恭敬地回答道。 “怎么可能…” 李长湖考虑了几息,挥了挥手,迈步走向门外,开口道: “父亲早已睡下,不必麻烦他了,叫上田叔和任叔,咱们去看看。” 待到李长湖走到村口,黎泾村的另一家大户柳家的掌事人柳林峰已经叼着旱烟等在村口了,见了李长湖,他笑着开口道: “长湖来了。” “大舅。” 李长湖也点点头,柳林峰正是他母亲柳林云的亲哥哥,当年李木田杀了大户元家,分了田地,柳林峰的父亲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年轻人,力排众议将柳林云嫁了过去,和李家结了亲。 李长湖和柳林峰带着人往难民们中喊了三次,难民们终于推出来个中年人,这人虽然满脸乌黑,衣衫褴褛,但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气度。 这中年人拱拱手,苦笑地望着两人道: “鄙人本是那夏黎道上商队的主事人,南边的吴国打下了井夏城,整个夏黎道上刀兵四起,鸡犬不宁,我等在路上遭了劫,混在难民中逃了过来,鄙人不才,受众人举荐话事,还望两位能收留我等。” “此段古黎道年久失修,野兽横行,你等就这么过来了?” 柳林峰疑惑地问道。 “自是死了不少人,老人孩子都死光了。”那中年人苦笑道。 两位大户的代表正打听着对方的底细,人群中的徐老汉正一手提着编好的草蟋蟀,一手握着锄头,眯着眼打量着难民们。 第十六章 孽缘 上 李长湖只见那青年掀开兽皮,亮出一道寒芒来,那双凶残锐利、仿若野兽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快意又凶狠地盯着李长湖的眼睛。 寒芒迅疾如同闪电,直直地往李长湖的咽喉扎去,他惊恐之下只来得及后退了一步,连忙伸手去挡。 太快了! 这一刺练习了二十二年,刺烂了多少束草垛,压抑了多少夜的仇恨。 那寒芒明明是一道亮银色的闪电,却又如同游鱼般灵巧地避过了李长湖来挡的手,直直地贯入他的咽喉。 李长湖只来的及发出几声泣血般的呜咽,重重地摔倒在地,双眼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地听着身边的尖叫和怒喝。 “畜牲!!!” 站在李长湖身后的田守水撕心裂肺地暴喝一声,他的身高不如李长湖,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直到李长湖倒下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双眼瞪得通红,脑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伸手去抓那青年。 那青年一击得手,却是舍弃了匕首,借着众人纷纷去扶李长湖的空隙,就地一滚躲避开田守水来抓的手,仿佛一只矫健的鼷鹿般撞进了难民群中。 田守水跨步去追,难民们仿佛炸了窝般纷纷让开,他只来得及看见那个青年钻进村边的芦苇荡里,一遛烟地向远处跑去。 “他娘的。” 田守水头也不回地寻着痕迹钻进了芦苇荡中,留下身后惊慌失措地抱成一团的难民们。 “遭瘟的!狗入的啊!”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那中年人被村民们死死地压在墙角,边哭嚎边骂着: “真不干小人的事!!小人不认识那青年,他是路上混进来的啊!” “闭嘴!” 柳林峰青白着脸骂道,咬牙切齿地扶着倒在地上的李长湖,狠狠地白了一眼那中年人,一时也失了分寸。 看着外甥吐着血沫,已然是不活了,他脑海中混沌一片:自己该怎么和妹妹交代?怎么和那李木田交代?外甥就这样白白地死在自己面前! 任平安却呆呆地坐在地上,女儿任氏嫁给李长湖才怀了孕,李长湖就这么死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样死了! 众人惊慌失措,地上李长湖只睁着眼望着天空,感受滚烫的血在胸口处流淌,意识渐渐模糊。 “只是对不起项平,要让他红事变白事了。” 李长湖残留的意识黯淡地想着,疼痛和窒息终于使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片混乱中,在众人未见处一道银芒悄悄地从他丹田处飞起,拽着尾巴如同乳燕投怀般奔往天空,滴溜溜地盘旋一周往李家后院飞去。 不远处。 徐老汉佝偻着身子颤抖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那青年一刀插进了李长湖的脖颈,刀尖甚至微微从后颈处冒出,他只觉一口血气从胸腹处冲上脑中,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孽缘啊!” 他老泪纵横,手中死死地握着准备带给李长湖的一串草蟋蟀,痛苦地捂住心口。 “畜牲…” 徐老汉狠狠地喘了口气,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迈开步子往后山跑去,口中唠唠叨叨地念着: “老汉熬死了妻子,看灭了主家,见过的人物比你这条野狼拉过的屎还多,你等着吧!你等着吧!老汉来会会你!” ———— 李家。 祠堂中的陆江仙默然地叹了口气,李长湖遇刺时他便醒来了,但村头实在是隔的太远,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第十七章 孽缘 下 见着李尺泾尚稚嫩的脸庞却布满着狠厉的神色,人群中的叶承福顿了顿,举着火把摸着下巴思忖道: “这第四子恐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货色,领头的良鹿死了,剩下的三条恶狼,大的狡诈,小的凶狠,这黎泾村不出十年光景,必成李家的一言堂了罢!” 众人顿了几息,却听有人低声回答: “长湖为难民所杀!” 李项平忍着泪跪在李长湖身边,扭头望向田守水,哽咽着问道: “田叔,这是什么事?” “多半是那元家余孽。” 李木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望着羞愧地低着头不语的田守水,瞥了眼四周的村民,口中喊道: “李通崖!” 李通崖闻言抹去泪水,站出身对着村民们拱拱手,高声道: “今夜惊扰了各位了,还请诸位先行散去,不必在此逗留了。” 言罢又躬身扶起柳林峰,附在他耳边道: “还请舅舅先行带人控制住那些流民,以防有人趁乱滋事,我等随后便到。” “好,好…” 柳林峰跪在李木田面前本就畏畏缩缩,如芒在背,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称是,带着人走了。 田守水和任平安担了地上的李长湖往李家后院一放,却听正院中一阵哭声,却是任氏听闻噩耗昏厥了过去,田芸与柳氏忍着泪,一人照顾,一人连忙去寻先生。 “大哥……” 田守水放下李长湖,目中含着泪,刚欲说些什么,李木田却摆摆手,疲惫地开口道: “平安去看看任氏,守水你先同那柳林峰看着难民,没有我李家表态,他恐怕也束手束脚。” “是。” 田守水愣了愣,抹了泪水应声退下,任平安也呆呆地点点头,去照看任屏儿了。 后院没有了外人,只剩下李家几个兄弟,低声泣着泪。 李木田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宛若一只受伤的孤狼,坐在长子身边低低地哀嚎起来。 “长湖呦——” 几个兄弟也纷纷哭泣起来,李通崖和李项平还算节制,李尺泾年纪尚轻,却是哭得死去活来。 ———— 夜半三更,黎泾村一片混乱,徐老汉独自撑着锄头走到了后山,沿着小路七扭八拐,看着丛生的杂草间,一片连绵的墓群中出现在眼前。 徐老汉驻足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一个衣衫褴褛,腰间披着兽皮衣的青年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角落的小墓碑旁,叉开着双腿说着些什么。 耳朵一动,青年敏锐地抬头望了望,见到来者只是个一副老得走不动路模样的憨厚老农,竟还拍拍手,笑着歪头开口道: “老汉打哪儿来!” 徐老汉不去应他,故意走得极慢,颤颤巍巍地挪到了跟前,故作警惕地盯了眼青年,在墓旁跪下,抱着墓碑低声哭诉起来。 那青年仔细一听,隐隐约约是些大仇得报,主家安息之类的话,心中顿时一动。 他小时便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前半生替人做租户,夜夜便是抱着这匕首刻苦练习,唯独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割下那李木田的脑袋来祭祀父母。 如今大仇稍报,心中快意至极,有千万句话想要出口,身边竟无一人可分享喜悦与快意,不如同这老头一叙,临走一杀了之,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儿,青年开口笑道: “你来这元家墓上哭诉,不怕李家寻你麻烦?” “老汉时日无多……” 徐老汉抹着眼泪应着,低低望了那青年一眼,却是大惊失色,伏地跪下开口道: “小少爷!” “嗯?” 那青年吃了一惊,心中暗道: “这老汉莫不是在村头见过我?还是杀了他便遁走吧,省得多事。” 徐老汉却掩着泪又开口道: “主母时常抱着少爷来田上坐,故而认得少爷,老汉至今记得您脚上有三颗黑痣,可以为证。” 徐老汉活了七十余年,老成了精,硬生生倒因为果,惊得那青年散了杀意,愣了愣,急忙问道: “那你可记得我母亲相貌?” “自是记得。” 徐老汉从草垛中拎出根树枝,又用锄头抛松了土,仔细地刻画起来。 那青年激动不已,却又时时低头阴郁地望着徐老汉,心中念头不断闪动,一会觉得该一杀了之,一会又觉得该绑走他,多问些母亲的消息。 不多时,徐老汉画好起身,他虽是个农户,却常年替村里人画门神画吉祥,年头长了也有几点丹青,几笔之间竟然将人物神韵勾勒的栩栩如生。 “母亲!” 青年翻身跪地一望,见着那梦里依稀的眉眼,顿时低低的哭泣起来,二十二年的委屈与压抑通通涌上心头,不禁泪如泉涌。 徐老汉在一旁哀声叹气,一个劲地说着主母的好,一时间青年越发禁不住泪。 “老汉尚记得主家的相貌,待我画来。” 听完徐老汉的话,青年已经对其信了八分,抹了抹泪水,头也不抬的允诺了。 徐老汉正举起锄头松土作画,眼中发着狠意,那锄头高高举起,亮银色的锄刃在月光下轻飘飘地闪动了一下,猛地一落,却往青年脖颈砸去。 那青年随着难民奔波 第十八章 三年 黎泾村昨日闹到夜深,鸡鸣时村民却都起来了,早秋的清晨空气清甜露水晶莹,村中却一片萧瑟。 柳李两家放了些干粮,难民们蜷缩着卧在村口吃着,那领头的中年人忧心忡忡地望着身边的二十余人,心中暗道: “如今真是有苦难言,杀了人家的主事人,别说留下,连走也走不脱了。” 难民们一阵骚动,纷纷抬头望向山路,有人喊道: “道上有人,看那老汉!” 却看见蜿蜒的路上走来一个苍发老农,衣上臂上血迹斑斑,左手勉力拖行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右手扛着的锄头上则挂着一个残破不堪、散落着头发的人头。 “是那刺客!” 眼尖者认出了那无头尸体的衣着,不禁背脊发寒,夜里才走脱,早上便被摘了脑袋,这老汉也不知是什么人,李家当真好大的威势。 见着徐老汉靠近,两边的人连忙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徐老汉却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迈着步伐,瞥也不瞥周身的众人,自顾自地走着。 待到他挪到村尾的李家院前,早有租户去报了信,李家人开了院门,李木田神色疲惫地带着一众家人在门前迎着他。 “徐伯,你这是……” “那元家余孽……叫我杀了,尸首皆在此处,叫那柳林峰和田守水来辨一辨。” 徐老汉佝偻着身子,手脚冰凉,将尸体往地上一放,坐在地上喘气。 李通崖连忙从内屋端了茶水往徐老汉手中送,老人却手脚发颤,连茶也接不住了,只凭李通崖送到嘴边啜饮。 不多时,柳林峰和田守水两人同那徐家的长子一并来了,徐老汉又当着众人将来龙去脉讲了,几番确认下,这人当真是那元家余孽。 “徐伯,大哥大仇得报,李家感激不尽……”李通崖正红着眼说些什么,徐老汉吃力地摆摆手,流着泪开口道: “你等不必谢我,我受了湖儿的恩德,就替他杀了这人,绝不会挟恩图你李家富贵。老汉没有几年可活了,倘若你等有心言谢,便待那孩子出生,携来看看我。” 言罢勉力起身,也不听李家人的挽留声,将扶着徐家长子出门去了。 李家的白事办了几天,白巾素缟地挂了一院,李长湖生前宽厚待人、为人仗义,于是家家户户都有泣声。事务繁忙,李通崖突破的准备也一推再推,直到李长湖下葬两月后才稳定了心境,凝聚出玄景轮,踏入修仙之门。 ———— 两年后。 清晨明朗的阳光投射在院落中几丛稀疏的小树上,照得一院都是细细碎碎的树荫,树下却盘膝坐着个俊秀的少年郎,正全神贯注地吞气吐纳。 不多时,他长长地吐出一股浊气,收了法诀,笑吟吟地望着院中。 却是一个两岁模样,捧着几朵野花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后院,笑得很是开心,咿咿呀呀地开口道: “叔……抱……” 李尺泾笑着伸手轻轻一捧,把那孩子高高抱起,将头顶在那孩子的小脑袋上,热切地问: “宣儿今日可有乖乖听话?” “要…抱……”那孩子不理他,咯咯地笑着,在李尺泾手中扭来扭去。 “宣儿!快出来!” 任氏却不敢进后院,在院门口低声喊道。 将孩子往地上一放,笑吟吟地看着他蹦跳着投到母亲怀里,李尺泾轻轻开口道: “这周行轮真当难修,足足一年半的时光,总算是要成了!” 第十九章 修士 是夜,月色皎洁。 李尺泾正盘膝坐在院中,凝气沉神,着手凝聚第三轮周行轮。 人体奥妙无穷,有十二经络,上中下三个丹田,《太阴吐纳养轮经》中提及: “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 胎息六轮中玄景、周行、玉京三轮唤作胎息三关,尤为艰难。关键便在于这三轮分别要在不同的丹田无中生有凝聚出灵轮来。 余下三轮便相对容易。正如玄景轮在下丹田气海穴,凝聚之后只需用心吐纳,承明轮便从气海穴中自然而生。 而周行轮位于巨阙庭,正是人体的藏气之府,凝聚后法力流转不息,周行全身,法力附之于目则目千里,附之于足则足神行,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李尺泾修整了一刻钟,自觉气海穴饱满,两道灵轮相互环绕,纠缠不休,掐了法诀,运气从石门、关元,神阙、命门诸穴流过,汇聚于巨阙庭中,试图凝聚起灵轮来。 陆江仙正催动神识看着李尺泾,为他施加了静心咒,与李通崖、李项平一同为他护法。 正看着李尺泾掐诀准备突破,陆江仙骤然觉得如芒在背,远远地感受到一道磅礴的气息由远及近,向着大黎山飞来。 对比了双方的实力,陆江仙果断从心,神识退潮般涌入镜中,连天窗投下的月光也不吸收了,如同死物般躺在祠堂中的暗室里,仿佛一面真正的青铜鉴子。 短短几个呼吸,一道青色流光便从李家上空划过,感受着气息远去,陆江仙正要长出口气,却见那流光轻飘飘地掉了个头,缓缓地悬浮在李家上空。 ———— 司元白从青穗峰破关而出,修为又有精进,打算去大黎山中寻那猪妖的晦气,便踩着飞梭,顺着古黎道往南去。 “那场大战打得大黎山北麓灵机断绝,地脉一片混乱,如今三百年过去了,这地脉灵机缓缓恢复,也有不少妖物成了气候。” 近了大黎山,司元白发觉山脚下竟然还有不少村子,尤其是那不知名河流的两岸,村落三三两两地分布着,看上去很是生机勃勃。 “大战打得天地一清,杀光了这北麓的妖物,断绝了灵机,倒是成了这些凡人的好居所。” 司元白低低一望,却猛然望见脚下的小村子里有法力气息闪动,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本以为是什么小妖作祟,运起法目一看,月光下竟盘膝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郎,不但如此,左右有两个容貌相似的青年看着,貌似也有法力在身。 “好是稀奇,这少年突破瓶颈,竟然无长辈在身边看护。” 司元白灵识在村中轻轻一扫,再也未曾发现什么法力波动,轻轻一愣,抚掌笑道: “恐怕是哪个道友留下的风流种。” 下方的李尺泾却一无所知,反倒福至心灵,随着自身的不断尝试凝聚,法诀中的大小疑惑纷纷明了,一道道法力在巨阙庭中迅速汇聚,晶莹剔透的灵轮飞速凝聚起来,仿佛练习过千百遍般轻车熟路。 “好一个少年!” 司元白捻了捻胡须,轻声赞道。 第二十章 拜师 见了那宛若仙人的青衣男子缓缓浮现在院子里,李项平顿时口中一苦,心中暗道: “他娘的,怕是那鉴子主人寻来了!” 当下顿时惊恐不安,只觉得此人颇为神异,深不可测,抬头望望李尺泾与李通崖,两人虽然神色自若,眼底却惶惶不安,怕也是同李项平一个想法。 “我乃青池宗青穗峰主。” 司元白微微一笑,见李家几人戒备非常,不同于寻常人般顶礼膜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笑着回答道: “几位不必紧张,这古黎道隶属我青池宗,你等修了仙道,自然归青池宗管束。” 眼看这人不是来寻那鉴子的,李通崖几人顿时一松,对司元白的敌意减弱了不少,李通崖一抱拳,恭敬地开口道: “我等乡野小民,孤陋寡闻,无意间成了玄景,不知贵宗是何等大派,却是怠慢了上使。” 司元白一愣,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古黎道几百年不曾派人来收拾,这些村民连青池宗的名号也不知道了,于是掐了法诀,一道栩栩如生的越国浮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手顿时震住了李家几人,李尺泾等人虽然学了法诀,可以唤出法力,但连捏出个形状都够呛,更别说精妙的控制来捏造成地图了。 “这是越国。” 司元白心念一动,手中越国南边顿时浮现出一块青色的图斑,这图斑大概占了越国四分之一的位置。 “这是我青池宗。” “原来是青池仙宗。”李木田拱拱手,开口道: “老汉年轻时随杨将军攻打山越,那符箓应是青池仙宗发放的。” “万万担不得仙宗之名。” 司元白连连摆手,对着李项平三人道: “你等既然入了玄景之门,这古黎道边上的几个村子便归你等管束,只需谨记年年供上宗内要求的资粮即可。” “这古黎道上还有几个家族,你家根底浅薄,凡事能让且让,不要太过争执,每五年宗门便会派人来收人上山,若是族中能出了卓越人物,对家族也是大有好处。” 李通崖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询问道: “不知这资粮……” “每年白元果十枚,灵稻二百斤。” 司元白正色道: “这资粮可万万少不得,最好在宗里能有弟子拜山门,否则这扣克却是少不了……” 司元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李通崖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几人对视一眼,李木田心中暗道: “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泾儿突破时现身,多半是想要泾儿入那青池宗了。” “如此倒也还好,泾儿天资卓越,在这深山中实在是委屈了他,不如去那仙宗大展拳脚,家族里外也有照应。” 想到这儿,李木田对着李尺泾轻轻点头,李尺泾见了父亲的神色顿时会意,对着司元白长作一揖,恭恭敬敬的开口道: “尺泾天资愚钝,却也慕峰主风致,望能拜在峰主门下做一洒扫童子,尊听仙诲。” “不错,合该入我青穗峰。” 司元白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左手在腰间一拍,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出现在地面,望着几人惊异的神色,他解释道: 第二十一章 整合势力 李项平见司元白架着飞梭消失在天边,这才起身拿起桌面上的木简,解开木简上的布条,摊开来看。 “青元养轮法,一品。” 他草草地浏览了一遍,这法诀是一道胎息境的修炼法门,正皱着眉头读着,却听李通崖轻咦一声: “这吐纳诀只需日日吐纳,不须炼化月华?” “自然比不得那鉴……我家的法诀。” 李项平刚想提及那鉴子,又惧司元白去而复返,只好改口。 “那司元白当真是什么青池宗的峰主?泾儿就这样随他去了,未免有些草率。” 李通崖苦笑着开口道: “我等又有什么办法?倘若他是什么邪修,大可掳了人去,何必和我等唧唧歪歪,还留下什么法诀、凭证。” 李项平点点头,拿起桌面上的第二枚木简,摊开一看: “天元练气诀,练气期修炼法诀,二品。” 李通崖也拿起一枚,自顾自地读道: “黎夏秘笺。” 再往下读了几句,不禁喜形于色,对着李项平开口道: “这秘笺记录了诸多修炼常识,黎夏郡的势力分布和散修的交易坊市,正是我等如今急需之物。” 李项平接过木简一看,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原来功法分为九品,一品最次,九品最好,法诀丹药法器则与境界相对应,只是不知我家这法诀是第几品。” 见弟弟专心读起那秘笺,李通崖拿起司元白留下的那枚淡青色玉印,默默催动法力。 “青池治下。” 那玉印上顿时浮现出淡金色的几个大字来,随后那大字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亮白色的“李”字和一副小小的地图。 “黎泾村、梨川口、泾阳村、黎道口。” 李木田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挨个念出了这些村子的名称,这四村正是那司元白所说的古黎道至大黎山脚下诸村。 “有了青池仙宗背书,我李家也有了足够的实力,便不必再藏了,堂堂正正地培养势力罢!” “这些村子是我李家的了。” 低着头读书的李项平突然抬头,表情平静地开口道: “便从明夜始。” ———— 陈二牛大清早起来就看到李家的租户就如游鱼般穿梭在村头村尾,挨家挨户地拉人。 “李大婶!和你家李哥说声,晚上下了田便去村后,田叔有要事相商!” “啊!好勒……” “柳哥!李家有请……” 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肚子里都憋着疑惑,好不容易挨到了黄昏,陈二牛吃完饭就连忙到了村后。 李家作为村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在村子里号召力强得很,陈二牛抬眼望去,村中大户小户都到齐了,就连几年前的那难民头子中年人许文山都恭恭敬敬地站在李项平身后。 “他娘的来晚了。” 第二十二章 仙宗 “黎泾村二百二十九户,梨川口一百零一户,泾阳村二百九十七户,黎道口一百五十八户,共计七百八十五户,四千二百八十人。” 李通崖几人端坐在李家正院,最下方的李叶生站在院中正朗声读着布帛上的碳字。 “四千二百八十人,每户三个青壮,怎么也能凑出一两个身具灵窍者。” 李项平靠在木桌前,低低地道。 “叶氏诸位族老昨夜上门拜访叶生……希望能恢复祖姓。”李叶生望了望上首的几人,苦笑道。 “祖姓?” 李通崖抬头,疑惑地问。 看着李通崖两人不解的模样,李木田咳嗽一声,出言解释道 “叶氏族上本是我李家的支脉,只是后来犯了错,整支族人被逐出了李家,改姓了叶。” “原本两家各自不提此事,如今见我李家有了仙缘,叶氏自然眼巴巴地来攀附,想要改回祖姓了” 闻言,李叶生也点点头,他也是昨夜才听那族老哭诉才得知这等陈年密辛,那叶家族老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若不是李家才得了仙缘他就来攀附,他李叶生还当真以为此人是心念主家。 “若是叶家哪支出了身具灵窍者,便准许他那支改回李姓,做我李家支脉。” 李项平听完了李木田的解释,当即回答了李叶生,让他去答复那族老,扭头向李木田询问道: “父亲,这诸村的主事人……” “陈二牛精明能干,又是梨川口逃难来的,便派他去梨川口。泾阳村人口最多最为富庶,得派个贴心人,让你任叔去看着。” 李木田轻轻饮了口茶,继续道: “黎道口紧靠着古黎道,逃难的灾民众多,形势最为复杂,那许文山是个鬼精的,让他带上他那一众难民兄弟去。” “父亲想得周到。” 李项平点点头,捧着手上的那卷种植灵植的法门看着。 “当务之急还是用这卷中的寻灵术将几个村子的地脉看了,好将那些灵田找出来,早些将灵稻和白元果种下去。” ———— 李尺泾踏在那飞梭上,看着身下广阔的大地、如同蚂蚁般的房屋、雄俊的城池通通消失在远方,离家的忧愁顿时被抛在了脑后,心中激荡不已。 “大丈夫当乘风揽月,仗剑天下!” 大约飞了两个多时辰,李尺泾眼前冒出一座极高的山群来,山间亭台楼榭,连绵不绝,看上去一派仙家气象。 一群群仙鹤白鸟在群山之间穿梭着,身前的司元白也不再闭目调息,挥手掷出一枚令牌,静静地等待着。 “原来是元白师叔回来了。” 却见一只白鹤缓缓停在李尺泾面前,衔着那令牌好奇地开口道: “这小子是?” 李尺泾头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仙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司元白笑笑道: “我青穗峰新收的弟子。” “恭喜师叔了。” 那仙鹤贺道,言罢双翅轻轻扇动,一道透明的光幕缓缓在两人面前打开一个缺口。 李尺泾这才发现天地间有个几近透明的大罩子,牢牢地罩住这青池宗的山门,使得内外灵气隔绝。 第二十三章 灵窍 李通崖掐了法诀,看着细细密密的灵雨飘落在乌黑的泥土中,脸色苍白地思忖道: “这灵植培育法门中灵雨术真是消耗兹大,修成了承明轮也不过勉强释放一次罢了,这灵植还须天天照料着,实在是需要人手。” 李项平和李通崖堪量了诸村的灵田,皆是少得可怜,黎泾村的灵田零零碎碎,好在最大的一块勉强能种下十颗白元果。 于是李通崖便派人在这块原本是荒地的山脚处建了个小院,平时就在此修炼种田,自有人送来用品,也算惬意。 李项平则选定了泾阳村的一块灵田,在那处播种灵稻,引得泾阳村人日日在院外顶礼膜拜,倒是好笑得很。 由于还未入周行轮,李通崖闭目调息了近一半个时辰才恢复好法力,看看时辰,李叶生带着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见木门“嘎吱”一响,李叶生连忙躬身问候道: “诸村的孩子都来齐了,通崖哥可是现在便去?” “嗯。” 李通崖低低应了一声,在李叶生和身后几个汉子殷勤的笑容中缓缓向村头走去。 ———— 村头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各村派来的人都来齐了,由李家派去的掌事人带着几个村中人物带队,身后跟了一群群大小孩童。 几个掌事人还算轻松,两两站在槐树下低声交谈着,那些外村的村民显得焦虑又拘谨,也不敢说话,兀自站在原地,孩子们也受了感染,一个个乖乖地坐在地面上。 陈二牛最近春风得意,高兴得夜不能寐,祖祖辈辈在地里翻爬滚打了多少年,终于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得知自己被派去管理梨川口,陈二牛在李家院前狠狠的磕了九个响头,对着李老爷子痛哭流涕地发下狠话: “蒙老爷子信任,就这梨川口的村丁,二牛必定整得服服帖帖的。” 自己逃难来是受了李家接济,娶妻买田受了李家恩惠,妻子生病也是李家出钱医治,这恩情已经将他陈二牛牢牢的绑在李家的战车上。 更何况,只要泼天的利益在眼前放着,他陈二牛都敢把狗屎吃下去! 只是他陈二牛与那许文山从租户时期起就互相不对付,故而两村之间也经常起摩擦,只有任平安在三村中地位超然,每天就独自管着他那些村中事。 “陈掌事……” 却听一道焦急的唤声在耳边响起,陈二牛扭头一看,原来是梨川口同来的村民陈长户。 梨川口以陈氏家族居多,这陈长户正是族中的最长者,在乡中威望颇高,于是众人便举荐由他来带队。 “这李家仙人,真的愿意收我陈家子弟?” 这平日里老神在在,颇有威望的老汉,此时却是满脸忐忑地望着村口,低低地询问道。 “都说要有仙缘!要有那劳子窍来着!七到十三岁的孩童,只要你陈家孩童有那灵窍在身,李家一并收了!” 看着陈长户连连点头,陈二牛撇撇嘴,心中却羡慕不已,暗恨自己的两个孩子要么年纪太大,错过了时机,要么年纪太小,还未能前来检测。 “仙人来了!” 看着李通崖出现在村口,陈二牛连忙笑着迎上去,心中羡慕地想着: “也不知今天这诸村孩童,到底谁能得了仙缘。” 李通崖轻轻一拱手,对着陈二牛笑了笑,扭头对李叶生道: 第二十四 归宗 “好!竟然又有一名,还是我李家血脉!” 听着台上李通崖温和的声音,叶承福触电般从地上跳起,激动地望着台上手脚无措的叶秋阳,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你既然姓叶,你的父亲是何人?” 李通崖带着笑意问着。 “叶…叶承福。” 叶秋阳望了望台下手舞足蹈的叶承福,怯生生地回答道。 “恭喜承福兄了。” 李通崖顺着孩子的目光往下看,笑着打了声招呼。 “多谢仙师!” 叶承福不敢拖大,客气得很,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激动地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答复道。 李通崖笑着摇摇头,将余下的几人一一测过了,朗声道: “余下的人便是无缘了,各位掌事留下,其余的人回村去吧。” 下方的人群骚动了一阵,惋惜声此起彼伏,喧闹了一盏茶的功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村去了,李通崖身边的李叶生站出身来,开口道: “三位掌事,随我去李家院中将地契和账目对一对吧。” 陈二牛三人自然齐齐应是,跟着李叶生便往李家去。 李通崖走下台来,看着激动万分的叶承福和那泾阳村柳氏族老,轻声说道: “几位随我来吧。” 叶承福连忙点头,边走着边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入怀中,一时间泪流满面,只低声说着: “好,好。” ———— 叶承福和叶秋阳在祠堂上了香,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在诸位李家人的见证下回归了族姓。 “族长!” 李木田作为李氏最年长的嫡系,自然是高高的坐在院中的首位,两人按规矩先给李木田敬了茶,跪下他面前恭听着。 “秋阳也是我李氏子弟,既然身具灵窍,自然要传下法门。” 李木田手中接过一枚木简,又轻声道: “族中赐下《青元养轮法》,你须努力修行,尊宗奉道,敦亲睦族,绝不可泄露仙法密要,引来他人觊觎。” 如今已是李秋阳的少年躬身下拜,目光坚定地开口答道: “谨记族长教诲。” “你便跟着项平去那泾阳村灵田上,平日里便跟着他修行,未修成玄景轮不得出去。” 李木田点点头,安排道。 “是!” 李秋阳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那枚木简,毕竟还是八九岁的孩子,转身便带了点哭腔,哽咽着对父亲李承福道: “父亲,那孩儿便随主家修行去了。” “好,好!家里的事你千万不必担心,爹赶明儿便担了衣物用具去那泾阳小院给你送去,伱好好修行,你好好修行便是……” 李承福连连点头,红着眼嘱咐。 “来,秋阳。” 第二十五章 果子 “果子?” 李项平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盘膝而坐的李秋阳。 “是…” 李秋阳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自己修炼了几夜便凝聚了一缕灵气胎息,自觉速度与卷中的对不上,生怕炼岔了功,连忙拿着那法门问李项平。 李项平一听李秋阳这修炼速度,吓得拿来那青元养轮法看了又看,仔细琢磨了几遍。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李项平这才抬头,询问他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仔细想了想,李秋阳突然记起一件大事,连忙回答道: “几年前,几个伙伴们硬要比胆色,约定爬上后山,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上了山,路上不见伙伴,不知不觉迷了路。” “我走着走着,望见了一株碧绿色的小树,上头挂着六七枚红通通的果子,那果子红熠熠,看上去可口极了。” “我实在没忍住,鬼迷心窍地摘了一枚果子吃,迷迷糊糊走下了山,回来以后睡了三天,急得父亲找了好多人来看。” 听着李秋阳讲完,李项平不禁一阵无语,拍了拍李秋阳的肩膀,开口道: “如今看来,只须一年出头,你便可凝聚玄景轮了。” 见着李秋阳满脸希冀之色,李项平又继续道: “不过还有件要紧事。” 李秋阳顿时一愣,抬头看向李项平。 “带我等上山,去寻一寻那灵根。” ———— 李通崖回了黎泾小院中,刚跨过门前的石阶,便看那柳柔绚乖乖地坐在院中,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数着灵田里的果苗玩儿。 见着李通崖从门口进来,柳柔绚噌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垂着眉望着李通崖,怯生生地开口道: “仙师。” “不必如此客气。” 李通崖摆摆手,目光从柳柔绚姣好的眉眼上迅速略过,笑着道: “我不过大你六七岁,叫我通崖即可。” 看着李通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柳柔绚放松了不少,想了想开口道: “通崖哥。” 李通崖点点头,起身从屋中的木架上取出一枚木简,对着柳柔绚道: “这是胎息境的法诀,唤作《青元养轮法》,你先在院中将其背下,谨记切莫外传。” “是!” 柳柔绚惊喜地回应道,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木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每日辰时与申时会有人送餐饭来,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可同那人说,唤人送来。” 李通崖取了茶壶,边倾着茶水边说着,倒了两小杯茶,继续说道: “平日里我不常在这院中,但辰时与申时会来给这灵田施灵雨,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疑问,便尽管提来。” 看着柳柔绚连连点头,李通崖笑了笑,轻声问道: 第二十六章 长虫 那长虫身上深褐色的花纹交错,足足有八九岁孩童的腰一般粗,身子一圈圈地盘在一颗大榕树上,亮着黄色的竖瞳冷冷地望着李通崖等人。 “好大的长虫!” 嘴上惊叹着,李通崖手中掐诀却一点不慢,话音刚落,蒙蒙的金光已然浮现在手中。 那长虫“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大口一张,砰然吐出一股浓重的黑雾来。 那金芒却先发而至,直直地朝着褐纹长虫下巴而去,打得长虫头部一歪,那股黑雾顿时倾泻到一旁的大树上。 那株大榕树顷刻间吱吱作响,茂盛的枝叶霎时统统腐蚀了个干净,化为一滴滴黑水滴落在泥土上,就连两人合抱粗的主干也腐蚀了厚厚一层。 “嘶。” 李叶生等人见状,惊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差拔腿开跑了。 “盯着它,慢慢后退。” 从长虫手里救下了李叶生和几位村丁,李通崖凝重地摇摇头,低声道。 看着几人缓步后退,那长虫也不追击,盘在那棵大榕树上冷冷地望着众人。 待到那棵大榕树消失在视野中,李秋阳才怯生生地开口道: “那果子就在树后!” “不急。” 李通崖摆摆手,对着李叶生嘱咐道: “你叫上的村子里的村丁们,去把家家户户的长棍铁铲拿上,有弓的更好,带上弓箭,一齐上山来。” “是。” 李叶生应了是,带着那几位村丁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 李项平则拍了拍李秋阳的肩膀,开口道: “你那时应是逢上了这长虫外出觅食,不但逃得一命,还得了机缘!回院子里修行去吧,此处没你的事了。” 见着李秋阳冷汗连连,应声下山,李项平寻了块青石坐下,朝着李通崖道: “这长虫好硬的鳞甲,一道金光术也不过击碎下巴几片鳞片罢了。” “观其模样也不过是胎息境的小妖罢了,灵智未开,禽兽鳞甲再硬又有何用?” 李通崖淡淡地回了一句,仔细观察着地形。 不多时,黎泾村的壮丁们纷纷上山来,听说要杀妖怪,一个个又是忐忑又是兴奋,跟在李叶生身后蹑手蹑脚地走着。 李通崖勘察了地形,找来柳林峰,询问道: “舅舅,听闻柳家去年用陷阱杀过野猪,不知这样大的长虫,该挖多大的陷阱合适?” 柳林峰却是迟疑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闻这长虫是妖怪,不能以常理度之,万一能飞……” “自然是不会飞的,您且按着往日的经验加上一倍即可。” 李项平出声道,心里默默地自言自语道: “若是这长虫能飞,此刻我等哪里还有命在?” “那便好办!” 第二十七章 承福 今夜的黎泾村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孩子们过年节一般在村中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柳林峰带着人在村中的空地上升起来熊熊燃烧的大火堆,大伙儿围在火堆旁说笑着,议论着那条凶煞的长虫,男人们得意地炫耀着,火光中一个个照得脸庞通红。 傍晚,李叶生足足用了十人才将那长虫拖下山,辛苦扒去了鳞甲,蛇肉唤来村中的妇女细细片了,装了三大盆,用葱姜料酒腌好,在火堆旁边放着。每户各自拿了自家的肉菜来,在火堆边聊着天。 李木田向来不喜这些热闹事,懒得出来院门,于是李项平与李通崖两人唤来人看着那灵根,便先下山来。 “我等见识浅薄,也不识得这灵根,不知其功效忌讳,还是且先放着,隔日便寻一处坊市侧敲旁击问问。” 李项平坐在火堆前,扭头对着哥哥道。 “自然。” 李通崖点点头,抬头望着那三个木盆,用手拈起一片蛇肉,见那肉切得薄如蝉翼,仿佛透着白光,顿时笑道: “《黎夏秘笺》有言:‘鳞兽鸟虫而成妖之属,吞吐日月精华,血肉灵气滋生,食之强身益体,充盈气血。’还是让父亲多用些。” “早已送去院中了。” 李项平用签子扎起一片蛇肉,在火上滋滋地烤着,又继续说道: “那蛇胆也有两拳大,送到院中泡酒了。” 两人边聊边说着,李叶生带着那许文山走上前来,李通崖抬起头,挑挑眉,示意两人有话就说。 “你欲在这古黎道上沟通商业,将诸村的富余之物买出去?” 听完许文山信誓旦旦的描述,李项平与李通崖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这许文山所谋之事正与两人不谋而合。 李通崖思忖了几息,开口道: “不错,此事便由你和柳林峰一同来负责,除去你那些个伙计来做这事,其余的人手便先从柳家抽调。” 见许文山大喜过望,李项平沉声道: “古黎道上还有几个仙家,若是要通商少不得问过他们,你先派人去小心试探接触,将古黎道上有人烟之处先行标记,先做出一副舆图来。” “属下明白!” 许文山仔细听完,这才抬起头拍着胸膛打包票道: “主家放心好了,我老许在黎夏道上走了十多年,这些走道的技巧烂熟于心,若不是从没来过这古黎道,我许文山当即就能把这图画出来。” 许文山风风火火地回下去找他那些伙计,李通崖吃着蛇肉,闷声对李叶生道: “舅舅在家里也闲得慌,不如出来做点事,那许文山鬼精鬼精的,虽说安插了大半柳家人进去,但还须叶生你注意着些,莫让那许文山太得势。” “我明白!” 李叶生连忙回答,跟在两兄弟身后这么久,他做事也逐渐熟门熟路,心里暗暗警惕起那许文山来。 第二十八章 万家 青穗峰的峰顶之上,坐落着一间云窗雾阁,镂月裁云的小阁楼,温和的晨曦流淌在阁楼之上,照得楼间一片金黄。 坐在阁楼前青石上的李尺泾缓缓吐出一口清气,张目望向眼前无边无际的云海,俊俏的眉毛一挑,暗自道: “这青元轮算是修成了!” “我家这法诀好大的来头,修成的竟然不是一般的青元法力,而是修成了月华青元,不但法力凝实,法力也远远胜过一般的法诀。” 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青袍,李尺泾步入阁楼中,从墙上取下一口寒光湛湛的宝剑,手腕一转,舞出一道剑花来。 “师兄给的这《玄水剑诀》也算是入门了,虽说三品的法诀至少要练气期才能驾驭住,但好在法诀本身不难,是极易学的。” “不知父亲身体可还好,哥哥们可曾修成了那周行轮?听闻西面的镗金门近来蠢蠢欲动,两家边界接壤数千里,我李家不知是否受到波及。” 想到这些忧心事,李尺泾也没了练剑的心思,趴在案前漫不经心地翻着玉简,心思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的李家去了。 “师弟!” 却听一声带着笑意的高呼,阁楼外走来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正是师兄萧元思,他笑着望了望案前的李尺泾,开口道: “师弟,你猜猜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师兄,你莫要开玩笑了。” 李尺泾苦笑地摇摇头,将手中的玉简收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师傅让我去黎夏郡办事!” 萧元思一挑眉,紧接着询问道: “你可有要带的家信?” “有有有,多谢师兄!师兄太好了!” 李尺泾顿时兴奋不已,连声道谢,取来了笔墨纸砚,当即写了起来。 萧元思笑了笑,轻声道: “你慢慢写,今夜给我即可。” ———— 天色将明,李项平从入定中缓缓醒来,思忖道: “已经充盈了气海,再修炼小半年就能尝试凝聚周行轮了。” 算算时间,他李项平在这周行轮足足卡了近四年,修炼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泾儿此时恐怕都已经开始冲击青元轮了。 走出房门,田芸正在门口晒着太阳,见李项平前来便欲起身。 “诶,慢着慢着。” 李项平见状连连摆手,搀扶住田芸的手,轻轻说道: “你如今怀着身孕,便千万小心,别伤了胎气!” 田芸温和一笑,望着李项平眼睛细声细语地回答道: “自从怀了孕,这身子总不利索。” 打了个哈欠,她带着点忧愁地开口: “如今听说秋阳那孩子修炼进步神速,我还时常想,我们这孩子若是身上没有那灵窍,只怕百年之后主弱枝强,恐非我李家幸事。” 李项平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哈哈大笑道: “你放心,我们的孩子身上同样会有灵窍,家中的事我来负责即可,伱不必操心。” “至于李秋阳,他也不过早些修成玄景轮罢了,不必太过在意。” 第二十九章 求援 李项平顿时吃了一惊,见着万元凯满脸笑容,心中念头转动,暗道: “这万家未免也太过热情,却要提防着些。” 面上笑容依旧,朝着万元凯拱了拱手,连连摇头道: “令尊太客气!这可收不得!” 万元凯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个松木小盒子来,将打磨得光亮的小盖儿一开,内里用布帛衬着一枚青白色的果子。 这果子表面披着一层光滑如蛇鳞般的角质,看上去青白交映,在日光下反射着毫光,卖相着实不错。 万元凯却面带尴尬之色,低声道: “我万家内外交困,年年入不敷出,这枚松越果对塑造承明轮有些好处,小玩意不值一提,还请李兄千万收下,我才好回去复命。” 见着李项平端详着那果子,万元凯恍然,连忙解释道: “用小刀割开表皮,饮下那汁液便可。” 李项平看着那果子,脑海中却在不断权衡,心中暗道: “万家内外交困,又何必告诉我?岂不是平白惹人觊觎?” “罢了!管他玩什么把戏,先看看情况罢!” “那我便恭之不却了!” 李项平哈哈一笑,见李叶生上前接了那盒子,小心翼翼地捧下去了,这才话锋一转,正色道: “却有一事要麻烦万兄。” “叫我元凯即可,请讲!” 万元凯连连摆手道。 “我李家初乍来到,对这周边诸家却是一无所知,万兄可愿为我解惑?” “自然可以。” 万元凯点点头,见李叶生取了纸笔,挽着袖口在纸上画了一条细线,解释道: “这便是古黎道。” 随后古黎道中部画了一个圈,写上了个李字,李项平点点头,也接过一支笔,点点墨水,在李字的上下各画了一个圈,写上了望月湖与大黎山。 “我李家背靠大黎山,面朝望月湖,古黎道横穿而过。” 万元凯点头,在李家右边画了一小圈,解释道: “东边是我万家。” 又提笔在万家头顶画了一个大圆,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这是镗金门汲氏。” “镗金门汲氏?” 李项平心中顿时一凛,反问道。 “正是!这镗金门是北边大徐的仙宗,实力与我青池宗相当,望月湖大得很,穿过湖心往北去是镗金门的山门镗刀山,汲家便是这镗金门治下的势力。” 朝着万元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李项平心中苦笑道: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十几年来镗金门与青池宗摩擦不断,两宗虽然尚未开战,边界已经有十多个家族破灭,数万凡人流离失所,双方都在互相试探罢了。” 万元凯神色不安,像是道出了他心头惴惴不安许久的担忧。 “这汲家也屡屡出击,冒犯我万家的领地,整得我万家苦不堪言。那汲家家主汲登齐前些年一身修为已然练气,我父亲不过初晋玉京,敌他不过。” 第三十章 商讨 将万元凯所知道的消息挖得一干二净,李项平这才送走了怅然若失的万元凯,将手中的草图小心收好,带着李叶生便回了黎泾村。 多亏了诸村年年源源不断输送来的田税,使得李家能够供养起更多的工匠,这些人主要修建后山的小院,在工期松时也负责黎泾村的修缮。 而黎泾村经过大半年的修缮已是变了模样,打磨好的青石板一块块地拼接起来,从李家门前一直蔓延到村口,作为黎泾村最主要的干道,为这诸村权力的枢纽扩散着影响力。 村中的富户们也模仿起李家的青砖瓦房,对着自家土坯茅草屋改造起来,柳林峰等人没敢用青砖,而是用的次一等的白砖,再用灰泥勾勒墙缝,虽说不比青砖填白缝亮眼好看,但也算的上气派了。 远远望向村后的几片建筑群落,白砖的小院簇拥着青砖灰瓦的主家,在飘渺的风雨中却也有了江南小镇的味道。 李项平回到院中,便见着李木田带着李玄宣坐在院中歇息,李木田精神抖擞,行动利落,手中端着茶碗,老神在在地坐在桌边,仿佛已经从几年前的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了。 如今李木田不大管事,但谁也不敢小看这老汉,虽说李木田只是凡人一个,但李叶生等人怕他还是远远多过李通崖与李项平。 “宣儿!” 李项平笑着将飞扑来的李玄宣抱起,这孩子到了读书的年纪,李家还是请了韩文许当蒙师,李玄宣聪明伶俐,教授起来也不费劲。 “今日我同谢文去了芦苇荡,他说叶生叔小时候就是在那儿放鸭子!” 李玄宣笑嘻嘻地抱着李项平,稚声道。 李家做主为李叶生结了亲,李谢文便是李叶生的孩子,方才两岁多,天天跟在李玄宣身后东奔西跑。 “可不是嘛。” 身后的李叶生笑吟吟地回答。 “把二哥叫回来。” 李项平扭头笑着吩咐了一声,看着李叶生应声退下,渐渐远去,这才望向李玄宣。 “那时,三叔我便在一旁捉鱼,那鱼可肥了,一身青鳞,滑不溜秋。” 李项平将他放下了,捏了捏李玄宣的小脸,目光却游移不定,呆呆地望着远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中。 “那鱼儿是三叔吃过最好吃的鱼,那是天上鱼,鱼中仙……” “那万家如何?” 李木田低低地望了一眼,将手中的清茶往桌面上一放,出声打断了李项平。 “实力远胜我李家,源远流长,族中有玉京轮修为的家主,更是有那万元凯,年纪轻轻就成就了青元。” 李项平拍了拍李玄宣,让孩子自个儿去玩,抬起头答复道。 才说着,李通崖便迈步进了院中,脸色凝重,寻了位置坐下,仔细听着李项平分说。 李项平一口气将万元凯那些话通通讲了,这才捧起茶碗,边大口大口饮着边望着两人。 “这万家若是真的内外交迫,能帮扶着还且帮扶下,汲家近在咫尺,若是这万家当真倒下了,唇亡齿寒,下一个多半就是我李家了。” 李通崖默默听完了李项平的话,举着那草图看着。 第三十一章 万天仓 万萧华坐在桌前,神色掩盖不住的疲惫,玉京轮修士已经在升阳府凝聚了灵轮,按理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能精神抖擞,可近来糟心事太多,万萧华也自觉有些支撑不住了。 “那李家派人传来的信,元凯你如何看?” 揉了揉太阳穴,万萧华疲惫地望向下首的众人。 万元凯还未曾开口,身旁就有一壮汉大大咧咧地出声道: “还能如何看,这李家实力不强,想得倒美,就他凭李家两人,家主一人杀上门去,就能逼他将那些灵田通通交付我万家!” 那人浓眉大眼,一双虎目雄赳赳地盯着上首的万萧华。 “蠢货!”万萧华在心中暗骂一句,开口反问道: “那李家有人在宗里修行,若是责问下来,我等如何自处?” “这……” 见那壮汉一时说不出话来,万元凯这才上前一步,开口道: “这李家要三成,我等便给他三成,家中库存年年减少,眼看要交不上供奉了,一切还是以存亡要事为主。” 万萧华点点头,又轻声道: “三成想必还可以谈,汲家势大,唇亡齿寒之下,李家不至于逼迫我等太甚。” 谈到这汲家,万萧华也是表情阴鸷,将手中的信笺轻轻放下,继续道: “前些年还是以余部山为界,如今已经退到了古黎道为界了,那汲登齐老贼欺人太甚,我等实力不足,这些年屡屡退让,竟然没有一口喘息的机会。” 万元凯咬牙切齿地点点头,长叹道: “好在绝处逢生,那大黎山北麓灵机地脉渐复,给了我万家一线生机,可惜不在我家手中罢了。” 万萧华却轻笑一声,冷冷道: “如今已是最好了,我万家占了那大黎山北麓也须人手去守,将你等派去了谁来守这华芊山本家?更何况此事兹大,惊动了汲家,他汲登齐能眼看着我万家扩张?” “汲登齐私底下派人去接触我家治下的旁支蠢货,引得众人蛇鼠两端,接触李家或是遣人过去必须做得隐秘,万万不可让那汲登齐知晓了!” 万元凯重重点头,回答道: “我已让族弟假死,脱身去黎道口了,汲登齐的耳目不过是些凡人,看不出什么。” “天仓能言善辩,又冷静谨慎,这事交给他我最是放心了。” 万萧华言罢提笔在面前的舆图上轻轻一勾,目光阴冷,低声道: “钝刀子割肉,却也要小心我万家反咬一口。” ———— 李通崖调理好气息,感受着体内涌动不息的法力,轻笑一声,感慨道: “周行不息,将近四年,算是成了。” “恭喜崖哥更进一步,修成了周行轮!” 身旁的柳柔绚笑吟吟地将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黑瞳直直地望着李通崖,带着笑意贺道: “不过是胎息境小修罢了,没什么好贺喜的!” 李通崖轻轻地偏过头去,不动声色地避过柳柔绚的目光,略有些慌乱地回答道。 “嘻嘻。” 看着柳柔绚在一旁傻笑着什么,李通崖无奈地摇摇头,望了望天色,开口道: “闭关了一天一夜,我先去见项平。” “是。” 柳柔绚用力点头,笑道。 李通崖出了黎泾小院,才到了李家前院,隐隐约约地听见正院中声响,便停下了脚步。 “娘!为什么大家都有爹爹,我偏生没有!” 任氏正在院中静静地缝制着衣物,李玄宣带着些哭腔,跪在地上抱着任屏儿的衣裙,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第三十二章 来人 万天仓声泪俱下,描述那汲家如何残暴,万家又是如何岌岌可危,万李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得侍奉在旁的李叶生都不禁动容,李木田却是低着眉,不为所动地轻轻抿了口茶,开口道。 “万家处境竟然已经困难到了如此地步?” “正是!” 万天仓望着李木田,咬了咬牙,明白眼前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从怀中掏出一卷兽皮卷,开口道: “临走前族兄特地嘱咐后辈,今后在李家衣食住行间多有叨唠,要后辈带上一卷阵法,以报贵族之恩。” 李木田摆摆手,李通崖便上前接过,听着万天仓解释道: “这阵法唤做迷障阵,是由祖父一百年前在坊市买来,用上炼成的阵旗便可布阵,祖父最喜阵法,家中的山阵由他布下。” “此阵本是他买来印证自身阵道,他坐化后,族中再无精通阵法之人了。” 万天仓唏嘘不已,将手中兽皮卷依依不舍地双手递给李通崖。 李木田见着李通崖一点头,这才笑着道: “却是客气了,万家与李家同为青池治下,自然互帮互助,如今万家有难,李家岂能乘人之危,那收成我李家便只收一成半罢!” 万天仓哪还能说些什么,低低苦笑一声,回答道: “谢过前辈!” 李木田轻轻应了一声,李通崖便带着万天仓、李叶生等人退出去了。 才出了院门,万天仓便望着李通崖,带着些希冀问道: “不知贵族将那灵田安排在何处,还请带天仓去看看成色。” “这是自然。” 李通崖点头,边沿着青石板路走着边开口道: “我李家沿着古黎道有两个村落,其一曰黎道口,正是天仓兄来的方向,其二曰梨川口,位于望月湖畔。” “而这租出的灵田,便位于梨川口,通崖已经吩咐人建了小院,田块还算完整,年产在七十斤左右。” 万天仓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扭头评价起路上黎泾村的风景来: “这路修的倒不错,凡人来来往往,道路竟也算得上干净整洁,属实难得。” “天仓兄过誉了。” 李通崖低笑一声,又继续说道: “听说这周边有仙家坊市,我李家初创,却是不甚了解。” “通崖兄却总是要从我等处多挖些消息出来!” 万天仓哈哈一笑,打趣了李通崖一句,又正色道: “我不过修成玄景轮,未曾去过坊市,族兄和家主一同去过,倒也说了不少东西。” “那坊市位于望月湖中的一片小洲上,是由一练气巅峰的散修所开,月望之时便有大船来往岸边,接收些散修或是我等这些小家族的仙修去那小洲之上。” “据家主所说,最好成了玉京轮再前往那小洲,以防路上出了事。” 万天仓生怕李家派人去送死,还得怪罪他万家,连忙劝说道。 “我等自然懂得。” 李通崖点点头,将这重要信息记在了心底,随口和万天仓聊了起来。 不多时便到了那梨川口,陈二牛听说了李通崖带着别家修士到了梨川口,吓得带着人急急忙忙地前来迎接,小心翼翼地跟在李通崖身后和李叶生小声交谈着。 万天仓估摸了田地大小,又测了灵气和土质,朝着李通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认可了,李通崖便笑着摆摆手道: 第三十三章 萧元思 “青池宗青穗峰?” 李通崖与李项平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李通崖迟疑了几息,开口道: “仙宗上使,应是与泾儿有关。” 李项平连忙起身,带着众人往山下去,没想才出了院门,便见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袍,腰间配着一连串锦囊的修士。 那修士面容俊朗,气质出尘,静静地站在院前,笑吟吟地望着几人。 “青穗峰萧元思,见过诸位道友。” 萧元思轻轻拱手,面带笑意地道。 “李家李项平,拜见青池宗上使。” 李项平不敢托大,带着身后众人连忙拜下,萧元思微微侧身避过,笑着开口道: “诸位都是师弟的家人,不必行此大礼,元思此次前来只是代表个人,非是什么仙宗上使。” 几人连声应是,李项平恭声道: “仙师请进。” 在这青池宗的高修面前,李通崖几人却与凡人无异,这声仙师却是叫得真情实感。 萧元思迈步进了院中,寻了处坐下,轻声道: “元思本是应了师门要事,前往这黎夏郡收妖,我那师弟却对家人想念得紧,我便让他写了信,一并带到大黎山来。” “近日与那妖物一追一赶,耽搁了许多时辰,昨日才打杀了那妖物,便不请自来,还望诸位勿要见怪。” “不敢不敢,仙师不远万里来送家信,李家感恩莫名!” 李项平恭敬地答复道,见那萧元思递过来一支大拇指粗细的青绿色竹筒,连忙接过了。 “你等先看吧!” 萧元思接过下人奉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 李项平等人连忙点头,李通崖将那竹筒上的蜡油封塑用大拇指轻轻抹去,往掌中一倒,亮出一卷蜷曲的淡白色的信来,连忙展开来看。 “泾顿首,离家一年有余,不知兄弟父亲身体还可康健,泾儿在仙宗一切安好,如今已炼成了青元轮,玉京在望,又修了剑法,修为大进……” “师兄萧元思,修为臻至练气七层,最善炼丹,敦厚温和,家中若是有拿不定的事儿,便可向他求助,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他开口,归来孩儿在宗内补给他……” “随信送至玉简一枚,所录剑诀唤作《玄水剑诀》,孩儿修了些法术,皆是宗中所传,不得外流,唯有这练气剑法是师兄所送,孩儿询问过师兄,可以送往家中,这剑法难度不高,家中大可练着防身?” “听闻镗金门多起边衅,家中还是暂且忍让,我已让师兄与黎夏郡的镇守修士打过招呼,家中若有事用玉印求救即可……” “我在仙宗自在得很,不必担心,这儿修炼事半功倍,比大黎山好得多。家中可有大事?玄宣可还听话?家中…可有异状?还请复我。” 李项平看完这信,心中不由一阵酸楚,眼眶微红,对着萧元思拱拱手道: “却是失礼了,劳仙师久等。” 萧元思笑着摆摆手,将一枚玉简摆在红木桌面上,开口道: “不必多礼,人之常情罢了,这是我那师弟要我一并带来之物。” 第三十四章 雾里迷阵 萧元思举着那阵图看了十几息,摇摇头道: “我当是什么新鲜玩意,不过是雾里迷阵那一套,换了个名字罢了。” 将手中阵图一收,递给李项平,萧元思继续道: “我虽然对阵道不甚了解,但这阵图也太过简单,不过骗骗那些胎息境的修士,修成玉京轮便可全身而退,若是遇见练气修士,破阵夺旗甚是轻松。” “我李家一穷二白,有这法阵总能安心些。” 李项平拱了拱手,苦笑道。 萧元思看着眼前不过承明轮的李项平和一个周行轮的李通崖,不禁失笑道: “对于你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轻轻一拍锦囊,萧元思手中顿时多了六枚小旗,这小旗蓝白的的旗身上绘着一个个玄奥的咒纹,杆身棕红,看上去卖相不错。 “这是我玉京轮时用的阵旗,旗身用的白纹鲫的鱼皮,旗杆用的赤桦木,在胎息境算是不错的宝物,与你这阵法也算契合。” “如今这旗阵用不上了,便留在此处给你等布个雾里迷阵,今后你们要是寻了更好的阵图,也可凭借这阵旗来布置。” 萧元思笑了笑,挥手止住正欲道谢的李项平与李通崖等人,开口道: “十二灵石。” 李项平顿时哑然,讪讪笑道: “不知这灵石……” “你等没有灵石?” 萧元思当下一滞,开口解释道: “这灵石在修仙者间便如同凡人的黄金白银,在坊市或者是店铺通常都以灵石来结算,大一点的家族上交供奉时也需要灵石。” 李项平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连忙询问道: “不知这白元果与灵稻能抵上多少灵石?” “若有这两物做抵押……” 萧元思摸了摸下巴,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 “这白元果十枚应能抵上一枚灵石,灵稻则需要一百斤抵上一枚。” 李项平与李通崖两人顿时无语,心中暗道: “一百斤灵稻都能逼得万家派出修士在我家租田种稻,这十二枚灵石就是足足一千二百斤灵稻!怕是将我李家卖了都值不得这钱。” 见着李通崖两人低头不语,萧元思顿时会意,轻声道: “也罢,你这迷障阵就算折给我了,抵作两块灵石,其余的先记在账上,等到伱家凑齐了,便托黎夏郡接收供奉的师兄弟送来青穗峰。” 李项平苦笑一声,躬身道谢过了,便见萧元思掐了法诀,手中六枚阵旗纷纷漂浮起来。 “着!” 萧元思轻轻一托,那六枚阵旗其中五枚拽着淡白色的尾焰腾空而起,宛若有了意识一般分散开来,一头扎进山脚的竹林中。 霎时间山脚下烟斜雾横,一层层厚重的灰色雾气弥漫开来,彻底将黎泾山笼罩。 不多时,灰色雾气渐渐变淡,远远看去,山体上的众人也消失了,整座山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不再有任何变化。 第三十五章 离去 待到蛇蛟果在炉中完全化开,融化成一抹丹红色的药液飘浮在炉中的丹火上,萧元思又取出几味佐药,逐一投入炉中。 最后便用丹火不断提炼,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山间薄雾散尽,露水皆蒸发干净,这才有八颗淡红色的灵丹从炉嘴中吐出。 萧元思一掐法诀,八枚丹药顿时飞起,落入他泛着白光的掌中,取出八个白玉小瓶,将丹药一一分装了,自己收下了两个小瓶,其余的交给了李项平两人,解释道: “这蛇元丹同样以玉瓶盛装,小心保存,服用时再将木塞打开,若是保存不密,药力会逐渐挥散,白白损失一枚丹药。” “若是密封保存了,这丹还能保存二十年左右,倒也不必担心。” 李项平两人自然应下,小心地收下了,李通崖这才和李项平对视一眼,取出三瓶蛇元丹开口道: “还请仙师将这三瓶灵丹带去给小弟,让他好生修炼。” “不错,你李家都是念情的,元思定然带到。” 萧元思赞许地点点头,将三个玉瓶收了,拱拱手颇有感触地道: “李家登仙不过数年,根基还是有些浅薄,族中的炼丹、阵法、炼器诸艺还须有人传承,再多多吸纳身具灵窍者入族中,方不至于数代而没……这黎夏道与古黎道并无强势的修仙世家,李家却要把握好机会。” “这黎夏郡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家族骤然而起,又数代匆匆而没,我萧家身为郡中世家,坐看多少宴兴宴息,多少楼起楼灭,李家还须多加勉励啊……” 萧元思这一番话发自肺腑,说得李通崖不禁动容,他长叹道: “仙师所言甚是,我们兄弟二人白手起家,如今李姓子弟不过二三十位,旁支叶氏也堪堪两三百人,泾儿独自在宗中修行,我等却供不上什么修仙资粮予他。” 看着李通崖叹息不止,萧元思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我一身丹道修为传自宗内,立下了玄景灵誓,蛇元丹的丹方也不得外传,你等或去坊市寻一寻,或许能有些收获。” 听了这话,身旁等待多时的李项平连忙询问道: “敢问仙师,这玄景灵誓……” 萧元思愣了愣,开口解释道: “族中宗中,皆以这玄景灵誓来秘传功法,施法者以玄景轮为誓,誓由心动,违誓者玄景破碎,一身修为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一时三刻便退为凡人,且气衰神竭,应誓而死。” “这玄景灵誓却是对传承大有用处,不知作价……” 李通崖连忙接上,萧元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不值钱的小技巧罢了,人人皆会,我写来给你等。” 于是接过了纸笔,挥毫落纸,一盏茶的功夫就写成了,轻声提醒道: “却是要注意一点,这灵誓并非昭昭天道,洞悉万物,若是用以保密法诀或秘密尚可,若是要防止对方不起歹意,却无甚大用处。” “毕竟人之善恶好歹,天道尚难分清,区区灵誓又能懂什么。” “多谢仙师提点!我李家记下这份恩情了!” 两人连忙道谢,李项平心中长久提防的大石总算落地,心情轻松了不少,暗自思忖道: “有了这玄景灵誓,算是补上了最后一环,待到那两孩子修成了玄景轮,立下了誓言,便可放心用他们了。” 第三十六章 何必麻烦 柳苗土在山中转悠了一天一夜,别说仙家宝贝了,连根毛也没看到,气得他坐在大青石上大骂村中那些闲汉: “一群遭瘟的闲狗,说什么山上有好宝贝,通通在放屁!” 眼看着山间起了雾,柳苗土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暗想道: “虽说这几年前这山上的豺狼虎豹就被赶了出去,谁知有没有漏网之鱼!这雾来得邪门,还是先行下山吧……” 柳苗土起身,沿着山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一片白蒙蒙雾绰绰,不见出口。 “当真邪门了!咋还未下山!” 再望望眼前的大青石,柳苗土背脊一阵发凉,失声道: “不可能!” 这明明是之前的他柳苗土坐着的大青石,他沿着山路走了一个时辰,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吓得柳苗土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大叫着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喘息,那大青石竟然又到了眼前。 “他娘的……出不去了。” 夜色已至,柳苗土穿得单薄,心情激荡之下又受冷风一吹,就这么晕了过去。 天蒙蒙亮,柳苗土这才醒来,浑身发烫,隐隐听见有呼喊声,抬头一望,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坐在不远处,他才爬起身,便听见声高喝: “谁!” 柳苗土本就迷迷糊糊,顿时膝盖一软脚底一滑,整个人咕噜咕噜地滚到那人面前。 柳林峰将那人脸一瞧,竟然是自己柳家的街溜子,一下子什么都懂了,霎时间一股怒气从心脾直冲天灵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喝道: “你他娘的为何在这儿?!” 柳苗土这么一喝倒是惊醒了,当下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上……上山砍柴。” “放你娘的屁!” 柳林峰破口大骂,用手指着柳苗土的鼻子,继续大骂道: “你他娘上这山怎地不和主家说,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这两句才骂完,柳林峰自己也被惊醒了,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爬上后脑,暗暗思忖道: “我柳家怎么出了个这样的废物,如今算是倒大霉了,我这外甥凶狠多疑,哪能留他的命在,只是千万不要殃及我柳家!” 看着面前磕头如捣蒜的柳苗土,他心中有了计较,柳林峰脸色顿时一变,冷冷地道: “跟我来,好歹保住你小命!” 柳苗土连忙跟着他进了院中,便见柳林峰拿出一根粗麻绳子,将柳苗土双手背到身后,捉住他的手就开始束缚。 “族长,你……伱这是……” 柳苗土心中没底,畏畏缩缩地问道。 “带你去请罪,这样才有诚意。” 柳林峰一挥手,悄悄往腰间挂了把刀,冷冷地道: “走!” “是是是,多谢族长!” 不多时,两人到了院前,柳林峰指了指路边的泥地,开口道: “跪在那。” 言罢便去请李通崖与李项平两人,进了院中,望这上首的两人就跪下苦涩道: “柳氏管束不严,还请主家恕罪!” 这一跪吓得两人原地跳起,连忙来扶,李通崖沉声道: 第三十七章 灵稻 李通崖只觉得心跳漏跳一拍,眼前有些晕乎乎的,连忙扭头低低地看向田间淡青色摇摆不定的灵稻,轻声道: “你…还是等修成玄景轮再谈其他。” 柳柔绚嘻嘻一笑,凑近李通崖的脸庞,姣好的眉毛轻轻舒展,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道: “那,通崖哥可别同别人先跑了……” 李通崖顿时面红耳赤,有些羞愤地起身,开口道: “你可好好修炼!” 言罢逃跑似地出了院子,向远处去了。 李通崖沿着石板路走了一段,用河水洗了洗脸,这才缓缓平静下来,不禁苦笑道: “怕是栽在这家伙手里了。” “二哥当真对那柳柔绚有了情谊!父亲真是棋高一着!” 却见李项平笑吟吟地坐在岸边,朝着李通崖笑道: “父亲当年安排你带着柳柔绚,二哥你只看到了这易地而治、以防坐大的外策,却当局者迷,看不到这针对你李通崖的内策。” “三弟休要笑我了!” 李通崖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回答道: “越看着父亲,越觉得老人家身上总有些东西可以学的。” “那是!” 李项平点点头,正色道: “萧元思留下的那三枚蛇元丹,我欲等你我晋级玉京轮时用以冲关。” “雾里迷阵已经让父亲和叶生滴了血,再由我亲自将那法鉴悄悄带上山中小院,至于玄水剑诀……我恐怕是无此天赋,二哥再多看看吧。” 李通崖掬了一捧河水洗了洗手,回答道: “尺泾去了仙宗近三年了,这第一批种下的灵稻也将成熟,接下来的日子伱我可不得闲。” ———— 黎泾村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厚些,田里的灵稻已然成熟,淡青色的稻穗包裹着一粒粒白玉般的灵米,直挺挺地立在田地中,大雪也压不弯它的枝叶。 这灵稻可不比一般的稻谷,叶片锋利如刀,枝叶须用斧头来采伐,李通崖几人在镰刀上附上了金光术,这才将这几片灵田收割完毕。 看着积堆成一捆捆青色小垛的灵稻,李秋阳踩着雪拍了拍手,笑道: “项平哥,这灵稻看着可喜人。” 李秋阳上个月修成了玄景轮,便在家族祠堂中立了玄景灵誓,学了几门法术,这孩子如今也十岁了,眉眼长开后也颇为清秀,看上去有了点大人模样。 他原本一年前就蓄满了八十一缕灵力,可惜凝聚玄景轮时功亏一篑,只好又调息吐纳了一年来恢复灵力,倒是快被柳柔绚追上了。 “不错。” 李项平也是笑意满满,一身法力周行不息,已然修成了周行轮。 田芸怀的是龙凤胎,为李家诞下了一对儿女,把他乐得合不拢嘴,老爷子将孩子看了又看,按照族中字辈,男孩取名唤做李玄锋,女孩取名唤李景恬。 “那白元果还未成熟,这灵稻已经收割完,且先带回去。” 第三十八章 传法 “几月前我便悄悄测了你的根骨。” 李项平顿了几息,扭头看向下方满心激动,一脸期待模样的李玄宣,又开口道: “气海中并无灵窍。” 李玄宣顿觉晴天霹雳,脑海中一片空白,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双目通红,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他对世间灵窍之少并无太多了解,只觉尽管整个村修仙者都不足一掌之数,但家中两位长辈都是修仙者,连旁支都出了个李秋阳,他算是天赋再差,怎么也应该会有灵窍。 如今听了自己身无灵窍,这辈子也是凡人一个,心中顿时一片灰暗,眼眶也渐渐湿润。 “这鉴子是我小时候在河里捉鱼时捡来的宝物。” 李项平指了指石台上那面青灰色的鉴子,看着李玄宣的模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低笑道: “你可知它有何妙用?” 李玄宣忍着泪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玄宣不知。” “它的妙用便是让身无灵窍之人亦可修炼。” 李玄宣听了这话顿时一滞,呆呆地望着李项平的脸,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太阳般的希望来,忍不住破涕为笑,哽咽着说道: “三叔故意逗我。” 说完看着李项平似笑非笑的脸蛋,李玄宣仔细一思考,冷冷地打了个寒战,不由失声道: “莫不是……” “没错。” 李项平点点头,正色道: “你父亲身无灵窍,你二叔与三叔也身无灵窍,甚至你那在仙宗修行的四叔李尺泾,同样没有灵窍。” “我李家崛起全依这面鉴子,若不是这鉴子,你我皆是田间务农的小民罢了!” 李玄宣被这消息砸的愣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干涩地开口道: “就去河中捡起一面鉴子,竟然成就我家蜕凡为仙?” “正是!这鉴子可炼化月华,授人玄珠符种,太过神异,一但事泄,我李家必定灰飞烟灭!” 李项平嘱咐了一句,瞧着李玄宣震惊的模样,不由顿了顿。 李玄宣却喃喃自语,嘴里急促又恍然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我整日里询问爷爷筑基之事他皆闭口不言,我家一门三灵窍不是因为爷爷曾经筑基,而是因为这宝物!” “方才三叔不让李秋阳碰我也是为了掩盖我身无灵窍的秘密,那柳家人私自上山即刻为我家所杀,不是因为三叔凶狠,而是因为三叔恐惧啊…” 李玄宣想着想着,不由脊背发凉,满头大汗,朝着李项平拱了拱手,开口道: “人们皆以三叔凶狠多疑,却是误会了三叔!我李家保管了这样的宝物,怎么能叫人不多心。” 李项平也愣住了,呆呆地望了望眼前的李玄宣,觉得这孩子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不由多看了几眼,轻轻提问道: “那我同那李秋阳说伱将成玄景轮又是为何?” 李玄宣摸了摸下巴,思忖了几息,回答道: 第三十九章 太阴玄光 “这月湖映秋诀曾是仙府传下的法诀,十分神异,须要两种天地灵气,其一唤作太阴月华,其二唤作湖中金秋,这湖中金秋宗内有些储备,倒是这太阴月华,自仙府避世,已经数百年未见过了。” “那几百年前的月湖峰主偶然得了仙府赏赐才修成了此诀,自他死后,再没人能练成了。” 李尺泾对那仙府也有所耳闻,传闻是横跨数国的庞然大物,只是已经数百年未现世了,心中低低一叹,当下点点头,谢道: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解惑!” ———— 陆江仙神识从镜面中透出,望着那正运行《接引法》的孩子。 那男孩头顶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白芒,长约七寸,微微放着毫光。 “这孩子同玄珠符种的契合度还算不错,只是不知这修行天赋如何。” 陆江仙将神识从李玄宣的身上收回,只觉得内心砰然动荡,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一道纯白如玉的圆盘在眼前浮现,当下有了明悟: “李尺泾那孩子突破玉京轮了!” 一股玄秘莫测的力量顺着玄珠符种之间的联系横跨万里而来,轻轻没入石台上的青灰色鉴子上,陆江仙只觉神魂一轻,浮现出一道月白色的流光。 原本李通崖与李项平突破时都有微少的力量反馈到陆江仙的镜子中,再加上李尺泾多次突破,借着他突破玉京轮的反馈,陆江仙总算是凝聚出了太阴玄光。 “这玄光大抵有玉京轮全部修为凝聚的一击之力,但攻击范围极大,甚至还要超出我目前的神识覆盖范围。” 陆江仙修成了这玄光,神识范围也扩大到了整个黎泾村的大小,当下兴奋不已,镜身微微发烫,一种隐隐约约的吸引感再度浮现在心头。 “神识范围扩大,能感知到更远的东西了!” 陆江仙仔细感觉着这方向,思忖道: “似乎还是在望月湖之上,只是要比先前远得多,要不示意李家人前去看一看?” “不行。” 陆江仙心中一凛,暗自道: “观其地点,却像是在那湖中坊市中,还是等到李家两兄弟修成了玉京轮再去一观。” 房门嘎吱一响,李木田和李家两兄弟进了屋内,李项平拍了拍李玄宣的肩膀,正色道: “可曾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李玄宣用力点头,将那木简递回李项平手中。 李木田看着李项平收好了那木简,这才恭恭敬敬地将鉴子请到了案上,摆上了几柱香。 “李家弟子李玄宣,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李玄宣话音才落,陆江仙便催动法诀,那鉴子镜面上彩光燿燿,如呼吸般吞吐不定,骤然吐出一道白丸。 李玄宣连忙盘膝而坐,引导法诀接应符种。 “柳柔绚昨夜已经成了玄景,再过上几月玄宣也能成就玄景,这么算算,我李家也将有六位修仙者了。” 李通崖望着地上的李玄宣,转身将房门又紧了紧,轻声道。 “两位周行轮,三位玄景轮,泾儿在仙宗应已成了青元轮。” 李项平看着案上彩光四溢的青灰色鉴子,接着到: 第四十章 妖物 陈二牛从塌上跳起,将床边的衣物扯过,胡乱往身上一套,拉着儿子就往门外跑,急匆匆地问道: “他娘的什么情况!” 陈家长子唤作陈三水,正一脸焦急地伸手取下墙上的长刀,口中叫道: “爹且带上刀,爹且带上刀!路上说!” 陈二牛接过那长刀,往腰上一缠,迈着大步子就往村头跑。 “有村丁起夜去巡田,觉着田间悉悉索索像是有人,那村丁以为是有人在田间做那事,连忙躲下身去偷看,却见着一具血淋淋的,没了后脑的死尸,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陈三水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跟上陈二牛。 “怎么死的?” “被打碎了后脑,挖了脑髓,死相凄惨。” 一听这话,陈二牛连忙止住脚步,诧声道: “可派人通知主家?” “未曾……” 陈三水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蠢货!你当这事能瞒得下去?!” 陈二牛当即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我已同那人和田边几户人家商量好了……叫他们先不要声张,这几年头一桩命案便在我梨川口,我怕那许文山对父亲不利啊!” 陈三水见父亲急了眼,连忙解释道。 “蠢货!这人被挖了脑髓!” “这……” 陈三水见着父亲一脸惊怒,不由地慢了半拍,似乎也回过味来。 “寻常凶杀能挖了脑髓?!更何况我与那许文山本就是斗给他人看,两人彼此的都满意得紧,他许文山能落井下石害我?害掉了我平白得罪这梨川口一百多户人?” “你们兄弟一个个蠢笨如猪,那许文山比我尚年轻,今后我若不在了,你等拿什么与人家斗?!” “父亲……” 这一番诘问震得陈三水羞愧难当,低下头呐呐不再言语。 陈二牛低沉着脸,心中烦闷异常,冷冷地开口道: “只怕有妖物作崇,你亲自去通知主家。” 陈三水用力点头,急急忙忙地朝黎泾村去了,陈二牛望着长子远去,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惊恐和悲意,轻声道: “不知这妖物几斤几两,三水的眼睛放亮些,还能为我陈家留个嗣。” 陈二牛亲历过梨川口那场恐怖的大旱,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坐在门前嬉戏,眼看着披着赤红色火焰的大雀在梨川口落下,像啄食小虫般吞下了几个村丁后振翅而去,给梨川口留下为期三个月的喷着热气的田地。 幸存的村丁吃干净了梨川口附近的所有可以吃掉的东西,从眉尺河中舀来河水,浇进地里却通通消失不见,陈二牛的父亲挑了一担又一担的水,浇了整整九天的地,抱着饿死的妻子自杀了。 陈二牛丢下父母的尸体,咬着牙含着泪逃到了黎泾村,把头磕出了一地的血,终于进了李家。 此时的黎泾村家家户户都收满了前几日逃难来的同乡,有些人试图冲击大户,却被前几日还是同乡的租户活活打死,更多人只好埋头冲向了大黎山。 三个月后,人们慢慢回来了,没人敢去提那一日,也没人敢去提留在村子里的一百多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人们默默地埋起被舔的干干净净的人骨,原本近三百户一千四百人的梨川口只剩下三百多人。 眼看着面前火光闪动,骤然从回忆中惊醒,陈二牛推开前来迎接的次子陈求水,举起火把,看着血淋淋的、倒在地上空着脑壳的尸体,已然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这是谁?” 第四十一章 山间狼 万天仓在梨川口住了大半年,日日深居简出,眼看着青绿色的稻芽一颗颗冒出土来,心里欢喜得很,夜里对着院中的灵田施了灵雨术,正盘膝调息着,隐隐约约听闻院外有人声沸腾。 他不由张目一望,见着院外暗沉沉的夜色中火光闪动,像是有人举着火把奔来走去,心中顿时一沉,打开院门便往外看去。 看着一个孩子举着火把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万天仓连忙出声道: “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村头的老叶死了,说是来了妖怪,叫一村人都过去。” 那孩子连忙停下脚步,举着火把,忐忑不安地望着万天仓,见着这个大半年不出院门的仙人皱起眉头,朝着院外迈了半步又收回去了。 “偏偏是梨川口遭了妖物!这灵稻才种下去大半年,可万万不得有事。” 万天仓想去找那李通崖,却又怕那妖物惦记着园子里的灵稻,两难之下只好蹲下身去叫那孩子: “你去叫陈二牛过来。” “是!” 那孩子才起身,两人便见林中火光闪动,一群人簇拥着陈二牛冒了出来。 “仙师!这可如何是好!” 陈二牛满头大汗,主家的人还未到,村中又死了两个村丁,皆是挖去了脑髓,死相凄惨,他陈二牛又骇又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可有人睹见这妖物?” 万天仓望着满头大汗的陈二牛,板着脸沉声道。 “不曾,死者往往连一声哀嚎都不曾发出声!” 听了这话,万天仓顿时打了退堂鼓,他万天仓才一个玄景轮巅峰小修,哪来的实力对付这种看上去来去如风妖物,心中苦笑道: “李通崖啊李通崖,你他娘的在哪里啊!” “万兄!” 万天仓顿了几息,刚欲开口,一声高喝自远而近,打断了他的话。 他抬头一看,见着一个身披藤甲,手持长弓的青年气宇轩昂地大步而来,正露着白牙朝着他笑。 “少族长!” 陈二牛急忙下拜,万天仓顿时心中门清,眼前恐怕就是那李项平了,连忙拱手道: “万家万天仓,见过少族长。” 李项平一摆手,示意陈二牛起身,对着万天仓开口道: “万兄稍候。” 扭头望着陈二牛,沉声道: “全村的老弱妇孺一齐来这院周边,村丁十人一队围坐在外侧,相距三丈,每队保证视野之内至少有五队相保。” 言罢便同万天仓进了院中,也不去理会其他人。 “是!” 陈二牛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是,旋即下去安排了。 李项平才进了院中,万天仓便苦笑道: “李兄,这妖物只怕修为不低,天仓怕是不能帮上忙。” 李项平哈哈一笑,直言道: “万兄也不必与我兜圈子,你万家要保住灵稻,我李家要保住梨川口,你我两家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四十二章 来援 “这两脚兽王血肉最香,可万不能放过。” 它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两脚兽急急忙忙的汇聚在一起,用那明焕焕的火指着自己,心中冷冷地笑着。 “先耗尽体力,待那些两脚兽一拥而散,便可吃那兽王。” 它谨慎地慢慢加速,在布满雪的林间穿梭着,看着那些两脚兽越来越惊慌,阵型越来越散漫,满意极了。 自从吃了那只受伤的白鹿,它的脑袋越来越清晰,也凭借这越来越清楚的脑子躲过了花纹两脚兽的数次围剿,最后丢弃了自己的族群,跌跌撞撞地逃到了此处。 它对付过很多这些两脚兽,深知这种两脚兽王往往会吐黑雾,还会抛出深绿色的骨剑,逼得太紧只会让自己受伤。 须要慢慢逼,时不时上前攻击,一点一点地耗尽两脚兽的手段,才好吃掉它们。 “这种两脚兽身上没有花纹,不知是何种品种。” 它满不经心地跳过横扫而来的长棍,低头躲过飞来的箭矢,一口咬在一只两脚兽的臂膀上,将其咬得粉碎,心中恶狠狠地想着: “若不是孩儿们都被那只两脚兽杀完了,哪须亲自出手!” 想起被那只花纹两脚兽追了七座大山,伤到的元气法力至今都未回复回来,它碧绿色的眸子又多了几分冷意。 这种没有花纹的两脚兽似乎实力要弱得多,放出的金芒威力不大,却持续不断,惹人厌烦。 ———— 冬天的山林夜里尤为寂静,林间的积了许多雪,人扶过就听见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咯吱一声响,是积雪压断了树梢。 “咻!” 李项平射出一支金光闪闪的箭矢,看着那狼低头躲过,咬碎了一个村丁的臂膀,面不改色地再度搭弓射箭,逼退了正准备扑向下一个村丁的巨狼。 看着那村丁溅射着鲜血,惨叫着跌落在地,为洁白的雪地画上一朵炽热的血花,村丁们不禁打了个寒战,手中的长棍软弱无力地挥动着,一旁的陈二牛冷着脸抱起他,用衣物在伤口胡乱包裹了几下,背在肩上就追上队伍。 “距黎泾山还有多远!” 李项平低喝一声,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雪,朝着陈二牛大声问道。 “还有一刻钟!” 陈二牛顿时会意,将背上的村丁交到其他人手中,望了望远方,高声回答道。 听着已经渐渐靠近了黎泾山,一众村丁心中也安定不少,咬牙切齿地望着那妖物,心中祈祷下一个被扑倒的不要是自己。 “将这妖物诱往山中伏杀即可!今天若是没能杀了这妖物,便让他杀了我等回去了,你、你、还有你,家中的妇孺皆会化为妖物口中血食!” 李项平抹了抹面上的鲜血,丹田中的法力所剩无几,看着身旁恐惧震怖的村丁们,沉声大喝道。 此言一出,村丁们顿时面面相觑,神色坚定了不少,纷纷重新举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将火把和长棍指向那妖物。 “嗷————” 那妖物舔了舔了银灰色爪子上的鲜血,看着指向它的火把和长棍,好似有些不耐,踏了踏地面,加快了扑击的速度,一连咬下好几个村丁。 “啪!” 却听一声鞭声凭空炸响,一道碧绿色闪着莹光的藤鞭直直抽来,那妖物猝不及防,腰上顿时皮开肉绽,留下一道血痕。 第四十三章 斩杀 黎泾山顶的小院中,一面青灰色的鉴子正灼灼地放着白光,沸腾的白色月华如水般从镜面中喷涌而出。 万萧华出现时李项平等人便进入了他的神识范围,镜中的太阴玄光已经跃跃欲试,陆江仙压抑住出手的冲动,想看着这玉京轮修仙者有怎样的底牌。 “好像……不怎么样?” 看着万萧华连连失利,险象环生,硬生生被那妖物逼出了一道淡蓝色符箓,顶着个水罩朝着黎泾山脚发足狂奔,陆江仙也没了看戏的心思,默默祭出法诀,暗自道: “就拿这妖物试试水!” 陆江仙心念一动,镜身边缘的十二道篆符逐一闪亮,青灰色的鉴子拥着乳白色的月华从石台上缓缓悬浮而起,一点点调整好角度。 “爹……” 在李通崖与李木田震惊的目光中,白色月华骤然喷涌而出,击碎了小屋的天窗,如同一道璀璨的流星般破空而去,留下一地的碎石和散落的灰瓦。 发射完太阴玄光,这面青灰色鉴子这才缓缓落定,散去白色的月华,重新落回石台之上。 看着一地的碎瓦和灰尘,李通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李木田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对着他挥挥手道: “多半与那妖物有关……快去看看你弟弟怎么样了!” 李通崖这才如梦中惊醒般拔腿就跑,心中暗道思忖道: “还能怎么样?这般大的声势,别说是胎息境妖物,怕是练气期的妖物都被打成肉沫了。” ———— 万萧华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边向着李项平之前所指的黎泾山方向发足狂奔,边在心中懊悔不已: “这下算是亏大了,一道水罩符,又去了半块灵石。” 耳边恶风扑来,万萧华灵识一扫,背后已然浮现出一道白色小盾,借着一击之力,再次与那妖物拉开了距离。 “这……” 万萧华望着前方那山,本想估算一下距离,却没想见那山顶上骤然升起一道璀璨的白光,在空中拐了个弯,拽着长长的尾焰就直奔他万萧华的来。 “我他娘的……” 万萧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忙侧身躲避,那白芒却理也不理地越过了他。 他被吓得一口气坐倒在地,看着这道白光从那妖物的脖颈上越过,轻巧得如同击碎一张薄纸般远去,留下一具高高跃起的无头狼尸。 “轰!” 巨狼的尸体颓然倒地,白芒在其身后击倒下一片的大树,消失在远方,震得整片密林的雪齐齐落地,几乎他万萧华埋进雪里。 “咳咳咳。” 万萧华狼狈不堪地吐出几口满是灰尘的雪,目瞪口呆地盯着小山般的那妖物尸体。 “家主,家主?!” 万天仓的呼喊声自远而近,他急急忙忙的从雪中抱起万萧华,连声问道: “家主!你怎么样了!” 万萧华愣愣地望着万天仓,口中喃喃自语道: “杀鸡焉用牛刀啊……” 万天仓面上皆是汗水,从怀中取出那还挂着些残雪的藤鞭,沉声道: “天仓生怕丢了宝物,一直潜伏雪中未走,等那狼妖去追家主,天仓便将这法器拾回来了。” “好,好。” 看到法器,万萧华恍然惊醒,打起了精神,将宝物收进怀中,连忙爬起,向着那狼尸奔去。 见那尸体的脖颈处挂着厚厚的冰霜,一滴狼血也不曾流出,万萧华连忙在狼尸的关节和几个大窍出掐诀拍打,封住灵性。 “这狼尸可是好东西,万万不能流失了灵性。” 万萧华笑着摸着大如黄牛的狼背,笑盈盈地开口道。 “家主,那妖物……多半是人家的了。” 第四十四章 新春 雪下了三天,银灰色的雪花在空中肆虐着,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李通崖将黎泾村的小院整理干净交给李秋阳看护,牵着柳柔绚上了黎泾山。 一脚深一脚浅踩着雪,柳柔绚披上淡灰色的长裘,笑嘻嘻地牵着李通崖的手,叽叽喳喳地开口道: “通崖哥,开春咱们就成婚。” “好。” 李通崖抚去她肩膀上的雪,轻笑着将手中的伞微微倾斜,抖去沾在伞面上的雪花,将伞往柳柔绚身上靠了靠。 黎泾山不高,李通崖领着柳柔绚穿过山脚下沉积的雾气,踩着被积雪覆盖的石板路就到了院前。 才进了屋中,便看着田芸拥着毛裘笑盈盈地坐在火炉前,脸蛋微红,见了李通崖两人开口唤道: “二哥二嫂。” 李通崖笑着应了一声,柳柔绚面对这个大了自己五六岁的弟妹倒是大大方方,凑在火炉偷笑着就同田芸低低地讨论起来。 李项平一大早下去给稻田施了灵雨,此刻正在后院吐纳修炼,李通崖将身上的大衣一解,挂在墙上,扭头看向一边默默缝衣的任氏,轻声道: “父亲呢。” “老人冬天嗜睡,还在屋中。” 任氏抬起眼笑笑,看着炉边的田芸正挥手招呼,便放下了手中的织物一并坐过去,笑着低声探问起柳柔绚来。 李木田昨天亲自动手拓宽了天窗,忙到深夜,现在还在屋中睡着,李通崖愣愣地望着窗外的覆盖整座大山的雪,心中默默地道: “若是大哥还在……该有多好。” ———— 冬去春来,去年的年头景气,春天雨细不旱,秋天干爽不涝,无雹也无蝗,一律交一成田税,比起往年要宽裕得多,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剩下,故而冬天也无人冻死了。 黎泾村前年种的第二批灵稻也已经成熟,将灵稻采伐了,去皮出糠,得了一百七十斤灵米,灵米糠五十斤,加上之前收获的灵稻,一共是二百九十斤灵米,九十斤灵稻,用以交付上供的两百斤灵米已经够了。 有了李秋阳和柳柔绚的加入,李通崖和李项平轻松了不少,将诸多灵田交给两人去照料,便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在修炼上。 白元果株也开了花,白白粉粉地绽了一枝头,李通崖估算着再有几个月这白元果就能熟了,不至于赶不上青池宗的上使前来收取供奉的日子。 李通崖刚施了灵雨,却见万天仓愁眉苦脸地进了院子,朝着李通崖诉起苦来: “那汲登齐昨日深夜蒙面跨界而来,袭击了我万家的诸多灵田,山下的灵稻被烧了十有八九,死了不少凡人,甚至差点被他攻上华芊山。” “好在我家家主机敏,在灵稻成熟期间时刻警惕,及时坐镇阵中,那汲登齐带人围攻了一夜,才在天明时悻悻退去。” 李通崖将手中的茶碗一放,有些诧异地开口道: “贵族这阵法当真厉害,能守住练气期修士围攻一整夜。” 万天仓摆摆手,苦笑道: “取巧罢了,我万家两百年前出过一位阵法大师,借助华芊山上的一口灵泉构筑了这大阵,只要灵泉不断,这阵法便可不断恢复灵气。” “好厉害的法阵!” 李通崖不由赞道,心中暗自思忖道: “自己家黎泾山上的阵法相比之下逊色多了,不过萧元思曾说,遇到更好的阵法依旧可以利用那阵旗来布置!只是可惜我家无阵法传承……” 第四十五章 拖 李通崖望着眼前的万天仓,一时间尴尬不已,若是家中有那几张什么练气筑基符箓,他好歹真能考虑拿出来同万天仓换取阵道传承,可救下万萧华的那道白芒压根不是什么符箓,而是法鉴遇敌发出的攻击,这又叫李通崖无处开口。 “万兄,非是通崖不愿交换,实是不能啊……” 李通崖张了张口,吐出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话,心中一叹。 万天仓自然不肯信,一边皱着眉头苦苦劝说,陈述其中利害,心中也是暗自疑惑道: “这分明是两家皆大欢喜之事,这李通崖为何语焉不详,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见着李通崖一脸为难,万天仓顿时恍然大悟,信誓旦旦的开口道: “通崖兄放心!这阵法传承中除去我家华芊山上的那地锁华芊阵事关我家传承安危,不可外泄,其余的十道胎息境阵法,三道练气期阵法一分也不会少,一个也不会动,绝对会完完整整的交到贵族手中!” 李通崖见这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当下也是心动不已,只好先使出拖字诀,点点头道: “通崖还须同父亲弟弟一同商榷,再来回复天仓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万天仓连忙点点头,心中觉得此事已经十有八九落定了,当下放松地舒了口气,又开口道: “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取得令尊的同意,那我便等着通崖兄的好消息了!” 两人又将聊了几句,万天仓便告辞离开了。 黎泾山顶。 “这万天仓倒是好唇舌。” 陆江仙的神识将两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也是念头百转千回。 “那太阴玄光威力相当于玉京轮巅峰的修士全身修为汇聚而成的一次攻击,看起来挨实了连初入练气期的修士都要吃大亏,也难怪这万天仓要来讨要。” 对于李家,陆江仙可以说是相当满意,全家都凭他的玄珠符种踏入仙道,每个人的玄珠符种都凝聚了一身修为,可以说兴废尽在陆江仙一念之间,让陆江仙很有安全感。 每一次有强横气息飞过大黎山时,陆江仙都老老实实的伪装成一面普通的镜子,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就是不想成为他人手中器物,谁知道那些紫府金丹有什么样的手段,未必奈何不了他这个器灵般的存在。 虽说在那些修仙者手中他陆江仙可能恢复的更快,但哪有日日在这山间苟住发育来得舒服,每一个种出去的玄珠符种都像陆江仙的一只触角,为他传递信息,探寻宝物,每个人的每一次突破都在为他增添法力和神识。 “当狗哪里有当主人舒服!” 陆江仙喃喃自语,看着自己孕育出的符种庇护下李家生机勃勃的样子,心中满意得很。 但换个角度想,倘若自己是李家人,一身修为掌握在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器具手上,换成陆江仙绝对忍不下去,是要想方设法去取得控制权的,李家人虽然聪明能干,但也多疑雄猜,所以陆江仙始终没有表现出神智,而是一副全凭本能行事的模样。 至于万家的阵法传承,陆江仙也是心动不已,不知以他这镜身灵为媒介来布阵,又会是怎样的效果? “只是要怎样让李家人取得这传承……” ———— “阵道传承?” 李项平皱了皱眉,望着李通崖摇摇头,开口道: “我家可没有什么符箓可给他。” “可这阵法传承实在诱人,为兄也是眼馋极了。” 第四十六章 供奉 “法力凝实,化作青元。” 挥手散去手中的淡白色的月华青元,李通崖心中兴奋不已。 青元轮虽然算不上什么关卡,但好歹是胎息境的第四轮,大半年来顺风顺水地凝实法力还是让他十分满意。 “只是这青元法力看上去有些不同寻常,法力增长如此之大,看上去和那《青元养轮法》中描述的玉京轮修为相近了,看来我家这《太阴吐纳养轮经》真是非同一般。” 李通崖将手中青锋一提,用白布仔细地擦拭起来,古黎道上的人们用刀用棍居多,他这把宝剑还是翻了四个村子才从泾阳柳家处寻来的。 这泾阳柳家正是柳柔绚的娘家,一听说李通崖要寻剑,眼巴巴地把这把压箱底的宝剑送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要李通崖的钱,皆称是柳柔绚嫁妆。 “练了大半年,总算是入门了,能稳定地用出这玄水剑芒。” 李通崖两指一并,在青锋上缓缓划过,那宝剑顿时吐出一道淡灰色的剑芒来,薄如蝉翼地附着在剑锋上,看起来锋利极了。 走出院子,李通崖在山间寻了处无人处,悄悄舞起剑来。 “喝!” 舞了几个来回,李通崖手中青锋一提,手腕一动,便从面前的大树上划过,那棵大榕树顿时轰然倒地,震起一地灰尘。 “果真锋利。” 看着面前光滑的树桩,李通崖感觉自己刚才那一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就将这棵大树拦腰折断。 兴致勃勃地舞了一会剑,李通崖将青锋往腰上一挂,吐纳修炼恢复好了法力,往黎泾小院去了。 黎泾小院的白元果成熟了,挂在淡黄色小苗顶上白盈盈圆润润,看上去诱人极了。 这白元果采摘起来比灵稻容易得多,用法力采摘,再用玉盒陈放即可,院中一口气结出了十五枚白元果,李通崖向万天仓借了两个玉盒,这才刚好盛下。 “天仓兄,不知这供奉……” “沿着古黎道往东,一直行到东边萧家的冠云峰,黎夏郡诸家一齐在那处上缴供奉,各家也会带来各自或盛产或富余之物前来交易,就在那山脚下。” 听李通崖问起上缴供奉之事。万天仓摆了摆手,细心的解释道: “那山下的坊市由萧家作担保,一般不会有什么夺宝杀人之事,只是钱货两清,离了摊位概不负责,要看各人的眼力。” “原来如此。” 同李项平和李木田商量了一盏茶功夫,李通崖带上了万家送来的那枚松越果和几道法诀功法,收拾好家中的灵稻和灵果,悄悄往万家去了。 万家的车架正停在古黎道边上,为了防止汲家得知消息前来偷袭,万家只派出了青元轮的万元凯和一名驾车的车夫,正在古黎道边上等着李通崖。 收拾好东西,李通崖将灵稻和灵果放上万家车架,在夜色的掩护下摇摇摆摆地往东边去了。 ———— “湖中金秋,须要寻得径三千里大湖,待到岸上秋色金黄,天朗气清,夜色通明,以呼焯法纳气一夜,便得一份秋气,八十一夜得一缕湖中金秋,十缕便得一份,用时十年,又称一旬湖秋气。” 李尺泾翻着手中的书籍,默默地记下书中记载的方法,心中暗忖: “师傅给的这份《七月练气真诀》倒也详细,不知有没有太阴月华的炼法。” 在书中仔细翻了几次,李尺泾喃喃自语: “太阴月华…太阴月华……在这!” “太阴月华,洁白如霜,流动如水,月盈则明,月亏则暗。” 李尺泾呆呆地往后翻了几页,张张口道: “就这?” “哎…” 李尺泾早些日子就修成了灵初轮,距离练气期只差些时间积累罢了,于是乘着等人的空隙,早早开始读些练气的要诀。 “若是没有这太阴月华的线索,只好修那《元清御雨诀》了。” 第四十七章 东口 春寒料峭,吴老汉披着棉衣坐在灰黄色的木椅上喘着气,路上的那一支随着寒风高高扬起的酒望子旗像条泥鳅似地舞动了两下,无力地垂落下来。 “今天应该有好些生意做了。” 越国地处南方,气候湿热,冬天不常有雪,去年那种大雪更是少见,大雪压得整条古黎道上车马不行,吴老汉整整一个冬天才接待了三批客人,如今春来雪化,又有八分冷意,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吴老汉倚着木椅子懒洋洋地蹭了蹭,身下的破椅子嘎吱嘎吱地乱响一通,眯了眯眼,透过窗户看见远方的小路上升起一阵黄尘。 他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扬声道: “荤——酒——,羊——肉——” 见那车马慢悠悠地到了跟前停下,吴老汉连忙开口道: “前边的老爷,小店有些荤酒,酸辣小菜也爽口……” 却见车帘一掀,走下来两个披着毛裘的男子。 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不到十七,英姿焕发,手中提着一把长刀,面上尚有些稚嫩,笑盈盈地望着酒肆。 身后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腰间挂着宝剑,相貌还算清秀,双目炯炯有神,警惕地望着吴老汉。 “看来是长辈看护后辈出来了,这青年人看上去有些江湖经验,警惕得很,再看这宝剑,应该是两个大户世家的子弟,今日有赚头!” 吴老汉当下有了计较,谄媚地笑了笑,开口道: “两位里边请,本店特色的雪花荤酒可是这道上的美味。” 言罢扭头高声道: “来客嘞——” 两人往桌边一坐,楼上噔噔噔地跑下来两个汉子,弓着腰讨好地笑着,站在那吴老汉身后。 “来一壶雪花酒,上几样菜。” 万元凯将手中长刀一放,见那老汉命人下去做了,朝着李通崖乐呵呵地解释道: “这雪花酒啊,是将羊精膂肉批作薄片,用极好的酒煮烂,细切研成膏;再用羊筒髓、肾窠脂于锅内熔油,拌入肉膏,用时以温酒浸饮。” 万元凯咽了咽口水,低声道: “我五年前同族兄来过此地,点了这一壶雪花酒,顿时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至今,在家中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吃法,早就淡出鸟了!” 李通崖在路上摇摇晃晃地坐了几日车,日日吃干粮喝冷水,听了这话也是食指大动,不由期待起来。 两人将聊了几句,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走进来几个身着棉衣的汉子,咋咋呼呼地坐下了,高声道: “吴老汉,上酒!” “哎,爷几位来啦。” 吴老汉连忙笑着迎上去,挨个奉承起来。 “这春寒真是冻人,哥几个在东口守了一夜,鸟都快冻掉了!乘着换班时主家放人,赶忙上来喝两口。” 为首那虎背熊腰的壮汉大笑道,又开口继续说: “这几日不知出了什么事,道上管得严,郡里的几个世家都往道上派人,搞的鸟都不敢吱一声!” 第四十八章 萧雍灵 中年管事顿时脑海一空,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便见着两个衣着朴素,披着很寻常毛裘的男子正坐在店中对饮,自己那位嚣张跋扈的族兄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道友好眼力!” 万元凯望了他一眼,赞了一声,笑道: “不如坐下共饮几杯?” “正有此意!” 那华服青年毫不在意地坐在了那破木凳上,那木椅顿时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要马上散架一般,看得中年管事一阵错愕。 “‘在下青池治下夏郡萧家萧雍灵,见过两位道友。” 萧雍灵颇为客气地笑了笑,接过李通崖递过来的酒碗道了谢,这才开口道: “不知两位?” “青池治下,华芊万家万元凯。” “青池治下,黎泾李家李通崖。” 两人见他如此谦逊,当下感官大好,也客客气气地回应了。 那萧雍灵听了华芊万家面上笑容不变,听到黎泾李家却错愕不已,连声道: “不知可是那望月湖畔的黎泾李家?!” “正是,不想我李家才登仙路,家小业薄,也能传到贵族这种世家大族耳中。” 李通崖心中也是吃了一惊,暗自想起了萧元思,万元凯更是尴尬不已,思忖道: “这萧家世家大族,对我万家不已为然正常得很,倒是这李家,这才登仙几年,怎么就传到了这萧家眼前了!” “哈哈哈。” 萧雍灵笑了几声,客客气气地解释道: “族叔正是青穗峰萧元思,你我两家皆在青穗峰下,自然是有所耳闻。” “原来如此!” 万元凯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李家有位拜在青池宗下的弟子,心中顿时五味陈杂,又看向萧雍灵,开口道: “道友年纪轻轻便修成了玉京,当真是好修为。” 萧雍灵顿时一滞,尴尬地回答道: “雍灵不过承明轮修为,只因是萧家大宗嫡系,族中长辈赐下了宝物,能够辨识出身具修为之人,故而识别出了两位,并非是那玉京轮灵识。” “是在下草率了!” 万元凯也是一阵尴尬,连连拱手抱歉。 萧雍灵不以为然,摆摆手一脸得色地开口道: “诸位是来上缴供奉的吧!” “正是。” 李通崖两人对视一眼,见这萧雍灵一脸八卦样也是心中一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望月湖至黎夏郡一带皆归月湖峰管束,如今月湖峰还剩四位弟子,两位可知来的是哪位上使?” “不知……” “是那秋湖仙子宁婉!” 萧雍灵一脸得色,又见两人满面疑惑,不由一滞,开口解释道: “这宁婉炼化松林朔风成了练气,又尤为擅长阵法,方才二十四便突破了练气八层,听说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向来不管下面的事,若不是月湖峰几个弟子都腾不出手,她也不会接这个收取供奉的任务。” 第四十九章 大舟 大黎山北麓灵机渐复,妖物也跟着多了起来,李通崖才去了两月,黎道口便来了只熊妖,还好在不过玄景轮修为,李项平距离突破青元轮只有一步之遥,组织起村丁,打弓射出几道金芒便解决了这妖物。 一面要组织人手将这妖物拖去万家转手卖给万萧华,一面又要规划复建受妖物破坏的街道,李项平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日未曾回黎泾山。 母亲柳氏同田芸、任氏在正院照料小玄锋和景恬,李玄宣炼成了玄景轮,前几日欢天喜地地下山跟他三叔除妖去了,又留下李木田一个人独自在后院。 老人闲不下来,自己做了套家具,摆在立着石台的屋子之外,平日里就守在门口望着料峭的春风在院子里打转。 李木田已经六十岁了,年纪轻时留下的伤痛时刻在身上隐隐作祟,农户人家长得快老得快,如今须发皆白,精力也大不同于往日,此刻坐在院中,尚且挂念着两个离家的孩子,思忖着家中的事务。 “项平和通崖都是让人省心的,可以兴旺我李家,只是泾儿离家万里,那仙宗之中不知深浅,又无人帮衬,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老人摸了摸俱白的须发,扭头望这石台上的鉴子,自言自语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萧家的冠云峰云遮雾罩,淡白色的雾气将那些小院皆遮得严严实实,据说连灵识也透不过去,李通崖和万元凯随着前方的萧家仆从走了一阵,便见到山顶一片平坦。 “估算着脚程,这冠云峰也不比黎泾山高到哪儿去。” 李通崖在心中思忖了几句,见着山顶上坐落着一个大院子,院中站了一片人,大抵三四十位,皆被绮绣,衣着华丽,三三两两低低地讨论些什么,众人皆站着,唯有一位老者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首低眉读着书。 “那老人便是萧家老祖萧初庭,是位货真价实的筑基前辈!” 李通崖听着万元凯低低开口,连忙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生怕不小心冒犯了这人。 “这萧前辈可谓是颇具传奇色彩,一百多年前这萧家在郡中只能算吊车尾,偏偏练气巅峰的族长外出死在了妖物手中,萧前辈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凭借一手卓绝的炼丹术,硬生生将萧家维持住了,不久更是炼成仙基,将萧家抬到了世家之位。” 万元凯边在院中望着人,一边小声地解释着,忽然眼前一亮,几步上前,恭声道: “卢兄!真是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男子披着石青色的刻丝披风,额头宽大,本应是老实的相貌,脸上却摆满了倨傲,眉头一皱望着万元凯开口道: “嗯,原来是元凯兄。” 万元凯顿时一滞,愣愣地笑了两下,见着他腰间配着灰色的锦囊,心中顿时一阵诧异,思忖道: “卢家如今如此富裕?能给他配上储物袋,莫不是……” 万元凯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 “道友已经突破练气期?” “不错,家中尚有份小清灵气。” 那男子微微点头,轻轻瞟了一眼周边众人,见众人纷纷侧目而来,不由抬了抬下巴。 “恭喜道友了。” 万元凯脸色有些苍白,低低贺喜一声: “如此贵族便有两位练气修士了。” 又和那卢姓修士聊了几句,见对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万元凯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李通崖知道这卢家,路上过了万家地界便是这卢家,万元凯曾经说过这卢家也有一位练气修士,语气中多有羡慕。 第五十章 丹药 “你便是那黎泾李家的人?那望月湖边的李家?” 宁婉朱唇一张,下首的诸位顿时神色各异,暗地里议论纷纷: “这黎泾李家怎么从未听过,值得上使亲自过问?” “谁知道呢……” 萧初庭也是向下方望来,对着李通崖点点头,轻笑着看向李通崖。 李通崖先是一惊,微微抬头,撇见宁婉面纱下嫩白色的肌肤和明朗流畅的下颚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回上使,在下李家李通崖,我家的黎泾山便在望月湖边上。” “那李尺泾是你什么人?” 听了这话李通崖顿时眼前一亮,心中大定,知道多半是李尺泾在宗内打过招呼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正是在下胞弟。” 宁婉抿了抿嘴,左手一扬,飞出一个小锦囊,缓缓落在李通崖手中,轻声道: “这是你弟弟给你的。” “多谢仙子!” 李通崖连忙接过,见着周边众人皆惊异地望着他,不禁苦笑一声。 他本是不欲张扬的性子,不想倒成了众人的焦点,顿时如芒在背,连忙道谢。 宁婉对着他点点头,同一旁的萧初庭说着些什么,两人笑着谈了两句,下方的众人都将供奉交上来了。 “回仙师,黎夏郡三十四家,皆齐了!” 下方的杂役将东西都点清了,恭敬向宁婉高声道。 “好。” 宁婉点点头,对着萧初庭道: “晚辈还有要务在身,既然供奉已经缴齐,便不多停留了。” “上使慢走。” 萧初庭一拱手,笑着看宁婉上了飞舟。 看着霞光云船缓缓升起,向东消失在天边,萧初庭这才扭头望向下方的众人,淡淡地开口道: “诸位都是老朋友了,那些个散修都到山下了,山下的坊市已经开了几日,各位可以前往交易了。” “还是老规矩,这冠云坊市是我萧家的产业,大家还是卖我一个面子,若是谁在这坊市中动手抢夺,强买强卖,便是砸了我家的场子。” “是。” 下方众人皆应声,纷纷下山去,也有几人前来欲与李通崖攀谈,万元凯羡慕地望了望他,也欲开口说话,却听萧初庭咳嗽一声,笑道: “通崖小友,可愿与老朽谈一谈。” 周边几人顿时止步,万元凯也连忙闭嘴,李通崖赶忙回答道: “前辈客气了,能与您这样的大修士交谈,是晚辈之幸!” 萧初庭呵呵一笑,带着李通崖进了正院,在一尊青石桌旁坐下,后边自然有待者奉上清茶,萧初庭轻轻抿了一口,轻声道: “这冠云峰我也不常来,招待难免简陋了些,小友勿要嫌弃。” 李通崖接过茶杯轻轻一抿,顿时觉得一股清甜从舌尖升起,脑海中一片清明,忍着一口喝完的冲动赶忙摇了摇头,连声道不敢。 “我那孙儿和你兄弟一同在青穗峰修炼数年,却也同老夫聊过几句。” 萧初庭笑了笑,接着道: 第五十一章 购买 “五枚灵石,五枚白元果,九十斤灵米。” 李通崖数了数身上的财物,白元果是大部分丹药的佐药,家中尚无炼丹传承,倒可以先卖出去,灵米富含灵气,可以留着回去食用。 “还欠着萧元思十块灵石。” 李通崖顿时一阵头痛,心中暗忖道: “萧元思也是一副知道短时间收不回来的模样,那上使也早回去了,先欠着吧……过上几年再说。” 他在街边晃悠来晃悠去转了两圈,看到了各类法诀灵物,愣是没有找到修仙百艺的传承。 李通崖蹲下在眼前摊位上翻找了一番,蒙着黑纱的摊主开口道: “道友所寻何物?” 那声音轻柔婉转,竟然还是个女子。 李通崖苦笑一声,询问道: “道友可有修仙百艺的传承?” “你是第一次来坊市吧。” 那女子轻笑一声,开口道。 “不错。” “这黎夏郡周边的符箓、丹药、阵法无非就三种来源:青池宗、世家、散修。” 那女修笑了笑,神采奕奕地盯着李通崖,解释道: “青池宗是最大的供应者,为了源源不断的收割廉价材料再生成这些制成品卖与我等,青池宗向来禁止治下任何坊市售卖修仙百艺的传承。” “至于世家大族,谁会把自家吃饭的家伙拿出来售卖?他们和青池宗心照不宣地一起封锁这些修仙百艺的流通,好分一杯羹。” 李通崖听着不由点了点头,抬眼看了这女修一眼,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黎夏郡有这么多散修?” 女修不由摇了摇头,微微凑近,解释道: “越国有好几百万人,仅仅是一个郡也有六七十万人,青池治下五郡,怎么说也能凑出三四千身具灵窍者,更别说那些世家大族血脉绵延,修仙者估计得五千向上。” “道友倒是看得通透。” 李通崖在摊位上看了看,几张符箓都用处不大,舍不得去买。 “符箓三张一灵石。” 李通崖闻言连忙将目光从那符箓上移开,停留在面前的这把淡蓝色的法剑上。 “湛烟石打造,用雪地寒气淬炼过,不但出剑神速,攻敌还能带上冷霜。” 女修顿时热切了许多,笑吟吟道: “这剑好用的很,若不是我新得了法器也不舍得拿出来卖,只要十灵石。” 实在囊中羞涩,李通崖有些依依不舍地在摊上扫视了一番,眼看着天色了就要暗下来了,拿起摊上的一把乌色弓箭开口道: “这弓怎么样。” “嚯,青乌木锻造而成,用的青元轮妖物的筋,灌注法力便可以在箭矢上附着锐气,四块灵石卖你了。” 李通崖轻笑一声,回答道: “两块灵石。” “不够。” 那女修摇摇头。 李通崖指了指那弓弦,开口道: “你这弓一看就是用过许久了,两块灵石加上五枚白元果,折作两块半灵石卖给我。” 那女修咬了咬牙,看了看天色,终于回答道: 第五十二章 邓求之 李项平昨日才突破了青元轮,同哥哥李通崖一样成了这胎息第四轮,安排好了家中的事宜,正在院中研究着那《玄水剑诀》,却听一阵脚步声从院子外头传来。 “哥?” 李通崖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身上淋着雨露,鞋面上也粘了泥点,将手中的布袋往桌面上一放,见面便给了李项平一个熊抱。 李项平长长地松了口气,笑道: “你总算回来了,省得父亲夜夜睡不着觉。” “哈哈哈,我可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李通崖大笑一声,先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银盒,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见那几只吴柞虫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由低声一叹,这才将背后的青乌色长弓解了下来,笑着往李项平手中一放。 “试试可顺手?” 李项平一阵惊喜,挽了挽弓弦,仔细地抚摸了那弓身,法力催动下那弦顿时亮起,闪着莹莹的白光,李项平连声道: “这,这是法器?” 李通崖低笑一声,解释道: “这是我从坊市买来的,花了两块半灵石。” “好贵,你哪来的灵石?” 李项平心疼了几息,这才疑惑地扭头问向二哥。 李通崖便将那冠云峰诸事同李项平娓娓道来,听得李项平连连点头,感叹道: “泾儿也长大了。” 不多时,李玄宣和李秋阳等人闻讯上了山,李通崖将吴柞虫和那虫书给了柳柔绚,正色道: “这吴柞虫是我家第一次饲养,你将这书仔细读了,在山下挑几个擅长养蚕的老妇,寻个院子养好,我即刻便去叫李叶生,命人将灵稻叶和秸秆给你送去,这灵虫一路颠簸,已经是气息奄奄。” “是。” 柳柔绚数月不见夫君李通崖,自是想念的紧,但也知这事物要紧,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银盒,往山下去了。 “族叔,这青池仙宗可是奢遮极了。” 李秋阳坐在木椅子上,一脸感兴趣地望着李通崖,低声道。 李秋阳如今十一二岁,这几年的灵稻主要都由他来负责,在村子里低调得很,父亲李承福又是个懂事的,约束着他几个哥哥种田盖院,也没搞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丑事出来。 “那上使驾着霞光云船,赤霞满天,自是好气派!” 李通崖笑了两声,神采奕奕地回答道。 ———— “真是好气派!” 李尺泾将左手放在腰间的青锋上,忍着拔剑的冲动,冷冷地开口道。 “我闭关了几年,竟然不知道青穗峰也来了新弟子。” 面前的青年轻轻抛着手中的玉珠,淡淡开口道。 他相貌颇为英俊,只是双眼之间的距离有些窄,看上去便失了些大气,身上披着狐裘,腰间挂着储物袋,着装十分气派。 随着那青年一步步靠近,身边跟着的几人逐渐向前将李尺泾围住,在这条狭窄的小路上渐渐将他逼到了角落。 “师弟别慌,试试你的成色罢了。” “你好歹是练气期修士,却来围堵我一个胎息巅峰的灵初轮,也不嫌丢人。” 看着几人包围而来,李尺泾缓缓后退,却已经贴上了冰冷的石壁,手中的青锋紧握,盯着青年的动作。 第五十三章 眉尺山阵法 李尺泾醒来的时候眼前灯光昏暗不定,身下铺着软软的床塌,师姐袁湍正用着药膏轻轻涂抹他的背部,伤口处清凉舒适,已经不大疼痛了。 “唔……” 他勉力抬了抬头,看着屋内皆是药罐丹书的陈设,便知是师兄萧元思的阁楼,于是带着些沙哑地问道: “师兄呢?” “去元乌峰了。” 袁湍轻轻应了一声,秀发如瀑般垂下,乌黑的发梢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触碰。 “你不过胎息,受不得那些疗伤丹药,我用法术给你疗了伤,再用上这药,隔天便好了。” 李尺泾却还惦记着萧元思,有些急切地问道: “师兄独自去了那元乌峰?” “还有师傅。” 袁湍笑了笑,解释道: “就算那邓求之是世家大族子弟,也不能如此欺我青穗峰。” “那人有问题。” 李尺泾低下头,闷闷地开口道。 “邓家人都是那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样子,不必理会他。” 袁湍收拾了药膏,又轻声道: “邓家的功法本残缺了一气,唤作夜月凛气,后来一代代邓家先祖前仆后继的改造修炼,这一百年来总算是能练了,但却留下影响心智的遗症,练成后总会有些阴晴不定,做事全凭喜好的样子。” 李尺泾愣了愣,询问道: “这法诀是有几品,邓家人非得要去练。” “五品。” 袁湍淡淡地回了一句,见李尺泾一脸震惊之色,笑道: “我当年得知这消息很吃惊,不算上宗内的秘传,就连青池宗最闻名的元清御雨诀也不过四品,一个治下的家族居然有更高一品的功法。” 将药膏收好放在架子上,袁湍一边继续说着: “我听闻他家那功法是来源于上宗月华元府,几百年前月华仙府便常常赐下这夜月凛气,这样的法诀我青池宗同样有一部,唤作《月湖映秋诀》,同是五品,也因那仙府避世不出同样就此缺了一气,再也无人练成。” “我晓得。” 李尺泾点点头,回答道: “师兄同我说过,这法诀缺了一气叫作太阴月华,只听闻月湖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 “在望月湖。” 袁湍轻声应了一句,面露羡慕之色道: “三宗七门几百年来所得的五道太阴月华皆得自望月湖,或是前人遗蜕,或是洞府残阵,或是传承秘境……” 李尺泾却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枕头,心头猛然一动,暗自的猜测呼之欲出,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师姐,我想回家一趟。” “嗯?” “哥哥们在信中说这几年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弟子……还想多看他几眼。” 袁湍讶异地低下头,思忖了几息回答道: “我过上几月便要去蕈林原收取供奉,大黎山便在蕈林原西方,一去一来倒也便捷。” “好,谢谢师姐~” 第五十四章 玉京 “这阵法看起来坚固难摧,恐怕已经超过胎息境了。” 李项平又射出两箭,见那法阵纹丝不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少族长,我李家并无阵道传承,破阵实属不易,不如与那万家……” 李秋阳张望了一阵,在那山坡上走了几个来回,一点门道也没看出来,顿时询问道。 “不可。” 李项平摇摇头,又轻声道: “二哥即将突破玉京,事情想必还有转机,何必去与那万家共享,到时候无论破阵成与不成,都必须要分他们一杯羹了。” “若是出了什么贵重灵物,说不得两家还得反目成仇,何必去冒这个险。” “家主说的是!” 李秋阳告罪一声,表情平静地退到身后去了。 “我叫你等前来也是做了几手安排。” 李项平摆摆手,沉声道: “叶生你去筹备一下泾阳村的人手,同平安叔细细商量好,这几年便动手在这山上修山路造庭院,务必要将这几块地划出来守住。” “我勘察了这周围的地脉,山坡周围的土地灵气富足,好大一片灵田,每五年种上两茬灵稻,至少能产出一百斤的灵米,今后便交予秋阳你来管束。” “是!” 李秋阳低声应下,在李项平的示意下同李叶生下了山,去山下同任平安交涉了。 “加上如今我李家产量的三百斤,每五年也能有两三块灵石结余下来,再几年手脚便能宽裕些。” 看着两人下了山,消失在视野之外,李项平扭头看着闷闷的李玄宣,笑道: “怎么低着头不说话。” “叔父真是好放心秋阳哥。” 李玄宣皱着眉头,抬头望向李项平。 李项平哈哈一笑,低声道: “李秋阳一家低调懂事,特别是他父亲李承福,是个知进退的,你我大可放心去用,如今我李家地阔人稀,不必吝啬手中的权力,大胆放手让这些人去做。” “他李秋阳能成胎息,却未必能成练气,成了练气也未必能生出身具灵窍的子嗣,万万比不得我主脉,此刻也不必提防他做大,至于泾阳柳家,已经成了我李家的亲家,唯一的修仙者也成了自己人,更不必说了。” 看着李玄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项平低下头靠近他耳边,低声笑道: “何况我哪里放心他了?他的父亲哥哥皆在我黎泾山脚下,他李秋阳修为低年龄浅,泾阳村还有任平安与李叶生管束,他能翻出什么样的花来?” 李玄宣顿时眉头一松,心中将这些话过了几遍,笑道: “侄儿受教了!” 第五十五章 破阵 陆江仙运行《玄珠祀灵术》,按着法诀中的句式捏了几句法旨丢进李通崖的灵识,传递了一些信息过去,再配合催动玄珠符种。 李通崖几人气海穴中的玄珠符种顿时轻轻一动,登时两人莫名觉得与面前的镜子有了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就连小院中闭目修炼的李玄宣也心有所感,默默地睁开了眼,偏过头望向山顶。 李通崖望着上方的鉴子心中一动,脑海中突然浮现接引法中的承法要令,缓缓下拜,恭声道: “李家弟子李通崖仰荷玄泽,恭请玄明妙法,谨出太阴玄光,诛斩恶逆,破秽摄妖!” 陆江仙这才将太阴玄光的控制权稍稍放开,李通崖顿时觉得天地一瞬间模糊了,眼前的石台鉴子白气皆消失不见。 整个人仿佛飘飘荡荡地飞上了高空,整个黎泾村浮现在眼前,下方的喧嚣人语,鸡鸣狗叫通通响彻在耳边,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耀眼的太阴玄光下一息便会打击到山脚下的任何角落。 “真是神奇。” 李通崖驾驭着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灵识顺着山间路不断疾驰,跨过小院,飞过铺开的石板路,很快便出了黎泾村,直到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这才反应过来。 “呼……” 李通崖如同大梦一场般猛然惊醒,眼前的一切缓缓清晰,望着满脸关切之色的李项平和李木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休息了几息,这才笑道: “我家这鉴子绝非寻常法器,如今应该是认可我家了,可以请出那白芒,唤作太阴玄光。” 闭目仔细思考了一阵,李通崖又开口道: “这承法要令如我之前一般即可,每用一次太阴玄光大约需要间隔十二日,周边的十二道篆符皆亮起便可使用了,请过玄光后须用灵米兽肉飨祭,告谢鉴身。” “如此甚好。” 李项平一击掌,脸上忍不住笑意,开口道: “那诸多问题便可解决了,可以尝试破去眉尺山上的阵法,那万家的阵法传承也可换到手中,若是来了什么强敌,我家也有了自保的手段。” 看着几人议论了一阵,开始商讨祭祀之物,陆江仙心中暗自思忖着: “如今这种祭祀的手段已经是极好了,既能维持法鉴的神异之处,又不必亲自下场使用玄光,李家使用起鉴子也有了时间与灵物的双重成本,不至于事事来烦我。” “更何况如今李通崖李项平还记得这面鉴子来路不明,有提防之心,再过几代,法鉴便成了李家年年祭祀祖传之物,神圣性与正统性都有了双重保证,天生便亲切。” 神识缓缓升空,感受着不远处望月湖上的强烈吸引力,陆江仙心中充满了期待。 “这次,会是什么呢。” 院中。 李通崖等人安排好了祭祀的灵米瓜果,李项平将眉尺山上的阵法同李通崖仔细说了,两人默默合计起来。 李通崖低低望了镜身上的十二道篆符,见皆放着淡白色的光芒,心中暗忖: “之前请了太阴玄光,却还未用出,不如就用这阵法试试水。” 两人商量了一阵,恭恭敬敬地告了罪,悄悄捧起鉴子就往隔壁眉尺山上走。 眉尺山与黎泾山相邻,山势本就一体,严格来说是一座山的两个峰头,只是几百年来眉尺山归泾阳村管束,黎泾山归黎泾村管束,两村人们也把这两峰看作两座山了。 第五十六章 探索 李通崖一去一来,抱着一只咩咩叫的白色小羊羔便上了眉尺山,此刻天色已暗,两人点点头,李通崖便将手中的小羊羔往洞中丢去。 “咩…咩咩。” 羊儿叫了一阵,颤颤巍巍的就想往外走。 “去!” 李项平强行将它掉头,用树枝往羊腚上一抽,羊儿这才咩咩大叫着进了深处。 几人等了一阵,听着羊儿还在咩咩叫着,这才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进入洞中。 隧道可容两人并行,空气还算清新,只是有些昏暗,随着一步步靠近深处,灵气浓度也开始攀升。 刚进了洞府,便见了一个开阔的大堂,四周的石壁皆是开凿的青石,顶上悬着些夜明珠,提供一点点微光,恰好可以看清洞中事物,空气中灵气浓厚舒适,令人赞叹不已,恨不得即刻停下来吐纳修行。 地面刻画着几道淡金色的阵纹,正中心是个小口,澎澎地往外冒着灵气,边上放着蒲团,几个青色石架上空空荡荡,积满了灰尘。 李项平环顾四周,只见到一张石桌和几个青玉凳,上面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不禁失望道: “这洞府收拾得好干净,被洗劫了似的。” 倒是壁上还有三个石门,羊儿轻轻一顶便开了,李通崖照旧先放羊进入,这才同李项平蹑手蹑脚地进了第一道石门。 门内空间还算宽阔,顶上也挂了月明珠,摆了几个石架,同样是空落落,两人仔细翻找了一整,除了灰尘便是几堆朽得不成样子的黑灰。 李通崖与李项平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只好向下一个石门处走去。 “这洞府中空空荡荡,恐怕不是什么前辈遗蜕,怕是被废弃的罢了。” 李项平点头,看向洞开的第二道石门,轻声道: “不错,就算是外出死在了洞府外面,洞府中也应有些遗留的用品,这里外收拾得如此干净,只怕主人家早就准备好离开,故而将玉简丹药等都收拾进了储物袋。” 第二道石门后摆着七八个石台,上头放着几个白玉瓶,两人将玉瓶挨个查看过,要么里头的丹药失了灵气药性,要么干脆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石台上尚有几堆黑灰,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最中间的石台放着一个六边形的刻满阵符的玉盘,此刻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青白色的玉质碎片散落了一地,李项平用手拈起一片,竟然还微微发烫。 两人哭笑不得,李通崖两人只好退了出去。 “那玉盘却与万元凯路上所说得阵盘有些像。” 看着李项平疑惑的眼神,李通崖解释道: “阵旗阵盘皆能布阵,与阵旗全凭阵道修为和阵图布阵不同,阵盘只能布下一种阵法,上面刻下的什么阵图便是什么,也较为死板,好在不需要太高的阵道修为,只要懂得调整输入的灵气即可。” “一但阵破,阵盘即刻破碎化为一地碎屑,而阵旗布的阵法只要阵旗完好便可以重新布出。” “原来如此,这阵盘应该就是洞口的守护大阵了,我等用了太阴玄光破了阵,这阵盘自是碎成一片。” 李项平点点头,同李通崖回到了大厅,看着李通崖谨慎地让羊羔先进了第三间石室,这才一齐入内。 石门内放着个石床,上方的垫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床头放着个小玉瓶,李项平轻轻打开瓶口,除了一缕丹香什么也没有了。 第五十七章 归来 霞光云船速度极快,在郁郁葱葱的蕈林原上飞了一个时辰,很快落脚到一座飞阁流丹,云遮雾罩的山峰上。 李尺泾跟在袁湍身后下了霞光云船,便见一大片白袍青服的修士恭恭敬敬地拜下,齐声道: “恭迎仙宗上使!” “不必多礼。” 袁湍柔柔地笑了笑,顺着石阶下行几步,一个穿着长袍中年人在石阶下等着,见了李尺泾便恭声道: “见过上宗弟子,在下蕈林原袁家袁护远。” “望月湖李家,李尺泾” 袁家与李家不在同一郡,互相报上名号时通常报上地名而非山名,以防对方一头雾水不知所谓,同他打了招呼,见袁湍轻轻点头: “他便是族弟袁护远,我已经吩咐过了。” “多谢师姐!” 李尺泾拱了拱手,踩上了那袁家人的飞梭,拜别师姐,往西去了。 飞了一阵,李尺泾见那人沉默不语,便笑着搭了一句话。 “前辈,师姐称你为族弟,为何看上去……” “看上去我的年龄做他父亲都够了是吧?” 袁护远哈哈一笑,高声道: “这练气修士寿命悠长,容颜衰老得慢,我那族姐十八岁便入了练气,自此颜色难老,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我天资愚钝,前年才入了练气,自然是一副中年模样了。” “原来如此!” 李尺泾心中直嘀咕,不禁问道: “看来这练气修士,越是年轻越是不容小觑了?” “倒也未必,练气虽说寿二百,也并非两百年容颜不变,只是要慢得多,四十岁的修士二十岁的容貌正常得很,方倒是耄耋之年的修士多半不好惹,通常都是修炼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不敢突破筑基,硬生生在练气巅峰吊着罢了。” 看李尺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袁护远微微笑道: “以貌取人本不可取,我早年就在这上头吃过大亏,差点送掉性命。” 清冷的晨风吹得李尺泾衣角猎猎作响,袁护远的飞梭比司元白当年慢得多,两人随口聊着些近年来修仙界的琐事,两个时辰左右才见到了那波光粼粼的望月湖。 李尺泾指挥着袁护远停在湖畔梨川口处,这才笑着拜别。 “第三日的寅时,我在此等候道友。” 言罢,袁护远架起飞梭腾空而去。 李尺泾运起乘风术,飘飘然地近了梨川口,远远便见村头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脚边放着一把箭矢,左手则拿着一枚乌黑的箭头,在砺石上细细磨着。 见李尺泾飘忽而来,那孩子不慌不忙地起身,恭敬道: “仙师大人,这片是青池治下黎泾李家的地界,往东几里地便是古黎道了。” 李尺泾低低一笑,端详了他的眉眼,笑道: “你与陈二牛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 那孩子顿时眼前一亮,连连拱手,恭声道: “我叫陈冬河,这便去唤我爹爹来。” 李尺泾摆摆手,轻飘飘地一踏,已经消失在了石板路上。 陈家。 陈二牛披着大皮褂子,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水,桌边的先生韩文许也轻轻抿着茶,看着陈二牛笑道: 第五十八章 太阴月华 “太阴月华,洁白如霜,流动如水,月盈则明,月亏则暗,果然如此!” “整个越国修炼界趋之若鹜…” “三百年仅仅得了五道,每道都被筑基修士甚至紫府修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一道成就了几百年前的月湖峰主紫府修士,一道炼成了青池宗主的大雪绝锋,两道被三门大战默默收入宝库,最后一道争得七门中的雪冀门几乎断代。” “这样珍贵的太阴月华。” 李尺泾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我家用来修炼玄景轮?!” 他歪着头想了一阵,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上方陆江仙听了李尺泾的自言自语,心中一阵不安: “月华元府避世多年,这些太阴月华遭到这样的哄抢,自称仙府传人的修仙者则被三宗七门硬生生围杀在望月湖,我这鉴子又与太阴月华息息相关,怎么看背后都是一场大阴谋!” 心中越发坚定起自己的判断来,好好苟在深山里,一个器灵还能老死不成?待到手下的修士们强大到一定程度,自己修复的差不多了,再看局势变化。 “反正眼睛一睁一闭,一个月就过去了,坚持苟住五百年不动摇!利用手足李家去收集有关月华元府的消息,自己苟好就可以了。” 李尺泾笑了一阵,看着周围一圈面面相觑的族人,低声道: “这鉴子会凝结出太阴月华!也是练气吞服的灵气之一,比那什么松林朔风,湖中金秋都要珍贵。” 同几人细细描述了这太阴月华几百年来每次明面上现身引起的腥风血雨,当下李通崖几人才明白过来这太阴月华乃何物。 “若是真如季父所说,这太阴月华如此贵重,引得筑基紫府修士出手抢夺,那我家更是万万不得泄漏,想要取出来卖也卖不得了。” 李玄宣喜色过后,眉毛一皱,带着些稚嫩的声线道。 “不错。” 李项平赞赏地点点头,心中也是一阵不安,开口道: “我家也没有太阴月华炼气的法诀,就连自家使用也做不到,只能是坐拥宝山怀璧其罪罢了。” 众人只是知道太阴月华贵重,李尺泾才真正了解面前的鉴子可以引发一种什么量级的战争,也是皱着眉头回答道: “用得上太阴月华的练气法门无非就寥寥几种,全都掌握在三宗七门手中,我倒是可以借阅那月湖映秋诀,但也须立下玄景灵誓,不得外泄。” “你可是要炼那月湖映秋诀?” 窝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木田总算是开了口,冷不防地提了一句。 “五品功法……” 李尺泾脸上闪过一丝渴望和纠结,当下也是五味陈杂,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李通崖几人也沉默了一阵,皆是没有作声,只有李玄宣口快,直道: 第五十九章 灵中符法 李尺泾在洞府中转了一圈,用指在中心处的淡金色阵纹上勾勒了一阵,带着些不确定道: “师傅只教导了我些符法,我在宗内也以练习剑法为主,对阵法不甚了解,这阵纹不似越国主流,似乎以聚气养气为主。” “至于这口喷薄而出的灵眼应该是天然形成,后来者在其上叠加了法阵用以维持形态,有灵眼加持,这洞府灵气却比外界高上四五成。” 李尺泾小心翼翼地括下了阵图,将洞府中的陈设都检查过,并无密道密室,这才起身走石桌边,看向桌面上那张白布。 “迟尉顿首:那人已至望月湖,宗内已派人前往围堵,还请道友速速出手………若是猝不及防遇了那人,还请飞往我青池宗方向,速速通知我等。” 李尺泾看了一阵,思忖了几息,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看来这人应是当年受邀围杀那仙府传人的修士之一,也应自觉此去凶险万分,于是将洞府中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一场大战就发生在我大黎山脚下,我入了宗门后也多有查阅,其中秘密颇多,宗内记载竟然仅寥寥数字。” 李项平不禁大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反问道: “那青池宗怎么说?” 李尺泾皱了皱眉,沉声道: “秋七月,散修李江群得月华元府正法,嚣称仙府已灭,三宗七门受命围杀于望月湖之上。” 此话一出,李通崖几人还未反应过来,黎泾山上偷偷用视识观看几人的陆江仙却心中一骇,仿佛遭了雷击罢浑浑噩噩,鉴身的月华更是忽明忽暗,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江群……” 这个名字就像一阵阵刺耳的尖啸般在陆江仙耳边炸响,他一瞬间六识皆空,眼前浮现出一片片白茫茫的光来。 “这人好生耳熟!” 迷迷糊糊中见了剑光,法诀,符术,流矢,这些法宝灵器的光芒,在眼前穿梭来穿梭去,震得他一声惨呼,顿时昏迷了过去。 漂浮在空中的法鉴也摇摇晃晃,缓缓坠落在石台上。 眉尺山洞府。 李项平却皱着眉头,神色十分不解。 “既然说这李江群得了仙府正法,又为何要自称仙府已灭?既然他是正统传人,又是受了谁的命,要将他围杀在望月湖上?” 李尺泾摇摇头道: “所以其中里面水深,恐怕有三宗七门的龌龊,我生怕再探究下去,会给我家引来灭门之灾!” “不提这个!” 李尺泾打断了话题,轻声道: “家中可有修仙百艺传承?” “并无。” 李通崖摇摇头,解释道: “这些传承无处可寻,只有那万家愿意交易一套阵法传承,还须我家法鉴出手。” 李尺泾思忖了几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沉声道: 第六十章 购买 李项平几人等了一阵,干脆在岸边聊起天来,笑着谈了谈小时的趣事,终于见到湖中升起一片淡淡的银光。 “这便是那接应的大船了?” 只见湖中央远远地开过来一艘摇摇摆摆的木质长船,那木船上挂着披满淡白羽毛的大帆,船身灵光流转,看上去也是不错的宝物。 船还未近,便听着一声轻喝: “前面的道友,可是欲上这望月湖坊市?怎地来得如此晚。” “正是!” 李尺泾等人连声应了,带着谦意回道: “我等第一次来这望月湖坊市,却不懂规矩,误了时辰。” “哈哈哈哈,道友客气了。” 那人大笑了一声,架着大船便向岸边靠来。 李尺泾上前一步,用灵识仔细地辨别了一阵,心中有些不信任这人,谨慎地开口道: “道友可是接我等前去坊市?” “正是!” 那人哈哈一笑,见李尺泾等人并没有上前,而是谨慎地望着他,啧啧地瘪了瘪嘴,开口道: “一人一斤灵稻或等价灵物。” 见他开口要价,李尺泾反而放心了不少,左手一拍锦囊,顿时飞出一个淡青色的令牌来。 那令牌悬空而置,缓缓投射出几个大字: “青池宗青穗峰。” 李尺泾这才朗声道: “在下青池宗青穗峰弟子李尺泾,执行要务途径此地,多谢道友载我等一程。” 见了这令牌,大船猛然一震,停顿了几息,仿佛在辨别什么,这才下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恭恭敬敬地回道: “原来是仙宗弟子,失敬失敬,还请上船来。” 李尺泾点了点头,几人上了大船,便见这船舱内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古香古色装潢颇为华贵。 “几人未有坊内熟人同行,老汉也是怕得很,见面也不敢出舱来迎,见了这仙宗令牌才放心了。” 那头发花白的老汉笑了笑,连连告罪。 “哪里哪里,出门在外本应如此。” 李项平笑着回了一句,便见这老汉开口道: “几位下次前来最好子时便到,周边的家族都在此时入场,收购灵稻贩卖灵物最是方便。” “原来如此!” 几人同那老汉攀谈了一阵,便觉得大船猛然一震,隐隐有喧嚣声传来,将目光往窗外望去,便见到了这望月湖坊市。 这坊市建在湖中的小洲上,面积不大,大概半个村子的样子,街边挂着放着白光的小灯,此刻人流还算多,时不时有人停留下来观看街边的商品,同摊主讨价还价。 “这过路费老汉却万万不敢收。” 白发老汉将船停靠好,连忙拒绝了李尺泾从储物袋中取出的灵稻,说什么也不肯收。 几人只好拜别了白发老汉,兴致勃勃地沿着街边走起来,李通崖望着摊上的东西,暗自与冠云峰坊市作比较。 “售卖的物品大抵相近,只是这望月湖坊市中大多以灵稻标价,售卖的物品也更趋近于散装,法术都是一道一道拆分,而非一卷一卷来卖的。” 正思忖着,却听前方的李尺泾笑道: “这摊位上的物品良莠不齐,要买东西还须去柜台上买。” 李通崖顿时一滞,想起自己在冠云峰坊市上对着摊位兜兜转转的一日,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走了几步路,摊位渐渐少了,几家店面便出现在面前,李尺泾望了一阵,挑了一家售卖法器的店铺,跨过门槛进入店中。 第六十一章 祭萃夺元法 “家中也无甚大事要务,有你三哥和我在,你也无须操心。” 李通崖笑了笑,从那储物袋中摸出十枚灵石来,又轻声道: “我们家还欠你师兄萧元思十枚灵石,干脆你顺路带回青穗峰,不须再过一手了。” 李尺泾恍然大悟,笑道: “我却忘了家中还欠着师兄十枚灵石。” 三人聊着天,就这么边走边看着零零散散的摊位,渐渐出了坊市,乘着那大船到了望月湖边,往黎泾山去了。 ———— 陆江仙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许多杂乱的喧闹声,海量的信息和对话在脑海中浮现,却又如流沙从指缝中流失般消失不见。 “江群兄,这太阴月华甚是贵重,门中大雪绝锋就差这一味天地灵气,今日馈赠我青池门感激不尽,要是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门内一定鼎力相助!” 一道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陆江仙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庞,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青池门?不是青池宗么。” 陆江仙喃喃自语了一句,终于猛然惊醒,呆呆的望向周围小屋中的茶几摆设。 石台边上的香点了许久,散发着白色的烟气,李木田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打盹,月光照在自己青灰色的鉴身上,显得尤为瑰丽。 仔细思忖回忆了几息,脑海中的一切像做了一场大梦般缓缓消失,只留下一卷法诀。 《祭萃夺元法》! 这法诀与《玄珠祀灵术》一脉相承,也是以鉴身为媒介施展的法诀,以香火、魂魄、精血、灵力诸物为施法对象,调和诸气,提炼出一道箓气。 卷中号称这箓气:敦修为,长六识,擢根骨,易资质,拔品相,补阙遗……种种神异,妙不可言。 “偏偏修补不得我这镜身!看来还是要寻找那些修补镜身的东西。” 陆江仙遗憾地叹了口气,神识一动,联系上自己游离在外的几个符种,顿时发现李尺泾几人已经出了坊市,正往黎泾山而来。 “可惜了,出了这么一事,坊市中的那道吸引力也未前去探查,只能等到下次了。” 神识一动,青灰色鉴子重新漂浮而起,在柔和的月光下缓缓吸收着月华。 ———— 几人回了黎泾山,李尺泾便取出那符墨,向着李项平等人解释道: “你等初炼这灵中符法,平日里炼符不必真用上符纸符墨,失败了可好生心疼。” 说着便取来一杯清水,将那符墨往其中滴了一滴,顿时晕染开来,整杯清水变成了淡淡的酒红色。 再取出一片布帛,放在石桌上摆好,两侧用镇石压紧,将那青玉符笔在清水中静静地浸泡了一阵。 “如此便可。” 提笔在布帛上迅速落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符头符胆一气呵成,一道淡红色的符文顿时浮现在那布帛之上,浑然一体,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李尺泾轻轻放下笔等了几息,那布帛嘭然作响,竟然就原地燃烧起来,不多时便化为了一抹乌灰,附着在那桌面上。 第六十二章 通气 “天下哪有年年平安喜乐的事!生死兴亡便在旦夕之间,我倒是不惧。只心忧儿孙辈能否堪大任罢了。” 李项平苦笑了一声,不再去讨论这话题,取来布帛和墨笔,让李尺泾写下剑诀。 “我这剑诀才写了一道剑法,便叫做……” 李尺泾歪着头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那道月白色弧形的剑气,开口道: “便叫月阙剑弧好了。” 言罢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布帛,将运气路线,法力在剑身上的分布,出剑手法等通通记得详细,这才满意地收笔。 “待你去了那仙宗,我便将它篆抄在木简之上。” 李项平如获至宝地收好几张布帛,笑盈盈地道。 望望天色,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李尺泾教了李项平些符术要点,夜里同李木田谈了一夜,又用些法诀补品滋养了老人的身体,终于出发前往梨川口。 ———— 在霞光云船上坐了一刻钟,李尺泾心中犹记挂着家中诸事,师姐袁湍见他心不在焉,低声道: “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李尺泾这才想起自己是以探亲为名回的家,默默紧了紧腰间的细长青玉瓶,闷闷地道: “还能吃得进饭,我替他调理了身子,应该还能再将就几年。” 袁湍低低叹了一声,只当是李尺泾心中难受,劝慰道: “修士尚且难免生老病死,更何况凡人呢,最好少受点痛苦罢了。” 李尺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中却在仔细考虑如何同司元白开口解释这太阴月华的来历。 “莫说湖中金秋要从宗内去求,单单是借出《月湖映秋诀》就须要师尊同意,这私练法诀绝计是无门了,还是要先同师尊通个气。” 想到这儿,李尺泾朝着袁湍笑了笑,轻声道: “师姐,师尊可在青穗峰上?” “喔,我收到了峰内的传信,师尊昨日便回了青穗峰,听闻你受了欺负,往元乌峰上丢了十二枚聚雨符,差点将元乌峰给淹了。” 袁湍噗嗤一笑,带着笑意回复道。 “啊?” 李尺泾顿时愣了愣,心中升起一阵感动来。 “最后闹得周围几峰的弟子纷纷跑来看热闹,还是元乌峰主亲自赔了罪,化去了那厚厚的云层。” “真是劳烦师尊了。” 李尺泾苦笑一声,他倒不觉得受了委屈,倒是那邓求之在他这里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邓家是世家大族,李尺泾也生怕将对方得罪狠了。 霞光云船快得很,两人将聊了一阵,青池宗山门便浮现在眼前,袁湍将李尺泾在青穗峰放下,驾着船往主峰去了。 李尺泾落地往山间走了一阵,见着师兄萧元思正迎着朝霞采炼丹药,方才收丹入瓶,见了李尺泾顿时眼前一亮,笑道: “师兄可是给你出了气,将那邓求之胖揍了一顿。” “多谢师兄!” 李尺泾哈哈一笑,在石阶上轻点几步凑上前去,轻声道: “师兄炼得什么丹?” “瞎捣鼓些东西,试试自己的一些新点子。” 萧元思摇摇头,摸着还温热的炼丹炉笑了笑,正色道: “师尊在山顶,你速速去见他罢。” “正要去呢。” 李尺泾点了点头,从储物袋中摸出十枚灵石,笑道: “我倒是忘了家中还欠着师兄十枚灵石,如今算是能还上了。” 第六十三章 牲祭法 李通崖送走了李尺泾,便见李木田背着手出了后院,板着脸带着些沙哑的声线道: “去望望那鉴子。” 田守水前年死了,留下一整套为外孙李玄锋准备的木头玩具,从木马木车到木弓应有尽有,李玄锋才能拿起最小的那个松木玩偶,田守水便在大雪中搬木料时摔了一跤,没挺过来死在当夜。 田守水由李木田亲自动手埋下,同任平安两人在墓前聊了一整夜,或许是那一夜风寒露重,李木田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当年意气风发出去从军的三人,田守水敢拼敢打,李木田多虑善断,任平安沉默寡言,如今敢拼敢打的留下了一身伤,早早的便去世,多虑善断的儿孙满堂,脑子却渐渐转不动了,沉默寡言的还在替李家看着泾阳村,年年上交的田税一分也不会少。 李木田受了这样的刺激,近几月老得厉害,好在受了李尺泾法术与补品滋润,面色不再那般枯稿,满头的白发也亮润起来,只是神态依旧疲惫,挺直的腰板也掩盖不住言语和行动中的微小迟钝。 李通崖见老人进了前院,连忙上前搀扶李木田,却被他闷闷地甩开,低声骂道: “你老子叫你去后院看一看那鉴子!” 李通崖讪讪一笑,往后院去了,李木田这才扶着墙边缓缓走到内门的门槛上,靠着门框坐下了,伸出枯瘦的手掐了掐自己知觉迟钝的大腿,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他娘的,老子也要拄上拐杖了。” 后院。 李通崖看着在月华中沉浮的法鉴,见镜面上正闪过浮光掠影般的文字,连忙探出灵识,缓缓投入镜中。 陆江仙神识一动,将昨夜根据《祭萃夺元法》中对祀者要求仔细裁剪修改一番得出的法诀写出,编了个名字便往灵识中投去。 顿时一道庞大的信息顺着灵识流淌而来,李通崖双目紧闭,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卷法诀。 《牲祭法》 此法须以待宰妖兽为祭,举族之香火之中屠宰祭品,以香火、魂魄、精血、灵力诸物祭祀法鉴,便可得一道箓气,号称这箓气:敦修为,长六识,擢根骨,易资质,拔品相,补阙遗…… 《牲祭法》篇幅较大,李通崖闭目接取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满脸震惊之色地睁开眼,拿来刀笔和空白木简仔细记载下来,一口气书写到天亮,这才急急忙忙地出门去寻找李项平。 ———— 李项平正在眉尺山洞府中吐纳修炼,他才入了胎息第四层青元轮,修炼速度便大大减慢,按着目前的速度,恐怕没个六七年都无法尝试冲击玉京轮,更别说冲击失败尚且要再等六七年。 昨日万家派了万元凯前来商讨伏击汲登齐之事,这青年已然突破胎息第五层,成就玉京轮了。 “如此看来,万家已经有了两位玉京轮修士,更何况那万家家主万萧华五年前便是玉京轮,如今说不得已经突破灵初轮成了胎息巅峰了。” 李项平眯了眯眼,心中思忖着: “这些年来我李家实力增加不少,但万家亦非止步不前,这求援之事却一日比一日焦急,恐怕那汲家实力也有了长进。” “三家如今各自蛰伏,汲家努力消化夺来的土地,万家则默默积蓄力量四处求援,我李家正缓缓增长到应有的体量,待到汲家消化完了生地,万家亮出獠牙,我李家也有了走上牌桌的力量,三家之间必有一战,恐怕要早作准备。” 李项平正盘算着局势,却见二哥李通崖洞府外走来,手中捧着一枚木简,笑道: “三弟,你且看看。” 李项平正疑惑着,接过那枚木简,解开系着的白布,轻声道: “《牲祭法》?” 仔细读了一阵,李项平脸上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厚,反问道: “这行文间与那《接引法》颇为相似,又是以法鉴为媒介,难不成是法鉴赐法?” 第六十四章 徐三 五年后。 清晨的朝阳破开山间层层的清雾,从树梢和叶间的间缝中撒下,印照出满地淡金色的碎片。 李家在望月湖畔又种了五年地,距离捡到鉴子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黎泾山上的石板路渐渐有了青色,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派新生景象。 而徐老汉呆呆地坐在爬满青苔的石碑旁,佝偻的身体和冰冷的墓碑相得益彰,枯黄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把泥土。 “老汉……怎么还不死呐?” 徐老汉前几年就上了黎泾山,说是要为李家看守墓地,李项平几人拗不过他,只好任他去了。 李玄宣为他在黎泾山上的墓地旁搭了一座小屋,时常带些东西来看他,徐老汉会玩把戏,会编草蟋蟀,还会画点东西,李家的孩子们都三天两头地往小屋跑,李玄锋在山上没有适龄的玩伴,父亲又忙,这几年都是跟徐老汉一起玩大的。 徐老汉笑着同孩子们玩,暗地里却在等死,每夜入睡时都在想:“明日该死了吧?”结果明日还是照常醒来,太阳依旧正常升起。 就在昨天,徐老汉磨磨蹭蹭,踉踉跄跄的八十岁到来了。 “他娘的怎么有人活到了八十岁还未死?” 徐老汉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山坡,金黄色的阳光照耀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山坡上挥着手,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玄锋来看您啦~徐——大——爷——” 那小孩满身污渍,脸上还沾着泥点,头发一缕一缕的散落下来,看上去还有几分潇洒,甚至有了几分狂妄不羁的色彩,手中拿着一把小木弓,腰间还绑着一个小小的箭囊。 小孩从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山坡上蹦蹦跳跳地往下跑,徐老汉则窝在阴暗的角落垂死挣扎,此刻两人就像世界的两极,初生和垂死在黎泾山山腰上见了面。 “是玄宣来了?” 徐老汉意识清醒了许多,抬着头,磕磕绊绊地开口道。 “徐大爷,我是李玄锋,我父亲是李项平,不是李长湖。” 李玄锋嘻嘻笑了一声,解开裤衩上的绳子,在老汉身边寻了一尊高度差不多的墓碑,哼着歌尿了起来。 才尿了一阵,李玄锋准备提裤收工,谁知徐老汉眼睛一瞪,勉力抬起拐杖,啪地给李玄锋屁股上来了一下,叫骂道: “你他娘的,那是你太爷爷的墓。” 李玄锋一个踉跄,委委屈屈地抖了抖,这才将裤子拉起,系好裤间的绳子,满脸不服气的开口道: “死都死了!咋还不让尿?他咋死的?” “毒死的。” 徐老汉这么一折腾倒是精神了不少,勉强坐起身,娓娓道来: “很多年前,你李家还不是这般强势,有一家大户,唤做元家,毒死了你太爷爷和你二爷,想要兼并土地。” “后来你爷爷提着刀回来了,将那元家上下啊,杀了干净,反倒把人家的土地拿来分了。” 李玄锋小小的双手一撑,坐在了一旁不高不矮的青苔墓碑上,嘻嘻一笑,高声道: “杀得好!” 徐老汉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道: “好什么好,元家……逃走了一个娃娃,二十二年回头来将伱大伯杀了!” “嘿?!” 李玄锋的眼睛骤然眯起,孩子细长的睫毛在眉间动了动,骂道: 第六十五章 两只狐狸 李玄锋哭得呃逆不止,趴在徐老汉的尸体上休息了一刻钟,直到不打嗝了才慢慢爬起来。 他抓住徐老汉的左脚,用力拖到一个半人高的墓碑旁,这才发现老人的尸体轻得像一垛柴火,就连他这个孩子也能拉动了。 用力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那尊墓碑上,李玄锋努力抚平老人痛苦扭曲的脸庞,想让老人看起来安详一些。 “呜——” 看着老人布满皱纹似哭似笑的脸庞,李玄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连忙扭头边抹着泪边向山上跑去。 走了一阵,直到抬头能望见金色阳光下的庭院,李玄锋连忙擦干眼泪,瘪着嘴向院中走去。 进门便是青砖铺成的地面,一个穿着小皮袄子的小女娃正静静地坐在桌边,手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呢喃地说着话。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弯起的眼睛漂亮,让人看了想同她一起笑起来。 正是李家现如今唯一的女孩——李景恬,柳柔绚为李通崖诞下一子,唤作李玄岭,如今正在书院中读书,所以院中便留下了李景恬一人。 “锋哥儿。” 那女孩抬了抬头,将手中的白色小猫放在桌上,开口笑道: “你这是受了谁的欺负?” “哪有人敢欺负他?向来是他欺负别人。” 却见正院中走来一个少年,眉毛缓且长,眼睛温温柔柔,眉宇间依稀有几分李长湖的模样,笑盈盈地插嘴道。 “宣哥哥,你出关啦?” 那女孩眼睛一亮,笑着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拉着李玄宣的手,满是期待地开口道: “可是那胎息第三层周行轮?” 李玄宣笑着点了点头,却见李玄锋依旧低低地不说话,便弯下腰去问他。 “锋儿怎么了?” 李玄锋闷闷地回答道: “徐大爷死了。” “什么?!” 李玄宣顿时一滞,脸上温和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眼中布满了悲意,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李玄宣一出生便没了父亲,爷爷李木田虽然宠他爱他,但老人不苟言笑,平日里也总是静静坐着,李玄宣自己也不清楚是敬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待到长大了些,李项平便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他李玄宣也是每日里谨慎万分,仔细去揣摩叔父的话语和命令,不敢有一丝松懈。 在他十多年的童年时光里,只有徐老汉给他折草蟋蟀,为他画像,同他讲父亲李长湖的故事…… 尽管心中痛苦万分,李玄宣还是迅速收敛好表情,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沉声道: “带我去看看。” ———— 李承福弯着腰,从大堂高高的门槛上迈过去,堂中坐着几位板着脸讨论事的老人,最上首坐着个神色威严的中年人,穿着灰色的狼皮大褂,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饮着茶。 “掌事,徐老汉死了。” 李承福如今也是两鬓斑白,但身手还算得上是矫健,他弯着腰到那中年人身边,低声道。 那中年人一挑眉,也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主家怎么说。” “埋在山上,少家主下的命令。” 那中年人点点头,思忖了几息,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低声道: “今日先议到这儿,黎泾山上尚有要务处理,叶生便不留各位了。” 第六十六章 急援 李项平比李叶生要大一岁,但修了仙,样貌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此刻正捧着卷法诀,靠在石椅上仔细读着。 李叶生父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盯着地面。 “宣儿要怎么安排随他,徐老汉也算是我李家的恩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为过。” 李项平抱着木简读了几行,缓缓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 “少家主已经突破,李秋阳上山来拜访了。” 李叶生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身后的李谢文更是低头看着光洁的地面,不敢抬头看四周的陈设。 “不错。” 李项平挑了挑眉,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秋阳卡在这胎息第三层周行轮多久了?” “已经三年未曾突破了。” 李叶生来之前便做好了功课,当下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李项平闻言抬起头,笑道: “做得不错,回去叫李秋阳好生修炼,勿要分心。” “是。” 李叶生点点头,又开口道: “万家这个月又派人前来求援,甚至提出需要粮食和伤药了。” “哦?” 李项平皱了皱眉,轻声道: “年前说是万萧华已经突破了灵初轮,成了胎息巅峰,竟然还如此难堪?这汲登齐真不简单。” “只要不过分,他要便给他吧。” 一旁的李谢文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李项平撇了他一眼,低低开口道: “谢文如今也长大了。” 李谢文连忙躬身出声道: “见过家主。” “明日便去那黎道口给许文山打个下手,成天在村子里混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项平笑了笑,朝着李叶生开口道。 “是叶生太放纵他了。” 李叶生连忙告罪,见李项平摆了摆手,带着李谢文退下。 两人沉默地走着山路,下了眉尺山,李叶生这才开口道: “你与玄宣感情深厚,家主是愿意用你的,到了那许文山手下要好好学,不要同人家起是非,许文山是个聪明人,不会为难你的。” 李谢文闷闷地应了一身,询问道: “家主将我安排出去,可是要将我放出去当掌事?” 李叶生摇了摇头,回答道: “短则五年,长则七年,待到为父干不动了,李玄宣执掌家族,便会将你调回来,你不须急,好好磨练自己。” “是,多谢父亲指点。” 眉尺山洞府。 李项平皱了皱眉,心中也有了几分烦恼,他这五年来依旧在胎息第四层青元轮打磨,没有触及到玉京轮。 李通崖想为他寻一枚明神散,却听万天仓说那一枚明神散值二十枚灵石,每每市面上出现这丹药便被抢购一空,没有门道根本得不到,顿时哑口无言,悻悻而退。 第六十七章 汲登齐 汲登齐那年跪在父亲身后,在瑟瑟的秋风中发着抖,看着万家家主缓缓地拎起自己的父亲,在他那张满是血迹的脸庞上吐了一口唾沫,轻轻嘲笑着: “汲家,也不过如此。” 他低着头,泪水不断顺着脸庞滑下,从下巴处滴落,湿润了身上单薄的秋衣,湿润了地面上的砖缝。 他勉强抬起头,那万家家主身后静静站着一个华服少年,正冷冷地,笑着看着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叫做万萧华,万家的少家主。 他万萧华站着冷笑,他汲登齐跪着哭泣。 这是怎样的羞辱?万家奇袭骅中山,十九息时间便破解了才修建了三年的护山大阵,击杀了当代汲家家主,拎出每一个汲家人,甚至穿着单衣还在睡梦中的汲家人。 二十九位汲家嫡系,绝大多数都还穿着单衣,披着被单,颤颤巍巍地跪在院前,眼看着他汲登齐的父亲,汲家的少主受辱。 甚至倒塌的院墙外跪了一片的凡人,在他汲家治下的凡人,看着原本的仙人嫡系一个个受尽羞辱,族女被扯去披着的被单缩成一团,族丁被踩在脚下挣扎。 每夜梦到这一幕,汲登齐都眦目欲裂,泪水流淌不止,重新坐起来修炼。 那万家家主狠狠地踹了父亲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软软地摊下去,汲登齐哭着抱住那人的腿,叫道: “我汲家会给您当狗,汲家替您在镗金门下看着郁家,汲家年年上贡……” 那人冷笑了一声,踹飞汲登齐,踹得他头晕眼花,摔掉了两颗牙齿。哈哈一笑道: “两门本就是生死仇敌,边界线上灭亡的家族数不胜数,若不是怕灭了你汲家便与郁家交界,我万家还能留着你?你汲家想当狗,我万家可不敢收。” 万萧华跟在那人后头,笑盈盈地望着他,眼中装满了讥讽。 那人卷空了汲家的财产,带走了趾高气昂的万家人,留下一片废墟的骅中山,颜面扫地的汲家,满眼异样的凡人和院中的一具具尸体。 过了三日,父亲也死了,他被踢碎了玄景轮,灵气溃散而死,躺在塌上呜呜地呻吟着,汲登齐哭着将耳朵凑过去,听见父亲虚弱地开口道: “勿忘……破阵弑…父之仇。” 汲登齐将嘴唇咬出了血,坐上了家主之位。 汲登齐开始杀人,杀那些敢于抬头看他的凡人,杀得血流滚滚,杀得双手血红,杀到没有人敢回忆起万家登上骅中山的那一夜,十三岁的少年常常喜欢当面击碎那些凡人的脑袋,看鲜血淋漓的景色。 过了两年,令汲登齐欣喜若狂又遗憾万分的消息传来了,那人练气修为,极通阵法,却在大黎山中横死在了仇人手中,万家辉煌的时代连尾声都唱尽了,匆匆登上家主之位的万萧华再度收缩势力,东边的土地尽归了卢家。 “但还不够,万萧华天赋比我好,万家底蕴深厚,这样远远不够。” 第六十八章 准备伏击 李项平缓缓走进院中,双手轻轻捧起石台上的鉴子,镜中的陆江仙骤然惊醒,神识从黎泾山上下一扫而过,五年来的一些变化瞬间映入心中。 “李家的小辈们也长大了。” 李长湖的遗腹子李玄宣正在院中读着书,将木简翻来翻去地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则披着发,呆呆地坐在山腰上的墓碑旁。 田芸正在院子中笑盈盈地陪着李景恬读书,李通崖不见身影,算算日子也应去冠云峰缴纳供奉了,留下柳柔绚抱着他们的孩子李玄岭亲昵地说着话。 将神识缓缓收回,陆江仙望向眼前的李项平。 李项平脑海中正纷乱繁杂,诸多念头从心头闪过,缓步进了侧院,默默地望着李玄宣。 李玄宣烦乱不堪地整理着木简,见李项平进了院中,顿时一愣,开口道: “家主……” 李项平挥手打断了他,沉声道: “我且问你,叔父若是回不来了,你待如何?” 李玄宣顿时一愣,有些不敢去想李项平的话,有些哽咽道: “叔父……何至于此…” 看着李项平紧紧皱着眉头,李玄宣只好调整情绪收敛神色,尽量保持冷静道: “找回法鉴。” 李项平点点头,回答道: “若是找不到呢?” “隐瞒情报,宣称叔父闭关突破,即刻派人前往控制族兵,控制住与万家接壤的黎道口以东,随时向郡中求救……” 李玄宣神色凝重,越说越快,李项平摆了摆手打断他,有些低落地开口道: “可以了。” 拍了拍李玄宣的肩膀,沉声道: “你季父离家归宗之前给我留下三枚符箓,又手持这法鉴,就算遇上练气修士也有一博之力,不必太担忧我。” “我李家有人在宗内求仙,局势无论到了何种地步,宗内多少会出手保下我李家血脉,只要法鉴在手中,我李家便有再起的底气。” “去把锋儿叫来。” 李项平向来禁止庶出或是外姓修炼者接触嫡系儿女,就是为了隐瞒嫡系身上是否有灵窍,如今前去伏击汲登齐凶险万分,却要先给李玄锋种下符种,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玄宣很快带着闷闷不乐的李玄锋上来了,李项平顾不得讲话,法力流转李玄锋身体之中,走过那气海穴,果然空空如也。 李项平暗自叹了口气,法力流转李玄锋全身,却猛然愣住了。 李玄锋右手的少府穴中赫然浮现着吞吐的气旋,李项平心中大骇,脑海中空白一片,喃喃道: “这,怎会如此?!” “锋儿的灵窍怎地在右手的少府穴处?灵窍不止处于气海穴?!岂不是还可以在升阳府,泥丸宫?!” 还来不及去细想,李项平脑海中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今后我李家嫡系若是身具灵窍,还授不授符种?” 第六十九章 老道 李项平闭目感受了一阵,脸上顿时一阵苍白,咬着牙低低地骂出声来。 “他娘的十个练气修士?这遭瘟的叫人怎么救?这汲家哪来的这么多练气修士!” 镜中的陆江仙更是不断催动镜子传递信息,看着其中七道气息拱卫着最中心的那一道,心中也是暗道: “这算什么事,若不是李项平谨慎万分,换个人匆匆忙忙撞上去准就暴毙了。” 陆江仙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赫然发现又有一道练气修为的气息从望月湖上升起。 李项平也再度闭目查看,远远感知到一道强横的气息正从望月湖方向升起,在空中轻轻一晃,朝着西方而来。 陆江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体会着那道气息身上强烈的熟悉感和吸引感,几乎要骂出声来: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前几年感受到的望月湖中的那道能修补法鉴的气息!” 那练气修为的气息赤裸裸的贪欲和恶意在神识范围中就像是个大电灯泡般闪着红光,陆江仙心中闪电般地闪过许多念头。 “这人准是奔着我而来的,在这望月湖中至少蛰伏了十几年了!” 李项平也愣了愣,见那气息正同一道流星般直直地朝着他袭来,顿时汗毛卓竖,往腿上拍了一个神行术,扭转方向向北方奔去。 “这人又是谁?!怎地隔着如此之远这人还能这般明确朝我而来?娘的这下算是被万家害惨了!” 一边狂奔着,李项平脑海中念头不断闪动。 “这人腾空而来,必然是练气修士,绝不能往西边家中跑!我死了尚算小事,若是将这人引到了家中,那便是万死难赎了。” “法鉴还在我手中,万万不能丢了去。” ———— 万萧华看着阵外静静站着的汲登齐,恨意几乎要从双眼中飞出,身边站着个披着石青色的刻丝披风,额头宽大,脸色倨傲的男子,正不满地开口道: “万兄,这李家人怎地还不出手,不是说好地锁华芊大阵升起便动手么。” “平远兄,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这男子正是李通崖在冠云峰上见的那卢家新晋练气,如今也是万家花了大代价请他来助阵,务必要将汲登齐击杀。 万萧华苦笑一声,心中疑窦丛生,暗道: “这李项平也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万家一旦灭亡,汲家便毗邻李家与卢家,就连卢平远这蠢货都能看出要帮着我万家吊住一口气,这李项平怎么不晓得?” 深深叹了口气,万萧华的内心越来越不安。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卢平远骂骂咧咧地起了身,也不顾万萧华的劝阻,架着飞梭出了阵,朝着山下的汲登齐叫道: “那汲家家主!” “你又攻不破这乌龟壳子,白白浪费时间围着这山又有何用?这万家我卢家罩了,速速滚蛋,省得你我还要做过一场。” 话音刚落,山中的万萧华和山下的汲登齐皆是一阵无语,万萧华只觉一阵窒息,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这样的蠢货也能练气?!当真不公!” 汲登齐则是眯了眯眼,心中满是鄙夷,低声道: “老子的底裤都比这货多二两脑子。” 第七十章 危机 老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悠闲地掐了一道法诀,左手持出湛湛的白光,笑盈盈地望着他。 李项平闭口不言,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往身上一拍,顿时撑起一道纯白色的光罩来,扭头向湖中奔去。 老道也不生气,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收好那玉佩,这才笑眯眯地跟着上李项平,一双小眼睛却又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忖道: “怎么像是青池宗的玉元符?两宗不是早就达成了默契,此刻望月湖至蕈林原一带的青池宗弟子早应撤走了才对。” “不对,若是青池弟子哪儿还须逃,这人怕是和青池宗有些联系,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要阴沟里翻船,且先放他奔跑,待他耗尽了法力,有什么符宝法器也使不出来了。” 如同鬼魅一般悠悠地跟在李项平身后,老道越想越欢喜,几乎要乐出声来。 “简直是天助我也,青池宗的人退走,镗金门的人又在南边打秋风,这小子还慌不择路地往北边镗金门的地界上跑,看来机缘合该入我手啊。” 越是想着,老道越是激动,想起几百年前那仙府传人大杀四方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师傅临终时的话来。 老道本是镗金门治下的一散修,师傅寿元将近之时便传了一枚玉佩给他,摸着当时不过二十岁的他道: “几百年前的仙府传人之乱,我这脉也曾参与其中,这玉佩便得自那人。” “那凶人练成了神通法体,血肉筋骨皆为天材地宝,故而被三宗七门撕得四分五裂,我等这般散修无缘分上一块肉,只好纷纷用器具去装那些抢夺时飞溅出的血液,你祖师在一片血雨中拾到了这玉佩,也因此受了重伤,归来便坐化了。” 那时他还是个小道,呆呆地睁着眼,听着师傅若有若无地喘着气,虚弱地道: “我与你师叔研究了一百三十多年,多少得了些线索,这玉佩中应有着仙府传承,只是差了另一样宝物……你…大可外出寻一寻……” 老道正想着,却见前方那人猛然停住了脚步,扭头露出那双鹰隼般的凶狠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愣是惊得老道止住了脚步。 一时间又觉得颇有些丢了颜面,老道冷笑道: “怎么,想通了?” 李项平也冷笑一声,手中亮出一枚青灰色鉴子,那鉴子上白光闪烁,一道强烈的危险感直冲老道脸庞。 “他娘的果然有东西。” 那老道怪叫一声,一瞬间身旁十二道符箓乍响,身前升起一道金光闪闪的大盾,双手结印,法力迅速注入其中。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仅仅只在一息之间,老道平日里埋头修炼,不常与人斗法,就苦练了这一招三十多年,多次靠着这一套法术符箓叠加保得性命。 谁知这危险感转瞬即逝,老道愣了一愣,李项平已经如同兔子般窜出去老远。 老道恍然大悟,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散去手上的法术,冷笑道: “小伎俩倒是多。” 脚下轻轻一踏,如同鬼魅般拉近了距离,老道却见李项平再度亮出了鉴子,白光灼灼地照着他。 危险感扑面而来,老道从心多年,毫不犹豫地再度打出十二枚符箓,升起一道金光灿灿的大盾。 “蠢货!” 却听前方传来一声嗤笑,老道纵是修行多年性子好,此时也升起一股难以遏止的怒火,手中凝聚几道金光,挥手散去大盾就欲一道法术打死李项平。 谁知这大盾刚刚散去,老道的瞳孔中便倒映出了洁白无瑕、浩浩荡荡的白光。 ———— 李玄宣坐立难安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家主李项平已经一夜未归,黎道口安插的人手也称未曾见到什么白光异像。 “原本约定好的放出那太阴玄光便撤回家中,前后应该用不了几个时辰才对!” 望着缓缓升起的晨曦,李玄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几乎逼得他要夺门而出,前去万家探查情况。 昨夜东边的天空上闪起的一道道金色流光仅仅一刻钟便熄灭了,李玄宣迎着夜风独自在黎泾山顶站了一夜,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第七十一章 青迟魔门 老道练气修为的灵识和反应速度救了他一命,仅仅是一个下意识的侧身,太阴玄光便只蒸发了他的左膀和整个左手,留下老道挂着冰霜的上半身和冻得发紫的脸庞。 “咳咳。” 老道吐出一口乌红的鲜血,在半空便凝结成了霜,啪嗒一下落在柔软的泥土上。 “好,好啊。” 他苍老的脸庞挑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残留的右手撑起一道淡白色的护盾,将李项平倾泻而来的攻击通通抵御住。 这个小小的举动又使他吐出一口结着冰霜的乌血,感受这一道道阴寒刺骨的气息在体内游走,老道连忙掐诀护住心脉,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旁的李项平见一通攻击甚至动摇不了那老道的护盾,李尺泾给的符箓又是以保命逃遁为主,只好咬牙舍弃老道,往腿上拍上一枚符箓,驾着风继续向北遁逃而去。 西边是李家自是去不得,往东还聚着围攻万家的十位练气更是自投罗网,南边是地势起伏不平的大黎山,爬得肯定不如飞得快,只能继续往北去了。 ———— 汲登齐冷冷地看着地上受了腰斩尚还支楞着上半身的万萧华,手中的长刀将他的下半身钉在另一头,淡淡地开口道: “你万家杀上骅中山时便早该有如今的准备。” 胎息巅峰的生命力使万萧华迟迟未曾死去,剧烈的痛苦更是令他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啊啊的嘶鸣,口中含着血吐出几个字: “为…啊…为什…么……” 汲登齐眼前缓缓浮现出当年那个骄傲华服少年,他静静躬下身,低声道: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是这两家养的猪狗,是他们交易中投上天平的一小颗砝码,他们甚至不在乎你的立场,你年年上交的供奉,他们只是在等我们养肥血肉,我们是养肥了就可以交换宰杀的猪与牛。” 汲登齐看着万萧华挣扎着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掉了一滴泪,闭起眼抬起头,沉声道: “现在我要驱赶你万家全族血裔连同治下八千名凡人为那位大人祭刀,随后大人会顺势而下,前往青池宗无一人驻守的蕈林原,祭杀那里五成到七成的凡人与修仙者来收集怨气血气。” 汲登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望着尸体逐渐冰凉的万萧华,又继续低声道: “而你心心念念来援的青池宗正调兵杀入镗金门边界,做着同样恶心的勾当。” “猪牛聪明了,所以要交换着宰杀。” 轻轻为万萧华合上双眼,汲登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沙哑的笑声,冷冷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金衣男子意气风发的身影。 ———— “萧前辈!” 李通崖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见着眼前的萧家老祖筑基修士萧初庭眯着眼睛饮着茶,轻声道: “通崖小友,不如在我这萧家多待上几日。” 李通崖却是愣了一愣,心中升起一股疑云,低眉沉默了一息,恭声道: “不知……” 萧初庭挥了挥手,打断了李通崖的话语,低声道: “万家今年未曾来,应是镗金门应约南下,算算时辰差不多也杀到了蕈林原,伱李家如今孤悬山中,蕈林原上又腥风血雨,还是缓几日,待到镗金门撤走再回去吧。” 萧初庭此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李通崖愣了愣,脑中闪电般思索了几息,拱手谢道: “多谢萧前辈!” 第七十二章 古法秘法 李通崖下了山,将萧初庭的话语仔细回味了一阵,暗自思忖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连萧家都知道镗金门南下的消息,青池宗为何无动于衷,任由镗金门在蕈林原肆虐?” 念头一动,李通崖心中漏跳了一拍,暗自道: “坏了,万家一灭,汲家便将我李家堵在大黎山中,唇亡齿寒,项平必会祭出法鉴出手,也不知现下如何了,本应速速归家才是。” “只是这蕈林原如今已是四处烽火,若是绕道又路途遥远,还不如等上两三天来得快。” 想着这些事,李通崖的眉头渐渐皱起,却听一声高呼: “通崖兄!” 李通崖讶异地转过头,便见萧雍灵急忙忙地从后方追了上来,笑着就拉住李通崖的手,叫道: “好些年不见,通崖兄到了萧家怎地也不来寻我?我在那破酒馆周边巡了好几天也不见两位。” “对了,怎地不见万兄?” 李通崖轻轻叹一口气,回答道: “我离家时途径万家便不见万元凯,又听闻镗金门南下,如今怕是已经攻破了华芊山,万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萧雍灵顿时一滞,神色也有了些戚戚,长叹道: “哎,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自是无能为力的事。” 同李通崖在山下的坊市逛着,萧雍灵闲聊了几句,这才正色道: “我听闻通崖兄修成玉京多年,距离胎息巅峰的灵初轮只有一步之遥,不知可备好了练气期法诀,又准备吞服哪种天地灵气?” 李通崖苦笑一声,轻声道: “不瞒萧兄,家中唯有一套二品功法《天元练气诀》,这法诀也是吞服那小清灵气的练气诀,家中又无什么采气之法,恐怕还要去坊市中购买小清灵气,也是头痛得很。” 萧雍灵顿时愣了愣,他从小到大都是算着丹毒的累积时间服用丹药,按照自己的喜好量身定制法器,功法秘法更是随意选择,李通崖的回答明显出乎了过惯奢遮日子的萧雍灵的意料,一时间竟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通崖倒是不在意,默默盘算着今年的收成,除去上缴供奉的两百斤,储物袋中还剩下两百六十多斤灵稻和七枚白元果,大约值上四枚灵石。 家中的三只吴柞虫五年中吐出十二次丝,打成了三个丝棉,价值半块灵石,至于李尺泾留下的那灵中符法,李通崖研究了五年,却才刚刚掌握了一些诀窍,画出过一两次成品,至今还没敢真的用符纸来画。 李通崖与李项平持家精打细算,那符纸一枚灵石只能买上三十张,而这胎息境的符箓通常一灵石三张,十张中要成功一张才够回这符纸的本钱,这还没算上符墨,自是不敢随意来画。 李通崖正想着找一处地方将手上这些灵物卖了,却听一旁的萧雍灵一脸复杂地开口道: “这小清灵气通常需要四十灵石左右,通崖兄可备好了灵石?” 李通崖摇摇头,笑道: “我却是不急,这小清灵气价格昂贵,足足要抵上我家五十年的收入,且先攒着灵石看看罢,胎息境的寿命往往长达一百二十年,我有的是时间。” 萧雍灵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轻声道: “通崖兄三十岁修成玉京,又练气在望,天赋也算得上不错了,却为家族所累……实在可惜,若是生在世家,必定胜过雍灵百倍!” 第七十三章 反杀 李项平乘风走了一阵,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果园,用棕木的篱笆围着,果树枝头挂着些金桔,看上去是家农户的作物。 “算算脚程,却已经深入汲家境内,这家想必是汲家治下的农户。” 李项平逃了一夜,脸色苍白得很,手中的符箓暗淡下去,眼看已经用尽了。 从怀中取出青灰色法鉴,李项平在其上轻轻一抚,双目微阖,感受那老道的气息还远远缀在后头,不由低低骂了一句。 镜中的陆江仙却看得更加清晰,那老道强行压制住了伤势,服下数枚丹药,硬生生稳定住了气息,眼中满是狰狞,踏着飞梭就往李项平的方向飞去。 “只要这老道用法术摄取或攻击我鉴身,我便装作自然反击,将其击杀了事。” 陆江仙皱着眉头望了一阵,见那老道失了左膀,法力流转不畅,太阴玄光残留的力量尚在他体内捣乱,引得他时不时须要闭目调息几息,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只是依旧要快上李项平一筹。 “只要追上,只要追上那小子,一掌将其打死,夺取那枚鉴子便走。” 老道的脑海中怒火贪欲与理智反复拉锯,心中恶狠狠地道: “胎息境持着这鉴子便有如此威力,到了我手上还得了,这人只用上这一次便继续逃遁而非乘胜追击,想必这攻击怕是消耗极大,一时间也用不出来了。” 老道架着飞梭缓缓提速,一片村落出现在面前,前方的果园种着金桔树,那人正在园中不断穿梭提速,脚下不再御着风,想必符箓已经用尽了。 李项平手中一翻,将最后一枚符箓扣在手心,这是一枚金刚符,施法之后皮肤骨骼宛若钢铁,应能挨上那老道几下,拼死一搏。 老道正架着飞梭缓缓下落,却见李项平猛然转身,手中的青灰色鉴子再次举起。 “又来?” 老道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硬生生扭转飞梭,歪歪扭扭地斜着落到了枝头上,却见李项平冷笑着站住了,靠着金桔树看着他。 “好小子。” 老道不怒反喜,一拍储物袋收起飞梭,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却见李项平已经冲到了身前。 老道也不废话,手上捏出一道璀璨的金光,直直地向李项平的胸口打去。 李项平身上翁然作响,亦是泛起一道白色柔光,试图化解那袭来的金光,老道的法术在那柔光中打了几个旋,终于还是轰击到李项平的身体上。 “噗。” 李项平顿时五腑俱震,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鉴子脱手而出,歪歪扭扭地就要落在地面上。 老道的目光一下被勾走,手中的拂尘一道道白色须毛迎风便长,宛若了一张大手般向法鉴抓去。 李项平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趁着老道被法鉴吸引了注意力,左手捏起金光术,就要往那老道的脑袋上打。 镜中的陆江仙望着一层层须毛向自己抓来,心头不知为何顿时升起一股浓重的厌恶感,如同有个不自量力的小孩拿起了桌面上的筷子,直直地指着自己的眼睛。 一边却暗自道: “好机会!” 第七十四章 守成 李通崖在郡中待了几日,终于听闻镗金门的人撤走了,心急如焚地告别萧家人,架上马车,从古黎道穿过蕈林原归家。 李通崖没有车夫,他农户出身也不会骑马,牛车倒是能驾驭,只能独自一人驾着牛车归去,在古黎道上走了一个时辰,不由掩起鼻来。 “好浓烈的尸臭。” 昨日才下过雨,道边的积尸经过雨水浸泡而暴涨肿胀起来,皮肤上鼓起一个个大气球,呈青黑色,血肉在里头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一早上太阳暴晒,气味浓烈极了。 “真是造孽。” 李通崖驾车时不时需停下来搬开道上的积尸,牛车也不好驾,时常因为道上的堆放的人手人脚歪歪扭扭地开出道去,最后牛儿也被臭得不干活了,李通崖只好丢下牛车徒步返回。 捂着口鼻,李通崖时不时要停下来抹去因为气味刺激而冒出的眼泪,他心中充盈着莫名又激烈的情绪,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孤独地在诸多尸体身上走着。 “青池宗会怎么记载?” 李通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模仿着语气冷笑着开口道: “夏四月,镗金门入寇蕈林原,数日即退。” 他搬开重重叠叠的尸体,在一块染着血的青石上坐了一阵,冷笑了起来。 李通崖看到过活人,这些从尸堆中爬出来的村丁们仿佛已经不会说话了,两两见面便抱着头哭泣,哭完便接着去废墟中寻些吃的。 李通崖衣着还算整洁,手上又拿着长刀,身上也没什么血迹,看上去像路过蕈林原的行商,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缀在他后头,大多是五六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李通崖沉默着走了山路,打上一只野猪或野狼之类的,丢给身后的孩子,让他们半生不熟地烤了吃了,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万家地界。 万家的那几人村子如今已是空空荡荡,既无人居住也无人看守,照旧是一地的血和腐臭的尸体。 “玄锋?!” 李通崖才走着,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那一大堆尸体上走来走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披着头发在尸体中扒拉着,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你父亲呢?怎地在这死人堆里钻来钻去!染了病可怎么办?” 李通崖皱着眉头,心中咯噔一下,拎起这孩子,望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越发不安起来。 李玄锋瘪了瘪嘴,踢了踢地上的一只断手,低低地道: “我在找我父亲!” “项平……你父亲未曾归家?” 李通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 “宣哥不告诉我,但父亲准是支援万家去了,此时也不知在何处。” 李通崖听了李玄锋的回答,思忖了几息,沉声道: “先同我回家。” “哦……” 李玄锋应了一声,低低地道: “这汲家真是凶狠,万家五个村子一个没剩,全都屠杀了干净,这是何必?” “人是镗金门和青池宗杀的。” 第七十五章 项平归来 见李玄宣低着头,李通崖语气也软了下来,轻声道: “好在你不过初次掌家,也未犯下什么错处。” 又思忖了几息,李通崖低眉看了他一眼,柔声道: “去眉尺山洞府好生想一想,突破胎息第四层青元轮再出来吧。” “多谢仲父!” 李玄宣拱了拱手,反倒像是松了口气般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李通崖则去后院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主位上翻看了一阵李玄宣记录的大小事物,皱眉沉声道: “叫叶生进来。” 门外自然有族兵前去唤来,李叶生躬着身匆匆进了正院,便见李通崖低着头看着一枚木简,也不抬头看他。 李叶生心中顿时漏跳一拍,暗自道: “遭了,弄巧成拙了。” 虽说李项平和李通崖从小将李玄宣当家主养,但那时李玄锋和李玄岭尚未出生,谁知道如今这两兄弟怎么想?李叶生便眼看李玄宣犯错不作为,籍此试一试两人的态度。 此时见李通崖一言不发,当下明白自己的那点小九九被看破,连忙跪下告罪。 李通崖则皱了皱眉,挥手打断他,低声道: “待家主回来,你自行解释去。” 言罢收好手上木简,沉声道: “击鼓调兵。” ———— 李项平踉踉跄跄地走了一阵,找了颗大树倚坐着,调息了一阵,待到法力恢复了两三成,起身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顶着疲惫继续向南走。 走了一个半时辰,李项平才敢放松下来,爬上颗大榕树,在上头半睡半醒地躺了好几个时辰,这才觉得体力略有好转。 此处荒郊野岭,也不见什么人烟,李项平抓了只野兔烤了吃,花了几天时间吐纳灵气梳理气脉,重新向南走。 身上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内伤却没有那么容易治疗,内腑还是隐隐作痛,实力只恢复了七七八八,李项平生怕遇上什么妖物,走得谨慎,回到自家地界上是已经过去了月余。 才进了自家地界,李项平便见几队族兵在林中巡游着,心中暗忖道: “看来家中还算安稳,汲家未曾西进。” 虽然那几队族兵穿着自家服饰,李项平出于谨慎依旧绕过了他们,一直悄悄走到黎泾村,见一切如常,也未曾有什么动乱后的迹象,这才放心上了山。 李通崖正皱着眉头擦着剑,却听着一道脚步声,抬头愣了愣,见李项平一身狼狈,笑盈盈地站在门前,嘴角顿时微微翘起,笑道: “就知道你小子狡猾,准死不了。” 李项平撇了撇嘴,往桌边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咕噜咕噜灌了一碗下去,这才开口叫道: 第七十六章 求法 李尺泾轻轻收剑入鞘,青白色的月华秋元如同有生命的流水般在他身侧徘徊巡梭,映照出一片片月光水光。 身后的萧元思也挥手散去手中伤痕累累,几乎下一刻就要消散的玉元法盾,轻笑道: “师弟好锐的剑气,这《月湖映秋诀》修成的月华秋元果然不凡。” 李尺泾却皱着眉头,闷闷地道: “我听闻镗金门攻入了蕈林原。” 萧元思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难看,安慰道: “我听闻我家里人说了,李家并无大碍,师弟不必忧心。” 李尺泾低着头,紧了紧手中剑,却依旧闷闷不乐地开口道: “家中之事师姐已经同我讲过了,只是……为何我听闻蕈林原上无一人驻守?” 萧元思闻言一滞,垂了垂眉,低低地道: “镗金门趁我青池宗换防之时出手……守备的修士中了计……” 萧元思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见李尺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忙转移话题道: “这几年南边的妖物不太老实,宗内打算抽调人手,派去南面御敌,我看了看名单,除去师尊我青穗峰还要出两个人手。” 李尺泾歪了歪头,询问道: “师尊的意思是?” 萧元思弯下腰,笑道: “当然是你与我一齐前去,袁湍不善争斗,便留在峰内。” 拍了拍李尺泾的肩膀,萧元思笑道: “你练的是剑法,不到尸山血海中闯一闯怎么能成,至于我……炼丹上还有两把刷子,宗门的意思恐怕也是将我派去给你们打后勤。” 李尺泾恍然大悟,一时间也有些跃跃欲试,笑道: “倒也不错,只是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归来了。” 萧元思点点头,回答道: “这倒也是,你寻空寄信同家中人说一说,宗内也非叫我等白干活,提些要求为家中寻点好处自是没问题。” 李尺泾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宗内可否赐下功法?” “功法?” 萧元思皱了皱眉,低声道: “你已经练成了《月湖映秋诀》,何必再去求……” 说着突然恍然大悟,萧元思低声道: “可是为家中求法?” 见李尺泾点头,萧元思低头思忖了几息,这才开口道: “修行功法向来是诸家之密,恐怕不好来要。” “算算日子,家中的兄弟们眼看也到了胎息巅峰,却没有什么好的练气功法,我便想着求上一求。” 李尺泾将手中青锋往桌面上一放,闷声道。 “功法尤为珍贵,少有人会将自家法门拿到坊市上去卖,甚至不会随身将功法带在身边,到了破族灭门之时也会鱼死网破,将功法通通销毁,要想找一门合适的功法传承着实不容易” “不如这样。” 萧元思点点头,正色道: “这法诀我萧家来出,你替我萧家向宗内要枚遂元丹作抵。” “遂元丹?!” 李尺泾愣了愣,有些焦急的开口问道: 第七十七章 求助 李项平低头笑了笑,刚欲回答,却见李叶生恭恭敬敬地进了洞府,便扭头道: “什么事?” 李叶生低声道: “家主,山下来了十几个万家的孩子,说是……昔日为盟为友,如今家破族灭,望能借一借我家荫护。” 两人顿时愣了愣,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了,李项平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 “这些人中可有身具灵窍者?” “秋阳去看了,说是为首者是胎息一层的玄景轮,其余几个皆是凡人。” 李叶生低声回应,上首的李项平沉默了几息,沉声道: “将这些万家人打散了编排到诸村之中去,十几岁的分给些土地独自成户,十岁以下的孩子则先寄养在书院,再幼小些的便找人家寄养。” “至于那为首之人,且先带上来见我。” ———— 万天景带着一众孩子们在山间躲了一夜,见华芊山上的大阵轰然破灭,终于死了心,记起族叔送自己下山时的话语,掩着泪磕磕绊绊地向西走。 他一路沉默着,心如死灰地走着,身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临行前受了家人嘱咐,不吵也不闹,各自安安静静地走着,承托出偶尔的哭泣声更为悲凉。 万天景躲过了平日里村落的地界,寻了些果子野兔之类的喂饱身后的孩子们,磕磕绊绊地入了李家地界,寻人问了几句,驻守在此地的李家修士便赶来了。 这李家修士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唤作李秋阳,是李家的庶出的修士,说话也算客气,听闻万家之事也是戚戚,一边引着万天景前往眉尺山,一边同他低声聊着。 “你等可曾修行?” 李秋阳轻声问了一句,胎息境第三层是周行轮,他在这一境也有两三年了,却迟迟没有突破的契机,家中也少有修士对比,便想着看看万天景的修为如何。 “在下入了仙道,如今是玄景轮的修为。” 望着万天景十四五岁的样子,李秋阳顿时轻松了不少,心中暗忖道: “也不是谁都同李玄宣那般修炼神速,修炼七年,十四五岁就成了胎息第三层。” 李家的效率快得很,万天景才同李秋阳聊了几句,便见一位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前来领他上山,他低着头顺着石板路上了山,见那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弯腰,带他进了洞府。 万天景轻轻抬眉望了一眼,见那大堂正中坐着位披着衣的中年男子,正低着头读书。 “家主,便是这人了。” 中年人闻声抬头,狭长的眉毛轻轻一挑,那双宛若鹰隼的眸子直直撞上万天景的目光,一时间吓得万天景乱了阵脚,连忙低头跪下,心中惊骇不已,暗自叫道: “这人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多半就是那李家家主了。” 李项平点点头站起身,轻轻放下手中的木简,静静注视着万天景。 万天景一时间汗出不止,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温和的嗓音道: “抬起头来。” 万天景顿时如蒙大赦,抬头才发现那李家家主身侧还站着一人,看起来温和儒雅,腰间配着宝剑,手中提着把青绿色的符笔,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八章 袭击 阿会剌前几日越过山林,骑着马带着族人一直走至族中所说的大鱼溪,唤来族巫驱赶走了山间的野兽,让族人安营扎寨,这便就有老族人来劝他回去。 “大王,大鱼溪往东是魔门的地盘,还是回头吧!” 阿会剌两眼一瞪,身上的兽牙与玉石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怒道: “老东西,回头你去和伽泥奚那条恶狼拼命?带着脑袋去黎山中送死?还是能使一使巫术飞渡望月湖找到一处供这九百族人安身之地?” 老人顿时没了声音,叹着气回到族群中去了。 阿会剌冷哼了一声,饮了口果酒,便见几个族人进了帐中,带出一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将头发绑得严严实实的生人,往阿会剌面前一丢,笑道: “大王,这生人在营边窥来探去,小的几个便擒回来了!” 原来是李家派出探查消息的族兵,潜伏山林探查消息的本事自然比不上常年穿梭山林的山越,这下便被捉住了。 阿会剌摸了摸脸庞,露出脸颊上的四道花纹,代表着他胎息四层的修为,拎起那人,冷冷地道: “生人?倒是好久不见了!” 见那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挣扎起来,阿会剌冷笑了一阵,将其丢在了地面上,高声叫道: “来人!” 立刻有族巫拖着这人下去,毒虫蜂针一一安排上,帐外顿时传来一声声惨叫,阿会剌美滋滋地饮完一杯果酒,那人便什么都招出来了。 “李氏部族?” 阿会剌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听那族巫叨叨说了一阵,没听出练气这两个字眼,顿时高声道: “管他娘的!先抢了再说!” “都给爷起来干活了!” ———— 陈二牛鬓上的白发也多了,这几年过得也是得意,家中幼子陈冬河入仙道,他逢人就要吹上几句。 陈冬河出生时就哭得响亮,陈二牛越看越喜欢,否了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去请先生韩文许取名。 韩文许见陈二牛大冬天的冒着雪抱着好酒与肉干上门来,顿时哭笑不得,按着陈二牛江河湖水的传统给孩子取了名,叫陈冬河。 陈冬河从小就聪明,陈二牛看着他的几个废物哥哥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前几年还查出了灵窍,可把陈二牛乐疯了,送到了李项平身边修行。 “哎。” 陈二牛叹了口气,万天仓死在了华芊山,梨川口换了万天仇来驻守,这孩子还算和善,同陈二牛处得挺好,只是西边的山林总有野兽悉悉索索地冒出来,陈二牛这几天也没睡好,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在床上躺了一阵,陈二牛迷迷糊糊将要睡着,却猛然听见一阵阵惊叫声。 “父亲!父亲!” 陈三水猛地冲进了房门里,轰然一声巨响,吓得陈二牛一屁股从床铺滚到地面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逆子!他娘……” 陈二牛还来不及骂出声,便见陈三水拖着他踉踉跄跄地到了门口,指着东边给陈二牛看。 “遭了瘟的……” 第七十九章 击退山越 梨川口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零零散散的村丁们在巷陌之中与山越对峙着,保护着身后的妻女,更多的人已经四处溃散,任由山越劫掠。 李项平带着族兵赶来时,山越完全散入村落中四处劫掠,已经没有任何队形可言,他只好皱着眉头带兵从石板路上先行前去灵田小院。 小院旁围了十几个山越兵,正唧唧歪歪地说着土话,举着块大青石往院中砸,好在院中放置了阵盘布了阵法,大青石在空中滚落了一阵,颓然落回院外。 “好在灵田无事,这万天仇估计还会几道阵法,找个机会让他写出来看一看。” 李项平带兵赶到,望着这一幕点点头,挥手便让族兵们上前,吓得那些山越四散奔逃,几下便被擒获了。 “家主!” 那万天仇在阵中看得清楚,见李项平前来驰援,连忙自觉打开阵法,有些生涩地叫道。 万家一夕覆灭,万萧华将所有传承通通毁在了华芊山上,说好的阵法传承也没了踪影,逃出来的万天仇只带出几个阵盘,又学艺不精,连十道胎息境阵法也才学了三道,好在还懂得把阵法布上,不至于让灵田遭殃。 “呜……” 正准备下令分散追击,李项平便听一阵厚重的号角声响起,村落中的山越兵纷纷如潮水般褪去,他挑了挑眉,手中的青乌弓轻提,挽弓搭箭,仔细听了几息,松手便有一道白芒向山间越去。 “且先追上一阵。” 李项平挥了挥手,身后的族兵纷纷行动起来,顺着山越部众逃窜的方向赶去。 ———— “怎地来得这般快!” 阿会剌坐在林间,望着一队队族兵进了村子,连忙起身叫道: “收兵!收兵!莫要去同那些人拼命,抢够了就走!” 他这几百残兵败将也就劫掠一番,哪有心思再和这群族兵周旋,保全部众才是关键。 只要有这些部众在,他阿会剌去哪个部落都能讨上口饭吃,若是全都折在这儿了,他的权势和价值就大打折扣,只能沦为打手了。 身边的族巫连忙取出号角,呜呜地吹起来,见部众们纷纷向山间退回,阿会剌松了一口气,坐回树旁。 刚放松下来,阿会剌便看着一道白芒迅疾飞驰而来,身边吹着号角的族巫脑袋嘭然炸响,如同个破碎的西瓜般血水四射,溅得阿会剌一头一脸皆是红白之色。 “吓老子一跳!” 一脸惊骇地望着插在树上箭尾尚在震颤不已的长箭,阿会剌咽了口唾沫,缓缓地退了几步,低声道: “退,退进林子里!” 顿时又有族巫战战兢兢地拿起号角吹了两声,连忙抱头蹲下,看得阿会剌牙痒痒,却又不敢亲自上手。 躲在大树后头,阿会剌远远望去,凭着胎息境的目力看清了下方的情景,顿时松了一口气。 山下的族兵缀在部众后头,咬下了近百人,引起一片咒骂求饶声,靠着这近百人阻碍,山越部众终于进了林中。 族兵们顿时斗志昂扬,眼看着要追进林中,村落中也响起锣鼓之声,便见那些族兵迟疑地停止了追击,带着俘虏回村中去了。 “真他娘的怂!” 第八十章 生擒阿会剌 阿会剌将所得的财宝和生人通通聚拢在一起,先将粮米与财物分了,这才仔细瞧了那些生人一阵,拎过来一个姿色最为出众的女子抱在怀里,见对方瑟瑟发抖,哈哈大笑道: “还是生人女子姿色好。” 周边的一众部众顿时一阵哄笑,阿会剌也跟着笑了一阵,低声恨道: “若不是伽泥奚那条饿狼东进,我等怎会落到如此的地步,可恨我阿会部整整三千人的大寨,尽毁在他手中。” 一听伽泥奚这名字,一众部族顿时笑不出来了,画着花纹的脸上满是惊惧和仇恨,便闻有人低声道: “南边人都说伽泥奚生来就是一统北麓山越的狼王……” “老子还听闻这人是人与狼交合所诞!狠戾似狼,狡猾似狐,奉祖先的命令东进……” 阿会剌打了个冷战,连忙打断那人的话头,高声叫道: “说什么鸟话?!晦气!” 言罢又举杯大叫道: “喝酒!才劫了这李家部落,怎地不庆祝下?来!一人分上一个生人!” 一众部族顿时眉开眼笑,喧闹地叫起来,阿会剌哈哈笑着,叫骂着这李家软弱,心中却暗自道: “那一箭修为不弱,明日再干上一票便离这李家部落远些,省得叫他报复回来。” “不对。” 阿会剌悚然一惊,高声咆哮道: “多久未曾有探子回报了?!” 一众部族顿时哈哈大笑,高声叫道: “放心把大王,生人哪能察觉到我等的探子?” 阿会剌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猛然抬头,眼前却缓缓亮起一道白芒,惊得阿会剌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退开一步,那支箭矢就插在阿会剌眼前,直直没入土中,溅起一蓬沙土,留下一个小洞。 周边顿时杀叫声大作,四周的山林间升起一道道火光,持着刀兵的李家族兵纷纷冲入一片混乱的山越中,那一众饮酒的部众已经被射成了筛子,阿会剌缓缓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怎么可能?” 提起手中的大锤,阿会剌怒喝道: “起来!全都给我起来!” 周边溃散的山越部众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向他靠拢而去,阿会剌放眼望去,心中默默估算,身边也才两三百人,整个山越部族已经被分割成了四五片,在刀兵中不断挣扎着。 “要完了。” 阿会剌心中咯噔一下,却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身上披着轻甲,手中提着把灰白色的长剑,剑身上缓缓放着毫光,一道道锐利的灰光吞吐不定,看得阿会剌眼皮直跳。 “他娘的!” 那中年人只是轻轻一踏,瞬间拉近了距离,一剑便向他刺去。 第八十一章 情报 李项平低头望着眼前一脸谄媚的阿会剌,目光落在他肥大的脖颈上,心中暗忖道: “这人倒是还有些用处,只是滑头不忠,麾下山越又桀骜不驯,用不好倒是伤了自家。” 阿会剌望着李项平,见他目光在自己脖颈处扫来扫去,顿时觉得身后凉津津如芒在背,脑海中思虑不止,寻求脱身之法,哀声道: “大王!我等皆是受了那伽泥奚屠杀逼迫不得不东进,只求一块栖息之地罢了,大王且留我等一命,伽泥奚不出十年必然东进,我等还有用啊大王……” 李项平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李玄宣和李秋阳便上前制住阿会剌,李项平转身吩咐道: “归还各家财物,这些山越部众皆押送下去,至于你……” “且先押往黎泾山。” 望着李项平同李通崖一并向前走去,陈二牛在人群后头啧啧地摇了摇头,看着低着脑袋跟在自己身后的陈三水,低低地骂道: “老子被李木田治得服服帖帖就算了,各自生得都是什么儿子!这蠢货就连…就连李叶生之子李谢文都比不上,李谢文好歹懂得这几年在黎道口兢兢业业!” 想起李木田,陈二牛这心情一下变得低落起来,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黎泾山,满脸复杂之色,喃喃自语道: “这头老狼怎地还不死,莫不是吃了什么仙药?十几年来默默在山上呆着,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 “说吧。” 李项平坐在主位上,一旁立着持剑的李通崖双目紧紧盯着阿会剌,李项平则望着下方老老实实跪着的阿会剌,饮着热茶,笑吟吟地道: “那伽泥奚又是何等人物?” 阿会剌满头大汗,又抬头望了望李项平,看呆了一阵,直到李通崖皱了皱眉,阿会剌身后的李玄宣用刀柄在他那颗脑袋上狠狠一敲,阿会剌这才浑身一颤,反应过来,垂着头颤声道: “伽泥奚…伽泥奚是大王般的人物。” 阿会剌心中却惊骇不已,暗忖道: “这两人虽然长相不同,姿态与神色当真是一模一样,皆是那虎视鹰顾之相。” 阿会剌这头还在想着,后脑勺又挨了一下,他幽怨地抬起头,却见李玄宣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 “区区一个山越头目,怎么能和叔父相比!” 李项平皱着眉头摆摆手,沉声道: “休要说那些没用的,他多少兵马?实力如何?治下又有多少巫觋?” 阿会剌连忙顿首,谄媚地笑道: “我等被赶出北麓祖地时,伽泥奚已经整合了十几个部落,麾下应有三四千兵马,伽泥奚本人则是炼气修为,有两位吞服了天地灵气的人巫为其效力,胎息境的部族和族巫则有十几位。” “四千兵马,三位练气修士,十几位胎息境修士。” 李项平与李通崖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李家修生养息多年,治下的四村村丁加起来也不过刚满万,撑死了也不过养出一千出头的族兵,临战时最多勉强再凑出一两千战斗力稀松的村丁来。 “与其对付这伽泥奚,倒还不如对上汲登齐。” 李项平在心中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中的茶碗轻轻一放,低声道: “你等山越平日里采摘狩猎,可懂农事?” 阿会剌愣了愣,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会,会一些,种些草药土棉一类的。” 第八十二章 大厦柱折 陆江仙被供回石台上时默默用神识扫了庭院四周,看着缓缓走进院中,靠着门框闭目喘气的李木田,心中忽然多了好些感慨。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李项平从河中拾起法鉴的那天,李木田还是个神情肃穆,眼神沧桑却有力的族长,如今已经是个老得走不动道,年逾七旬的老人了。 穿越以来陆江仙总是在镜中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在他的感知中也就大概过去了一个月,李家已经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新的修仙家族。 眼前的李木田却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李家的飞速壮大仿佛是他用尽了胸腔里一口残气吹出来,这口气如今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陆江仙神识的探察下能清楚地望见李木田生机的消逝,已经挺不过这几日了。 李木田倒是安然地倚坐在门旁,终日肃穆的神色反而带上了几分笑意,望着眼前持着弓唧唧喳喳的李玄锋,喉咙耸动了一下,十几年未曾提要求的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李木田说: “爷想吃羊肉粉。” 李玄锋一时间听怔了,听着李木田又开口道: “你大父甚是想吃羊肉粉。” 李玄锋应了一声,忙不迭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大父奇怪的说话方式在他心中留下一块巨大阴影一般的忧虑,他的话不像是一种命令,反而带着一种哀求,这使向来聪颖的他不寒而栗。 “阿耶想吃羊肉粉!” 李玄锋的话使任氏愣了愣,望着孩子脸上流淌下来的泪,她连忙叫上家中的几个妇女,再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用一种隐秘的嘱咐感低声道: “快叫你父亲回来。” ———— 热腾腾的羊肉粉撒着点葱花,晶莹的粉条上闪动着油星,浓香扑鼻,用破了一个小小缺口的瓷碗装着放在木案上,一双木箸摆在碗旁,显得干净利落。 碗是李木田用了三十一年的碗,缺口是年幼的李项平磕出来的口,他也因此挨了一顿毒打,疼得他哇哇大叫,好几天绕着李木田走。 李木田缓缓挪到位置上,颤抖地夹起一筷子粉,酸辣柔和的粉面和羊汤的浓香使他四肢发抖,味道使他失声痛哭,回忆起父亲李根水亲自下厨为他煮的那一碗羊肉粉。 那碗羊肉粉远没有这碗美味,少放了醋,多放了辣,汤水又不足,但母亲和李木田都明白父亲是在道歉,但他还是摔了碗离家出走,一去就是二十八年。 李木田骂父亲优柔寡断,只会葬送了全家,李根水则骂儿子李木田狼心狗肺,是妻子和狼苟合生出的孽种,他抽刀指着父亲,看着父亲李根水气得双唇发紫,脸上也有了泪痕。 二十八年后李木田回到家,父亲果然死在了元家手里,他冷笑着在父亲墓前送上了元家全家的脑袋,面无表情地分了田地,夜里醒来时却常常发现湿了枕头。 回忆只在李木田脑海中穿梭了十几息,因为他只吃了一口粉面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李木田感觉有根木炭扎进了他胸口,烧得他皮肉吱吱作响,一把把钢刀在他腹中翻滚,从头到脚都有浓烈的痛意。 木炭从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口腔,他的舌头,他的咽喉,全都变得干涩,手脚通通僵直起来,变铁变僵到周边一圈女眷扶都扶不起来。 第八十三章 江河一气 李木田的葬礼过于隆重,看起来不像死了个凡俗老人,倒像死了个郡尉或者太守,长长的白布拉满了各村,李家的嫡系们白衣执绋,拖曳着柩车穿过石板路。 消息一阵风似地吹进各村,陈二牛才起了床,被陈三水带回来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放下手里的柳条,陈二牛漱了漱口,默默地坐在了桌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来。 “怎样的人物都难逃一死,只要修不成仙,也不过一蓬黄土罢了。” 陈三水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 “全然是李家三兄弟修了仙道罢了,死个寻常老人哪有这么大的排场?那什么李木田,也不见得是什么人物。” 陈二牛眯了眯眼,攥起柳条往陈三水身上重重一抽,骂得唾沫星子横飞: “蠢货!你这混蛋迟早蠢死!” “是是是,四弟最好,不就有个灵窍吗?” 陈三水嘀咕了几句,端起碗筷就下了桌,也不管身后的陈二牛一脸阴沉,自顾自地走出院子去。 黎泾山。 陆江仙望着一片素缟的院子,后院中李木田常坐的木椅上空空荡荡,心中也有了几分萧瑟,看着李木田下了葬,忽然触动了神识,眼见天边一道飞梭流光飞速靠近,缓缓停在了黎泾山的大阵之外。 “萧家萧元思前来拜访!还请开一开山门。” 萧元思停在山外,尽管脚下的护山大阵对他这个已经突破练气八层的修士来说宛若无物,但萧元思还是礼貌地停了下来。 不多时,李项平两兄弟开了大阵,萧元思这才缓缓落入山中庭院,见着李项平和李通崖一身白衣,院中皆是素色,脸上的笑容一收,肃穆地开口道: “可是老人家……” 见李项平两人点点头,萧元思叹了口气,道了一声节哀,低声道: “泾儿同我不日将前往南疆,兴许数十年不曾有消息,师弟为你等讨来了正法练气诀和采气诀,趁我回上一趟家,便给你等带来了。” “这是三品的《江河一气诀》,吞服的是江中清气,需要找河网密布,蒲草菖蒲生长茂盛之处,待到黄昏黎明,清气上而浊气下,再以采气法在江面上采之,六月左右得一缕,十缕便是一份。” 萧元思一拍锦囊,取出几个玉简,继续道: “至于这二品的《清灵元法》,采用的便是小清灵气,采集灵气便可,虽不如《江河一气诀》,却比市面上寻常的功法要好些。” 李通崖连忙接过萧元思递过来的木简,轻声谢过,这才见着萧元思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青穗峰的庇护有限,风云变换,汹涌波涛,还自珍重吧!” 师尊司元白的莫名闭关,青穗峰诸弟子竟然一面也未曾见到,宗内催促几人前往南疆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这一切都使萧元思嗅到一丝浓浓异样感。 猛然又想起青穗峰的属地蕈林原一声不响地送给了镗金门劫掠,萧元思顿觉浑身寒毛卓竖,仿佛身为小小的筹码提在那些紫府修士手中,一时间失了神。 “仙宗这些年动作频频,屡屡交割治下凡人,莫不是真如传闻中宗内有哪位紫府快要坐化?” 第八十四章 杀兽 五年时间快得像射过树梢的那支箭,黎泾村已经变成了黎泾镇,柳陈许任几个大姓通通拖家带口地迁进了黎泾镇,上面的人都说——这是赏,靠近仙山,是福。 李玄宣唇上蓄了须,突破胎息第四层青元轮,被李项平派去当了族正,这个青年的神态已经失去当初那种稚嫩和温和,而是诞生出一种成熟的平静,让李家子弟们望而生畏起来。 黎泾镇最为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十二岁的李玄锋,谈论起这孩子狂笑着在校场拉断了六只弓,将断裂的弓臂丢出场外,叫道: “再来!” 李玄锋根本不去看左右族兵惊恐的眼神,抬着头哈哈大笑,或者说这孩子生来就猖獗纵欲,抬起弓就没有射不中的鸟兽。 李通崖苦笑着在冠云峰为他带回来了一把黝黑的长弓,除坚韧耐受并无其他优点,总算是能让李玄锋尽兴而为。 眉尺河边。 “锋哥儿,你干嘛呢?” 李玄岭十岁出头,前几年测出不具有灵窍,身为李通崖的嫡长子又是独子,自然接引了玄珠符种,现下苦着脸跟在李玄锋身后,见他鬼鬼祟祟地在石头后探头,只好低着声问着。 “看!” 李玄锋坏笑着将李玄岭往前一推,孩子踉跄着往前一步,猝不及防睹见河水中女人丰腴的肩膀和滚圆的臀部,吓得李玄岭急忙捂着嘴退后,狠狠地盯了李玄锋一眼,低声道: “李玄锋你真坏。” 李玄锋笑嘻嘻地瞄了瞄李玄岭通红的小脸,轻声道: “好不好看?” “不咋地。” 李玄锋想从李玄岭的口中听到赞美的话却大失所望,愤愤不平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低声道: “小孩懂个屁。” “李玄锋你可真闲。” 李玄岭摇了摇头,小小的脸上神色沉稳,询问道: “你可突破了胎息第三层?” 李玄锋嘿嘿一笑,回答道: “我都踏入胎息第四层了。” 李玄岭顿时一滞,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呆呆地道: “你已经追上宣哥儿了?” 李玄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笑吟吟地道: “那是自然,你瞧。” 他从背后拿出那把黝黑大弓,左脚踩在青石上,持弓拉弦,身上的气质迥然不同起来,不再是放荡不羁漫不经心,而是变换成了一种刺骨的锋利,看得一旁的李玄岭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李玄锋笑着将弓缓缓对准李玄岭,明明弦上没有箭矢,却吓得李玄岭一瞬间寒毛卓竖,只觉得面上寒风如割,耳边嗡嗡作响。 “好生厉害。” 李玄岭咽了口唾沫,缓缓迈开步伐离开李玄锋的面前,看着李玄锋依旧专注地持弓瞄准,身上的锋锐之气持续叠加,引得周身的灌木不断颤抖。 第八十五章 避死延生 李通崖将河鳄一路拖回黎泾村,自然有村丁围上来接手,李家的祭祀早几个月便开始准备,诸多礼器早已备好,准备流程走得七七八八,只待着李家几个大宗嫡系下令。 “邦都之赋,以待祭祀。” 李家的大宗小宗皆到齐了,大宗皆站在祭祀的圆台上,小宗站在台下,旁支则围跪着。 案前第一阶平台是李家如今的家主李项平,身后落后一步的李通崖,算上远在南疆的李尺泾,这便是李家的主事的第二代人。 在其下一阶平台最前是身为族正的李玄宣,身后则是李玄锋与李玄岭。 前十几个流程繁杂且冗长,直到李项平将香插在案上,掐出《牲祭法》的法诀沟通法鉴,陆江仙这才缓缓醒来。 “兹有黎泾李氏,虔具清酌庶馐、寒食牲仪,年年香火不绝,据于黎山北脉,春播秋收,驱攘虫灾,夏麦登垂,杀妖止雪,除害均田,三元六节,无有不敬,祭时飨日,祀不断绝……以烟燎祀,以血祭俸,事神致福。” 言罢上前几步,李项平手中的祀刀便直直地贯入圆台中心的河鳄脑中,这妖物本就奄奄一息,四肢与经脉皆被江河真元锁住,即刻便死去。 在陆江仙神识的引导下,河鳄身上一道道精气汇聚而起,同那飘散的魂魄凝聚而出,顺着祀刀划出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一道元气汇就的狼烟。 在众人察觉不到的世界里,一道道淡金色的淡雾从下首每一个人的身上流淌而出,如同燕子归巢般纷纷汇入那狼烟里,将那烟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烟气升腾了几息,散落为无数肉眼难见的灰色光点,向黎泾山上流淌而去。 陆江仙汇聚了诸气,依法凝聚出一道灰箓,正欲将其赐下,却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吸引感升起,隔着千山万水想要与他建立起联系。 脑海中闪过老道的那枚玉佩,陆江仙吓得连忙收敛气息,隔断联系,连神识都收回了镜中。 那股气息缓缓降临,在周围徘徊了一阵,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走了。 ———— 金羽宗。 金羽宗是越国三宗其中一宗,与青池宗,修越宗并称三宗,门人多善御器,宗内主峰唤作金羽峰,峰上悬挂着一张明晃晃的符箓,传闻符箓中封了六道太阳日精,专镇妖邪。 金羽峰最高有一处洞府,常年有紫府修士在其中闭关,时常有璀璨的紫烟飘散而出,故而弟子门皆唤作紫烟洞。 此刻的紫烟洞中却一片混乱,三位仙风道骨的紫府修士正各持一根黝黑的铁链,死死地锁住洞中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碎片,地上满是倒塌的器炉和法器碎片,散发着莹莹的毫光。 “这镜片为何莫名暴动?!” 那晶莹剔透的碎片在法阵中冲撞了几次,那紫府修士脸色难看,低低地骂道: “这次玄明之气的份额怕是凑不齐了。” “难道是那仙鉴现身了?!” 另一个紫府修士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我三宗七门的修士持着法器在整个越国巡视,根本没有任何踪迹,莫非已经流落到了越国之外?” “青池宗那边怎么说?” 那修士才问出口,便听最先那位紫府修士骂道: “全宗上下正想着为他迟尉续命,到处求着灵药,哪有空来管这些!” “罢了罢了。” 发问的修士摇摇头,神色有些落寞。 “他迟尉虽说是个小人,但好歹也是横绝一时的天才……” “呸!” 第八十六章 大战前奏 李项平赶到梨川口时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阿会剌在战阵中挥舞着大锤追逐着敌人的溃兵,尤为突出。 前几年陆陆续续有山越溃兵越境来,阿会剌便被李项平叫到了梨川口,前去说服他相熟的部族,在诸次战斗中也算英勇,得了族兵们敬佩,李项平也对其放心了不少。 “这是今年第几波山越了?” 李项平皱着眉头望了望远处的大山,心头一阵不安,低低地问道。 “回家主!已是第六波了!” 一旁的李秋阳沉声回答,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是刚赶到的。 李秋阳如今是胎息四层的修为,已经同陈家一女成了亲,膝下育有一子一女,眼看成熟了许多。 李项平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给李秋阳留下一句话: “收拾干净后让阿会剌前来见我。” ———— 李项平将手中的符笔放下,静静看着桌面上的布帛,他几年前便突破了胎息第五层玉京轮,如今更是胎息巅峰,早就可以执笔画符了。 李景恬则在屋中给灯添着油,女孩如今十二岁,长得快手脚也麻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陆江仙的六枚符种李家存世的三兄弟各用去一枚,余下其中两枚用到了李玄宣和李玄锋身上,最后一枚自然是留给李通崖这一房。 “家主!阿会剌求见!” 陈冬河一身皮甲,腰上挂着剑,英气勃勃地进了院子,眼神在窗子边李景恬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低着眉沉声道。 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修为已经到了胎息三层,长得还算清秀,有陈二牛的几分样子。 “进来。” 阿会剌挂着的一身兽牙如今已经通通摘掉了,换成了如同黎泾镇人的裘衣,进了院子便高声道: “大王!大王!要坏事了!” 身后的陈冬河嘴角抽了抽,忍住抽这家伙后脑的冲动,偷偷低下头,借着阿会剌硕大的身体遮挡李项平的目光,用余光去看李景恬。 李景恬正在窗边剪灯芯,微黄的灯光在她的侧脸上微微跃动,她的美貌不是精致小巧的美,而是一种干净利落的美,五官英气十足,只有眼睛继承了田芸的圆润,反而看上去有些可爱。 “什么事啊。” 李项平低低地望了眼窗边专心点着烛的李景恬,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心中一阵好笑,突破胎息五层玉京轮后便诞生了灵识,这院子中的事情他都不用眼去看便知。 “我的老兄弟穿过大鱼溪,昨夜前来通报我……说…说那伽泥奚已经大破敌军,不日便可东进了!” 阿会剌的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李项平和陈冬河皆是一骇,就连窗边的李景恬都轻轻扭头,担忧地仔细听着。 “那伽泥奚现下实力如何?” 李项平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那阿会剌低着头,闷闷地回答道: “伽泥奚应在练气中期,整合了整个黎山北麓的十万山越,应有五六千的调度兵马,如今已经有四位吞服天地灵气的练气期人巫听从他号令,至于胎息境的部将也应有几十位了,好在这些人驻守在北麓各地,不曾随军。” 此言一出,李项平顿时一滞,皱着眉头沉声道: 第八十七章 倚山城上 李尺泾站在灰白色的高高的城墙上,望着下方汹涌而来的兽群一言不发。 光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是一副少年模样,只是神态成熟了不少。 在这南疆厮杀了五年,李尺泾手中的剑法愈发纯熟起来,宗中的数门剑法皆融会贯通,也闯出了些名声,众人都知道青穗峰出了一位小剑仙,一手剑法好生厉害。 抹去手中的长剑上的血迹,李尺泾迎着升起的朝阳长长出气,唇齿间吐出一抹纯白色的灵气。 “这座倚山城真是牢靠。” 身后的青池宗弟子笑盈盈地开口,手中的法器珠子一上一下的浮动,正是那邓求之。 李尺泾点点头,服下手中的灵药,不断调整着体内的法力,以求尽快恢复状态,让自己在下一波轮班中更轻松一点。 “哎呦真是巧,偏偏我等一轮班到这倚山城上便来了兽潮,一次比一次汹涌!” 邓求之冷笑着开口,带着嘲讽的口气念叨,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看着李尺泾不为所动,自顾自地修炼着,邓求之往地上一坐,喃喃道: “不过要吃你与我,他们却通通要为你陪葬。” “这人又开始发疯了……” “邓家人不都这样?” 周围人皆低语起来,用异样的眼光去看邓求之,李尺泾见状皱了皱眉,沉声道: “别说了,快恢复法力,省得又要我救你!” 邓求之愣了愣,失笑着摇了摇头,却听下方一阵欢呼。 “退了退了!兽潮终于退了!” 原来是这一波兽潮终于退了下去,众人又得了喘息的机会,顿时欢呼各自下了城楼,李尺泾脸上也多了一抹笑容,边顺着城上的梯子往下走,边想着给家中写上一封信。 邓求之却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顶着灿烂的朝阳笑着道: “你不觉得不对劲么?” “什么不对劲?” 李尺泾挑了挑眉,手中的青白色青锋一收,笑盈盈地看着他,戏谑道: “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难道是那功法越练越深,走火入魔了?” 两人在南疆并肩作战了五年,生死相依间邓求之和李尺泾早就忘了当初的那一茬事,算得上是知心朋友了。 “每次你我精疲力竭之时,兽潮便会乖乖退去,哪有这么贴心的事?” 邓求之笑着开口,眼神却充满了深意。 “生死关头谁能留力,不止你我,城上哪一派的弟子不是精疲力竭?” 李尺泾驳斥了一句,笑着同身侧一人打着招呼。 “伱想想。” 邓求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若你是这南疆妖王,会平白趋使成千上万的野兽和妖物前来送死?有这份心自己吃了增进修为不好?就这些妖物能推得倒倚山城?白白送到三宗七门手下,那不是傻子么?” “再者,妖王若是想杀这些门派弟子,那就推着兽潮硬生生耗死我等即可,傻子似的来一波倒一波,时不时还放松休息,怎么看怎么像给我等送菜……” 李尺泾笑了笑,同身侧一人又打了招呼,硬生生打断了邓求之,气得他眼睛一瞪,附在李尺泾耳边轻声道: 第八十八章 他来了 李项平抬着头望向远山的那一刻,山顶上却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一匹浑身乌黑,找不出一丝杂色的马儿正扬着蹄在山上欢快的奔跑着,四足不接地,就这样踏着崎岖的路面前行着,竟然是一只炼气修为的妖物。 乌色的马蹄在泥水中轻轻一踏,就这样凭空飞起,马上那人一身皮甲,身上也无什么兽骨玉石装饰,像是个生人。 伽泥奚轻轻拍了拍老伙计的脑袋,胯下一夹,横过身望着山下的村落。 北麓的山越皆说伽泥奚有四只眼睛,八只手臂,但实际上伽泥奚相貌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眼睛还有些小,眉毛稀疏,若是闭着眼叉腰往田间一站,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什么人物。 唯独那双褐黄色的眼睛睁开时静静地盯着人,让人不寒而栗。 “大王,前边就是魔门的地盘了。” 听着身后留着长辫的随从开口,伽泥奚挑了挑眉毛,褐黄色的眸子在山下的军阵中扫了一扫,颔首道: “击破他们,需要一刻钟。” 他的声音轻盈,音调很高,语气平淡,像是读出来的。 留着长辫的男子微微低头,静静地听着伽泥奚说话,身后再也见不到一个兵马,作为统一北麓山越的王,竟然带着一个部众就走进了青池宗的地盘,距离李项平的军帐只有三百余丈。 看了几眼,伽泥奚便对山下的族兵失去了兴趣,胯下一夹,马儿乖乖地掉头向来路走去,如履平地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必再等了。” 长辫部众驱马跟上,迟疑道: “只是生人奸诈,这魔门军中不知有几位人巫,大王莫要轻敌。” 伽泥奚低低一笑,手中的长刀提了提,抬头望着那枚受乌云遮蔽的月亮,嘴皮翕动。 “谁说我要打他了。” ———— 陈三水迷迷糊糊醒来时,眼前立着一个身着皮甲的山越,大手紧紧地拎着他的衣襟,扯得他窒息得紧。 “扑噗。” 他被狠狠地丢出了院子外,摔得眼冒金星两眼昏花,磕掉了两颗牙齿,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看见两侧站得笔挺的山越士兵,陈三水抹了抹脸上的血,摸索着去寻找他的牙。 但他的手被踩住了,抬起头望着那双褐黄色的眼睛,陈三水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在他睡下的这一刻钟里,梨川口毫无抵抗能力地沦陷了。 “怎么会这么快?!” 李项平带领的,就驻扎在河对岸的族兵呢?就这样毫无声息的被击破了? 在天上高来高去的李通崖呢?李家的其他仙人呢?这些人是怎么毫无声息地控制了梨川口?陈三水心中一片窒息,嘴里的疼痛再也不在乎了,脑海中无数的问题在涌现。 “李家的老巢在哪?” 踩着他手的男子平静地开口,陈三水望着他稀疏的眉毛,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脑海中只留下一个问题。 一些话 最近的一些评论我看啦,大家反馈的问题大概也了解了。 先说一下不是老作者诶,以前都是给杂志或者公众号投投稿写一点现实题材的东西,写一篇赚几百块钱这样的,上个月刚好在看一本家族修仙的小说,就觉得自己近期没什么事就写一写,权当打磨文笔。 就随手写了个大纲,然后凭着自己喜好起了几个名字,也没想着什么字辈之类的,结果没想到写了几天来了签约短信,接着第1轮推荐,第2轮推荐,第3轮推荐,一直走到现在的第4轮居然都走过来了,我是真的没想到,这本书是随手开的,所以开篇真的很随意,真有一种先天不足的感觉。 包括现在这个不算主角的主角,当初只是想着家族文的主角应该是整个家族而非个人,就干脆拿一个家族中的法器做切入点算了,没有考虑那么多,写到现在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本书不会是一本追求爽点的小说,说实话看了20年的书,看腻了也看累了,自己动笔写也是因为目前的爽文抓不住我了,想的是尽力去写出笔下的角色。 但很困难,一个两个好说,要刻画出十几个不同且鲜明的角色,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只能说尽力去做,这本书的目标不是火或者有怎样的成绩,作者只想尽力去写完这本书。 也有读者说哎一本书没有主角变得东一下西一下没有代入感,结果全靠配角特点和文笔勉强吸引读者,变成一种局外人的感觉,确实这个问题是很难解决的,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试着写下去吧,也许写着写着能总结出一种自己的风格和处理手法出来。 很抱歉想读到一篇纯粹爽文的读者,也很抱歉想读器灵文和幕后黑手流的读者,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是群体为主角的家族文。 不去计较这本书成绩怎么样,或者说哪里哪里不符合网文的特点,仅仅是跟大家一起看完这几十个人的成长,绽放和凋零,也许我的下一本书会吸取所有积累的经验,真正写出一本合格的网文吧。 因为要上架了,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下一个大的剧情也是这几天吧,我怕到时候不感兴趣的读者去订阅白白花了钱,所以提前说一下下。 最后:关于更新 很不好意思,上架只挤出来两更,因为是兼职每天两更算很吃力了,就没能挤出来存稿……QAQ没意外的话上架后还是4000每天55~新人码字真的很慢……再次抱歉。 第八十九章 西进 送走了女儿李景恬,李项平心中惴惴不安,如芒在背,在榻上修行时总是安不下心,数次入定未果,李项平终于起身开口,沉声开口道: “来人!” 陈冬河一直披着甲在帐前守着,闻声入了帐,应声道: “家主。” “斥候曾探到什么消息?” 陈冬河摇摇头回答: “不曾。” “梨川口已经一个时辰未曾派人通报了吧?唤个人回去问问。” 李项平摇摇头,看着陈冬河应声下去,心中思虑道: “伽泥奚前日才奇袭大破敌军,莫不会今日便东进吧?哪有这样的道理,他麾下皆是不死不累的兵马不成?况且西边的山中尽是我布下的探子,万万没有毫无声息的道理。” 起身披上甲衣,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盆,李项平眼中倒映着红色的火光,心中漏跳一拍,暗道糟糕。 “此人在北麓打了十几年的仗,屡战屡胜,恐怕不能以常理度之,还是先将兵马渡回河去。” 手中的长刀一收,李项平背起青乌弓,高声吩咐道: “击鼓!” 顿时有传令兵下去,咚咚的鼓声四起,激起一片喧哗,李项平才走出营帐,便迎面碰上了急急忙忙的陈冬河。 “家主!” 陈冬河走上前来,声音中满是震惊,附在李项平耳边道: “家主!梨川口已经为山越所控,派去的人皆被杀了,河对岸驻扎着两三千兵马,捣毁了几处浮桥,我等后路已被断了!”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李项平当下一骇,愣了两息不曾说话,手中的长刀猛然攥紧,捏得吱吱作响,五指发白。 “消息不曾传下吧?” 陈冬河连忙摇了摇头,压低嗓音道: “不曾,属下封锁了消息,不敢让众人知晓,生怕动摇了军心。”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李项平喃喃道: “去整兵。” 陈冬河肃着脸退下,李项平则闭着眼,默默地盘算起来。 “不可能用上这一千兵马向东渡河去夺回梨川口,伽泥奚也不可能只带了这两千兵马前来,他又是练气修为……” “伽泥奚大破敌军,立刻就奔袭而来,后方必定不稳,不如西进试探,在此地每待上一刻,便越危险一分!” 李项平缓缓踱步,走到了帐后,望着高高的谷堆,细细盘算了一阵,腰间的储物袋升起,堆积如山的米粮和豆子通通流淌进腰间的锦囊中,老道的储物袋有一院子大小,堪堪装下这些米粮。 走至众族兵跟前,李项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高声吐出两个字: “西进!” 第九十章 逃遁 “姐,我们走!” 李玄岭急匆匆地直径冲进偏院,跨过门槛。拉起李景恬就要往前院走,惊得李景恬一呆,连声问道: “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伽泥奚的兵马不出一刻钟便要到黎泾山,你且听我的!” 李景恬听得骤然一惊,连忙将乌黑的长发盘起,从床间摸出一把细长的短匕,边走着边将匕首藏在袖中,低头问道: “母亲那边可曾通知?” 李玄岭将长刀绑在背后,点点头道: “先前派了族兵去唤她们了,我命令留守前上的几个族兵立刻护送她们下山,这才回来偏院来找长姐。” 两人快步出了偏院,李景恬不曾修仙,走路慢得很,李玄岭便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拦腰抱起她,急匆匆地往山下去。 李景恬则将碎发挽自耳后,望着身侧风驰电掣退后的景色,脑海中满是对父亲李项平的担忧,抬头看了看李玄岭,眼中闪过浓浓的羡慕之色。 “要是我也有灵窍……” 李玄岭走了一阵,便用法鉴来看伽泥奚的动向,却发现一支山越部族已经进了黎泾镇,几乎要将几个出口控制住了,另一支则狡猾地从另一侧的山脚下上山,防止山上人逃窜到山那头的泾阳村去。 若不是用上了法鉴,李玄岭准会直直地撞到那支兵马上,他只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骂道: “这伽泥奚好生狡猾!” 恨恨地调转方向,李玄岭连忙加快脚步,在合围之前堪堪下了山,在山脚下黎泾镇中寻了个旧院子,翻墙入了院中。 院中铺了层薄薄的积灰,看起来主人家已经离家许久了,李玄岭一脚踹开房门,同李景恬进了屋中。 李景恬看了看四周,从柜子中取出两件素服,同李玄岭换上,李景恬十二三岁,同这一户人家的女儿一般大,衣服也是恰恰合身。 倒是李玄岭身子未长开,李景恬只好取刀裁衣,勉勉强强穿上,再将换下那些锦衣长袍切碎了塞进床底,门外已经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 侧耳听了一阵,密集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远去,李玄岭这才抬起头,盯着李景恬英气十足的脸看了看,稚声道: “姐,你这神态太出众了。” 李景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在院中的小井处打了水,弄花了妆容,蹙起眉毛,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多了些楚楚的小家子气。 李玄岭瘪了瘪嘴,李景恬底子太好,却怎么也不好扮丑,这会儿虽然没有那种英气十足的感觉,却又多了种楚楚动人的味道,看得李玄岭咋舌。 这一番折腾,两人总算看上去像是镇中的寻常居民,李景恬踮起脚尖望了望往外头,悄声道: “雾里迷阵对伽泥奚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好在我们都从山上撤下来了,只要在此躲上一天一夜,伽泥奚定是要撤走的。” 李玄岭点点头,悄悄摸了摸怀里的法鉴,温温热热的触感使他安心了不少。 ———— 黎泾山上。 伽泥奚眯着眼听完了手下的汇报,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反问道: “领着兵越过山去了?” “是。” 伽泥奚眉头一挑,瞥了一眼冰冷的石台,环顾着身侧焚着的香烛,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案台。 第九十一章 入寨 “好箭法!” 李玄宣踩在这只棕毛猪妖庞大的尸体上,望着碗口大的血洞啧啧称赞,一旁的李玄锋收起长弓,笑嘻嘻地自傲道: “怎么样?我这一箭可不是寻常货色。” “好是好。” 李玄宣点点头,嘴角噙着笑,回答道: “只是可惜了这套好皮子。” 李玄锋当下一滞,讷讷地一笑,刚欲开口,却见一旁闯过来个族兵,才走了几步便被甲士拦下,身上的甲衣上满是鲜血,直径跪下哭诉道: “少家主!山越攻占了黎泾镇,杀上黎泾山了!” 李玄锋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单手提起那族兵,喝道: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锋儿!” 李玄宣也是一身冷汗,骇得手脚俱震,连忙救下那人,不顾他一身鲜血,扶起他连声问道: “山越怎地会在黎泾镇!家主带着的族兵呢?!梨川口又如何了?!” 那族兵也知事态紧急,忙道: “家主与那一千族兵已不知踪迹!我等曾去梨川口求援,却吃了一身箭,梨川口同样为山越所控了!” 李玄宣听得一身寒毛卓竖,缓缓后退了一步,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可怕的画面,手中的刀兵缓缓入鞘,闭口不言。 “再探黎泾镇和梨川口。” 李玄宣吐出一句话,又沉声道: “派人去芦苇荡中去寻仲父。” “不必了。” 李通崖踏空而下,已经到了李玄宣身边,神色凝重地开口道: “我已去过梨川口,驻扎着三千兵马,有一位练气修士驻守,至于黎泾镇,则有三千多山越,至少三位练气。” 李通崖本来在江岸上收集江中清气,一路到了梨川口的岸边,却见村中点满了火把,诸多人影晃动,心中疑惑不已,踏空临近了村落,便见四下皆是披发文身的山越,心中咯噔一下。 才近了村子,便有一练气修为的山越踏空而起,驱使着浓浓黑雾朝李通崖而来。 李通崖与其斗了几次,玄水剑诀配合江河真元打得那野路子出身的山越练气连连败退,李通崖惧对方有援手,只好悻悻退走。 “家主他……” 李玄宣连忙开口,李通崖皱了皱眉,摇头道: “我到了梨川口便被阻下,河岸不见军阵,但也不见什么战斗痕迹,项平应该提前撤走,或是去了什么方向。” 李玄宣这才长出一口气,一旁李玄锋紧绷的脸色也舒缓下来,李通崖一拍锦囊,手中翻出一枚玉印,正是那青池治下的凭证,上面正浮现出几个小字: “权且忍让。” 第九十二章 叶恬 木焦蛮从空中拾步而下,下方的族巫部众顿时纷纷跪下,恭敬叫道: “大帅。” 木焦蛮不理会身边几人,侧着头看了一阵,看得李景恬微微垂眼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眼皮在跳。 他踏足练气十几年,一身皮骨不动不摇圆转如意,从未有过不自主的动作,更别说如今这种移不开眼,呼吸不自如的状态。 “她……” 木焦蛮生涩地吐出一个字,周身的族巫部众们连连点头,谄媚地笑着,连声道: “我等晓得了,我等晓得了,大帅!” 木焦蛮在族中混了这么久,哪还不知道这群人的意思,望着愤愤抬头的李景恬,急着开口解释,话到了嘴边又神差鬼使地咽了回去。 下方的部众连忙将李景恬带下去,木焦蛮一脸冷酷地转过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腾身而起。 轻飘飘地踏空而去,木焦蛮突然快乐得想要舞蹈,好在这回控制住了自己,脚步不停地向帐中走去。 李景恬自然被扯着进了寨子,松去了束缚,洗去了脸上的泥水,取些山越常用的果叶颜料在脖颈间和脸上画了各色的花纹。 又被伺候着换上了一套山越的服饰,诸多鸟禽羽毛、走兽牙齿,其中还缀着星星点点的玉石,一套装饰野性十足,再配上英气姣好的脸庞,竟然多了种威严感,看得伺候着的几个老人一滞,手脚动作都轻了不少。 繁琐的步骤结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景恬被带着进了闪着昏黄灯火的军帐,才靠近帘子,便听着一个粗犷的男声道: “大王吩咐了命令,便往西去了,说是要防备沙洲中的异动,让大帅整理好后方的部队,裹挟着这些生人奴隶先前往大厥庭,让属下便领着一千兵马去追那支生人兵马……” “结果如何?” 这声音厚重沙哑,李景恬听得出来是白天那长辫的山越大帅。 “……属下去追了,却见那人带着兵马头也不回地往黎山深处去,属下怕惊着了山中的大妖,便领兵退回来了……” 木焦蛮皱着眉头,手中的骨杯轻轻捏紧,带着疑惑开口道: “你亲自带着人前去追,竟然还能让那人走脱?不是说那人只有胎息修为么。” 跪在地上的山越部众连忙抬头,正欲开口,便见帐外的李景恬被推着进了帐,身上的兽骨与玉石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那人警惕地回头来看,却一时间和上首的木焦蛮齐齐看呆了。 山越常年居于山中,见的山越女皆是如狼似虎,满身毛发淤泥,一头散乱打结的乱发的样子,哪里见过这种明眸皓齿,剪水双瞳的女子,两人皆是一脸呆滞,愣愣地想着: “他娘的,我说怎么祖祖辈辈都盛传生人女子美丽!” 李景恬却静静地望着两人,看得两人的眼神都回避开,她身上藏着的匕首在洗漱时便被没收了去,在帐外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消息,心中正着急着,却被推了进来,眼前两人便不说了。 “咕噜。” 地上那部众咽了口水,一下惊醒了木焦蛮,他恼怒地盯了那人一眼,用力咳嗽了一声,正欲斥李景恬退下,话到了嘴边便成了: “你且回避。” 见李景恬转身出帐,那部众才张口结舌地回答道: “我…我他……他。” 静心捋了一下,那部众才在木焦蛮恼怒的眼神中硬着头皮道: “那人简直如有神助,我等布下的陷阱他一一绕了过去,更是引来了一妖物,那妖物也不管那几百人,一个劲地攻击我等……” 第九十三章 回山 黎泾山上。 李玄宣站在一片混乱的院子前,身后跟着李叶生的长子李谢文。 李谢文这几年被李项平调了回来,一直跟在李玄宣身边,帮忙管着族中的事情,如今李叶生跟着李项平西进,自然由他接替父亲管事。 摇了摇头,李玄宣皱着眉头问道: “还是不曾找到景恬和玄岭?” “报告少家主,周边的山林通通派人去过了,不曾见到两位。” 李玄宣心下一窒,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扶起了一把倒地的木凳,颓然坐下。 “宣哥儿……山越卷走了黎泾镇中的适龄少年,杀人倒是不多,唯独几百个村丁在抢夺之中受了伤,倒是梨川口死了不少人,连陈家的嫡长子都死在了山越手上。” 李玄宣低落地点了点头,口中吐出几个字眼来: “无妨,损失不大。” 黎泾村中的适龄儿童早就检查过灵窍,这些年查出的几个身具灵窍孩子皆是外姓弟子,一齐跟在李玄宣身边,不曾有什么损失。 “只要陈冬河不死,陈家死了谁都不要紧。” “下去同他们说,想要夺回自家孩子,向山越报仇的男丁前来山下报名,再整理出一只兵马出来” “少家主,这……” 李玄宣摇摇头,温声道: “家主带走了族兵,必须要重新组建一支兵马管束诸村,如此不过是找个噱头罢了,如今山越势大,我不会做傻事的。” 眼看李谢文点头奉命下去了,李玄宣这才急匆匆地进了后院,推开小屋的房门,望着倒塌的案台和空荡荡的石台猛然驻足。 “该死。” 李玄宣一时间失落与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几息之后又化为无奈的长叹,望着角落里那个李木田生前年年坐着的破木椅子,颓然往上一坐,呆呆地望空落落的石台。 却听房门嘎吱一响,正是李通崖回了黎泾山,风尘仆仆地进了小屋,低头望着滚落一地物品的屋内,默然不语。 李玄宣连忙起身,恭敬询问道: “仲父,可曾寻到家主的消息?” 李通崖摇摇头,掐着净衣术打散了衣物上的尘埃,解释道: “我往山越境内行了两个时辰,不曾寻到什么踪迹便被逼退了,倒是见到那群山越在西边扎了寨子,守着四个炼气。” 看着李玄宣一脸失落,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石台,李通崖不惊反喜,笑盈盈地开口道: “不必惊慌,我若是找不到,那山越练气同样找不到,短时间内不必担忧项平的安危。” “况且岭儿机灵,已经提前取走法鉴了。” 轻轻扶起案台,李通崖慢悠悠地解释道: “伽泥奚奇袭黎泾山,若是抓到了玄岭和景恬,必定是会派人来要挟,要狠狠赚上我等一笔,如今毫无动静,恐怕是上山时玄岭便提前撤走,让那伽泥奚扑了个空。” 李玄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道: “原来如此!那便是玄岭察觉到了异常,取了法鉴下山,却受了裹携西进了。” 李通崖摆好诸多贡品,回答道: “我这便再寻机会策应,你在家中安定着人心,统计一下受劫掠的灵田,陈冬河和李秋阳都随军西进了,那些灵田要安排好。” 第九十四章 寻思逃脱 李玄岭在寨中当了十几天的苦工,一旁的奴隶们皆累得叫苦连天,他胎息二层修为倒是轻轻松松,只是要装作又苦又累的样子。 这些奴隶吃与住皆在山越围出来的如同羊圈般的地方,屎尿堆成了山,臭不可闻,周围有十几个士兵看着,李玄岭第一天夜里就恨不得踢去脚上的镣铐偷偷溜走,只是还等着李景恬的消息,硬生生地待了十几天。 这群山越似乎正准备在这处扎在一个大寨子,用来监视与抵挡李家,李玄岭仔细看了看,趁着出了寨子搬运木料的机会逃脱最为方便,距离寨子里的那些高手远着,只要杀了几个士兵就能逃脱,不虞被寨子里的几个高手逮住。 “我一走了之倒是方便,长姐要逃脱却难得很。” 李景恬这些天频繁出入营帐,看得李玄岭心惊胆战,总是在周围晃来晃去,寻机能带出李景恬逃走。 搬着木料在寨子走动,李玄岭悄悄观察着四下的布局,却听一旁的两个山越部巫叨叨着: “明日便启程回大厥庭了吧?” “谁说了不是呢……听闻大王要在大厥庭建一座大石台,说是要祭祀诸巫,印证一统北麓的功业…” “混乱了几百年了,总算有安生日子过了。” 李玄岭顿时一骇,心下暗道: “无论如何也要动手了,明天启程进了那山越的大城,才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将手中的木料轻轻放下,李玄岭在怀里的法鉴上一抹,顿时发现了李景恬所在,急匆匆地寻路去了。 镜中的陆江仙却一脸怪异,随着李玄岭向西不断走动,一道仿佛血脉相连般的气息缓缓在远方浮现。 “怎么可能?” 陆江仙脑海中一片迷茫,感受着远方那道宛若黑夜中的火炬般的强大气息,心中震惊不已。 “箓气?!” 远方大山深处正是陆江仙熟悉的箓气的气息,那深深的亲切感让他立刻明白,这就是法鉴上敕出去的一枚箓气。 不是李项平身上那枚灰箓,而是一枚毫光闪闪的黄箓。 箓气有灰、白、青、黄……正对应修炼境界中的练气、筑基、紫府、金丹……这枚黄箓是法鉴受了金丹期的祭品和香火才能凝结而出。 随着李玄岭缓缓移动,陆江仙已经能同那枚箓气建立联系,却又疑窦丛生地保持着静默。 “这……” 陆江仙脑海中思索了片刻,缓缓浮现出一个名字。 “仙府传人李江群!” 随后这个念头又迅速被打消,陆江仙脑海中浮现出更多的疑惑。 “李江群看起来不过是紫府修为,当年围杀时出手也不过是一些三宗七门紫府修士,哪能敕封出一枚黄箓来?这敕封一事可不是说一具金丹期的尸体便可以,须要活祭妖物,需要的香火更是海量。” 陆江仙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只是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心中暗忖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前往这大厥庭,搞不好蛰伏着什么妖魔鬼怪,李江群之事正是前车之鉴!针对法鉴的绝不是区区三宗七门,背后应该有更大的势力。” ———— 李玄岭在帐外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李景恬,他同送水的那奴隶交换了任务,慢吞吞地将水送到那大缸中,掐着时间撞上了李景恬一行人。 李景恬披着兽皮,带着玉石,轻轻瞄了一眼笨拙地提着水的李玄岭,卒然开口道: “慢着。” 身边的几个山越部众顿时谄媚的笑着,听着李景恬轻声道: 第九十五章 逃脱 李景恬呆了呆,神色有些悲怆,摸了摸李玄岭的脑袋,柔声道: “却有劳你动手。” 李景恬的话才刚刚出口,便听帐外一阵喧哗,许多人语嚣叫,空中传来木焦蛮低沉的愤怒声音: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三番五次挑衅我等!真当我等是泥捏的不成!” 李玄岭和李景恬对视一眼,刷一下掀开了帐帘,便见寨子上凭空立着一个提着剑的中年人,身上半透明淡蓝色的江河真元不断流动,大大方方地低头望着脚上迅速汇聚的山越士兵,正是李通崖。 李通崖则提着青锋,面色平静地扫视着下方的众多山越,轻轻开口,声音通过法力加持响彻整个寨子: “我李家与山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等无故急袭了我李家的黎泾山,抢夺灵稻,裹挟人口,还来问我是谁?” 下方李玄岭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喜道: “是父亲!” 木焦蛮怒不可遏地踏空而起,身后跟着山越的两个练气的人巫,沉声道: “四岭山越过境本就是你魔门许下的报酬!现下怎地又来反悔,这些灵稻灵果与人口既然入了我等的口袋,那便是我山越的东西了。” 忌惮地望了望李通崖手中吞吐不定的剑芒,木焦蛮咬牙道: “你就此退去,我等便不与你计较。” 李通崖冷笑一声,手中灰白色的长剑已经抬起,挥出几道剑气,惊得木焦蛮三人如临大敌。 李通崖十几日前过境寻找李项平本就与木焦蛮几人做过一场,三人皆知此人不好对付,顿时手忙脚乱的施法掐诀。 木焦蛮三人晋级炼气用的都是山越族内的秘法,吞的也是不曾用上正宗采气法草草练就的杂气,法力不如李通崖不说,驭气驾风的本领就更不如了,于是再次落入下风。 李通崖的玄水剑诀苦苦修炼了近三十年,剑芒又快又锐,一时间打得三人连连躲避,军营如炸了锅般混乱一片。 “好机会!” 李玄岭连忙一脚踢断了腿上的枷锁,拉起李景恬,一手一个拧断门口山越侍卫的脖子,急着跑了几步,越过木质的围栏。 这段围栏外还驻守着两个山越士兵,正张着口,呆呆地望着空中,李玄岭两道金光术直接拍中这两人头顶,也不管这两人的死活,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抱着李景恬就往山林中钻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迅疾如豹,趁着人人皆抬着头望向空中,十几息便带着李景恬到了寨子外,军帐旁的几人才刚刚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周边并无什么高手,有的几个胎息境也早已去平息混乱,练气修为的灵识也不过十余丈,上方的几人更是一无所知。 “可恨!” 空中木焦蛮怒喝一声,恨得牙痒痒,高声怒道: “若是大王在此,哪容得下你放肆!” 第九十六章 损失 木焦蛮等人满脸尴尬地追了十几息,满口叫骂着,不多时终于停了下来,骂骂咧咧地退去了。 李通崖甚至有空扭头看着木焦蛮几人离去,嘴角微微翘起,法力仅仅是运转一周,咒术带来的微小的不适感便消失了,满头雾水地想了一阵,只能归结为这山越头子学艺不精,丢人现眼。 调息恢复好法力,李通崖回过头贴着地面悄悄飞着,气海穴中吞服的一口江中清气不断翻涌,使他轻飘飘脚不沾地。 “且先回头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个孩子的踪迹,若是没有,只能再潜伏到那寨中看看了。” 贴着地仔细搜查,缓缓飞行了半个时辰,李通崖神色一松,终于在灵识范围看到了脏兮兮的李玄岭两人。 李玄岭正抱着李景恬,腿上施了法,散发着白莹莹的微光,在林中探头探脑,一片树丛灌木中如履平地般走着,但走得太急,身上满是泥水。 这孩子并未往正东黎泾山方向走,怕撞上追逐李通崖未果的木焦蛮几人,特地选的远路,故而李通崖寻了许久才见上。 轻轻落在李玄岭面前,李通崖笑盈盈地看着两人,看得李玄岭呆呆一怔,眼眶通红。 这几天逃窜为奴,一度要到考虑生死的地步,李玄岭心中也憋着委屈,放下手中已经泪流满面的李景恬,李玄岭哽咽叫道: “爹!” 李通崖心中一揪,一把抱起他,柔声道: “好了没事了……” “是我们长辈没做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李通崖低低一叹,一手抱起一个,踏空而起,温声解释道: “那伽泥奚确实是个人物,将我家逼得狼狈不堪,你叔父更是被断了后路,被迫西进,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回想起青池宗那枚玉印上冷冰冰的“权且忍让”四字,李通崖抬头望了望昏暗下来的夜空,低声道: “还须自强啊。” “爹,听闻家主已经深入了山越腹地,你可曾收到消息?” 李玄岭抹了抹泪,却还记得打听到的消息,连声道。 李通崖顿时一滞,只是口中安抚着道: “放心,你叔父会化险为夷的。” ———— 李通崖回到黎泾山时李玄锋尚在闭关,李玄宣已经整理好诸村的事物,组织起了两三百人的族兵维护着秩序。 才放下两人,李玄岭便自觉去后院放归了法鉴,李景恬折腾了几日累极了,去偏院给母亲田氏报平安,洗漱休息了。 李玄宣见了两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旋即问起李项平的消息,李玄岭便将打听来的消息讲了,听得李通崖两人默然无语。 李通崖猛然想起李项平受的箓气避死延生那四字,心中稍安,沉声道: “且先不必担忧项平,这雾里迷阵被破,阵旗可曾寻回来?” 李玄宣连忙取出那三枚阵旗,恭声道: “大阵一破,那六枚阵旗便现出形散落在山间,我只寻回来三枚,其余的应是被山越拾走了。” “此次有五处灵田受劫,损失了三百多斤灵稻,十几枚灵果,那些遭劫的灵田已经叫人重新种下了,仔细算一算,这次的损失应在二十枚灵石左右。” 李通崖点点头,又见李玄宣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只是这雾里迷阵被伽泥奚破去,如今黎泾山便失去了防护,家中却也没有其他阵法了。” “万天仇怎么说?” 李通崖将三枚阵旗摄起,收入储物袋中,轻声问道。 第九十七章 心愿 “让他上来。” 李通崖望了望前来通报的族兵,心中暗忖: “十有八九都是和汲家有关之事,这迢云卢家与我黎泾李家一东一西夹着汲家,恐怕是要我家策应。” 李通崖才想着,院外便带上来一老人,披着白色长袍,鹤发童颜,手中捏着一枚玉如意,见了两人笑盈盈地拱了拱手,笑道: “青池治下,迢云卢家卢思嗣,见过两位。” “黎泾李家李通崖。” 李通崖也拱了拱手,灵识一扫,这人大抵练气五六层的修为,手上的那枚玉如意荧光湛湛,却是不俗,应要比李通崖腰间胎息境的剑好上许多。 “请。” 李通崖与卢思嗣进院落座,李玄岭等人便退下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李通崖开口道: “不知前辈此次前来……” “喔。” 卢思嗣灰白色的眉毛挑了挑,嘴角噙着笑意,低声道: “却要祝贺通崖小友了。” “何喜之有?” 李通崖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人打得什么主意。 “山越多处入境劫掠,数十家遭劫,更有六家为其所灭,可我上这黎泾山,一路上除去几个凡人神色戚戚,却不见什么素衣悲声,可见贵族并无多少损失,难道不值得贺喜么?” 卢思嗣笑着说完,李通崖却腻歪得紧,皱着眉头道: “前辈有话直说吧。” 卢思嗣饮了口茶,也不再废话,点点头道: “汲家占了华芊山,我卢家想夺回来,山我卢家要了,财物灵石等如数补给你家,既然能解你我两家腹背之敌,也能报我卢家之仇。” “哦?” 李通崖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无多少感觉,反问道: “你家又和汲家结了什么仇?” “小友有所不知,我卢家曾派出一位练气修士前去支援,却死在了华芊山……” 看着卢思嗣一脸尴尬,李通崖道: “汲家有几位练气,背景又如何?前辈可曾探过底?” 卢思嗣点了点头,解释道: “汲家如今有两位练气,家主汲登齐练气中期,应在五六层左右,另外一名汲家弟子这几年才登练气,至于背景……传闻汲家有一女,侍在镗金门一位大人物身旁。” 李通崖轻轻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卢前辈既然知道了这事,便知这汲家动不得。” 卢思嗣呵呵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笑道: “我能来找小友,自是打听好了消息!” 将声音放低了几度,卢思嗣轻声道: “我有一连襟在镗金门内作客卿,三年前说是镗金门已经调回望月湖沿岸的诸多镇守,若是我猜的不错,镗金门必是出了什么动乱……” “哦?” 李通崖终于来了点兴趣,追问道: “青池宗内怎么说?” “自然是下过命令的。。” 卢思嗣取出一份手谕,背书青池二字,其中数十言,大抵意思是青池宗与镗金门交界线往北移动数千里,整个望月湖东岸皆为青池宗所有。 “这是郡内前几日才放下的旨令,我见了这旨令回去便算了算日子,若是我猜的不错……” “镗金门的那位紫府中期的修士寿元已尽,想必已经坐化了,只余下一位紫府初期的修士坐镇!” 李通崖顿时一滞,神色也有了几分震惊,顿时诘问道: “紫府陨落这样的大事,镗金门必定仔细隐藏起来,怎地如今眼看青池宗都清清楚楚?” 三宗七门之所以高高在上,便是因为三宗七门皆有一道或者数道的紫府传承,三宗据说都有三道以上的紫府传承,七门则是一道两道不等,外加宗内有紫府修士镇守。 如今镗金门的紫府中期修士坐化,虽不至于灭门,但势力大大缩水是少不了的。 “紫府修士之间的龌龊我等怎么晓得?” 卢思嗣摇了摇头,又反问道: “我也不废话了?这票你李家是干还是不干?” 李通崖闭目思忖了一番,如今李家缺乏传承与灵物,这一笔属实是极大的诱惑,除去汲家还能消除了心头大患。 出于谨慎,李通崖还是再三确定了一番: “汲家攀附上的那大人物传闻是镗金门少主,与那陨落的紫府有何干系?” “是那紫府的孙辈!如今那一支只怕是自身权力难保,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腥动荡,已经腾不出手来管这一小小的汲家了。” “好。” 李通崖点点头,咬牙道: “我有几个条件。” “通崖小友请说。” “第一,汲家的功法秘籍若是落入我等手中,我李家通通要抄录一份,不算在补贴我等的灵物内。” 卢思嗣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低声道: “可。” “其二,我会以望月湖上一散修的身份出手,而非我黎泾李家,若是远超实力之外的敌人,我会立刻退走,若是我杀了人,一切战利品归我所有。” 卢思嗣愣了愣,苦笑了一声,带着些羡慕声道: “小友当真谨慎,哪怕我卢家的小辈有小友的六成本事,我就不必忧心身后之事了… 第九十八章 围杀 李通崖服下了那枚玉芽丹,顿觉体内法力涌动,气海穴中灵气喷涌,顺顺利利突破了练气三层。 相比胎息境的步步关隘,练气期的修练反而往往一路平坦,一些大宗门甚至主张将练气分为前中后三个阶段,整个炼气期就像一种修为上的单纯累积,所有的阻碍通通化为一道严苛的壁垒——练气化筑基 李通崖花了一夜时间突破,又花了两日巩固了修为,算算时日,喃喃自语道: “我已经练气三层,泾儿多半练气巅峰了吧,不知筑基有几分把握,传闻南疆危险,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心中一阵疑虑,李通崖暗忖道: “一去也好些年了,竟然一封家书也不曾寄回……” 压下心中的不安,李通崖出眉尺山洞府,寻来李玄宣,低声道: “今年的吴柞虫可曾吐丝?” “回仲父,吐了三次丝,一共六个丝团。” 李玄宣看上去一夜未睡,忙活着处理李玄锋猎回来的妖物,衣物上尚带着点尘土。 “叫人拉线缝出一尺灵布出来。” 李通崖摸着下巴,见李玄宣点头下去,暗忖道: “也只有这灵布能隔绝灵识,且取来遮掩一番,好歹不至于让人记住相貌,可惜存量太低,若是能做成一件斗篷最好不过。” 在架子上取下李尺泾留下的那枚木简,李通崖已经将其翻来覆去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将牛皮绳翻的伤痕累累,每次都能惊异于其中巧妙。 《月阙剑弧》李通崖读了十多年,已经烂熟于心,只是消耗甚大,几次实战中未曾用过。 “剑道天赋还真是不能比……” 李通崖苦笑一声,李家如今几个小辈皆读过了《玄水剑诀》与李尺泾写的《月阙剑弧》,除了自己的长子李玄岭还算有点天赋,李玄锋与李玄宣皆是看不进去。 翻看了一阵,李玄宣已经将灵布取上来了,李通崖接过这灰蒙蒙的纱布,灵识在其上巡梭了一圈,果然透不过去,点点头收起这纱布,起身出了洞府。 从储物袋中取出数个装着疗伤丹药的玉瓶收好,李通崖反手将储物袋解下交给李玄宣,卢思嗣已经驾着风遥遥地落在山脚下,李通崖腾身而起,悄悄落在他身边,拱手道: “卢前辈!” 卢思嗣点头,两人未曾废话,齐齐驾风往东边去,李通崖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便见卢思嗣一身清气敦厚,真元相比山越练气士要明彻得多,心中暗忖: “卢家修的也是正法,吞的应就是那小清灵气了。” 李通崖多年前同万元凯一齐缴纳供奉时,曾听他说卢家的练气便是用的小清灵气,如今算是见着了。 两人驾风行了一阵,华芊山已经遥遥地出现在眼前,卢思嗣猛然拉高飞行高度,左手在储物袋上一拍,一张符箓出现在掌中。 “咻——” 卢思嗣反手一掷,这符箓直直地飞向空中,在上空炸出一朵红彤彤的大花,便见林中穿梭起一道道身影。 华芊山上的人反应快得很,一道半透明的罩子已经浮现而出,山中已经有两道身影踏空而起,为首者手持长刀,神色凝重,正是那汲登齐。 “你居然在华芊山?” 卢思嗣面色古怪,手中的玉如意已经飞射而出,口中笑道: “倒也正好,不必再埋伏你了,安兄,出来吧!” 卢思嗣话音刚落,林中又飞出一人,李通崖微微侧目,见那人一脸胡茬,顶着个大光头,观起气势,也是一身真元流动,乃是练气中期修为。 “卢思嗣!” 汲登齐冷冷地眯着眼,望了几人两息,一刀击退那玉如意,猝然道: “镗金门出了什么事?” 李通崖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汲登齐,仿佛见到了山越骤然袭来那日的自己和冷冷冰冰的“权且忍让”四字,猛然明白过来: “正如山越与青池宗约定一般,如今围攻被放弃的诸家恐怕也在青池宗与镗金门的许诺之中,汲登齐才会一点消息都未曾收到……” 见汲登齐与两人交上了手,李通崖也应约迎上那汲家的练气。 这人持着一根长棍,面容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岁,一脸紧张与震惊,看得李通崖微微抬手,一道剑气横扫便打得他连连后退。 “这孩子天赋不错,只是一看就是二十多年净顾着修炼了,施起法都磕磕碰碰。” 李通崖再一剑逼退他,差点将其手中长棍打得脱手而出,另一头的汲登齐招架着两人,余光一扫已经耐不住开口叫道: “那位使剑的朋友!我汲家是镗金门少主的心腹,休要被那两人诓骗了,现在退去,我汲家不同阁下计较!” 李通崖冷笑一声,一剑击飞那人的长棍,神差鬼使地开口道: “我姓万!” 汲登其顿时哑然,一刀架住卢思嗣的玉如意,借力向北而去。 “休走!” 卢思嗣连忙同那安姓男子截住汲登齐,李通崖则伸手接住那长棍,对面的汲家练气已经向南奔去,一身真元透彻,看来也是吞的小清灵气。 李通崖驾风追上,江河真元滚动,速度却要快上那人一分,追得那人回头便丢出几张胎息境符箓,看得李通崖一阵心疼。 “这可是我的战利品。” 李通崖一剑 第九十九章 咒术 李通崖出了洞府,华芊山上已经一片寂静,卢家人封锁了诸多院子,将华芊山上的汲家人统统押了起来,石头路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在山间转了一圈,便见卢思嗣同那光头男子驾着风落下,手中还提着汲登齐的尸首,看上去收获不错,一脸笑意地朝着李通崖道: “我等运气不错,骅中山上一片混乱,汲家只有一位胎息巅峰,二十岁出头的少家主懂得去打碎传承玉简,被我等敲碎了脑袋,六枚玉简救出来三枚。” 李通崖点点头,回想起洞府中的那瓶天地灵气,心知多半是汲登齐为这少家主准备的,沉声道: “玉简随后再说。” 他指了指山间的小院和身后的洞府,继续道: “当年的万家毕竟奢遮过,我在这山间看了一圈,华芊山上的灵田不少,年产应在一百多斤灵稻左右,那口灵泉更是好品相,一齐折做三成也有两百余块灵石,卢兄可拿得出手?” 卢思嗣哈哈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十二枚白色花纹黑色旗身的小旗,回答道: “李兄可识得此物?” 李通崖退出去数步,谨慎地踏空而起,迟疑地道: “阵旗?” “正是!” 卢思嗣见李通崖一脸防备,便知自己祭出阵旗的动作太过敏感遭了误会,连忙解释道: “这阵旗就是万家的镇家之宝——白羽紫梓旗,乃是万华芊当年惯用的法器,后来留在了这华芊上布成了地锁华芊阵,几年前又为汲家所得,抵上两百来枚灵石绝不是问题!” 卢思嗣去过黎泾山,知道这李家的护山大阵简陋可怜,李家上下才招了伽泥奚奇袭,从上到下都透着一种浓浓的不安,亟需一座可靠的护山大阵,这话自是正正打在李通崖软肋上。 “白羽紫梓旗不过是练气期的阵旗,纵使再如何神异也不过百来枚灵石,前辈太过吹捧了。” 李通崖失笑摇头,这一提议虽然诱人至极,但花费两百灵石来买一套阵旗却也太过疯狂。 “如此,我再添上五十枚灵石!” 卢思嗣又从锦囊中取出五十枚灵石,一齐交到李通崖的手中,正色道: “我这可够厚道,小友在洞府中尚有所得,已是不虚此行了!” 李通崖思忖了一息,轻轻将手中东西收起,也卖了卢思嗣一个面子,回答道: “卢李两家今后便是邻里,自然不必计较太细。” “不错。” 卢思嗣将三枚玉简也递到李通崖手中,脸上的笑意更盛,轻声道: “这玉简我等已经抄录了,眼前这是法诀的原件,你且拿去吧。” 李通崖心下晓得这人是在暗示他未曾拿出抄录修改过的功法来坑害自己,接过玉简,灵识探入其中仔细检查过,点点头笑道: “卢前辈宅心仁厚,通崖佩服,便先走一步。” 言罢同那光头男子点头示意,驾起风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望着李通崖远去,那光头男子也拱手道: “卢兄,此间事已了,这骅中山便归了我家,北边郁家势大,今后还请多多照拂。” “安兄慢走。” 卢思嗣微微点头,眼看着那男子驾风而起,这才扭头进了洞府,望着眼前水盈盈的灵泉,轻轻出了口气,脸上满是喜色: “总算是弄到了这灵泉,洞泉澈气算是有了着落,子孙辈不必去练那一品的大众货色了!” 黎泾山。 李通崖方才落地,见着李玄宣焦急地走来走去,见了李通崖连忙长出一口气,恭声道: “仲父!” 李通崖笑着点点头,取出来那根长棍,抛到李玄宣手中,温声道: “看看顺不顺手?” 李玄宣手上尚没有法器,见了着长棍也是眼前一亮,接过来看了一阵,这长棍也不过是胎息级别的法器,对李家来说却也不错了,李通崖尚用着胎息级别的长剑。 看了看那位汲家练气储物袋,不过两尺见方,里头净是些杂物两块灵石,符箓与丹药也不过是胎息级别的。 “留给玄锋吧。” 李玄锋胎息五层玉京轮,已经可以使用储物袋,李通崖拿回自己的储物袋,便将这一个留给李玄锋。 “练气中尚算极品的阵旗。” 李通崖祭起十二枚白羽紫梓旗,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将其收入囊中,取出三枚玉简来。 李通崖取出第一枚玉简,灵识探入其中。 《金芒正锋诀》 这法诀应是汲家传承的法诀,多半是托那汲家女带回,乃是三品正法,同家中的《江河一气诀》一个级别,取的是金玉矿洞表里散发的金石锐气。 “越国只有一个金玉大矿,便在那镗金门的山门上,这金石锐气也皆从镗金门流出。” 李通崖取出洞府中的那枚玉瓶,灵识一扫: “辉光闪烁,锐利如锋,就是那金石锐气了。” 将这两物收好,李通崖察看起余下两枚玉简。 一枚是《清灵化元诀》,不过是一品的法门,用的是小清灵气,李通崖摇摇头将其收起,存备起来。 另一枚则是《今秋炼符小记》,是一位练气巅峰的修士留下的笔记,记载了诸多基础符法的精妙运用,作者唤作司伯休,也不知汲家从何处 第一百章 避无可避 李项平静静地坐在火堆边,通红的火光映得他的脸庞金红,身上的皮衣破烂不堪,神色疲惫,腿上的汗毛则被烤得微微蜷曲,他却直勾勾地盯这火坑里的芋头。 他这些日子东逃西窜,数次差点死在那些练气修士的手中,也不知看惯了多少生死别离,杀了多少山越部将,鼓动那些人去冲击大厥庭。 李项平的神色不再带有深宅大院中的悠然,而是恢复了一种泥土气的粗野,这些日子的血与火已经将李项平锻炼出了一种铁血的味道,他与伽泥奚越发地相似起来。 “大王!” 阿会剌还是没改正叫法,甚至带着一众山越将李秋阳和陈冬河都带偏了,嗷嗷地叫他大王。 “那木焦蛮去了巫山,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陈冬河臂上的皮甲断了一节,露出深红色的伤口,一身泥土与黑血,手中握着地图思考着,用手指临摹着图中路线与花纹,神色凝重地开口道: “大王千万小心!” “说的不错!” 李项平呵呵一笑,默默攥紧了腰间的那枚剔透的明珠,心中暗忖道: “多半是去请筑基修士,不能再拖了,要尽快将这东西送到家中。” 李项平一直打到最西边,从一个大族的祭坛上望到了这枚透明的宝珠,气海穴中的玄珠符种莫名一跳,当即明白此物多半与自己家的法鉴脱不了干系,于是取了这宝珠时时带在身边。 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陈冬河,李项平偏生要逗逗他,狭促地抬头望向他,笑着道: “喂,河儿,是不是中意我家景恬!要不要给你去提个亲?” 陈冬河霎时俊脸通红,低头看着脚趾不说话,一旁的李秋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陈冬河气得踢了他一脚,不敢去看李项平。 李项平也乐呵呵地摇头,笑道: “若是恬儿愿意我自是没意见!但我家恬儿必须是正妻!” 陈冬河听着这话脸上一阵火辣,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我…我……绝对…不会辜负…恬儿…” 众人自是一阵大笑,笑得陈冬河恨不得钻进地底去,阿会剌笑得直咳嗽,骂骂咧咧地道: “我等山越看上了就抢回去当夫人,才不管你生人那一套。” “你试试?” 李项平挑眉一笑,吓得阿会剌直呼饶命,陈冬河轻轻一笑,总算从尴尬中跳脱出来。 喷香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李项平吃得很仔细,好像在怀念十二三岁时同大哥李长湖在坑旁偷偷烤芋头吃的日子,那时他尚年幼,李长湖总是想着法子给他弄上东西吃。 身旁的李秋阳则谨慎地东张西望,防备着天空中的鹰眼,低头看向李项平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崇敬。 李项平带着他们走出了太多绝境,带来不可思议的胜利,如同山越们信奉伽泥奚是天命之子一般,跟着李项平的族兵们同样信奉他们的家主是不可战胜的。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李项平身上,他却猛然放下了手中的芋头,呆呆地愣住了。 曾经无数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危机与风险方向的避死延生箓气猛然光芒大放,强烈的危险感浮现而出,李项平朦朦胧胧望见自己跪倒在地,口中吐血,身边皆是呼救声和哭喊声。 “我要死了,避无可避,延无可延。” 森森寒气从脊梁上冲上头顶,李项平喃喃了一声,劈手夺过陈冬河手中的地图,从坑中拿起一块尚烫手的木炭,闭目沉思一息,在地图上涂画起来。 “大王!” 陈冬河惊得不知所措,只是连忙跪倒在地,担忧地望着他。 李项平涂抹罢,将一颗剔透的宝珠塞进他怀里,又急又快地沉声道: “我死后木焦蛮定然回援,你等顺着这条道路往东归家!” 陈冬河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李项平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宝珠交到李通崖手中!” “诸位!” 李项平站起身,不管身下尚还呆滞的陈冬河,昂声道: “我死后你等皆随冬河东归,不得在此地逗留……” 李秋阳几人听得不知所措,却见李项平声音越来越小,软软地坐在地上,急忙道: “大王!” “家主!” 李项平举目望向天空中的烈日,双眼中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幻觉,那太阳仿佛轻轻掉下来一块缺口,如同流星一般坠到他面前。 那一块缺口刺啦啦地冒着火花,正正落在他心窝里,烫得他口斜眼瞎,他曾经用火活生生烤死了山越部落中那只肥大如猪的族长,如今这种痛苦平等地延伸到他自己身上。 “大王!” 李项平眼中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到有人扑在了自己身上,又有滚烫的泪滴落在脸庞,他嘴角微微翘起,用仅存的力量发出低低地笑声: “好低的手段!” 李项平的长发纷纷散开,显露出稀疏的白发,他活到了寻常农户含饴弄孙的年纪,一生不曾受什么大的委屈,如今唯一记挂不下的就是在诸多势力夹缝中生存的李家。 浓密的黑气从虚空中冒出,融化了他灰黑色的双目,使他的身体枯槁下去,李项平从咽喉处喷出一口黑血,沙哑道: “这辈子 第一百零一章 大旱 木焦蛮坐在空荡荡的大车上,山越境内的道路坎坷不平,摇摇晃晃地震得他烦躁不堪,白玉台上的场景总是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掀起车帘,木焦蛮望了望空中火辣的太阳,放眼望去尽是干裂的大地,扯着嗓子叫道: “多久不曾下雨了!” “回大帅,已经有四个月不曾降过一滴雨!” 木焦蛮想了想,对着下面的部众招招手,高声道: “东边的防线撤回来罢,把流民往东边赶,任他们去祸害生人。” 下面的部众迟疑了一下,答复道: “东边的防线一撤,若是让那李项平跑了……” “那鸟货死了!” 木焦蛮好一声咆哮,怒从心头起,尤自不过瘾地猛然从车上跳起,拎住那人的脖颈,大声叫骂道: “说了多少次了,那鸟货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言罢气得双眼通红,一拳正准备打出,却见身边的一众部众如同风吹折的麦草般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拜见大王!” 木焦蛮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见着踏空御气,冷冷地望着自己的伽泥奚,挥手丢了那人,忙不迭地跪下,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双唇发白。 “大王!” 伽泥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猝然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怒声道: “废物!” 木焦蛮登时如同皮球般飞出去老远,撞垮了数个大车,米粮哗啦啦流了一地,看得左右的部众微微咽口水。 翻滚了几圈,木焦蛮连忙爬回伽泥奚跟前,一巴掌一巴掌地对着自己的脸庞扇了起来。 伽泥奚低眉看了一阵,怒笑道: “区区一个胎息,兴师动众连人家的尾巴都摸不着,还要去请箓巫来咒杀,你当真是废物了,木焦蛮。” 木焦蛮麻木地扇着自己的巴掌,听着上头伽泥奚低声道: “几日后的大祭祀你便不必参加了,好好在营中反省。” 木焦蛮猛然抬头,脑海中如雷霆炸响,仿佛一瞬间抓住了什么。 刚欲说话,伽泥奚却快他一步,一拳击打在他腹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语,将其震晕了过去。 “拖下去。” 伽泥奚低低叫了一声,见着木焦蛮被拖下营房,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巫山,用着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活下去。” ————— 在山林间转了一圈,一直待到晨曦在天边现身,李通崖从一片狼藉空空荡荡的山寨中飞起,喃喃自语: “东边的炊烟尽数断了,山越的军队已经撤走,木焦蛮怎么会这样轻易地任由项平东归……” 驾着风往西去,便见脚底下一片赤地,算一算日子,已经小半年不曾降雨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的山越流民。” 李通崖皱着眉头估算着山越境内的情况,判断流民越境而来的可能性。 “我李家这几年仓廪丰实,承载个几千流民不是问题,倒还能增加人口,只是怕这天继续旱下去,眉尺河都将枯干,也不能再种粮食了。” “汲家家信中曾说过祭品一事,想来伽泥奚也没有多少时间蹦跶了……” 随着李通崖不断深入山越境内,越来越多的干裂土地和扒光了皮的枯树出现在视野之中,大厥庭已经从远处慢慢浮现。 这座山越唯一的城池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受风雨侵蚀的城墙外表坑坑洼洼,内里也腐朽不堪。 大厥庭边上已经搭起了高高的祭坛,用泥土和木石堆砌而成,已经完工了十之八九,据说伽泥奚将会在其上告祭苍天,大业一统。 祭坛上的工匠虽然面容枯槁,满头大汗,却神情希冀,表情崇敬,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伽泥奚将为他们终结混乱,带来稳定的生活。 “不能再往前了。” 李通崖默默停住脚步,这次寻找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无所获,失落地扭头退走,往望月湖方向而去。 望月湖已经往后退了数百里,干裂的河床上净是死鱼烂虾,熏得人挣不开眼,遍地是觅食的豺狼和秃鹫,一副禽兽乐土的模样,李通崖在望月湖上折行了一圈,返回了黎泾山。 才降落在山上,李通崖便见一只肥大的黑猪尸体倒在庭院间,满身的长毛舔的光鲜靓丽,两颗獠牙有成人一臂长,洁白如玉。 一旁的李玄岭和李玄宣正急急忙忙地在黑猪尸体的关节和穴窍上打入封灵术,李玄锋则在大青石上擦着弓。 “仲父!” 见李通崖缓缓落下,一旁坐在大青石上李玄锋嘿嘿一笑,左手提着弓,右手拿着一个大麻袋,往石头下一跳,抬头高声笑道: “这山猪妖好大一只,胎息巅峰修为,够给大伙加个餐了!” 李通崖轻轻一笑,灵识一扫,便见一只乌黑光亮的长箭正正埋在那妖物脑中,除此之外浑身皮肉完整,一处伤口也无,有些讶异地开口道: “一箭?” “一箭!” 李玄锋得意地抬了抬头,手中的漆黑长弓一抛便挂在了身后,弯腰伸手探入那猪妖空洞洞的眼眶中,直径掏出了那支长箭,浑然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红白之物,回答道: “我追了这猪妖整整一夜,清晨时趁着猪 第一百零二章 再回坊市 李通崖参加完了葬礼,换了一身白袍,算一算日子,也是望月湖坊市开张的时辰了,便将这些日子里猎来的妖物皮毛和诸多材料收好,往北而去。 驾着风在芦苇荡中巡了几圈,本想等着时间掐诀采一缕江中清气,却见一片枯黄,河床干裂,只好两手空空,无奈地出来了。 “旱了几月,河网干涸,芦苇尽数枯黄了,哪能采出什么江中清气。” 出了芦苇荡,李通崖驾风往望月湖上去,望月湖水线整整后退了数百里,遍地的鱼尸上爬满了蛆虫,湖面上也浮现出许多小洲出来。 李通崖拂袖一击,空中隐匿的阵法登时触动,发出一阵阵银光。 今非昔比,他只是灵识一扫便寻到了湖上的大船,踏空几步便往其上落去。 “这位大人!可是往望月湖坊市去?” 下方船仓中连忙跑出来个青年,不过胎息三层周行轮修为,殷勤地开口问着。 “不错。” 李通崖应声寻了处坐下,便见那青年奉了茶上来,却不见当年那白发老汉的身影,询问道: “我记得十几年前驾着这船的还是个白发老汉,现下怎地换了人。” 那青年作恍然大悟状,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下,连声回答道: “前辈有所不知,那老伯未能突破练气,十年前就寿尽而死,家中也没有灵窍子,长子将灵物换成了田地,归乡去当富家翁了。” 李通崖顿时一滞,轻轻端起那茶碗,出于谨慎没有去饮那茶,只好又放下,有些惋惜地开口道: “可惜了。” “诶。” 那青年垂眼拱手,连忙回答道: “前辈有所不知,老伯整整活了一百零八岁,一直活到寿尽而死,我们行舟的都羡慕他好运气!” “哦?” 青年见李通崖相貌不过三十余岁就修成了炼气,腰间又是系着储物袋又是系着纳气瓶,便知这人十有八九是大家族的子弟,只好苦笑道: “前辈有所不知,我等散修传承简陋,大都用的一品的胎息吐纳法,吐纳个十余年也才能摸到凝轮的边角,一辈子困在胎息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 青年在湖上干了十余年了,见到的炼气修士大多高高在上,不屑于开口说话,李通崖却一脸专注,频频点头,一时间倒是打开了青年的话闸子,连忙继续道: “前辈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成了炼气,不似这些散修,往往抱着一本胎息功法便是一辈子,想要画个符炼个丹却又无传承,实在是苦不堪言!” 听了这话,李通崖猛然想起家中的《太阴吐纳养轮经》来,心中暗忖道: “这法诀恐怕将整个望月湖的家族捆在一起也抵不上!看着这修炼速度,至少是寻常功法的十余倍不止,更何况炼成的法力纯净凝实,远胜他人。”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李通崖笑了笑,感叹道: “也不知那大宗门弟子,练的是几品的胎息法诀!” 那青年重重点头,嘿嘿笑道: “小人在这湖上行了十余年船了,见过二十岁的大宗门练气弟子,却也见过九十岁胎息一层的老人,只听说青池宗的胎息功法冠绝诸宗,乃是五品法诀,整整要比寻常功法快上四倍!” “当真神异!” 李通崖惊叹不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东拉西扯,同那人聊起了山越来。 “听闻西边的山越可凶得很!” “可不是!” 青年连连点头,卖弄道: “小人听闻那山越大王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练气巅峰!杀得西岸的镗金门诸家丢盔弃甲,练气的家主都折了三个,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李通崖正听着,便见船上又来了几人,青年只好恋恋不舍地告罪离开,李通崖暗自思忖道: “伽泥奚还是厉害的,快快死了倒好,省得我等睡觉都不安宁。” 李通崖听着几人聊了一阵,便觉大船一震,望月湖坊市已经到了面前。 下船走了几步,李通崖抵押一块灵石租了摊位,将诸多材料摆上去,再把杀人得来的几张符箓顺手丢上,取出一枚木简,干脆在摊位上看起法诀来。 符箓一道他也研究了十几年了,画出的符箓堪堪达到十张得一张的标准,勉强能抵得上符纸的费用,加上符墨的话还算是亏的,他只好继续练习着,以期有一日能赚取这符箓的钱。 仔细想了想,低头望见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和两个纳气瓶,李通崖大抵猜出那船夫怎么知道自己是家族子弟,便取了一寸灵布在纳气瓶上一裹,塞进怀中,这会儿看上去倒像个散修了。 这次李通崖来得早,人流量还算大,一个时辰便将东西差不多售卖完,余下一两样他懒得再等,收了摊取回灵石,支付了十斤灵稻的租费。 “卖了十一枚灵石,也算不错了。” 花费五枚灵石买了玉芽丹,加上洞府中得来的一枚,李通崖寻思着再过上几月便可以试一试突破练气四层。 “这玉芽丹虽然好,丹毒却不可小觑,还须再等上几个月,待到体内丹毒自然排除,再来服用。” 李通崖才走了几步,便见前头走来一中年女修,胎息五层玉京轮修为,看上去同李通崖差不多年纪,却恭恭敬敬地拱着手。 “前辈!可 第一百零三章 探索 李通崖驾风同许阳平夫妻二人出了坊市,直径往南去,飞了好些时辰。 他倒也不怕这散修偷袭围攻,到底散修练的是一品功法,吞的都是杂气,如同那山越练气一般三五个合围也留不住他,更何况江河真元雄厚疾快,去看看再论情况。 路上仔细和这两人聊了聊细节,这才发现这洞府就在望月湖南岸,距离自己李家的梨川口不过两百余里。 “世间机缘真是难料,我李家在南岸如今也精耕了数十年了,也不曾发现这洞府,许阳平夫妇只是在这湖中小洲落脚歇息,偏偏能遇上大旱,捡到了这便宜。” 心中思忖了几息,李通崖便见眼前的小洲上怪石嶙峋,其中端坐着一人,相貌平平,膝上放着把长刀,静静地打坐修炼。 “张兄!” 许阳平落了地,笑着抱拳叫了一声,扭头向李通崖介绍道: “这位便是张允兄弟,练气三层修为,对阵法颇有研究,前几日刚好来这望月湖坊市,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张允连忙起身拱手,盯着李通崖身上的江河真元默然了一阵,许阳平也是对着他一番介绍。 李通崖拱手回礼,见这人收功时真元明彻,又自称对阵法颇有研究,暗自打量道: “这人恐怕不是散修,这地界上也没有什么姓张的家族,此人若不是报了假名,十有八九与三宗七门脱不了干系!” 且不说李通崖在一旁暗自警惕着,张允倒是谦虚得很,只是脸上也掩盖不住激动之色,指着小洲旁的水面解释道: “你等离去的这段时间,我研究了一阵这洞府,应该是筑基修士的洞府,距今至少有两三百年!” 一听这时间,许阳平两眼发直,激动不已,连声道: “这可难得!” 张允点点头,解释道 “我听闻古时望月湖本叫大月泽,一连万里山泽灵气逼人,正是月华元府所在之地,自是洞府众多,后来地貌变迁,渐渐干涸下去,便只剩如今的望月湖了。” 林靖易早已按捺不住,连忙询问道: “张兄可有入内之法?” “自是有的。” 张允点头,几人掐了避水决入了水,在一处河床断裂处停了下来,他手中的长刀一提,挥手劈砍,眼前的石壁上赫然浮现出众多花纹阵印,一座白光凛凛的法阵出现在面前。 张允连忙结印,手中飞射出三枚细细长长的玉楔,钉入那阵法之中,反手一握,捉出三条细长的淡白色锁链来,各自连着一枚玉楔,散发着毫光。 “两位道友接着。” 张允掷出那两条锁链,与李通崖三人各自催动法力,往那玉楔中灌注而去。 “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李通崖开了眼界,手中法力灌注,心中则越加肯定这人出身非同寻常,说不准本就是有备而来,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寻思逃离的路线。 李通崖心怀警惕,吝啬法力,几人催动法力整整磨了一日,终于在天黑之时见那银光法阵开始明灭不定,又慢慢磨了一夜,听见一声脆响,那银光法阵轰然碎裂了。 一个黝黑的洞府入口出现在面前,大量的湖水顿时倒灌,好在几人早有准备,几道避水诀先后打在这洞口,将海水硬生生阻隔住了。 四人望着黑黝黝的洞口,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之色。 “三位……那便我先行吧!” 张允哂笑一声,一拍储物袋,祭出个浅黄色的木盾,身后的许阳平撇了眼他手中的法器,神色凝重,默默跟在李通崖身后。 才走了几步,一股秽人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夫妇二人急欲呕吐,连忙止息,一旁的李通崖却入洞府之前就早已屏息,倒是浑然不觉。 李通崖低低望了一眼许阳平,两人皆从对方眼中见到了警惕之色,真元涌动,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这许阳平多半不知张允底细,若是一齐作戏来骗我也不会带上林靖易,平白授人以柄.如今也心知不对,暗自提防了。” 才这般想着,耳边已经响起许阳平的灵识传音,便见其略有忐忑的声音道: “李兄弟,此人恐怕不是散修那么简单,我等看走了眼,多半要吃亏了。” 前头的张允倒是坦坦荡荡的模样,望了洞府一圈,手中法术光芒大放,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洞府中颇为宽广,正中是一块数丈高巨大的柱状水晶,其上盘着一条巨大的蛇形骨架,森森的白骨和交错的长齿颇为诡异,只剩下骨架的大口中还悬浮着一颗血红的圆珠。 那圆珠轻轻沉浮,带着点点晶莹的血光,看上去圆润透亮,颇为好看,地面上尚还插着把雪白的长枪,银光闪闪。 洞内的灵气倒是浓厚,与眉尺山洞府不相上下,只是一整个洞府本是一个森森的大溶洞,整整十几亩地,在洞口尚望不到尽头,阴气逼人。 “嚯,原来是只妖将的洞府!” 张允踢了一脚地上的烂骨头,回身来看李通崖三人,有些失望地开口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筑基修士要将洞府修在水中,原来是只蛇妖!” 许阳平几人也面露失望之色,筑基妖物已经化形,多少也会学些阵法和丹道,但妖物还是最喜欢一口将灵物吞服慢慢消化,也不喜留什 第一百零四章 收获镜面 “大历二百一十六年,蛮越主伽泥奚东进,掠梨川、黎泾二镇,破山门而去。” 李景恬嫩葱似的洁白手指执着笔,小心翼翼地在书帛上记着,时不时停下来扳起指头计算日期。 “公为山越所困,西进大厥庭,数出绝地,动荡一十五村,蛮帅甚恐,咒杀之,公呕血则有蝗出于口,遂薨,得年三十九岁,伯脉长子玄宣持家中事。” 写罢这段,李景恬哀恸地叹了口气,身上的素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一旁的李通崖抬了抬头,见她在书帛上继续写道: “一十七年,夏四月,大旱,山越十五村受蝗,自南而来,蔽天。” “不错。” 李通崖微微点头,他前几年就想着手撰写家史,只是家中诸事繁忙,各个大宗的子弟都有要务在身,眼下恰好李景恬有空闲,又是大宗嫡系,便交给她来。 李景恬抬起毛笔蘸了蘸墨,将这张写好的放在一旁,再抽出一张书帛,正欲动笔,便闻院外有通报声。 “陈冬河求见!” “进来。” 李通崖见陈冬河噔噔地踏步进了院子,身上也着素衣。 陈冬河低低望了帘子后的李景恬一眼,拱手道: “属下有要事禀报。” 顿了顿,陈冬河欲言又止,他回到村中已经好几月,李通崖总是高来高去,难得才逢上他,咬牙道: “家主曾说……此事唯独禀报通崖前辈一人。” 帘子后的李景恬猛然抬头,将笔轻轻搁置,躬身退下了,李通崖神色凝重起来,也挥退了左右,便见陈冬河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珠,跪下沉声道: “家主曾说此珠定要亲自交至前辈手中,冬河一路不敢怠慢,不曾与他人说过。” 李通崖接过那宝珠轻轻拿起,只见晶莹剔透的水晶中封存着一片拇指大小的纯白色菱形碎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颇为好看。 李通崖刚欲说话,体内的玄珠符种猛然一跳,顿时让他心中大震,一时间闭了嘴,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这功劳我已记下。” 挥退陈冬河,李通崖一拍储物袋,却发现这宝物装不进袋中,只好藏进怀里,对着迈步进入院中的李景恬点点头,大步走出侧院。 ———— 陆江仙神识早已缭绕在那宝珠上,见着李通崖匆匆向后院而来,感受着同那碎片的联系,心中更是大为震惊。 “原来法鉴不过剩个青灰色的底盘,所谓的镜面不过是本身光可鉴人……本体整个镜面早已四分五裂,丢失殆尽了!” 而李通崖手上宝珠中的那枚碎片正是丢失的镜面之一! 法鉴本身不过巴掌大,那碎片有两片指甲盖大小,已经占据了整个镜面的十分之一,看得陆江仙眼馋得很,强忍着摄取过来的冲动,在院后默默地等着。 李通崖缓缓下拜,将宝珠放置在祭台之上,陆江仙顿时催动法力,炽烈的白光从法鉴中喷涌而出,青灰色的鉴身悬浮而起。 镜身边缘的十二道篆符逐一闪亮,灼灼的白光如水波在镜面上起伏不定,浓重的威压弥漫在院中,震得李通崖喘不过气来。 陆江仙摄起宝珠,大阴玄光喷涌,那晶莹剔透的外壳如同冰雪见了烈火般融化,化为一道白色匹练,竟然是一道筑基级别的箓气。 随着那枚镜面碎片缓缓贴合在鉴身上,一股强烈的困意和满足感涌上心头,陆江仙忙着休眠融合镜面碎片,捉起那枚箓气便投入李通崖升阳府中。 陆江仙眼前顿时一花,浮现出几行大字。 最上首是淡金色的笔锋勾勒,厚重稳实,字字浓墨重彩。 “重海长鲸。” 下方则是深灰色的笔锋,笔笔凛冽,如同铁石敲击而成 “竭命功成。” 当年李项平有三种箓气可选,而李通崖只有两种,似乎这箓气类型与受箓者本身的天赋相关,箓气的等级高低仅仅决定敕封之后的威力。 神识没入字句中,陆江仙大抵能感受出这两枚箓气的不同。 重海长鲸箓能使受箓者法力绵长,真元如海般厚重,呼吸间便能以寻常人数倍的速度回复法力。 竭命功成箓则使受箓者能耗费寿元来换取法力,使得受箓者短时间内爆发出数倍的实力。 只是读完这两枚箓气,陆江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重海长鲸箓。 他倒是希望李通崖能走得更远,体内的玄珠符种能多养上几十年再收回,更何况以李通崖的性子哪里会是用寿元与他人拼命的,还是这重海长鲸箓实用些。 “给你开好了挂,好好守着家,我先睡上一阵……” 陆江仙喃喃自语,缓缓沉眠,下方的李通崖只觉得一股白气没入眉心,升阳府中赫然浮现出一枚淡白色的箓气,上书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字: “重海长鲸。” “白箓?!” 还不待李通崖反应过来,体内的气海灵轮震动,一身修为如同火山般井喷。 “练气三层…练气四层…练气五层……” 气海穴中的深潭猛然扩张,整整比原来大上了五六倍,原本存储满真元的气势颓然而落,给李通崖一种一身修为只余下两三成的感觉。 李通崖震惊得难以自持,张嘴喃喃自语: “好夸张的箓气… 第一百零五章 伽泥奚之死 伽泥奚身披兽皮鸟羽,手持兽骨长矛,静静地走上高台,一身气势已然筑基,灿烂的朝阳披在他的身体上,点点金光衬托得他恍若降世神明。 高台下一片无边无际黑压压的山越部众,虔诚且安定地跪拜着,每个人眼中都充斥着希望与光明,山越混乱失序的一百年即将结束,这位王者将会为他们开启新的纪元。 不同于台下人的炽热激动,伽泥奚的眼神中反倒充满了讽刺与不屑,手脚僵硬地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注视着下方跪拜的山越们。 “伽泥奚,时间到了。” 身旁的高举兽首权杖,披着一身黑袍的老巫沙哑地开口,一身气势竟然是筑基巅峰,沙哑的声音飘至伽泥奚的耳边。 “莫要拖延……只要你安心赴死,我等不会动你的子民。” 老巫神色无奈,心中早已经将推自己下山的师兄弟骂了个遍。 “原来这伽泥奚早已察觉到了不对,难怪一个个互相推诿……我闭关这么多年,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 “要逼迫他安心做祭品,还真是不容易,这家伙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子,唯一记挂着便是这几十万的山越,只能以此要挟他,若不是这祭坛要他亲自走上去,我等哪里还要废话,直接绑了他丢上去即可。” 伽泥奚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长矛紧握,缓缓前踏,淡红色的光芒已经从高台上的纹路上流淌而出,忽而见他开口道: “老家伙,我且问你,你可养过民,治过军?” 老巫看伽泥奚一脸不屑,全然没有了自己几日前以数十万山越逼迫时的无奈不舍,心中一跳,浑身寒毛卓竖,涩声道: “伽泥奚!你莫要置数十万山越不顾,做那冲动事!” 伽泥奚哈哈一笑,怒发冲冠,冷声道: “军为我槊刀,民为我车架,岂有人为器物而死的道理!” 此言一出,老巫顿觉不对,只觉得这人身体之中法力涌动,竟然有自碎玄景的感觉,连声叫道: “师尊!” 天空中顿时风云变幻,一只干瘦的大手横空而来,就要镇压住伽泥奚身体中的异变,谁知一道玄光自东而来,正正打在那手上,阻了一阻。 “咔嚓。” 伽泥奚身体之中六轮应声而碎,体内铸就的大道之基轰然炸裂,赤红的血光喷涌而出,震得那老巫悍然色变。 “你这妇人要什么?” 伽泥奚摘了盔甲,淡淡地问她。 “要大王活。” 她说。 回忆骤然结束,这位山越之王就当着数万山越的面炸碎成了满天血肉,赤红的鲜血染红了整座高台。 伽泥奚那枚褐色的眼球飞出去数十丈,蹦蹦跳跳地掉落在高台下,滚落在跪拜着的山越妇女面前。 那山越妇女背上尚背着孩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跃起,颤颤巍巍地捧起那深邃的褐色眼珠,脸色青白交加,咳嗽了几声,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天地间煞时一片寂静,巨大的恐怖压制得下方的军队和民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天空中乌云和闪电迅速汇聚,狂风卷袭着每一个角落。 “是谁……” 一声喃喃自语浮现在老巫耳边,他跪下瑟瑟发抖,筑基巅峰的修为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老巫心中一片死寂。 “不是老朋友…是新晋的紫府……是谁?!” 雷霆般的怒喝炸响在老巫耳边,台上的练气山越们顿时炸成了肉泥,泥土和砖石搭建而成的高台应声而崩,滚滚的泥土和沙石滚落下来,浑厚的泥土气息顿时弥漫到了整个大厥庭。 “谁教他的碎轮解体?!谁!” 一身黑袍的中年人虚空而立,老巫浑身泥土,狼狈不堪地跪着,便见那中年人抬了抬手,神色间满是暴虐。 “多少年了……还没有人能让老夫吃这样大的亏!” 磅礴的气势卷席四方,整个大厥庭的山越都开始瑟瑟发抖。 “师尊!这是玄光术……多半是魔门干的!” 老巫背后发凉,结结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便听那中年紫府冷声道: “青迟魔门…当年老夫纵横之时,不过是守着破破烂烂的山门的小宗,如今也敢欺到老夫头上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消失在废墟上空,老巫跪了一阵,这才敢悄悄抬起头来,见中年人已经远去,驾起飞梭离开了。 只剩下数万山越伏倒在地,低低地哭着,成千上万的飘渺香火转化为淡灰色的怨气,游荡在大厥庭上空。 “大王……” 地上的山越们围着那枚褐色眼珠哭泣着跪拜着,远处却缓缓传来沙沙地震翅声。 “蝗!蝗!” 却听城墙上的守卫高声叫着,远处排山倒海般涌来灰黑色的蝗虫,沙沙地震天响,在大厥庭上空自在地飞着,吸食着这大旱与大灾凝聚成的怨气。 “嗡……” 第一百零六章 大狐 李秋阳回到镇里几个月,父亲李承福就死了,葬礼还算隆重,主家派人来慰问过,李秋阳一一答谢了宾客,独自坐在灵堂中对着父亲的灵柩发呆,几个哥哥对他毕恭毕敬,让他不舒服得紧。 李承福死得还算安宁,挺到了李秋阳回镇才身亡,算是松了口气去的,握着李秋阳的手在床上悄然而逝。 看着布满白布的灵堂,李秋阳依稀记得七岁那年,李承福听说主家在测灵窍,自顾自地抱着他出门就走,两人顺着石板路走了一阵,他问父亲: “爹爹,我们去哪?” “求仙!” 李承福说着,嘿嘿地就笑起来。 后来回归了家族改回了李姓,周围的村人和叶氏的人纷纷来讨好,李承福眼尖能干,不但约束着几个哥哥,从没有给李秋阳惹什么麻烦,还在族中找了许多事做,让这个支脉一日日兴旺起来。 有一日李承福同他醉了酒,低声笑道: “我还小的时候,在田间捉肥鼠,就看出村子里头有三个聪明人,一个是李木田,一个是陈二牛!这两人一个是凶狠冷静,一个是机灵能干。” “还有一个呢?” 李秋阳笑着问。 “是叶承福。” 李承福哈哈大笑,醉眼迷蒙,手中的酒碗不住的摇晃。 李秋阳猛然从回忆中惊醒,望了望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的李承福,眼前跑进来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娃,额上绑着白巾,带着泪看着他。 “爹爹!” 将自己的幼子抱在怀中,李秋阳喃喃自语道: “你们八个皆无灵窍,我这一脉的希望又在何处呢?” “为父也不过保着你们一生富贵,你等身无灵窍,恐怕还要走到父亲前边。” 他看着懵懂的孩子,才开口说了两句,便见门外走进来一个族兵,躬身道: “族叔,家主唤你。” 李秋阳连忙站起,收拾了衣物,匆匆忙忙地上了黎泾山,在石板路上走了一阵,便见好大一只花纹蛇尸盘踞在地面上。 “好长虫!” 李秋阳赞了一声,也不等李玄宣开口,很是自觉地弯下腰来,往妖物身上打入封灵术,李玄宣笑盈盈道: “族叔修为如何了?” “第四层青元轮。” 李秋阳呵呵一笑,一旁的李玄锋擦着弓,一身素衣不言不语,看得出来心情很是一般。 下方的族兵冲冲地上来,满头大汗,躬下身子在李玄宣身边耳语道: “家主!山越传来消息,伽泥奚死了!被刺杀在山越大祭之上。” 李玄宣愣了愣,顿时喜上眉梢,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开口道: “伽泥奚死了,在大祭之上被刺杀,我等算是可以安心睡觉了!当浮一大白!” 两人顿时一愣,李玄锋动作一顿,冷冷道: “便宜他了。” 李秋阳神色倒是颇为复杂,默默开口道: “我在山越境内时见过众多山越百姓,对此人颇为爱戴,怎会遭人刺杀” 李玄宣点点头,接过话茬,疑问道: 第一百零七章 狐妖秘闻 看着大狐一脸不平的模样,李通崖心头一动,轻拍储物袋,取出一袋灵米来,笑盈盈地道: “大狐狸,你且看看这物。” 大狐赤红的毛发一动,低下头来嗅了嗅,双目微眨,吃吃地道: “倒还挺香……这是灵谷灵稻一类的吧,这山里不多见,听闻你们修仙的爱吃这个!” “你要是…请我干些活,没有个百八十斤我可不愿出手!” 李通崖轻轻一笑,心头估算了瞬息,百八十斤也不过一枚灵石,若是能换得一练气助力可算赚大发了,顿时留了个心眼,笑道: “问你些问题,这袋灵稻便归你了。” 大狐顿时一抬头,连声叫好,李通崖将手中的灵稻一掷,问道: “你可知道那妖将的具体情况?” “自然知晓。” 大狐叫了一声,眼巴巴地解释道: “那猪妖筑基修为,麾下有八只小妖,皆是练气修为,替他收罗灵物,住在南去两百里的妖洞,我们在这地界上修成练气的妖物都被抓了去,印了眉间一点性灵,再送回来镇守。” 言罢嗅了嗅那米袋,抬起头警惕地看了看李通崖,话也越说越流畅,吱声道: “有这么好的事儿?你莫不是在其中下了毒?” 李通崖听得正津津有味,连忙问道: “印的性灵又有甚用?你也是被猪妖印了性灵?” “嘿!” 大狐不服气地抬了抬头,叫道: “大黎山六洞中便有洞主是咱狐妖的奶奶,那猪妖怎么敢收去咱的性灵,真真是不要命。” “至于这性灵。” 狐妖叹了口气,低落地道: “我等妖物吸收日月精华,凝聚六轮之后眉间自有一点性灵,一但损毁便修为大损,精气溃散,不过是留把柄在那猪妖手中……” “原来如此。” 李通崖点点头,心中对那妖物的手段有些了解,见那大狐绕着灵稻走来走去,轻声道: “这一带可有哪些未捉去练气妖物是道友晓得的?” “这一带还有六只,至于位置,你要拿灵稻来换!” 大狐奸诈地眨了眨眼,便见李通崖笑道: “你这狐狸活了多久了?” “三百来年吧。” 大狐靠在大树根下,吱声道: “前六十年懵懵懂懂,六十多岁才修出了第五轮,有了些记忆,后来两百七十七岁才在肚子里凝聚了一口灵气,突破了练气,这才算有了如人般的神智,又独自修炼了一百年,堪堪练气五层。” “近四百年了?!” 李通崖顿时一阵羡慕,低声道: “你等妖物还真能活,我等突破了练气也不过两百载寿命。”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那大狐吱吱直叫,落寞道: “我狐类练气也不过五百载寿命,我也快用尽了,有灵智的时间也不过最后的一百多年,前几百年都懵懵懂懂,倒还不如你们仙人!” 李通崖也点点头,忽然灵光一现,沉声道: “三百年前曾有人在北麓大战,你可有印象?” “大战?” 大狐呆了呆,低声道: “好像是有一场大战……” “那夜我蜷缩在洞穴之中,大地震动不止,那些仙人的声音宛若雷霆,说是要交出什么什么……” 看着李通崖一脸焦急,大狐说话也微微结巴起来,支支吾吾地道: “说是什么…纪…纪要秘旨,我那时不过是胎息小妖,哪儿…记得那么多东西……” 李通崖仔细问了一阵,也未问出什么东西,只好作罢,失望地摇摇头,便见那狐狸还颇为愧疚地低下头,回答道: 第一百零八章 求依附 “再过几年便要前往郡中缴纳供奉,也要将我李家练气的消息上报,那时最好能积蓄好一百灵石,才有把握请到阵法师来布置阵法。” 李玄锋前几日已经再次闭关,胎息巅峰距离练气已经不远,李通崖将《金芒正锋诀》和金石锐气交到他手中,以供李玄锋突破练气。 汲家的《金芒正锋诀》也是三品功法,不比《江河一气诀》差,反倒更适合李玄锋使用弓法,李通崖便交给他突破,希望李玄锋能在下次缴纳供奉时代表李家前往冠云峰。 毕竟李通崖虽然突破练气,但在重海长鲸箓入体之时接连突破,达到了练气五层,修炼速度实在惊为天人,上次前往缴纳供奉还是胎息巅峰,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李通崖又是个谨慎的,自然不愿意冒这样的险,虽然说到时候李玄锋十五岁的练气同样惊人,但要李通崖这样前三十年慢慢吞吞,五年之间突破炼气达到炼气五层,傻子都能看出来绝对有问题。 “仲父闭关了么?” 李玄宣问了一句,便见李谢文开口道: “族叔已经闭关数日,说是要巩固修为。” 将家中这几日的事务安排好,李玄宣正欲起身,门外却匆匆走上来一个族兵,恭声道: “禀报家主,梨川口派来了人,西边来了一群山越,带着一成片的车货和奴隶,说是东山越来求归附。” “求归附?!” 李玄宣愣了愣,差点笑出声来,冷声道: “我等和山越分属两大势力,不管他有几个村子求归附也不敢收,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这木焦蛮怕得很,实在坐不住了。” 伽泥奚身死,一年间整个山越四分五裂,炸成了几个小势力,满地的流民和刀兵。 李玄宣在西边的耳目打听到了消息,木焦蛮整合了邻近李家的六七个村子,号称十万山越,也称东山越。 这十万山越只有木焦蛮一个练气,李通崖如今的实力又远胜于他,看得李通崖和李玄宣眼馋不已,好几次想越境勒索木焦蛮一番。 毕竟这巫山从不把山下的山越放在心上,只要李家不光明正大吞并地盘,多半管都不会管。 只是如今山越境内乱成了一锅粥,李通崖为人谨慎,迟迟没有西进会一会木焦蛮,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巫山之人的脾性,没想到木焦蛮自己派人上门来了。 “那群山越说是愿意姻亲、通商、供奉,只求一条。” “求什么?” 李玄宣低低暼了一眼,心中已有预料。 “求李家练气不过境。” 李玄宣哈哈一笑,胸中的郁气一吐,嘲讽道: “真是前倨后恭,我等在伽泥奚的威胁下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年,现在也轮到山越来惧怕我家了。” ———— “那生人部落就这个样子?” 木芽鹿带着身后的一大车兽皮和粮货,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前年的族兵们纷纷汇聚过来,拿着长枪和长刀警惕地盯着他们。 “我们是来屈服的!” 身旁的山越部众上前喊了一句,李家的族兵却看也不看他,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木芽鹿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不但没有离家的悲哀,而是充满了一种深切的羡慕。 “这些生人衣食富足,表情安定,身上披的衣物连山越的贵族都穿不上,手中的刀剑精良铠甲完整,真是难以置信。” “如今蝗虫卷袭十五村,大厥庭都有饿死的人,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族兵迅速分开,走上前来一个一脸精明,身披皮甲的少年,木芽鹿连忙学着生人模样拱手,轻声道: “阁下就是李家家主?” 木芽鹿离家之时可算是用过功,洗掉了身上的花纹,将生人的礼仪通通学了一遍,挨了好几顿骂,这才学会细声细气地说话,走路也拘谨了许多。 “不敢,在下是李家宗管李谢文,还请上前。” 李谢文带着木芽鹿上前,自然有族兵上前收缴武器,确保她身无修为,这才放行到李玄宣跟前。 李玄宣摸着下巴看了木芽鹿一眼,倒也有种野性的美感,静静开口道: 第一百零九章 依附 李玄宣下了山,几步进了山脚下的大院子,挥了挥手,身后的李谢文便急忙上前,李玄宣低声吩咐道: “同那木芽鹿说我等同意了,在宅子里寻一处给她住下,教她规矩,再派人去查一查木焦蛮有几子几女。” “是。” 李玄宣言罢挥退李谢文,低头读起手中的《灵中符法》,李谢文这头出了院子,将人手派遣出去,自己往镇中走去。 木芽鹿在镇中等了一阵,身后的族人皆空着手坐在地上,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连皮甲和武器皆被扒了去,终于见到那一脸精明的少年走上前来,拱手道: “姑娘……我家大人同意了,还请姑娘遣散了部众,随我去宅子里,至于我等送往山越姻亲之女会随商前往。” 木芽鹿面色一喜,身后的部众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消散了不少,她连忙道了谢,扭头对着部众们道: “大伙散去吧,回去同寨主上报,鹿儿已经完成他的嘱咐。” 十几个山越点头应诺,一群就往镇外走去,木焦蛮生怕惹了李家疑心,一个仆从也未曾安排给木芽鹿,一时间院子里就留下她一人,冷冷清清。 “七夫人随我来吧。” 李谢文已然改口,恭恭敬敬地躬身道,木芽鹿听这“七夫人”,当下顿时一震,心知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木芽鹿随着李谢文穿行了一阵,便见一个大院出现在面前,青砖乌瓦,飞檐反宇,门前的斜石都擦得干干净净,好生气派。 她跟着李谢文走进院中,几个三五岁的孩子正在院中嬉戏着,李谢文低声道: “这些个都是渊字辈的孩子,今后你若是有了子嗣,也从渊字辈。” 木芽鹿呆呆地点头,想起出门前学的些东西,忙问道: “哪位是嫡出子?” 李谢文撇了她一眼,肃声道: “嫡子皆在山上,就连这些庶子七岁后查出了灵窍也是要上山的,夫人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修士的手段绝非你可想!” 木芽鹿顿时一滞,知道李谢文想歪了,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辩解,心下委屈暗忖道: “我这一族世代为巫,血脉纯贵,只要那李玄宣肯与我亲近,哪里生不出身具巫窍.灵窍的子嗣,既然已经嫁到了东边,还有什么歪心思可动的” 李谢文却浑然不觉,带木芽鹿寻了一空房,便低声道: “屋内的仆人都安排好了,夫人自便吧。” 言罢告退,留下木芽鹿愣愣地望着院中狭小的天空,心中百味陈杂,推开擦得干干净净的房门,坐在床塌上。 “今后便要生活在这李家之中,也不知余生有怎样的去向。” 这头李谢文出了院子,有人上来回报,他侧耳听了一阵,连忙往山脚下的院子走去,进门便见李玄宣依旧抱着书读着,恭声道: “回家主,木芽鹿已经安排妥当,也有了木焦蛮的消息了。” 李玄宣挑了挑眉,有些讶异道: “如此之快?” “回禀家主,那木焦蛮穷奢极欲,家中有好几千位仆人,前几年逃难来的山越部众便有在他那处当过仆人的,一打听便知道了。” 李谢文将话说完,便见李玄宣放下手中的木简,笑道: “我以为卢家那卢思嗣有一百多位妻妾已经算惊人,这木焦蛮居然有几千仆人,当真是不恤民力,难怪如今雨水已经充沛,山越却依旧年年有人逃亡。” “正是!” 第一百一十章 矿脉 李通崖闭关了一年有余,便听石门外轻轻作响,于是吐出一道白色的灵气匹练,沉声道: “进来。” 石门顿时吱吱作响,走进来个十多岁的少年,面容与李通崖有七分相似,正是李玄岭,恭声道: “父亲,那卢家人又来了。” 李通崖顿时摇了摇头,无奈道: “罢了,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随我出去见一见他们。” 卢家人这一年里来了三次,都是要来找李通崖,李通崖因为修为长进太大迟迟不肯漏面,这卢思嗣却固执得很,隔上几个月便要来上一次,李通崖恐怕自己再不出现卢家人都要觉得自己死了,动上什么歪心思。 毕竟练气不比筑基般食气长生,隔上十天半个月还是要饮些水活动活动,断然没有闭死关数年之说,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恐遭人疑。 “上次见卢家人是在三年多以前,当时是练气三层修为,如今练气五层,练气期虽然是个水磨功夫,每层用上三五年都算快,满打满算也能混过去……” “岭儿,卢思嗣可有说上什么?” 李通崖边走着边问,李玄岭沉声道: “那卢思嗣傲得很,我们这些胎息全然不放在眼中,哪里肯同我们说话。” 李通崖低低一笑,回答道: “这还是练气修士,若让他筑了基岂不是嚣张到没边了?当年萧初庭前辈筑基巅峰修为都能放下身段来交好一个胎息修士,如此看来,高下立判呐。” 话说到这,李通崖心中也是暗自好奇,据那金羽宗张允所说,萧初庭已经成了紫府,却也不知藏着掖着多少年了,还在等着什么机会,不知将要掀起多少变动! “萧初庭此人活了两百多年,前半辈子硬生生将濒临破碎的萧家带领到把持整个黎夏郡的地步,又悄无声息地修成了紫府,绝非一般人,谋划的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李家与萧家亲近的很,今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心中正思忖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院中,李通崖抬头一望,便见卢思嗣正老神在在地在厅中饮着茶,身边还坐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身上披着狐裘,颇为奢华。 “卢前辈!” 李通崖微笑着拱手,卢思嗣见了他也起身来迎,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失声道: “练气五层?!” 他卢思嗣也不过练气六层,如今三年未见,李通崖几乎要赶上他了。 李通崖哈哈一笑,解释道: “上次与前辈分别时距离练气四层不过临门一脚,后脚又在山中得了灵果,用了三年多时间突破,如今刚刚出关!” 李通崖自然是在胡编,上次遇见卢思嗣时不过刚刚突破练气三层,如今更是突破了近三年了。 卢思嗣却恍然大悟,听着李通崖的话也觉得不那么过分了,看起来三年多突破了两层,不过是前脚后脚的时间差罢了,于是悻悻道: “真是好运气!” 李通崖微微一笑,卢思嗣侧身拉过那年轻人,介绍道: “这是我卢家新晋的练气修士,唤作卢远陆!” 李通崖连忙点头,拱手道: “幸会幸会。”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却傲得很,摆手道: “幸会。” 李通崖顿时一愣,一旁的卢思嗣也是微微苦笑,哪想那卢远陆抬了抬下巴,高声道: “听闻通崖兄剑术好得很,改日切磋切磋!” 言罢手腕一抬,腰上的剑笼罩出一层幽幽的蓝色真元来,李通崖这才哭笑不得地明白过来。 “这家伙是在炫耀自己修的正法,吞服的也是不同于小清灵气的天地灵气!” 毕竟这一类修了正法,吞服了正儿八经的天地灵气的练气修士一个打上两三个杂气修士不成问题,自然有骄傲的资本,李通崖顿时微微一笑,拱手道: “卢兄一身真元好生羡人!” 卢远陆点头得意一笑,一旁的卢思嗣满脸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望着这人,李通崖突然想起冠云峰上见过的另一个卢家蠢货来,那人似乎死在了汲家手中,于是轻声道: “我在冠云峰上见过一位朋友,用的小清灵气练气,不知那卢远平是……” “正是家兄!” “哦?远陆兄却是胜过远平兄弟许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润争斗 卢思嗣和李通崖驾风落在黎道口以东,卢家地界上已经汇聚起一批灰头土脸的村丁,砍伐了一大片树林,搭建起零零散散的几十间小屋,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木料堆砌起来,已经准备好搭建矿地。 “这青乌矿生长于寻常铁矿之上,在矿洞之中偶尔夹杂几块青乌,随着开采的深入,时常要以寻脉之术勘察具体走向,却离不开安家人。” 卢思嗣话言刚落,李通崖便点了点头,果然有着传承才是最吃香的,难怪一家家皆藏着掖着,遇到了危险还要及时毁掉,果然是吃饭的家伙。 两人才停下,下方顿时跪倒一片凡人,卢思嗣在脚下的小山坡上指了指,解释道: “安家人估算过,这矿洞狭小,投入个一两千人即可,每月能产出个百来块青乌矿,在郡中售价应该在三十枚灵石左右,无非花费些人力,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 李通崖点了点头,估算了距离望月湖的距离,提醒道: “此处距离望月湖不过三百里,望月湖上有坊市,时常有散修来往,还须布上阵法遮掩一番,伪装成寻常小镇便可。” 卢思嗣连忙点头,矿洞深入西方瞒不住李家,瞒过一些散修却是没有问题,顿时笑道: “小友说的是,我卢家尚有一两副阵盘,交给我等就好,在矿洞入口处遮掩一番即可。” 两人交流了一阵,那安家的光头男子也驾风落在一旁,朝着李通崖拱手笑道: “几年前匆匆见面便别过,却未曾与通崖兄报上名号,如今终是再见面了。” 言罢双手一抬,满脸亲切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前几月还在讨论灭亡李家的狠厉模样,脸上的笑容当真亲切,仿佛是什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在下安家安鹧言,久仰久仰。” 李通崖连忙抱拳,笑道: “李通崖见过安兄。” 卢思嗣哈哈一笑,朝着安鹧言使了一个眼色,正色道: “既然小友也看过了矿脉,这分润之事却要提上来说说。” 安鹧言连连点头,急忙道: “这矿脉走向和勘察都用的我安家的寻脉术,今后开采更是少不了我家出手勘察,说好了要分上四成,这份额可少不了!” 卢思嗣呵呵一笑,看李通崖一言不发,试探道: “这矿脉要好好开采少不了诸位齐心,不如就你安家四成,由我卢家取四成……” 李通崖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已知此事还须出手解决,轻轻一笑,沉声道: “这矿脉一大半都在我李家境内,不过有几条支脉在卢家境内,两家平分也太过不公,不如就看各家地盘上的矿量来分配。” 此言一出,卢思嗣与安鹧言皆是一滞,脸色难看起来,安鹧言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询问道: “李兄的意思是?” 李通崖朝着安鹧言点点头,右手按上腰间的长剑,温声道: “开采矿脉有劳安家,自然要分配些给安兄,不如就这样,这矿脉我李家取五成,安家取三成。” 安鹧言顿时一呆,张了张嘴不曾说话,卢思嗣却已经眉头一挑,低声道: “李家好大胃口,莫不是在说笑” 李通崖摇了摇头,笑道: “是前辈在说笑,你两家一唱一和就要矿脉八成,莫不是欺负晚辈年纪小好说话,觉得晚辈唯唯诺诺便应了?” 言罢提了提青锋,漫不经心地道: “反正迟早要做过一场,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卢思嗣同安鹧言对视一眼,心知糊弄不过去,还是要对上阵,卢思嗣点点头,手中的玉如意已经腾空而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玄锋出关 李玄岭下了山,已然突破胎息三层承明轮,手中的青锋也搽得光可鉴人,一身简单的长袍,那副模样与李通崖颇有几分相似。 山里人早熟早育,少年十三四岁,已经长开了许多,眉眼稳重,李玄宣和李玄锋这两个哥哥同他讲话之时都不由自主地想起李通崖,有些哭笑不得。 晚春的灵稻青青,这一茬的灵稻长了一年半,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村人正拿着附了金光术的大斧砍伐着,一旁的几个外姓胎息修士正掐着诀准备给灵稻脱糠。 李玄岭望着田里忙碌的人们,脸上挂起一丝笑容,正欲走近一观,耳边却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啸声,震得田间的人们皆捂起耳朵来。 “谁?!” 李玄岭神色一肃,右手迅速搭上剑柄,闻声抬头望向空中,见着一个踏空而来的金色身影,顿时皱眉道: “练气?” 手中已经从怀中捏出一枚信号符,准备打出符箓警告周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却听那人长笑一声,一身淡金色的锋利真元缓缓收入体内,显露出真面目来,手中提着一把漆黑的长弓。 “玄锋哥!你……你出关了?!” 李玄岭顿时失声,手中的符箓收起,喜上眉梢,连声道: “太好了…太好了!” 李玄锋哈哈大笑,突破练气连目光都锋利了许多,一身真元震得身侧的枝叶沙沙作响,往地面上一落,戏谑道: “对我这么没信心?不过是突破练气罢了,手到擒来…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脸上的得意之色却难以掩盖,李玄锋笑嘻嘻地开口道: “这几月家中可有什么事情?” “只有好事!家中发现了一条矿脉!” 李玄岭喜色掩盖不住,笑道: “可惜父亲在闭关,我这就去通知他!” “诶!” 李玄锋却拉住了他,摇头道: “不急,你同我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便可,甚么灵矿?” 李玄岭正欲开口,却见李玄锋猛然抬头,盯着空中轻声道: “这是谁?” 李玄岭连忙抬头,望见一人御着清灵的真元驾风而至,披着白色长袍,鹤发童颜,手中捏着一枚玉如意,正是那卢思嗣。 “见过前辈!” 李玄岭朝着卢思嗣拱了拱手,低声解释道: “这是东边卢家的前辈。” 李玄锋顿时恍然大悟,笑着拱了拱手道: “见过前辈!” 卢思嗣挑眉看了他一眼,惊疑不定地询问道: “你是……” 李玄锋见这人理也不理李玄岭,心中有些不快,神色平淡地开口道: “李家李玄锋!” 卢思嗣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看着李玄锋,卢思嗣身后尚跟着一女,一身素裙,用面纱罩着脸,闻言也抬头望了望李玄锋。 “不知前辈此次前来?” 李玄岭恭恭敬敬地拱手,卢思嗣却不似前几次般高高在上抬着头说话,低下头望着他,还算客气地道: “来寻你家长辈商议一事。” 李玄岭自然躬身迎卢思嗣上山,卢思嗣来了数次,早已轻车熟路,大大咧咧地在山上的院子落座,李玄岭吩咐人奉茶,自己再去请李通崖。 第一百一十三章 矿上见闻 卢思嗣离去没几月,李玄宣便出了关,突破了胎息五层玉京轮,实力在家中排上第三位,其下便是两位得力助手李秋阳与陈冬河,皆是胎息四层。 青乌矿上的声势则一天天热闹起来,李玄宣收拢了一批身强力壮的山越前去矿上做工, 四镇中因富余劳力而一日日贱下去的工钱顿时上涨了不少,四镇百姓因为人口过剩造成的负面影响大大减缓,生活也舒服了许多。 一大片小屋坐落在矿脉沿线,三家合力之下这几月间已经建立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小镇出来,第一年是由李家派出练气修士镇守青乌矿。 按照约定三家各出一位胎息修士前往矿上,相互监督, 李玄宣已经将李秋阳派了出去, 眼看也有好几月了。 李玄锋驾着风落在矿上时, 三个胎息修士已经在地面上等着了,周围的矿工跪倒了一片。 “恭迎前辈!” 三人齐声叫了一声,李玄锋只是摆了摆手,朝着李秋阳点了点头,开口唤道: “族叔。” 这才看向卢安两家的胎息修士,点头道: “不必多礼。” 灵识一扫,眼前这两人不过胎息三四层修为,年龄都在四五十左右,挥手驱散这两人,李玄锋低声道: “族叔, 这几月矿脉如何了,急急忙忙将我叫来。” 李秋阳拱了拱手,那个在山间吞服蛇蛟果的男孩如今也三十余岁了, 已经抱上了孙子, 相貌堂堂,手中提着长刀,有几分家族长辈的姿态, 回答道: “才开始挖掘, 三月开采出了七枚, 今后应该会逐渐增加产量,只是从前几月起便时常有矿工失语,上月还是一两位,这个月已经多起来几十位了,我等只好派人往家中传信。” “失语……” 李玄锋身后背着长弓,皱眉不解,回答道: “带我去看看这些人。” 李秋阳连连点头,引着李玄锋走了一阵,穿过坐落着的大小营帐,来到了一个大院子中。 矿上的山越众多,建筑风格也大多具有山越特色,这大院子多半是卢安两家所建,里头靠着墙蹲着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李家迁来的山越矿工,皆是一脸不安。 见到李秋阳与李玄锋前来,院中的管事大为紧张,将那一个个蹲着的山越矿工叫了起来,在地上跪得严严实实,忐忑地盯着满是黄土的地面。 李玄锋将手在最前头一个山越矿工肩上一搭, 真元流转几圈,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脸色微微怪异,却在这中年男子气海穴中发现了吞吐灵气的气窍。 “身怀灵窍,可惜了。”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震得那中年人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神色又是激动又是悲切,望着这中年男子微白的鬓角和复杂的神色,李玄锋扭头吩咐道: “将这人领回去,寻个看对眼的宗女嫁了。” 李秋阳点点头,顿时有几个族兵上前拉住又哭又笑的那人,将其带下去了,李玄锋在十几个人中又挑了几个检查,统统一无所获,询问道: “这些人失语之前可曾有什么异样?” “不曾……” 李秋阳摇摇头,回答道: “倒是这几十人中有四人曾经开采过青乌矿……” 李玄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在面前几人身上停留了一阵,接过李秋阳递上来的青黑色青乌矿原石,真元流转之间,体会出一丝锋利的金石之气,于是沉声道: “多半是这青乌矿的缘故……麻烦族叔将那两人唤过来。” 李秋阳闻声点头,寻来了卢安两家的修士,两人忐忑不安地站在李秋阳面前,心中估计着这李家练气多半要寻自家错漏,皆是惊恐不已。 “这矿上之人常有失语之症,你等可知晓?” 两人听着李玄锋的话语皆是一愣,唯唯诺诺地应了,腹诽道: “练气修士还在乎凡人的病老生死?失语又不是残疾,只要能干活谁管他生死……” 李玄锋这头却思忖了几息,青乌矿毕竟是灵矿,金石之气恐怕对凡人身体有损,失语算是轻的,李玄锋怕这几千人日日夜夜在矿上劳作,不出几月便生机衰竭,白白死上几千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坊市之劫 李玄锋驾着风回了李家,将矿上的事同李通崖上报了,李通崖微微点头,沉声道: “过几日我亲自去矿上镇守,你且先准备一下,去找玄宣取来今年的供奉,去一趟郡中, 替我李家上缴供奉吧。” 见李玄锋点头,李通崖从身前的石桌上取来一个储物袋交到他手中,嘱咐道: “袋中除了这五年的供奉,还有我家积蓄的一百一十五块灵石,一份江中清气,几乎是我李家十多年的积蓄, 你到了萧家便去寻萧雍灵,萧家素来与我家交好,我与他还有几分交情, 便拜托他寻一阵法师,为我家布置护山大阵。” “若是还能剩下一些灵石,你便到坊市中为自己寻一寻趁手的法器。” “青乌矿一事大可问上一问,若能打听到你季父的消息更好……萧家家大业大,萧雍灵也是个聪明人,不会昧了我等的灵石。” “是!” 见李玄锋乖巧点头,李通崖迟疑了一息,又嘱咐道: “姿态千万放低一些,莫要同别人起了冲突, 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不要贪图灵石,千万保全自己!” 李玄锋将李通崖的话仔细听完, 用力点点头, 这才告退, 到院中同李玄宣和李玄岭道别。 出了黎泾山,李玄锋驾着风, 顺着古黎道往东而去,越过卢家地界, 隐隐听见西边传来轻轻的雷声,歪头听了一阵,却不见什么声音,只好继续往东。 ———— 李玄锋才出了黎泾山,天空中顿时雷霆大作,李通崖只听耳边嗡嗡声大作,一道声势浩大的声浪炸响。 “谁?!” 李通崖睁开眼,神色震惊,连忙出了洞府,却见北边望月湖上空一片赤红,几朵火烧云在空中汇聚,染得整个望月湖之上如同火海,隐隐有法器的光芒在上空浮现。 “湖心洲……是望月湖坊市的方向……” 望月湖中心的小洲上顿时升起一个巨大的透明保护罩,李通崖真元催动,举目望去,那天空上零零散散站了十几个身影。 “我望月湖坊市在此开设了两百多年,受青池宗许可,几位朋友可弄清楚了状况?” 李通崖踏空而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湖上回荡,语气暗含几分愤怒, 显然是那望月湖坊市的坊主。 “据说这望月湖坊市的坊主是筑基修士,看来围攻这坊市的至少也是筑基修士了……” 李通崖飞近了一百里,远远地望着那坊市,望月湖中心原有一大洲,正是坊市所在之地,如今受了攻击,隐匿的大洲现形,看上去水草萋萋,楼榭台阁错落,宛若仙境。 “陈涛平,不必再装了,你在这望月湖上躲了两百年,若不是机缘巧合,我等还真给你混了过去!” 另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李通崖听了一阵,灵识却被触动,一扭头,神色有些怪异,却是看见西边飞来一个身影,满身花纹,戴着兽骨与玉石,正是那木焦蛮。 木焦蛮也是受这动静吸引,这才飞上来看看,猝不及防对上李通崖的眼神,顿时大惊,一时间进退两难,远远尴尬地传音道: “通崖兄……” 李通崖见他一副随时准备转头就跑的模样,懒得理他,凝神听湖中的动静起来。 只见那苍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陈涛平?谁是陈涛平?在下张错天,道友莫要受人蛊惑,平白冒犯了仙宗。” 却听另一道声音轻轻一笑,冷声道: “莫要拖延了,青池宗已经许了我等,今日便是你这陵峪门余孽的死期!我等借来了殛雷破阵楔,这法阵也保不住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夺得 李通崖在湖面上等了一阵,眼见湖中心飞起一道白光,驾着风自北向南而来,于是熟练地从储物袋中取出灵布,往面上一裹,左手按着剑,腾空迎上去。 “这位朋友!” 那人驾着风迎面碰上李通崖, 也不回话,想也不想地拉起高度,偏移角度,就要绕开李通崖。 李通崖手中的月阙剑弧早已经备好,见状拔剑扬起一道白色剑光,直直地劈向前方,便要挡住眼前这人。 “好胆!” 那修士只好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轻喝一声,拔剑来挡, 声音婉转动听,竟然还是个女修。 这女修催动法力急行,当头便撞上这月阙剑弧,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而去,两力相消之下五脏六腑一阵震动,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差点掐不住御气法诀,低下头来愤恨地盯着李通崖。 李通崖却盯着这女修手中那把青碧色的长剑,其上花纹繁复, 一看就是一把上好的法剑,看着这女修脸色难看, 心中大动,沙哑着声音道: “姑娘,你敌不过我,还是将储物袋和法器留下, 我还能放你一命。” 那女修冷笑一声, 手中长剑噌地冒出白色的的剑芒,反手向李通崖斩去, 喝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通崖不慌不忙地抬剑来迎,两下便将她的剑格开,估算着拿下她的时间。 “这女修不过练气六层,虽然功法与真元皆是不俗,若是寻常交战拿下她也在一百二十招到一百四十招之间,不过这湖上人来人往,引来了别人便多几分麻烦,还是速战速决吧。” 李通崖虽然练气五层,重海长鲸箓和剑道修为加持之下却战力远超旁人,莫说练气六层,就算是练气七八层的正法修士也不是对手,若是换成匆匆吞服炼气的杂鱼,练气巅峰也不是他的对手,手中的剑气越发明***得那女修满头大汗,连连后退。 “这人绝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莫说什么散修,就算是那五六个屈指可数的大家族都培养不出这样弟子,想必是三宗七门无疑了!” 女修受李通崖全力出手, 仅仅招架了几十招,只觉得手中长剑上的剑芒都几乎要溃散,道道剑气势大力沉, 体内的真元也要见底。 “看着这人真元浑厚明彻,不见什么锋利之气,不温不火……是青池宗?还是长霄门?” 眼看就要落下阵来,女修玉牙轻咬,又舍不得这储物袋中的物品,扬声道: “在下是郡南乌家之人,道友今日卖我乌家一个面子,这恩情我便记在心中……” 李通崖摇摇头,沉声道: “难道我还能上门去你那郡南乌家讨要好处不成?道友不要用这些无用之话来搪塞我,万某还是这句话!放下储物袋和法器,还能放你一命。” 这郡南乌家李通崖曾见过,第一次去冠云峰时也见过乌家之人,彼此没什么交情,不想如今却对上了。 “道友欺人太甚!我乌家也是有筑基老祖的世家大族,我乃其五世孙女,若是伤了我便是与筑基修士结仇,道友可要想清楚了!” 女修咬牙道,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李通崖一剑击散她手中长剑上的剑芒,冷声道: “别说筑基修士,我将你击杀在这荒郊野外,就算是紫府修士也无处可寻,五世孙女又如何?你就算是他的嫡女都没用!” 于是不再言语,剑剑逼得乌姓女修连连后退,李通崖将剑一挑,女修手中的青碧色长剑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叮”地落在一旁。 李通崖长剑正要刺,那女修手中竟然飞出一张淡黄色符箓来,他眉毛一挑,想也不想地回身后撤,收剑蓄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拜访萧雍灵 李玄锋沿着古黎道慢慢悠悠地飞了大半夜,总算是到了冠云峰,萧家的冠云峰云遮雾罩,淡白色的雾气将树木和行人掩盖得严严实实。 李玄锋降低了高度,才近了山间空中便有斥力传来,下方有人叫着: “那位兄弟!冠云峰上不得驾风!” 李玄锋连忙落在山脚,见着一个十七八岁样子的少年笑吟吟地望着他, 一身长袍飘逸出尘,相貌出众,拱手道: “不知是西边哪一家的公子?” “不敢当!” 李玄锋连连摆手,见这人如此客气,回答道: “在下黎泾李家李玄锋!前来缴纳供奉。” “黎泾李家?” 那少年眉毛一挑,询问道: “可是望月湖边上的李家?在下萧家萧如誉, 见过客人!” “正是!” 李玄锋记起出门前李通崖的嘱咐,连忙点头, 便见萧如誉疑惑道: “不知李通崖前辈……” “正是族叔!” 李玄锋哈哈一笑,接着话茬客客气气地道: “玄锋受了族叔的旨意,前来拜访萧雍灵前辈!” 萧如誉恍然大悟,点头笑道: “我也受了雍灵叔的命令,在此等候李家之人!玄锋兄随我来吧。” 言罢拾阶而下,下了山朝着李玄锋一笑,腾空而起,赫然也是练气修为,两人驾着风飞了一阵,在另一座山头落下。 山头上盖了一间小院子, 门前种了两盆梅花,萧如誉上前轻轻叩门, 恭声道: “族叔!李家之人到了!” 大门顿时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爽朗的笑声自远而近,走出来一个中年人, 眼睛有些细长, 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腰间系着一个锦囊, 容貌还算得上是英俊,见了两人一滞,询问道: “你是……” “在下李家李玄锋,仲父这几日要务缠身,便由我到这峰上来拜会。” 李玄锋解释了一句,萧雍灵这才点点头,有些遗憾地道: “不能见到通崖兄,我这心中挂念得紧。” 言罢看了看李玄锋,颇为好奇地道: “不知通崖兄现下是何等修为?” “仲父已经练气三层了。” 李玄锋按着李通崖的嘱咐回答。 “练气三层?” 萧雍灵顿时一愣,啧啧地赞了一声,感慨道: “通崖兄却不曾落下,也已经练气三层了,我与他见上第一面时就觉得不同凡响,果然如此啊!” 带着李玄锋进了院子,萧雍灵将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望了李玄锋一眼,笑盈盈地道: “如今小辈也出色了,我看你不过十五六岁,却已经修成了练气, 属实难得, 放在我萧家也是数一数二的。” “前辈过誉了。” 李玄锋同萧雍灵聊了几句, 扯了些家常话,这才询问道: “晚辈家中大阵被山越所破,如今尚未修缮,家中吩咐玄锋在郡里寻一阵法师布置大阵,不知前辈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自是有的。” 萧雍灵点点头,回答道: “这阵法大有讲究,练气级别的阵法布置起来颇为麻烦,不但要刻录阵纹,还要图画勾勒,没有个几天几夜是布置不完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渔女 李玄锋驾风行了几里地,黎夏郡入口处的誉越县便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喧闹的烟火气在城门升腾,道路上尽是架着牛车马车显贵和商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古黎道在此处结尾,道路到了黎夏郡内变的宽敞且平整, 两侧还有不少小商贩推着小车售卖着糕点与米粥,有了冠云峰的教训,李玄锋在城墙前顿了顿,落在城门前。 “是仙师!快快闪开!” “爹爹,快看天上!” 下方顿时一片混乱,县人惊慌失措地闪避开,迅速腾出一片空地, 黄烟沙土四起,摔了货物砸了饭碗, 一时间儿童哭闹声、马匹嘶叫声、兵丁斥喝声此起彼伏,看得李玄锋微微皱眉。 李玄锋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围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十几个守城的兵丁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起头来,也不敢说话,自顾自噔噔地磕头,人群中尚且有儿童啼哭,被掷到了地上,也不敢有人去抱起。 身周顿时一片寂静, 远处的商队和行人纷纷散开,排了大清早的队伍溃散成一团人群, 皆不敢动,商人们牵着马死死地盯着地面,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这般大的动静闹得李玄锋心中一滞, 心知自己恐怕弄出了误会, 张了张口, 看着一圈人噤若寒蝉的样子,终是掐着敛息术收去身形,往县中去了。 剩下一大片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县人,犹自在地上跪了十几息,直到其中一个兵丁微微抬头,见者眼前空无一物,这才双眼热泪盈眶地道: “仙人老爷慈悲!仙人老爷慈悲!” ———— 城门前的一切令李玄锋心中迷茫,微微酸涩,李家崛起不过四五十年,修仙者与凡人之间的尊卑尚未拉大到如此悬殊的地步,他的几个凡人叔伯见了他尚将他当做子侄辈来看待,凡人见了修仙者只是躬身行礼,万没有下跪磕头的道理。 “萧乌马昌四个筑基级别的世家在郡中耕耘了几百年,这些凡人惊惧到了这种地步,可见仙凡之别有多深刻……” 思忖了良久,李玄锋摇摇头,举目望向眼前宽敞的街道,寻思道: “还须寻一处住所,也好将这十几天打发过去。” 灵识一探, 李玄锋很快寻到了一处装饰华贵的大阁楼,其中数十间厢房皆是宽敞干净,于是点点头,几步就到了这围栏与屋檐皆挂满红绸的大阁楼前。 “醉春楼。” 李玄锋读了读牌匾上的大字,只觉得这旅馆名字颇为怪异,迈步入了楼中,便见一地瓜果与饭菜的残羹,好像刚刚才结束彻夜的宴饮,大清早的还来不及收拾,东倒西歪的座椅和倾斜的大木桌看上去格外狼藉。 一时间有些无处落脚,李玄锋皱了皱眉头又懒得去寻找别处,看着侧边的楼梯上低头抱膝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于是挑眉问道: “可有空房?” 那少女抬起头来,可爱的圆脸有些憔悴,脸上施了些粉黛,盯着他看了看,稚嫩的眉眼有些喜色,微微发白的小唇一动,点点头道: “公子随我来。” 两人上了二楼,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坐在楼边,暼了两人一眼,冷笑道: “吃了一个月白饭,大清早的总算是接到客人了,还是个公子哥,倒是便宜你了!” 那少女抿了抿嘴,怯怯地盯了她一眼,不曾开口说话,李玄锋瞥了这女人一眼,将她剩下的话堵在嘴里,同少女进了屋。 留下那女人在楼廊里呆了呆,还陷入在李玄锋那一眼凶狠的神色中,过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嘟嘟囔囔地道: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李玄锋同这少女进了屋子,身上一人高的长弓解下,往墙壁上挂上,在榻上一坐,却见这少女依旧站在屋中怯怯地望着自己。 李玄锋微微挑眉,看着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眉毛仔细修过,额头白嫩光洁,眼角有些长,轻轻眯起,如猫一般的神色本应透露出一丝闲适,眼底却满是不安。 “何事?” 李玄锋问了一句,便见这少女披着的罗衫一解,轻轻掉落在地,雪白的肌肤暴露出来,上前一步,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跨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稚嫩的嘴唇微微撅起,好像在凭空亲吻着什么,淡红色的色彩颇为诱人。 李玄锋脑海中轰鸣了一下,一切怪异终于在他心中汇聚出一个答案,他直勾勾盯着她,涩声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底订亲 “害。” 卢思嗣连连叹气,回答道: “哪能有什么错!最大错处就是力不如人,望月湖上惊天动地的那一战,陵峪门死了一个紫府六个筑基,门内只剩下一个筑基修士,大猫小猫两三只,自然被灭了门。” “三宗说是陵峪门实力太弱, 紫府传承有陨灭的危险,于是要陵峪门传承交由三宗代为保管,要陵峪门人废去这套传承的所有功法,当时陵峪门丢失了几乎所有地盘,要是这种羞辱的事答应下来,陵峪门也同灭门无两样了, 自然不肯,于是被灭了门。” 李通崖仔细听罢, 默默点了点头, 回答道: “要夺取传承,何必苦苦相逼……这陵峪门倒也倔强,不知那道传承?” “失踪了。” “失踪?” 李通崖顿时一滞,便听卢思嗣道: “陵峪门灭门,六十一枚玉简中却丢失了那到紫府传承,于是三宗七门诸多家族通通在寻找此物…至今已经两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消息。” “如今这些人前来围攻望月湖坊市,也是得了陵峪门余孽的消息,来寻找这紫府传承的。” 听到这话, 李通崖忽然心中大震,回味起当日张允在蛇妖洞府的话来。 “陵峪门灭门后丢失的《江河大陵经》, 需要秘法来解……” “莫不是这《江河大陵经》就是那紫府传承?!” 心中砰然, 李通崖强自镇定,越想越觉得可能, 听着卢思嗣说着些有的没的,想起那玉简上的秘法, 暗忖道: “却无那陵峪门秘法,也打不开这玉简, 只能先藏在家中,日后再寻办法了。” “通崖兄!这亲事可有定论?” 卢思嗣叫了一声,这才将李通崖惊醒,李通崖微微摇头,回答道: “尚早。” 便见卢思嗣眼底一片阴郁,手中茶碗一放,笑道: “骅中山向北,有一家族,唤作郁家,通崖兄可知晓?” 李通崖点点头,沉声道: “听闻过,万家就算那万华芊在世时尚不敢北进,便是有这郁家在北边,现下也是投了青池宗,这几年也算安分。” “正是。” 卢思嗣饮了口茶,解释道: “这郁家有筑基修士坐镇,练气修士更是有足足十余位, 比起黎夏郡的家族也不遑多让, 实力强横,只是新投入青池宗,不敢出风头,故而迟迟不见动静。” “前辈的意思是……” 李通崖有些疑惑,便见卢思嗣肃声道: “明人不说暗话!通崖兄也不必拖延时间,这亲事只要定下,你我便是兄弟之族,若是定不下,你李家便是我等身畔的猛虎,待我一死,我卢家就算引狼入室也要求这一线生机!” 李通崖顿时神色一变,沉声道: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将华芊山献给郁家,大不了我卢家流浪去蕈林原,好歹有一线生机!” 卢思嗣将茶碗一放,同样沉声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比试 倚山城上的朔风呼呼地吹着,大山上的洞府石门微微震动,迟灸云静静地站在门外,任凭朔风吹起他的衣袍,食指轻轻搭着腰间剑,默默等待着。 过了片刻,迟灸云皱了皱眉, 望着黑灰色的石门上细微的裂缝,轻声道: “师弟,不必再拖延时间了,足足留够三年时间,以你的天资,早就突破了吧。” 沉默了几息,石门赫然洞开,走出个一身白袍, 束着长发的青年人,腰间挂着把青白色的长剑,手上持着两枚玉简,笑盈盈地望着迟灸云。 “迟师兄有何吩咐?” 迟灸云上下瞧了他一眼,低声道: “宗内来了任务,老祖点名要你出手。” 李尺泾微微点头,客气地道: “还请师兄稍待,我准备一二便同师兄前去。” 见李尺泾如此配合,迟灸云也是心中一松,挥袖离去。 李尺泾则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瞧了瞧, 驾起风向山间的另一个洞府落去。 “萧师兄!” 洞府石门迅速打开,李尺泾便见萧元思一只手上捏着两枚草药, 另一只手提笔写着什么, 见了他先是一喜,旋即又迅速黯淡, 开口道: “泾儿……你突破了!” 萧元思如今六十余岁,只是相貌还是三十余岁的样子, 看着李尺泾十岁还是孩子时上山到如今, 一口一个泾儿也不曾改过来,当下望着李尺泾一阵心痛。 “不错。” 李尺泾微微一笑,在他身旁坐下,回答道: “我体内六轮已经化作道基,这《月湖映秋诀》修成的道基唤作‘湖月秋’,其气青白,真元澄澈,善变化,好生神异。” 萧元思顿时面露羡慕之色,他如今依旧停留在练气巅峰,迟迟没有把握筑基,笑道: “筑基之神异自然远超我等想象,我听闻我家老祖的道基唤作‘溪上翁’,也是诸多神异,难以言表,只是我如今在这练气巅峰不知要停留多久,能否闯过这生死关。” 练气化筑基最关键一步便是化去六轮,凝结为种种道基,其中万分凶险,一但凝结失败,一身修为化为乌有, 更是精气溃散,数日之内暴毙,能修成者十不存一,就算在三宗七门内也有高达七成的死亡率。 “师兄自是没问题的。” 李尺泾安慰了一句,将手上的两枚玉简交到萧元思手中,解释道: “我第一年就突破了筑基,剩下的时间便将这些年的经验和符术记录下来,待会连带这手中的这青尺剑也是要一齐带回家中,麻烦师兄了。” 萧元思自是接过玉简,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便见李尺泾出了洞府踏空而起,飞上倚山城的上空,俯视着城中忙忙碌碌的人群。 他这么一踏空,顿时吓坏了众人,城中一时间飞起数位筑基,十几名练气,皆是盯着他,迟灸云急急忙忙地从峰顶飞起,怒喝道: “李尺泾!你要做什么!” 李尺泾错愕了一瞬,见到这一群人被自己一个小动作惊得如临大敌,顿时轻轻一笑,沉声道: “诸位放心,尺泾不会逃走,只是有一二事要寻迟师兄问问罢了。” 下首一群人顿时脸色尴尬地面面相觑,前前后后落下去了,留下迟灸云面色难看地望着他,压抑着脾气喝道: “你还有什么事情!” 李尺泾拱拱手,轻声道: “其一,我若是身故,还请宗门能送回我的法器。” 迟灸云皱眉看了看他腰间剑,回答道: “我允了。” 第一百二十章 入炉 “接我一剑。” 李尺泾吐出四个字,腰间的长剑上炽白色的光芒流淌而出,左手轻抬,倚山城上的朔风猛然平定,上下一片白茫茫。 邓求之按住腰间的宝剑,心中一片激荡,他也是用剑之人, 虽然修为不高,却也懂得这一剑的风采。 “月阙剑意……尺泾兄向来好藏拙,不爱人前张扬,如今走到了绝路,终于是不再隐藏了!” 白光如月光般流淌而至,似慢实快地撞在迟灸云的红色光幕上,如同穿破了一层窗户纸, 迟灸云身上亮起了一层层符箓的护体金光,却又徒劳地破碎, 眼看脖颈上一片冰凉,迟灸云只好苍白着脸大叫道: “老祖救我!” 李尺泾眼底流露出恍然的色彩,白光如同月光般从迟灸云脸上拂面而过,不曾有半点损伤,迟灸云呆呆地傻站了片刻,开口道: “剑意?!” 李尺泾拱了拱手,仿佛不曾听见,只是回答道: “迟师兄承让。” “好!” 迟灸云叫了一声,脸色依旧惨白, 又问道: “这是什么剑意” “月阙剑意。” 李尺泾轻轻点头, 回答了他一句,却没想到迟灸云脸色复杂,喃喃道: “可惜!可惜了!” “铛!” 地上这才传来宝剑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声,碍于迟灸云的身世不敢多论, 人人眼底却满是震惊。 李尺泾落回山间, 萧元思已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你差点杀了迟灸云?” “不敢。” 李尺泾收剑入鞘,看着萧元思目瞪口呆的样子,摇头道: “若是杀了他,迟家其他人碍于那紫府真人所需不会对我怎样,只是难免对家中出手,只是教训他一番。” “你不怕他怀恨在心,对你家使绊子?” 萧元思有些好奇,连声问道。 “迟灸云才高气傲,不会使那等手段,我与他周旋了这么多年了,彼此之间都还了解。” 李尺泾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便见洞庭外走来一人,恭恭敬敬地道: “前辈,宗内来人,说是请前辈出发。” 萧元思顿时一滞,十多年不曾动过怒的他神色一恼, 衣袖无风自动,厉声道: “就这般等不及么!” 那人惊恐地低头, 萧元思顿觉失态, 温声道了歉,便见李尺泾点点头,沉声道: “带我去吧。” “泾儿!” 萧元思唤了一声,李尺泾解下腰间剑,交到萧元思手中,低声道: “师兄保重。” 言罢出门去,驾起风往山峰上落下,留下萧元思在风中攥着玉简,神色复杂,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呆呆地望着天边。 “师尊……恕我不能留在宗内了……” ———— 李尺泾进了峰上的大殿,正中迟灸云的位置却坐着一位一身青衣的男子,面上模糊不清,迟灸云在一旁站着,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下方正跪着一人,正是那邓求之,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过真人。” 李尺泾看着这人的姿态,便知道多半是紫府修士,顿时下拜,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仿佛要看透他脸上的迷雾,看轻这紫府修士的真面目。 “大胆!” 迟灸云顿时一惊,连声道,那紫府修士则摆了摆手,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成一界 大蛟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估算着火候,一枚一枚地投入各种灵果,一边喃喃道: “整整三天三夜了,煮这人丹火候尤为重要,好在我已经煮了这么多年了, 早就轻车熟路。” “倒是这人族,当真是心狠手辣,这样的晚辈也肯拿来练丹,难怪我等始终争不过他们,若不是其中利益纠纷,相互敌视, 哪里还有我等生存的份。” 摸了摸鳞片底下那道隐隐作痛了三百年的剑痕, 大蛟的眼底,浮现出深刻浓郁的恐惧, 手中轻轻握紧,绽放出几道淡绿色的光彩。 “三百多年了,我从紫府初期修炼到了紫府巅峰,这道伤口却从来不曾愈合……李江群……” 大蛟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张额头带有月牙纹路的面容,碧绿色的竖瞳猛然一缩,咬牙切齿道: “还好这人死了。” 呆了呆,大蛟连忙将手中的灵果送入丹炉之中,算了算时辰,眼中浮现一丝期待, 炼丹是他的为数不多的爱好, 这枚丹药更将是他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轻轻打开丹炉, 大蛟想象中的霞光满屋,丹香四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他皱着眉头招了招手, 顿时从炼丹炉里飞出一枚浑身土黄的丹药来。 大蛟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 “不应该呀!应该是雪白色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难道是药力太强,返璞归真了?!” 心中一片疑惑, 大蛟尴尬地摇了摇头, 手中摸出一根银针,在丹药表面轻轻刮了刮,银针上顿时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坏了!” 大蛟一脸懊恼,心中满是懊悔,疑惑地道: “怎会如此?!这药力也太过浅薄!若是这丹药送出去,那迟尉老鬼非找我拼命不可!” “几百年都过来了,怎么会失误成这个样子!” 大蛟的竖瞳微微一转,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盒亮白色的液体,手指一勾,便在那丹药上涂抹起来,时不时取出十几种草药混合,又回炉炼了一个时辰。 再次打开丹炉,顿时霞光大放,馨香满屋,大蛟满脸悻悻,心道: “罢罢罢,吃死了就吃死了, 只能做个表面样子!反正这老鬼突破不成便死定了, 哪里还能叫上人来找我的麻烦,东西已经拿到手,随他去吧!” 于是将丹药装好,从水潭中一跃而出,交付给那青衣修士了。 ———— 黎泾山后院。 青灰色的法鉴静静悬浮在石台之上,如烟如雾的月华笼罩在身侧,一如三年来的安静祥和,镜面微微亮起,篆刻的十二道咒文如同呼吸般时明时暗。 下方的案台上插着香火,缕缕青烟飘散开,看得出来这几年里李家并无懈怠,日常的贡品时时更换,香炉也擦得干干净净。 “终于成功了。” 陆江仙融合毕了镜面碎片,神识在四下一扫,镜身上神光闪烁,心中诸多感悟涌现出来。 神识沉入鉴中,一片灰败的天地浮现在眼前,层层的灰暗雾霭浮现在高空中,底下是千疮百孔的大地和无数颓败的灰白色建筑物废墟,倾倒着一片又一片月牙白色的碎石。 “鉴中……自成天地。” 这枚镜面碎片上赫然附着这一片方圆千里的小天地,正中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无数的月白色建筑残骸汇聚成星星点点白斑错落在山上,越往山脚便越发密集。 陆江仙神识一动,浓郁的太阴月华凭空涌现,在山脚下迅速汇聚,凝聚出一个身披长袍的白发男子,袖口和领边纹着月牙纹路,他动了动身子,升起一股浓郁的陌生感。 陆江仙身前迅速凝聚出一面水光流转的镜子,对着这张几十年不见的脸庞,强烈的迷失感浮现而出,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眼窝更加深邃,左侧脸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是谁?” 失重感突然冲进脑海,陆江仙的神识如同风暴般卷袭整片天地。 跨过倾颓一他沿着山上的玉石砖一步步上前,走了不知多久,登上了最高处的平台。 平台正中种着一颗巨大的白色叶子的大树,盘根错节,其下一石桌一石椅而已,正中跪着一道身影。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尺泾符归 陆江仙在石桌前坐下,在桌子底下拾出一个玉壶和几个玉杯,用太阴月华凝聚出一壶亮盈盈的茶水,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慢慢饮起来。 这才饮了几口,陆江仙耳朵一动,眼前的虚空突然破开,飞出一个滴溜溜的白丸, 圆坨坨光灼灼,白光闪烁,照的山顶上白茫茫一片。 “符种……是谁?” 陆江仙眉头一皱,那符种便落在手中,他细细瞧了一阵,沉声道: “筑基修为,看来是李尺泾了……当年的李家四子, 如今也只剩最后一个了。” 将这枚白且亮的符种慢慢拿近, 陆江仙轻轻一吸, 顿时如烟如雾的白光一缕一缕顺着他的鼻喉被吸入体内,眼前浮现出诸多画面,青穗峰、青池山、倚山城、南疆…… “果然是这孩子,可惜了……倒是这迟尉,这名字好生耳熟。” 仔细想了想,陆江仙终于恍然大悟,当年探索眉尺山洞府的时候曾经有一份密信,正是这迟尉写给那不知名的筑基修士请他出手围攻李江群。 “你若是死了干脆倒好,若是没死成, 这新仇旧恨, 迟早有一天要和你算一算。” 陆江仙微微一叹, 体内的法力和神识水涨船高, 结合了这镜子碎片, 又服用了符种, 太阴月华的威力也提升到了筑基期,玄珠符种的数量达到九枚。 有些虚幻的手轻轻抬起, 陆江仙凭空一捉,虚空中凝聚出一枚淡青色的光晕出来。 “李尺泾毕生的经验与剑道修为……” 太阴月华喷涌而出, 结合着这抹光晕凝聚成一把淡青色的宝剑,陆江仙观赏了一阵,随手将其插在一旁的巨石上。 “等一个有缘人。” 手中法力升腾,一道道阵法与符法凝聚而出,陆江仙重新拾起了几年前研究的那道巫术,借此打发时间。 ———— 李玄锋和江渔女前前后后玩了十几次,一次比一次从容,一次比一次尽兴,李玄锋犹自不过瘾,江渔女却已经圆脸煞白,鼻翼都是细密的汗珠,恳求道: “亲亲冤家,你就饶了我吧!” 李玄锋微微一滞,尴尬地笑了一声,在她眉毛上吻了吻,笑道: “你赎身要多少两银子?” 看着江渔女一脸不可置信,李玄锋心下暗忖道: “我这储物袋中世俗银钱不多,只有家中带来的一千两,也不知够不够。” 李家储备白银不多,毕竟修仙基本用不上这物, 最多炼丹炼器和画符的时候会用上一点银粉,故而储物袋中也没有储备,当下却是怕不够给她赎身。 江渔女弯弯的眉毛一挑,可爱的圆脸上满是紧张,脸色苍白,喃喃道: “我不过是个……优女……需要二十两银子。” “好。” 李玄锋点了点头,江渔女一丝不挂地跪坐在床上,脸色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还以为李玄锋在同他说笑,期期艾艾地道: “公子……莫要游戏我。” 李玄锋将裤带绑好,把墙上的漆黑长弓取下来挂上,摇摇头回答道: “收好衣服和行李,这就走。” 江渔女呆了呆,连忙抱起衣物,欢天喜地地穿好,拉着他就下楼,蹬蹬蹬地跳着笑着走在前头,终于显示出一个十几岁少女天真可爱的派头。 李玄锋笑着跟着她,两人到了台前,便见一个身形微胖,穿红带绿的女人坐在前头扣着指甲,瞥了一眼江渔女,轻蔑的转过头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穗剑仙 李玄锋安顿好了江渔女,在镇上陪她过上了几天寻常人家的安生,冠云峰上缴纳供奉的日子却到了,只好摸了摸她的脑袋,取出一个锦囊,嘱咐道: “我留下这一百两银子你且用着,去请上两个靠得住的佣人, 安生过日子,我还有要事须办,长则三月,短则一月再来看你。” “是。” 江渔女乖巧地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李玄锋系好她的衣带, 仔细看了看她, 开口道: “你等等。” 言罢,提着弓眯眼对着天空瞧了一阵,拉满了弦,也不曾搭箭,猛然松手,院中顿时一片嗡嗡的弦声。 就这样空放了一箭,李玄锋等了几息,接过天上掉下来的大雁,交到江渔女手中,笑道: “尝尝这大雁!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媒约,就用这大雁先代替了, 有机会再补上吧。” 施展完这出神入化的手段, 李玄锋背上长弓, 驾着风腾空而起,留下江渔女呆呆地站在院子中, 犹自攥着衣角,好似沉浸在梦中, 攥了攥那只昏迷的大雁, 慢慢走到屋里去了。 李玄锋驾云飞了一阵, 落在冠云峰山脚,看见那萧如誉带着斗笠,握着扫帚在石阶上打扫着,十七岁的少年模样俊俏,一身落魄装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公子模样。 “如誉兄!” 李玄锋拱了拱手,有些诧异,询问道: “你这是在?” “嚯。” 萧如誉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窘迫,呐呐地道: “玄锋兄有所不知,我萧家的规矩甚是稀奇,每逢这缴纳供奉之时,便要我这个少家主在冠云峰下打扫,若是遇上各家的天才弟子便要请教一二,各家也愿意给上这个面子比斗一番。” 李玄锋恍然大悟,笑了笑,心下道: “这萧家有些东西,这下各家长短皆被他晓得,还得捏着鼻子受了, 难不成还能不来这冠云峰交纳供奉不成?萧家又强势,若是来了有谁能拒绝?” 瞧了萧如誉一眼, 李玄锋笑道: “如誉兄可是要试一试在下的成色?” “不敢不敢,不过是切磋较量一番。” 萧如誉连忙摇了摇头,迟疑道: “只是.李兄弟用的弓法,这样近身打斗也未免太过欺负人,要不我退出去一里地,我等再来交手?” “不必!” 李玄锋哈哈一笑,他晋级练气以来还未全力出手,一时间也是颇为手痒,手中一人高的大弓一横,握弓拉弦,也无需搭箭,一束锐利的金色罡气在弦上喷涌而出,直指萧如誉。 萧如誉手中的扫帚轻提,苍白色护体真元围绕在身侧,眉心却依旧隐隐作痛,危险感萦绕在心头,心下大惊,知道自己小看了李玄锋,暗道: “坏了!此人在控弦一道的修为绝非寻常练气修士可比,此道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应等他拉弓早该近身的,托大了!” 暗忖间已经跨出数步,李玄锋松手放弦,金色罡气喷涌而出,后退两步又是一道罡气凝聚而成。 萧如誉真元包裹扫帚,一刻也不敢分神,心知这罡气落在身上就是一个窟窿眼,迎面击碎那道金色罡气,转身再击碎,接连而来的几道罡气,眼看离李玄锋越来越近,却觉得面上有如朔风迎面,身形越发迟缓起来。 “怎么回事。” 萧如誉大惊,灵识围绕身侧,这才发现那击碎的罡气如附骨之疽般化为几道金色气流,在他护体真元上流淌起来,不断啃食着他的真元。 萧如誉修炼了家中的身法,速度原要比李玄锋快上许多,却一步步缓慢下来,眼看李玄锋借助着反推力迅速拉开距离,萧如誉只好掐诀施法,唤出几道法术来对敌,试图干扰李玄锋。 谁知李玄锋将那漆黑长弓一扫,打碎了那几道法术,停下来摆手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长迭 “恭送仙师!” 霞光云船从冠云峰上飞起,穿过云层消失在天边,李玄锋和诸位修行者一齐起身,萧初庭一如既往地说了些场面话,挥手让众人散了,身形消失在冠云峰之上。 周边顿时热闹了起来,一圈人连忙将李玄锋围住, 争着抢着同他讲话。 “道友!我乃郡南乌家……” 眼前这人话还没说完,另一头那人拱手打断道: “不知道友可曾婚配?在下郡东昌家……” “你!” 两人顿时咬牙切齿地较起劲来,李玄锋听得头疼,一旁的萧雍灵连忙出手制止,喝道: “两位!此处是冠云峰!还请住手,去山下解决恩怨!” 又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客客气气地道: “诸位,李兄弟同我萧家还有要紧事, 这会要一齐离开冠云峰,诸位还是另寻机会来结交,实在抱歉了。” 言罢也不同这些人交谈,挥了挥袖子,同李玄锋驾风而起,留下下方诸人面面相觑。 两人落在山间,李玄锋苦笑一声,萧雍灵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 “世人趋炎附势,今后李家身边少不了这一群人, 要早些习惯.这些人同你笑脸相迎, 你若是无故摆上脸色还要记恨与你,你若是一一应付也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还应速速抽身。” 说完这话, 萧雍灵仔细地瞧着李玄锋的脸色, 辨别李玄锋是否因为被他打断了大好的虚荣时光而恼怒, 见李玄锋一脸若有所思, 点头笑道: “贵族的青穗剑仙可是举宗皆知了!有这样的人物庇护, 贵族前路一片平坦呐!” 李玄锋哈哈一笑,眉眼顿时有了一丝丝喜意,拱手谦虚道: “哪里哪里!不如初庭前辈!” 萧雍灵见了他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数,一边迎李玄锋入内,一边暗忖道: “李玄锋此人性情率真外放,不屑遮掩,却不鲁莽,颇有一番韬略,比起那性如深潭,谨言慎微的李通崖相处起来要舒服得多,天资又高,不出十年,必为李家之首,却要好好宠赂。” 此念在心头一闪而过,萧雍灵神情张扬了许多,深知李玄锋这类人的喜好,颇有些江湖气地道: “我却要为你引荐一番!这位大师年纪轻轻,已经是郡中有名的阵法大师, 闻名遐迩,整个黎夏郡中几百年来恐怕也就万华芊能压他一头!” “哦?” 李玄锋一点头, 颇为期待地抬头望去,见这一个披着狐裘的青年人正端坐在院中,举杯读着书,气度不凡,见了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 “在下刘长迭,见过两位。” 李玄锋连忙拱手回礼,便见萧雍灵笑盈盈地道: “这位大师一听是黎泾李家来寻人,二话不说就跟着我来了这里,可见如今你李家的名声已经如雷贯耳了!” 李玄锋呆了呆,隐隐觉得不对劲,就连诸家都是从霞光云船这种速度的飞行法器上得来的消息,尚未在郡中传播开,这人又是从何得知? 那刘长迭连忙拱手,解释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衍天玄 “一百二十灵石?” 李玄锋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颇有些窘迫,家中带来的灵石同这个数目还差了一些,囊中羞涩之下迟疑着不肯开口,却见刘长迭笑道: “那不过是世面上的价格,换作长迭出手,算作一百灵石即可。” “此言可当真?” 李玄锋顿时面上一喜, 又是惊喜又是惊疑,看着刘长迭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奇道: “二十灵石也非小数目,是我家三五年的收入,也是寻常练气修士全身的流动资金了,虽说阵法师大多财大气粗,但不至于阔绰到这种地步!这人是在交好我家……” “看来季父在宗内当真是炙手可热, 那月湖峰弟子亲自下船同我结交罢了,这刘长迭也忙不迭地讨好我家。” 于是心中有了数,家中急需这护山大阵,这人年纪轻轻又是阵法大师,李家今后少不了要请上他修筑法阵,结交一番于己于人皆有好处,见着刘长迭连连点头,知道这人求的是什么,便笑道: “这份情谊我李家记下了,此事若毕,今后若是先生往来望月湖, 皆可在我李家落脚!让我李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刘长迭就等着李玄锋这话, 当即满心欢喜,连连点头, 笑盈盈地夸下海口道: “这是自然!今后若是贵族有什么布阵需要,尽管来寻我!整个黎夏郡中不会有比我这里更低的价格了。” 两人各怀心思,皆是颇为满意, 一个凭着空口白话为家族套来了一个低成本的阵法师, 另一个则是成功在李家尚势弱之时下了注, 两厢欢喜之下越看越对眼,一旁的萧雍灵平白做了背景板,犹自笑着饮茶。 “我这便去准备材料,玄锋兄且等上一等,我去去就回!” 刘长迭言罢向着两人拱了拱手,驾风飞去,余下两人在峰上对饮了一阵,萧雍灵笑眯眯地望着沉思着的李玄锋,开口道: “此人对贵族知之甚详啊!” “不错……晚辈也在疑惑。” 李玄锋点点头,回答道: “家中长辈皆不是多嘴之人,按理季父不会外传这些事,这刘长迭虽说阵法修为惊人,但处事言谈间不过中人之资,只是我出生时季父已经归宗,对其中关窍不甚熟悉,倒也不好分辨。” 萧雍灵听完李玄锋的话,沉思了几息,将茶杯一放, 笑道: “只是能看出这人是真心交好, 你李家也用的上他,两家各取所需即可。” “晚辈也是这般想的。” 李玄锋点头应了,两人扯了些别的话,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刘长迭终于落在了峰上,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兴致勃勃地道: “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吧!” 李玄锋也起身告别,萧雍灵笑着看了看他,嘱咐道: “我给通崖兄带回去的玉简,玄锋可莫要忘记了!” 李玄锋连声应是,两人告别了萧雍灵,驾风飞起,朝着西面而去,在夜幕下飞行了几个时辰,说说笑笑地穿过诸家,落在黎泾山中。 才落地,刘长迭便好奇地打量了一阵,神色有些激动,暗忖道: “如今那月阙剑李通崖也应未达筑基,也不知在不在山中,若是能见上一面便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抬起头,见着面前的房门中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样子的青年,神色颇为诧异,望了望两人,拱手道: “在下李家李玄宣,见过道友。” “客气客气,黎夏郡刘长迭,见过道友!” 刘长迭拱了拱手,凝神望了望眼前这人,觉得这人同记忆中的李渊蛟颇为相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布阵与婚约 “前辈,我欲如此……” 刘长迭犹自残留着几分拘谨与激动,连忙将冠云峰上同李玄锋讲的说辞复述了一遍,知道李尺泾便是李通崖胞弟,言辞之间收敛了几分,没有了大包大揽的气势,只是谈及在青池宗见过李尺泾。 李玄锋也接过话来, 将冠云峰上之事说了一说,李通崖多年未曾听闻李尺泾的消息,一时间内心也是激动不已,面上沉稳听着,等到两人说毕,这才轻笑着开口道: “好!好!好!” 一旁的李玄宣听得激动难以自持,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李尺泾在大城上持剑退敌的模样,笑得心满意足。 “尺泾在南疆过得尚好,我等也能放下心来了!” 李通崖听着两个小辈七嘴八舌地说完, 欣慰地念了一句,这才将话题扭转回山上的阵法上,听完刘长迭的构思,点点头道: “先生尽管放手施为,李家全力配合,玄宣,你与先生负责这日仪玄光阵。” “是!” 两人连忙应了,李通崖又将聊了几句,便摆手告辞。 送走了李通崖,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三个细细聊起了具体的方位。 “黎泾峰上放置八旗,拟照山势位于乾、坎、艮、震四角, 眉尺峰上放置四旗, 取巽、离、坤、兑四角,一共要建上八座高台,刻上诸多阵纹, 作为阵眼, 便能大大减轻负担,增加山间灵气。” 刘长迭三人起身离开了院子,在山间逛了几圈,将方位一一确认下来,有了李通崖的拍板,李家上上下下顿时开动起来,四镇的工匠被召集往黎泾镇中而去。 上千名工匠上了山,村丁们将木料和石料一同搬上了山,花费了好几日,在刘长迭的指挥之下,开始在那几个阵眼处浇筑高台,尺寸与结构皆是十分严格,不同的阵眼还需要用不同的材料来浇筑,其中弯弯道道颇为复杂。 护山大阵不比那些保护洞府的小阵往往用上一阵盘即可,护山大阵工期不短,前前后后要布置五六个月,刘长迭要在李家住上半年不止,划定大阵方位和刻画阵纹皆离不开他。 李玄宣便在山下为刘长迭寻了个小院, 平日里交接也算方便,刘长迭不负众望, 日日在山间走来走去,亲自去监工,看得出来确实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李玄宣这才将工匠安排好,下方有族兵来报,却说卢家的人已经到了,这几日便要成亲。 “这么急?” 李玄宣微微皱眉,暗暗怀疑起卢思嗣的身体情况来,虽然说炼气修士有两百年的寿命,但一生之中往往会受伤重创,伤了根本,寿命缩短十来年还是常见的,莫不是这卢思嗣身体撑不住了? “让他们上来见我吧。” 李玄宣将李玄岭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当下吩咐起过上几日的婚事来。 ———— 黎泾山上忙得不可开交,山下却也轰隆轰隆火热地忙碌起来,李家小宗和支脉大几千人,围绕着黎泾山在山脚错落而居,家家皆是张灯结彩,翠绿的山间点缀着一片红色。 李卢两家的联姻李家的几个高层皆知道是卢家无奈之举,小宗的代表李秋阳也暗暗推测了个大概,下面的小宗和支脉却所知甚少,只听说卢家是东边的大家族,在东边也盘踞了两三百年了,皆是为两个仙族的联姻欣喜不已,自发地张灯结彩起来,弄得山间一片红火,好不热闹! 李家子弟皆围在村口,好奇地张望着远处的车驾,顿时有人道: “听闻这新娘还是个身怀灵窍的修仙者!” “卢家的诚意还真是足…灵窍嫡女也嫁过来了……” 李家小宗与支脉如今也有四千人,皆以仙人后代自居,处处有了高人一等的气象,叶氏子弟还算好,李木田几个庶出兄弟下面的李氏小宗子弟却在四镇之中炙手可热,人人讨好。 若不是李木田生前在李家设置了族正,专有一批人手时时刻刻盯着这些人,恐怕早就出了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只是日常的便宜却少不了占些。 卢家的车驾从古黎道上遥遥地开来,街道上早已经披满了红绸,街头站着几个锦衣的族兵,盯着这群少年,让这些人纵使好奇也不敢作出什么举动,只得眼巴巴地看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府推断 “蛟,龙之属,能率鱼飞,潜渊伏潭,腾云驾雾,也是极好的象征。” 李玄宣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左右看了看,见这孩子浑身皱巴巴的,头发散乱地粘在额尖,小心翼翼地放回小床之上。 他如今育有三儿两女,嫡出的李渊修已经三岁,其余几个孩子大的也已经五岁了,木芽鹿出生山越的世代巫祝之家,所生之子大概率身具灵窍,故而也格外看重一些。 “今日双喜临门,倒也是件好事,让谢文送些东西到山下,叫大伙都合计着热闹热闹。” 李玄宣吩咐了下去,在木芽鹿床边陪了一阵,待到女人睡着,山上的工程又有人来唤他这个家主,只好掩了掩被子,负着手上山去了。 如今家中庶务众多,他却不曾懈怠,时常前往李通崖处学习符术,自己私下也日夜钻研,七岁学习符术至今,前些年又突破了胎息第五层,总算能动手画符,有了李通崖学习符术的心得,还算是得心应手,这些日子里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 山下的红事热热闹闹的红火了几天,卢家人留下几个侍从便将人手撤走了,山上的工事也如期平稳运行着,这些日子山上人多眼杂,李通崖放心不下后院的法鉴,于是从眉尺山洞府搬到了后院修行。 李景恬坐在纱帘之后,提着笔歪头沉思着,长发盘起,时不时在手中的布帛上书写着,口中喃喃道: “七月,与卢氏从亲,卢家第十七子次女嫁仲房嫡长,长房女木鹿氏诞一子,曰蛟。” 写到这,李景恬微微顿笔,在旁边用小小的字体备注道: “或曰:‘东山越木鹿氏木焦蛮与故山越之主伽泥奚有亲’或可知也,私以为讹传。” 李景恬为了撰写这族史,曾同阿会剌打听消息,阿会剌说过传闻这木焦蛮与伽泥奚之间有几分堂系关系,她本是不信,暗忖道: “伽泥奚好歹是个枭雄人物,木焦蛮与他之间差了太多,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亲缘,只是木芽鹿与木焦蛮是兄妹,此事事关嫡系血脉,纵然是谣传,也要记上一记。” 在一旁的砚台上沾了沾墨,李景恬想起自己还未曾同这孩子见过面,便想着一会下了山去见一见,转念算了算日子,自己与陈冬河的婚事也将近了。 李景恬在纱帘后自顾自撰写着族史,李玄锋则站在犹自挂着红纱的院子中,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气息,混合着清冷的晨风颇为爽人,上首的李通崖手中持着玉简,盯着上面淡淡的纹路沉默了十几息,轻声道: “《岭海郡两百年风物》?” “正是。” 李玄锋点点头,拱了拱手,腰间的长箭在箭筒中发出几声脆响,身后一人高的漆黑长弓格外摄人心魄,沉声道: “萧雍灵前辈曾言,定要将此物交到您手中!小侄不敢私下观看,便一路交到您手中,不曾打开。” 李通崖闭目读了一阵,手中的玉简轻轻往桌面上一放,温声道: “岭海郡在黎夏郡以南,是青池宗治下的五郡之一,这《岭海郡两百年风物》主要介绍了岭海郡的几个世家,其中岭海郡之首便是岭海于家,而于家有一子唤作于羽楔,是难得的天才,修炼的功法叫做《盘气玉真决》,殒命在南疆。” 李通崖从这玉简中纷杂繁复的内容中准确地提取到了关键信息,说到“殒命在南疆”时微微皱眉,好像有了什么使他不舒服的臆想,闭嘴不再说话,将这玉简递到了李玄锋手中,示意他也读一读。 李玄锋也连忙接过,闭目沉思了半晌,草草地将这玉简中的内容读了读,也露出沉思之色,回答道: “这《岭海郡两百年风物》倒有记载近两百年的整个越国的大事,小侄也发现了些许异常。” “七门中的这几门和这几个仙族皆是有紫府变动,其中这陵峪门紫府身亡几日间被灭门说得过去,其余几家却颇为诡异,这陈家在金羽门地界上,家中老祖突破了紫府,当场割据八镇之地独立,金羽门不但不曾追究,还送上贺礼!还有这长宵门,门主长宵真人自海上来,说是要择一处开辟道统,即刻就有门派送上数镇之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日仪玄光大阵 黎泾山上的阵法又修建了大半年,紧赶慢赶之下总算是在年底完了工,八座高台矗立而起,在两座峰头上格外亮眼,刘长迭长出了口气,便去寻李玄宣取阵旗。 护山大阵的阵旗当然是由李家自家准备,品质高低也决定了护山大阵的成色,刘长迭早些便同李玄宣讲过了,他却藏着掖着,迟迟不肯取出来。 近了院子,刘长迭便见李玄宣穿着一身简单的皮衣,在院子的梨木大桌上画着符,用的却是布帛为底,符墨也加了清水,颜色看上去淡的很,刘长迭一阵好奇,却又觉得是别人的修行之秘,不敢去问。 桌边却站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孩子,不言不语地仔细观察着李玄宣的动作,看上去颇为乖巧。 “玄宣兄!” 刘长迭叫了一句,便见李玄宣微微点头,放下笔朝他微笑,刘长迭心中也是颇为怪异。 刘长迭前世来李家时不曾见过李玄宣,甚至连一个玄字辈的人都没见到,对于李玄宣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李渊蛟的口中,李渊蛟提到他时总是摆摆手道: “我家老头……无趣,没什么意思!” 刘长迭只是呵呵笑着,不敢去应,如今同李玄宣相处了一年出头,心中也有了些判断,暗道: “此人虽然严肃,不常见他笑,却也是个兢兢业业,为家族殚精竭虑的人,不见他喜欢什么声色犬马,也不见他享受过什么丝竹宴饮……倒也值得敬佩。” 看了看桌边的男孩,刘长迭微微一笑,看向李玄宣,笑道: “这位是……?” “是在下的嫡子,唤作李渊修。” 李玄宣将李渊修抱起,温声道。 刘长迭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仔细思索了一阵,心中没有什么印象,便转入正题,开口道: “八座高台我已经刻录好了阵纹,可以开始布阵了。” 李玄宣有些欣喜点点头,一拍腰间锦囊,十二枚白色花纹黑色旗身的小旗飞跃而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银光闪闪地落在李玄宣掌中,不等他开口,刘长迭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中的阵眼,失声道: “白羽紫梓旗!” 李玄宣呆了呆,纵然已经知道此物珍贵,却没想刘长迭反应如此之大,见他直勾勾的样子,只好回答道: “正是!” 刘长迭连忙接过,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赞道: “万华芊当年名冠整个黎夏郡,手中的白羽紫梓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传闻卖给了青池宗的某位筑基,贵族却是如何得到的?” 李玄宣尴尬一笑,回答道: “卢家攻破了华芊山,得到了这阵旗,便卖给了我家。” “原来留在了华芊山上,这消息是放出来迷惑人的。” 刘长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流露出一丝怅然之色,回答道: “我远远地望了望华芊山,万华芊能以这一缺了数角,又低又矮的小山布置出抵挡炼气巅峰的阵法,阵道修为还在我等之上!” 见他一脸低落,李玄宣连忙安慰道: “先生此番日仪玄光阵一成,也能抵御练气巅峰之人,也不比万华芊差了。” “不一样的!” 刘长迭摇摇头,低声道: “我等可是修建了八座高台,你可曾见华芊山上有什么高台阵池?可见这万华芊的阵道天赋之高。” 言罢终止了话题,朝着李玄宣笑道: “便不浪费时间了,这就开始吧。” 于是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十二道白羽紫梓旗腾空而起,分成四八两批一北一南飞射而去,纷纷落在相应的阵眼之中,高台上的阵纹通通亮起,流露出一丝丝金光。 黎泾与眉尺两峰顿时金光大放,微微颤抖起来,工匠和无关人等早就疏散到了山下,一道道流光飘忽而起,山间四处流淌着金光。 刘长迭盘膝而坐,闭目调整了一炷香的时间,山上终于浮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阵,在日光下格外耀眼。 “幸不辱命!” 刘长迭长出一口气,微微点头,李通崖已经从院外缓步入内,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本生意 看着木芽鹿这般模样,也是将李景恬震了震,心下知道惹了误会,连忙一手抱着李渊蛟,一手将其搀扶住,连声道: “夫人误会了!夫人误会了!” 看着木芽鹿怔了一息,情绪略微稳定,李景恬本就冰雪聪明,连忙将李渊蛟交到木芽鹿手中表示自己并无他意,扶着她歉声道: “是景恬话语不周,惹得夫人误会了,家中长辈托我撰写族史,诸公子身世血统却要一一查明,纵使伽泥奚真的系出木鹿氏堂系,李家也不至于下作到将债算到这个自家晚辈身上!” 木芽鹿却是将信将疑,爱子心切,怎么也不敢将这个污点打在自己的渊蛟身上,依旧是咬定伽泥奚奴隶出身,与木鹿氏毫无干系,李景恬只好转向其他方面,问了些生活是否习惯的客套话,两人聊了一阵,木芽鹿也渐渐放松下来。 挥退了左右,李景恬望着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的木芽鹿,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饰,低声道: “我那大哥一心为家族,难免疏漏些,夫人母子今后若是有什么难处,还请派人上山来寻我。” 木芽鹿呆了呆,连忙点头,低声道了谢,看着李景恬带人出了院子,这才抱起李渊蛟进了屋子,在孩子的脸蛋上吻了吻,暗忖道: “无论如何,这些东西万万不得承认,玄宣是个固执的,若是让他起了疑心,难免对孩子心生芥蒂,毕竟伽泥奚间接逼死了那上代李家家主李项平,其子李玄锋修为又高,可不能冒险。” “这李景恬倒是个好心的,断然不会让这等流言流传开来,此间只要传不到那大夫人之处,此事便算了结了。” 将小渊蛟放在床上,木芽鹿笑盈盈地看着他,柔和的月光倾泻下来,依着古老的巫术低低地为孩子祈祷起来。 这头李景恬出了院子,低声朝身边的族兵吩咐道: “叫个人去通知阿会剌,让他把嘴巴闭紧了,若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了山上,谁也保不住他!” 那人连忙应声去了,李景恬则沿着石板路上了山,见院中灯火通明,有交谈声传出,向着门前的族兵问道: “这是什么人?” “回姑娘,听闻陈大人今日突破了玉京,家主颇为高兴,留他在院中交谈。” “哦?” 李景恬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微微吃惊,陈冬河比李玄宣小两岁,这般突破也有胎息五层的修为,虽然在李玄锋的面前算不上什么,但放在周边的诸家中也算优秀。 摇了摇头,李景恬转头准备离开,却猛然停住了脚步,眼前正站着一人,将去路堵得死死的,这人身后背着漆黑长弓,腰间悬着箭壶,正是李玄锋。 “哥。” 看着这个同胞哥哥,李景恬神色有些复杂,李玄锋因为突破了练气,容貌比李景恬还要稚嫩一些,反倒像弟弟了。 李玄锋七岁后修了功法,便时常住在眉尺山洞府修炼,后来又在月月潜伏山间猎妖,兄妹见面更不多了。 “为何总是避着我。” 李玄锋皱了皱眉,仔细看着李景恬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味,警惕地瞧了眼她,阴郁地道: “可有事瞒着我?” 李景恬低低一叹,笑道: “再过上两月我便同冬河成婚。” “什么?!” 李玄锋呆了呆,瞬息间脑海中便将来龙去脉理得清清楚楚,这才知道为何从来无人通知自己,也从没有听说过,一身气势暴涨,顿时惊声道: “你可情愿?!?宣哥可是用你来笼络陈冬河?!” 李景恬知道这位胞兄是个凶狠的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连忙笑道: “哥!我若是不愿,家中哪个敢使唤我,你可莫要想多了!” 李玄锋这才平复下来,疑虑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 “真的?” “真的!” 第一百三十章 得知消息 “哦?” 李通崖抬头看了看卢思嗣,便见他满脸贪婪地开口道: “这湖中洲上的东西本就应该是我们这些湖边家族的东西!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怎么能让这些散修平白无故抢了去!” “我欲叫上周边的安家,一齐端了这散修船队,这生意我们取过来做!谁家的凡人入了阵就归谁家,通崖兄你看如何?” 李通崖坐在主位上,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从古黎道归家时积堆如山,将道路挡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茶碗顿了顿,撇了卢思嗣一眼,笑道: “这无本的生意郁家想不想做?湖对岸的诸家想不想做?卢前辈要是整理不清这湖周一大圈的家族,把这生意取到手中,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此言一出,卢思嗣顿时一滞,他在湖上见了那船队就兴冲冲地找了过来,一时间也没有想这么多,顿时讪讪地笑道: “还是通崖兄想得周到!小老头莽撞了……” 悻悻地放下茶碗,卢思嗣绞尽脑汁地同李通崖寻了几个话题来聊,在李通崖这里碰了壁,灰溜溜地离开了。 “老家伙死期将尽,脑子也不太灵活了……这湖中洲被三教九流的筑基搜刮了多少遍,恐怕进去也带不出几个胎息境东西出来,平白无故费那劲力……” 送走了卢思嗣,李通崖却满心郁郁,将茶碗端起又放下,苦笑道: “你等看这些紫府又惊又惧,生杀予夺全由他人一念之间!可这些凡人来看你这些家族与宗门不也是心惊胆战,任人宰割,世间的丑恶从来是自上而下的,倒全然没了意思!” 言罢李通崖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反问起自己: “若是家中无这以凡人香火凝聚箓气的法宝,李家当年面对伽泥奚的汹汹军势是否还能坚持留守四镇……” 心中悚然一惊,将诸多感慨甩到脑后,李通崖明白李家在众紫府面前依旧是蝼蚁一只,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算了算日期,按照《牲祭法》中的计算方法,祭祀法鉴,凝聚箓气的日子也将到,可以为几个小辈准备凝聚箓气了。 “倒可以去见一见那只狐狸,再打听些无背景的练气妖物用来祭祀。” 李通崖出了院落,驾风而起,顺着山间脉络走向寻了一阵,按照记忆在一处山崖下寻到一棵叶子发白的大榕树,矗立在山坡上。 那白榕狐翘着脚丫子,仰着大头躺在树下,瞧见李通崖落在树下,懒洋洋地开口道: “通崖兄,什么风将你吹到我这头来了。” 这狐狸三年间同李通崖见了许多次面,关系熟得很,接过李通崖手中的灵稻就往嘴中塞,狐狸眼舒适地捏成一条缝,照例说起着这几个月山中的见闻来。 “听闻青穗峰出了个剑仙,吓得那老猪几个月不敢出门,司元白闭关的日子他可是好不嚣张!现下倒怂了,怕成为那司元白留给弟子的磨刀石。” 李通崖呆了呆,诧异地道: “你这消息好灵通!” “哈哈,自是如此!” 狐狸甩了甩尾巴,神秘兮兮地道: “我十九堂哥的二十二舅是大黎山南麓狐洞中一只三耳白狐的侍从,是从他们谈笑间得知的,这三耳白狐大人可生厉害,只要趴在郡边一听,那些胎息啊练气啊的话通通到了他耳边……” “筑基妖狐?” “紫府!” 狐狸摆了摆头,瞪了他一眼,叫道: “你以为紫府为什么叫大修士和大妖,就是这紫府中凝聚了一道神通,可不是一般的法术可以比的,根据个人的道基有种种神妙的变化,好生厉害!” 李通崖连忙将这话记在心头,觉得今天的这一袋灵稻已然是赚到了,摸了摸这狐狸的脑袋,挠得它微微蜷曲,摇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内史 夜色昏沉,蒙蒙的夜雨撒在山路上,李景恬的侧院依旧亮着灯,伏案提笔写着,手边堆放的布帛记录着白日里向村中老人询问来的消息,她微微顿了顿,计算着时间。 “据陈家老人所说,太爷三十岁时大父离家,二十八年后归来时太爷已经身亡……若是这么算,大父二十八年便从一届凡人修成了筑基……当真是天资卓越,就连在宗内的季父都花上了三十年,大父散修出身,竟然能快到这种地步。” 李景恬在纸上记下时间,蹙起眉头觉得一阵不对,暗忖道: “若是如此,为何父亲曾说自己十四岁才开始修炼?这么一算,岂不是短短数月便成了玄景……应当是我记错了。” 对着面前的布帛一筹莫展,李景恬总觉得几十年前的历史在她面前遮遮掩掩,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大多细节却被抹得干干净净,大父李木田生前更是几十年不下山,叫她无从写起。 “好生奇怪……” 李景恬微微低头,却听一道轻轻的叩门声,连忙将面前的布帛用木盒子倒扣过来盖住,这才轻轻地道: “谁?!” “是我。” 李通崖振了振袖子,迈步进了院子,迷蒙的夜雨沾不到他一星半点,一身干爽地负手站在屋前,眉宇间有几分哀伤。 “啊,二伯,快快请进!” 李景恬惊了一下,连忙起身来迎,李通崖摆摆手便有柔和的力道推回她,进了屋坐在案边,拿起刻录在一旁的木简读了读,点头道: “做得不错。” 李景恬恭恭敬敬地垂眉听着,便见李通崖低声道: “我这次找你来,倒有一要事。” “族史常涉机密要事,我欲分成两卷来写,一卷曰内史,藏于祠堂之内,不使寻常子弟见得,一卷曰族史,按寻常记录即可。” “我说,你来记。” 李景恬乖巧地点点头,执起笔来,便见李通崖静静地念述,一人念,一人书。 随着时间不断流淌,李景恬神色纷繁变化,心中大震,尽管诸多受箓和接引的词汇她听不大懂,却被其中隐隐约约透露的几个紫府修士的阴谋震惊得手脚发颤,终于听李通崖道: “……泾勤修不辍,终成道基,神妙异常,凝聚剑意曰‘月阙’,力败迟灸云,威震诸宗,青池紫府见之曰:‘可矣’,遂送往南疆大蛟,炼成一丹,与妖蛟共服之。” 李通崖根据自己的推断,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经过,与事实的真相几乎相符,却听得李景恬笔锋一软,呆呆地抬起头来,神色又惊又恐,喃喃道: “炼成一丹?!季父……这…这!” 李通崖闭口看着她,待到她抹着泪收敛了情绪,半晌才低声道: “事情便是如此,你看着如何根据内史来写族史,务必要掩盖住不合理之处,不得暴露内史中的细节,诸如受箓与接引,修炼的速度也尽量调整得合理些。” “仔细来写,好好检查,不要留下破绽,泾儿的事也要写成深入南疆,不要叫人起了疑心。” “是!” 李景恬涩声应了,心中一片悲凉,李通崖这才起身,吩咐道: “先写上一份送到我这里,这些天便不要出去走动了,泾儿的事不必与他人去说。” 于是出了院子驾风而去,李景恬恭恭敬敬躬身等了一阵,院子中只剩呼呼的风声,这才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乌云,抹了抹眼角回院子中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郁家拜访 卢思嗣滞了一滞,讨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结结巴巴地叹了一阵,看着那公子身后两人皆是怒目圆瞪,艰难地点点头,只好应道: “公子说的是!我卢家照办了……” 卢思嗣才应了声,郁公子便点头笑着看着他,这下登时会意,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几块灵石,郁公子身后便有一人上前接过,卢思嗣讨好地道: “劳烦公子远来通知我家,这几块灵石不成敬意……” “嗯。” 郁公子挥袖转身,低低地道: “三日后的湖中洲我郁家宴请诸家,老人家还要记得去。” “是!是是!” 三人驾风而起,留下卢思嗣在山头绝望地低下头,靠在台阶前双唇颤颤,许久说不出话来。 郁公子三人飞离了华芊山,身后那胖子便开口笑着叫道: “族兄,这事还真是个美差!一周下来我等一人能分上近十块灵石!顶得上好些年的族禄了!” 另一侧高瘦的郁家人点点头,想的却是别的东西,一脸严肃,正色道: “大哥,这卢家没什么气象了,我瞧得仔细,下首皆是些胎息老人,唯独有个年轻练气,却一脸靡靡之色,十足的蠢样,这卢思嗣更是死期将至,没有活头了。” 郁公子也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拍了那胖子一下,沉声道: “学学人家!” 这才扭过头回答道: “不错,只是这卢家同月湖峰还有情面罢了,不必在意,有那个蠢货带着卢家,卢氏气运已衰,两百年内成不了什么事!” 交谈间已经入了李家地界,郁公子神情严肃,正色道: “都给我放谨慎些!到了李家山头上轻易不要说话,这李家比不得诸家,背景深厚,可别得罪了人!” “不就是那青穗剑仙么!” 胖子不服气地瘪了瘪嘴,郁公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 “不就是?你可知晓什么是剑仙?!剑在诸法器最善杀伐,他又练成了剑意,我父亲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十招之内的事情,家中的老祖宗在他面前估计也仅仅自保罢了!” “更何况那什么李尺泾三十出头便筑基,可以说紫府有望,届时李家在宗内就有了紫府靠山,这望月湖那里还能轮到我郁家说话!” 那高瘦男子看得仔细,喃喃道: “青穗剑仙……这李家地界上的人倒是多,看来治理凡人花了不少心思……” “也不怎么样嘛。” 胖子瞧了一阵,笑道: “一副穷乡僻壤的模样,远不如我郁家的密林,这方水土也能养出一位剑仙?” “闭嘴!” 郁公子飞了一阵,一道闪着微微金光的半透明大阵浮现在眼前,他鼓动法力,轻声道: “密林郁家前来拜访,还请李家前辈前来一叙!” 此番举动与卢家上粗鲁的传音截然不同,显得进退有度,三人在阵外等了一阵,顿时有个身背漆黑长弓的少年迎风而起,停在三人面前,正是李玄锋。 “在下黎泾李家李玄锋,请问三位寻我家长辈可是要事?” 郁公子顿时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的表情生动,颇为亲切,与在卢家时翘着鼻子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朝着李玄峰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熊 这郁家三人离开了黎泾山,飞在望月湖之上,郁慕高阴沉着脸驾着风,身后的两人皆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行程过了半,那高瘦男子这才苦笑着开口道: “大哥,李家摆明了碰也不想碰的态度,这是不看好我家啊!” “哼。” 郁慕高冷哼了一声,回答道: “这李家李通崖倒也谨慎,摆明要置身事外,我等还偏偏拿他没办法,如此便罢了,就当这望月湖诸家之中没有什么李家,该如何如何。” “只是…” 高瘦男子摇了摇头,一副迟疑不定的模样,低声道: “只是这李家看上去四下里生机勃勃,气象日新,李玄锋与李通崖都不是蠢人,难保今后是什么模样,若是真让那李尺泾成事,恐怕我等要俯首称臣都成了奢望,望月湖成了李家一家之地了。” “我担心的也是这些。” 郁慕高神色阴郁,思忖了几息,神色放松了一些,沉声道: “只是转念一想,一来筑基突破紫府困难重重,不是那么好成的,南疆之地死伤率极高,李尺泾也未必能活到最后。” “二来李尺泾方才筑基,这期间至少还有百来年准备,无论是抱上青池山上的大腿也好,联合郡中家族也罢,都还来得及。” 高瘦男子听着郁慕高的话连连点头,便见郁慕高话锋一转,开口道: “李尺泾我等管不上,面前的李家却是在我等眼皮底下,最好能寻机悄无声息地杀了李通崖与李玄锋,或是偷偷引些灾难,使使绊子,叫李家断代,事情做的隐秘,谅他们也寻不出错处,只要这些事情做成了,我等心中也踏实些。” “大哥说得对,这事情还须回去问一问家主,让他来拿主意。” 三人将聊着,驾风直径往北去了。 ———— 不说郁慕高三人想着何等阴谋诡计,李通崖这头正带着李玄锋在大黎山中穿梭,按着那狐狸给的消息,在大黎山脚东行数百里,寻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洞前散落着满地白骨,呼呼的腥风一个劲地向外刮。 李通崖与李玄锋落在洞前,震天响的鼾声戛然而止,李通崖灵识一扫,笑道: “好一只熊罴。” 朝着李玄锋点了点头,李玄锋便腾空而去,在对面的山头上寻了位置站定了,李通崖这才拔剑一挑,数道剑气如风没入洞中。 “嗷吼!” 李通崖回身后退,洞中跑出来一只一丈多高的庞然大物出来,将林间为数不多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一身黑毛威风凛凛,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轰隆隆地跑跳了几步,一巴掌往李通崖身上砸来。 这熊罴练气五层修为,大掌足足有两人胸膛大小,李通崖的长剑在它面前就像根发光的牙签,显得孱弱不堪,自然不敢硬接,连忙后退。 “轰!” 李通崖这才退出数步,先前站定的位置顿时挨了一掌,沉下去数寸,熊罴的第二掌已经如风般迎面而来,这一掌砸中了,不死也要重伤。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赴约 “撰写成册自是没问题。” 李玄锋点了点头,沉思了几息,回答道: “可寻常人要修炼这弓法当真是不容易,若是手上没有灵窍,恐怕积年累月的练习也难以练成,就算练成了,威力也大打折扣,练不出那罡气。” “我这套弓法最为厉害的就在这罡气,若是射出的箭没了这罡气,恐怕威力十不存一,倒让人大失所望。” “竟然这般……” 李通崖微微蹙眉,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回答道: “那你若是有空就写一写,好歹给家中留一份底子。” “是!” 两人落在黎泾峰上,看了看时辰,距离郁家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多,李通崖将储物袋里的熊块往地上一摆,吩咐道: “你将这些东西带郡中售卖了,看一看郡中子弟的消息,再回来复我。” “是!” 李玄锋神色一喜,将李通崖手中的储物袋接过,躬身告退,屁颠屁颠地驾风飞向东方,留下李通崖忍俊不禁地在原地站了一阵,轻轻地哼了一声,笑道: “这孩子。” 瞧着李玄锋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李通崖暗暗思忖了几息,喃喃道: “可泾儿却无后,要看着几个孩子谁生养的灵窍子,过继到泾儿下面为嗣,好叫这一脉不至于绝了嗣……” ———— 李玄锋沿着古黎道飞了一阵,有了上次的经验,直径越过城墙,落在这镇中,虽然心中猫爪挠似的要见那小女人,却还是以家事为重,走进了这家李家名下的药铺。 铺中昏昏地睡着个青年人,趴在柜台上摇头晃脑地流着口水,李玄锋辨认了一下,应该是族叔李叶生的子嗣,被李玄宣派到这郡中来守着铺子,他哼了一声,将其震醒,这人才睡眼迷蒙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惊道: “锋哥!你……你怎地…” 李玄锋虽然年纪小,当年却在孩子堆里算得上个小霸王,拿着弓追得这些大孩子屁滚尿流,这人自然认得他,纵使年纪比他大,却还是一口一个锋哥地叫着。 李玄锋摆了摆手,低声道: “把万天仇叫出来!” 那人连忙进了院子,将万天仇唤了出来。 万天仇一身灰衣,忙不迭地出来了,一张脸宽胖了许多,看出幼时的模样,修为也达到了胎息三层,恭恭敬敬地道: “公子有什么吩咐?” 自从李通崖灭了汲家,带着汲登齐的脑袋丢在他面前,万天仇又哭又笑,从此没了什么念想,娶了妻入赘了李家,修为也不见什么长进 家中悍妻又凶得很,夫纲不振之下万天仇连忙领了这任务来郡中,好避开那悍妇,正在郡中乐呵地很,没想到撞上了李玄锋。 “还好今天不曾出去,不然错过了这位爷,在家中的评价又要差上几分,若是传回去不得被女人骂死。” 万天仇脑子里正飞速运转,猛然听着李玄锋道。 “这冠云峰坊市下次几时开放。” 李玄锋对万天仇还算客气,低声问了这一句,万天仇连忙道: “回公子,在一月后!” “晓得了。” 李玄锋点点头,瞧了万天仇一眼,轻声道: “郡中的产业还算顺利?可有人为难你等?” “不曾不曾!那些郡中的势力听闻是李家皆退了去,又有萧家人帮衬着,顺利得很!” 听万天仇将这些日子的大事讲了,李玄锋这才点点头,在两人面前飘然而去。 李玄锋离开了药铺,轻快地走到小院前,李玄锋笑盈盈地敲了敲门,便见江渔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轻轻巧巧地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密林郡 血液在禁断大阵上流淌了一阵,底下阵法笼罩的湖中洲上一片焦土,法术的光辉散尽了,这才看见抱头躺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人,闭着眼睛发抖。 那中年人腰上被刮出了一道巨大的血痕,滴滴答答的淌着血,良久才睁眼呆呆地望了四周,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欣喜若狂地咧了咧嘴,中年人简单处理了伤口,在废墟里翻找了一阵,脸色却因失血越发苍白,只好用衣物裹着些符箓法器出来了,岸边的修士嘟嘟嚷嚷地接过那衣物,骂道: “他娘的,这些泥腿子一个比一个狡猾,要不是怕后面的泥腿子入阵后不配合,哪还要给什么黄金.” 言罢丢下一袋黄金,将那人拎到一艘两三人的空船上,高声叫道: “第二十一,拉走。” 那小船载着三两个断手断脚的幸运儿远去,大船尾部几艘小船上的人们翘首盼望着,等着大船上的命令。 李通崖正望着湖中洲上的众生百态,又等了一阵,东边驾着风飞过来一个枯槁的老人,手中握着玉如意,正是卢思嗣。 “通崖兄!” 卢思嗣拱了拱手,与李通崖一齐站在空中,疑惑地道: “这郁家说了在这湖中洲上一叙,我却不见什么郁家人,在远处看了一阵,只见到几个小族家主一并在天上等着,这是什么意思。” 李通崖低低一笑,撇了一眼左右,指了指远处的大船,笑道: “无他,杀鸡儆猴罢了。” 卢思嗣盯着大船看了看,作恍然大悟状,幸灾乐祸地笑笑,答道: “老夫晓得了!我等也是看这群散修颇为不顺眼,只是这船上好几个练气修士,诸家都不想惹事,才让他们逍遥了这么久。” 两人这边聊了两句,远处的大船猛地拉起帆,警戒起来,上头呼声一片,大船身侧冒出来数个踏空而立的身影,将大船四个方位围住,正上方立着一黑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气势磅礴。 “九个练气,郁家家底真是殷实。” 卢思嗣数了数,抬头看着那黑衣男子,有些失魂落魄地道: “这人应该就是郁家当代家主郁萧贵了,现在是筑基修士,与我本是同一年成就的练气,我当年与他打过交道,这人阴险狠厉,不好对付。” “哦?” 李通崖同他飞了一阵,靠近了大船,卢思嗣絮絮叨叨地道: “郁萧贵是当年的郁家五杰之首,后来五杰中途陨落了两个,剩下三个都成了练气巅峰,闭关突破,只活下来一个他。” 郁萧贵几人在空中站了一息,下方的大船上人人自危,皆是慌乱无神,飞上来一个老年散修,脸色难看,朝着郁萧贵拱拱手,朝着自己脸上啪啪两巴掌,满脸讨好之色,连声道: “哎!晚辈见过郁家主,我等愚笨不知这湖上的规矩,在湖上行船却是叨唠了诸位,晚辈深表歉意,愿意赔偿诸位损失!郁家主” 这老者也是练气巅峰的修为,身上的真元还算通透,吞服的应该不是杂气,但也不太高明,年纪比郁萧贵要大得多,却谄媚地叫着郁萧贵前辈。 郁萧贵脸色和蔼,上前一步,抬手间袖口滑落,露出光洁如玉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挥,隔着数丈的老者脑袋顿时如同西瓜般炸开,来不及哼一声就直直地坠下去,落在船上惊起一片叫声。 郁家的练气修士顿时一拥而上,刻录在船上的阵法光芒大放,四下里皆是修士在搏斗,湖水起伏不定,时不时有法术余波在湖面上炸开,先前的几个幸运儿才开出去不远,顿时在这波涛中翻了船,几个伤残沉在河里没了声响,一命呜呼。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郁慕剑 此言一出,下首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诸家神色各异,交头接耳,李通崖也是微微点头,终于知道这郁家哪里来的底气如此霸道,心中暗忖道: “一家双筑基,弟子入元乌峰修行,求得独建一郡把控湖周诸家命脉,偏偏又逢上那望月湖坊市破灭,重建坊市把控商品流通,天时地利皆在郁家一边,若是诸事成了,郁家当真是坐稳了湖上霸主之位了!” “只是郁萧贵虽然行事狠厉,却赌性太重,太过心急,这般直白强硬地把控诸家,恐怕适得其反……” 目光扫过对面面色难看的费家家主,锦衣白袍的中年人正捏着杯子皱眉看着李通崖,两人虽然不知晓对方姓名,甚至从未见过面,当下却因为郁家的强势有着诸多相同的利益诉求。 下首诸家顿时没了声响,之前簇拥郁家的家族也闭上了嘴,人人都知道这两件事皆是要命的,哪里还有人敢说话。 “诸位……如何看啊!” 郁萧贵冷笑一声,对下首诸家的反应皆有预料,他并不在乎大部分家族的反应,目光停留的几个家族要么有弟子宗内修行,要么在宗内有大靠山,见他们都低头不语,李费两家皆一言不发,只好开口道: “卢思嗣!你卢家怎么看!” 卢思嗣呆了呆,老脸上皆是苦笑,呆呆地站起来,老人哪里不知道郁萧贵的打算,却又惧怕报复,叹气道: “郁家牵头来做,自是好的……” 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郁萧贵冷着脸看了一圈,却又笑道: “诸位若是没意见,坊市的事情就这样定了,届时还请诸位赏脸。” 李通崖心中冷笑,暗忖道: “飞去黎夏郡也不过几个时辰,练气修士又哪里会差那几个时辰的时间,郁家这坊市不过招揽些胎息家族,这几十年间可不要见什么利润了。” 话是如此说,诸家面上皆是有着化不开的忧愁,面对郁家的强势无能为力。 宴会上眼看冷下来,李通崖低头看了看面前美酒佳肴,谨慎地不去动筷,下首却跳出来一个中年模样的郁家人,拱手道: “听闻李家家主剑术卓绝,在下也是修炼剑道之人,却欲请教一二,还请赐教。” 李通崖低低一叹,灵识一扫,见面前这人练气六层修为,暗道: “终于还是来了,倒也看得起我。” 两侧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李通崖身上,自从青穗剑仙李尺泾倚山城上一道月阙剑意击败迟灸云,黎泾李家的名声顿时在湖上郡中响彻,诸家皆是盼着有人能试一试李家的传承,郁家的试探倒是合了众人心意,一时间席上气氛热络,就连那费家家主也抬头来看。 李通崖受众人瞩目,低低一笑,却一点也没有出风头的欲望,谢绝道: “不知兄台哪里听来的谣言,通崖不敢当。” 场上顿时一冷,那郁家中年人咬了咬牙,狠声道: “持剑者当一往无前!通崖兄却畏畏缩缩,这便是李家的家风么!” 郁萧贵挥手阻止他,也举杯笑道: “还请通崖小友给我家一个面子。” 话说到了这份上,李通崖也只好起身,从左侧落到船中间,拱手道: “黎泾李家李通崖。” “密林郁家郁慕剑。” 郁慕剑冷声道了一句,拔剑而起,剑芒森森,往李通崖面上而去,李通崖灵识一扫,便知道此人的剑法构不成威胁,却见这人手中的青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顿时留了个心眼。 李通崖抽剑一挡,也不进攻,只是将郁慕剑的剑芒剑气轻轻巧巧地一一点破,郁慕剑攻击了十几回,手中的剑式走了大半程,却不能让李通崖哪怕动上一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上头的诸家凝神看着,李通崖脚下动也不动,原地将郁慕剑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一化解,顿时一片叫好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郁家父子 李通崖今年不过四十五,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要年轻,练气五层的修为却已经出类拔萃,就连一百八十七岁的卢思嗣也不过练气七层,众人自然是唤他前辈。 朝着诸位家主拱手示意,李通崖长剑归鞘,飘然归位,郁萧贵脸色稍霁,点头道: “李家的剑法倒是这湖上一绝,比我郁家的要好上许多,今日却是让这小辈长了见识。” 这话将郁慕剑技不如人归结为了李家剑法更好,而非郁家人不如李家人,听得李通崖轻轻一笑,任他去说,只恨不得再低调些,好叫诸家一味去提防郁费两家。 “毕竟卢思嗣没几年可活了,安家与卢家世代为盟,一但卢思嗣坐化,三家微妙的情面与制衡顷刻间便会被打破,正是我李家的机会,在此之前局势越平静越好,切莫节外生枝。” 郁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试探出了李通崖的剑道修为,郁萧贵摆了摆手,找了个由头告辞,在场的诸家也一一离席,李通崖则刻意避开卢思嗣,独自回南岸去。 驾风而起,跃过清澈透明的湖面,李通崖暗自思忖着,喃喃道: “郁萧贵筑基修为,狠毒冒进,乘着郁家崛起的东风倒是如虎添翼,是个难对付的……还有那郁慕高,同样狠毒却谨慎,比他父亲还要难对付,今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往南飞了一阵,李通崖落在一小洲上,等了十几息,果然望见一个锦衣白袍的中年人自远而近,笑盈盈地落脚在洲上,气度雍容,风流倜傥的模样,正是那费家家主。 “通崖兄!好生凑巧!在下费家修士费望白,久仰大名。” 费望白四十余岁的模样,实际上却也一百余岁了,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响着,打量着李通崖,见眼前这人稳重内敛,颇为可靠,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一分。 “久仰久仰,前辈客气了。” 李通崖哪里敢托大让筑基修士同自己称兄道弟,连忙称呼费望白为前辈,见费望白捻了捻胡须,笑道: “除去西岸的一位散修老人,这湖上还有三筑基,郁家就占了两位,筑基初期的郁萧贵和筑基后期的白玉手郁玉封,我不过是一籍籍无名之辈,二十年前才突破筑基,哪里能称得上前辈!” 费望白这番话用意明显,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见李通崖微微一笑,费望白继续道: “郁家小辈中郁慕剑有勇力,重情谊,四十岁便成了练气,郁慕高等人机敏冷酷,皆不是蠢物,让我等好生羡慕.” “晚辈晓得。” 李通崖点了点头,思忖了一息,话锋一转,沉声道: “依前辈看来,如今古黎道上的形势如此乱,这郁家的坊市可能开得顺利?” 费望白摇摇头,笑盈盈地道: “这事可不好办,我在郡中有个筑基修士朋友,听闻他说古黎道上流窜了一伙盗贼,若是郁玉封亲自坐镇还好,若是郁玉封遇上什么事离开了坊市,恐怕还是要出事。” 李通崖心中顿时雪亮,明白了费望白等人的计划,却不欲多事掺合到其中,害怕费望白误会,连忙道: “可惜晚辈一身剑术太过显眼,恐遭人忌恨,否则晚辈还想前去助阵。” “那便不必了。” 费望白哈哈一笑,见李通崖说要助阵却又不说清是给郁家助阵还是强盗助阵,知道李家对此事也颇为支持,终于敞开了天窗说亮话,点头道: “郁家如今强势,若是诸家不能再出一位筑基,恐怕此后百年要受人蚕食,逐一消亡,李家虽然有剑仙庇护,郁家不敢染指,但世事难料,也要记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李通崖拱了拱手,也不再藏着掖着,正色道: “今后的日子里两家多有合作的机会,我李家在南,费家在北,地缘天然就是盟友,通崖不是短视之人,岂有坐视郁家坐大的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道别,各自归家了。 ———— 这头船上的修仙者皆散去了,郁家公子郁慕高带着他那一高一胖两个族弟进了船舱内,便见宽广的大舱内高处摆了一个大椅子,郁萧贵低头端坐在其上,见郁慕高进了房门,沉声道: “过来。” 郁慕高几步上前,见郁萧贵盯着木质地面,神色有些阴郁,猛然询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越河湍流步 李通崖归了家,李玄锋前往郡中还未归来,他便回了眉尺峰洞府,打开石门,轻轻一拍储物袋,手中顿时浮现一把朴素的长剑。 “郁慕剑的这把长剑……材质倒是没什么出奇之处。” 他将这把长剑提起来瞧了瞧,上下检查了一阵,见到剑柄上刻着一个“峪”字,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原来是陵峪门的东西。” 李通崖灵识一动,体内的江河真元奔涌而出,顺着手心没入这把长剑之中,剑上顿时白光闪烁。 李通崖将全身的法力灌进去一成,剑上顿时有湍急的水流碰撞声,他双眼一亮,继续往剑中堆叠真元。 要知道受了重海长鲸箓之后,李通崖一身法力浑厚得惊人,《江河一气诀》凝聚的江河真元本身就雄厚,如今一成法力已经抵得上寻常练气初期的修士小半的法力,剑上湍急的水流碰撞声顿时越发激烈起来。 李通崖凝聚法力好几息,这剑尾的“峪”字猛然有一个笔画亮了起来,足足过去一柱香时间,这“峪”才被彻底点亮,足足消耗了李通崖五成真元。 “已经远远超过了炼气巅峰的修士,看来这剑本来是筛选修炼《江河一气诀》而筑基的修士……” 李通崖回想起那《江河大陵经》,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暗自道: “从当年那张允的话来判断,这《江河一气诀》多半是《江河大陵经》的前置功法,要是能解开那玉简,我家就有一套完整的紫府传承了!” 这头想着,手中的长剑却已嗡嗡作响,剑身飞跃而起,其上透露出波光粼粼的水光,在石洞的墙壁上投影出一行行文字出来。 “《越河湍流步》?” 李通崖大喜过望,步法在诸多功法中最为稀罕,价格高昂不说,也从没有见哪一家拿出来卖的,顿时颇为激动地盯着水光流转的石壁,将这套步法的内容一一记下,剑光闪烁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缓缓暗淡下去。 这《越河湍流步》是陵峪门的步法,被一位唤作萧衔忧的前辈封在剑中,文中提及他在大陵江上顿悟得了此篇步法,篇末还附上了一篇叫《血遁术》的小技巧,是一道消耗精气与寿命的逃遁法术,到了危机时刻可以救命。 “三品步法《越河湍流步》,萧衔忧将陵峪门的传承封在这剑中……以剑光承载传承,看来这位前辈的剑道修为也颇为高深呐!” “有了这步法,我李家子弟无论是对敌还是逃命都有了保障,当真是好事!” 将这剑用法力维持在空中,李通崖微微躬身,以表示对这位前辈的谢意,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福至心灵地喃喃道: “黎夏萧家以陵峪门功法为传承,这前辈又姓萧,莫不是这黎夏萧家的先祖?” 将剑收起,李通崖寻思着哪天前往萧家仔细问问,取来了一枚玉简,仔细地用灵识刻录起来。 ———— 李玄锋落在冠云峰坊市中,四下里人流量却比往年少了许多,毕竟往年来的时候都是缴纳供奉的日子,诸多家族都会到这坊市中交易,现下是寻常的日子,自然不如往日里热闹。 李玄锋进了一个皮毛铺子,叫来了几个胎息境的伙计,将锦囊中用法术封冻封灵的熊块一取,顿时叮叮当当地砸在地上响作一片。 “看看折作多少灵石!” 几个伙计连连点头,见是炼气修为的妖物,连忙将掌柜唤了出来,那一身皮衣的练气修士估了估,笑道: “道友,这熊罴血肉灵气充足,死了不久,折作二十一枚灵石。” 李玄锋点点头,他常年猎杀妖物,对此中关窍也是十分熟悉,这价格与他估算的并无多少差距,爽快地一点头,钱货两讫。 将二十一枚灵石收好,李玄锋这钱赚的也舒心,笑盈盈地走了几步,一个披着狐裘的青年人迎面走来,盯着李玄锋一瞧,笑道: “玄锋兄,却又见面了!” “长迭兄!” 李玄锋拱手应了一句,来人正是刘长迭,手中持着几枚玉珠,身上的狐裘洁白如雪,张口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闭关 李玄锋告别了刘长迭,给小女人留了一笔钱,驾风顺着古黎道往南飞了几个时辰,淡金色光罩下云雾缭绕的黎泾山出现在眼前,落脚在山头上,迎面便是喜气洋洋的李玄宣。 “宣哥,什么事这样开心?” 李玄锋见了李玄宣满脸笑意,嘴角也止不住地上翘起来,笑盈盈地问道。 “仲父得了一把宝剑,其中有一道陵峪门的步法传承,唤作《越河湍流步》,足足是三品的功法,自然是喜事。” 李玄宣摇头笑了笑,将一枚玉简递了过来,这才接着道: “家里人都读过记下来了,仲父已经闭关修炼,你快读一读。” 李玄锋笑着接过玉简,灵识探入其中大略读了一遍,正色道: “恰好矿脉轮到卢家与安家坐镇,家中没有什么事务,我现下也打算闭关突破,这玉简我便带走,家中交给哥哥了。” 李玄宣点头应了,挥挥手示意他放心,回答道: “这是好事,你且安心去闭关。” 李玄宣与陈冬河皆是胎息五层玉京轮,看家自是没有问题,李玄锋便点点头,翻手收起那玉简,驾风前往眉尺峰,入关修炼去了。 李玄宣则下了山,见到李玄岭忙不迭地迎上来,连声道: “宣哥!郁家的人到了院前,要请你见上一见。” “不是练气修士?” 李玄宣皱了皱眉,一般诸家来访时练气修士直径在阵外问询便可,只有使者或是胎息弟子之类才回请人前来通报。 “是练气修士,驾着风落下来的,只是听闻这人直言不要惊动通崖族叔,我便上来禀报了。” 李玄宣点点头,心下疑惑,整了整衣衫,走了一段路,进院便见一个披着长袍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搭着手敲击着木质的扶手,一副不安的样子,一身气势磅礴,至少是练气中期了。 “李家李玄宣见过前辈。” 李玄宣拱了拱手,那中年人身后负着一剑,也面色僵硬地拱了拱手,见来人不是李通崖,倒还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郁家郁慕剑。” 郁慕剑在船上的比试丢了面子,回到家中被狠狠地郁萧贵臭骂了一顿,恰逢郁家的坊市准备开张,便被郁萧贵赶来向李通崖道歉,顺路来邀请李家前去观礼。 郁慕剑一路上憋屈得很,害怕见了面李通崖还以为他是来要剑的。 天可怜见!什么一身锐气,什么收放自如,郁慕剑听得懵懵懂懂,是半个字也没听懂,心中自觉把握到了剑道要诀,却硬生生什么都悟不出来,哪里有脸面去见李通崖,只好走胎息修士的流程到了李家。 向李玄岭一打听,李通崖已经闭门谢客,闭关修炼了,顿时浑身一轻,美滋滋地想着: “倒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不至于让我尴尬下去。” 谁知等到了李玄宣,相互报上了名号,李玄宣一脸恍然大悟,笑道: “您就是慕剑前辈了!” 郁慕剑顿时如殛雷击,想来自己的脸已经丢到了湖对岸了,顿时涩声道: “你也知道我?” 李玄宣一看郁慕剑的脸色,顿时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连忙话锋一转,笑道: “通崖前辈正是在下的仲父,他同晚辈说过:湖周的诸家中唯有郁慕剑公子的剑法称得上剑道,其余不过是举着剑来劈砍罢了。” 这话本来是捧着人听着玩,郁慕剑心性纯粹却当了真,当下神情大悦,想起自己在船上的种种挑衅,顿时大为愧疚,仰天长叹道: “李通崖真君子也!我真是小人一个!” 李玄宣呆了呆,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郁慕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观礼请帖递给了李玄宣,拱拱手正色道: “待到前辈出了关,慕剑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第一百四十章 雄鹿 李玄宣忧心忡忡地回到山上,院中却站着一中年男子,身上简单穿着一袭干练的灰袍,手中提着剑,望着天空出神。 “仲父出关了!” 李玄宣顿时有了喜色,李通崖微微点头,轻声道: “此番突破倒还顺利,也积蓄修炼了四年,突破练气六层水到渠成。” 算算年头,李通崖今年四十六岁,借了重海长鲸箓的光已经到了练气六层,在六十岁之前有望达到练气巅峰,便是筑基有望,若是少了这重海长鲸箓,在六十岁之前还真难以达到练气巅峰,筑基的把握便更少了几分。 毕竟他们这些家族修士不比那些大宗弟子可以在宗门之内安分修炼,总是要与人拼杀搏斗的,年岁越大,身体越发劳损,多有血气滞瘀或是锐气邪气入体,又没有什么宝药灵丹愈辽,这修行的速度便越发缓慢了。 “家中可有什么事情?这郁家的坊市局势如何?” 李玄宣连忙将事情一一讲述了,连带李通崖刚闭关时郁慕剑之事讲罢,李通崖点头笑道: “这郁慕剑多半在郁家各个弟子中天赋最好,年年在家中修炼,专情于剑,倒是一身纯性,生在这样的大家族也是幸运。” 李玄宣点点头附和,话锋一转,带着些笑意道: “郁家的坊市开了月余,人手都到了坊市这一边,便听闻有人攻击郁家密林郡的本家的阵法,郁家只好派人回援。” 李通崖眉头一挑,果然不出他所料,接过话茬道: “简单又实用的阳谋,恐怕这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来袭击了吧。” “仲父说得是!” 李玄宣说起这事也是兴致勃勃,笑道: “郁家这边的人手刚走,坊市就来了两个筑基修士,直接动手攻击阵法,虽然郁家早有准备,留下了郁萧贵,还祭出了两道筑基级别的符箓,挡住了这些强盗的攻击,却还是闹得人心惶惶,逃了一大半的客户,更有诸多生乱偷盗、趁火打劫之辈,留下好大一笔烂账,弄得他们焦头烂额。” 李通崖微微点头,思忖了几息,解释道: “恐怕这些趁火打劫之辈一大半都是诸家安排在内的,算准了时间,就要让郁家吃一大亏。” 李玄宣觉得李通崖这话颇有道理,顿了顿才继续道: “郁家虽是愤怒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闷声吃下了这亏,后来几月后的坊市人流少了大半,至今也未曾恢复过来。” “我家弟子可曾参与其中?” 李通崖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见李玄宣点头道: “孩儿谨记仲父的嘱咐,勒令家中弟子不得外出,更别说去那坊市跟着生事了。” “不错。” 李通崖赞了一声,拍了拍李玄宣的肩膀,嘱咐道: “冬天也快到了,我去山间寻上几只练气妖物准备祭祀,给你们几个也求一道箓气来。” “是!” 李玄宣闻言大喜过望,连声应是,看着李通崖驾风飞起,嘴唇动了动,藏在心头的猜疑终究不曾说出来。 “罢了罢了。” 李玄宣低头苦笑一阵,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喃喃道: “倒是要同景恬聊一聊这事,看一看她是如何记的,若是族史中不曾写自是最好,若是写上了最好能求她不记上,渊蛟这孩子能好过一些,这一脉今后也能少些非议诋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求箓 “原来是求箓来了!” 陆江仙微微一顿,神识飞跃而出,笼罩在整个李家之上,如今他的神识范围已经大大增加,就连周边的山越和卢家也看得清清楚楚。 祭祀对四镇的人们来说可是一件大事,李家不曾崛起时四镇就有祭祀的传统,只是时间各异,李家统治时更是统一时间,将祭祀抬到了最高的地位,就连路边的娃娃也懂得念叨两句——“诸事之重,在祀与戎” 诸镇的镇人们各自取来了瓜果,在院子里立上木杆,悬挂起纸糊的天灯,等待祭祀的时辰,如今四镇的居民生活富裕起来了,寻常镇民都能用糖瓜糖饼摆了几碟,再将这几年吃过的药,丢在门外一齐焚烧,叫作“丢百病”,寓意美好。 黎泾山下则人潮汹涌,镇民皆伸着脖子来看,那只练气级别的大鹿被铁链绑的严严实实,跪在青石打造的圆台上,身上血迹斑斑,颇为可怕。 “这就是那鹿妖了!” “好生骇人!” 嘴上这样说着,四镇的居民却不太害怕,大黎山灵脉恢复也快四十年了,闯进镇里的胎息妖物数不胜数,多少都见过几次,诸镇民见惯了妖物被镇压,倒也不怕。 圆台被打磨的光可鉴人,周边刻满了细小的花纹,斩下来的巨大珊瑚一般的鹿角被卡在大鹿脖子上,李通崖一只手按着它,使之动弹不得。 上首是几座象征性的木偶泥胎,李通崖身后是李家玄景辈的弟子,李玄宣落后李通崖一步,李玄锋与李玄岭则在圆台的下一阶。 “以血祭俸,事神致福。” 将祭祀的祷词念罢,周围的镇民顿时跪倒了一片,街道上与石桥上皆是伏拜在地的人群,每个人都虔诚的闭目,整个小镇安静得可怕。 “这便是李家的祭祀了……” 万天仇不止见过一次祭祀,却每一次都能感慨万千,恭敬地在台下躬着身,浓厚的香火气在鼻端涌动不止,肃穆的气氛将他震得四肢僵硬,在心中暗忖道: “这哪里像一个崛起不过四十年的修仙家族,倒像一个传承了四百多年的修仙世家!” 万天仇当年在万家时也是有参加族中传承下来的一些仪式,却和李家这种庄严肃穆的样子没法比,再看看李家对族中弟子严苛的管理,万天仇低低一叹,暗自道: “李家四十年来崛起之速,并非毫无道理……” 台上李玄宣手中的祀刀已经直直地贯入圆台中心的大鹿脑中,这妖物悲鸣一声,却被李通崖死死按在圆台上动弹不得,即刻便死去。 在陆江仙神识的引导下,大鹿身上一道道精气汇聚而起,同那飘散的鹿形魂魄凝聚而出,顺着祀刀划出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一道元气汇就的狼烟,一道道寻常人察觉不见淡金色的淡雾从下首每一个人的身上流淌而出,从每个院子的天灯上蜂拥而至,如同燕子归巢般纷纷汇入那狼烟里,将那烟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烟气升腾了几息,散落为无数肉眼难见的灰色光点,向黎泾山上流淌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旦夕之祸 李玄宣这头的刀刚刚插入这鹿妖的脑袋中,鹿妖尸体迅速干瘪下去,连带的那对鹿角也失去了夺目的光辉,变得干枯发白起来。 待到念完祷词,祭祀完毕,李通崖不欲让他人见到这鹿妖的尸体,连忙袖口一挥,将其收入储物袋中。 李玄锋直起身来,脑海中顿时浮现两道箓气的身影,他微微一顿,闭目看了一阵,灵识毫不犹豫地没入那道满是凶煞之气的箓气之中。 李玄锋的升阳府中霎时红光大放,宛若喝醉酒般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面色通红地弯下腰,才突破练气二层的修为涌动不息,连忙从石台上退下来。 李通崖等人下了石台,诸镇民顿时起身,喧闹声重新响彻起来,李通崖笑盈盈地看着下面的镇民,朝着李玄锋道: “我看你有些异状,可是受了箓?” 李玄宣与李玄岭闻言也看过来,便见李玄锋点点头,笑道: “不错,祭祀之时我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两道箓气,一道唤作力贯千钧,一道唤作追云逐月,我便选了前者,现下已经突破到炼气三层。” 言罢将这道箓气的特性解释了一番,擦了擦手,将漆黑的长弓放在一边,在地上拎起一块青石,屈指一弹,将其击得粉碎,哗啦啦洒了一地。 “纯粹肉身之力,不曾动用法力。” 李通崖赞了一声,将他那漆黑的长弓拿起,仔细瞧了一阵,开口道: “如今你也是练气三层的人了,这弓还是我当年带回来的胎息级别法器,未免也太寒碜,这几年家中也有些积蓄了,过上几月你再去一趟郡中,找上练器师,配合伱这一身力气定制一把长弓来。” 李玄锋闻言也满是喜色,思忖了几息,尴尬地挠了挠头,低声道: “这怎么好意思!家中要用灵石的地方多了去……宣哥和岭儿都不曾突破练气,还是买些丹药之类的吧,我的事情不急,等到宣哥和岭儿突破了练气再来也可以。” 一旁的李玄岭听了这话顿时哈哈一笑,回答道: “锋哥儿,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呢!我才突破胎息四层不久,修为还需打磨,哪里用得上什么丹药?” 李玄宣也笑了笑,正色道: “我已经突破玉京,剩下的便是到胎息巅峰的水磨功夫,你便不必忧心我们了。” 李玄锋闻言嘿嘿一笑,李通崖见着两人的模样也是颇为欣慰,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笑道: “你等能这样想自是好的,你们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几人一齐在山上长大宛若亲兄弟,之间莫要有什么隔阂,有话便直接说!” 见李玄锋颇为感动地点点头,李通崖继续道: “你们两人说得不错,丹药倒是不急,这法器打造需要不短的时间,还是先订上。” 李玄锋只好点点头,四人将聊了几句,进了黎泾峰上的院子,便到法鉴之前拜谢。 谁知才进了院子,灵识在院中一扫,便见石台上放着三枚白盈盈的丹药,李玄锋一挑眉,同李通崖对视一眼,连忙进了石室。 “这是……《牲祭法》中所言的箓丹?” 两人拜祭了法鉴,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取过石室上的丹药,李通崖思忖几息,点头道: “据法鉴赐下的《牲祭法》所言,法鉴不止凝结箓气,若是香火充足,还能凝结出箓丹,修仙者一个大境界仅可服食一枚,可破关障精进修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往华芊 卢婉容急匆匆地进了屋子,在案上取了一份布帛,身旁的丫鬟连忙磨上墨,她取笔沾了沾,奋笔疾书。 “闻高祖仙逝,容惶恐忧虑之极,家中失了倚仗,恐怕难保华芊、迢云两山,还请族兄举族向东,往蕈林原上或是郡中而去,为李家献上两山,天明速速离去,犹自得保家业。” “若是迟疑反复,旦夕之间便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手中的笔顿了顿,卢婉容望着身边陪嫁过来的丫鬟脸上的泪痕,颤声道: “两家此刻还有姻亲在,我那族兄若是能陪上好话,将两座山通通献上来,说不准还能不失体面,得保家业,若是两家之间见了血,那便是举族灭亡的事……” 将笔一放,再把这书信速速卷起,卢婉容快步走出院子里,却猛得撞上一人,吓得她一阵踉跄,说不出话来。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束着发,静静地站在院中,身上的玉佩在风中叮当作响,眉眼明朗,温和地看着她,看样子已经在院子前站了很久了。 “夫君。” 卢婉容涩声叫了一声,李玄岭嗯地应了,伸出手来低声道: “拿来给我看看。” 卢婉容将书信一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 “夫君!还请给卢家一条生路!我那些族兄族弟皆是贪玩享乐之徒,举家去了郡中再也不能成事,实在不能构成什么威胁,且放他们一马吧……” 李玄岭将书信读罢,这才微微一叹,温声道: “今日是一群废物,明日又有谁能知道呢?卢思嗣好歹也算个人物,却生出了一群不肖子孙,谁又能知道这群不孝子孙会不会生出个天纵之才来,万万没有放过的道理。” 将书信交回卢婉容手中,李玄岭牵起她的手,继续道: “况且以你那族兄的性子,你给他指了活路他也不懂得去走,还会直愣愣的撞到死路上去,还谈何给条活路呢?” 卢婉容顿时泣出声来,低低地道: “卢家人骄奢成性,不知收敛,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婉容早就对他们死了心,可我出身卢家,终究是抹不去的印记,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言罢已经泪流满面,卢婉容轻声道: “我是想……我是想,两家若是成了血仇,举族屠灭,今后我们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夫君也要为今后考虑……” 李玄岭闻言微微一滞,瞧了她两眼,这才道: “这事我有分寸,你且放心吧。” 看着李玄岭急匆匆地离开了院子,卢婉容抹了抹泪水将手中的书信放在桌面上,一边的丫鬟赶忙道: “夫人,这信还要送么?” “不必了。” 卢婉容哀恸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人畜之力哪里有练气修士飞得快,这信已经没有送的必要,也让我那族弟先行住下,不必回去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旦夕之祸 下方华芊山上顿时一片惊叫声,看着卢远陆的无头尸体落入山林之中,山上的大阵动摇起来,这群人这才有了懊悔之意,有人哭喊有人惊叫,更有人跪下磕头,山下又被李家兵马围得水泄不通,无处可逃。 不多时,华芊山上的大阵轰然倒塌,李通崖驾风落在山上,下首已经跪倒了一片,一个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连声道: “卢家家主卢安宇见过李家老祖!” 卢安宇等一众卢家人这才明白卢思嗣死前口中不断念叨着的旦夕之祸是什么意思,卢思嗣清晨才下葬,灾祸半夜便到了面前,叫人唏嘘不已。 李通崖瞧了瞧他的模样,便见他哭丧着脸抬起头,叫道: “还请老祖放我等一命,我卢家顷刻便解散,华芊与迢云两山也归李家所有,族中弟子任凭老祖差遣,不敢有二心……” “快快请起!” 李通崖却客气得很,面带惋惜之色地道: “在下颇为敬佩思嗣前辈,也是见这卢远陆做得太过,这才出手惩戒此人,家主莫要怪罪我。” “小人哪里敢!” 卢安宇叫了一声,李通崖也不等他开口,温声道: “当下卢家没了练气修士,在这望月湖确实站不住脚,家主可曾想好了办法?” 那中年人呆了呆,终于转过来弯,又喜又悲,连忙开口道: “我等任凭老祖差遣!” 李通崖点点头,朝着下面一众卢家嫡系道: “卢李两家毕竟交好过,在下也颇为敬佩思嗣前辈为人,便给诸位两个选择。” “第一,便是内附我李家四镇,男丁入赘,女子改嫁,不得留有卢姓,从此代代与我李家镇人无异,仍不失为富家翁,安享晚年。” “第二,若是诸位还有重建卢家的心思,我等也不欲赶尽杀绝,便放你一条生路,将你等礼送出界,你等再自去寻找机缘。” 李通崖这才说完,李玄锋已经心领神会,神情淡漠地站出身来,笑道: “想要重建卢家的,便可随我下山。”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皆低着头,不敢移动,许久才走出一个女子,愤愤地站在李玄锋面前,李玄锋看了四周一眼,带这人下山。 眼看围着山的兵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这才渐渐有人敢跟上,上方卢家的人一瞬间少了一小半,以那些几个胎息修士为首,灰溜溜地走下了山,李通崖在心头冷笑一声,看着卢安宇笑道: “家主不随他们下山吗?” 卢安宇闻言抬起头苦笑道: “我等身无灵窍,离了山也不过是给那些修士当奴仆,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归顺李家,好歹还能当一富家翁,不至于晚年奔波,死在哪个角落。” 拱了拱手,卢安宇讨好地一笑,低声道: “卢家还有几道传承!我这便去为前辈取来。” 言罢自然地迈步要走,李通崖上下瞧了他一眼,冷声道: “站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初见安景明 李通崖这头处理完华芊山上的卢家众人,知道时间紧迫,不敢怠慢,即刻驾风而起,急匆匆地往东边的卢家老巢迢云山而去。 “卢家的传承也应不止这三道,当年汲家剿灭万家,虽然万萧华死前毁了万家的阵法传承,却也得到了不少阵道要解,后来卢家攻破汲家的骅中山,定然也得到了这些东西,只是攻破华芊山浪费了不少时间,不知道现在东边如何了。” 驾风飞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重重叠叠的茂密森林,李通崖眼看着迢云山就要出现在眼前,面前却迎上来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披金甲,手中持着一把玉盈盈的斧子,身上罩着层红光灿灿的真元气盾,一身的修为也有炼气三层,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静静的盯着李通崖,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请问……” “在下安家安景明!见过通崖前辈!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少年声音清朗,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打量着李通崖,目光敏锐,暗道: “此人便是李通崖了,望上去是个端正沉稳的,不知手中之剑是否配得上传闻。” 李通崖仔细打量了一阵,见他面容稚嫩,心中有些惊骇,暗忖道: “这便是传闻中的安家天才安景明了,面容稚嫩,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却足足有练气三层的修为,当真惊人!” 要知道眼前这个冬天过去李玄锋已经二十岁,不过也就练气三层罢了,这还是借助了授箓时带来的修为增加。 更何况李家的《太阴炼气养轮经》远胜诸家,若非如此,李玄锋还要再晚上个三五年成就练气,十五岁的练气三层,恐怕泾儿当年也比不上了。 李通崖沉默了几息,安景明却已经开了口,客客气气地道: “却是让通崖前辈白跑一趟,我家长辈已经同蕈林原上的丁家取了迢云山了,万家余脉在贵族,华芊山自然是归李家所有,安家不敢置喙,但这迢云山却已经许给了丁家。” 李通崖心下有些不快,不去接他的话茬,笑道: “道友真是年少有为,安鹧言也不怕你冒然出了山,为郁家所害。” “自然是怕的!就是怕才引丁家入望月湖。” 安景明低低一叹,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低落,恭声道: “这事是我安家做的不厚道,晚辈愿意献上青乌矿脉安家的份额作为赔礼,还请通崖前辈谅解。” 李通崖盯着他笑了笑,知道迢云山已经没了着落,暗忖道: “这寻脉术还在安家手里,若是没了份额,安家把人手通通撤走,转头岂不是还要再去请他,到时候可就落到别人手里拿捏了!小兔崽子好生狡猾。” 眼下却不上他的当,李通崖摆了摆手,笑道: “你我两家毗邻而居,却也不必闹到这种地步,安家可以留两成份额,这钱大家一同赚。” 安景明笑了笑,轻轻点头,西方却风驰电掣般飞来一人,身后的漆黑长弓仿佛夜色融为一体,正是李玄锋。 李玄锋这才刚刚定住身形,目光便直直撞上安景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阵,安景明迅速笑着低下头去,李玄锋则是跃跃欲试,腰间的箭壶中的箭矢一根根颤动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那便说定了,景明告辞!” 安景明恐怕被李玄锋与李通崖联手留在此处,赶忙告了辞,转身往北方而去。 “这人好生年轻,实力却不弱!” 李玄锋赞了一声,李通崖也点点头,温声道: “这安景明比安鹧言要难对付得多,绝非易于之辈,如卢家这种后继无人的家族终究是少数,安家与郁家都有家道中兴之态。” 李玄锋微微点头,却看不起那郁慕高,只把安景明放在了心上,默默同李通崖往西飞回,笑道: “安景明是个好敌手,郁慕高却未必!这人没意思得紧,笑盈盈虚伪得紧。” 李通崖扭头看了他一眼,正色道: “莫要大意!郁慕高心思深沉恶毒,不是个好对付的,对上郁慕高还不如对上安景明。” 两人聊了一阵,落脚在华芊山,李玄岭刚刚从台阶爬上来,腰间的青锋犹自滴着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身后跟着那卢安宇,这人谄媚地叫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丁西定 天才蒙蒙亮,大山之间的树林落尽了叶子,挂满了亮晶晶的晨霜,李通崖归来黎泾山上,重海长鲸箓带来的远超常人的恢复力,呼吸之间体内的真元已然恢复完毕。 调息完毕,李通崖闭目感知了一翻,他突破练气六层已经一年,修为进步缓慢,如今也无多少长进。 “练气后期这三层尤为注重积累,不是短期之内能突破的,恐怕还须五六年之功。” 这般想着,日仪玄光大阵上的阵纹忽而闪亮,李通崖神情一肃,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阵外传来。 “蕈林原丁家丁西定前来拜访,还请通崖兄现身一见!” 李通崖眉头一挑,举目望去,阵外站着个眉毛浓厚,面容粗犷的老人,手中提着一棍,仔细打量着下方的日仪玄光大阵,观其修为,竟是练气巅峰的修士。 “安家为了制衡郁家和我李家,引得蕈林原上的家族入内,占据了迢云山,就是这丁家了,倒也客气,这才入主迢云山便前来拜访了。” 灵识一动,大阵顿时敞开一个小口,李通崖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道: “黎泾李家李通崖,见过前辈!” “诶!不敢不敢。” 丁西定摆了摆手,落脚到黎泾山上,瞧了瞧李通崖,贺声道: “久闻青穗剑仙大名,这山也是有福气,能养出这样的剑仙出来!” 丁西定倒也机灵,懂得夸黎泾山是仙山福地太过虚伪,硬生生换了一套说辞,拱手道: “恭喜通崖兄东扩得了仙山,走出这山角的险地了。” 李通崖轻声一笑,回答道: “丁家也新得了地盘,同贺,同贺!进来说话!” 两家方才瓜分完卢家的地盘,李家与卢家有姻亲,华芊山上好歹给了条活路,迢云山下的卢家人却无论嫡庶亲疏皆被丁家屠戮尽了,麾下兵马的刀锋还犹自血腥着。 丁西定进了院子,哈哈一笑,想着攀起关系来,回答道: “通崖兄兴许不知,我丁家同袁家世代姻亲友好,而这袁家有一女在青穗峰上修行,按照排行是剑仙前辈的师姐。” “还有此等渊源!” 李通崖嘴上配合得很,心中却不以为然,暗笑道: “世代姻亲友好顶个甚用,安卢两家岂不是世代姻亲友好?卢思嗣才死便带人占据了迢云山,如今更是大举屠刀不念旧情了,姻亲友好倒不如有几分利益纠葛。” 丁西定微微点头,心下无奈,他丁家已经两百多年不曾有过领土变化了,袁家将他丁家当做看守蕈林原门户的狗,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困境得了一山,谁想门外便是剑仙家族和筑基世家,让人好生无奈。 李通崖这头却是心思一动,苦笑道: “前辈自蕈林原入主此山,却不得不上报郁家,还是要前去密林郡送上些礼品,否则要遭人针对啊!” 丁西定当下脸色大变,将手中的茶碗放下,震声道: “还有这等事!这郁家如此霸道?” “郁家地盘广阔,筑基初期的郁萧贵和筑基后期的白玉手郁玉封皆不是等闲之辈,小辈更是人才辈出,湖上早就为他家一家所主了!” 李通崖一时间大吐苦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得丁西定震动不已,连声道: “李家以剑仙闻名,也受他胁迫?” “我李家虽然置身事外,但也实在胆寒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陈家老人 得了一片狼藉的华芊山,李家闲了几年的工匠和劳力终于有了释放的去处,各镇的富余的人口也有了流向,顿时生机勃勃起来,一片废墟的华芊山脚下涌入了大量的工匠,纷纷开始修筑建设。 整条青乌矿脉都落入了李家地盘,还是继续用着卢家留下来的阵盘,只是少了卢家的修士胡乱掺和,矿上不用再养一批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的闲人,效率倒是提升了许多。 卢家不注重民生,华芊山下那几个村子真是诸多惨象,消息传回来时让诸镇居民大为感慨,镇子里的戏班子选了几个例子一番弹唱改编,梨园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连李玄宣都悄悄去看了半场,笑着摇着头离开了。 这下有了比对,四镇居民眼下过腻了的富庶生活一下子又有滋有味起来,工银揣进兜里,男人们说话便有了底气,各行业也红火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两山之地已经有了十万出头的镇民,每年都有一千出头的婴幼儿,能查出一两个身具灵窍者,只是这些人大多天赋不高,比不上吸纳了几十年身具灵窍者的李家血脉,大多数都融合进了李家,派到各镇去看灵田去了。 新降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大山,李玄宣这头喜气洋洋地提着一袋子灵米上了山,快步进了院子,等到李通崖手中的符箓画完,这才笑盈盈地迎上去,恭声道: “仲父,这就是今年第一批黄玉灵米,一共产出了七十斤。” 黄玉灵米便是李家成了练气家族后新增加的供奉,价格是普通灵稻的四到五倍,种植起来更加麻烦,不但经常要施以灵雨,还要时不时的梳理地脉,若是胎息一层玄景轮的修士恐怕要五六个一起看管一块灵田,至少要胎息五层玉京轮的修士才能独自栽种。 “不错。” 李通崖点点头,接过那袋子一看,灵米一枚枚黄莹莹如玉一般的光泽,灵气充沛,不由地笑道: “不愧是练气修士的修仙资粮,这灵气真是充沛。” “我李家如今每五年足足要上交三百斤黄玉灵米和两千斤普通灵稻,其余杂七杂八的炼药辅材倒是容易,派一些胎息小修士去种植便可,这两种灵稻你可要安排好!” “仲父放心!” 李玄宣拱了拱手,沉声道: “如今得了华芊山,我已经派遣了人手去种植,我李家现在每五年可以产出四百五十斤黄玉灵米和三千多斤普通灵稻,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李通崖重新捏出一张符纸,思忖了几息,回答道: “只是要注意一点,这些灵稻尽量让那些天赋较差,修为较低的胎息修士一齐来种植,玉京轮的修士不要让他再把时间花在种植上了,去学一学符术……或是努力突破练气,其中的分寸你要把握好,不要叫众人觉得太不公平,也不要太公平了。” “孩儿晓得。” 李玄宣点点头,侧着身子低声道: “侄儿如今也管了多年的家了,寻常天赋的修士用上普普通通的胎息法诀,终身也突破不了玉京,如何去安排侄儿心里有数。” “嗯。” 李通崖将画好的符箓收起,问道: “锋儿呢?” “已经带着积蓄前往郡中打造法器了,去了三天,暂时还未归来。” 李玄宣回答罢,便见李通崖笑了笑,轻声道: “闭关这么久也是闷坏了他,就让他玩一玩吧。” 李玄宣愣了愣,忽而记起来一事,低声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定制法器 “大人!” 陈冬河走进家门之时,两侧的人皆叫他大人,这称呼听得他心中灼灼地难受,却又说不出口。 陈二牛死前同他见了一面,陈冬河呜咽着说不出话来,陈二牛握了握他的手,沙哑地开口道: “今后大胆去做,父亲不会怪你,你是个聪明孩子,懂得做事,好好拱卫家族。” 陈二牛知道陈冬河的心结,虽然入赘是两人共同的决定,陈二牛已经无所谓姓氏,若不是当年李木田的父亲李根水把他救起来,根本论不上如今的陈家,更何况在李家的地盘上,两人也没有拒绝的条件。 但明面上陈二牛还是把他逐出了家门,对着街大骂他这个宝贝儿子,以此证明陈家与他断的干干净净,陈二牛明白如今同李家的关系不需要玩这一套,但他还是谨慎地把作派摆出来了。 现下老人死了,陈冬河愧疚着到了他的棺材之前,他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如今已经二十六岁,受了两个人的教诲,七岁之前是陈二牛,七岁之后是李项平,一个教他稳重忍让,一个教他狠厉出击。 “父亲!” 陈冬河跪在棺材前痛哭,视之如父之人和亲父亲相继离世,怎么能叫他不痛苦。 李景恬在一旁轻抚着他的背,陈冬河一袭白衣在风中晓得格外单薄,李通崖也低低叹气,陈冬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娶了李景恬,一时间望着他痛哭的模样默然不语,不知说些什么。 下首的李平逸为厚重的氛围之所动,也忍不住落泪,掩着眼睛去瞧一旁的李渊修,却见他的眼中也溢满了泪光,于是低声道: “渊修弟……” 李渊修转过头,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这才各自低下头去,默默垂泪不语。 直到陈二牛的葬礼结束,两个男孩出了门,李渊修静静地往台阶上一坐,李平逸哽咽道: “要是我阿父死了,我也这样难过。” 抹了抹泪水,李平逸看着李渊修在阳光下晶莹的泪珠,低低地道: “修弟……” 李渊修抬了抬睫毛,转过头看着他,便见李平逸信誓旦旦地道: “你死了我也难过。” 李渊修用力点点头,还欲说些什么,李玄宣已经从院内走了出来,牵过这孩子的手,两人一并远去,李平逸则在原地坐了一阵,起身拍了拍屁股,独自钻到巷子里玩去了。 ———— 李玄锋三天之前便到了镇中,与江渔女日夜颠倒地玩了几天,那只大雁还是在院子里怒气冲冲地徘徊,嘎嘎叫着,他抱着江渔女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便听见小女人红着脸问: “若是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李玄锋嘿嘿一笑,解释道: “我是玄字辈,伱若生了男孩,便从渊,若是女孩,便从清,如此便可。” 江渔女点点头,李玄锋则望了望时辰,将她抱回床上,轻声道: “冠云峰坊市将开放,我却还有正事要办,且先出去一趟,做完事情再来找你。” 言罢收拾了衣物,吻了吻江渔女,出门往西飞去,不多时便落在冠云峰脚下。 沿着坊市的街道走了几步路,摊位渐渐少了,几家店面便出现在面前,李玄锋望了一阵,挑了一家售卖法器的店铺,跨过门槛进入店中。 店中站着个胎息修士,满脸笑容的迎上来,李玄锋沉声道: “去问一问你们店主,定制法器需要多少灵石,我要定制一把练气级别的法器长弓” 迎上来的店员愣了愣,连声道: “好嘞,好嘞,小的这就去” 顿时急急忙忙地下去了。不多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匆匆忙忙地从后院推门而入,如风一般近了身,身上挂着的诸多铁器叮叮当当地响作一片,观其修为,已然是炼气巅峰。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庚 李玄锋回山上同李通崖等人讲了打造法器的诸多事宜,又修行了大半年,终于有人来洞府敲他的石门,李玄锋出门一看,山上的雪尽数化了,绿盈盈的林子在灼热的阳光下重新生机勃勃起来,便兴冲冲地驾风而起,顺着古黎道往郡中飞去。 落在坊市里寻了一处落下,李玄锋昂首挺胸地进了楚明炼的小店,那胎息修士见了他笑盈盈地迎上来,奉上了茶,请他稍坐,转头去请楚明炼。 楚明炼还是那番风风火火的模样,身形未至身上叮当的铁器声已经到了,见了他笑道: “玄锋小兄弟来取你的弓了罢!” “正是。” 李玄锋应了一声,望见楚明炼身后跟着两个胎息境的学徒,一齐扛着一张长且厚,流光溢彩的暗金色长弓进了前店,两人皆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近了跟前将这弓往石桌上一垒,顿时嘭然作响。 楚明炼连忙将手在桌面上一扶,碧玉的桌面放出一阵白光,将劲力抵消,这才不至于将石桌压塌,责怪地撇了两人一眼,皱眉道: “怎么做事的!” 两人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去,楚明炼这才转过头看向李玄锋,笑着介绍道: “此弓金方屏石为身,青乌金精为弦,玄火锻烧足足一百二十六天,弓身上刻满了聚气凝气的符文。” “弓长七尺有六寸,角长二尺有五寸,金方屏石呈暗金色,通体流光溢彩,品级在练气中都算得上上品,只是沉重无比,且难以拉动。” “好!好!” 李玄锋喜上眉梢,单手一捉,将这把暗金色的长弓拿起,右手持弓,左手提弦,沉气咬牙,狞髯张目,磅礴的血气升腾而起,李玄锋狞笑道: “开——” 这把暗金色的大弓瞬间紧绷起来,硬生生被拉至满月,一时间嗡嗡之声大作,两个在一旁看笑话的学徒惊掉了下巴,耳边锐声不止,痛苦地蹲到地上去了。 楚明炼也是面如刀割,微微后退一步,心中大骇,暗自惊道: “这怎么可能!此人莫不是妖兽化形!!怎地有这样大的力量,我本以为此弓沉重,寻常人不过开个十之二三便可用上了,谁知道这李玄锋一口气竟然能拉到满月!” 眼看着殿中的诸多物品纷纷震动起来,楚明炼连忙上前,顶着面如刀割的锐气劝道: “道友!道友!我这店中诸多物品脆弱无比,你若是在这里松手,恐怕要震碎十之五六!” 李玄锋听了这话,空空荡荡的储物袋仿佛隐隐约约又空了一分,连忙慢慢地把弓弦松下去,连声抱歉道: “却是在下太激动了!实在对不住……多谢提醒。” “道友可曾想好这弓的名字?” 楚明炼笑着问了问,李玄锋点头思忖几息,回答道: “那便叫‘金庚’吧!” 楚明炼哈哈一笑,颇为自豪地摆了摆手,问道: “可还满意?” “好生满意!楚大哥好手法!” 于是李玄锋喜气洋洋地背起弓,同楚明炼到了坊市中解了契约和灵誓,以此证明财货两讫,驾起风离开坊市,急着往家中去了。 驾风飞了一阵,这才落在山上的日仪玄光阵中,便听脚下咔嚓一声,已经被金庚长弓击碎了一块石砖,只好尴尬一笑,将弓提了提,往院子中走去。 李通崖正给李玄岭演示剑法,两人在院子里舞着剑,一旁的李渊修小小一只,在石凳上瞪着眼瞧着,颇为温馨。 李通崖见了李玄锋轻轻一笑,收了剑问道: “取弓回来了?” “哈哈。” 李玄锋提了提手中暗金色的长弓,走上前去,向两人仔细地解释完,拉着正在画符,一脸无奈之色的李玄宣出了院子,非要找个地方给三人试试威力。 于是四人在山间寻了开阔处,李玄锋将步一跨,挽弓拉弦,凝神蓄力,暗金色的金庚长弓顿时亮起一道道亮金色的符文,弓弦也透出一抹浓烈的光辉,凝聚出一道金灿灿的真元法箭搭在弦上。 “着!” 远处的树林顿时轰然作响,地面猛得一震,升腾起一道厚重的烟尘,嘭然炸倒了五六颗大树,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大坑,炸得黄土飞溅。 第一百五十章 灵岩子 陈冬河拜谢了李通崖,由李玄宣带下去发玄景灵誓阅读功法,李玄岭也告退下去修炼。 李通崖看着几个晚辈远去,将手中茶碗放下,站起身算了算年头,自己差这一两年也将五十岁了,距离练气七层还有一小半的路程,不禁苦笑道: “天才的庸才的皆为人所害,剩下我这个不上不下的在这头苦苦修炼,世间无常,世道无情,且勤加修炼吧!” 言罢驾风而起,也回洞府里修炼去了。 ———— 距离李家三百里开外的山林间上,一个身披云纹袍的年轻男子正狼狈逃窜着,这人头带玉冠,身着法衣,手中祭出一道淡紫色的玉珠,撑出一个紫光湛湛的护盾,在天空中疾驰着。 身后则追着两个身披白袍的道士,皆是长须飘飘,手中持着法剑,脚下踏着飞梭,紧紧地咬在后面,手中的法器不断劈出亮银色的剑光,击打在那紫光湛湛的护盾上,发出法术碰撞的光芒。 “灵岩子,你莫要再逃了,徒增苦痛罢了,这地带全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家族,上来也是送命!” 两人的遁光牢牢地压制着他,不让他往郡城的方向飞,看着脚下零零星星纷纷跪地的凡人,灵岩子心中一片绝望。 “那什么黎泾李家到底在何处!” 他出身三宗七门中的紫烟门,在镗金门以西,前来这大黎山中办一要紧事,谁知道刚好碰上这两个长霄门的混蛋,硬生生死追在他身后,整整三天三夜,绕了大黎山外围转了一圈,从南麓追到北麓来了。 好不容易歪歪扭扭碰上了一个家族,灵岩子躲着两人的攻击大叫了一阵,里头不过是一个蕈林原边上小家族,哪里敢插手他们三宗七门之间的斗争,竟然怯生生地回答道: “我等实力低微,前辈还请前去西边,那里有一家族唤作黎泾李家,据说是剑仙世家,定能解了前辈之祸。” 气得灵岩子大骂三声,只好继续往西飞,如今眼看着都快要到湖面上去了,也没见到什么黎泾李家。 “师傅保佑……叫紫气峰的传承,不要断在我手上……” “若不是这紫烟灵罩,哪能在这两个长霄门的狗东西手中支撑这么久…只是现在丹药符箓都见了底,如果再也不能脱身,恐怕今天真的要陨落在这里。” 灵岩子服下最后一枚丹药,重新鼓动真元,眼前出现了大批的凡人驻地,两座山峰终于出现在眼前,他看着明灿灿的大阵激动不已,连忙加快速度,鼓动声音道: “我乃青池宗同盟紫烟门下弟子灵岩子,如今受敌人追杀,还请前面李家的前辈救上一救!” 声音受法力加持,滚滚如雷,惊得下面的镇民纷纷抬起头来,交头结耳地议论着。 下方的李通崖的洞府大门被李玄宣急忙敲开,他皱着眉头还不曾说话,灵岩子的声音再次传递进来。 “我乃青池宗同盟紫烟门下……前面李家的前辈救上一救!” 李通崖顿时脸色难看,暗骂道: “三宗七门的纠葛,怎地惹到我这地头上了!” “虽说紫烟门是青池宗同盟……但青池宗不是个东西,多次将我家害得不浅……若是上去帮了他,又难免被追杀他的三宗七门记恨!可我等若是不帮,说不准同时得罪了青池宗和紫烟门,这叫什么事……” 李通崖这才想着出了洞府,上头的灵岩子受两人疯狂攻击,难以长时间支撑,连忙大叫道: “听闻李家乃剑仙世家,实力强横,真的不肯救上一救!灵岩子事后必奉上宝物与法诀……”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杀两人 灵岩子在碧波荡漾的望月湖上兜兜转转了一圈,撑起紫烟灵罩顶着两人的攻击,改了方向折返而回,心中揣度着: “若是那人出言诓我,让他赚哄了去,我今日恐将死在此处……” 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霄门两人,心中惶恐,咬牙顺着山势飞着,暗自道: “当下也没了办法,只能信一信他,横竖是死罢了……今后紫气峰没了我,几个师弟师妹恐怕难熬了。” 不多时,一颗白色的大榕树已经出现在脚下,灵岩子眼前一亮,连忙落下去,身后两人不疑有他,也跟着落脚在山上。 “此处风景优美,却是一个不错的埋骨之处!” 长霄门两人冷笑了一声,见着树下还站着一人,皱着眉头连声道: “阁下是何人!我等长霄门办事,还请让一让。” 李通崖却看着灵岩子,见他面色煞白,一副不支之貌,扬手抛出一瓶回气丹药,轻声道: “道友,还请歇歇,这两人交给在下。” “好狂妄!” 长霄门两人又惊又怒,持着法剑迎上来,李通崖拔剑而起,纯白色的月阙剑弧沛然而至,“叮当”两声,将将人的法剑荡开一丈。 “剑法倒是不错。” 长霄门师兄弟还在揣度他是三宗七门中哪个宗门的弟子,李通崖却已经一如平常顺着月阙剑法起手的优势荡出十几道剑气,靠着磅礴的真元以势压人。 长霄门两人心怀忌惮,一时间还真被他压制下去,两人追了一路,真元储备也不多,玉云子有些急了,以法力向玉和子传音道: “师弟!这人藏头露尾,不知是哪一方势力之人,剑法却颇为不错,又何底牌,你我不如舍了这人离去……只是这紫烟灵罩太过可惜,眼看就要到手……” 师弟玉和子虽然修为不及他,却是个拿主意的,同样以法力回应道: “这人还能是谁!多半都是那黎泾李家之人,黎泾李家据说以剑法闻名,岂不是正好对得上?这些小家族往往只有一两项传承,你莫要看他剑法高超,其他地方定然不如你我,我等占据了上风便逼走他,只是不要叫破了他,叫破那便是生死相搏的事!” 两人打定主意,同李通崖僵持起来,玉云子这头才过了十几招,忽而浑身一紧,面如刀割,顿时大叫道: “有阴招!” 手中一叠符箓顿时无风自燃,玉云子身上才套上了几层光罩,耳边已经尖啸不已,身上的护盾砰然炸裂,如同重重地受了一锤,飘荡出去老远。 玉和子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胆寒,咬牙道: “师兄!” 李通崖的剑光顿时逼了上来,将他的法剑磕飞,李玄锋的箭也一支接着一支撞上来,虽然不如第一支蓄力来的威力大,却也逼得两个人狼狈不已,心生退意。 一旁的灵岩子看呆了去,不想李通崖真能以一敌二将两人挡住,估计更是有了反杀的趋势,连忙叫到: “兄弟莫要伤这两人性命……长霄门之人有追溯法印,能够标记杀人之人,还是待我来了结这两人!” 两人听了这话更加胆寒,连忙祭出了法盾与符箓,各自压箱底的法术出来,玉云子使得是一道白光闪烁的玉珠,玉和子则剑上点起一道红盈盈的火光,一时间同李通崖李玄锋僵持不下。 李通崖听了这话倒是对这灵岩子印象好了许多,暗自点头,揣度道: “既然这长霄门有这等手段,恐怕这灵岩子的紫烟门恐怕也少不了,倒是让我等长了见识,自是……这法子看上去好,无非就是对敌之时束手束脚,真遇上了强敌,打断了手脚废了修为喂妖物也是一样的。” 灵岩子却已经迎上来,身上紫光湛湛的灵罩,将敌人的攻击尽数化去,两人顿觉不妙,师兄弟对视一眼,驾起飞梭就欲逃跑。 “哪里逃!” 第一百五十二章 紫雷秘元 “黎泾李家李通崖!” “紫烟门紫气峰灵岩子。” 灵岩子终究是到了黎泾山上,这才进了院中,便见李玄岭笑盈盈地迎上来,开口笑道: “见过前辈!” 灵岩子矜持地点了点头,却不想李玄岭低声笑道: “我已经叫上了一应族人,恭候前辈的妙法了!” 灵岩子窒息了一瞬,这才想起先前逃跑时慌不择路,许下了法诀和灵物,李通崖与李玄锋忍俊不禁,暗自在心头叫好,李玄锋嘴上却严肃道: “岭儿!不得无礼,灵岩子前辈是三宗七门的高修,你可不要担心他食言。” 灵岩子低低一叹,落座苦笑道: “不要说什么三宗七门的高修了,受人追杀狼狈不堪,我先前的低鄙样子不说你等,恐怕山下的几万凡人都历历在目,哪里还有什么高修样子,不过是贪生怕死的俗人罢了!” 饮了口茶,灵岩子仔细品味着,神色平静,继续道: “无论如何,我是活下来了,那两个长霄门的人反倒死在我手中,你们不知道……这活着呀!” 说到这儿猛然顿了顿,仿佛在用力呼吸山间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灵气,灵岩子这才笑盈盈地道: “比什么都强!” 此言一出,倒是让李通崖高看了他一眼,听得几个玄字辈的李家子弟微微滞住,灵岩子笑道: “我这一身法力皆出自宗门,许下了玄景灵誓,不能交给伱们,我身上灵石丹药在路上早已经用完,一些功法秘籍大多是外出游历所得,许多对你等都没什么用处,唯独有这一秘法,唤作《紫雷秘元功》,三品的功法中都算佼佼者,还算值钱,通崖兄看如何呀?” “前辈且说上一说。” 李通崖终于听到了这家伙肯开口,便仔细地听着。 “这本功法本是古宗门雷云寺的四品功法,那时候吞服的是紫金雷液成就练气,筑基后形成的仙基叫作‘冬雷声’,后来雷云寺被灭,紫金雷液也没了消息,改成了玄阴雷液,功法也退成了三品,形成的仙基成了‘玄雷泊’,却比寻常的三品功法要好上许多。” “哦?” 李通崖却皱了皱眉,反问道: “那这既然是秘法,恐怕还有后遗症吧?” “甚是轻微……不过是不能生育,寿命减少几年……” 李通崖颇为心动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若是宗门也就罢了,作为家族功法不能生育,岂不是挖李家的根基? 灵岩子见状也是颇为尴尬,连忙道: “不止!不止!我手头还有玄阴雷液的采气之法,一并交给阁下。” 李通崖瞧着他的样子摇摇头,无奈道: “那便谢过前辈了。” “至于这锦囊……” 灵岩子点点头,手中提起两枚长霄门人的素色锦囊,轻声道: “这锦囊能与长霄门人的手段共鸣,又不得打开,留在贵族也是祸害,不如交由我出来,来年派人将锦囊中的物品兑换灵石,送到贵族中来。” 李通崖自是不信他,但当下也没有什么办法,权当卖他一个人情,低声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屠杀 司徒友站在平稳飞行着的大型飞梭之上,心中又涩又喜,下方黎夏郡中人头攒动,皆抬起头来望他们,却又看得他心烦意乱。 同样是镗金门入寇青池屠杀凡人炼制法器,他不似几十年前那个同样入寇青池宗的族兄一般猖獗得意,司徒友知道这一次不是交易,而是青池宗的要求,此行凶险万分,门中才会派出他这个最不受重视的胎息境庶子。 镗金门说的好听是一个门派,实际上也不过是司徒家一家之堂,修仙者修为越高生出的子孙身具灵窍的可能性就越大,宗门最后都难免为一家所掌控,如同青池宗的迟家,金羽宗的张家,外姓修士拜入宗门最终也是受人驱用罢了。 镗金门紫府巅峰的修士寿尽而亡,失去了顶梁柱,自己这一脉同青池宗联姻的亲青池宗派系理所当然上了位,那个屠杀万家的族兄司徒翌下场凄惨,看得司徒友胆寒,知道入寇这件事水深得很,但凡碰上了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当下心中也是复杂的很。 如今镗金门成了青池宗的附庸,司徒家受了命令,要南下攻打青池五郡,司徒友虽然不明白青池宗发了什么疯忽然开始屠戮治下的家族,但还是唯唯诺诺领了命令,带着人南下了。 “简直可笑至极,我不过是胎息,竟然要我带着几个练气去劫掠由筑基世家镇守的黎夏郡……” 司徒友脑海中纷乱繁杂,忽而闪过一丝灵感,喃喃道: “我懂了!我懂了!看来青池宗真要有哪位紫府要陨落了……青池宗是在怕啊……” “友兄!” 旁边的练气修士叫了一声,司徒友这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祭出那把血红色的长刀,这把长刀是筑基级别的法器,上头也有十几万的人命了,此番祭练完毕,恐怕青池宗的几个排名前列的法器也能碰上一碰。 司徒友念动法诀,顿时大量的红色刀光喷涌而出,上千道血光在空中灵动游走,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如同鸟儿一般向下方的黎夏郡里落去,各自去寻找凡人屠杀了。 ———— “族叔!!” 萧如誉神色紧张,朝着一旁的萧雍灵拱了拱手,连声道: “还请速速出手吧!黎夏郡中有整整几十万的凡人,还有我萧家数千的凡俗子弟……来人不过是十几个练气,怎么能任他屠杀了去……” “再等等” 萧雍灵摇了摇头,冷眼看着郡城上空十多个练气的身影,低声道: “绝非如此简单,恐怕青池宗的人在外头一并看着,这是要逼我萧家筑基出手,好围杀之……迟尉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绝不能坏了老祖的大计!” 萧如誉面色一滞,有些不忍,低声道: “那可是几十万的凡人……世世代代供养我萧家,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弃之不顾,留给他镗金门祭练法器!” “我又何尝不知道!” 萧雍灵显得有些暴躁,朝着自己这个晚辈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 “可我萧家已经整整隐忍了三百多年了!好不容易才等来初庭老祖这样的天纵之才,破了三家联盟,掌控整个黎夏郡,如今距离脱离青池宗成就紫府仙族就差这十几年,我们怎么能草率出手!” “你就不怕那迟尉就守在山门前,等着我等轻率出击,将我等擒下来逼迫老祖出手,最后将我萧家好不容易得来的紫府伏杀?到最后凡人保不住,连带着我萧家也一起族灭了!” 萧如誉沉默着不曾开口,萧雍灵低低看了他一眼,狠声道: “只要迟尉一死,青池宗再也没有围杀老祖的实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裂土自立,等上几十年再将望月湖那什么密林郡取了,我萧家便背靠望月湖和大黎山,再也没什么忧虑…” 萧如誉终究没有开口,一同和萧雍灵望着山下尸山血海,人间地狱的景色,哭喊声和惨叫声被阵法隔离在外,萧如誉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悲声道: “孩儿本恨镗金门与青池宗卑劣,可如今看我萧家…也不曾干净到哪里去!” 萧雍灵听了这话微微一震,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轻声道: “你若是要找干净的东西,唯独往话本里去寻,或许还能找上一两个。” “莫要看这太阳正照耀,天地间——本就没什么干净的东西!”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雁 李渊渔缩在床脚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听见一声声大呼,有人悲哭有人大叫,顿时惊醒,却见床前床底皆是雾气,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事物。 “阿娘!” 李渊渔转头一看,身旁的江渔女不见了踪迹,四处张望,却发现天色暗沉地惊人,只好爬起来走到窗前,眼前浮现出一轮明亮亮的月儿。 “好生奇怪。” 他只好上前几步,跨步出了房门,脚底却一空,不曾踩到结实的地面,空落落地坠下去。 “啊!” 领子处一紧,李渊渔手脚乱挥地被拎了起来,抬头一看,眼前却是耸立而起的城墙,自己正正的落在一个箩筐中,却已经到了郡外,早些时候见过的中年人笑着看着自己。 这中年人脸色煞白,双唇如血,两只眼睛黑得吓人,直勾勾盯着他看。 “看来老子这术法还不曾懈怠下来太多,偷别的不行,偷个孩子还是在行的!” “你!” 中年人从他怀里摸出那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正色道: “收了我的卖命钱,就须同我走。” 李渊渔惊了惊,咬牙稚声道: “你带我出来作甚……你是仙人?!” “不是。” 中年人听了这话,脸色难看地皱成一团,愤愤不平地道: “所谓的仙人把伱母亲杀了!还满口仙人仙人!” 李渊渔如殛雷击,瞪大眼睛看着他,叫道: “你…你这人,在说些什么!” 中年人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在城门上一拂,顿时有如水一般的纹路散开,院子中的景色浮现而出,李渊渔只是瞧了一眼,见了四分五裂的血腥场景便呛了声,差点晕过去,口中叫道: “啊!” 李渊渔顿时小脸煞白,口中哭闹着,中年人却由不得他,低笑着道: “我叫江伯清,你从此便跟着我修行咒术!你叫什么名字?” 李渊渔自是不信,哪里愿意同他走,放声便哭起来,江伯清见李渊渔依旧哭闹不止,神色得意,抱起他笑道: “那便同我姓,叫江雁吧!” ———— 李玄锋驾风顺着古黎道飞着,却看见冠云峰上五色光彩流动,似乎启动了阵法,心中咯噔一下,暗自道: “难道还有人敢闹上萧家?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疑窦丛生,李玄锋却停也不停,见脚下的城门路中空荡荡,满地都是推倒的小车,散乱的衣物,各色食物撒落一地,任由无人管束的马牛嚼着。 这下子终于乱了阵脚,李玄锋肃着脸,越过黎夏郡的城墙,瞥见墙面上皆是血手印,成百上千地印在上头,好像有人踩着血要翻过这墙,只是一次又一次跌落下来,跌破了肚子,溅得城下皆是混着血的屎尿。 小院坐落在巷子里,并不难找,偌大的城池一个人影也没有,李玄锋落在院子前,看见门前挂了一只绣的歪歪扭扭的小雁,沾了点血,在风中摇摇晃晃,好像要打开翅膀飞走。 “吱呀……” 小门半掩着,李玄锋轻轻一推便开了,见着台阶上落了一只白嫩的小脚,被人从如玉般足腕上一拳的距离切下来,切得光滑,干脆利落。 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双他在被窝里捉住抚摸过无数次的小脚。 一双他挠起来叫江渔女羞着脸瞪他的脚,当年少年初经人事捏着她的脚问她: “怎么还有这么美的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胆裂 萧如誉跟上李玄锋,当下也是激动不已,他是个纯良的性子,眼看着几十万凡人被屠杀,心头一直憋着股气无处撒,咬牙道: “玄锋兄,这群镗金门之人不过是练气修为,主事的公子甚至只是个胎息境的小修,是镗金门和青池宗抛出来的诱饵!后面多半跟着十多个筑基,不吊上几只筑基的大鱼不会出手……你我不过练气,若是谋划得当……倒也可以叫他们付出点代价。” 李玄锋虽然怒火攻心,却不曾丧失理智,轻声道: “如誉兄放心,我有把握,别说那公子只是个胎息,就算是练气修士此番也逃脱不得,要叫他死的不明不白,死相难堪,权当收些利息。” 萧如誉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金庚长弓,也有了些许猜测,手在腰间锦囊处一拍,翻出两枚淡蓝色的符箓,低声道: “我这有两枚玄元遁符箓,最善遁逃,乃是保命的底牌,只要玄锋兄能保证一击致命,我等即刻西去,留不下踪迹。” “麻烦如誉兄了。” 李玄锋接过一枚符箓,心下更有几分把握,便见萧如誉狠声道: “此事若成,好歹也能一慰山下数十万的冤魂……不至于叫我日夜愧疚,事若不成,我等即刻逃遁,也不须搭上自己,大仇不须即日报……” “如誉兄放心,玄锋不会冲动。” 李玄锋摇摇头,心中对青池宗与镗金门的仇恨达到了新的高度,咬牙道: “此番不过是为家中长辈与妻妾出口气,仇与恨不会消弭于无形,我等来日方长。” 言罢一行人已经出现在天边,各个身着金衣,背上背着各色的刀器,一眼便能看出来是镗金门的人。 最高处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正祭起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刀,大量的红色刀光喷涌而出,上千道血光在空中灵动游走,各自落下。 周围围了一圈的练气修士,眼巴巴的盯着下面的小镇,自又是一番尸山血海的景色。 李玄锋眯起眼睛看了一阵,找了一处山头落下,虚踏一步,左手拉弦,右手持弓,狞髯张目,也不搭箭矢,弓身上一点法力的光辉都不曾显现,平平淡淡地仿佛在拿弓射一只野兔。 “咻。” 四周仅仅有弦击打在空气上的声音,山间只有一道柔和的风吹过,掉下来两片碎叶子,李玄锋收弓而起,神色间的郁气解了大半,低声道: “这人已死,速走。” 萧如誉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两人催动符箓,化为两道蓝光,风一般地往西边去了。 ———— “婉儿,怎么了?” “无事。” 宁婉微微皱眉,隐匿在空中,看着那镗金门的公子一脸得色,心中颇为为难。 身为月湖峰的弟子,黎夏郡本是她要守护的地方,眼下却卖给镗金门杀戮,一番行径弄得她又是尴尬又是不忍,却不得不接受了宗门的命令在这空中跟随着,时刻准备出手镇压出现的筑基。 她并非迂腐之人,也并非那些天真无知的宗门弟子,若是要在维持青池宗和几十万凡人的性命中选一个,宁婉毫不犹豫的会选择维持青池宗,但让他人屠杀治下子民仅仅为了消灭一个可能性,却让宁婉觉得颇为不值。 她十几年前就突破了筑基,是青池宗中除了李尺泾之外最为年轻的筑基,也是隐匿在周围的筑基众人之中意境修为最为高深的那个,那道直奔司徒友脑袋的箭意她看得清清楚楚,却冷冷地看着不曾出手,眼底反而闪过一丝快意。 “这般高深的意境,不是积年的筑基修士就是紫府仙修,却不曾杂夹一丝法力,这是不想伤了两家的颜面,却要出手惩戒这家伙一番,那便随他去吧……死便死了,死了他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毕竟宁婉心中对这家伙也没什么好感,十二三岁就这般残忍恶毒,屠杀她月湖峰子民,虽然碍于宗门不得出手,宁婉却乐得见这家伙暴毙。 环顾一圈,几个筑基中后期的修士也一脸若有所思,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胎息修士得罪那名不知名的筑基甚至紫府修士,连镗金门的修士皆冷冷地看着,宁婉在心中暗自发笑。 下方的司徒友突然闷哼一声,周边一圈练气修士连忙转过头来看他,司徒友却摆摆手,有些迷茫地吧唧吧唧着嘴,暗道: “真是奇了怪了,口中怎地如此苦涩。” 心中越发慌乱,司徒友摇了摇头,发现口中越来越苦,叫道: “来个人看一下法器,我却有些事情。” 顿时有人上前接过长刀,司徒友双手刚刚离开了法器,猛然地发慌起来,伸手在口中沾了沾,却发现指头上长满了淡黄色的液体。 “这是……胆汁?!不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葬 天色昏沉,李玄锋落在院子中,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极其遥远的天边传来几声哭叫,暗沉沉的天色本来将一切血迹都掩埋了,李玄锋练气修为却又让他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女人……哥且先杀他个公子,为你报上一仇。” 拆下门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棺材,李玄锋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份碎片摆好,将身体的各个部位用法力拼上,足足整理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算有了人样,李玄锋边摆着边自言自语,在衣柜中找出了一些衣物为她披上,却猛的瞥见了好几件孩子的衣物。 李玄锋拿起来看了看,基本都是四到五岁的孩子的衣物,翻开底下的一层,各类孩子的用品一应俱全,算算日子,若是自己上次让她怀了孕,到如今孩子也应该这么大了。 泪眼朦胧间袖口上袖着渊渔二字,江渔女曾是江边大渔户的子女,虽然后来沦落到了青楼,却还识得些字,不知道是绣的东西不怎么样还是本身写字就歪歪扭扭,“渊渔”两字显得张牙舞爪。 “渊渔……” 这才明白已经还折了个未见过面的娃子在城中,顿时更加愧疚痛苦,伏在地上缓了一阵,将棺材合上,李玄锋喃喃道: “算算时辰,家中没有痕迹,莫不是在学堂或是街道上玩乐…” 收起几套孩子的衣物到怀里,李玄锋抗着棺材在院子周围飞了一阵,暗沉的天色下没有见到四五岁孩子的尸体,只好抹着泪到了附近的学堂。 这下却是满地都是孩子的尸体碎片,李玄锋在血堆中摸黑寻了一阵,辨别不出,寻思着只能建上衣冠冢,哀叹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往李家店铺中去了。 驾风扛着棺材,在李家的店铺中逛了一圈,李玄锋在门前依稀分辨出万天仇和自己那个族兄的尸体,咬牙道: “平时叫你好好修炼,不要懈怠,躲到郡里来享福来了!这下连人家法器的一道光辉都接不住!” 张了张口,却望着万天仇绝望的眸子怎么也说不下去,李玄锋涩声道: “不怪你……怪这世道!” “叫家人来收殓吧。” 李玄锋低低叹了口气,扛着棺材往西飞,穿过血淋淋的城墙飞了一阵,眼看萧如誉在古黎道上等着,见了李玄锋手中的棺材一阵愧疚,叫道: “玄锋兄,我收到消息……那公子确是死了!” “我晓得!” 李玄锋闷闷地回答了一声,驾风向着李家的方向而去,留下萧如誉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中呆呆站了一阵,落回山上去了。 ———— 黎泾山。 李玄宣带着李渊修上了山,这孩子如今也十二岁了,安静礼貌,前几年查出了灵窍,且先修行着,如今已经成了胎息一层玄景轮,李玄宣打算分担些家事给他,先给孩子练练手。 李渊蛟当下也八岁了,同样身怀灵窍,去年消息传来可把李玄宣喜得眉飞色舞。 李玄岭这头也不逊色,卢婉容为他生下先后两个孩子,一女一男,女孩取名叫李清虹,男孩取名叫李渊云,如今长女四岁,次子三岁,两个孩子长得都玲珑可爱,惹人疼爱。 “玄岭的两个孩子也大了,再过上三年子弟皆长开,便在法鉴之前求一次符种……” 李玄宣看了看下首认真读着木简的李渊修,暗自叹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渊清辈 “八月,镗金门复南下,屠黎夏郡,郡人或阖门而灭,或覆族而丧,满城尸骨,无人得殓,道涂无人,四境臭秽,万家余脉亦处城中,毙。” 李景恬提笔写罢,几十字间便将千万家的悲剧轻描淡写地写尽了,蘸了蘸墨水,这才继续写道: “公子锋妻子皆受戮,嗔目欲裂,驾风向东,遥见镗金门人,射杀之。” “姑姑!” 李玄岭的一双儿女笑闹着进了院子,李清虹是长姐,女孩长得快,如今已经到了李景恬的腰处,束着长发,性子活泼,笑着就闯进院子来。 次子李渊云则安静得多,小心翼翼地跟在姐姐身后,见了李景恬还恭恭敬敬地行礼,李清虹却已经坐到了桌边,盯着她的衣服看。 两个孩子方才六七岁,没到下山的年纪,平日里时常到李景恬处,同这个姑姑聊聊天,讨些零嘴吃,去年李渊蛟查出身怀灵窍上了山,这两个孩子下了学两头闲逛,时时叫着渊蛟哥哥,玩累了便到李景恬处来了。 李景恬将笔放下,盖起桌面上未写完的书帛,笑盈盈地抱了抱李清虹,房门前这才传来一阵脚步,一道轻轻的嗓音响起。 “渊蛟拜见姑姑。” 门前却走进来一个黑衣的男孩,长发束起,腰间系着剑,两只眼睛明亮有神,瞧着李景恬看,李渊蛟上了山记得母亲木芽鹿的嘱咐,时常来拜访李景恬,从她这里取些书看。 “过来坐。” 李景恬笑着应了一句,见三人孩子之间颇为融洽,心中顿时安定,朝着李渊蛟道: “你父亲呢?” 说起李玄宣,李渊蛟眼帘一低,有些闷闷地回答道: “若不是在山下处理事务,就是在闭关修炼了,他向来就只会去这两处地方,还能去哪?” 李景恬呆了呆,连忙揉了揉他的脑袋,回答道: “你父亲管着偌大的家族,自然难以时常顾全你母子……伱可莫要生他的气。” “蛟儿不敢。” 李渊蛟连忙点头,闭口不言,心中却暗自道: “母亲这么说!姑姑也这么说!我又不是看不见…怎么修哥他就日日能顾全,偏生顾全不得我母子。” 大哥李渊修安静温和,李渊蛟同他感情很好,这番怨言却把自己难受得紧,抿起嘴憋着不说话,李景恬看在眼里,还想劝一劝,门外却传来两声笃笃的敲门声。 李通崖抖了抖衣袍,跨步进了房门,身后跟着一身皮甲的李玄岭和披着长袍的李玄宣,顿时将屋中的孩子吓得不轻,连番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开口道: “二叔公!/大父!” “嗯。” 李通崖笑着应了一声,他前几月心血来潮,突破了练气八层,属实是意外之喜,让他这两月都开心得很,又见了孩子门欢快的模样,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玄锋还未出关么?” “不曾。” 李玄锋安葬了妻子,老老实实的上山闭关去了,也不再往外跑,修炼起来比以前积极得多,如今已经闭关了两年多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渊清授符 陆江仙坐在山脚下,眼前蹦蹦跳跳的月白石妖跑来跑去,这些被他点化的妖怪勤勉地在镜子之中干活,脑袋上的淡蓝色光晕照得地上的影子飘忽不定,镜中天地的大部分建筑物都已经修好,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陆江仙在镜中的生活除了研究巫术就是观看外头李家的是是非非,不但平淡,甚至有些无聊,生活本就如此,在无奈和无聊之中反复横跳。 “如今巫术有了些进展,这几年也不算白过。” 他如今不但研究出了些诅咒之术,连带着研究出了祝福和追踪之术,只是对于一个蜗居镜子中的器灵而言并无太大用处。 不过陆江仙也越发感觉到山越的巫术同法鉴之间的联系,随着他对巫术理解的逐渐深入,许多原本需要繁杂的操作才能控制起来的法鉴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甚至能借助法鉴做出许多以前不能做出来的操作。 神识从鉴身之中飞出,石门轰隆隆地打开了,李玄宣与李玄岭牵着几个孩子入了内,沁人心脾的焚香气息弥漫开来,几个孩子却毫无反应,皆被法力封闭了五感,牵着长辈的手不敢说话。 李渊蛟眼前漆黑一片,听也听不见,张张嘴巴也发不出声音,不由紧了紧父亲李玄宣的手,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连忙按照父亲之前嘱咐的跪在地上,只觉膝盖下面软乎乎的,似乎有个跪垫,柔软光滑。 李通崖早已经等在石室之中,幽幽地盯着石台上的法鉴一言不发,四个孩子皆跪下了,低眉看了看李清虹,不曾提什么异议,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黎泾李氏,虔具清酌庶馐、寒食牲仪,共有四子,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得之称幸,不得亦平,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陆江仙神识一动,无形无色的透明波纹一扫而过,各个孩子的头顶冒出白色接近透明的毫光。 最左边是长兄李渊修,身具灵窍,天赋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上一代的李玄锋,却也比李玄宣要好,头顶上的白毫有六寸长。 白毫代表着此人与玄珠符种的契合度,白毫一尺者若是身无灵窍吞入符种即可宛若身具灵窍之人,若是本身身具灵窍,便可足足增长一倍的修炼速度,李渊修的白豪长约六寸,代表他吞入符种之后可以增加六成的修炼速度。 中间的是李渊蛟和李渊云,一个一身黑衣另一个一身白袍,李渊蛟身具灵窍,资质看起来比李渊修还要好些,白毫也有七寸,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李渊云倒是身无灵窍,白毫也有七寸,陆江仙微微叹了口气,将他排除在外。 最后一个李清虹倒是看得陆江仙眼前一亮,这孩子身具灵窍,天赋同李渊修相差无几,但头顶的白毫足足有九寸!闪闪发亮,仿佛一道淡淡的光柱。 “李渊修本来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从那大衍天玄箓为刘长迭推演的几十年后的景象来看,李家根本没有李渊修的影子…投资有风险,还需谨慎啊……” 思虑了片刻,陆江仙像一个春初播种时的老农,寻思着种下哪一种种子来年才会有最大的收获,鉴身从石台上悬浮而起,发出淡淡的白光。 “李通崖虽然想要渊字辈只授一枚符种,怕过上几年没有符种可用,却是不知我还有三枚符种藏在镜中,此事由不得他,李渊蛟和李清虹我皆要了!” 法鉴上的十二道篆文一一闪亮而起,看得李通崖与李玄宣眼皮微跳,总觉得镜面上会喷涌而出一道沸腾的白色月华,陆江仙凝聚法力,吐出两枚玄珠符种。 “兹有李氏子弟,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赐下玄明妙法,使之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赐下《太阴吐纳养轮经》一卷,寻踪术一道。” 两枚白丸从如水一般的镜面上一跃而起,圆坨坨光灼灼,白光闪烁,照的庭中白茫茫一片,几个孩子皆封闭了五感,不曾察觉,倒是李通崖看得微微呆了呆。 两枚玄珠符种一前一后地落在李渊蛟和李清虹的眉心升阳府,却因为两人不曾修行过接引法,没有顺着身体的脉络而下落在气海穴中,而是静静的停在升阳府隐匿起来,等到这两个孩子运行了接引法才会融入气海穴。 李渊蛟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映照了进来,李清虹也是微微蹙眉,两人皆是眉心微微闪亮,显现出一道明亮的月亮纹路,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了。 李玄宣也是呆了呆,不曾想法鉴不曾选择李渊修,而是选择了李渊蛟和李清虹,偏过头望了望李通崖,低声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遗物 李渊修在院里抱着剑站着,眼前的李渊蛟一身黑袍,抽剑舞动着,在冷风中发出几声破空声,双手握得发白,青锋沉重,李渊蛟的面上微微见汗。 “蛟儿,你这《玄水剑诀》读了多少时间了。” 李渊修伸手在李渊蛟的肩膀上拍了拍,扶正他的剑式,温声问着。 “两年出头。” 李渊蛟低声应了,李渊修将他的几个错误指正,便见门前走进来一个男孩,看上去比李渊修还要小些,朝着两人拱拱手,抬起头道: “兄长,我父亲请您上山一趟。” “嗯。” 李渊修朝着眼前的李渊云点点头,偏头道: “你去东院说一声,眼下便不去处理事务了。” 身后的李平逸已经长得高大,身材要比他父亲李谢文魁梧几分,闻言点头出去,李渊修别过李渊蛟,跟着李渊云上了山。 李玄岭正在院子中坐着,看着杯中冲泡的茶叶沉浮,李通崖嘱咐他向李渊修几个透露法鉴之事,他心中却装满了忧愁与不安。 自己的孩子李渊云身无灵窍李玄岭早便知晓,前些日子还抱着些希冀的想法——万一能让法鉴选上了,身上的灵窍问题便有了解决方法。 在法鉴面前一跪,李玄岭还是接受了现实,心中苦辣,望着自己的孩子在山上跑来跑去,当真说不出的滋味。 “这孩子,这可怎么办……” 李玄岭小时就见三叔李项平尤为喜爱李景恬,这头到了自己身上算是尝到了滋味,何止是简单的爱……要说没有愧疚,没有悲哀,李玄岭是万分不信的。 门前的笃笃作响,李渊云已经领着李渊修进了房门,这孩子昨夜同李玄岭彻夜长谈,知道了自己身无灵窍,忍不住哭了两阵,现下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泪痕,反倒还有笑嘻嘻地来安慰李玄岭的意思。 “见过族叔!” 李渊修拱了拱手,小渊云已经自觉地退出房门,看得李玄岭眼帘一低,偏过头去,涩声道: “今个叫你来,是因为伱已经成了玄景,家中一些事情也须知晓。” 李玄岭寻他来时早已深思熟虑过,将话好好整理了一遍,开口道: “家中有一道祖上传下来的法器,是一枚青灰鉴子,远超筑基级别,有诸多妙用,神异非常。” 将法鉴的妙用一一讲述了,在过去的一些事情中举了一些例子,李渊修带着喜色听完,李玄岭这才道: “前些日子带你们封闭了五感,在院子中便是求这符种,你的弟妹们渊蛟和清虹得了眷顾,升阳府中已经暗暗授了符种了!” 这番话不提符种可以为一人所求,而是避重就轻地谈到得了法鉴眷顾才可以授符种,自然是为了避免伤到李渊修,这个渊清辈的大哥却仿佛浑然不觉,喜道: “那可真是好得很。” 言罢眼中闪过一丝低落,低声道: “只是可惜了渊云了。” 这话正中李玄岭的心结,李玄岭不由地点头,沉声道: “渊云不能修炼,许多话也不对我这个当父亲的说…今后日子不好过,还要修儿你多多关照。” 李渊修郑重点头,两人在灯下聊了许久,从虎视眈眈的郁家聊到遥遥相助的萧家,李渊修的不少见解都令李玄岭刮目相看,两人聊到夜深,这才让他发下玄景灵誓,送出门去。 “有此子持家,今后无恙矣。” 李玄岭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着李渊修下山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修行去了。 ———— 萧元思在家中拜见了老祖萧初庭,又见过了族侄萧雍灵,这才得以脱身,驾风在古黎道飞了一阵,越过重重叠叠的林海,到了李家地界。 当年黎泾山上的简陋雾里迷阵已经换成了一道金光闪烁,颇为复杂的大阵,看得萧元思微微点头,虽然这阵法在如今筑基修为的他面前算不上什么,却也能看出来李家这几年有所长进。 在阵外稳住身形,萧元思有些忐忑地开口道: “青穗峰……” 萧元思又想了想,改口道: “黎夏萧家萧元思前来拜访,还请开一开山门!” 下方明显愣了许久,这才洞开一个小口子,萧元思收了法术,往其中一落,面前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小辈,有些面熟,朝着他拱手道: “李家李玄宣,见过前辈,我家长辈在闭关,还请落到院中坐一坐。” 萧元思轻轻点头,望了望他,忍住没问他是谁的孩子,落座端茶,静候李通崖等人的到来。 这才组织了一下语言,李通崖已经到了门前,屏退了左右,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李通崖拱拱手恭声道: “见过前辈!” 萧元思感慨地望着他,看了看他斑白的鬓角,轻声道: “你也老了……项平呢?” 李通崖低下头,眼睛低垂,看不出什么色彩,回答道: “两宗约事,山越东进,逼杀了项平。” 萧元思本就怀着愧疚而来,这话像一道重锤一样砸在他脑壳上,叫他破了功,解下腰间的青锋递上去,低声道: “泾儿…他…没了。” 李通崖早已经知晓,却忍不住垂泪,双手接剑,哽咽道: “通崖二十岁失了兄长,父母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过世 第一百六十章 得丹 萧元思一拍面前的丹炉,最后一炉蛇元丹飞射而出,放着灿灿的荧光在空中转了一圈,一一落到他手中的玉瓶之中。 “好了,这七枚蛇蛟果,一共练出来四十五枚丹药,按照以往定下来的规矩,我取九枚,剩下三十六枚归你等所有……” 李通崖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个初入仙道的小伙子,在湖边修行了三四十年,对炼丹方面的抽成也是晓得,连声道: “前辈!如此却是折煞了我家,炼丹一道,若是自备药材,成丹率超过五成则余者皆归丹师所有,哪有超过七成才收下的道理!前辈对我家帮助太多,怎么还好意思您的便宜……” 萧元思愣了愣,轻声一笑,回答道: “我已经突破筑基这蛇元丹已经对我完全没有用处,取这九枚纯粹是不想坏了规矩,你李家如今后辈众多,要用丹药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必同我客气什么!” “万万不可!” 李通崖拱了拱手,知道萧元思是在心中对尺泾有愧,借此弥补李家,回答道: “我家确是亟需这些丹药,那便如此。” 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五十枚灵石,往面前的桌上一放,恭声道: “既然这些丹药对前辈无用,这些前辈本来应得的便折算做灵石,还请前辈一定收下。” 萧元思只是在心头一算,便知道李通崖还是按五成的份额来折算,五十枚灵石甚至多出来不少,挥了挥袖子将其收下,回答道: “也不为难你,那我便收下了。” 起身准备正告辞,萧元思忽然记起来一些事情,温声道: “黎夏郡遭了屠杀,眼下没有多少人口,我萧家还是要从古黎道上诸家迁一些人口过来,到时会有晚辈上门详谈。” “晚辈晓得了,恭送前辈!” 李通崖连忙应了,看着萧元思驾着飞梭远去,消失在天边,门外的李玄宣才敢进来,看着桌子上摆满的玉瓶满脸喜色,轻声道: “有了这批丹药,家中之人修为又可再进一步。” 李通崖点点头,挥挥衣袖,将桌上的丹药收起,回答道: “蛇元丹以性情温和着名,胎息与练气皆可服用,对我家再适合不过了。” 李玄宣估算了一下时间,笑道: “我已经在胎息巅峰停了两年,如今有了蛇元丹,再加上每个大境界的一枚箓丹,突破炼气便十分稳妥了。” 李通崖取出丹药递给他,轻声道: “可曾想好修炼哪种功法?” “《紫雷秘元功》虽然强横,但所需的玄阴雷液需要等到特定时辰下的雷雨才能收集,却也等不了那么久,便在《江河一气诀》和《洞泉澈灵诀》之间选择一个。” “两者各有特色,侄儿却属意《洞泉澈灵诀》。” 李玄宣一口气说完,显然也是早就有了规划,李通崖摆了摆手,询问道: “说说理由?” “《洞泉澈灵诀》采用洞泉澈气练气,生机充沛,灵动玄妙,对制符一道大有帮助,侄儿如今在这符道上钻研了十几年,今后也能多为家中补贴些,况且玄岭用剑,《江河一气诀》与他十分契合,家中若是人人炼就江中清气,特征明显,恐怕对敌容易受针对……” 李玄宣列举了数条,李通崖听着点头,将储物袋中前几年收集的一份洞泉澈气交到他手里,温声道: “按你说得来,将家中的事务收拾好,若是渊修应付不来就交给玄岭,之后便去闭关吧。” 李玄宣重重点头,李通崖取出《灵目清瞳》嘱咐他交给闭关中的玄锋,又取出那淡紫色的《丹炼密要》,轻声道: “这东西我读了一读,炼丹不是人人都能操持得来的,也需要天赋,你将这书中唤出丹火的那一部分抄录出来,发放给家中的诸弟子看一看,这几年间若是谁能唤出丹火,让他来眉尺峰找我。” 李玄宣应声下去,李通崖这才拿起藏在鞘里的青尺剑,低眉看了一阵,左手握在剑柄上,轻轻用力。 “锵!!” 第一百六十一章 肃正风气 “都是哪些人?可曾都抓住了?” 李渊修走出院子,低声问了一句,李平逸回答道: “被我等逮个正着,除去那些外姓的人物,李姓一共六位,其中五位是老祖宗的庶出兄弟的子孙,一位…一位是我的伯父。” 李平逸把这话说完,亦是羞愧难当,心中恐怖得紧。 老祖宗自然是指的是李木田,李平逸的伯父指的是李谢文的兄弟,也就是李叶生的几个大儿,李叶生生前还有人管束着,死后几人忍了几年,李谢文忙于事务,却终于是让他们捅出了篓子。 “喔。” “兄长,我一并去!” 李渊蛟念叨两句,跟着李渊修下了山,李渊修在前头走着,在李平逸耳边低语了几句,见他应声下去了,这才由几个人领着到了那院子前。 院前围了一群人,族兵们将院子围的严严实实,李谢文面色难看地站在院前,见了李渊修拱手道: “见过少家主。” “文叔不必多礼。” 李渊修应了一句,同他进了院子,便见四处狼藉,满地皆是瓜果碎屑,不得落脚,十几个汉子裸着上身被按在地上,自己那位族叔李秋阳正抱着手站在一旁。 “见过族叔。” “少家主!” 李秋阳的鬓角发白,拱手应了一句,缩进角落里不再说话。 李渊修环视一圈,众人神态各异,李谢文羞愧,李秋阳平静,众镇民愤慨畏惧,乌压压的一片,眼睛都往李渊修身上戳。 自己的几个打六岁起就不曾见过的庶出哥哥则在人群中低低地望着自己,像几只沉默的狼,李渊蛟站在他身边,冷冷地回瞪回去。 李渊修同山下的哥哥们见面不多,这三个哥哥身无灵窍,读的书不少,他们并没有把斗争的重心放在李渊修身上。 几人都知道李玄宣不过是让李渊修管一管家事,不至于让下面的人欺瞒了去,李渊修是仙人,终究是要到山上去的,黎泾有四镇,华芊有三镇,散落的村落更是有十几个,有的镇富得流油,时常能接触到仙人,有的镇贫瘠,几年也捞不到一丝油水,他们各自防备着对方,都对某些位置虎视眈眈。 目光收回,李渊修望向眼前几人,冷声道: “谁开的赌窝!” 一行人眼睛都往一个人身上飘,那人踉踉跄跄地跪了出来,是一个外姓的修士,三十多岁了还在胎息一层玄景轮。 李渊修一言不发地上前,迅如雷霆地拔剑,上头灰黑色的玄水剑芒大盛,一剑就叫他身首分离,那人脑袋在地上滚了一阵,喉咙嗡动,还在喃喃道: “少家主饶命!” 人群呼的一声退开半步,李渊修侧身躲过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行人呆若木鸡,见了这下场呜呜哇哇地哭叫起来。 众人还在支支吾吾地叫着,李平逸已经带人端着一锅滚油上来,几个族兵对视一眼,按住扑腾的一行人,将他们的两只手支撑出来。 “赌病是手头上的病。” 李渊修冷冷地道了一声,李平逸已经带着人往这些赌徒手上浇油,血泡一个个地钻出脑袋来,一行人疼得哭爹喊娘,李渊修这才道: “拖了裤头的都给我站出来!” 角落默不作声的李秋阳这才抬了抬头,手指头轻轻一勾,顿时拉出几个大汉,连族兵也按不住,跟着往前踉跄几步,李渊修自然知道是李秋阳出手,高声道: “再泼!”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越动乱 东山越。 木焦蛮躺在塌上,灼热的气息在他的口腔中涌动,心脏绞痛一般地抽搐着,叫他口干舌燥,难以言语。 “大王!大王!” 周边的妻妾哭闹着,咿咿呀呀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咬了咬牙,用尽全力大喝道: “闭嘴!” 这声音却轻得像在哼哼,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全都自顾自地哭闹着,他心中一片灰暗。 东山越在他的统治之下虽然不算国富民强,但也比以往的乱世好了许多,东山越的地盘也在不断扩张,时不时就有山越村落投诚。 木焦蛮知道李通崖谨慎,假装背靠着巫山,让李通崖不越境来犯,一头也委曲求全,放开商路,任凭李家用一些新奇的奢侈品换走山越贵族手中山一般的粮食和材料,同等于将几十万的山越当做劳力供养那十万出头的生人,这才换取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生机勃勃,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之时,一只妖狼闯进了镇中,这只练气六层的妖物就这样诡异地毫无声响地跨越数百里的山河,降落在了他的城池脚下。 木焦蛮不得不出战,自己的东山越这些年的发展也有了两三个练气修士,虽然吞服的都是杂气,怎么也比不上那些修仙者,但也算得上战力了,只是分布在西边的前线,回援来的太慢。 他想着撑上片刻,等待支援,却不曾想这妖物有好几样天赋法术,打得他节节败退,只好咬牙献祭气血,按照古老的巫术呼唤巫山。 “怎么会毫无音讯……” 木焦蛮脑海中空白,心中一片死寂,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还算敏锐的嗅觉让他明白一件大事。 “巫山出问题了,这只妖物绝对是某个修仙者问路的石子……” 木焦蛮用巫术榨压干了自己的寿命,终于是击退了这一只妖物,归来往华丽的玉床上一趟,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都让开!” 一众妻妾哭哭啼啼着,却被一声怒吼打断了,一个满身符文的山越大汉满脸焦急地闯进宫殿里,一身的兽骨玉石叮当作响,提了提精神,木焦蛮喃喃道: “你……” “老奴来晚了!” 那大汉哭诉着,木焦蛮却一下子精神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喃喃道: “传我族位于公子荠木,其余诸子女……一并屠尽!千万千万不要留活口。” “是……” “你可记住了!” 木焦蛮泪流满面,咬牙强调道: “其余的子女一定要屠净……切莫为李家所控,我山越一族是隐忍不发而非臣服于他,你可晓得!你可晓得!” 大汉抬起头,眼中的泪还未流下,木焦蛮却松了手,扑通一声磕在玉床上,已经断了气息,山越大汉抹了抹泪,悲声道: “大王!……去见大王了!” 城中的钟声大起,山越的士兵在街道上不断穿梭着,杀喊声和惨叫声四起,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诸子们纷纷被拖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斩下脑袋。 一辆灰黑色的牛车却早已经开出城,在崎岖的古黎道上开了一阵,几道身影忙不迭地跳下牛车,往东边的林子钻去。 “老东西果然爱那荠木,还好我等在宫中有眼线,才不至于被他像猪狗一样屠杀掉!” “大人,那当下怎么办!” 身后几人明显是护卫或者是谋臣,紧紧地跟着前头那人,有人出声问了一句,便见他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萧家谋划 “前辈说得是。” 萧如誉提起手来抱拳,却不想因为这几千的凡人而承他这人情,话锋一转,恭声道: “只是晚辈出门前家中长辈特地嘱咐,两家越是亲近,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却越要分得干净,这才不至于生了嫌隙,晚辈记在心头,不敢占贵族的便宜。” 李通崖见他这般干干净净,进退有度的应对,心中高看几分,轻声道: “那你的意思是?” “每批凡人交付至黎夏郡,我萧家来补贴,一千凡人一枚灵石。” 萧如誉给的价格算是厚道,毕竟青池宗带了坏头,诸家皆看着这上宗的眼色行事,无人管束之下对治下的凡人从来是予取予求,从来不曾当作什么重要的资源,部分修仙者有特殊的需要,倒还会看重些,其余的更加看不上了。 “那便这样定下吧。” 李通崖应了一句,便见萧如誉点点头,再度开口道: “晚辈前来还有一事,古黎道年久失修,数没于山林,狼虎妖兽横行,至于道上诸家断绝来往,只有成了练气才能在郡中往来,实在是不便。” “我萧家欲重修古黎道,在各家前后端设立驿点,空缺之处由我萧家填补,让众多胎息修士与凡人行商也能往来郡中……让古黎道上的诸家一齐受益。” “哦?” 李通崖没想到萧家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微微一滞,轻声道: “萧家来牵头做这事,对我李家也是大有好处,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恕我多言,这事情吃力不讨好,贵族又是何苦呢?” 李通崖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两家多年交好,萧元思和萧初庭都对李家有恩,这才出言相劝。 “多谢前辈关心。” 萧如誉在古黎道一路来见了不少家族,每一家都是欣然同意,估计还有不少人在心中暗自冷嘲热讽,只有李通崖说了句劝慰的话,当下微微摇头,解释道: “萧家炼丹、炼器诸脉与许多家族合作,养着整个黎夏郡辐射范围内三成的修士,是一笔供我萧家开支的要紧生意,若是断了草药与灵矿来源,我家自然是难受得紧,我家看上了古黎道的灵物……多余的话如誉不方便透露,还请前辈谅解。” 李通崖听了这话,再结合萧初庭悄无声息成了紫府,心中暗自一骇,有了些猜测,沉声道: “不方便就不必说了。” 萧如誉微微点头,商量了一下驿站的分布位置,将诸多布置一一定下了,这才拱手告辞。 李玄岭将他送出院外,看他驾风东去,这才回了院子,见李通崖在上首按着茶碗默默无言,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询问道: “父亲,萧家与蕈林原和岭海郡诸家都有联系,长年交易往来,这是莫不是在怕谁掐断了东边的商货流通?谁又有这样大的能量,能使诸家不敢同萧家往来?” 李通崖放下茶碗,摇了摇头,回答道: “萧家恐怕要脱离青池宗自立了。” “什么?!” 李玄岭呆了呆,当下大骇,涩声道: “这……青池宗如今有三位紫府初期,一位紫府中期,更有紫府巅峰的迟尉……他…他们怎么敢?” “萧家在等迟尉坐化。” 李通崖梳理了片刻,心中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眯了眯眼,轻声道: “萧初庭成了紫府,已经有了站上台面的资格,当年的陈家不也出了紫府老祖便当场自立?只是青池宗众紫府中只有迟尉有将萧初庭格杀当场的实力,迟尉一死,萧家便顺理成章地脱离青池宗,占据这个被打得破破烂烂的黎夏郡,背靠蕈林原和望月湖,青池宗说不准还得献上贺礼。” “紫府……” 第一百六十四章 唦摩里 唦摩里带着几个忠心的部众在从林中钻了几天几夜,头也不敢回,更别说生火炊饭了,饿了就吃几个果子,渴了就捧起水喝一口,总算是逃出了东山越的领地。 东人繁华富丽,人流涌动的城镇一出现在眼前,直接叫几个人看呆了去,几人装成逃难而来的山越,被扎堆地看管起来,遥遥望见人头攒动,冠盖如云,车马涌动地向西边而去,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飘摇而来。 “这东人…过得真是神仙似的生活。” 唦摩里呆呆地叫了一句,终于明白那些奴隶们为何发了疯似的削尖脑袋往东跑。 在圈中被困了好几个时辰,唦摩里终于望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衣着富丽的山越人,唦摩里眼前一亮,这人是木鹿氏的一个族臣,前几年便死在了外头,没想到是销声匿迹来东边享福来了,连忙用山越的土话叫着: “那瘪货…往这头看!” 那人神色一恼,寻声望来,顿时欣喜若狂,大叫道: “速速将那人抓起来!此人是东山越的王裔!” 唦摩里顿时被数人扑倒,他也有胎息三层的修为,却缩着头不敢反抗,摇摇晃晃地被人抓着拎了一路,扑通一声被丢在青石砖的大院之中。 他跪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眼前却是一个望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对剑眉直且长,灰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脸庞俊朗线条流畅,压迫感十足。 “见…见过大王!” 唦摩里在心头盘算着,这人十有八九是那李玄宣,面容如此年轻,多半是早早成了练气才显得稚嫩,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姑丈,也是有亲的。 “公子说笑了。” 李渊修低低地笑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没想到山越的把柄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送上门,心中得意,恨不得长笑一声,硬生生忍住了,客气了一句,打量起这个瑟瑟发抖的山越王子来。 “我乃李渊修,是家主的嫡长子,同阁下是一个辈分的。” 唦摩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东人王国的继承人,讨好地笑了笑,正欲开口,却见门口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人,面容同李渊修有几分相似,只是眉毛更短,眼睛更狭长,望上去就是豺狼般的角色,少年瞥了一眼唦摩里,吓得他赶忙低下头。 “听闻表兄前来拜访,渊蛟欣喜不已啊!” 唦摩里顿时一喜,心中觉得这位就是自己在东人这边的靠山了,连声道: “原来是蛟弟,原来是蛟弟!我也是仰慕许久,不曾想是这样的英雄。” 李渊蛟撇了撇嘴,往李渊修身旁一站,虎视眈眈地望着下面的众人,几个山越的部众知道他身上有木鹿氏的血统,又这样对山越人的脾气,皆是仰慕地望着他。 “听闻你父亲出了事,公子可愿意解释一番,好为我等解惑。” 李渊修在上首端着茶,不紧不慢地问着,下首的唦摩里瑟瑟发抖,连声道: “是,是!” 唦摩里连忙将木焦蛮身亡的前后之事一一说清楚,足足讲了一炷香的时间,周边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李渊修摆了摆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不想这唦摩里这般愚蠢,暗忖道: “我特地叫来众人让他陈述事实,没想到这憨货真的就实打实地说了,也不懂往他那哥哥身上泼点脏水,好给我李家插手的名义,当真是辜负我一番好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谋划山越 李渊修踩着青石板上了山,大院中冷冷清清,几位长辈都已经闭关修炼,只有李玄岭在园中端着茶碗,一只手捏着《越河湍流步》的白色玉简读着,见李渊修一脸喜色地迈步进来,轻声道: “什么好事,叫你这样欣喜。” “东山越受妖物袭击,木焦蛮暴毙,其子唦摩里投奔我家,如今在山下等着。” 李渊修简明扼要地把话说完,李玄岭连忙把茶碗放下,左手的玉简一收,笑盈盈地点头道: “果然是好事!” 又见李渊修目光灼灼,欲言又止,李玄岭询问道: “我看你这模样,可是心中有计较了?” “正是。” 李渊修拱拱手,显然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唦摩里到了我等手中,必然是要将其扶持为东山越之主,不过在侄儿看来,这东山越之事多有蹊跷,我等虽然手握唦摩里,但也不能轻视巫山,还是要等上一等,先行打听情报,再论废立之事。” “说得不错。” 李玄岭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询问道: “唦摩里如何?” “唦摩里侄儿已经见过了,此人看起来不谙权谋,愚钝不堪,却也要提防是装出来给我家看的,如今且先留下唦摩里,供其美女歌姬,试探几番,最好能让他在我家留下几个子嗣。” “哦?” 李玄岭思忖了几息,忽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 “此人不曾练气吧?” “不曾!” 李渊修抬头同李玄岭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一块去,李渊修笑道: “我家还有一份《紫雷秘元功》,待到他在我家留下了子嗣,大可以发了玄景灵誓后瞒下副作用赏给他,叫他不能生育,说不准还叫他感激涕零,待到他回了东山越之后,无论随着年岁渐长如何起了异心,终究是膝下没有子嗣,还是需要我李家把教导了多年的王嗣派过去,如此一来,一切都握在我李家手中。” 李玄岭赞许地点点头,接过他的话茬,低声道: “我等也不必提炼一整份玄阴雷液,只要采个一两成,其余的混成杂气便交给他练气,《紫雷秘元功》纵使强横,练的是杂气,又能练出个什么模样出来?他成了练气后,也不过是一平庸之辈,让他不至于得了三品功法实力过于强大脱离掌控……” 李渊修用力点点头,同李玄岭想到了一块去,两人对视一眼,三言两语之中就将一个把唦摩里吃得死死的阴谋酝酿出来,李玄岭哈哈一笑,正色道: “话是这样计较,这件事我还得同父亲商量商量,叫他知晓,他老人家知道许多隐秘,顺便也能问上一问巫山的事。” 李渊修则一抱拳,沉声道: “那侄儿就先去着手办这事,唦摩里对蛟弟尤为亲近,这事情还要让渊蛟多多出面。” “你放心去做。” 李玄岭应了一声,思考了几息,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翻了翻取出几枚玉盒,嘱咐道: “这玉盒之中是几枚各色胎息级别的灵果,大多是一些家族间的往来时送的礼物,主要的功效都是增进修为,只是我家没有这样多的丹方,草率直接服用又容易使根基虚浮,平白为今后的修炼增加难度,故而一直放在我这里,不曾动用,眼看着就要灵气尽散化为凡果。” “这些灵果伱拿着,看着时机送给唦摩里,叫他速速提升修为,以防修为跟不上我等的计划,早一些把这人喂到练气级别,事情做起来也方便一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时局将变 唦摩里在东人的地盘上呆了数月,这才晓得什么叫做享受,那些戴着面纱婀娜多姿的舞女看得唦摩里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出来,几个李家的小宗弟子带着他看戏打猎、品酒逛街、斗鸡走狗,每一天都是美滋滋的生活。 “他娘的,西边还当真是一群蠢货!” 唦摩里这才明白为什么东边回来的山越都爱鄙视西人,两边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东边的生活轻松自在,唯独让唦摩里头疼就是东人复杂敏感的政治生活。 唦摩里只要一张嘴,十有八九说的话就能让一两个人面色不快地闭嘴,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到后来他也学乖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说话,乐呵呵地笑着就是了。 “公子!” 唦摩里回过神来,见了迎上来的一人,仔细地回忆了一阵,这人是李渊修的庶出兄弟,在唦摩里看来就是王室旁支,连忙回答道: “见过这位兄弟!” 那人微微一滞,习惯了唦摩里的口不择言,也不计较,笑道: “这舞女可还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 唦摩里顿时咧开嘴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掌握了一些规律——只要自己说喜欢,十有八九隔天就能送到房中来。 “只是有一点不好,东人规矩严,不像家中,看上谁就能拖走,只有这些有司的舞女……” 唦摩里遗憾地叹了叹,不想院中大门嘎吱一响,一个黑袍少年推门而入,众人见了他皆是低头不语,唦摩里则眼前一亮,亲热地叫道: “蛟弟!” 李渊蛟走进屋中,转头扫视,家中几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总算是有了用处,同唦摩里臭味相投,不知道从他口中套了多少话。 李渊蛟看着唦摩里面色微红的微醺样子,将手中玉盒往唦摩里桌上一放,笑道: “我这不是得了些灵果,马上就想到了表兄,这就给你送过来了!” 唦摩里大喜过望,心中暗道: “李渊蛟果然是李家这里的靠山,这几月送了好几次东西,样样都是上佳的灵物……” 口中连连道谢,唦摩里接过玉盒,心中寻思着这一样灵果能买上多少好东西,李渊蛟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唦摩里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都清清楚楚,当下正色道: “表兄可还记得夺回王位的大业!” “自然记得!” 唦摩里面色微微一红,这几个月玩的乐不思蜀,初入镇中的几日受李渊修暗示还惦记着王位,最近都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恕渊蛟直言,表兄若是连练气修为都没有,我家将你捧上王座也未必能坐得住……可要谨慎啊!” 这话让唦摩里呆了呆,打了个寒战,狠狠地在心头骂了自己一句,打消了转手卖掉的心思,咬牙道: “多谢提醒,唦摩里感激不尽!来到东边以后已经突破了胎息四层,今后定当闭关修行,早日突破练气……” 李渊蛟点点头,扭头出去了,留下唦摩里在院子里贪恋地看了看站在角落的舞女,下首一群人皆仰着头望着他,唦摩里咳嗽一声,抬头望了望李渊蛟远去的方向,低低地道: “接着舞,今夜是最后一夜……明日,明日就开始修炼!” 侧身站在一旁的李秋阳抱着刀默不作声,他被派来保护唦摩里,日日夜夜跟在他身边,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颇有了解,望了望唦摩里一脸享受的模样,微微叹气,暗忖道: “木鹿氏的血统算得上不错了,这家伙一看就是纵情纵欲的纨绔子弟,二十岁出头却也能修炼成胎息四层!还真是不公平。” 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李秋阳,算了算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四十五岁了,却才刚刚突破胎息五层玉京轮,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哀。 “修炼的速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胎息和练气巅峰修仙者过了六十岁则气血越加下滑,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突破炼气,御气飞行,遨游于天地之间……” “我八岁步入仙道,尤为珍惜,日夜修炼,不敢懈怠,除了家族要求完成的任务外从来不敢浪费时间,却要同凡人一样百年而终,这个纨绔子弟日夜笙歌,却眼看着练气就在眼前……何其不公!” 李秋阳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神态显得越发衰老,心中忍不住兴起一丝难以遏制的渴望,暗忖道: “通崖叔从小看我长大,按道理心中对我是有一丝看待后辈的慈爱的,我若是求他赐下一枚丹药,兴许这辈子还有突破炼气的机会…” 李秋阳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却又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奢望,暗骂道: “家族中现在优秀的后辈一个一个的冒出来,不说渊修渊蛟,连清虹都进展神速,怎么能把珍贵的丹药浪费在我这个老人身上。” 李秋阳暗暗咬牙,还是打消了这个冲动,默默地盯着唦摩里一言不发,这个中年人勤勤恳恳地为家族付出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不欲向家族奢求一枚丹药。 “哈哈哈哈哈,可真娇俏!” 唦摩里的笑声在院中回荡,昏沉的灯光照在李秋阳的白发上,他与院中这一副奢靡的景色格格不入,就像一尊石像,牢牢地记着家中吩咐的任务,默默地盯着唦摩里。 ———— “前辈,萧家收了信,叫我将回信带了回来,要我代萧家致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安家父子 上首的安鹧言正用银筷翻动着盘中熊掌,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戴着的皮帽被眉峰往上推动,满脸的横肉紧张起来,肃声道: “你这是什么话!” 安鹧言的语气还算柔和,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可见安景明当真是安鹧言心头肉,换成任何一个族中弟子敢说这话早就被拖下去打死,只有从安景明口中吐出来才叫安鹧言正色。 “郁家行事霸道,野心勃勃,李家则内敛低调,团结狠毒,我安家被这两家夹在中间,首尾难相顾,父亲难道不怕么!” 安景明站在院子中,手腕上的金环在阳光下反射着毫光,少年束着发,在风中挺拔地站着,直直地盯着上首的父亲。 “这……” 安鹧言顿时语塞,想了一阵,开口道: “我这不是已经听你的话,把丁家引到了望月湖来,维持住三足鼎立的局面,郁家又承诺不会攻打缴纳供奉的家族……若是哪天李家北侵,郁家定然也不会坐视李家扩张,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只要安心修炼,待到伱成了筑基,我家在湖上便有了一席之地,岂不美哉!” 安景明咬牙摇了摇头,望着父亲美滋滋的面孔却生不起气来,甩了甩袖子,轻声道: “父亲!郁家怎么会坐视我成就筑基!孩儿如今连家族的大阵都不敢出,等到我一年年修为慢慢增长,郁家迟早按耐不住,一定会寻一个借口杀了儿子!” 安鹧言呆了呆,张口无言地动了动舌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道: “你…你的意思是?” 安景明清了清嗓子,用尚有些稚嫩的声音道: “我家如今的尴尬处境源自于恶劣的地缘,骅中山夹在李家与郁家之间,当今上上策就是把骅中山转手卖给李家,让李家也直面郁家的压力,两家签订盟约,反过来让郁家感受到李家崛起带来的威胁。” “我听说李通崖已经练气八层,正好能吸引郁家的注意力,两家东西互保,让我娶上一李家女,借助剑仙的威势震慑住郁家,等到我成了筑基,若是李通崖突破成功便簇拥李家对抗郁家,若是李通崖突破失败便主导两家,两家各持所需……” 安景明这头还说着,安鹧言已经双唇颤抖,面色难看地打断他,将手中的银筷子一摔,急急忙忙地叫道: “不可,万万不可,骅中山上有多少灵田,供养了我家多少族人,拼死拼活才抢到手中,怎么能平白让给李家!” 安景明轻轻叹气,知道安鹧言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割土避让,只好沉声道: “既然父亲不想割让骅中山,孩儿还有中策,李家的关窍在于李通崖,此人万分谨慎,一心窝在南边潜心修炼,不好除去,但只要联合郁家针对李玄岭和李玄锋,除去其中一人,他李通崖难道还能忍住置身事外?” “而郁家如今对我家还算亲近,大有利用的机会,郁慕高是个阴沉狠毒之人,不好对付,只要联合诸家围杀郁慕高,郁家的威胁也能去一大半。” 安鹧言听得稀里糊涂,见他一头要围杀郁慕高,一头又要除去李玄岭和李玄锋,一时间跟不上这孩子的思路,喃喃道: “那我安家是算郁家一边,还是李家一边?” “两边都是!” 安景明轻声一笑,微微抬头,朗声道: “郁家与李家相互忌惮,我安家就有了挑拨离间、左右逢源的机会,无论是哪一边死了人,或抑是两边都没有伤亡,郁李两家的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安鹧言闻言也是颇为心动,沉思了几息,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 “只是……两边都不傻,岂能按照你说什么就做什么?” “父亲放心!” 安景明拱了拱手,回答道: “正是因为两边都不傻,才会害怕对方,会害怕就会起杀意,两家的斗争是注定的,我等不过是个导火索。” “父亲只要原原本本按照孩儿教的话术去说,定要叫两家相互陷害,两败俱伤!” ———— 黎泾镇,山下宅院。 木芽鹿在院子里左右逛了两圈,往石凳上轻轻一坐,一边的下人连忙将茶奉上来。 自从李渊蛟查出来身具灵窍,天赋颇为不凡,木芽鹿在大院中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往日李玄宣不常往她的院子里走,木芽鹿也尽力低调处事,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李渊蛟一上了山,木芽鹿立马院中成了数一数二的人物。 “夫人,这是长房昨儿送过来的茶,这个月已经往院中送了三次了。” 一旁的侍女轻声解释着,这女子是逃难过来的山越的后裔,已经完全同东人没有区别,木芽鹿亲手将她带进院中,颇为信任,闻言微微点头,侍女见状低声道: “修公子同蛟儿感情好,大夫人从前一向看不惯,这几年蛟儿查出来身具灵窍后倒是开始献殷勤了……” 木芽鹿摆摆手示意她住嘴,轻声道: “长房有手段,她这么多年来将院中的妾室管的服服帖帖,修儿也教导得好,是一个能持家的,绝非等闲之辈,她这是把蛟儿看作渊修未来得力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同我处好关系。” 将小茶杯放在桌上,木芽鹿低低地道: “我叫你去问的事情,你可打听清楚了?” “回夫人,那人叫作唦摩里,是木焦蛮的第四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外姓修士(2合1) 安鹧言轻轻拱手,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杀郁慕高。” “唔。” 李通崖在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微微一笑,轻声道: “若是鹧言兄为了此事而来,那便请回吧。” “岭儿,送客。” 上首的李通崖唤了一声,在角落里默默站着的李玄岭上前一步,安鹧言连忙摆摆手,急忙道: “通崖兄且听我一言!” 李通崖本也没想将他不客气地赶走,闻声扭头来看他,安鹧言连忙道: “通崖兄!虽然贵族有剑仙庇护,无人敢轻视,但郁家早有一扫望月湖之志,纵使不敢明面上侵吞贵族,但暗地里的手脚绝对少不了!郁慕高不敢针对通崖兄,但寻上几个客卿、散修和外宗弟子暗地里袭杀贵族弟子却是能做出来的,要叫贵族的出色后辈通通夭折才肯放心……” “剑仙修为深厚,却远在南疆,郁家在宗内也有靠山,只要留不下把柄,青穗剑仙难道还能飞跃万里为了一个两个莫名其妙身亡的子侄辈出手不成……” 安鹧言却大大咧咧地将这些话明明白白地放到台面上来讲,听得李通崖皱眉不止,凝声道: “鹧言兄倒是对郁家颇为了解。” 安鹧言这番话不曾劝动李通崖,反叫李通崖听得疑窦丛生,毗邻而居这么些年,双方在对方地盘上都有不少暗子,李通崖对这人干的事也有所耳闻,心中暗忖道: “郁慕高为人狠毒,这事确是会做得出,但这安鹧言一向自私吝啬,不像是个有这样大局的,今个怎地一反常态,能说出这种话来。” 安鹧言见李通崖低头不复言语,以为他动了心,趁热打铁道: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虽然贵族安安份份地待在地盘上,但郁家若是要维持住如今独霸望月湖的局面,必然是要压制住贵族的,无处从通崖兄身上入手,那定是要谋害贵族的晚辈。” 李通崖摇摇头,寻了借口沉声道: “郁慕高郁慕剑皆是天赋不错,郁家郁萧贵是筑基不说,萧字辈还有好几个练气巅峰,万不必忌惮我李家,通崖还是那句话,鹧言兄若是为此事而来,那便不必再说了,还请回吧。” 安鹧言见他果然无动于衷,也不气不急,低声道: “鹧言的话字字属实,通崖兄心里也晓得,若是贵族不信,再等上几年,便晓得在下的提醒。” 言罢一抱拳,驾着风告辞离开,李通崖则在原地站了一阵,李玄岭迟疑地上前,低声道: “孩儿见这人的话也颇有道理,还是要小心为上。” 李通崖皱着眉头,坐回上首,越发觉得不对劲,思忖了几息,回答道: “不是安鹧言说得出来的话,这恐怕是安景明出的主意。” 又回忆了一番郁慕高的性子,想想安家与郁家还颇为亲近的样子,李通崖有些烦闷,轻声道: “以郁慕高的性子,这事情准会做得出来,不止只是针对我家,安景明恐怕也在郁慕高心头记挂上了,故而急急忙忙地要寻人手对付郁慕高。” 李玄岭在一旁站着,皱眉回声道: “可这人成日在郁家不说,出门也有练气巅峰的修士保护,哪里是那么好杀的,不过是白白得罪郁家罢了。” 李通崖点点头,温声道: “这本是不切实际的事,今后叫族中子弟不要离家,一切等上萧家的谋划结束后再谈,到时候能借一借萧家之力,不至于让郁家一天天横行霸道下去。” 李玄岭将他的话记下,李通崖望了望天色,嘱咐道: “如今有了蛇元丹,我也可以试着闭关突破练气九层,虽然距离突破练气八层才过去两三年,有些匆忙,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要赶在六十岁之前尝试突破筑基……” 李玄岭咬咬牙,眼中浮现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忧虑,在心里组织了许久的语言,这才忐忑不安地道: “儿子听闻练气突破筑基九死一生,如今父亲练气后期的修为,就是家中的定海神针,儿子怕……” 李通崖先是呆了呆,低低一叹,望着自己已经为人父的长子,见他唇上已经长齐了胡须,心中也有些许欣慰,回答道: “你父亲我这一身修为只服食过三枚丹药和一道箓气,其余全靠自己刻苦修炼,不曾像那三宗七门般服食过过什么宝药和灵物,突破起来确实是九死一生……” 见着李玄岭担忧的眼神,李通崖笑道: “只是我在修仙一道上勤勤恳恳日夜不息,为的就是在六十岁之前能赶上筑基,多那一成半成的把握,如今我李家若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有一个筑基修士,在这偌大的望月湖,只有筑基修士才能说得上话。” “有你四叔的威势,我李家五十年内无忧,正是突破筑基的大好时机,若是我突破不成,身死道消,郁家也不会拿我李家怎么样,反而会大大放松警惕。” “儿子知道了。” 李玄岭拱拱手,李通崖微微点头,几步出了院子,驾着风往南边的眉尺峰飞去。 李玄岭颇为担忧,望着李通崖驾风而去的背影,心中还是希望李通崖闭关突破筑基的那一天晚一点到来。 ———— 黎泾镇。 黎泾镇中占地最大,最为奢华的院子并非李玄宣在山下的宅院,若是按占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冬河之忧 黎泾山上的石板路铺了几十年,上头已经布满了淡青色的纹路,李清虹听闻那是三叔公李项平持家之时建立起来的,铺设这条道路的工匠已经没有几个在世了。 李清虹踩着这条石板路上了山,四下里望了望,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弟弟李渊云的身影,在山上寻了一圈,这才在姑姑李景恬的侧院找到了李渊云。 男孩正端坐在院子里,捧着木简仔细读着,李清虹进了院子中,看了看他,心中有些忐忑。 “云弟……” 李清虹在山顶受了符种,至今也将近一年了,这着日子里忙着修行和练枪,李渊云又不常进大院,李清虹没有见过李渊云几次,弟弟不能修行,李清虹出现在他面前时心中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阿姐来了。” 李渊云倒是眼前一亮,将手中的木简一放,笑道: “好些日子不见了。” 李清虹甜甜一笑,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木简,见上头写着《岭海郡两百年风物.李景恬注》,心头有些稀奇,笑道: “你往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这些又长又臭的史书,如今怎地看起这书来了?” 李渊云嘿嘿一笑,解释道: “我不能修行,自觉治家也万万比不上修哥,只能寻上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来到姑姑这里读书,今后说不准也能帮上她。” 这话仿佛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咬了一口李清虹,让她眼神躲闪地退开几步,连忙转移话题,勉强笑道: “你读了这书,可有什么收获?” 李渊云轻轻一叹,将木简拿起,稚气地道: “读罢只觉得……怕。” “怕?有什么好怕的?” 李清虹调整好了情绪,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族中和睦一心,山越早已经臣服,家中父母恩爱,不曾听说什么凶残的事,渊云本以为是个安定的太平天下。” 李渊云攥了攥这木简,神色有些惊惶,咬牙道: “直到读了这书,这才晓得四境竟然是动荡不定,血流成河之地,阴谋与诡计层出不穷,你来我往,动不动就是破家灭门……我李家眼前看上去安定,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阴谋诡计,相互算计,这世道真叫人觉得脏。” “阿姐,生在我李家虽然锦衣玉食,即使是个身无灵窍的凡人也能纵乐一生,我却当真怕得很,生怕哪一夜醒来家中大阵已经轰然告破,荧光闪闪的仙剑从天而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梦乡中。” 李清虹一阵无言,默然了几息,盯着李渊云微红的眼眶,低声道: “父亲曾说,这世间的规则本就由仙人定下,仙人难道还会顾及凡人的道德?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阿姐。” 李渊云抬起头来盯着她,低低地开口道: “我读了族史,华芊山是我家从卢家手中抢过来的,卢家也是母亲的娘家,如今已经覆亡…我曾见过母亲暗自垂泪,或许是因此。” 李清虹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道: 第一百七十章 族正院 族正院坐落在黎泾山下,紧紧贴着山脚,曾经是李家在山下的大院,左右两个院子拱卫着,整个宅院坐北朝南,呈长方形。 前院由石砖砌成,是个露天的场地,每一块石砖都由当年李家四兄弟亲手夯实,李长湖与李通崖砌砖,李项平与李尺泾和缝,若是在那墙缝中仔细观察,说不准还能见到剑仙当时尚稚嫩的指纹,自家人的活计干得贴心,严丝合缝,至今风吹雨打不曾有缺漏。 李谢文如今已经三十多岁,成了严肃端正的中年人,穿着平素的衣物,在前院立着,李玄宣闭关修炼,由李渊修持家,李谢文便自觉将镇中的工作交给了长子李平逸,到族正院来做事。 如同当年李叶生把黎泾镇交到他的手中那一夜一般,李谢文拉着李平逸的手,两人彻夜秉烛长谈,从当年大父李叶生在眉尺河上放鸭讲到李谢文这一脉如今是怎样的显赫,李谢文握着李平逸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这一脉世代管束黎泾镇,你大父同项平公一同殒命山越之地,而为父则与老爷在黎泾镇平衡诸家,约束弟子整整十八年,你要晓得我这一脉的起落兴衰全系于少家主一人,且慎重行事!” 李平逸本就是个精明的,这些事情一直都看在孩子眼里,自小就懂得跟在李渊修身后,自然是懂父亲一番苦心,如今辅佐李渊修持家也有一年出头,不曾有什么懈怠。 李谢文在院里中站着,左右来往的族兵见了他皆低头应声,他一一回复了,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见长子李平逸走出庭院,拱手道: “问察,族正大人已经下山,还请随我来。” 两人在族正院中各有其职,诸族人的眼睛都盯在父子两人身上,自然在院中不敢以父子相称,李平逸称呼父亲在院中的职位『问察』,李谢文则恭敬地道: “多谢大人。” 李谢文跟着李平逸进了中殿,便见诸多族兵幽幽在殿中站着,殿下还跪着两人,皆是脱光了上衣用荆棘鞭打着,血淋淋溅了一地,两人咬着牙不敢吭声,头颈处都插着灰白色的木标,李谢文仔细看了一眼,其一为“欺凌民女”,另一为“贪敛钱财”,看样子都不是自家的子弟,顿时松了一口气。 绕过阴森无光的中殿,后堂的光线要明亮得多,两侧开着窗,透出几道阳光,又点着莹莹的灯火,似乎是用法力点就的,没有什么灰黑的烟气。 上首坐着一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黑发规矩地竖着,戴着翡翠的玉冠,剑眉平缓,脸上的线条流畅,灰黑色的眸子望过来,笑道: “听闻谢文叔来寻我,渊修忙不迭地就下了山,让谢文叔多等了些时间,还请恕罪。” “不敢!不敢!” 李谢文见他一脸真挚,听得心头舒畅,却不敢托大,沉声道: “属下受了这问察之职,受命督查小宗和支脉修士,近日得了消息,连忙来上报。” “族叔请讲。” 李渊修微微点头,李谢文一拱手,继续道: “陈家之子拜入李秋阳门下,与其第六女定了娃娃亲,陈家已然投入秋阳一脉,如此一来……” “此事姑父已经同我说过了。” 李渊修摆摆手,显然已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笑道: “姑父与秋阳族叔皆是我家砥柱,此事无妨。” 李谢文看得出来李渊修并不想深究此事,故意打断自己,有些话说出来便是得罪了人,即刻作罢,继续道: “如今我李家叶氏旁支有六千五百多人,小宗则有一千二百人,共有八位修士,参与三大外姓修士斗争的弟子已经被一一查明,凡人有六百多人……修士有三位。”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王上王 “什么?!又有了?” 唦摩里被人从昏暗深沉的石室之中唤醒,听了眼前这人口中的消息,顿时一呆,觉得羞愧难当,喃喃自语道: “怎地又有了…这…这是第几个了?” “回王子,已经是第五个了!” 唦摩里只觉得口中发苦,他在东人这里修炼了两年,服食了好几枚灵果,总算是突破了胎息五层,本来想是一个引以为傲的速度,谁曾想比他修炼速度更快的是他的妻妾怀孕的速度。 “如今在这头生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当真是叫人吃惊。” 唦摩里在东山越的宫中也有妻妾,宫中却受了木焦蛮的指示,让他的妻妾迟迟生不下孩子,谁曾想到了这边以后儿女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头来。 唦摩里稀里糊涂地出了院子,看着身前一众妻妾,快要分不清哪张脸对应的哪个名字,那个怀孕的妾室笑盈盈的走上来,在他闭关前就怀了孕,如今已经快要生产。 “想必…想必…想必是我的种吧……” 唦摩里心里有些打鼓,几个月不见眼前的一众妻妾,个个的面孔看上去都是新的,他拉过那个怀孕的妻妾,看着她羞涩的面孔,怎么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同这个女子欢娱过。 “罢了罢了,反正长子定然是我的种……” 唦摩里望向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看上去一两岁大孩子,孩子眼睛微狭,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木鹿氏的种。 他初入东人地界时这妻妾就怀了孕,唦摩里的第一次得了子嗣,心疼宝贝得很,故而看护得仔细,心中也算好了时间,确定这孩子是自己的种。 “那可是未来的王嗣!” 唦摩里得意地抱过孩子,逗弄了几下,院中很快又走上来一个随从,恭声道: “王子,蛟公子来了。” 唦摩里听了这话,满脸的笑容顿时退了下去,暗暗地腹诽道: “他娘的……准是送灵果来了,又要回去修炼了。” 唦摩里心中想同妻妾多欢好一番,但身在人家屋檐下却不得不放弃偷懒的念头,心中骂骂咧咧,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连忙迎出去,笑道: “公子来了!” 唦摩里也在东人的地盘生活了两年,心中对这些东人的话术终于有了些了解,终于是客气了一回,李渊蛟快步进了院子,挑眉道: “表兄今个怎地如此客气。” “嘿嘿。” 唦摩里呆呆地笑了两声,他只学会了开头这两句,没想到李渊蛟不按套路出牌,倒还反问他一声,顿时宕了机,口中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众妻妾皆退下去,唦摩里迎着李渊蛟进了院子,两人落座,下人奉上了茶水,李渊蛟这才开口道: “表兄突破胎息五层,距离突破练气,杀回东山越夺取王位,又更近了一步,实在是恭喜呀!” 唦摩里嘿嘿笑着,笨拙地点着头,却见李渊蛟将手一摆,漫不经心地道: “你那大哥荠木已经坐稳了王位,收拢了国内的部落与部众,你的兄弟一个也没能活成,如今是风光得意。” “当真可恶!” 唦摩里听了这话,一时间又妒又恨,忍不住臭骂了一声,谁曾想李渊蛟饮了口茶,仿佛不经意间地透露道: “你那大哥也算有几分眼界,这才坐稳了王位,马上就派上了商队,载满了五六车的供奉,又要嫁女维持姻亲,如今街外车水马龙,全都围到镇边去看了。” “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山越使者 大堂之中的烛火微微晃动,李渊修侧着身站在最上首,下方跪着一个挂满了兽骨玉石的山越使者,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恭声道: “小人见过少家主,我家大王记着两家的情谊,念叨着姑姑与姑父的身体康健,又谨记两家之盟,送来了我等地界上的诸多产出,如今王后之位尚空缺着,大王依旧盼望能娶上一李家宗女……” 李渊修迈步向前,从上首往下走了两阶,两侧的族兵顿时一致地将目光盯在眼前这个山越身上,一旁的陈冬河站在阶下,也默默警惕起来,以防眼前的人暴动。 “我李家地处东边,只听闻山越有暴乱,木焦蛮的旁嗣无一幸存,使者远道而来,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李渊修不回答这人的话,反倒揪起来山越动乱中的细节,叫眼前这山越使者支支吾吾,满头大汗,山越目前的大王荠木虽说奉了木焦蛮的命令屠杀诸兄弟,但这样的借口山越境内本就质疑之声颇多,更别说把这话用来应对李渊修了,使者只好颤声道: “是有动乱……折了先王的子嗣,王位更迭却也是难免的事…非我家大王有意为之,大王特地保住了母妃,也有功劳啊!” 母妃自然是指李家当年嫁过去的宗女,木焦蛮虽然给了李家面子留宿那宗女宫中,却行事小心,不曾有嗣,她在宫中的地位颇为特殊,这动乱中每一方势力第一时间都派出了人保护她。 李渊修闻言也不回答,望着眼前这个山越使者颤颤巍巍的样子,心中考量着,暗忖道: “唦摩里突破练气之前却要以安抚荠木为主,不要叫这人有了疑心,四处求援,横生事端,一切还是照旧,让他放下心来。” “供奉与通商好说,不过是下一个命令的事情,只是这宗女若是嫁过去,岂不是数年便要做了寡妇?小宗之女眼下不少,几个族叔族老却难免要聒噪。” 下首的山越不明就里,以为李渊修起了怒心,已经抖成了筛糠,汗出如浆,在地面的石砖上积累成了一小洼,李渊修这才不再沉默,轻声道: “山越愿意续上两家的姻亲,这事我李家也同意,供奉和通商的事情按照旧例来,不必再改。”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下首的使者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口不择言地叫起大王来,不曾想李渊修抬了抬手,笑盈盈地道: “只是如今我家宗女不多,在族中颇有些地位,又岂能说嫁就嫁,我父亲如今闭关修炼,我这个少家主却不同我父亲那般好说话,山越与我家的姻亲还有一个条件。” “大王请讲。” 使者连声问了,李渊修这才笑盈盈地道: “我家宗女西嫁,怎么能没有封地彰显威仪,东山越西边还有诸村,让那荠木往西打下几个村子,为我家宗女贺一贺。” “这…这……” 山越使者不曾想李渊修要整这么一出,顿时呆了呆,所谓封地不封地对一个嫁出去无实权的宗女本无意义,无非多些封地税收的用度,只好回答道: “封地能否从东山越诸村中取一两地,我家大王也不会吝啬,境内动荡,恐怕不适合妄动刀兵…” 李渊修一皱眉,不等他说完,气势汹汹地打断道: “这便是你家大王的诚意么?!” 山越势弱,要仰着李家的鼻息生存,这使者自然成了软脚虾,被李渊修这么一唬顿时磕头如捣蒜,一个劲的喊饶命,急忙道: “小人这就回报大王,数日即有答复……还请少家主恕罪!” “下去吧。” 李渊修摆摆手,那人急急忙忙地退下了,便有族兵引着一人上来,同样身着山越服饰,却抱拳跪下,沉声道: “少家主!” “我那族姐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李渊修抬头问了一声,便见那山越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布帛,恭敬地回答道: “王太妃已将荠木上位的诸多布置及国中练气山越的分布驻地一并记载下来,尽在此册中。” 下面的李平逸上前接过,李渊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 “回去同族姐说一声,先当好她的母妃,这几年之内会想办法让她和家人团聚。” “是。” 那人告谢退下,李渊修从走上来的李平逸手中接过这叠布帛,摊开读了一阵,口中喃喃道: “三个练气初期,一个练气中期,皆是杂气修士,这山越未免太过虚弱,难怪荠木一口气平定了国内,等也不敢等,这就来依附了。” 李渊修这头读着,李渊蛟早已经站在院中,瞥了一眼那带信的山越人,待到这人退出院外,这才开口道: “兄长,咱们这族姐虽然是个小宗女,却也非省油的灯,木焦蛮生前这样提防她,却能在木焦蛮死后迅速博取势力支持,如此详细地收集消息,将人安插在商队之中归来,也是不容易。” “嗯。” 李渊修点点头,一边读着手中的信,一边回答道: “当年择一小宗之女前往西边,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带的人手也忠心,待到她归来,要给她那一支记上一功。” 李家嫁人过去自然是不比木芽鹿当年只身嫁过来,那宗女不但可以年年归来省亲,也带着不少忠心的人手。 李渊蛟听着兄长讲完,点头表示赞同,这才道: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准备祭祀 李玄岭将手中玉箸一放,神色多了几分颓唐,顿了许久才道: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渊云与景恬姐同病相怜,他愿意呆在山上读书便让他去读,难道…还能叫他下山去?更是伤了这孩子的心。” 卢婉容低低一叹,柔声道: “姐姐愿意教导他是最好的,我原本想让他下山寻些俗事来打理,分了心便不觉得郁闷,时间长了心也就平了。” 卢婉容幼时在卢家见的这样无灵窍的族兄弟多了,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走出来,经验丰富,这次就是来提议的,但能跟着李景恬自然比下山要好,于是便不再多言,转了话锋道: “清虹喜好枪法,家中没有什么枪法师傅,如今又突破胎息二层,山下那几个舞枪的凡人都斗不过她了,夫君能否寻个主意,为她择一良师。” “我记下了,有了机会问一问父亲。” 李玄岭点头应许,夫妻俩亲密了一阵,一旁的石门却轻鸣,发出些刺耳的摩擦声,抖落些石屑,侧身走出来一个背着金色长弓青年来,见了两人一挑眉道: “岭弟、弟媳。” “见过兄长。” 两人皆起身应了,李玄锋点点头,神情望上去还算轻松,回答道: “我已经突破练气四层,眼看着祭祀的日子近了,便出来透透气。” 李玄岭见了他倒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 “如今祭祀的妖物还没有着落,父亲闭关突破不敢打扰,兄长出关倒是刚刚好,渊修寻了我几次,眼看就要去敲门了。” 李玄锋将手中的金庚长弓一放,顿时在地面上激起一阵气浪,他与李玄岭一齐坐在桌侧,听他将这几年的事全都讲了个遍,这才回答道: “好在都是好事,待到唦摩里修成练气,也不必劳烦二伯,我一人一弓,便让山越练气一个也走脱不得。” 李玄岭笑着点点头,又提醒道: “那份唦摩里的杂气还没有着落,我已经让冬河留心收集,我不曾突破练气,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无妨。” 李玄锋点点头,回答道: “我既然出了关,待到雷雨阴云时一并采气即可,毕竟是杂气,并不需要多少功夫。” 说完这话,一旁的卢婉容已经准备好了茶水,为两人摆上了玉杯,李玄锋饮了一口,笑道: “渊修持家如何。” 李玄岭将玉杯放下,面色欣慰,低声道: “手段高明,左右调动诸脉皆服服帖帖,连玄宣哥头痛的那几个族老都亲自到我这里,话语之间多有赞美。 “软硬兼施,爱护族群,叫大小宗之间更加亲近,挑拨离间,推波助澜,让诸外姓修士多年之间隐隐的默契一夕崩溃,相互竞争……此子持家有道,还要胜过你我一筹!” 李玄锋不曾想李玄岭对李渊修评价高到了这种地步,微微愣了愣,一拍大腿,叫道: “当真?这孩子小时候是个安静的,不曾想有这样的本事!” 李玄岭说起李渊修也是满脸笑意,笑盈盈地开口道: “修儿是内秀,一见面看不出过人之处,叫人大意,冷不防已经中了他的计谋了,蛟儿则一看就是勇进果敢之人,两兄弟都不容小觑!” “哈哈哈哈!” 李玄岭与李玄锋多年未见,两人热切地聊了一阵,李玄锋思忖几息,拿起长弓,笑道: “我且将祭品之事解决了,早些捉些妖物回来,也不至于太匆忙。” 言罢向两人告辞,驾风出了洞府往山中飞去,卢婉容看着李玄锋驾风远去,低声道: “兄长如今也将三十了,还不曾娶妻留嗣,倒也是个问题。” 第一百七十四章 鬣犬妖 李玄锋惊叹了一声,看着那鬣犬时不时长嚎着,指挥着下面的鬣犬将鹿群赶向另一块更肥美的水草地,待到鹿群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将其赶回林中。 李玄锋在山中猎了许多年的妖物,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妖群,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午,待到太阳西垂,四下里昏黄一片,那鬣犬这才从鹿群中牵出几只鹿来,摇摇晃晃地往林子深处走去,用前肢牵着,人立而起歪歪扭扭地走路,看上去颇为诡异。 灰毛鬣犬或是不熟练,走了几十步被绊倒了两次,气得将绳子一摔,怒气冲冲地嚎了两嗓子,叼在嘴里改为四肢奔走。 施了个隐身法,李玄锋跟在灰毛鬣犬后头,看着它在林中穿梭了一阵,现出一个挂满青藤的大石壁来,壁上有一大洞,能见里头有火光,两只鬣犬趴在洞前睡得正香,灰毛鬣犬嚎了一嗓子,歪歪扭扭地走进去。 两只鬣犬不过是胎息二三层修为,李玄锋大大咧咧地穿过去,终于听见噼里啪啦的烤火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 “咿咿呀呀…嘻嘻哈哈…” 里头好像有一群嬉戏的孩子,吵吵嚷嚷,异常热闹,不停地用尖笑声互相联系,有时高声咆哮,有时爽朗大笑,有时低声地哼哼或是吃吃地低笑,声音在洞中四处徘徊。 暗红色的火光照在石壁上,映射出无数歪歪扭扭的影子,仿佛群魔乱舞,尖笑声中夹杂着几声鹿的哀鸣,颇为诡异。 李玄锋小时候听过长辈说鬣犬的叫声诡异,有如儿童尖笑,如今才算领教了,知道其中有练气级别的妖物,生怕惊动了他们,不敢探出灵识去查看情况,在洞口徘徊了一阵,暗忖道: “洞内狭小,恐怕不便我持弓对敌,还是要寻个法子将其引出来。” 于是退出几里,思忖一息,在林子周边落下,伸出两指,蓬然冒出一抹用法力催动的火焰来,在眼前的大槐树上一点,那火焰顿时噼里啪啦地沿着树梢攀到枝叶上,仅仅数息,那火焰便爬满了整棵大树。 夜风来的正好,也省了李玄锋以法力吹动狂风,他又驾风拉开了数里地,耐心等了一阵,果然有成群的鬣犬狂奔而至,绕着已经烧起来的山火嗷嗷叫着。 这些鬣犬不过是胎息小妖,自然拿这火焰毫无办法,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两道妖风卷袭而至,在上空以法力唤起雨来。 这两只练气鬣犬看起来没有什么传承,不懂得什么行云布雨之术,仅仅是以法力催动水汽,这几日天气湿润,夜晚的水汽还算多,火势渐渐小了下去。 李玄锋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在远处静静地等着,一来先让这两个妖物多消耗一点法力,二来大黎山中大妖众多,真的让这火烧起来了,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妖物,到时候反倒麻烦起来。 等到火焰基本消灭下去,李玄锋这才拉弦置箭,璀璨的金光在弓上不断闪烁,破空而出,直奔其中一只妖物的腰背上而去。 那妖物正驾着风在林子上空四处查看着,哪里想得到横空飞来一箭,浑身毛发炸开,只来得及撑起一个灰黑色的妖力护盾,尖啸着想躲。 那妖力护盾在金矢面前如同一张薄纸砰然碎裂,那只练气鬣犬被金矢穿过,如同一只普通的鬣犬般钉在了地上,哀哀地嚎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渊修祭祀 “报!” 一个族兵急匆匆地走进院子,进了后堂,在门前通报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跪下。 “进来。” 堂内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清朗且音调上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轻松感。 那族兵进了后堂,将手中的小信往迎上来的李平逸的手中一献,沉声道: “泾阳镇上报。” 李渊修将小信一读,喃喃道: “田氏第四子与柳氏男丁于泾阳镇街道争执,大打出手,打落柳氏男丁牙齿三颗……柳氏得知后愤愤不平,连夜上书叔母,以求公道。” 李渊修捏起这张小信,有些哭笑不得,叔公李通崖的妻子是柳氏之人,故而柳氏在诸镇之中也算有地位,田氏虽然说没了靠山,却有好几个田家人手握实权,两家之间争执不休,倒把状告到了柳柔绚那里。 “果然是个没轻重的,这点小事也拿捏不住,这就去上报了。” “可要拦下那人?” 李平逸问了一句,李渊修摆摆手,轻声道: “不必了。” 心中对那柳家掌事之人看轻了几分,李渊修本可以拦下上报之人,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没有出手。 不多时,又一族兵进了院,李渊修头也不抬,询问道: “叔母作何反应?” 族兵呆了呆,不曾想李渊修已经知道他要来上报什么,到了口中的长段话语咽下,简洁地道: “那柳氏之人递了信上去,大人将信压下,一言不发……” 李渊修微微点头看,着眼前的书信思忖了几息,将毛笔抬起,写了一个阅字,重重一点,继续写道: “田氏子外调青乌矿脉,任期三年。” 柳柔绚收到信的反应不是严声训斥族人与人挑事而是默默压下,李渊修便晓得叔母是对田氏此举有些许不满,念着三叔母田芸的旧情不肯出手罢了,当下知道长辈的态度,小小惩戒了田氏一番,这才对下首的李平逸道: “叫上一个辈分小一些的族人,敲打敲打那柳家掌事的,这种丢脸的小事情也好意思上报到长辈那里?不知轻重!” “是!” 李平逸低声应了,突然竖起耳朵,李渊修也察觉不对,抬起头看着院外。 “锵锵…” 一阵兵器触地的叮当声传来,院子外的族兵全数低头半跪,将手里的刀兵放在地上,敞开的院门上如风般冒出一个健壮的身影,眼神平静,长眉入天仓,凭空添了几分不羁的色彩。 男子身后背着一把刻满了花纹的金色长弓,一手提着一只大得惊人的尖嘴犬类,尚在吱吱作响,男子自顾自进了院子,笑着看着上首的李渊修。 后堂的族兵都是看家的老人了,自然识得眼前这人,顿时哗啦啦地跪倒在地,将刀兵平放,以示尊敬。 李平逸虽然认不出眼前这人,但一见了那标志性的金弓便心中大骇,跟着半跪,低头恭声道: “恭迎族叔!” 李渊修将手中毛笔一搁,急忙走下来,恭敬地一拱手,低头道: “渊修见过从叔…” 第一百七十六章 唦摩里之虑 李渊修擦了擦沾满妖兽血迹的手,从祭坛上缓缓走下,从叔李玄锋问过李渊蛟几个,确认了无人授箓,已经驾风离去,留下几个小辈处理后续之事。 李玄岭祭祀完毕,已经取了箓丹,到山上闭关去了,他在胎息五层有了几年,箓丹每个大境界只能服用一枚,打算借助箓丹之力突破胎息六层,将这份额用上了。 摸了摸怀里的玉瓶,李渊修知晓其中存放着一道杂气,陈冬河已经收集了两年,李玄锋出关以后和陈冬河这几个月来紧锣密鼓地将其收集完毕,正是为那唦摩里准备的。 他望了望一边埋头走着的李渊蛟,将玉瓶递到他手上,轻声道: “家中的杂气已经准备好,你且上山求取《紫雷秘元功》,将首尾改上一改,取去给唦摩里练气罢。” “好。” 李渊蛟接过玉瓶,或是因为不曾受箓有些低落,微微点了点头,将其放进怀里,低声道: “今年怎地不曾受箓,以往可是回回都有,可是我们这些晚辈要远不如父辈…” “这…” 李渊修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摸摸他的脑袋,回答道: “莫想太多,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等不过十多岁,没有什么好急的,你看清虹也不曾受箓,也照样开开心心,拿着她的枪咧着嘴下来了?” “她那是没心没肺!” 李渊蛟想起李清虹的乐儿样子不由发出一阵笑声,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不曾想屁股上挨了一下,打得他一个踉跄,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便见李清虹撇着嘴看着她,手中握着一木枪,好看的嘴角勾起冷笑,脆声道: “远远就听见蛟哥在说我坏话!” “哼。” 李清虹倍受家中长辈喜爱,李渊蛟生怕她告状,不同她计较,嘟嘟囔囔转回身子,便见李渊云憋着笑,乐不可支地望着他。 “云弟!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渊修听了这气急败坏的话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弯下腰抱起李渊云和李清虹,一手一个,温声道: “我也觉得好笑。” “兄长!” 李渊蛟自己也被逗乐了,弯腰笑了一阵,忽然想起正色来,收起小儿姿态,正色道: “听闻吞服杂气要比纯净的天地灵气容易得多,恐怕要不了多少时间,兄长也要调动兵马,做好准备。” “这是自然。” 李渊修点点头,笑道: “如今常备军有五千多人,只要我等一声令下,便可以拉出一万多兵马,若是从叔解决山越练气,不须三日,整个东山越便可以为我所控。” 李渊云读了几年书,听了这话忍不住兴奋起来,有种见证历史的激动感,李渊蛟闻言点头,与李渊修在街道上走着,看着两侧纷纷退开的族兵,嘴角轻轻勾起。 ———— “唦摩里兄弟,东西我为你取来了。” 李渊蛟手中握着玉简,敲了敲石门,过了片刻,石门轰然移动,唦摩里胡子邋遢地走出来,见了李渊蛟神色颇有些期盼,期期艾艾地道: “兄弟,伱…你可是求来了功法与天地灵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 徐公明 “真他娘的冷啊。” 寒冷的冬雪在湖上徘徊了几个月,天气微微回暖,春季却冷得像往年的冬季,插在地里的苗子厌厌地枯黄下去,没有一株能活下来。 等到余寒消退,夏季仅仅暖和了几天,又重新坠回刺骨的秋,一整年的田地都没有收成,农户们只能咽了口水,放下锄头到山里头觅食。 徐老爷子坐在门前,在寒风中瑟瑟地搓着手,估算着家中的余粮还够不够明年吃穿用度,他自父亲徐三过世后当了十几年的家,对此道也熟捻起来。 徐氏也是镇中的几个大族之一,比起田氏柳氏却要埋汰得多,在几十年前李家崛起的时代不曾掌事一镇,自然也一年年颓败下去,人丁借着李家剥削山越和吸纳东逃人口的东风膨胀了许多,却一年又一年过得老样子,不曾有什么长进。 起身在院子中四下逛了逛,徐老爷子数完了去年留的粮,院门便被笃笃地敲响了。 “谁啊?” “大伯,是我,公明!” 院门嘎吱一声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徐老爷子捻捻胡须,扯着嗓子道: “公明啊,进里头来坐。” 徐公明进了院子,张口就道: “大伯,你可听闻了?主家要打山越,正在镇中征兵,锣鼓敲了许多天,公明欲要从军,父母只懂得务农拿不定主意,便叫我来问问您。” 徐三一死,徐家即刻就分了家,各自去镇中发展,徐老爷子作为长子又读过几天书,自然是族中拿主意的,他望了望眼前的青年,一时间不曾开口说话。 徐公明作为族中唯一的灵窍子,如今也有胎息二层修为,见状有些急了,低声道: “大伯!诸氏如今没有一个像我家如此落魄的了!柳氏自古就是泾阳的地主,又为老祖妻妾,田氏能人辈出,多数灵田都受管束,陈氏不声不响,却已经有了练气修士……如今我家想要有一去处,唯有军中了!” 徐老爷子端起大盆,眯着眼数了数里头的米粮,慢悠悠地道: “军为镇民之器,几个千夫长哪个不姓李?莫要想得太容易了……” 徐公明往破木椅子上一坐,听了这话有些颓唐,心中本来想的好好的计划被徐老爷子一句话打乱,急忙道: “那大伯倒是给个主意……这徐氏眼看要交到我手中,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徐老爷子点点头,灰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瞅见筐底翻出来几颗老鼠屎,顿时脸一垮,回答道: “你要从军,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路子,大伯没有什么军阵之道,也不懂什么修炼之事,却只能教你两个字。” “第一,是忠。” 徐老爷子把筐一放,终于正色,满脸的皱纹舒缓许多,低声道: “我徐家曾为主家手刃仇人,在老祖和家主那里都有名字,伱入了军中便是背负了徐家的名号,上来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这是前人的余荫…你要舍得负伤,关键时刻还要死,要铁面无私得罪人,要把这忠的记号死死的烙印在主家脑中!” 徐老爷子这番话像大锤般敲击在徐公明心弦上,终于晓得父母为何直言叫他来寻大伯,将这话记下来了,复又开口道: “那第二个字是?” “其二,是稳。” 徐老爷子坐在他身侧,伸出鸡爪似枯瘦手指比划,低声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诸长辈出关 “修儿!” 来人眉眼间笑得得意,除了李玄宣还能有谁?如今突破了练气,成了李家第四位炼气修士,寿元两百载,驾气乘风,遨游于天地之间,自然是春风得意,就连面容看上去也年轻了好几岁。 “父亲出关了!” 李渊修惊喜地走下来,便见父亲李玄宣甩了甩袖子,颇为得意地道: “为父吞服洞泉澈气,练成了洞泉真元,生机绵长,善于调气画符,如今已经是练气修士了!” “不只是我,你叔公也已经破关而出,借助箓丹之力,突破了练气九层了。” “如此甚好!” 李渊修连连点头,见李玄宣一翻掌,亮出一抹幽蓝色的真元,果然有一股清和灵动之气,李渊修羡慕地看了一眼,拱手正色道: “父亲既然回来了,这掌家之事归自父亲之手。” 于是后退一步,提衣下拜,以示将掌事之权交回李玄宣手中。 不提这事还好,李玄宣听了这话顿时大囧,他掌家十余年,已经算做得不错了,闭关之前还在想李渊修能不能把持得住局面,谁曾想一出关就听李玄岭赞不绝口,四下里一看,家中比自己闭关之前还要规整不少,几个族老见了他都摇头叹息,弄得他哭笑不得。 “修儿,你这就折煞为父了!” 李玄宣摇摇头,正色道: “为父既然成就练气,自然是要闭关精修,在符箓一道上多加努力,为家族多添几分底蕴,哪里有成就练气还眷恋权位不舍的道理……兴许百年之后我李家大兴,轮到筑基紫府的修士当宗作祖,练气修士层出,这才有练气修士持家,如今还是你继续持家吧!” “更何况这几年的伱持家的功业玄岭已经同我说了,真是听得我得意非常,这就下山来见你了!” 李渊修嘿嘿一笑,他也是客气一番罢了,心中也知道李玄宣万不会再把这权位要回去,轻声道: “父亲闭关之时山越有动乱,王嗣唦摩里东逃,如今已经在闭关突破练气……” 将这几年针对山越的布置一一讲了,李玄宣已经在李玄岭那里听过一遍,还是听李渊修讲完,这才道: “唦摩里吞服的是杂气,比纯正的天地灵气要容易的多,如今过去了一年,多半也要出关了。” 父子俩坐在上首,挥退了族兵和下人,李渊修将针对家中诸矛盾的对策一一讲明,听得李玄宣连连点头,赞不绝口,笑着低声道: “玄岭说你胜过我等一筹,看来还是给我留了脸面,这可何止一筹啊!” 这话可折煞了李渊修,连连告罪,父子俩笑盈盈地聊到了黄昏,一同用了晚膳,李玄宣这才回山上去了。 ———— 李通崖从洞府走出,一身真元熠熠生辉,练气九层的修为已经是望月湖之上数一数二的级别,除了几个筑基修士再也无人能与之匹敌,他却不怎么欣喜,甚至微微有些发愁。 “我的修炼速度终究不过是中人之姿,就算用上了那珍贵的箓丹,也整整花了三年才突破,眼看六十岁已经到了临门,怎么也是赶不及了!” 心中有些烦躁,李通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了看李玄宣空空荡荡的石室,总算有了几分轻松之感,暗忖道: “好在宣儿成功突破练气,家中又多了一位练气修士,这孩子的功法又比我擅长画符,也是为家中积累了一份传承…” 李通崖的符术源自于李尺泾带回来的《灵中符法》,内具十二道胎息境法符的制作方法,还有三道练气境法符,只是算不上高深,都是些通用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攻打山越 唦摩里昂着头出了院子,却不曾见到自己那一大群娇妻美妾,院落中空荡荡的,地上耷拉着几片叶子,只有一个中年人站在院子里,靠在石室旁静静地看着他。 “在下陈冬河,见过大王,恭贺大王突破练气了。” 陈冬河轻声贺了一句,唦摩里被这两声大王叫得浑身舒畅,喜滋滋地摆了摆头,灵识一扫,这人是练气二层修为,唦摩里平日里就在李渊修身边看见过他,只是不知姓名,此刻拱手道: “见过道友。” 陈冬河却不曾理他,恭敬地躬下身子,沉声道: “二伯,此人便是唦摩里。” 唦摩里微微一愣,这才发觉面前多了一人,惊得他冷汗骤出,暗自惊骇。 这人身上简单穿着一袭灰袍,眉毛缓且长,气度雄远,身后背着一剑,用布裹得严严实实,腰间却又挂着一剑,颇为奇特,一身修为已然是练气九层。 “唦摩里……见过前…辈” 唦摩里便知眼前这人就是李家老祖李通崖了,一时间半跪在地上抱拳不敢说话,心中忐忑不安。 李通崖瞧了他一眼,轻声道: “凝聚真元给我看看。” 将唦摩里掌中的秘雷真元瞧了瞧,李通崖微微点头,这《紫雷秘元功》当真不同寻常,威力颇大,具备罕见的雷霆之力,难怪需要的玄阴雷液这样难采,唦摩里若是用的纯正天地灵气成练气,多半也算是练气前期的中的强者。 李通崖灵识在唦摩里身上打量了一阵,这才开口道: “起来吧,送你回山越当你的大王。” 唦摩里虽然早有准备,闻言依旧激动不已,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说着感谢的话语,抬起头来时已经不见李通崖的身影。 唦摩里还没反应过来,院门前又快步走进来几人,按着他剥去了东人服饰,将各个规格的兽骨和玉石为他戴上,唦摩里学着东人盘起的发冠也被卸下来,拔去了玉钗,一头长发顿时散落下来,有了山越人的样子。 “这……” 唦摩里被长发弄的痒痒,在东人的地盘上呆久了,已经对这副披头散发的样子暗自鄙视,当下尴尬不已,呵呵地傻笑着。 换好衣服饰品,被人请出了院子,唦摩里看见面前的台阶上跪了一地的山越人,是李家为他准备好的班子,有十多个都是这几年在东人这边的玩伴,连忙快步走下去,叫道: “诸位皆为我肱骨,快快请起!” 唦摩里这话脱口而出,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山越大王该说的话,众人皆神色怪异地起身了,唦摩里这才喜气洋洋地穿过人群,踩着木踮脚,登上两匹大马拉着的车驾。 “哗啦…” 唦摩里的旗帜被打了起来,被众兵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向镇外走去。 唦摩里则躺在宽敞的车驾中,听着铿锵的兵器碰撞声和脚步声,反复抚摸着舒适的料子,捏起一枚果子放进口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才叫人生呐!老子前几十年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不曾想帘子哗啦一声掀起,走进来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横肉的老头子,两只圆瞪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吓得唦摩里呛了一声,连忙摆正身子,故作姿态地道: “你乃何人呐?” 那老头子胎息巅峰修为,一身东人服饰,一根根白色的胡须翘起,脸上的横肉一松,颇具老态地道: “好叫大王知晓,我乃当年占据如今东山越之地的山越部众,被伽泥奚东进击破,投靠了东人,又随着项平公在山越之地七进七出,功勋累累,如今已经二十一年矣。” 第一百八十章 荠木 东山越在两家交界大鱼溪驻了一兵马,大约两千多人,有一练气修士驻守,木焦蛮治国时还多些,有五千多人,如今却更少了。 相较于东山越的国力和李家的实力,这一支兵马实在是少的可怜,也许荠木根本没想着要在李家西进时抵挡一番,仅仅是有一个练气修士来通风报信就够了。 徐公明受了李渊修的命令,领着兵马充当先锋,带了一百兵马前去试探,不曾想迎面迎来的山越将领满脸讨好的笑意,就这样不设防地走到军阵之前,大喝道: “前方可是上使前来?我家大王已经打下了封地,这就来迎接公主!” 徐公明呆了呆,板着的脸差点破功,不曾想这将领以为是李家嫁女,周围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徐公明立刻道: “还请入阵说话!” 那将领傻乐着近了跟前,居然披着模仿东人的衣甲,徐公明嘴角一抽,上前一剑将其捅死,抖了抖剑上的血,朝着下方摆摆手。 下面的军阵顿时活动起来,朝着毫无准备的山越部众冲击而去,顿时血光四溅,将其阵型冲得大乱,后头的两支军队跟着压上,徐公明凭借着胎息二层的修为一拳一个,直接杀到了阵前。 徐公明杀得正眼红,眼前的大营忽而飞起一道身影,法力鼓动的声音在战场上传递,浩瀚浑厚,正是那山越练气。 “你等是哪支部众,竟然在此作乱?” 这山越练气不明状况,还以为是部众作乱,仔细瞧见了下面军队精良的铠甲,这才骇道: “东人?!” “不要慌张,自然有人对付他。” 见着身侧的士兵有些退缩,徐公明冷冷地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果然见一道金芒如流星一般自东而来,那山越修士还不曾反应过来,连句话都没有吭出来就已经炸成了一束血肉烟花,各个器官和碎肉从天而降,浇在徐公明的铠甲上。 “杂气修士,不外如是。” 徐公明也修行了七八年了,李家的修士不少,对杂气和纯气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山越的练气尤为弱小,当下眼皮一跳,嘴上虽然硬气,心中却对家中那持弓的长辈越发敬畏起来。 “纵使是杂气修士也非寻常胎息修士可比,却在那长辈面前连一凡人都不如……当真强横,也不知是修为如此还是功法所致,家中诸道采气诀真是好生诱人…” 徐公明在心中幻想了片刻,眼前山越的军队已经彻底崩溃,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他提了提手中的长刀,凶狠地追了上去,空中已经浮现出一道青年的身影,披着兽皮衣,发冠却束在头顶,开口传来一道浩大的声音。 “荠木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我乃先王之子唦摩里…今兴兵夺位,还诸部一个公道,速速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是那幸运儿。” 徐公明四周的山越已经纷纷丢下武器投降,他望着驾风傲立在空中的唦摩里,心中满是羡慕。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唦摩里不过是李家扶持的傀儡,可众人说起来哪个不羡慕?白得了练气修为,又得了权位,纵使束手束脚那也是一国之主,享尽荣华富贵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兄弟相残 荠木不曾应他,低眉在下方的战阵上一扫,寒光凛凛的甲胃看在眼里,已经晓得了东人的打算,心中一空,抬头望一望四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云雾里。 “李家老祖据说练气八层修为,又擅长剑法,吞服的是纯正的天地灵气,此刻若是逃遁,恐怕逃不出多远…” “大王!让我去对付这唦摩里。” 四周的几个练气的部众不晓得利害,自告奋勇地拱手上来,只有父亲木焦蛮留下来的老臣忠余歹一言不发,双手发颤,直直地盯着下头的兵马,恐且惧地抬起头,望着荠木,张口不曾吐出字来。 “你…还有你,一齐上去试试他。” 荠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淡定地点出两人,看着两个部众兴冲冲地应上去了,这才将那老臣忠余歹唤过来,以法力传音道: “害…巫祝,唦摩里已经勾结了东人,此番多半是要我死,你领一支兵往西去,将我一子两女接出城,寻一处城池放他们自去过活,为我留后,不要让他们再去争什么……” 忠余歹双目通红,叹了一声,落下去了,荠木身侧的两人见状对视一眼,自觉有些不对劲,想要出声询问,荠木却阴沉着脸望着天空,让两人无从开口。 唦摩里见了驾风迎上来的两人,一个练气二层,一个练气三层,论修为皆要胜过他,也不曾有一点畏惧,心中正得意着,举起两把大锤,噌地就往一人身上砸去。 那山越练气一身兽骨玉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神情猖獗,哈哈大笑着,手中持着一把骨枪,流动着杂糅的真元,挑起来就往唦摩里锤上抵去。 唦摩里身上紫色真元流淌,雷霆闪烁,从手中蔓延到大锤之上,与那把骨枪砰然相撞,两者的真元一阵激荡,接触之处轰然一声,炸裂出细小的电光来。 那山越练气吃了他这一记重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惊声退开,直叫他麻了半边身子,好在一旁修为更高一层的练气修士已经持棒而上,抵挡住唦摩里的攻势。 他这才得了空子略微调息,同唦摩里碰撞了几个来回,看着唦摩里一身真元威力不俗,连忙大叫道: “大王,这人功法诡异,只我二人恐怕抵挡不住!” 荠木见了唦摩里身上的真元,心中又肯定了几分,默默摆摆手,身边剩下的两人驾风而去,一齐压上,荠木依旧一动不动,暗忖道: “唦摩里想必是得了东人的正法,为人走狗,如今能拖几时是几时,为儿女争取些时间罢了。” 山越练气四人一齐压上,登时叫唦摩里压力大增,他虽然大锤舞得虎虎生风,众人的骨枪骨刀只要与之相碰皆炸裂退开,但四人轮流相接,有时间来化解雷霆之力,却也不怎么吃力。 唦摩里打得好不威风,心中却有苦难言,他法力稀薄,虽然威力巨大却难以持久,速战速决才是王道,眼看着被四人耗住,李家人却迟迟不出手,只好咧着嘴叫道: “家……家…家主救命!” 话音刚落,东人这边的军阵腾空升起一人,手中持剑,一身真元雄厚,杀入四人之中,翻手便磕飞两人的骨制法器,谨慎地瞧了一眼远处不曾出手的荠木,也不报上名号,默然不语地挥剑迎敌,正是陈冬河。 陈冬河一人架住四人的合围,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沉声道: “唦摩里兄弟,伱直迎荠木而去,此处交给我。” 陈冬河如今练气二层,修行的是家中的正法《江河一气诀》,此功深厚如江河,最善对付这种多人合围的局面,纵使不能杀人,稳住阵脚,承受压力却毫无问题 如今他又入赘李家,得了《玄水剑诀》的传承,虽然不曾练出剑气,与这些杂气修士斗起来却是力压群雄,让四人叫苦连天,不如先前面对唦摩里的压力大,却胜在绵绵不绝,一看就不是唦摩里一脸虚色可比的。 “冬河是不错,天赋算得上好,练功又勤奋,基础功尤为扎实。” 上空的李通崖赞叹了一句,陈冬河的剑法虽然算不上突出,不如那郁慕剑,却也能够拿得出手对敌,遇上了各自敌人都能打上一打,拖上一时片刻,不至于草草败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李妃若 老臣忠余歹带着一百多人穿过诸镇,路上多有人前来问询,他一并不理会,自顾自地顺着土路疾驰着,心中担忧,同一个胎息境的部众交代好了,干脆放下军队,驾风而起,往木焦蛮定下的都城木鹿镇飞去。 离去的时候还是清晨,忠余歹驾风飞了半个时辰,木鹿镇已经从地平线上浮现出来,太阳升起,天地之间逐渐回暖,沾了他一身的露珠。 “木鹿镇……” 忠余歹抖了抖身上的露水,直径飞过脚下的城池,不管下面抬起头来看的山越贵族,飞了一阵,华丽的宫殿便出现在面前。 他正要落脚在殿中,不曾想宫中的阵法已经被升起,透明的光幕将整座宫殿罩得严严实实,乃是木焦蛮生前秘密请湖上散修建造,花了好大一笔代价。 “还请开一开阵法,我乃大臣忠余歹,奉王命前来有要事!” 忠余歹只好停下来叫了两声,宫墙之上却登上来一人,乃东人女子的样貌,看上去是一个中年女子,眉毛细长,一身服饰雍容华贵,气度非常,淡淡地看着他。 “王妃?!” 那女人正是李家嫁过去的宗女,乃是木焦蛮的妃子,忠余歹大惊失色,在木焦蛮手下待得久了,直径脱口而出。 “忠余歹…你居然一个人回来了,荠木大势已去啊。” 宗女微微一笑,轻声开口,法阵将她的声音向外传去,忠余歹听得四肢发颤,见她冷冷地盯着自己,又惊又怒地道: “李妃若……怎么是你!大巫祝呢!” “喏。” 李妃若轻声一笑,弯了弯腰,丢出一个满脸血迹的脑袋,那脑袋在宫墙上滚了两滚,扑通一声掉到宫外,被阵法所击化为一阵飞灰。 “你且开阵……” 忠余歹哀求般地叫了一声,根本想不通一个练气修士是怎么死在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手里,心中绝望,李妃若却摆了摆手,身后便有人带上来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不过十岁,小的只有六岁,皆是流着泪望着忠余歹,看得他心如刀绞。 “忠余歹大人是在找他们吗?” 李妃若盯着他的眼睛念了一声,仔细地判别着他的情绪,忠余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双目泪水直淌,喝道: “伱…你好歹也算是他们的后妃……” 李妃若却恍然未闻,笑道: “忠余歹大人若是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倒可以放他们一命。” “你说!” 忠余歹想也不想,连忙凑近了阵法,直勾勾地盯着李妃若的眼睛,李妃若轻声道: “自刎。” 忠余歹大惊,练气五层的修为蓬勃而出,悲声道: “毒妇……你!” 李妃若却已经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那小女孩脖颈上抵住了,女孩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忠余歹连声道: “且慢!” 忠余歹在原地愣了几息,面色艰难,终于提刀而起,将刀刃顶在脖颈上,温声道: “我与先王皆小看你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殿中之论 “李家疯了不成,青池宗与山越划过界线,他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带兵越界…纵使山越紫府多年闭关,巫山上的一众筑基难道是石头不成?竟然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郁慕高揉着眉心,心中满是不解,看着下首两个练气巅峰的属下,沉声道: “可曾看清楚了?” “回家主,李家得了上代东山越之王的子嗣,打着夺回王位的旗号…或是因此…巫山不曾识破,出手阻止。” 其中一个站出来拱手解释了一番,郁慕高瞥了他一眼,答道: “我又何尝看不出李家的手段,你不懂,此事多半得罪巫山,乃兵行险招,根本不是李通崖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巫山上的几位可不是宽容大度的性子,虽然不善正面相斗,巫咒之术却出了名的诡异,当年那李项平不知山越有巫山镇守,带着人深入腹地,硬生生被巫山之人咒死,殷鉴不远,李通崖性格谨慎,岂能如此?” 郁慕高此言叫底下众人哑口无言,低着头苦苦思索,他摸了摸下巴,这几年郁家的密林郡麻烦不少,郁慕高知道有人在背后捣鬼,分散郁家的精力,却又不得不维持局面,一不留神李家又闹出了事情,叫他好生烦闷。 “莫不是巫山出了问题……” 郁慕高排除了诸多因素,终于得出一个不大可能的结论,他沉声道: “拿纸笔来,我写信问一问慕仙。” 手下的人连忙递上纸笔,郁慕高将小信写完,这才见长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道: “家主,东山越本就迫于生计供奉李家,用百姓供养李家诸镇,李家此举不过换了个忠心的山越之主,却也无甚收益…” 郁慕高呆了呆,胸口一闷,骂道: “蠢货!先前是供奉李家,今后东山越便是李家附庸,灵田灵物尽归李家所控,此中差别不是一星半点,这种话也能从你口中吐出来?!” 那少年脸色苍白地退下,郁慕高恨恨地一拍桌面,叫道: “你在此处听了也白听,给我滚出去,明天让伱弟弟来!” 看着长子颓败地退下,郁慕高心中郁气难平,眯着眼冷声道: “却也不能一味放纵这李家,让李通崖坐大,要想着法子打压打压了。” ———— 木鹿镇作为东山越的都城,也有整整两万人口,比得上李家的四镇之一,木焦蛮在位之时还算勤勉,修建了通向四境的四条道路,大大方便了李家的兵马,只花费了一夜时间便到了木鹿镇。 木鹿镇的城门大开,门前跪了一地的山越贵族,其中还有两个练气修士,一并躬身站着,那漆黑的车驾却理也不理他们,直径驶入城池,往宫中行去。 车驾带着一众兵马入了宫,在殿前停下,满是血迹的大殿前则跪了一地的山越大臣,李渊修从车驾上走下,陈冬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最前的那女子身上。 李渊修上前两步,扶起李妃若,笑道: “姑姑为我家保下了宫中的法阵,足以抵挡寻常练气修士,此战姑姑是大功臣啊!” 李妃若微微一笑,顺势起身,柔声道: “众贵族听闻我家长辈将至,吓得魂不守舍,纷纷要投诚,妃若不曾做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牵头搭线罢了!” 谦虚了一两句,李妃若一拍手,便有几个山越抬着两具尸首出来,扑腾一声丢在阶前,李妃若解释道: “这两人是荠木的巫祝与走狗忠余歹,皆已伏诛。” 李渊修轻轻点头,身后就有两人上前确认身份,李妃若又让人推出荠木那三个孩子,朗声道: “荠木将诸兄弟屠尽,木焦蛮这一支如今只剩下唦摩里和这三个子嗣,妃若想着主家或有用途,早先扣押下来,等着少家主处置。” “能有什么用途,杀了吧。” 李渊修微微一笑,越过众人,同李妃若一起进了内殿,身后传来孩子大哭声与惨叫声,两人皆是恍若未闻站定,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内殿中,族兵迅速入内间隔着站在两侧,将空荡荡的大殿妆点得颇为肃穆。 “此乃何物。” 李渊修抬起头望了望上首的王位,一颗中心褐色的球形物体正悬挂在其中,摇摇晃晃地俯视着下首众人。 “伽泥奚之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勾结之人 “『应帝王』……” 此言一出,一股沧桑感与霸道感扑面而来,李渊修与李通崖皆是一顿,李渊修还好些,李通崖却见过许多仙基,头一次听说这样以帝王命名的仙基,不由暗忖道: “《江河一气诀》凝聚成的仙基唤作『浩瀚海』,《洞泉澈灵诀》凝聚而成的仙基则是『洞泉声』,仙基与功法息息相关,伽泥奚的功法想必也是霸道诡异的路子。” 一旁的李渊修面露向往之色,听着这仙基的名字,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渴望。 “修成仙基,出入玄冥,筑基之风姿如此诱人,也不知此生能不能一睹练气之上的境界…” 李家大宗嫡系已经出了三个练气,李玄岭也不过差临门一脚,渊清的几个小辈基本将修为的预期放在了练气之上,故而李渊修作此念想。 李通崖又问了问李妃若细节的消息,李妃若一一回答了,木焦蛮生前警惕李妃若,说得不多,故而也没有再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行了。” 李通崖只好停下,朝着李渊修温声道: “我等此事兴师动众,多少人盯着…恐遭人觊觎,不宜离家太久,我会在此处停留一月,你父亲和几位长辈都在城中,相同看护着,你同你父亲一齐整理好山越地界上的事务,我等一同启程回山。” “至于妃若。” 李通崖瞧了他一眼,李妃若连忙将自己的愿望说了一说,李通崖点头道: “这些年辛苦伱了,协助修儿处理好事务,一齐回黎泾镇过安生日子罢。” “是!” 李渊修与李妃若恭声应了,李通崖这才点头隐去身影,驾风离去,带走了那枚褐色的眼丸,余下李渊修和李妃若在院中对视一眼,李妃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渊修顺势在上首落坐,温声道: “麻烦姑姑为我讲解一番了!” “本应如此。” 李妃若轻轻点头,低声道: “东山越如今人口二十二万六千余人,有十一镇六十三村,胎息修士六十二名,练气修士八位,皆为杂气修士,不堪大用,用作种植灵稻倒也能说得过去。” “东山越贵族一共六大氏,以木鹿氏为首,多半的修士出自其中,囤积了九成的财宝和灵物,山越不善耕种,大多数灵田皆荒废着。” 李渊修点点头,低声道: “山越这块土地要比我李家肥沃得多,地盘差不多大小,人数倒是多得多,山越以入山狩猎,采集作物为生,虽然也有农耕却不甚擅长,待到我等教化了,还能再供养上十几万人。” “灵田这处我父亲已经派人前去探查,这几日应该能查清个大概。” 李渊修说完这话顿了顿,见李妃若有话要说,便停下来看着她。 “少家主说得不错,只是眼前这些掌握在贵族手里的灵物……少家主如何处置?” 李妃若低低地问了一句,她能够在宫廷之中围杀大巫祝全凭这些贵族的助力,自己已经要离开宫廷回去黎泾镇,故而眼下卖起这些山越贵族来也毫不犹豫,提议道: “这些人油不溜秋,不杀上几个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不错。”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盘剥贵族 “大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妃若坐在上首,笑盈盈地望着下首一众老臣,这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臣皆是一脸焦急,连声道: “我等对付荠木都是出了力的!如今怎地将我族人皆擒了去…这…这说是荠木余党,实在是误会啊!” 李妃若皱了皱眉,将那几个老臣招上前来,低声道: “几位都是出了大力的,妃若都记在心中,一清早听闻几个氏族被捉走了人,赶忙去问了家主大人!”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只好拱手道: “多谢大人了!只是这荠木余党…” 李妃若摆了摆手,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解释道: “这事情归蛟少爷管,这位爷性情霸道,无法无天,连少家主都忌惮他几分,自然也无能为力…” “偏偏这位爷的母亲是木鹿氏之人,木焦蛮是他的舅爷,荠木杀兄弑父,蛟少爷自然将其恨到了骨子里去,他为人又残暴贪婪,你们的子嗣落在他手里,可是要脱层皮了!” 此言一出,下面前来要个说法的氏族老爷们皆是一惊,年纪轻的还在焦急地不知该怎么办,几个老人已经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暗道: “这是要敲诈勒索,赚我等一笔,不是真要我等的命……” 李妃若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已经站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众氏族中德高望众,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自然晓得李妃若要什么,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拱手道: “大人,上宗遣正义之师拥立大王,我乌涂氏曾为伪王效力,如今弃暗投明,却惶恐不已,愿献出治下灵田,灵物三十余件,不求其他,只求为上宗效力,还望大人在蛟少爷面前多美言一句。” 这老家伙却也果断,知道这灵田铁定是保不住了,一口气就将自己的灵田全献上,还外加灵物三十多种,其中大多是胎息境的巫器和灵物,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仙修的法器和丹药,却是能充实李家低层修士的用度了。 “老族长大义。” 李妃若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巫器和灵物都是氏族多年的积累,就算氏族在此地盘据多年,三十余件也算是大出血了,撇了一眼下面几人,这群氏族之长相互看了一眼,纷纷叫道: “我等愿献出灵田二十五方…灵物十五件…” “我族愿献灵田十五方,灵物二十件……” 李妃若一一听罢,这才笑道: “诸位稍安勿躁,妃若皆晓得了,且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同蛟少爷求一求情,再来同诸位回复。” 几人见李妃若已经开口赶人,只好迟疑地退出门去,李妃若在上首见着几人走光了,这才招呼上一人,吩咐道: “派人跟上收拾好灵田灵物,每家割让的算清了,录成名册给蛟少爷送去,他自有依据来杀人,哪家少则多杀,哪家多则多放,不出三日,这群老家伙自然还会来寻我。” “是。” 身侧的侍从闻言退去,李妃若笑盈盈地提起手中的毛笔,有些贪恋地在眼前的布帛上画了一个圈,暗忖道: “大权在握,以势压人的感觉真叫人迷醉……也不知回了镇中能不能得上一官半职…” ———— 木鹿镇宫殿。 木焦蛮修建行宫时建立了不少监牢,用来关押异己者,随着木焦蛮统治越发稳固,这监牢也越来越空荡,如今唦摩里上位,监牢一下子充实起来,甚至原本关押一人的牢房一下子挤进去三五个人,拥挤不堪,屎尿横流。 李渊蛟提起手中的长鞭,踩着脚下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神色阴晴不定,手中长鞭一动,在空中打了个炸响,抽击在脚上那人的身体上,疼得他惨叫一声,李渊蛟低声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观礼 青池峰是青池山的第一峰,山势险峻,峰脚下立着碑,上书『青迟』二字,新晋的弟子往往疑惑此碑乃『青迟』而非『青池』,老弟子却已经三缄其口不肯解释,久而久之,也无人去问了。 峰上最高处的洞府是整座青池山群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面对东方日精月华升起之地,在此处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 迟炙云持剑在门前恭敬等了多时,石门这才悄无声息地洞开,缓步走出来一个鹤发老翁,面容慈祥,手中持着一玉钵,一身气息看不出深浅,倒像个寻常老人。 “晚辈炙云,见过老祖!恭贺老祖神通大成!” 迟炙云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那鹤发老翁微微一笑,用苍老的嗓音低低地道: “算不上什么神通大成,服用了宝药延了生机,终于修成了这第五道神通,有了突破金丹的资格罢了。” 瞧了迟炙云一眼,迟尉动了动嗓子,竟然同时升起两道声音,一道又尖又细,是女子声,另一道沧桑沉重,是老翁声,齐声道: “筑基中期,倒也不错了!” 这番景象颇为诡异,迟炙云心中也是一悚,却不敢流露出来,恭声道: “晚辈微末修为,不敢入老祖眼。” 迟尉上前一步,又恢复了正常的声音,缓声道: “此次出关是那端木老鬼将要突破金丹,邀我前去观礼,虽然你的仙基还未有孕育神通的迹象,看一看也是好事。” 迟炙云闻言眼前一亮,连声谢过了,迟尉盯着他看了看,两人脚下腾出云来,飘飘遥遥地升空而起,往大黎山而去。 迟炙云站在迟尉身后,踌躇了片刻,低声问道: “老祖,不知那李尺泾……” “已经成了一丹,送到了我手中,待到突破金丹之时为我助力。” 迟尉淡淡地应了一声,迟炙云闻言松了口气,迟尉这才道: “三宗七门的功法大都源自月华元府,而那《月湖映秋诀》源于月华元府的《月华纪要秘旨》,修成的仙基『湖月秋』有总领诸法之能,这道仙基对我突破金丹大有裨益。” 迟尉道了些密辛,叫迟炙云听得入迷,神色大为振奋,迟尉瞧见他的模样,继续道: “只可惜那李尺泾晚生了五十年,他成练气之时我已经兼有四道神通一道仙基,若是早上五十年,夺了他这『湖月秋』来,就不必去选那差得多的『余养性』,金丹还能多半分把握。” 迟炙云也是遗憾地摇摇头,紫府之术高明,三言两语之间便到了大黎山,轻飘飘地越过黎泾镇和东山越,叫山上的陆江仙死死地龟缩在法鉴中,如同死物般平躺在石台上。 好在迟尉飞得高,不曾去探查脚下的情况,直径越过东山越,在白玉砌成阶的巫山边上停住,迎面撞上一人,同样驾着云,一身法袍金光闪闪,须发皆白,面容却还是一副中年样子,一身气势也是紫府巅峰的修为,见了迟尉两人一拱手,笑道: “迟尉大哥,许久不见呐!” “七十三年了。” 迟尉朗声应了一句,回答道: “张兄一如既往啊。”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迟炙云抬眉望了一眼,见这张姓老祖身后同样站着一人,筑基前期修为,相貌平平,身后背着把长刀,挑眉望着迟炙云,眼神中多有挑衅之意,迟炙云冷笑一声,心中颇为不爽,暗忖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槐荫鬼 迟炙云见端木奎朝着云端拱手,神情颇为恭敬,却不见云端有人,心中惊疑,迟疑了一阵,向着迟尉道: “老祖,这是……?莫不是有他国的金丹修士前来?” “非也。” 迟尉摇摇头,催动神通,望了望云端那身形模糊的两道身影,眼神轻轻扫过,不敢多停留,扭头解释道: “紫府突破金丹,关键在于煅出那一点不坏的金性,再以那金性催化神通,证得金丹,端木奎善巫术,纵使不能成金丹也能煅成金性,那两位是司阴之人,防着端木奎突破失败魂魄走脱之后,那点金性凝聚成什么怪物。” 迟炙云在宗内读过经典,自然知道这金丹的『金性』非是五行之金,而是取金之不朽的意思,心中大疑,奇道: “还有这种好人?” “迫不得已罢了。” 迟尉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等年纪轻,不晓得古时候的仙魔之争打断了多少名山灵脉,死了不知道多少金丹乃至金丹之上的大能,这些人都证了金性,化为各类邪怪……荼毒生灵倒还是其次,这些邪怪平白占着一点金性…自然有人眼馋。” “于是就有仙人创立了一上宗,将诸怪捉了去,专司这事…如今是为数不多不曾避世的上宗,向来神秘。” 迟尉这头说着,端木奎的五道神通在已经空中汇成一道彩光,喷涌出一阵阵无形之火,一众紫府见状皆忌惮,退开几步,端木奎则催动神通,在那无形之火中反复锤炼着。 “端木奎这是水火相济的路子,如今倒是少见了,他得过仙人赐法,用这些古法更有把握些。” 迟炙云看不大懂,却痴痴地盯着那神通的彩光看,迟尉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凝神看着。 吴越之地已经几百年无人证得金丹,流传的几种证金丹的法子都不知道修死了多少紫府,以至于众紫府定了约,突破之时请后辈来观礼,互利互惠,以至于寻出那一道突破的法子。 众人皆神情专注地看着,云端上那两道身影却有一人摇摇头,尖细着声音低道: “命神通为『槐荫鬼』,却不应是修行『愚赶山』,应是『应帝王』才对。” “是极,这端木奎多半没有希望了,准备出手罢。” 两人在上头交谈着,却无一人听闻,空中的无形之火已经越烧越旺,以那神通为柴火,隐隐约约凝聚出一点亮堂堂的光点,众紫府皆瞪大眼睛,羡慕地望这那灵光,端木奎一推掌,日精月华纷涌而来,往那灵光上撞去。 灵光上空慢慢涌现出一点虚幻的露珠,亮盈盈水灵灵,往下滴了几滴,那灵光越发明亮,露珠却戛然而止,动也不动了,过了一柱香时间,五道神通已经被燃尽,再也没有一滴露滴垂落下来。 “哎……” 迟炙云不明所以地看着,迟尉却已经失望地低头,一众紫府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地望着端木奎。 只见端木奎一呆,突然作鲸吸状,一口将那点灵光吞入腹中,神色复杂,哈哈一笑,声音突兀地变得尖细,语气中尽是快意和欣慰。 “我成了!” 迟炙云举目望去,端木奎面上隐隐有纹路浮现,宛若一个破碎的瓷娃娃,颇为骇人,在原地哈哈大笑着,迟尉见状神情大骇,拉着迟炙云退开数里。 “走!” 一众紫府连个招呼也不打,心照不宣头也不回地远遁而去,天空中的那两道身影浮现而出,其中一人声音尖细阴森,喝道: “端木奎!” 端木奎浑然不觉,往自己面上揉搓着,面皮零零散散地脱落下来,颇为惊悚,身上的术法灵光不再,化为一道道升腾着的幽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吠罗牙 李家几人在空中观望了一阵,便见几道遁光自北而来,先后停在东山越的地界上,李通崖与李玄锋对视一眼,喃喃道: “动静如此之大,恐怕湖上没有哪个家族注意不到,这下子倒是热闹了。” 果不其然,为首那道遁光缓缓停下,显出身形来,是一黑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气势磅礴,双手如玉,目光在李通崖身上扫过,轻声道: “通崖小友,数年不见,修为大有精进啊!” “李通崖见过前辈!” 李通崖驾风迎上去,拱了拱手,来人正是郁家老祖,郁慕高之父,筑基仙修郁萧贵。 郁萧贵点点头,眼神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又一道遁光跟着落下,一个锦衣白袍的中年人笑盈盈地落脚在跟前,气度雍容,风流倜傥,正是湖上第二筑基世家的老祖费望白。 “一别多年,通崖兄风姿依旧啊!” 费望白语气亲近,同郁萧贵有天壤之别,李通崖同样拱手回礼,心中无奈,回答道: “见过前辈!” 李通崖往边上一撇,果然见郁萧贵冷哼一声,见着费望白的亲热劲和费李两家眉来眼去的样子就颇为烦躁,冷声道: “费家主倒是好性情。” 费望白呵呵一笑,随后几道遁光接踵而至,为首就是那安家的家主安鹧言,顶着个大皮帽,腆着脸跟在郁家家主郁慕高身后。 不多时,湖上诸家有练气修士的都到齐了,便见安鹧言抬头瞧了瞧两个筑基修士的神色,拱手道: “不知这异象…两位前辈可知晓其中关窍?” 郁萧贵瞥了一眼安鹧言,不曾说话,郁慕高则一摆袖子,上前一步,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他,郁慕高这才沉声道: “我得了胞弟的消息,说是山越的紫府修士突破金丹,故而生此异象。” “还是贵族消息灵通。” 安鹧言高声赞了一句,郁慕高面色难看地摇头,见着下首一众李家人,终于恍然大悟,恨恨地暗道: “我说李家怎地一反常态,原来是早就得了消息,趁机西进,可恨……我等宗内没有筑基修士撑腰,慕仙近年又在闭关,却得知太晚,让李家轻易得了这地盘。” 郁慕高目光在李通崖和李玄锋身上扫过,心中越发不安,复又思忖道: “如今李家已经据了东山越之地,没了插手的余地…得了这几十万人的供养,李家不同于往日,越加难对付了。” 于是郁慕高冷哼一声,顺着安鹧言的话头往下开口,答道: “哪里比得上李家,恐怕通崖前辈早已得知消息,筹划已久了吧!” 一众修士顿时将目光集中在李通崖身上,李通崖知道躲不开,只好上前一步,答道: “我等也是才从宗内得了消息……” 安鹧言闻言冷笑一声,问道: “我怎么听闻贵族多年前就得了山越的王嗣,悉心培养,又赶在山越紫府突破之时让其上位,借此掌控了东山越…若不是早得了消息,有所准备,哪来的这般凑巧?” 李通崖瞥了一眼安鹧言,见他出言讽刺,轻轻摇头,回答道: “适逢其会,得了便宜罢了,比不得贵族左右逢源,挑拨离间。” “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逼退 李通崖拱了拱手,恭声道: “我家筑基修士受宗内命令外出除妖,故而不曾在家中……” 李通崖最早从白榕狐处得到过南疆妖王炼丹的消息,虽然吠罗牙常据巫山,不晓得世外之事,李通崖却也防着一手,只言称外出除妖,不曾提到南疆,听得吠罗牙眉头一皱,山越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直言道: “你家长辈什么修为!” 李通崖正欲回答,不曾想一人驾风落在身边,一袭白衣风流倜傥,正是费家之主费望白。 “两位道友。” 费望白一抱拳,亮白色的长枪负在背后,李通崖自是恭敬答了,吠罗牙见是筑基修士,也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费望白将眉头一挑,笑道: “怎么…这剑仙之族,也有人敢挑衅不成?” 显然是在远处见了两人,猜到了吠罗牙多半要前来为难,上前来卖个面子,吠罗牙听那剑仙二字倒是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安。 “不曾,吠罗牙前辈不过是欲见一见剑仙罢了。” 李通崖温和地答了一声,听得吠罗牙心中莫名一松,费望白则是哈哈一笑,戏谑道: “宗内三十六峰,宗外越国五郡,有谁不曾想一睹剑仙之颜?道友好大的面子,莫不是见李家无人看护,要欺到青穗剑仙麾下了?” 费望白一通吹捧,倒要比李通崖亲自来说要真实的多,顿时叫吠罗牙一骇,他虽然常年被端木奎关在巫山上,经历的人情世故不多,但好歹也是筑基仙修,咬牙冷笑道: “这位道友可莫要唬我,我等山越不讲究那么多,看上的东西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如今那劳子剑仙不在此处,非要我同一练气修士退让,欺人太甚了吧……” 嘴犹自还硬着,语气却软了许多,吠罗牙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暗忖道: “这也不过几块地而已,给他便给他了,我一筑基仙修,得了这破地也没有什么好处,先前也不过是过意不去,要争那一口气。” 吠罗牙才抬起头,正准备组织语言说几句软话,谁曾想自东而西又飞过来两道流光,一个身上挂满锦囊的中年人和身披灰袍的老人落脚在李通崖身边,那中年人拱了拱手,撇了撇一边的吠罗牙,笑道: “通崖兄,看来我来的还不算迟。” “见过两位前辈。” 李通崖轻笑着拱手,这中年人正是萧元思,扭头看向那老人,见他面上同萧雍灵颇为相似,知道也是萧家之人,恭敬问道: “这位是?” “萧家萧初筹。” 那老人温声答了一句,笑眯眯地盯着吠罗牙看,吠罗牙灵识一扫,见这两人一个筑基前期,一个筑基中期,顿时有了危机之感,这三人联手已经可以将他留在此处,心中有些惊慌,便见萧元思开口道: “不知这位道友…” 吠罗牙脸色一变,堆出满脸的笑容来,笑盈盈地道: “在下前巫山众吠罗牙,如今在此处安家,便想着今后毗邻而居,过来见一见通崖兄,一睹剑仙之威…” “喔。” 费望白低笑一声,也不去拆他的台,李通崖更是拱了拱手,答道: “今后两家朝夕相处,吠罗牙前辈大可往我黎泾山上坐一坐…” “自是…自是…” 吠罗牙服软得快,呵呵笑了一阵,忙不跌地告辞逃跑了,费望白则向萧家两人打了招呼,见几人好像有话要说,识相地告辞道: “家中尚有要事,便不叨扰通崖兄了。” “前辈慢走,过上几日通崖再来拜访。” 李通崖虽然不曾筑基,在湖上已经是筑基之下数一数二的实力了,费望白有心交好,以平辈相称,李通崖依旧唤他前辈,两人各论各的,看得萧元思轻笑。 “多谢两位前辈前来助阵…” 第一百九十章 族会 有了吠罗牙的承认,东山越的地盘总算是完完整整、没有争议地到了李家手中,整顿好了六大氏族,敲定了各个灵田的位置和产出,回归黎泾山这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山越王宫,前殿。 李渊修在布帛上圈圈点点了一阵,将自己要说的话打了腹稿,这才放下毛笔,望了望时辰,低声道: “平逸,拿上图纸,同我前去拜见诸位长辈。” 李平逸闻言也是颇为紧张,将袖子紧了紧,把一卷图册捧在手心,跟在李渊修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两排的族兵目不斜视,持着刀兵静静地站着。 李渊修与李平逸走了一阵,进了宫中的后殿,便见着李妃若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李平逸微微抬头,轻声道: “姑姑。” 李妃若是李平逸的亲姑姑,自打李平逸记事起就离家出嫁,只有年节或者祭祀之时回来,每次都同她的长兄李谢文详谈山越之事,隔夜这些消息就会被整理成册,出现在李玄宣的案上,李平逸虽然同她不太亲近,但还是笑着打了招呼。 “少家主、逸儿。” 李妃若柔声应了一句,几人一并进了殿,李渊修便见上首的位置空荡荡,左侧坐着背着金弓的中年男子,眉眼锐利,笑着说着些什么,正是李玄锋,右侧则是父亲李玄宣,仔细听着,时不时点头赞许。 往下一位便是三叔李玄岭,如今一身修为胎息巅峰,眼看着突破就在这几年了,手中执玉简读着,见他望来微微点头。 陈冬河和李秋阳依次坐着,拘谨地不曾开口说话,再往下便是以李谢文为首的诸位有实权的族叔,族老们年纪大了,不曾同行,能坐在这院中的年纪都比较轻,在家中有一二职位。 “见过诸位长辈。” 李渊修几人恭声道了一句,在阶下候上十几息,便见有人驾着风落在殿前,一众人等齐齐站起,恭声道: “恭迎族叔/老祖/二伯。” “我来迟了,劳烦诸位等候。” 李通崖落坐在上首,向着李渊修一点头,李渊修会意上前,沉声道: “我李家如今已经实控东山越,收罗灵物五十四件,价值灵石三十二块,胎息巫器法器七件,价值灵石四十余枚。” 李渊修顿了顿,他已经把那三件练气级别的法器单独上报给李通崖,于是不再说出惹得族叔们闲话,话锋一转道: “如今我李家每五年需要上交供奉灵稻一千斤,白元果一百枚,黄玉灵米一百斤,灵石二十五枚,其余数种灵物共计价值五十枚灵石。” “黎泾山本家的灵稻产量在一千三百斤左右,我李家得了东山越之地,现在人手不足,现如今东山越能利用的灵田产量在一千斤左右,分配给诸位修士族禄后,每五年能结余八百斤灵稻,大头还是加上青乌矿脉的产出,五年进项在三十枚灵石左右。” 李渊修摆摆手,一旁的李平逸将图册展开,李渊修将灵田的分布和肥沃贫瘠一一讲罢,上首的众人仔细地听了,李通崖暗忖道: “这还未算上画符和诸如吴柞虫丝等杂项,若是算上了,这收入还能达到四十枚灵石,加上家里剩余的三十枚灵石,再过上几年,便可以请人将华芊山的大阵布置了。” 看着下首众人,李通崖微微点头,温声道: “此次侵吞东山越,诸位都是出了力了,归了镇中家族自会依着功劳赏赐。” 一众人道了谢,下首的众族叔支支吾吾,相互以眼色示意,终于站出一人,乃是小宗修士,也有胎息三层修为在身,望上瞧了一眼,恭声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安家的消息 春雨绵绵,最为滋润,千顷的良田冒出绿油油的苗芽,带着蓑衣的农户从田中直起身,满是担忧地望着匆匆忙忙急步回归的兵马。 “咱家娃娃从了兵,也不知受没受伤…” 那农户几日前就得了西边大胜的消息,没有什么伤亡,得知几支兵马因纵欲辱乐被斩首,却不太担忧,暗道: “教那娃子教了十几年,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泥泞的泥土被车轮轧过,闪着寒光的兵甲在雨中碰撞,发出铿锵的声音,晶莹的雨水滴落在锋利的长朔上一分为二,滚落下来,滴落在徐公明的眉毛上。 徐公明望着前头漆黑的车架,仔细想这一路走来的表现,确定没有辜负徐老爷子的教导,这才放下心来,便见前头一人驾马而来,在这微雨之中朦朦胧胧地望见那人身后插着一只旗。 “雨天驾马…看来是有急信了!” 徐公明打起精神,快步向前,见那人胎息三层修为,在车驾前勒住马,滚落下马,双手将一竹筒递上,沉声道: “华芊山来信!” 徐公明将其接过,一蹬步踏上车架,抖落雨水,便见李平逸掀开帘子出来,将那竹筒接过,弯腰回到里头去了。 “小宗第一脉……” 徐公明羡慕地望了一眼李平逸,李叶生这一支向来是主家的心腹,在众支脉和望姓之中颇受崇敬,向来以主脉心腹自居,不与寻常小宗和支脉往来,比李秋阳这一支还要高上一筹,自然叫他羡慕不来的。 “只可恨最照顾我徐家的玄宣公持家之时几个长辈不中用,否则今天哪里会到这种地步……” 徐公明跳下车,望向骑马而来的那人,笑道: “不知阁下姓名?” “田仲青。” 那少年抬了抬湿漉漉的眉毛,客气地回答道。 “原来是田氏子。” 徐公明微微一笑,适时地终止了话题,他谨记着徐老爷子不结交望姓的嘱咐,闭口不再说话。 ———— “少家主,华芊山来信。” 李平逸将木筒上的布套摘了下来,走到李渊修的身侧,李渊修从木简上收回目光,低声道: “华芊山?华芊山能有什么事…” 接过木简,一巴掌拍去蜡封,李渊修取出其中的白布,仔细读了起来,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密,安家间者来信,安鹧言醉后失言,探得安景明已突破练气八层。” “练气八层?!” 李渊修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轻声道: “怎么可能!那安景明…方才二十三四吧?难不成要在三十岁突破筑基?!这是什么天赋!” 李平逸哑声难以作答,李渊修蹙着眉头思忖了一息,沉声道: “叫那信使进来。” 李平逸点头出去,不多时领进来一人,脱去了身上的蓑衣,紧身的衣袍微湿,恭敬地抱拳,回答道: “田仲青见过少家主。” “田仲青…” 李渊修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半会儿却也记不起来,只好轻声道: “你是哪个辈分的人?” 田仲青头一次见李渊修,却也不怯,抬起头笑道: “项平公之妻田芸,乃是在下父亲的姑姑,为在下之姑奶。”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透露消息 天地间的雨蒙蒙地下着,车驾中格外安静,李通崖捻了捻胡须,轻声道: “这人也有些计较…谁也料不到他有这样的修炼速度,多半想着趁着湖上动乱,一鼓作气突破筑基。” “突破筑基之后,天地之间大可去得,在内可以凭借法阵地利抵御郁萧贵,在外更是自在,使郁家投鼠忌器,动不得他安家……” 李通崖这才说完,李渊修接过话茬,沉声道: “更何况以他的天赋绝对不可能止步于筑基,安景明只要往外头遁走,谁敢动他安家?过上个二三十年,回来的就是筑基巅峰甚至紫府修士!” 李玄宣默然一阵,抬眉道: “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我李家如今东西皆扩张到了边上,西边有山越筑基中期的修士,已经无路可走,东边要是再来个安家,我李家被望月湖和大黎山夹在中间,今后哪里还有扩张的路可走。” 李通崖见两个晚辈皆重视上了,这才点点头,心中有了办法,却望了望李渊修,笑道: “你可有了计较?” 李渊修顿时一振,知道李通崖在考教自己,拱了拱手,低声道: “我家侵吞卢家之时因为卢远陆那蠢货故而做得难看,湖上诸家明面上不说,心底已经有了微词,颇为警惕,若是又要贸然插手安家之事,恐怕要得众怒……如今唯有驱虎吞狼之策。” 见两位长辈皆点头,李渊修笑道: “我们急,可郁家要急得多,萧家之业将起,是时我等外有强援,内有剑仙威慑,让安景明成了筑基,我等不过是困守一地罢了。” “而郁家呢,强行向湖上诸家收取供奉,又频频插手诸家之事,附庸联姻逐步蚕食,家家皆恨得入骨,只是郁家实力强横,郁慕高手段又高,对几个大的家族打压分化拉拢三招齐下,这才稳定住局面。” 李渊修轻声一笑,答道: “他们是最怕安景明修成筑基的,一旦得知了这消息,恐怕筑基的老祖郁萧贵都要从洞府破关而出了。” “不错。” 李通崖赞许地点点头,同李玄宣对视一眼,嘱咐道: “修儿既然有了计较,这事情便交给你来做,不动声色地让郁家知晓此事罢。” “孩儿明白!” 李渊修一抱拳,胸有成竹地下去了,李玄宣乐呵呵地望着他远去,一旁李通崖瞥了一眼李玄宣,笑道: “你倒是生了个好娃子!” “嘿嘿。” 李玄宣笑了两声,抱拳道: “好叫仲父知晓,侄儿的正室再过上几个月又要生产,为修儿添上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妹。” “喔。” 李通崖一挑眉,轻声道: “这点你倒是做得不错,岭儿是个专情的,锋儿又困在当年的事情中,几个晚辈中唯有你开枝散叶。” 摆了摆手,李通崖眉间多了几分忧愁,沉声道: “只是当年安鹧言说得没错,郁慕高是个狠毒的,他忌惮安景明,却同样忌惮我李家,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我家,这些年费家给他整了不少事情,郁家又吞并了两家,所以一直没有腾出手罢了。” “这人越是安静,越是叫我心里没底……” 李玄宣听了这话也是一阵默然,拱手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反间 李渊修快步进了中堂,身后的李渊蛟一并跟着,便见几个族叔正眼巴巴地在中堂等着,神色慌张,举止拘谨,纷纷低声道: “少家主…我儿鲁莽,还请放他归家吧……” “是极!少家主,治家还要讲一讲情面呐…” 李渊修目光一扫,便知是那几个在东山越胡作非为、纵兵辱乐的族兄的长辈,只是拱了拱手,沉声道: “不是晚辈严苛,实在是几个兄弟做得过分,有将兵屠杀为乐者,有欺凌他人妻女者,甚至取婴儿置之槊上而舞……诸位长辈难道看得下去么?!” 几人听了这话也是一惊,对视一眼,支支吾吾了几句,李渊修低低叹了口气,接着道: “设立族正、规整族人乃是老祖当年的遗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动的道理。” “况且这事已经到了叔公的耳中,大人颇为惊怒……晚辈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若是诸位长辈能请得叔公的命令,晚辈即刻放人!” 李渊修话中的老祖自然指的是李木田,族正院的设立正是李木田死前反复嘱咐的,又搬出了李通崖来压着几人,顿时就叫几人哑口无言,叹着气退下了。 李渊修望着几人离去,这才笑着摇头进入后殿,身后的李渊蛟叹为观止,赞道: “这样突兀地撞上这来势汹汹的一行人,大哥却能几息之间叫他们哑口无言,真是好手段。” “小道罢了。” 李渊修低声一笑,轻声道: “这世间终究是强者为尊,以实力压人最为方便,我等统治的手段不过是从实力强横的长辈身上借势,若是无势,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两人说笑着进了后殿,殿中点着香,烟雾缭绕,正中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人,披着皮甲,神采奕奕,望着走上前来的两人一拱手,笑道: “田仲青见过两位大人。” “嗯。” 李渊修应了一声,走到上首,直言道: “你治下的华芊镇有一人,名曰马亥冀,乃是郁家细作,你可晓得?” “属下不知!” 田仲青被这话震得不轻,瞳孔微微放大,连忙跪倒在地,忙道: “属下识人不明……” “诶。” 李渊修直接挥手阻止了他,轻声道: “这不关伱的事,此人是我有意纵容,对付这些细作非是说杀便杀,看起来管起来远比除掉安心得多,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言罢一摆手,顿时有族兵将装着密信的竹筒递上前来,交回田仲青手中,李渊修轻笑一声,开口道: “我要叫郁家晓得这信中之事,几个细作中唯有此人名字最是难听,又最好骗,就用这马亥冀了。” 田仲青连连点头,李渊修又交代了细节,嘱咐道: “事情要做得自然,让那马亥冀觉得无意间偷窥见的即可。” 田仲青仔细地听完,这才轻声告退,李渊蛟尚在阶下大大咧咧地坐着,见这人退下去,这才开口道: “兄长,郁慕高不好骗,无论信与不信,这姓马用过之后多半会被郁家抛弃,兄长可有了处理之法?” 李渊修点点头,笑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郁家反应 郁慕高在殿中的高位上坐着,一旁两个练气巅峰的客卿则恭敬地立着,空荡大殿中无一人敢说话,郁慕高神色微微疲惫,显然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罪,沉声道: “慕元,还没有慕剑的消息么?” 下首的人身形瘦高,眉宇之间同郁慕高有七分相似,只是不如他那般阴郁狠毒,正是以往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人之一,闻言点点头,恭声道: “四哥说是要寻打磨剑之锐气的地方,往北方去了,已经去了大几个月,还没有见他有回来的意思。” “混蛋玩意。” 郁慕高低声骂了一句,却也对这个一心追求剑道的弟弟没有什么办法,低声叹道: “慕元,好在有你在看着,否则家中这么多麻烦,非得将我给累死。” “不敢,为兄长分忧罢了。” 郁慕元答了一句,下方匆匆忙忙走上来一人,手中捧着一信,往郁慕高手中交去,低声道: “家主,华芊山马亥冀来的密信!” 郁慕高一挑眉,神色阴郁,将那信接过,顺手拍去腊封,将那信纸取出读了两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咬牙叫道: “好一个安景明!这些日子不曾注意他,竟让他到了这种地步……” 他闭目沉思了一阵,把信递到下首的郁慕元手中,郁慕元双手接过这书信,瞧了一眼,一时间难以自持,叫道: “这!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几年?安景明就到了这等修为?!” “练气八层,这怎么可能,这修炼速度莫不是什么妖孽?李家这消息可是靠谱?我家如今和安家关系好得很,莫不是离间之计,要叫我家针对安家?” 郁慕高闭目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沉声道: “不太可能,李家一向内敛,李通崖不是个惹事的,据那间者所说,这消息所得九死一生,应该不是李家的计谋。” 李渊修和郁慕高都不曾想到,马亥冀为了突出自己的贡献,在信中添油加醋,将得这消息的过程形容得九死一生,影响了郁慕高的判断,对这消息越发确定起来。 郁慕元一拱手,咬牙道: “若是如此,此子绝不可留!” 郁慕高脸色阴沉得可怕,安景明修为的进展远超他的预料,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自是不可留,我家必杀此人,以他这种修炼速度,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能突破筑基,到时候有生变数,最好能一同压制李家和安家,让他们皆受一受挫。” 郁慕元望着哥哥还在思忖着,知道郁慕高多半在想些毒计,自己这个哥哥向来思绪天马行空,出其不意,又狠毒阴险,至今针对的各家人物还没有失手过,故而不曾出声,只是默默在下方等着。 郁慕高只是微微思忖了几息,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低声道: “安家透露了李家诸镇所在之地,又将我家潜入的人安排了过去,那是最好不过。” “如今我已经有了办法,先杀李家个威风,再打安家个措手不及,我等放纵这两家太久了,也到了制约这两家的时候。” 郁慕高微微一笑,显然已经胜券在握,轻声道: “让江客卿上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恩仇 山越之地。 山越盘踞在吴越之地,自有风俗,人口零零散散分居,人数逾千万,黎山北脉的这一支有一百多万人,受端木奎庇护,如今端木奎身亡,巫山弟子或逃遁远游,或投入各宗门下,此地被端木奎的四个弟子瓜分,各自鞭挞百姓,兴建宫殿,一片动荡景象。 深入北脉,便在林中望见一深穴,洞中伏着一只巨兽,口牙狰狞,身上披满了淡黄色的鳞甲,两只人头大小的褐色眼珠子直直地望着空中,已经没了生机。 “终于斩了这畜牲。” 萧初筹长出一口气,从萧元思手中接过丹药,运气吞服,顿时浑身一松,舒服了不少,他低叹一声,笑道: “寿元无多,气机衰弱,不但修炼迟缓,打起架来也笨拙了,想当年我北跃长河,踏遍晋赵之地,何等英姿勃发,一转眼便成了老头了。” 萧元思颇为担忧地望了望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咬牙低声道: “老祖…宗内传下的血祭延寿之术,您…可要试一试,多延上几年寿命,也叫身体好受些。” 萧初筹冷笑一声,答道: “不必了,当年我父与迟尉斗法,为迟尉所血祭,少年之时便立过誓言,此生与祭祀之道不两立。” “迟尉…当真是个魔徒。” 萧元思恨声念叨了一句,原本一身温和的气质迥然不同起来,看得萧初筹一呆,迟疑着开口道: “我晓得你恨他,但如今已不是仙魔之争的时候了,善恶混沌…迟尉是个小人,却称不上魔徒。” “他有什么善的!” 萧元思愤声叫了一句,不曾想萧初筹神色复杂,低声道: “一百五十多年前,我还是个胎息小修,南疆妖王进犯,眼看数百万人就要沦为血食,三宗七门从中牟得了利益,皆作壁上观,唯有迟尉等数人初晋紫府,出手阻止,以自己的性命逼迫青池宗等几个宗门老祖出手,最后力挽狂澜…他在此战之中折了寿元,损了根基,否则也用不上时至今日才试图突破金丹…” “说到底,他对我萧家乃至小半个越国都有活命之恩。” “什么!” 萧元思只听闻过一百多年前有妖乱,对其中细节却不甚清楚,听闻此言如同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又惊又恼,叫道: “怎么可能?!” 萧初筹同他深入那洞穴,一边叹着气,沉声道: “谁都有少年意气的时候,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梦谁没有做过?但等到几十年卡在一道修行门槛前,日夜修行却无寸进,修成了魔怔,百年修行眼看就要成飞灰……四周的敌人却虎视眈眈,就等着你死后屠杀你的子弟,而你只要杀上几人就能突破,你是杀还是不杀?” 萧初筹眼神复杂,苍老的面孔痛苦地皱在一起,望着失魂落魄的萧元思,低声道: “杀则保全自家,叫亲人平安,不杀则自身难保,亲族受人屠灭,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呢?杀一人是杀,杀万人也是杀,邪念一发则不可遏制,迟尉是吃了你小师弟,可诚谈不上善恶之别,若要较起真来,他吃了几个天才弟子,却救过越国几百万的人。” “况且迟尉一死,青池宗便是摇摇欲坠,你那师弟出生家族,只要拍拍屁股便可以回了家,上头换做谁来统治不是统治?可迟家便大祸临头了……” 萧初筹尚在说着,萧元思终于按耐不住,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沉声道: “老祖,这世道怎是这样的?若是人人善恶混沌,半人半鬼,世间哪有可以落脚的立场呢?” 萧初筹赞许的点点头,低声道: “这金乌照耀之下,仙人本就是半人半鬼的,哪里有纯粹可言?自仙魔之争后,世间已经不以善恶论人,只论恩仇了……” 萧元思沉默了几息,深深吐出一口气,犹自难以平息,他年幼之时便入了青穗峰,司元白教给了他善恶之分,却被迟尉颠倒过来,时至今日又被萧初筹一言打破,一时间心情激荡,体内的仙基『朱丹参』神光四射,隐隐约约有了些精进。 “只论恩仇…” 两人这头聊着,终于到了空旷的洞穴之中,黑洞洞地没有一丝光亮,筑基修士自然不会被这黑暗难住,萧元思瞧了一眼,便见深处开着一朵黄莹莹的大花,一团花蕊蜷曲着,上头垂着一滴露,芳香扑鼻。 “是味宝药,九蕊灵萱。” 萧初筹犹自辨认着,萧元思在丹道浸淫多年,却一眼便瞧出这花的来头,萧初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道: “几个遗迹一无所获,得了这宝药却也不算白跑一趟。” 修行者到了筑基紫府的境界,寻常灵物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唯独要这些得了天地精华的宝药才能有神效,故而两人还算满意,萧元思一抖袖子,手上法力涌动,却没有什么理应要有的法术光彩。 “老祖小心,此物惧光。” 萧元思取了特制的法器药囊,将此物收起,萧初筹望了望他披在身上的一连串药囊,笑道: “还是你有准备。” 法器药囊和采气之瓶一类的物品内有空间,不能放进储物袋之中,故而萧元思才会如今这样累赘地拎着一连串的药囊,闻言苦笑一声,采了这九蕊灵萱,两人出了洞穴,着手处理起地上的妖兽。 萧初筹打入几道封灵诀,忽而又开口道: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两人离去 萧初筹这话说得温和,却叫李通崖心中一骇,脑海中飞速电转,望着老人微笑的脸庞,恭声道: “两家往来了这么多年,贵族的情况通崖还是晓得一些的,初庭老祖对通崖颇为照拂,晚辈感激不尽。” 萧初筹见他含糊其辞,言辞之间又点出萧初庭来,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却已经委婉地提及了,当下一点头,轻声道: “那我不必再说些什么了,你我两家互为依仗,日后你若是成了筑基,派人来我萧家告知一声,两家结一结姻亲,也好相互扶持。” 萧初筹此话说得直白,李通崖性情稳重,是李尺泾的兄长,当年受了萧初庭的提点有恩情在身上,又与萧雍灵关系不错,这些年有书信往来,萧家这才放心他。 若是李通崖成了筑基,李家便有了萧家扶持的资本,若是不成筑基,身死道消,两家的关系便止于萧元思和李尺泾的私交了。 李通崖听得真切,闻言大喜,他本就是务实的人,不曾因为萧初筹的话起了生疏之感,暗忖道: “萧家如今萧初庭是紫府修士,萧初筹筑基中期,另有三位筑基后期修士,五位筑基中期前期修士,已经是三宗七门下冠绝诸家的家族了,只有岭海郡于家,豫阳郡陈家等数家可以媲美。” “纵使萧家不日脱离青池宗,成就紫府仙族,不得越过青池宗随意插手望月湖上之事,但终究是一强援,萧家也需要我家作为望月湖上的屏障,往望月湖上流通丹药和法器,两家互利互惠,自然是极好的。” 李通崖于是一拱手,神情肃穆,他心中哪里不知道萧家的打算,沉声道: “承蒙老祖厚望!我李家必定为贵族之屏障,镇守望月湖。” “这是哪里的话!” 萧初筹呵呵一笑,连连点头,连忙将李通崖扶起,笑盈盈地拉过他的手,苍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温和地低声道: “互相扶持罢了,小友客气。” 李通崖客气了一阵,几人重新落座,萧初筹两人聊了些近来的大事,语气越发平缓,间隔的时间长起来,眼看有离去之意,李通崖连忙以法力传音,门外的李玄宣得了消息,缓缓走进院子,将四个玉盒递上前来。 “晚辈这里有四株灵物,烦请前辈出手,看上一看.” 李通崖温声念叨了一句,萧元思放下茶碗,他丹道修为极佳,将玉盒接过看了一眼便通通清楚了,轻声道: “你这四样灵物皆是练气灵物中常见的,以我所掌握的丹方来看,这其中有三样只能作辅材,一样则是主药。” “伱若是信得过,辅药卖给我家,这份主药则交给我来炼丹,一如既往的分成,丹成之后我叫人送至贵族。” 李通崖自然是等着萧元思这话,拱手道: “那便麻烦前辈了!” 将四个玉盒交到萧元思手中,萧元思一一将四种灵药的功用与价值讲了,点出二十枚灵石作为那三种辅药的报酬,这才聊了一阵,两人起身告别,往萧家去了。 两人腾身出阵,告别了李通崖,驾风飞了些时辰,萧初筹这才开口道: “元思,如怜已经十九岁,让她嫁到李家如何?” 萧元思考虑了一阵,低声答道: “恐怕不妥,若是联姻,应要嫁给李家渊字辈的人,如怜与玄字辈同辈分,李家玄字辈皆有了正妻,往渊字辈嫁便乱了辈分了,恐怕还是要从归字辈里挑人来。” 萧初筹点点头,沉声道: “那便归鸾罢,年龄正好还小,等上几年李通崖突破筑基,也恰巧到了时候。” ———— 李平逸如今唇上的胡须已经颇为茂密,正值青年之时,煞有其事地抖了抖袖子,跨步走进大院,朝着迎上来的妻子点点头,便见正妻低声道: “郎君来得正是时候,我等正寻你,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术雷 “就在此处。” 郁慕元披着灰袍在湖上的小洲上落脚,他为人谨慎,即使隔着这样远定然是万无一失了,郁慕元依旧遮掩得严严实实,不叫路人撞见了去。 郁慕元身后则跟着一灰袍老者,咧着嘴一并落在小洲上,郁慕元拱了拱手,问道: “江客卿,这距离可还足够?” “自是够了!” 江客卿呵呵一笑,伸出手在升阳府之处一点,双目紧闭,跪坐在地上,郁慕元在一旁询问道: “此物已经借着安家人之手送入了矿脉之中,让李家人得去…江客卿,这法子到底威力几何?” 江客卿双目紧闭,神游天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嘴上瘪了瘪,叫道: “修仙者身体脆弱,你大哥教我这法子就图一新,叫人不设防,只要不是炼成了仙基之人,区区练气修士,顷刻之间便要重伤,加上我的咒术,兼有损根基、伤元气之效,即使救下来也没了未来可言。” 郁慕元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这人的本事,听了他这话依旧咋舌,叹道: “这法子还真是阴毒…叫人无从防备。” “嘿。” 江客卿笑了一声,回答道: “莫说你了,我闯南走北,却也是头一次见你大哥这等阴损的人物。” 郁慕元挑了挑眉,欲言又止,江客卿老脸堆满了笑容,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继续道: “伱莫要唬我,我可不惧你到你大哥那头去说,我说他阴损,在他看来倒还是在夸他。” “找到了!” 江客卿话音才落,郁慕元还不曾开口回答,江客卿已然一喜,叫道: “这术雷到了一头目手中……嚯,这人是李家的少家主,是一胎息二层修士,多半是那李渊修了,正要将这术雷交到李通崖手中。” 郁慕元顿时一愣,叫道: “这李家还叫一胎息修士持家,这是什么理?” 江客卿嗤笑一声,答道: “李家可不比你郁家练气修士一抓一大把……” 郁慕元却猛然惊醒,神情一肃,直径打断他,沉声道: “你这术法还能维持多久?!” “一个时辰…” 江客卿呆了呆,喃喃自语,不想郁慕元一脸果决,喝道: “现在就动手!” “什么?!” 江客卿一滞,神色满是不解,反问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慕元 江客卿还在举目望着,不曾想远处一道金芒飘然而至,他退出数步,才掐出法诀便被那箭矢贯进了腹中,痛呼一声,浑身发麻,知道自己暴露了,叫道: “少爷救我!” 江客卿不过练气三层修为,一辈子都花在阴人的咒术上,斗法的经验全无,被这箭贯入腹中,李玄锋这含怒折损元气的一击威力巨大,罡气升腾之下叫他连风都驾不住了。 一旁的郁慕元神色大变,惧怖不已,听着江客卿的哀鸣,叫道: “怎么可能!李玄锋有着神通不成,这隔了多少里!” 嘴上叫着,郁慕元却一点也不含糊,一掌打在江客卿的升阳府之上,江客卿双目登时血红,七窍流出血来,升阳府乃是魂魄所居,江客卿本就满头大汗,动弹不得,这一掌叫他成了白痴,如同死猪般软倒下去。 郁慕元脑子动得快,言语之间已经有了主意,两掌如风,摘下他的储物袋,一道灼热的火术贴脸毁去容颜,再在他身上拍上几道风行符,让江客卿如风般远去。 郁慕元自己则缩着头,符箓不要钱般洒出,撑起重重的护盾,又祭起一道法器灵盾,把两个储物袋往湖中一掷,记住了位置,往远方遁去。 就这片刻功夫,第二道金芒已经从天边升起,还有一中年男子负剑而来,驾风飞往,郁慕元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惨叫: “又来了,还有这李通崖!这……吾命休矣!” 李通崖眼尖,目光在空中飘来荡去的江客卿身上一扫,识破了他掩人耳目的举动,目光便停留在低头飞遁的郁慕元身上 郁慕元行事小心,身着一身隔绝灵识的衣袍,李通崖看不出深浅和跟脚,却能从这人的举动中看出这人惧怕极了自己,怒道: “贼子,吃我一剑。” 腰间剑赫然拔出,湛白色的月阙剑弧沛然而至。 “轰!” 郁慕元祭出的一个金光灿灿的小盾,浮空而起,看起来是练气级别的法器,郁家不愧是大家族,郁慕元一个不甚受重视的弟子随手取出来便要比李通崖的法器还要好些。 李通崖手上的是当年乌家女子手中法剑,一剑打得那法盾倒飞回去,铿锵一声光芒暗淡,郁慕元鼓动法力,还欲抵抗。 李通崖已经今非昔比,再一剑就叫郁慕元祭出的法器炸裂成两段,剑势再一变,将他身上十几道符箓的护盾刺破,第三式向他胸膛挑去。 郁慕元掐诀提防,那道金芒正中他的小腹,叫他断了法术,吐出一口鲜血,李通崖的剑芒已经透进他的胸口,郁慕元大惊失色,不曾想李通崖这样强横,胸膛又疼又凉,两股一震,呼吸急促起来。 李通崖得了《月阙剑典》,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凭借拔剑之势,一招月阙剑弧才能制敌的李通崖了,三息就叫练气中期的郁慕元走到了穷途末路,郁慕元心中大骇,好在早就有了准备,手中早先就扣下一张亮白色的符箓,催动许久,终于亮起一道金色的辉光来。 “筑基级别的符箓。” 李通崖本可以冒险一剑斩下他的头颅,却不知那符箓威力,同他换个两败俱伤太不值,又想着擒下活口,便收势退开,抽出法剑,带出一大片的血花,疼得郁慕元闷哼一声。 不曾想灰袍之人祭出那符箓,不曾去攻击李通崖,而是行动果决,一掌将符箓拍在自己脑门上。 “轰隆!” 望月湖之上顿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光,郁慕元化作一道金光四射的火球,喷涌出一阵阵法力波动,在湖上闪烁了两息,缓缓熄灭下去。 李通崖退开两步,避开喷涌而来的火光,脸色难看地默然不语,催动法力振开法剑上的血,咬牙道: “死士……好大手笔。” 李通崖哪里不知道这事情十有八九是郁家干的,湖上有这种实力,这种心思来害他李家,又能取出筑基级别的符箓这样使用,除了郁家还能是哪一家呢?眼下只得恨恨地叹了口气,踌躇着回头。 从湖中捞出另一个灰袍人的身影,这人已经淹死在了湖中,浑身血水,李通崖掀开他的灰袍一看,整张脸已经烤成了一团焦黑。 “二伯。” 李玄锋驾风而至,脸色微微苍白,犹自怒火攻心,望了望李通崖手中的尸体,冷声道: “毁了面容也无用,练气修士在湖上都是有名的,这人是个老家伙,一身穿束俱在,将尸体出示诸家,就不信认不出来……” 李玄锋将话说完,怒火也稍稍退下去一些,隐隐觉得不对,李通崖摇摇头,低声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玄锋迟疑地点头,李通崖手中法力喷涌,唤出一道火焰,将手中的尸体焚烧殆尽,同李玄锋驾风而起,往黎泾山而去。 两人这头才离去,湖上便有两道身影现出形来,为首一人面色森冷,两鬓斑白,双手洁白如玉,一身灰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那人面容还算年轻,只是满脸泪痕,将牙咬得格格响。 “五弟……” 郁慕高垂着泪,声音微微沙哑,郁萧贵则面色难看,低声道: “这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江客卿死了就死了,搭上了慕元,又让李家有了怀疑,便是大不值得了!” 郁萧贵也是铁石心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郁慕元死在自己面前,不肯出手搭救,郁慕高闻言愤声道: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安景明之殇 “这…也没有什么…” 安鹧言尴尬地摇摇头,有些心虚的收回手,答道: “前些日子你闭关,我帮郁家人往李家安插了人手,又喝了些酒,说了些胡话。” 说完这话,安鹧言连忙摆摆手,堆出笑脸,信誓旦旦地道: “但你放心,当时在场的皆是心腹,忠心之人,绝对不会流传出去!” “胡话?!” 安景明不听他解释,反问一声,已经有了不详的征兆,喃喃道: “莫说我修为就成。” 安鹧言顿时一滞,老脸垮下来,安景明瞧了瞧他的脸色,哪里不晓得安鹧言的胡话是什么,安景明顿时没了风度,神色大震,咬牙道: “父亲!你可晓得此事轻重!” 安鹧言老大个人,倒还像个孩子般低下头,安景明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开口,却觉护山大阵一阵摇晃,脸色难看地抬起头,阵外浮现出一个灰衣身影,目光平淡地望下来,冷冷地盯着下面的大殿。 “安景明!给我滚出来!” 郁慕高在空中踏着,心中烦躁不已,本按他的计划要袭杀了李家人,留下的诸多痕迹皆准备好了,李家自然会去安家讨个说法,至少也要问上一问。 而郁慕高安插好的人和手段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李家派人,谁曾想李玄锋能发觉了痕迹,还折了江客卿和郁慕元,李家顿时没动静安静下去,郁慕高只好亲自动手,扯了个借口,尽量让李家来分摊一部分的影响。 “此人以阴谋诡计杀了李家少家主,我郁家受李家所托,杀此人以正天地昭昭,证人证言皆在此……” 郁慕高沉声说完,暗自道: “只是如此便不能吞了安家,只能趁李家还未反应过来将事情定下来,杀安鹧言和安景明,扶持安家代理之人上台,附庸安家,用他们的嘴来颠倒黑白。” 郁慕高做惯了这类事,晓得所谓好坏是非无非凭嘴去说,几息之间就编排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招,垂头向下方的大殿望去。 下头的安鹧言与安景明皆是神色大惊,安鹧言犹自难以置信地睁着眼,叫道: “李家?!郁家?!这是怎么回事?” 安景明则抬眉叹了口气,低声道: “父亲…行事不密则成害,您以为如今的家中还有多少人是忠心的,两家的暗子早就渗透成了筛子…你那个安插过去的人恐怕早就把什么事情栽到了我们头上,这样兴师动众,不是李玄宣就是李玄锋死了。” “这,这…!” 安鹧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顿了几息,两眼通红,眼角垂下泪来,懊悔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怒道: “这是…郁慕高…你走!我来挡着!只要你能成活,我安家怎样都算不上有事。” 安鹧言拉起安景明的手,急切地吩咐着,叫道: “你不是让我修了条密道,直通山外,你走!外面的人交给父亲来…你走…” 他满头大汗,神色急切,分明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一心在安景明身上了。 安景明却低落地摇摇头,答道: “父亲…太晚了,你莫要看是郁慕高来寻我,恐怕郁萧贵都在外头悄然看着,有筑基修士镇守,我等逃不掉,不杀了我,郁家是不会安心的。” 护山大阵已经在轰然作响,四下里皆是惊惶的哭叫声,脚步声渐渐逼近,安景明一跺脚,大殿的门户自动一齐紧闭,散发出一阵阵的金光。 “家主!郁家打来了!家主!” “家主……救一救我等!” 第二百章 平逸 李平逸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哭泣声,他走出几步,见到门外坐着一个小男孩,睫毛湿润地哭着,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颇为可爱,李平逸上前一步,便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一阵稚嫩的声音。 “修弟……” 那男孩抬了抬睫毛,转过头看着他,李平逸便听见自己信誓旦旦地道: “你死了我也难过。” …… “唔。”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李平逸终于从梦中醒来,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口中又苦又涩,充斥着血腥味,胸口断了骨头,腿上也疼得让他发麻,多半也断了。 眼前两只苍蝇飞舞着,在空中你追我赶,李平逸想要伸手去驱赶,却什么也没有举起来,他在床上蠕动了几下,终于发现床边静静地坐着一人,面色黝黑,像一尊石像,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着他。 “父亲……” 李平逸吐出两个字,李谢文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喜不悲。 “我的手呢…” 李平逸脑海一片昏沉,所有事情都迷迷糊糊地忽远忽近,他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没了。” 李谢文终于动了动喉咙,静静地吐出两个字。 李平逸像是被扇了一巴掌,呆了一息,一切记忆终于涌上心头,宝珠、雷火、倒塌的房屋,李平逸忽然剧烈地蠕动起来,叫道: “少家主?!” 李谢文喉咙动了动,再度吐出两个字。 “没了。” 李平逸像是突然被卡住了喉咙的鸡,咯咯地叫了两声,泪水爆发似地从他的两颊流下,他说: “没了。” 李谢文幽幽地看着他,看着李平逸从默默流泪到嚎啕大哭,再从嚎啕大哭到破口大骂,最后突兀地停住了。 因为李谢文扇了他一巴掌。 “啪。” 李谢文反手将他的另一边脸颊又抽了一下,抽得他头晕眼花,又伸手摸上他的脖颈,李平逸在床上蠕动了一阵,泣声道: “父亲,我还有未竟之事。” 李谢文冷冷地看着他,李平逸在床上蠕动着,环顾四周,终于在床头看到了那半枚烧焦的木简,止住了泪水,低声道: “少家主唤我将这书交给渊云少爷,麻烦父亲了。” 李谢文滞了滞,终于滴下两滴灼热的泪水,沙哑着声音道: “那宝珠是你献上的。” “是孩儿。” 李平逸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被抽去了脊梁一般软下来,李谢文泪水流淌着,沙哑地道: “你从小就叫人省心,聪明机灵,进退有度,除了没有灵窍,你不比渊字辈的几个孩子要差。” 第二百零一章 安家安鹧宇 “仲父!” 李玄宣扑通一声跪倒在洞府之中,上首的李通崖静静坐着,看着李玄宣满脸的泪水,见自己这个侄儿咬牙道: “这事…就这样算了么!” “算了?” 李通崖垂眉,沉声道: “现在不是我李家想不想算了,而是郁家想不想就此作罢!两家已经成了仇敌,不是任何一家人想要结束就能结束的…” 李玄宣抬起头,抹了抹泪水,咬牙切齿地道: “是他郁慕高害了我李家人,自己还搭上了兄弟,倒还要恨我等!还要不罢休!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等被人杀了弟子,还要害怕郁家不罢休,这哪里还有…” 李玄宣动了动嘴唇,将到了嘴角的“公理”二字咽了下去,他也是将四十岁的人了,不再有什么幼稚天真的想法,却依旧感受到深深的无力和悲愤,垂下头去掩面而泣。 “这世道如此…天道无情,众生如蚁。” 李通崖灰白的发垂落下来,老人哀哀地叹了口气,李玄宣掩着面,哽咽道: “修儿是最懂事的孩子,诸长辈皆中意他为家主,如今折在了此处…” “修儿去了,纵观诸弟子,渊蛟凶狠,渊云温弱,清虹太洒脱,今后家族又要交到谁手里呢?” 李玄宣喃喃了几句,李通崖摇摇头,低声道: “家族之事不急,你先接手过来,但不要下山,山下的事让谢文整理好送上山来,练气两百载寿命,你不过刚开始,若是几个渊字辈都不适合,等上二十年再看看后辈。” “如今郁家虎视眈眈,不要再让小辈下山,特别要看好渊蛟,清虹我送到费家去…再等上几年。” 李玄宣嘴唇一震,闭目挤出两滴泪来,吐出一个字: “是。” ———— 微冷的春雨连绵下了几夜,望月湖上的春季过去了,暖暖的夏风从北方越过湖面,一头撞进大黎山,潮湿冰凉的水汽终于消散。 大湖南岸的风带起了遍天的灰黑色残纸,放眼往去一片缟素,哭声飘荡着,从黎泾山到骅中山,再从骅中山到密林郡,皆有挂着白布的人家。 李渊修被雷火撕成了碎片,倒塌的后院之中只有一地的碎块和血肉,李玄宣和李玄锋搬开了倒塌的废墟,铲出浸满血的沙土,混合着碎骨倒入棺椁之中,用木料雕刻了人像,与李渊修的模样有七成像,安放在沙土之上,合棺下葬。 “修儿!” 棺椁缠着白纱,从镇中运到了山上,途中一片静默,唯有呜呜的哭声,那些族叔族兄只默哀着,族老们倒是哭出了声,满是皱纹的脸垂着,俯下身去,叫一众族叔们惶恐地跟着倒下去。 李渊蛟在后头负着两根灰白的长木,李玄宣在前头扛着,中间束着棺椁,李渊蛟抬起头,看着众人的目光如投射过来,望见人群中自己几个庶出兄弟的脸色难看,悲凉与愤怒皆有之。 李渊修一死,李渊蛟过继是秘密进行,在几人看来又是庶出,李玄宣成了练气,按制不得留恋权位,家主之位很有可能从长湖一脉手中丢失,落到李渊云手中,怎么能不叫这几个精明的兄弟担忧? 虽说李家大宗皆一视同仁,长辈之间都强调以亲兄弟看待,但除了从小在山上一起长大的灵窍子真的把对方当做的亲兄弟来看待,山下的族人之间终究有区别,家主是自己的亲兄弟和不同脉的从兄弟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李渊蛟只是转念一想就懂了自己这几个兄弟的心思,却也无暇理会,一心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之中。 “郁家…还有郁慕高。” 李渊蛟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声,却又对着体内胎息三层的修为无能为力地低叹一声,暗恨道: 第二百零二章 李渊平 陆江仙从山脚的众生百态之中收回目光,神识落回鉴子之中,落脚在白玉般的石桌旁,微风刮在衣袍上,他缓缓坐下,轻轻一叹,神色之间有了几分悲意。 “四对父子,三家谋害,世代纠葛…世道如此,你害怕我我害怕你,逼着人去害人,最后一场仇杀,家家缟素……” “仙人搏命,上宗屠杀,人丹、血祭、吞食,世家大族相互倾轧,百姓引颈受戮。” 陆江仙心中满是疑云,静静地道: “当年的仙魔之争,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叫这个世道变成这样。” 陆江仙收回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更严重的问题上来。 “七情六欲越来越淡泊了……” 陆江仙失去了肉体,最初的十几年还好,犹有一种惯性推动着他,让他有着情绪波动,那十几年又在半睡半醒之中度过,这些问题还不是很严重。 这几十年来陆江仙清醒的时间多,沉睡的时间少,潜心研究巫术,能引起情绪波动的东西越来越少,越发地无情起来,也亏了情绪上的异常,陆江仙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待在法鉴中,冷眼看这诸家变迁。 真要论起来,陆江仙其实能出手救下李渊修,却因为诸多方面的考虑不曾出手。 “法鉴来头大,还有个不知什么境界的前世,却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敌人的实力想必更加可怕…箓气能够推演,敌人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暴露…” 陆江仙手中亮起一道淡银色的柔光,在手中盘旋着,这便是他当年从刘长迭之处得的了一份推演之力,陆江仙花了三年时间借此推算自己暴露的风险,终于得到了些信息。 “太阴玄光本质是极精纯的月华,源于太阴,若是我用太阴玄光杀敌,几乎没有被推算到的风险,若是使用巫术对敌则危险得多,威力越大越容易引来窥视。” “若是我亲自现身法鉴之外,则天地变色,雷霆大作,要惊动十方仙人了……” 陆江仙心中思忖着,最好的法子还是默默待在法鉴之中,等着李家人一代代兴亡,符种积蓄的力量越发强大,才是最保险的法子。 “原先还想着宗门要比家族积蓄符种更快…见了青池宗镗金门,这才知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套上层皮的家族罢了…” 灵窍与血统相关联,几乎注定了宗门内相互联姻嫁娶,最后血统纠葛,成为一家或者几家的一言堂,虽说初期积累更快,却还少了家族内血脉皆源自一人带来的稳定性,大势倾颓之时容易分裂成数姓,走漏了消息。 陆江仙的寿命几乎永无止境,自然愿意选择稳妥的法子,即使在速度上吃一些小亏,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暴露的风险。 “如今想来,几十年前不知法鉴来历,在李家面前暴露了太多……李木田盯着我十几年,恐怕也看出来些端倪,好在老人已经亡故。” 陆江仙伸出半透明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拂,浮现出三枚圆溜溜的白丸,在空中放着毫光,看上去颇为神异。 “等上李通崖突破筑基,便将这三枚符种显现出来,李通崖谨慎善虑,不用多解释,自然会将修为突破和符种增加联系到一起,也能少些猜忌。” ———— 黎泾镇。 “修儿呢?” 层层的帷幕之下,燃着安神的熏香,衣着华贵的女子缓缓挑眉,雍容端庄的眉头微微蹙起,直直地盯着下首那人。 第二百零三章 练气巅峰 李清虹额上绑着白色的飘带,踩着石板路上了山,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的木枪早已经换成一把白腊软枪杆的长枪,枪头在月光下寒光闪闪,红缨被风带动着轻舞着。 “父亲至今闭关,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胎息到练气的关障不算困难,主要在吞服天地灵气上,也应不须担忧…” 李玄岭年前便闭关突破练气,至今不曾出关,这突破的关头紧要,家中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 李清虹将长枪一驻,停下了脚步,这年她十三岁,修为在胎息三层停留了一段时间,距离胎息四层还有段时间要积累,她与符种的契合度高,本身天赋也好,在小辈中是最快的了。 “大父要我上山寻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李清虹先是去墓前看了看,自说自话地同李渊修聊了一阵,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到了山上的眉尺峰洞府之前。 眉尺峰已经成了黎泾山的一个峰头,这峰头算不上什么宝地,供养李通崖这个练气九层的修士和练气五层的李玄锋还算合适,再多练气修士就要降低修炼速率,故而陈冬河被派到了华芊山,李玄宣则在黎泾峰修炼。 其实华芊山的修炼环境要比眉尺峰好,但阵法薄弱,容易为人所趁,陈冬河这个外姓修士坐镇是最安全的。 “父亲若是成了练气,恐怕要到湖中的洞府去修炼了,到时候恐怕又是见少离多…” 李清虹暗自思忖着,湖中洞府自然是李通崖当年发现的蛇妖洞府,颇为宽广,李家十几年来在其中也根据开凿了不少洞府,只是如今多家盯着,出入频繁恐怕会惹人生疑,故而几人都不曾去那洞府修炼。 这头想着,洞府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李清虹好奇地撇了一眼,其中陈设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石桌石椅、两个石架、一个小蒲团罢了,正中坐着一人,须发半白,手中持着紫色的玉简读着,桌上放着一小杯茶水,白烟袅袅。 李清虹躬身下拜,恭声道: “孙女清虹拜见大父!” 李通崖闻言抬起头,将玉简往桌上一放,一身修为沉厚凝实,已然臻至圆满。 这两年来他化解了心结,修为越发凝练起来,可以称得上是练气巅峰,距离筑基只剩临门一脚,只是差那一步萌生仙基。 “有泾儿带回的一枚遂元丹,已经可以尝试突破筑基了。” 李通崖正思忖着,李清虹低声贺道: “恭贺大父修为又进一步。” 李清虹自然看不出太多门道,只是李玄宣唤她上山之时提了一句老祖修为又有精进,叫她说些吉利话。 “不错。” 李通崖轻轻点头,练气本九层,没有什么九层之上练气巅峰、练气大圆满可言,只是筑基乃生死关,困在练气九层难以寸进之人大有人在,没有三宗七门的传承秘法,超过七成的练气修士甚至感知不到突破筑基的把握有多少,哪里还有胆子去突破筑基呢? 这些人唯有日复一日打磨修为,困在练气九层混吃等死,下面的人为了讨个好,便称呼为练气巅峰,换作青池宗金羽宗这样的大宗,只有筑基巅峰和紫府巅峰,练气不过打磨积累,向来没有练气巅峰的说法的。 李通崖瞧了瞧这女娃子,见她长得周正,眉目明媚张扬,身手矫健,长枪在手中紧握着,看起来也是常练的,便轻轻点头,叹道: “不曾想渊清辈中修为进展最快的是你这个女娃,前月景恬怀了孕,不知孩儿天赋如何,宣儿抱上来的渊平我却看了,胎气不饱满,先天不足,今后修炼恐怕不易,你今后要撑起这个场子,多多教导他们。” “大父放心!这是自然!” 第二百零四章 与费望白 望月湖作为数百年前的上宗月华元府的盘踞之地,自然是有上好的地脉灵脉的,南岸靠近大黎山,盛产灵药与妖物,西岸靠近大漠,地质疏松,产出各类灵矿,北岸则灵脉荟萃,山川富丽,郁家占据的东岸则地势平旷,一片沃土。 李通崖第一次横穿望月湖,飞往北岸,一路上几百里的脚程,若是划船要划上一天一夜,甚至有些地方有水族妖物盘踞,上来探了探李通崖的气息,又灰溜溜地落回水中。 李通崖也懒得理这些妖物,他没有什么诛妖的善心,这些妖物入了水则狡猾难惹,没有狐妖打听消息,搞不好杀了小的来了老的,为那点边角料实在不值得,到时候被卷入其中,又要多是非。 半路还飞过那湖中洲的坊市废墟,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大船的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只剩下上头的禁断大阵犹自运行着,发出一道道雷光。 李清虹一路静静地看着,直到北岸出现在眼前,看着清澈的湖水打击着断崖,溅起一阵阵水花,断崖上的瀑布从石洞中流淌而出,落在湖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她仔细看了看,轻声道: “北岸的地势要高,气候寒冷,岸边多断崖、石壁、雪峰、寒潭,不似我家边上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两边各有千秋,若论养人,南岸气候宜人得多,若是论修仙,还是北岸有山川壮丽,灵脉荟萃。” 李通崖赞许地点点头,继续往北飞了一阵,地势越发陡峭起来,一座高耸的绝峰终于出现在眼前,上头云烟笼罩,松柏苍劲,一道半透明的阵法笼罩着,望上去颇有仙境之感。 山间楼宇林立,依稀能望见人影行动,或盘膝而坐,或持枪持剑相搏斗,山顶落满了雪,一间雅致的小阁楼坐落其中。 李通崖身披灰袍,踏空而至,在阵法上轻轻一点,鼓动法力低声道: “散修万某前来拜访,烦请前辈现身一见。” 下方顿时有几人踏空而至,灵识探来,李通崖的衣袍乃灵布缝制,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在空中立了十几息,便见一道流光飞起,停在李通崖面前。 这中年人锦衣白袍,笑盈盈地落脚在跟前,气度雍容,风流倜傥,正是费望白。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万兄里头请。” 费望白也上道,熟络地称呼起万兄来,李通崖一点头,与李清虹一并落脚在山顶上的小阁楼处,同费望白前后进了阁楼,落座捧起茶,这才见费望白叹道: “通崖兄节哀。” “唉。” 李通崖顿了顿,自然知道费望白指的是什么事,不欲多提,而是指了指李清虹,开口道: “这女娃便是同前辈说过的孩子,前辈且看看。” 费望白打量了李清虹几眼,感官颇好,再叫她摊开双手一看,有磨破的茧子,微微点头,答道: “通崖兄放心,我亲自来教导。” 此事本就是早定下的,没有太大的意外,只要李清虹不是什么懈怠的纨绔性子,费望白定然会收下她,李通崖只是一示意,李清虹便跪下,恭声道: “师尊!” 费望白连连点头应下了,看着李清虹的模样暗忖道: “是个懂事的便够了,也不指望她能学出什么名堂,这女娃生得姣好,看着也舒服。” 费望白最重仪表,费家几个子弟皆是相貌堂堂,邋遢的模样费望白看着扎眼,见着李清虹的模样反倒松了口气,温声道: “你且出去,我同你大父聊一聊。” “是!” 李清虹见李通崖微微点头,恭声退下了,快步出了内堂,见外头白雪纷纷,在暗沉沉的夜色之下漂浮着,笑盈盈地上前一步,打开院门。 “哎呀!” 却不想门外惊呼着跌进来一人,好在李清虹好歹是胎息三层的修仙者,侧身一步潇洒地躲过,便见一衣着华贵的少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疼地龇牙咧嘴。 “你是何人?” 第二百零五章 老翁 “不错。” 李通崖低低答了一声,那老翁顿时有了喜色,竹竿子轻轻一点,靠近了小洲。 老翁披着湿漉漉的蓑衣,满是清晨的露水,面相周正,白须垂落,斗笠下目光炯炯,矍铄有力,见李通崖上了小舟,哈哈一笑,光滑的棹竿撑起,轻飘飘地往河边去,开口道: “小人在此处撑了十多年的船,老爷放心,出了湖顺着这大鱼溪往南走,梨川口便远远在望了!” 李通崖灵识一探,知是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介凡人,站在舟尾看湖景,倒是老翁耐不住,双手高举,吃力一撑,小舟又稳又快地航行起来,老翁瞧了瞧李通崖的脸色,笑盈盈地道: “老爷面容端正,气度雄远,一看就是个大善人讷!” “善人?” 李通崖滞了滞,差点笑出声来,一时间也起来兴趣,摸了摸腰间的剑,轻声道: “却是船翁看差了,我一家人都是天生的恶种,不是好人。” 他虽然常年闭关,自修行以来杀的人却一点也不少,间接害死的人更是数不清,哪里能算善人。 老翁呆了呆,不曾想李通崖这样答复,苍声一笑,撑着船叫道: “客人说笑了!” “嗯。” 李通崖收回目光,总觉得面容有些熟悉,询问道: “我看船翁面善…你我可曾见过?” 老翁将船撑子一放,上下打量了李通崖,转过头重新撑起船,笑道: “兴许见过老爷一面,小人本也生在世家,吃穿不愁,年轻之时顺着古黎道游荡,也见过许多人物。” “世家?” 李通崖微微眯起眼睛,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一下子多了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本雄远稳重的气质隐没下去,让人看了心头发颤。 好在老翁披着斗笠撑着船,不曾回头来看,犹自笑道: “小人本姓卢,是西边卢家的族人,后来卢家老祖身故,与仙宗内的香火断了…便被安李两家瓜分,小人只好改成柳姓,自己讨口饭吃。” “原来如此。” 李通崖答了一句,低声道: “看船翁的模样,这日子还算不错。” “哎!” 老翁摇了摇头,撑着船笑道: “老爷…这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也累着呐!” 越过了湍急的河心,小舟顺着河流越来越平稳起来,李家治家严苛,对子弟的要求严厉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不曾有兼并和垄断之事,又有山越供养,下民的日子都好过得很,老翁将船撑子一搭,掀开小舟中间的炉子,竟然取出一杯温热的米酒。 他抬起头饮了一口,舒适地出口气,继续道: “这世道什么营生都苦着,各人有各的苦痛,晓得这道理便好。” 他怀念地眯起眼睛,有些飘飘然地开口道: “小人啊,年少时抱负远大,是游子,中年之时归家享福,牵黄犬拥美妾,当老子,年老了却一夕族灭,跪下来作孙子,这世事最妙在此!” 第二百零六章 鸭汤 李通崖回了黎泾山,李玄锋正直面迎上来,背着那把长弓,持着玉简皱眉,见了李通崖连忙将玉简收起,恭声道: “二伯回来了…清虹如何?” “已经安置在费家。” 李通崖打量了一阵,笑道: “练气五层,你这才三十岁出头,已经够快了,还是要多打磨。” “是。” 李玄锋点点头,便见李通崖嘱咐道: “郁慕剑在你这个年纪之时不过初登练气,你得了符种加持,又有箓气加身,这才有了这等修为…虽然不能同安景明那妖孽来比,却也是湖上一等一的了。” “安景明实在是太过出众,让敌友皆惧,不说郁家,那丁家也怕着他,盼着他死,先前有他在前面出风头,少有人注意你,现下安景明已死,你要懂得其中利害。” 李玄锋点点头,答复道: “小侄晓得。” 言罢苦笑一声,朝着李通崖低声道: “您可还记得那道《灵目清瞳》?乃是萧前辈带回,乃是少有的瞳术,我专研了几年却难有进展,据书中所说,若是得了一灵水洗目便有大有裨益,这灵水唤作清元灵水,闻所未闻,还要留意着。” “嗯。” 见李通崖回答了,李玄锋抬起头,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二伯…可是准备筑基了。” “不错。” 李通崖点了点头,叫李玄锋微微变色,神色满是担忧,李通崖见状低声道: “我今日就闭关突破,你多看护一下几个晚辈,不要随意出阵,费家在给郁家找麻烦,郁慕高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低调些即可。” 顿了顿,李通崖继续道: “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年,我若是突破成功便会出关,若是时间过了十年,那便是身死道消了,你便破关而入,来收殓我的尸骨。” 李玄锋听不得这话,低低地垂下头,李通崖吩咐了事宜,本欲直径往洞府中去,心中一动,却落脚在山上的墓地之中。 大小的石碑林立着,最早的几座已经有了淡青色的苔痕,最新的则光亮崭新,李通崖在其中转了一圈,停在李项平的衣冠冢之前。 他默然看了一阵,这才一拍锦囊,取出一只褐色的眼珠子,轻轻放在李项平的墓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目光从墓群中略过,李通崖挨个走过大小石碑,望见一小块空地,比李木田低些,在李长湖和李项平之间夹着,显得尤为突兀。 李通崖低眉看了看眼前的位置,他行事缜密,算算自己的身高,确认这个位置容纳自己绰绰有余,这才朗声一笑,驾着风往眉尺山洞府去了。 ———— 望月湖,安家地界。 第二百零七章 山越来人 “春三月,郁家以术法藏于一宝珠内,即置于青乌之中,为下人所掘得,献于公子修,是时有雷火出,屋舍颓,修遂薨。” 李渊云长大了不少,黑发也束起了,有了少年的模样,抬头看了看那半枚烧焦的木简,眼中一阵酸涩,继续写道: “下民多有哀声,家家缟素,遂知郁家公子高之狠劣阴毒。” 李景恬怀了孕,斜靠在案上困倦地眯着眼睛,陈冬河早已经回山照顾妻子,在夕阳下取了两枚橘子剥着,淡金色的夕阳落在中年人的白色衣袍上,亮起几块金色的光斑。 “姑姑,您看看。” 李渊云将写完的书帛奉上了,李景恬瞧了瞧,柔声道: “可。” 李渊云重新接过,检查了两遍,这才放下笔,拿起那半枚烧焦的木简看了看,上头的字焦黑,只剩下零星的笔画,小心翼翼地翻过来,侧面还剩下几个完整的字,是一道落款。 “……赠弟云” 李渊云还在看着手中的木简,一旁的李景恬接过陈冬河递过来的橘子,低声道: “云儿,如今这局势,家中没有掌事的人选,你可要下山做些事……” 李景恬的话直白,李渊云知道李景恬是在问他有没有去当这家主的意思,他摇了摇头,答道: “侄儿没有这个想法,一来侄儿不喜管事,二来还有蛟哥在,他身怀灵窍,比我要合适。” “凡人在修仙者面前毕竟太过孱弱,若是让一个凡人来管这胎息练气的修行者,恐怕有损我家威严。” 李渊云将顾虑讲了,李景恬才微微点头,柔声答道: “也是。” 她望了望低头读书的李渊云,继续道: “只是你年纪也到了,这样终年待在上山,恐怕也没有中意的女子…” 言罢扭头看向一旁乖乖剥橘子的陈冬河,问道: “山下可有适龄的灵窍子?” 陈冬河抬头想了想,温声答道: “不曾有,年纪小的还未长开。” 李景恬思忖了几息,只好作罢,倚着案困倦地眯起眼睛,李渊云和陈冬河都安静下来,一时间院中夕阳金黄,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 ———— “家主。” 李谢文额头上依旧绑着白布,向着一旁的李玄宣拱了拱手,低声道: “山越派人来了。” “噢。” 李玄宣抬眉,面容依旧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神色却颇为疲惫,看上去老了不少,他思忖一息,问道: “唦摩里留在李家的几个子嗣如何了?” 李玄宣与李谢文是老搭档了,虽然有段日子不曾持家,却也轻车熟路,李谢文上山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当下想也不想地恭声道: “诸子皆不过三五岁,看不出什么,一同在族中子弟的学堂中读书。” 第二百零八章 安鹧言投靠 安鹧言飞了一阵,落在森林之中徒步走起来,掐了个隐身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李家地界上,走了十多里地,便见到一连片的民舍,再走出去几十里,黎泾镇便遥遥在望。 一路上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看得安鹧言默然,掐了诀靠近来看,街上的人群笑语晏晏,安鹧言在街道之中逛了两圈,买了一碗馄饨来吃。 安鹧言这辈子就好口腹之欲,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进到肚子里,满心的不安和悲痛都减轻了不少,从储物袋中摸出一葫芦灵酒,喝了大半壶给自己壮胆,这才脸颊微红地走出人群,在街上巡了一个正在巡逻的李家族兵,叫道: “去同你家主人说一说,安家……” 安鹧言正准备说安家安鹧言,心头一阵黯淡,接着道: “散修安鹧言前来拜访。” 那族兵仅仅是微微一愣,拱手道: “烦请前辈稍待。” 言罢急匆匆地出去了,留下安鹧言在馄饨摊子旁站了一阵,有两个族兵请他去客院中坐一坐,安鹧言点头答应了,心中暗忖道: “也罢,我好歹是练气五层的修士,纵使那李通崖再厉害,我一心求死还是能死的,不必留下来受折磨,反正这世间也再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 李玄锋自李通崖闭关之后便不常入关,大多留意着家中的情况,就算是闭关也不过是小半月的时间,生怕闭关久了家中出了事情,正在院子中读着那《灵目清瞳》,不曾想李玄宣急匆匆地走上来,语出惊人,开口便是: “锋弟!密林郡出事了!” “什么?” 李玄锋将手中的玉简一收,抬起头来,微微有些惊骇,低声道: “郁家的密林郡?” “正是!” 李玄宣点点头,神色颇有些欣喜,答道: “根据下面人打听的消息,密林郡地龙翻身,整个郡城一片狼藉,那密林郡坊市整个大阵气机与地脉勾动,也受了震动,连带着整个灵脉都受了影响,灵气浓度要有下降。” 李玄锋听得满心疑窦,连连摇头,沉声道: “这怎么可能!” “郁家修建大阵的时候不可能不勾连地脉,镇压一地,这大阵锁空禁地,连筑基境的修士都可以防得住,怎么可能让脚下的地脉出了问题?引得地龙翻身、大地崩裂,搞得这样狼狈?” 李玄宣一击掌,往位置上一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连声道: “谁说不是呢?这本就是滑稽的事情……若不是我派人去探查了好几回,密林郡确实是城墙倒塌四处倾颓、血流成河,怎么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李玄锋想了想,忽然想起来李通崖所说的费家能拖住郁家八年的事,高声一笑,低声道: “费望白曾说能拖住郁家八年,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倒也是大手笔…恐怕郁慕高和郁萧贵如今是气得四窍生烟,却不得不吞下这一恶果。” “费家的手段恐怕不止于此,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李玄宣嘿嘿一笑,不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答道: “不曾想费望白是个风流倜傥的模样,这手段却也难以揣度,要我说,这费望白恐怕在十几年前就偷偷在这密林郡的地脉上动了手脚,后来才建的密林郡坊市,这手段是在坊市的大阵之内爆发的,怎么拦得住呢?” “不错,兄长这话也有道理。” 李玄锋点了点头,灵识一扫,皱了皱眉头,嘱咐道: “宣哥…我见你这大半年来修为却没有一点长进,依旧是初入炼气的模样,这又是为何?” 李玄宣尴尬地一笑,低声道: “这大半年来我在符箓一道上进展神速,精力都放在了符箓一道上,想着多画些符箓出来补贴家用,这边又要治理家族,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李玄锋摇摇头,他如今已经是练气五层的修为,忍不住提醒自己的兄长道: “术是护身之法,道才是重中之重,兄长可要注意了!” 李玄宣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显然也是有过深思熟虑的,将手中的茶碗一放,答道: 第二百零九章 白首叩庭 安鹧言拱了拱手,将袍子一掀,跪倒下去,恨声道: “我安鹧言三子一女,连带着众多妻妾与兄弟,皆被郁家所屠,家族落入叛徒之手,举族为人奴婢,心中之恨有如苍海之水,难以抑制。” “贵族不计前嫌,愿意收留鹧言这条丧家之犬,鹧言感激不尽,愿献上安家传承,为君之爪牙走狗,奔走余生。” 安鹧言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复又道: “若是鹧言有生之年能复归骅中山,愿献上安家全境以报……” 言罢掐了法诀,眉心一点灵光涌动,显然是发下了玄景灵誓,李玄宣心中大喜,却满脸悲痛地扶起他,沉声道: “前辈何至于此!郁家乃你我的宿敌,互助是应该的。” 安鹧言起身坐下,踌躇了几息,摇摇头,低声介绍道: “我家祖上也辉煌过,先祖本是仙府的外门弟子,是时仙府镇世,吴越徐三国皆受庇护,月华元府立下仙凡两隔的规矩,仙宗仙门皆受了约束,避世修行,不同于如今仙凡混居的局面…我家先祖便独自在山间修行。” “后来仙府避世,三宗七门纷纷入世,瓜分了越国,最早的几个世家也称王称侯,我家先祖已经老死,后辈便在此地开枝散叶,最后分了家,各自成族,真要论起来,郁家、汲家、卢家同安氏祖上都有亲,只有那万家是东边来的。” 李玄宣仔细听着,也被这消息惊了一惊,想想几家相互倾轧的模样,默然地点点头,低声道: “倒也…叫人感慨。” “八百年的亲戚,早就成了陌路人,真要说起来,越国哪一家不是北边南渡来的世家后裔?除了山越恐怕祖上都是同出一源。” 安鹧言应了一句,继续道: “我家传承的功法本唤作《白首叩庭经》,是一道古法,可以从胎息境修炼到紫府,须要庭上红尘气来修炼,后来世代变迁,这气已经采不得,只留下副本的秘法,只能修炼到筑基了,唤作《叩庭宿卫诀》,品阶只剩下二品,采用庭下寒甲气来修炼。” 李玄宣听着这法诀的名字就是古代的功法,古法向来以神妙闻名,心头一动,询问道: “既然改成了秘法,恐怕不甚完美,不知这功法有什么缺漏之处?” 安鹧言点点头,颇为恭敬地点点头,娓娓道来: “这套法诀神妙之处在于能让修炼者更快地凝聚六轮,通过胎息境达成练气,到了练气之后速度反而下降许多,寿数也要低一分,不过法力与玉器契合,使用玉制法器能强上一分。” “至于这功法要用到的庭下寒甲气,我等有采气诀,使铜铁重甲沉入特制玉井之中以雨水浸泡,三月能得一缕,十缕一份,在天地灵气中算的是好采用的了,只是庭下寒甲气是古法所得,如今已经没有别的用途,卖不了几块灵石。” “如此神异?!” 李玄宣听了这话,心中已经有了诸多想法,欣喜不已,问道: “如此不是平白让天赋不佳之人多了近百年的修炼时间?却也是好东西。” “正是。” 安鹧言顿了顿,答道: “还有一要点,《叩庭宿卫诀》的修炼之人若是遇上修炼《白首叩庭经》之人,那便威力大减,恐怕修为高上许多也敌他不过,好在此法已经不得练成。” “不错,不错!” 李玄宣连连点头,安鹧言继续道: “还有那寻脉术,唤作《听查地庭》,待我下去寻一玉简,一并写给家主!” “麻烦前辈了。” 李玄宣思忖一息,察觉出不对劲来,低声道: 第二百一十章 三年后 费家,寒云峰。 寒云峰是北岸第一高峰,灵气充沛,松柏遍地,费家在此处盘踞了不知道多少年,将其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有费望白坐镇,筑基后期修士也难以攻破。 其上常年积雪,满地晶莹,费桐啸早练就了胎息第三轮,身形矫健,踏雪无痕,在雪上奔走了一阵,一间小院出现在面前,用白漆刷得干干净净,门前种着两盆腊梅,在风中微微抖动着。 费桐啸微微喘了一口气,在门前的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停下,整理了一下衣冠,在门上笃笃地敲了两下,朗声道: “清虹姐!” 费桐啸等了两息时间,院门嘎吱一声开了,两步走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白衣,笑弯秋月,额头上微微见汗,腰间用白色布条束着,是防止飘散的衣裙勾到长枪,却突现出纤腰盈盈一握的味道。 “师弟!” 李清虹眸子明媚地撞在费桐啸的目光上,叫他被烫了般低下头去,只能盯着李清虹足上一双白绒的棕色鹿皮靴子看,李清虹手中长枪一驻,笑道: “可是寻我练枪来了?” 费桐啸乖乖地点了点头,见李清虹笑意吟吟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翘起,轻声道: “清虹姐可是有喜事?” 李清虹大大咧咧地抓过他的手,让他进了院子,踏碎两块积雪,笑道: “昨日已经突破玉京轮,诞生了灵识!成就胎息五层了。” 费桐啸只觉得入手温热,李清虹才练完枪,一身热腾腾,叫他面红耳赤,呆呆地进了院子,直到李清虹放开了他的手,好几息才反应过来。 “玉京轮?!清虹姐来寒云峰才三年吧,那时不过胎息三层…才三年时间突破了两层,好生厉害。” 李清虹听得轻笑了两声,答道: “倒是师弟你晚我两个月,却还是胎息三层,要多多用功了。” “自是不如清虹姐的!” 费桐啸笑盈盈地点点头,李清虹纤手一提,手中长枪舞动,笑道: “我倒是还想与师弟比试比试,我只用胎息三层的实力,也不欺负你。” 言罢红缨舞动,长枪如龙,直往费桐啸而去。 费桐啸三年来与李清虹比试了不知多少次,李清虹下盘轻巧,枪法走的是软的路子,费桐啸推枪向前,以力来破巧,将李清虹的长枪隔开,翻手推枪向李清虹而去。 李清虹在费望白门下学了三年,虽然不曾学到费家压箱底的三品枪法游龙回影,却也将其余的枪招学得七七八八,如今的枪法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也能用来对敌了,当下退了一步,长枪跃起,如毒蛇般向着费桐啸刺去。 费桐啸横跨一步,躲过李清虹的枪,改刺为扫,往李清虹的胯下而去,不曾想李清虹步法一变,如影子般越过那枪影,长枪更进一步,贴着脸往费桐啸面上砸来。 “这?!” 费桐啸顿时心中惊骇,不晓得她是怎么神乎其神地越过自己的枪法,只好连忙收枪后退,险而又险的避过了这一砸。 李清虹得势不饶人,一道道枪法往费桐啸身上招呼,费桐啸一时间连连后退,接了几十招,有些恼怒地提枪而起,枪上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灰气,一击就让李清虹的长枪倒飞回去。 李清虹仔细的看着他运功,收枪而立,也丝毫不恼怒,笑盈盈地道: “《游龙回影》不愧是三品枪法,当真厉害。” 费桐啸嘟嘟嚷嚷地收起枪,疑窦丛生,看了看她,询问道: “清虹姐是如何躲过我的枪法的?” 李清虹轻声一笑,微微抬起头,答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绝不可能 黎泾镇。 秋雨又一年淅淅沥沥地撒在大地上,山间的树林落尽了叶,将大地铺成一片金黄深红,林间安静得很,远远地便能听见一阵破空声,一位黑袍公子背着剑在林中纵跃着,少年抿着唇,两眼微微细长,两颊消瘦,透出道冷酷劲来。 李渊蛟在纤细的林梢上一跃,引得树枝轻轻晃动,身轻如燕地在空中顿了顿,错开一步,轻飘飘地落回地面上,溅起几滴冰凉的秋雨。 “《越河湍流步》毕竟是三品身法,修行起来难得很,听闻家中只有岭叔仅仅花了两年时间修成,其余之人都在五六年…三年时间,我也不过掌握了其中几式。” 李渊蛟缓缓闭目,灵识探出,在身侧游走,他如今十八岁,年前便突破了玉京轮,算算日子,应该也能在二十岁左右突破练气。 这三年李家还算平静,萧家已经将古黎道重新修建起来,途径此地的散修多了许多,大多是些胎息修士,偶尔也能见到些练气的散修,路过的散修在黎泾镇歇脚,若是别的家族修士,倒是还会同李家人聊一聊,互通有无。 大黎山的胎息妖兽大多数灵智未开,还是照例往外跑,李家修士如今多了起来,不但有修士镇守,甚至派人前往附近的山林之中巡山,三年里倒是出来了一只练气三层的妖兽,躲在城里偷偷食人,李玄宣派了安鹧言前去,三天时间便寻出来,将其诛灭。 抽剑练了几式,李渊蛟耳朵一动,便见一中年男子驾风落在跟前,此人腰杆挺拔,双眼炯炯有神,一身灰袍一尘不染,脸上带着丝丝笑意,温声道: “身法倒是练得不错。” “渊蛟见过从叔!” 李渊蛟收剑入鞘,恭敬地行了一礼,答道: “谢从叔夸奖,渊蛟却是班门弄斧了。” 眼前这人正是李玄岭,年前便突破了练气,练就了江河真元,破关而出,成为李家嫡系的第四位练气修士,他在《越河湍流步》上的造诣最深,将李渊蛟先前身法的不足之处一一道来,让李渊蛟纠正了,这才笑道: “看来这几年你也是勤加修炼,去年突破了玉京轮,若是能在二十岁之前突破练气,也是有望冲击筑基的。” 看着李渊蛟恭恭敬敬地点头,李玄岭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和清虹都是授了符种的,又身具灵窍,只有锋哥儿能和你们两个相媲美,都是冲击筑基的种子,莫要懈怠了。” 两人聊了几句,山间的雨水大起来了,穿过淡金色的日仪玄光大阵滴落在树梢之间,李渊蛟随着李玄岭在山间的石板路上穿行了一阵,到了院中。 李玄岭已经成了练气,真元护体,身上一滴雨水也不曾沾上,李渊蛟则衣袖微湿,两人才到了偏院之前,便见着陈冬河拿着枚玉简,在屋檐之下仔细读着,好不惬意。 陈冬河练气三层,如今也四十岁了,他修成练气的时间早,故而看上去才到中年,没有什么老态,抬起眉看笑了笑,拱手道: “原来是玄岭来了。” 李玄岭哈哈一笑,答道: “我与姐夫也数年不见了,前几年都在闭关突破,出关后你又去了华芊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要见一见。” 黎泾山不算什么名山大川,灵气浓度有限,供养胎息修士没什么问题,如今李家的练气修士这样多,自然就僧多粥少。 李通崖正在突破筑基,整个眉尺峰洞府都让出来供他一人使用,剩下的黎泾峰供养李玄锋、李玄宣就够呛了,现在又多出来个李玄岭,灵气自然更加稀薄,陈冬河便被派去了华芊山,故而回来的时间不多。 三人进了院子,陈冬河伸手上前,低声道: “法剑。” 李玄岭两人顿时会意,将腰间的法剑收入储物袋中,法剑大多以金锐之物铸成,偏院之中还有李景恬等人,不过是凡人之躯,容易受锐气侵害。 第二百一十二章 筑成仙基 眉尺峰洞府。 李通崖闭关之前常想: 何为仙基? 《太阴吐纳养轮经》言称:“太阴之华,采自广寒,太阳之精,在于金禺,两气混元,修成仙基。”李通崖自觉是隐秘透露太阴月华和太阳日精的采气之法,所谓的仙基是一种特殊神通的代称。 后来李通崖又得了《江河一气诀》,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江河气浑然,沉浮太渊,天地气清明,上下游离,以天地气化江海,求一道基,唤作『浩瀚海』。” 如今服下遂元丹,六轮从气海和识海中浮现而出,在满是雾气的气海上一齐兵解,化为六道明亮亮的流光,李通崖只觉身体一阵虚弱,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将其化为仙基,便会就此身死道消。 按着《江河一气诀》上的法子,李通崖六轮化作的流光在气海上盘旋,卷起一阵阵气浪,气海中的真元跳动而起,纷纷注入这流光之中。 李通崖的气海大得惊人,那流光的吸收速度极快,盘旋了不知多久,气海才将将下降了一半,却冒出一阵阵灰光,腾出一道符箓来。 『重海长鲸箓』 那箓气在气海上盘旋了一阵,与那六道流光交相辉映,在上方静静悬浮着。 李通崖不知是好是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按着功法修炼,磨了一阵,气海终于见了底,透出一点点辉光来。 “嗯?” 李通崖微微一愣,不曾想气海之底冒出几束光,跳出一白丸来,亮盈盈光坨坨,大放异彩。 “符种…” 白丸跃入六道流光之中,李通崖顾不得太多,催动功法,凝结仙基。 “这…!” 六道流光一道道吞得饱满,只在空中一撞,凝结成一片片流淌的清水,垂落在气海之上,李通崖的虚弱感越来越强烈,气血不断翻涌,终于明白为何总是说要在六十岁之前修成筑基。 克制着这种虚弱感,李通崖体内的六道流光转动得越来越快,传出一阵阵河川流淌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银光湛湛的光垂落下来,李通崖睁开双目,咳嗽一声,吐出一束白气,在面前的石壁上冲击出一个小坑,暗室之中猛然亮起,有惊涛拍岸之声大作。 李通崖在原地坐了几息,忍不住轻声一笑,笑道: “整整六十二载,终于筑成了仙基……” 他笑了两声,抹去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起身,心中却犹自不解。 “未免…有些简单了。” 李通崖突破的过程水到渠成,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甚至有些轻松的意思。 “三宗七门世代积累的诸多秘法,能提高突破筑基的概率……我家到底是个世家,连突破筑基的把握都推算不出来不说,甚至连突破了筑基都不懂得在哪里得了便宜。” 第二百一十三章 狼突苍瞳 “山越本应四分解,逞什么强统一?上府魔君云端立…要叫他…叫他无葬身地。” 打着锣鼓的旁白扯着嗓子嚎起来,那扮演伽泥奚的小将一身黑袍威风凛凛,一抖裙袍,叫道: “呵!爷爷做这件事,是非你知我知,天地亦知,呀,便死做鬼魂灵,一心无愧。” 下首的观众齐齐伸着头长吁气,甚至有人起身叫好,伽泥奚在山越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东迁的山越人不乏大厥庭出来的难民,带来了伽泥奚死前的故事,山越人的崇敬同黎泾镇原住民对伽泥奚的畏惧之心混合在一起,诞生了台上这个亦正亦邪的君王。 老汉依旧叹着气,身后那道温厚的声音传来,在众多喧哗声中依旧清晰可辨。 “老人家,叹什么气那。” 老汉晃了晃脑袋,眼中满是感慨之色,低声道: “那年我方才三十岁,随着项平公从军去过山越之地,眼见过许多东西,伽泥奚…是个英雄人物。” 他回过头望了望身后之人,却是中年模样,肩膀宽厚,眉毛缓且长,气度雄远,负手站着,望上去就不是一般人,态度顿时恭敬了许多。 台上的旁白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敲着锣鼓道: “你你伱——莫要害了治下百姓!” “呸!黎民作我的车架,军马作我的刀槊,呀,你又能如何?!” 黑袍小将高声喝着,下面的一众人又将头缩了回去,皆沉默不语,中年人听得微微点头,低声道: “此话应是伽泥奚那等人物会说出来的话,倒也有一番气势。” “害!” 老汉一拍大腿,笑道: “下一出唤作《项平公魂归故里,木焦蛮大旱夺位》,那才叫人尽长叹,愤声怒骂,有一出好景象看嘞!” “大旱……” 李通崖喃喃了一声,低声道: “当年确有一场大旱。” “老爷当时才多大,竟能记得,倒也厉害。” 老汉夸了一句,越看李通崖越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试探地问了句: “老爷…可是姓李?” 李通崖轻轻摇头,不去应他,只笑道: “这黑袍小将哪里都好,唯独瞳色不同,伽泥奚乃是鸱张褐目。” “老爷,鸱张褐目是鸱枭之相,可不好寻呐!” 老汉笑盈盈地应了一句,见李通崖看上去斯文客气,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话里话外也尊重他,于是凑上前去,低声道: “老爷,世人皆常说狼突鸱张,你既知鸱张褐目之相,可知还有一凶相?” “哦?” 李通崖顿时来了兴趣,笑盈盈地道: “老人家且说一说?” 老汉咳嗽了一声,声音越发低起来,若不是李通崖耳力非人,都要在这喧嚣的环境中听不清这老汉的话语。 “鸱张褐目、狼突苍瞳,这狼突苍瞳之人便戏中说的狼主之貌,瞳色灰白,谨慎多疑,心怀不轨,走动时常四顾观察,也是吞并异敌的性子。” “原来如此!” 李通崖哈哈一笑,顿时明白了这老汉的意思,笑道: “鸱张褐目之人不好寻,这狼突苍瞳之人在黎泾镇却多着!” “哎呀!” 老汉顿时跳脚,苦笑不已,低声道: “老爷晓得便好!说出来便是不好看的事情……” 李通崖低声笑着,自知老汉暗指的就是主家李家,正了正色,问道: “老汉既然晓得相面,不如看一看我。” 老汉嘿嘿一笑,观察一阵,答道: “您这是威风八面,镇守一方的面相,大富大贵,吉不可言。” 李通崖失笑一声,四下里哄闹一片,原来是台上的戏到了高潮,扮演伽泥奚的小将倒下去,老汉连忙抬头去看,待到叹气转过头来之时,身后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 黎泾山。 陈冬河一袭白衣,站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他身旁滑过,被法力阻隔在外,他缓缓抽出剑来,淡灰色的剑芒自剑上亮起,对面的李玄岭已经持剑而立,法剑上同样亮起灰芒,陈冬河微微点头,拔剑向前。 “得罪了!” 李玄岭不曾出鞘,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直到陈冬河到了面前,这才拔剑而起,带出一道亮白色的剑弧,陈冬河瞳孔放大,连忙转攻为守,惊道: “月阙剑弧!” 那道剑弧击在陈冬河的剑上,叫他后退几步,双手紧绷,吐气回元,又后退了一步才缓过气来,李玄岭则接了拔剑之势,剑招一一往他身上逼去。 陈冬河不晓得李玄岭练成了月阙剑弧,吃了个小亏,一时间落在下风,好在两人修的都是《江河一气诀》和《玄水剑法》,彼此之间熟悉得很,凭借着更加深厚的功底,陈冬河迅速扳回了劣势,转守为攻,压制住李玄岭。 “还是姐夫更胜一筹。” 李玄岭与他斗了半个时辰,微微气喘,收剑回退,陈冬河同样收剑入鞘,这才笑道: “不曾想你练成了月阙剑弧,恭喜了。” “整整十二年,也不过这一式罢了。” 李玄岭摇头叹息,有些落寞地答道: “父亲还是胎息修士之时便能用出这 第二百一十四章 蒋家之鉴 “前辈!” 安鹧言从屋子中走出来,两旁的一众族兵皆笑着同他打招顾,个个脸上洋溢的笑容亲切,连院外的都朝着他挥手。 安鹧言一一点头应了,笑盈盈地回答,忽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向来行事贪婪霸道,在安家独掌乾坤,下人见了他都是畏畏缩缩,一事不满便杀人。 后来家破人亡,投靠了李家,直到他在一次妖兽袭击中想着讨好李家,救下了一个族兵小伙子,这少年当夜笑盈盈地敲开院门,就端着大盆饺子挤进了他家,说是母亲做了,要送来以表谢意,两人聊了一夜,安鹧言吃得龇牙咧嘴,问道: “你不怕我?” 少年愣了愣,哈哈大笑,答道: “有什么好怕的?” 安鹧言嚼着在他尝来像坨狗屎的饺子,强行咽下去,笑道: “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安鹧言与一众族兵划拳饮酒,一齐仰天大笑、嚎啕大哭,围坐在墙边看姑娘,轮流带着他们上天飞翔,吓得这群小伙子软了腿脚,安鹧言哈哈大笑,时常笑得流出泪来。 回过神来,一众族兵皆笑盈盈地看着他,安鹧言抽了长板凳,笑道: “小娃子们,今日要听什么妖鬼故事!” 一众族兵亮了眼睛,你争我吵地争起来,安鹧言笑着看着,不曾想一阵马蹄声传来,巷子口升腾起尘烟,白袍少年勒马停在院前,那人翻身下马,抱拳恭声道: “前辈!家主有请。” “田百户!” 族兵之中有人惊呼了一声,顿时纷纷矮身下来,半跪在地,齐声道: “见过百户!” 田仲青轻轻点头,便见木凳上的安鹧言抖了抖袍子,答道: “我晓得了。” 言罢已经腾空而起,往山上而去,田仲青羡慕地望了一眼,一群族兵热闹地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百户!你这修为如今到了何等地步了?” “仲青哥!可是又有练气妖物食人?” 田仲青摆了摆手,答道: “不过胎息三层罢了,不值一提,至于家主的事,非我能知。” 下首的众族兵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一阵,有人低声道: “仲青哥!听闻玄岭族叔突破练气,可知真假?” 田仲青闻声微微点头,笑道: “确有其事。” 一众族兵顿时炸开了锅般议论起来,田仲青摇头笑了笑,翻身上马,往巷子外头去了。 ———— 一路上的石板路擦拭得干干净净,安鹧言上了山,满心疑惑,暗忖道: “这是什么事,纵使是镇里混进来的练气妖物,也不必亲自唤我上山。” 黎泾山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微寒的风迎面吹着,安鹧言喃喃道: “莫不是这几年没碰往我屋子中塞的女子,李家起了疑心…” 他抖了抖袖子,青石砌成的院子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院门半掩着,安鹧言推开沉重的院门,屋子敞开着,两个族兵静静地站在屋外。 安鹧言咂了咂嘴,想起自己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再看看面前的小屋,心中颇不是滋味,喃喃自语道: “安鹧言,你真该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恭祀列祖尊长 李通崖送走了安鹧言,焚香沐浴,换了一身正式的穿束,一拢灰衣白纹云袖,负上了剑,徒步走到黎泾山顶,推开祠堂的大门,上头的牌位静静地立着,在众多烟气之中显得格外肃穆。 这是当年村志的六代先祖加上李根水和李木田,李通崖实际上是九代子,若是从接触仙道开始算,李通崖则是二代子弟。 李通崖望了望烟雾缭绕中的众多排位,对着上首的一众排位磕了三个头,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地道: “不肖后辈通崖恭祀列祖尊长,敬告诸位长辈!我族七代勤勉,谋求五谷,至我父立业得法,遂入仙道,晚辈终日乾乾,夕惕若厉,谨小慎微,不敢有失。” 他眼眶微湿,缓缓下拜,继续道: “积年宿怨,杀我长兄,西蛮入寇,咒吾昆季,仙宗尊者,食予幼弟,独余通崖持家,至今四十二载,终成仙基,叫诸长辈宽慰一二。” 李通崖直起身,他心中有恨,却没有怨可言,他自己杀的人也不少,东侵西扩,贪嗔杀人,在一片浑浊的尘世深潭之中,人人都身不由己。 他转过身子,一旁是他两个兄弟的和李渊修的牌位,碍于压力,甚至不敢将李尺泾的牌位放上去,李通崖静静地拱了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李通崖终于上前一步,推开石门,轻轻挥手,石室内的几个法力灯烛亮起,他行了大礼,这才伸手去端起石台上的法鉴。 触摸到法鉴的那一刻,李通崖脑海中猛然一亮,眼前的法鉴一下子悬浮起来,色泽都变得明亮了许多,李通崖蒙蒙沉沉间看见三道流光飞跃而下,化为三枚亮盈盈白色丹丸,在鉴子中盘旋。 “玄珠符种!” 李通崖顿时大喜,随着他突破筑基,法鉴的符种数量也达到了九枚,顿时叫他大喜过望,喃喃道: “原来符种的数量是根据祭祀之人的实力来生成的,筑基修士使用法鉴便能凝结出九枚!” 李通崖还在担忧着曦月辈没有符种可用,当下松了一口气,一时间轻松了许多,恭恭敬敬地下拜,暗忖道: “看来太阴玄光的威力和神妙也必然大有改变,不知对付筑基修士如何……” ———— 鉴中天地。 陆江仙缓缓吐气,站起身来。 随着李通崖突破筑基,他也受符种反馈,受益不少,只是远远比不上李尺泾筑基成功之时带来的收益,但也比得上一枚回收的练气巅峰符种了。 “李通崖突破筑基,倒也太容易了些。” 陆江仙微微蹙眉,他在一旁目睹了李通崖突破的全过程,李通崖揣测是玄珠符种和箓气的效果,可据陆江仙所知,玄珠符种和箓气并没有增加筑基突破概率的功能,倒是在紫府境,箓气对凝聚神通有不小助力。 “《江河一气诀》,『重海长鲸箓』……” 陆江仙心中有了些猜测,却不太敢肯定,暗自道: “再等李家多成功几次,大抵能够解析出其中规则。” 他招了招手,山巅那块大青石上立着的青锋猛然跳起,陆江仙接过长剑,轻轻一掷,问道: “可还有看得上眼之人?” 那青锋顿了顿,缓缓放出光来,低沉地嗡动一番,落回青石之上,动也不动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两家得知 陈冬河驾风落在冠云峰山脚,只见寒风吹拂,松柏簌簌,上前几步,便见一灰袍中年人在石板路上扫着地,扫帚在地面上轻轻扫动,他上前一步,客气地道: “还请传报,说是李家陈冬河来访,见一见萧雍灵前辈!” 眼前这人笑盈盈地直起身来,仔细瞧了一眼陈冬河,这才答道: “贵客稍待,小人这就上报去。” 不多时,阵法浮现出一小口,陈冬河连忙入了阵,踩着石阶到了小院前,门前种着两盆矮松,中年人躬身退下,他轻轻推开门,便见萧雍灵一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牙纹的腰带,皆暗沉地透露出奢华的法力光辉,腰间长剑毫光闪闪,一身风尘,看起来刚从别处归来。 陈冬河被他这一身穿束震得说不出话来,以往萧雍灵不曾穿上法衣,又彬彬有礼,体现不出萧家的奢贵,现下一身华贵,叫他有些羡慕,恭声道: “见过前辈!” “原来是冬河小友。” 萧雍灵微微点头,客气地回答道: “李家可有什么事用得上我?” “非也。” 陈冬河恭声答了一声,面带笑容地道: “我家长辈突破筑基,便让冬河前来报喜了!” “什么?!通崖?” 萧雍灵神色一变,大为惊骇,握在剑柄上的手猛然攥紧,脸色一阵变幻,十几息才叹道: “通崖兄终究胜我一筹!” 当年萧元思归家,同练气七层的萧雍灵说起李通崖已经练气八层,萧雍灵还在感叹着李通崖竟然比他更快一步,还想着比比谁先到达筑基。 如今三年过去,萧雍灵吞服了灵药,有了练气九层修为,距离筑基还有一段时间要积蓄突破,李通崖却已先一步到达了筑基,叫他感慨万千,心中的那点不甘终于消散,化为深深的敬佩。 “世人皆说李尺泾乃天纵之才,却忽略了通崖兄,沉默稳重,不言不语,却同样是人中龙凤!” 萧雍灵叹息一声,他不知李通崖有箓气和箓丹加持,只当是李通崖在那荒山野岭独自修炼,比他在冠云峰服食灵药后还要来得快,放下了争胜之心,一身气质厚重了许多。 陈冬河在一旁静静地等萧雍灵回过神来,这才见萧雍灵笑道: “替我恭喜通崖兄了!” 陈冬河笑盈盈地点头,将手中的礼品放在桌面上,仔细地说清楚,萧雍灵顿时正色,答道: “还请小友待上几天,一来我要与老祖商量着两家婚姻之事,二来也要周到礼数,通崖兄突破筑基是大喜事,我萧家是一定要献上些心意的!” “前辈客气了!” 陈冬河应了一声,萧雍灵同他聊了聊李家的近况,便挥手让那中年人上来,带他去了客房歇下。 等到陈冬河离去,萧雍灵这才摸着胡须点点头,笑道: “陈冬河……倒也不错。” ———— 萧家迎客向来是在冠云峰,主峰却要往东飞上一百多里,深入黎夏郡,有一雄山,山势平缓厚重,唤作衔忧峰。 衔忧峰分为东南两峰,其中有一河流过,唤作越河,河流湍急,常有船翁自上流而下,歌声在峰间回响,颇为动人。 萧雍灵驾风飞了半个时辰,落脚在峰间,便见峰上有一深潭,寒雾缭绕,两个老翁在崖上相对而坐,各自持着一竿,垂在潭中钓鱼。 萧雍灵上前一步,登上石阶,走到其中一老翁身旁,低声道: “老祖,李通崖筑基了。” “哦?” 那老翁抬眉,手中的钓竿微微抖动,轻声道: “快了些,这孩子应有过机缘。” 萧雍灵轻轻点头,恭声道: “那这姻亲之事……” 潭边的另一老翁闻言也抬起头,笑道: “初庭,李通崖我见过,此人确是不错,要我看,我们嫁一个过去,再娶一个过来,两家都有好处。” 萧初庭点了点头,钓竿一提,下方寒潭之水砰然炸响,如雪的潭水升腾而起,顺着上提鱼线一路攀升,在悬崖上爬了一大半,又被无形的力量岸压下去,发出雷霆般的响声。 “轰隆!” 萧初庭钓竿回收,卷回一把银光灿灿的匕首来,他雪白的眉毛一挑,笑道: “收获不错。” 第二百一十七章 间道锦 李清虹在山顶独自走了一阵,白绒的鹿皮靴踩着山巅常年不化的积雪,发出卡察卡察的脆响,她将碎发拢到耳后,背着手轻轻走着。 “大父…也不知如何了。” 李清虹抿了抿嘴,暗自沉思道: “这不过三年,大父想必还在打磨修为,筑基九死一生,没那么容易。” “清虹姐!” 费桐啸蹬蹬地到了李清虹身后,笑着正要开口,却不曾想寒云峰的大阵缓缓运转,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递而来,在峰上回荡。 “散修叶氏前来拜访,还请前辈开一开山门!” 这话语让李清虹嘴角勾起,杏眼微微睁大,抿出一个惊喜的笑容,轻声道: “是大父!” 身后的费桐啸听得浑身一振,心中空落落,勉强挤出笑容,上前一步,贺道: “恭喜师姐了!” ———— 李通崖驾风落在寒云峰前,费望白笑逐颜开地迎上来,身着一身银白色锦袍,在飞雪中越发俊朗,拱手道: “恭喜道友突破,筑成仙基,超凡脱俗!” “前辈客气了!” 李通崖看起来就简约得多,一拢灰衣白纹云袖,负着长剑,不曾因为突破筑基有什么得意之色,客客气气地拱手回答道: “今日又来叨唠,麻烦前辈了。” 两人笑着落脚在山间那间雅致的阁楼之中,在顶楼的白玉台上坐下,费望白这才一拢袖子,在飘散的雪花之中贺道: “恭喜通崖兄!” 李通崖同他落座,接过奉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笑道: “我闭关三年,这才见识到了前辈的手段,出其不意,可是整得郁家鸡犬不宁。” “诶。” 费望白哈哈一笑,摇头道: “不过是当年未雨绸缪安置下的手段,郁家自然想不到,硬是吃了这亏。” 】 “那年郁玉封突破筑基中期,我父亲持家,已经察觉到不对,遂前往当时的密林群山,选了几个地脉交汇之处,花了几年功夫一一埋下秘密的阵点,每阵藏进去九枚符箓。” “我父亲归来,便寻到了我,说的是:‘郁家之势愈大,我留此符阵,能动摇密林诸山地脉,日后或有用处。’,不久后突破筑基,身死道消,不曾想后来郁家探查地脉,就地建立了坊市。” “原来如此!” 李通崖点点头,笑道: “令尊当真是深谋远虑。” 费望白叹着气摇摇头,又继续道: “至于东岸那筑基散修,乃是在下的友人,筑基初期修士,在此地逗留一阵,吓一吓那郁慕高罢了。” 将茶碗放下,费望白轻声一笑,有些疑惑地道: “我当年花了五年才侥幸突破,郁萧贵据我所知也花了五年多,倒是通崖兄,竟是三年就突破成功,实在是出乎意料!果然是惊才艳艳之辈。” 李通崖微微正色,拱手道: “多是那枚遂元丹的功劳,前辈谬赞,通崖愧不敢当。” “欸!” 费望白连遂元丹都没有见过,自然就偏听偏信,连忙摇头,笑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清虹之志 斗了几十个来回,李通崖收剑入鞘,汹涌的河水化作数十道清亮的水剑静静地悬浮着,剩余的水浪漂浮在他身侧,将他笼罩而住,寒冷的气候让他身侧的河水浮现出一枚枚细小的冰晶,时不时簌簌地掉下来一串冰粉。 费望白亦收枪而立,身后的披风化为无数条锦缎,又迅速飘散为灵气消失,风雪慢慢小了下去,李通崖流淌的控水之术也化解消失,河水如暴雨般滴落下来,未曾落地变化为一场冰雹,滴滴嗒嗒地打落在山间。 “望白兄好枪法。” 李通崖气势慢慢收敛,落回玉桉旁,费望白也笑盈盈地下落,低声道: “世人皆知通崖兄剑法高超,却不知通崖兄的控水之术也不差呐。” 两人一番交手,对彼此的手段都有了了解,未来一起对敌之时也更有准备,真正的交手一次可比嘴上介绍要方便得多,何处虚实,何处神妙尽在心中了。 两人相互吹捧一番,李通崖失笑摇头,忽然抬起头笑道: “我家清虹来了。” 费望白屈指一弹,阁楼的小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噔噔噔地走上来一人,白衣持枪,笑弯秋月,自然是李清虹。 “见过师尊!” “见过大父!恭贺大父突破筑基!” “嗯。” 两人皆是应下,楼间又探出一少年,朝着两人拱手问候了,这才低头站在一旁。 “这是我家嫡孙,费桐啸。” 费望白笑吟吟地介绍了,这才开口道: “如何?” 一旁的李清虹和费桐啸却宛若未闻,只见着两位长辈相对坐着,不曾开口,显然是费望白施了法术,叫两人不知不觉入了幻术。 李通崖只是各自看了一眼,便晓得了费望白话中的意思,摇头答道: “我家清虹是筑基种子,往哪嫁我都舍不得,若非是她自己肯,我家是不会嫁的。” 费望白遗憾地摇摇头,他这三年也是看着李清虹长大,对这个孩子颇为看好,只好道了声冒昧,扯起别的话题来。 李通崖同他聊了几句,放下杯子,笑道: “这几年叨扰了,清虹,谢过前辈。” 李清虹盈盈下拜,道了谢,李通崖这才从储物袋之中取出几个玉盒,轻声道: “拜托望白兄照料这孩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费望白推迟不过,挥袖收下,李通崖同他闲聊了两句,终于拱手告辞,带着李清虹驾风而去,留下费桐啸在阁楼里失魂落魄地站着。 “桐啸。” 费望白抿了口茶水,低声道: “寻空修炼去罢,莫要给人甩得太远,更加没有念想。” 费桐啸恭敬地点头出去了,费望白这才轻轻放下杯子,有些感慨地低声道: “只可惜这女娃天赋太高。” ———— 李通崖驾风在湖上飞着,脚下深青色的湖水波光粼粼,时辰已晚,澹白色的月光披落,身边的李清虹心情好得很,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勾起。 一方面家中长辈筑基,有了靠山,另一方面也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家人,李清虹一时间有些雀跃,若不是李通崖在一旁,她都要忍不住哼出歌来。 “清虹。”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迟尉此人 “晚辈不敢忘。” 李通崖轻轻点头,便见萧元思将茶碗放下,温声道: “两家应定下婚约,守望相助,李家如今可还有未婚嫡系?” “自是有的。” 李通崖恭敬地应了,以法力传音门外的李玄宣道: “渊清辈除了清虹和渊云都带上来。” 李玄宣匆匆下去准备了,萧元思则仔细看了看他,笑道: “若是我不曾看错,你这仙基是用从我家换来的《江河一气决》修成,应唤作:『浩瀚海』。” “正是。” 李通崖拱手回答,萧元思正色,答道: “仙基一事,事关重大,你既然筑成仙基,我也应该嘱咐你些话语。” “前辈请讲!” 见李通崖郑重其事地应声,萧元思抿了茶,低声道: “『浩瀚海』与我家的『溪上翁』乃是一系所出,仙基之间大有联系,遇上了这一类的筑基仙修,可要千万注意!” 李通崖抬起头来,顿时有了联想,询问道: “可有什么忌讳?” 萧元思点点头,继续道: “『浩瀚海』与『溪上翁』一类仙基,古代仙道称之为道参,妖魔邪道则称之为同丹,仙基之间多有联系,可以相互补足,若是遇上了心术不正之人,多半会……” 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道: “挖出仙基,吞服补足…” “吞服。” 李通崖一阵默然,低声道: “敢问前辈,此类之事多否?” “不多。” 萧元思摇了摇头,解释道: “一来此法有风险,容易使人略微痴狂,同参之物也不好寻,吞服之人须要相当的丹道修为,二来吞服之后虽然修为大涨,仙基也更加神妙,却叫人止步于筑基,难以修成紫府,只有那些突破无望、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去试试。” 李通崖心中低叹,朝着萧元思问道: “敢问前辈,这『浩瀚海』的道参乃是哪几种仙基?” 萧元思一拢袖子,答道: “其一曰『长云暗』,其二曰『浩瀚海』,其三曰『溪上翁』,其四曰『据岭中』,其五曰『恨江去』。” 见李通崖仔细地记下了,萧元思才以法力传音道: “这仙基也为紫府修士所贪图,只不过紫府修士图谋仙基要从练气修士开始悉心培养,施法种道,才能用得上,我等倒是不必担心。” “晚辈晓得了。” 李通崖点头应下,晓得尺泾为何被青池宗紫府所害,低声一叹,讽刺地笑道: “筑基修士夺人仙基修行修为大涨,却难以突破紫府,想必紫府修士夺了仙基也有难言的后患罢!” 萧元思微微点头,谈论起这个话题来越发小心,低声道: “只要做足了准备,紫府修士夺来的仙基修成神通虽不如己身所练圆满如意,却能大大减少修行的时间,众紫府自然是趋之若鹜…” 两人正低声聊着,李玄宣已经带着人上来,李渊蛟牵着李清晓,身后的窦氏还抱着李渊平。 李通崖笑道: “这便是我家渊清辈的小辈,还请前辈看一看。” 两个孩子只微微紧张地盯着萧元思,李渊蛟上前一步,恭声道: “晚辈李渊蛟,见过前辈!” 萧元思扫过一眼,目光即刻落在最前边的李渊蛟身上,见他不过十七八岁便有了胎息五层修为,点点头道: “李渊蛟,倒是好名字。” 一旁的李通崖应道: “原本还有一嫡长,却为郁家所害……” “郁家。” 萧元思摸了摸下巴,道了声节哀,低声道: “我在黎夏郡也有所耳闻,当年我族叔筑基,那郁家也派过人来贺喜,听闻行事霸道狠毒,算是见着了。” 言罢摇摇头,将话题扯了回来,笑道: “只是贵族没有适龄的女子,我也不好开口,我家还有一嫡女未嫁,配予渊蛟,通崖兄看着如何?” “这怎么使得!” 李通崖不曾想萧元思这样来定婚约,顿时一骇,沉声道: “两家联姻本就是我家高攀,这怎么使得……” “诶。” 萧元思笑意盈盈,复又道: “我见清晓也不过三五岁的模样,还不曾长开,再过上几年也不迟,不急这几年。” 李通崖却挥退了小辈,深深一躬,切声道: “嫡女配我家渊蛟实在不可!还请前辈收回成命!” “通崖兄放心!老祖看好贵族,此事由我来出马,萧家那里绝无问题。” 萧元思还欲相劝,李通崖却躬身不起,肃声道: “通崖晓得前辈好意,我李家却受不得,还请前辈收回成命!” 萧元思这才一愣,思索片刻,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低声道: “是我思虑不周,通崖兄恕罪。” “前辈客气了!” 萧元思捻了捻胡须,继续道: “不如这般,我家有一嫡脉庶出之女,唤作萧归鸾,品性相貌皆是上上选,便配给渊蛟,正合适不过。” “谢前辈体谅!” 李通崖应了一句,顿了 第二百二十章 徒生白发 迟尉的神通彩光在空中如火般燃烧殆尽,那点晶莹透亮的光点依旧如呼吸般明灭着,发出初生的婴儿般的啼哭声,迟尉恢复年轻的俊朗脸庞充斥着无奈和释然,他喃喃自语道: “止步于此了。” “蓬。” 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如同烟尘般瓦解,化为几道沙尘消散,或白或灰,纷纷掉落下来,如长龙般在空中曳出几条烟道,上首的诸紫府交头接耳,有紫府真人道: “迟尉竟然连金性都不曾凝结而成?” 另一紫府真人却抬头看向那两道模糊身影,果然见其中一道身影尖声一笑,叫道: “早知你是『如重浊』,还有什么好装的!” 那上使说着一击掌,手中摸出一张灰蒙蒙的大网来,笑道: “我借来了上仙的【九罗得性布】,就等着你这畜牲。” 于是捏住一脚,将网一扔,吃力来提,两只手臂拉成了又细又长的面条模样,凭空作拉扯状,尖声笑道: “哪里走!” 那罗网越收越紧,在空中突显出一个不断扭动的球形来,另外一道身影哈哈一笑,伸出手也接过来一起拉扯,那金性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慢慢便被束缚住了。 一众紫府默然地看着,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下首的迟炙云已然泪流满面,那两道身影将迟尉的金性收了去,这才朝这一众紫府笑道: “诸位道友,我等回去复命了。” 言罢两道身影一阵模糊,便在空中消失了,诸紫府也一并散去,只余下三两位依旧在空中站着。 “青池宗如今失了紫府巅峰的大修士,也要好好出血了!” 上首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话音才落下,便有优雅华贵的少年声道: “是极,是极!” 诸紫府听了这话皆是神色怪异,有厚重的铿锵声道: “狐狸,你来淌什么浑水?大黎山妖洞也要插一脚不成?” 那少年声哈哈一笑,戏谑道: “我就听上一听,诸位道友反应也忒大…我这耳朵虽然能听见些小修士嘟囔,却终究不如当面听来得舒服。” 下方的迟炙云默默听着,宗内的其余四位紫府已经缓缓升上空中,便听厚重的铿锵声道: “诸位道友,手底下见真章罢。” ———— “哪里敢要什么报酬!” 李通崖轻笑着应了,看得萧元思连连摇头,解释道: “我脉长辈本名萧锦州,衔忧乃是长辈的名号,行走南北之时恐牵连家族,便自称是岭南萧衔忧,此乃我脉长辈,这又是一道三品步法,自然不能这样轻易的揭过。” 李通崖只好点了点头,答道: “我家还有一女,唤作李清虹,尤好枪法,只是修炼的功法特殊,不适婚配,故而不曾带上来见前辈。” 李通崖将话题扯到了李清虹身上,巧妙地将前头之事垫了个台阶,这才顺着脉络继续往下道: “可我李家根底浅薄,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枪法,贵族若是存有枪法,能否借女儿辈一观?” 萧元思点了点头,萧家也是知道李清虹此人,却因为李清虹在费家藏了几年,先前又未见着,还以为此女夭折了,思忖几息,答道: “是有一枪法,唤作《折羽枪》,乃是三品枪法…可这身法稀有,抵换枪法又太欺负你。” “不如这样。” 萧元思摇头道: “除去这枪法,我萧家再欠贵族一人情,如此便算公允了。” 李通崖拱了拱手,心中也颇为感动,恭声道: “前辈高义!” 萧元思哈哈一笑,李通崖同他聊了两句,复又问道: “前辈可知郁慕仙此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初庭 “萧归鸾。” 李渊蛟一袭黑袍,在撒满月光的石板路上散着步,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眼看着就要成婚,却连对方的面都不曾见过,心中期待与不安皆有之,抿嘴不言。 李渊蛟走了一阵,那小院便出现在面前,他轻轻摘下自己的玉冠,乌黑的发丝随风四散而开,在空中舞动着,李渊蛟的黑发同母亲木芽鹿如出一辙,充满着柔顺的光泽,他随意披散着发,上前一步,轻轻敲响了眼前的木门。 “阿娘。” 噔噔的脚步声顷刻而至,院落的木门嘎吱一声开了,侍女将他迎进去,木芽鹿笑盈盈地站在院中,柔声道: “蛟儿。” 李渊蛟进了院子,轻轻坐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碗,挥退左右,低声道: “母亲…可曾为难你?” 母亲自然指的是主母窦氏,李渊蛟虽然同李渊修感情深厚,却也担心窦氏失子生恨,来为难木芽鹿。 “不曾。” 木芽鹿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低声道: “她晓得你过继一事,虽然失了渊修,却又有渊平要照料,对我还算好……她冰雪聪明,渊平今后说不准还要靠你,自然要对我好。” “如此便好。” 李渊蛟微微点头,继续道: “家中为我配了一女子,唤作萧归鸾…乃是世家仙族的嫡脉庶出女,身具灵窍,听闻也是胎息四层修为。” “什么?世家仙族?” 这四个字在木芽鹿脑海中打了个转,顿时叫她手脚发慌,半晌才喃喃道: “这…这仙族女子,会不会性情跋扈…我这做娘的,却要怎么同她见面…” “孩儿不知。” 李渊蛟见了她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戏谑了几句,却不想木芽鹿冷静了几息,忽而正色,焦急地道: “蛟儿…你当真不做这家主?!如今局势已不复从前,还是要好好考虑…你本就是渊清辈中的第一人,渊平先天有缺,断然不能比的上你,你又娶了仙族女子,这家主之位你若是不坐,又叫他人怎么想。” 李渊蛟摇了摇头,低声道: “孩儿无心于此,还是交给渊平吧。” “至于他人怎么想。” 李渊蛟哈哈一笑,将腰间剑往桌上一拍,低声道: “待我突破练气,我便自寻一处修炼去,不常下山,便少烦恼。” “至于渊平持家…”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秋阳之鉴 “黎夏萧家萧初庭,今日证得紫府!萧家依例脱离青池宗,称制紫府仙族,三月后制礼祭祀,诸位道友皆可前来观礼!” “黎夏萧家……” 神通如同波纹般在空中传递着,从黎夏郡上空飞越至望月湖、蕈林原、青池峰乃至临海郡,凡人们纷纷抬起头来,迷惘地看着上空,修士面面相觑,皆是腾空相互问询: “萧初庭?” “还敢公然直呼真人名讳?当真不怕死!” “是萧家那位丹道老祖…又多了一个紫府仙族…” 四下的修士腾空而起,纷纷向萧初庭躬身行礼,萧初庭尚在空中站着,远处已经浮现出一青衣男子,同样升腾着神通的彩光,拱了拱手道: “恭贺道友突破紫府,在下青池宗宁迢宵,代宗门恭贺,赠上黎夏西五镇为贺礼,恭祝道友神通大成,炼成金丹。” 萧初庭轻声一笑,答道: “我家在宗门之下尽心用事三百余年,人情具在,今后还请仙宗多多照拂。” 宁迢宵闻言面色微喜,哈哈一笑道: “道友通情达理,萧家日后定然蒸蒸日上!” 又正色道: “司元白实为小人所害,现下已放出了塔,宗门补偿了他的损失,下头的人不懂事,迢宵恐怕伤了两家感情。” 萧初庭笑盈盈地点头,身侧又有诸多身影浮现出来,皆升腾着神通的彩光,纷纷道: “镗金门为道友贺!” “长宵门为道友贺!” 一众紫府笑盈盈地迎上来,全然看不出曾经将萧初庭这样的筑基巅峰修士当做耗材用的样子,各个神通彩光四溢,衬托得出尘飘逸,甚至还有一只三耳狐妖,趴在云端笑眯眯地上看着他。 ———— “黎夏萧家萧初庭,今日证得紫府!……” 李通崖站在黎泾山巅,缓缓抬起头,神色颇为些惊喜,低声道: “迟尉竟然死得这样快。” 身旁持着金色长弓的青年抬抬头,轻声道: “死得好。” 李通崖紧了紧手中之剑,低声道: “此事要紧,三月之后我亲自去一趟萧家,你且先派出冬河前去道贺。” 李玄锋应了一声,将弓负在身后,驾风下去,不多时便见李玄宣和李玄岭匆匆上来,面色皆带着喜悦,李玄宣笑道: “迟尉算是死了,青池宗现在手忙脚乱,对诸郡的影响力都落了一筹。” “是极!” 李玄岭点点头,目光炯炯,答道: “如今萧家据了大半黎夏郡,叫望月湖成了孤悬着的飞地,只与蕈林原有几条大路相通。” “望月湖又与镗金门、大黎山相邻,隔着大漠又是金羽宗,今后青池宗必然有一段虚弱期,望月湖便是青池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难以管控。” 李通崖微微点头,低声道: “过上几月我便去萧家观礼,这些东西再问一问萧元思。” “是。” 两人拱手,李玄宣皱了皱眉,有些忧虑地道: “只是真人成就紫府,我等若是前去观礼却不能空手而去,练气期的灵物太过寒伧,筑基级别的宝药家中又无库存,不知怎样办才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泾龙王 看着李秋阳上前双手接过,李通崖嘱咐道: “你突破失败,躯体劳损,这符水自我仙基凝聚而成,不能久存,三天两次服用,仔细调息,兴许能挽救几分。” “多谢族叔!” 李秋阳颇为感动地收下那个玉瓶,深深一躬,李通崖笑道: “听闻你收了个陈氏的娃子做徒儿,如今也过去好些年头,此子如何?” 李秋阳点点头,恭声道: “此子唤作陈睦峰,是陈家子,与冬河同出一系,天赋同样不错,比我还要好一些,如今十二岁,刚刚胎息三层。” 李通崖一挑眉,略微有些吃惊,开口道: “确是不错,你倒是教得好。” 李秋阳连连摇头,答道: “是这孩子自己争气,冬河这一系的血统是有些不俗,恐怕祖上不平凡。” 李通崖暗暗记在心头,挥退了李秋阳,将长剑系回腰间,驾风而起,往大黎山方向飞去。 熟门熟路地顺着山间脉络走了一阵,李通崖落脚在一处山崖下,一棵叶子发白的大榕树正矗立在山坡上,纷纷的白叶散落下来,飘散了一地斑白。 树下的位置果然有一只赤红色的大狐正在树边呼呼大睡,他才停下脚步,那大狐的耳朵便敏锐地竖起,眯着眼瞪着他,见了他的模样又懒洋洋地倒下去,吱吱叫道: “迟尉死啦!连金性都被捉了去,司阴之人特地请了法宝来,就为了捉他那金性。” “金性。” 李通崖默默点头,他也听闻过一些流言,这金性是金丹的妙要所在,乃是金丹修士的神妙之源,会化为种种神物,只不曾听过司阴之人,询问道: “这司阴之人……” 狐狸摇了摇尾巴,瞥了一眼李通崖,正欲开口,却勐然从地上跳起,一对狐狸眼瞪的老大,叫道: “你…你突破筑基了!” 李通崖轻轻点头,这狐狸脸色顿时垮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气急败坏地叫道: “呀呀呀…呀,气煞我也!我还在练气六七层徘回,你却成了筑基,叫我难受!” 这狐狸不矫饰,心头有什么就说什么,倒是叫李通崖会心一笑,那狐狸恹恹地道: “我怎么晓得那么多,只是听着上头的妖怪这样说,我就学着他们说话。” 言罢却抬起头,在李通崖身上嗅了嗅,磨着牙道: “你修得是什么仙基?” 李通崖微微一顿,温声道: “『浩瀚海』。” “『浩瀚海』?” 狐狸疑惑地摇了摇头,摸着胡须想了一阵,恍然大悟道: “是『泾龙王』!” “『泾龙王』?” 这下倒是轮到李通崖疑惑了,狐狸嘿嘿一笑,答道: “是不是那善水脉知旱涝,不惊蟹虾、不扰鱼鳖,点化符水的仙基?” “正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几世谋得 “东部割去岭河一带,南疆献上诸宝给那老蛟,北边紫烟门长年为盟还算老实,西边却又被萧初庭断去一角……” 迟炙云静静地坐在光彩四溢的宝座之上,扶着额角默然,心中颇为惶恐,直到坐上了这位置才晓得迟尉生前所说之言,青池宗如今就是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之上。 迟尉才死,萧家便自立为仙族,其余的几个仙宗都屡屡试探,诸郡的世家蠢蠢欲动,若不是有四位紫府修士坐镇,恐怕早就出了大问题。 “如今只能安抚亲近萧家,使之保持中立,再严酷压制诸世家,只要宗内有四位紫府修士在,怎么样也出不了大事。” 迟炙云想起萧家一夜之间便冒出来的四个筑基修士就恨得牙痒痒,用力一拍扶手,恨声道: “这世家当真可恨!” 迟炙云尤自想着,下首却上来一人,恭声道: “宗主…岭海郡闹了动乱,有一群魔修在郡中鼓动散修冲击我青池宗设立的坊市,好在几位峰主及时赶到,一众人散去,只捉到几个穷散修。” 迟炙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沉声道: “怎么可能!几个散修也敢冲撞我仙宗坊市?!” 那人迟疑了一阵,答道: “宗主!据几个峰主所说,这些人似乎是受了魔功蛊惑,作痴狂状,恐怕不简单。” “魔功?” 迟炙云滞了滞,古时人人常说是魔头得而诛之,现下再少有人分仙魔,非要说起来,还是咒术诡异,恐怕脱不了干系。 “先不必管他。” 他摆了摆手,低声道。 那人拱了拱手,复又道: “司元白出了塔,收拾了青池峰的东西,也不曾同那位真人交谈,自顾自地往峰外去了。” 迟炙云轻笑了一声,点头道: “任他去。” ———— 李通崖拜别了狐狸,乘着风一直向东走,落脚在冠云峰坊市中,如今萧初庭成了紫府,此地已经变了气象,时不时有修士专程落下来,讨论这萧家的消息。 李通崖寻了一灵药铺子,店中坐着一胎息境的学徒,在柜子面前数着药材,见了李通崖顿时站起身,满脸殷勤地走上前来,笑道: “老爷可是要买药材?” “嗯。” 李通崖点点头,低声道: “宝药。” 那学徒愣了愣,连忙跪下去,战战兢兢地道: “小人多言一句:敢问可是筑基前辈!” “不错。” 李通崖轻声应了一句,便见那学徒扑通一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尚在发抖,哆嗦地道: “小人贱声有辱尊听,还请前辈上楼。” 李通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曾想筑基修士这样的尊贵,张了张口,见那学徒还在哆嗦着,终究是没有说话,默默上了楼。 二层的装潢明显华贵许多,几个练气修士在柜台前看着,挑选药材,李通崖这才进了门前,一众人皆投目过来,灵识在李通崖身上一触,惊骇地收回去,皆恭声道: “见过前辈!” “见过老祖!” 李通崖见着一众练气皆拘谨地望着他,整栋药楼都安静下来,只好摆手道: “你等自便,我来寻一味药材罢了。” “是!” 几个练气修士见李通崖发了话,只好硬着头皮逛着,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轮流退下去,不多时偌大的楼中只余下李通崖一个买家,那掌柜的被打扰了生意,却满脸谄媚的笑意,恭声道: “前辈有何吩咐?” “可有宝药。” 那掌柜听了李通崖的话眉头就是一跳,战战兢兢地道: “青池治下禁售宝药,唯有青池宗一家可买卖,前辈说笑了。” 李通崖顿时一滞,看着一群练气修士的模样,心中有了猜测,低声道: “看来筑基修士已经用不上这坊市了?” 便见那掌柜恭声道: “前辈,冠云峰坊市供的都是胎息与练气的灵物法器,其中不常有筑基修士来访,前辈可去附近几个世家问一问,兴许有宝药的消息…” “越国唯有几家坊市能供得上筑基级别的灵物和法器,前些年望月湖坊市在时,便有筑基修士往来,可惜如今已经被覆灭了。” 见李通崖默默沉思,那掌柜讨好一笑,恭声道: “前辈还是去世家问一问,峰上的仙族,蕈林原上的袁家,望月湖的郁家和费家,也应有宝药的消息。” 李通崖点点头,心中却暗暗苦笑,暗忖道: “向萧家买宝药,再送予萧家为贺礼,未免也太过好笑。” 那掌柜的抬眉看了看李通崖的面色,恭声道: “敢问前辈…是哪一个世家的老祖,或是在哪个峰头修行?小的愿为老祖打听,今后有了消息,即刻给前辈送来。” 李通崖一挑眉,不曾想这人也是个机敏大胆的,晓得这药楼掌柜是要攀高枝、找靠山,只是如今他突破的消息只有几个嫡系和盟友晓得,不宜外传,又不是介入这坊市的好时机,摆手道: “一介散修。” 那掌柜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连连致歉,李通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见这人机灵,丢出个没头没尾的话头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拜见吠罗牙 李通崖驾风一直向西而去,越过东山越和李家的交界大鱼溪,从唦摩里的宫殿上飞过,越发深入山越境内。 随着李通崖一路向西,丛林越发茂密,村落灰灰沉沉,破破烂烂,土路上皆是弃下的骸骨,生者饿得皮包骨头,在地上爬行着,将那些灰白的骨头放在破锅中煮,煮得粉碎,成了一锅灰色的汤,四周还围坐着一圈的豺狼,哭叫着等着人倒下。 李通崖默默地看着,从黎泾镇的歌舞升平,万户更新到东山越的户户贫瘠,朱门绣户,再到山越之地的遍地骸骨,豺兽食人,他只看了一眼,四下里枯瘦如柴的人都抬起头看他,李通崖驾风继续往西。 往西几十里,人烟才渐渐多起来,却也一样是那颓败的模样,终于见着了一座黑沉沉的大山,上头像模像样地盖了一座庙。 李通崖落在山前,此处用木桩扎了许多黑黝黝脑袋,他才落脚下来,一并睁开白色的眼来看他,有几个嘴还算完整的脑袋哇哇大哭,叫道: “生人!生人!” 李通崖静静等了一阵,下来一个穿着朴素衣袍的山越人,头发披散着,两只眼睛泛白,练气六层修为,眯眼看了看李通崖,还算客气,拱手道: “前辈请随我上山。” 李通崖笑着摇摇头,答道: “你家主人这咒术着实诡异,我不敢上山,还是请他下来吧。” 那灰白眼睛的山越人咧了咧嘴,从桩上拔出一个脑袋,扭头上了山,一众脑袋闭起眼睛,阴沉沉如死物了。 李通崖等了几息,山上落下来个身着华服,腰间系着储物袋之人,穿着是修仙之人的服饰,面容却是山越人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漆黑葫芦,瞧着李通崖看了一眼,惊声道: “李通崖?你已筑基了?” “见过吠罗牙前辈!” 此人正是当年巫山分裂时那位山越筑基修士,在萧家施压下割了东山越之地给李家,见李通崖筑基成功,顿时客气了许多,开口道: “真不愧是剑仙世家,这才几年,说筑基就筑基,真是慕煞我也。” 话是这么说,吠罗牙却明显惦记这当年之事,面色并不好看,却碍于李通崖的背景和实力没有发作,甚至还要挤出笑脸。 “前辈谬赞了。” 李通崖拱了拱手,答道: “多年不见,当年之事多有得罪,真是叫通崖惭愧,前辈却不计较,李家不胜感激。” “哈哈。” 吠罗牙干笑一声,李通崖复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面上好看许多,依旧客气地道: “不知通崖兄前来为何?” 李通崖微微点头,答道: “两家毗邻而居,关系本该处得好些,却因为积年之事不来往,通崖深以为憾,前辈实力高强,李通崖又深敬之,始终想着缓和关系。” “哪里哪里。” 吠罗牙一挑眉,神色好看许多,便见李通崖复又道: “通崖有一好友,需一宝药采集药性,以重金求之,始终不得属意之物,通崖便想着山越境内灵性荟萃,前辈想必收有许多宝药,能让前辈赚上一笔。” 吠罗牙哈哈一笑,自以为看懂了李通崖的意图,笑道: “我看通崖兄是看中了那重金悬赏,意图中间过手,分上一笔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降为小宗 “紫府真人?!” 吠罗牙这会儿算是被吓了个激灵,先前只是说这李家老祖在青池宗内地位尊贵,有紫府之资,却不曾想到竟然能让紫府真人纡尊降贵地来同李家称兄道弟,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不可以以道里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吠罗牙虽然多年在巫山上潜修,对人情往来,言语间的艺术不甚了解,却不是个傻子,脑袋瓜子一转,暗暗地想着: “这哪里还是什么紫府之资,这他娘的是紫府起步,金丹有望呐,能让紫府真人屈尊去同李通崖称兄道弟,当真是难以置信。” 再看看李通崖云澹风轻的面色,吠罗牙忽然之间恍然大悟,暗地惊道: “这恐怕不是什么重金悬赏!这分明就是哪紫府修士以权谋私,用青池宗的收购渠道为李家牟利,好讨好那李尺……剑仙,李通崖不但是在示好,亦是在警告啊!” 这想法在脑海中盘桓了一阵,吠罗牙越发确定起来,忍不住为自己清晰敏锐,举一反三的头脑赞叹了一声,暗自心季道: “生人的世界当真是句句暗藏玄机,我山越人倒是纯洁得像白玉一般,好在老子天生机敏,见微知着。” 吠罗牙面上的笑容更热烈了一分,笑道: “贵族当真了不得,吠罗牙佩服。” 李通崖轻声一笑,知道这人多半懂得了自己的暗示,同吠罗牙聊了几句,笑道: “萧家真人突破,通崖还须前去观礼,便不久留了,来日再来兄弟这里叨扰。” “通崖老哥且去…不必顾及我!今后我这山通崖老哥随意来往,莫要客气!” 吠罗牙已经叫起了老哥,哪里敢耽搁紫府修士的事情,笑盈盈地将李通崖礼送出界,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喃喃道: “总算是把这李家之间的仇怨给化解了,叫我放松许多!” “这李通崖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一番话下来,老子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回忆起方才的对话,吠罗牙痒痒地磨了磨牙,低声道: “也甭管他了,伏代木已经突破筑基后期,老子要是还得罪着李家,岂不是往死路上走?如今这样最好不过了。” ———— 李通崖解决了这宝药之事,心中大快,往东飞了一阵,穿过众多丛林,落脚在黎泾山之上,李玄宣正在院中画着符,见到李通崖落脚下来,连忙从主位下来,拱手道: “仲父!” “嗯。” 李通崖笑吟吟地应了,捻了捻胡须,答道: “宝药的事情已经解决,只待着前去贺喜了。” 李通崖这半月东奔西跑,四下打听,总算是把这事解决了,李玄宣见他一身风尘仆仆,也笑道: “还是仲父神通广大。” “诶。” 李通崖摆手应了,这才道: “顺道也将吠罗牙的宿怨给化解了,山越的筑基独自修行,对凡人和地盘没有什么大要求,故而两家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和根本利益冲突,是可以为援的。” “更何况吠罗牙一身巫术诡异,叫人头疼,此番西去不但叫化去一忌惮,说不准今后还能叫敌人头疼,倒也不错。”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人法会 修仙无岁月,李通崖盘坐在山巅的青石之上读了会《月阙剑典》,身上明暗交汇,露水滴落,只是一恍神,两月时间便飘忽般过去。 “越是往后越发难了……” 李通崖喃喃自语,这本《月阙剑典》他读了大约五分之一,却已经觉得难以为继,越发困惑起来。 抖了抖衣裳,收起玉简,李通崖望了望遍地的露水,暗自揣度道: “筑基修士虽然岁月绵长,却已经食气不饥,修炼起来的时光当真是如白驹过隙。” 他往下走了两步,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翡翠玉壶,一白玉杯,玉壶是个胎息级别的奢侈物件,温热暖手,壶中的茶水尚还冒着热气,李玄宣是个有心的,每日都派人送茶水过来。 “宣儿也四十多岁,看他的样子是赶不及筑基了……” 李通崖望着那玉壶看了两眼,暗忖道: “这孩子倒也懂事,干脆一个劲地投入到符道之中,家中也需要这样的人物,若是人人都奔着筑基去,希望渺茫也去闯,闯不过则死,哪还有中上层的武力呢……” 收了思绪,李通崖顺着石阶往下走,一间小屋便出现在眼前,一位老妪正抱着只狸猫静静地坐着,白发苍苍,面容枯藁,面前摆着几封信笺。 李通崖微微一愣,叹了叹,在面上一抹,原本四十多岁的面容一下子衰老下来,倒看上去像近七十的人物了,这才走进几步,温声细语地道: “娘子。” 柳柔绚转过头来,眉眼间疲且老,微微讶异,起身道: “夫君此次闭关这样快?” 见李通崖默然不语,柳柔绚有些愧疚,低声道: “此番再度失败,白费了你的灵药。” 柳柔绚如今不过胎息四层修为,连续两次凝聚第五轮玉京轮失败,寿元再度折损,李通崖为她寻了不少灵药,修炼却越发困难,眼看即使是杂气修士也不可得了。 李通崖二指一并,搭指在柳柔绚的腕上,闭目几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玉瓶,低声嘱咐道: “疗伤药分三日,我稍后凝聚符水,三日两次服用……” “夫君!” 柳柔绚低低咳嗽一声,打断了李通崖,笑道: “事已至此,夫君倒也不必强求了,两次折损寿元,妾身已经无几年时光,若是还要苦苦修炼,太过残忍。” 李通崖顿时一窒,心中一疼,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柳柔绚已经不复青春的容颜,柔声道: “好。” 低声聊了两句,柳柔绚寿元法力方才折损,正困倦着,李通崖送她进了屋子,这才转过头,石阶上正站着一中年男子,一袭灰衣,朝着李通崖拱手低声道: “父亲。” “照顾好你娘。” 李通崖轻声吩咐了一句,看着李玄岭点头进了屋子,这才驾风而起,飘遥地往东去。 ———— 萧初庭的法会定在衔忧峰,衔忧峰是座雄山,地脉浑厚,灵气充足,其上云遮雾罩,时不时有人影穿梭其间,驾风落下,越河流经此处,清澈的河水带来了众多船只。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金篾果 李通崖摆了摆袖子,神色微微怅然,朔风在林间吹得沙沙作响,话语声犹自回荡,那练气修士轻轻拱手,答道: “可惜了。” 李通崖点点头,问道: “敢问阁下姓名。” 那人轻轻拱手,笑道: “萧久庆。” 两人正聊着,前方却急忙降下阵风来,来人眼睛细长,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腰间系着法剑,容貌虽然已经四十出头的模样,却依旧有种中年人的英俊,松了法术,拱手道: “多年不见,通崖兄风采依旧!” 李通崖朗声一笑,拱手回应,答道: “雍灵兄亦是!” 来人正是萧雍灵,一身修为练气九层,看起来已经打磨了多时,笑盈盈地道: “通崖兄进步神速,灵愧不如也。” 向着一旁的躬身等着的萧久庆摆了摆手,萧雍灵开口道: “久庆,我与通崖兄多年不见,要好好叙叙旧,你且去送他人,通崖兄由我亲自来接待。” 萧久庆连忙退下去,李通崖与萧雍灵驾风而起,呵呵笑道: “这萧久庆倒也是个人才。” 于是将先前之事一一道来,萧雍灵听得轻笑,也是颇为受用,戏谑道: “我当日之言,也算应验了。” 李通崖失笑摇头,萧雍灵似笑非笑,继续道: “只是通崖兄低调,筑基也不曾传帖兴礼,雍灵还想着送上一二礼品,看来是无门路了!” 两人相视一笑,李通崖又同他聊了几句,一齐落在山脉中的一个小峰头之上,一中年人正端坐在玉桌旁,手中持着丹书细读,萧雍灵落脚下来,笑道: “族叔,你看这是何人。” 那中年人讶然抬头,见了两人,连忙收了丹书,拱手道: “原来是通崖道友。” “见过前辈!” 此人正是李尺泾的师兄萧元思,两人落座接过茶,李通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谈了几句闲话,正色道: “却有一事麻烦前辈,真人法会,通崖费劲心思寻得一枚宝药,想着献给真人,却不识得此宝药品相如何,是何等灵根,怕惹了笑话,还请道友相一相。” “请。” 萧元思应上一句,一旁的萧雍灵也瞩目过来,李通崖从储物袋中摸出那玉盒,以法力摄出那宝药,只见是枚黄澄澄,发着彩光的灵物,果皮细嫩,吹弹可破,其上光晕流转,颇为动人。 萧元思仔细观察了一阵,又取出数枚玉简确定了几遍,这才答道: “依我看来,此物应是金篾果,有提升修为,稳固精元之效,筑基级别中也算得上等,惧怕暴晒或是火焰,在越国不多,我也是第一次见。” 言罢左手持果,右手一弹,怦然捏出一朵术焰,才进了一尺,那果子跳动起来,裂开如嘴的口子,发出刺耳嘈杂的哇哇哭声。 萧元思轻轻点头,熄灭了火焰,答道: “确是金篾果无疑。”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功法 萧雍灵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低声道: “此事……岂不是轻视了贵族?恐怕不妥。” 李通崖自然晓得萧雍灵此言之意,不过是场面上的话,拱手道: “你我两家之事尚未摆上台面,通崖突破筑基也不曾外传,如此堂皇地坐到上席,就是白白地失了先机,雍灵兄不必多心,你我两家情谊自在,不必拘泥于俗礼。” 萧雍灵连连点头,他岂能看不出其中厉害?只是怕平白安排了末位,让两家起芥蒂,故而一早就来寻李通崖一趟,特地点出李家的位置,就是在等着李通崖这番话了,于是拱手道: “通崖兄明事理,雍灵早已在另一侧安排了席位,又将望月湖诸家席位错开,以远离末席之位摆放,到时云笼雾罩,也不会有人失礼地探出灵识四下寻看,自当无恙。” 萧雍灵事情做得干净,李通崖笑盈盈地点头应了,到了声谢,往末席上去,萧雍灵亲自相送,这才重新回到上首,四下里还空荡荡,身后的萧久庆赞道: “见兄长与通崖前辈相交,如同山鸣谷应,月照清溪,叫人惊叹。” 萧雍灵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这张嘴啊!称赞起来要数第二,也没人敢称一了。” 萧久庆笑着连连告罪,萧雍灵呵呵笑了,这才微微正色,答道: “言过其实了,我与李通崖皆是多虑多思、言词婉转之辈,故而所言甚契,今日若是换成李玄锋前来,我隔夜便将其利害一一阐明,再安排席位,便不会行这弄险之事。” 萧久庆连忙点头,复又开口道: “小弟受教,只是听闻青池宗南疆又起妖祸,征招人手去那倚山城,不知有几分真假?” 萧雍灵摇了摇头,答道: “南疆妖王与青池宗本就沆瀣一气,不过是迟炙云的计策罢了,好在我家如今不属青池治下,无须担心。” 萧家兄弟正聊着,李通崖这头已经寻了位置坐下,等了一时三刻,上头的位置才稀稀落落地落下来人,身侧的席位坐下来一位白发老翁,东张西望着看了看李通崖,神色顿时一阵惊异,恭声道: “见过前辈......” 李通崖身侧这一片皆是些胎息与练气的席位,他这一筑基修士在独坐其中,身侧之人皆畏惧躲避,这人也只敢打了招呼,生怕他是什么性格古怪的筑基散修,不敢多言,转过头去默默吃酒。 李通崖也乐得如此,抬起头来看着上首玉台上的人影渐渐满了,这才听见一声唱名。 “修越宗,上元真人到——” “三宗七门,最先到的竟是修越宗。” 周身议论纷纷,李通崖抬头望去,那高席上已然有了一道身影,那真人一身白衣,服饰宽松,衣襟前佩着青玉,面上模湖不清,腰间摇摇晃晃地缀着一剑,端坐在上首,洁白如玉的手指拿着玉杯静静端详着,看上去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竟然劳烦前辈远临,俯授宝帖,陋峰蓬荜生光,初庭感激甚幸。” 萧初庭的声音在峰上回荡,李通崖听得神情微肃,只见上首那真人放下玉杯,微微颔首,算是答过了,忍不住暗忖道: “萧初庭竟然把态度放得如此之低......此人怎么也是紫府后期甚至是巅峰的真人,修越宗虽然一向低调,但也是三宗之一,底蕴深厚呐!” 下首一众人更是交头接耳,修越宗位列三宗,却在诸宗之中最是不起眼,不但山门飘渺无踪,更是放养治下的世家大族,隐隐有坐看风云之态,也是唯一一家治下有紫府仙族的宗门。 李通崖尚在听着周身的碎语闲言,见上首有红光乍现,又一紫府修士现身,鹤发童颜,手持一玉尺,白须飘飘。 “玄岳门,长奚真人到--” “长奚见过前辈!” 那长奚真人方才现身,忙不迭地拱手示意,上首身披白衣,衣襟佩着青玉的上元真人轻声应了,长奚真人这才敢抬起头,转身贺道: “恭喜道友突破紫府。” 下首的李通崖看得仔细,暗暗心惊,在上元真人腰间的剑上留意了一阵,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思忖道: “这上元真人恐怕是个剑仙,否则难以叫几位真人都恭恭敬敬。” “镗金门......” “长宵门......” 上首的紫府修士一一到齐,皆向那上元真人示意拱手,这才落座,除了修越宗的上元真人,其余都带着筑基弟子,李通崖仔细瞧了,除去三宗七门的位置,还有几个紫府仙族。 “青池宗,步梓真人到!” 青池宗真人一至,向那上首的席位已满,萧初庭笑盈盈地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于是仙乐糜糜,一派安逸太平景色。 李通崖则抬头看了一阵,在紫烟门那一席的众人人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人一手挽着须,正美美地饮着酒,手中玉快在盘中翻来捡去,哼哼着什么曲调。 “这家伙,如今倒是过得舒服!” 李通崖气乐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他在那紫烟门真人之下就坐,如今也应筑基了,无奈地摇摇头,暗忖道: “只是如今不太方便,看着能不能寻机问上一问,这灵岩子说着要把灵石送到我家,多年没了动静,眼下却快活着。” 这人自然就是当年 第二百三十章 众人之言 “嘭!” 两人话音才落,便听一阵风打柴门声,隔壁的走犬惊了雀儿窝,掀起一连片的雀鸣犬吠,徐公明与田仲青皆是被这动静闹得脊背生寒,相视而胆战,徐公明咬牙,低声道: “失言了。” 田仲青亦是面色微微苍白,勉强镇静地点点头,寒暄几句,却也没有了交谈的心思,将徐公明亲自送出院外,看着他驾马走了,这才懊恼地跺跺脚,悔道: “多嘴失言,凭空多一灾劫!” 自顾自回了屋子里,田仲青连着饮了两大口茶,暗自道: “应当无恙、应当无恙,主家还未有多言治罪的例子。” 隔壁的走犬又低声吠起来,田仲青被这声音闹得心绪不宁,沉声道: “来人!” “大人” 管事的下人匆匆地上来,田仲青摆了摆袖子,低声道: “把那犬牵了,送到远些的地方给户人家,休要叫它再聒噪。” “诶。” 下人连忙答了下来,随后的犬吠声渐低渐远去,田仲青的心却依旧沸着,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他坐回案前,估量着那一阵响动到底是巧合还是主家的间客,田仲青默默地抿着茶,暗忖道: “若是渊修少家主持家,这多半是间客闹出来的动静,可如今家主持家宽松,倒像是无意的巧合了。” 思来想去,田仲青终究怨在了自己的嘴上,暗暗悔道: “平日里小心翼翼倒不觉得,同好友说起话来就容易失言,毕竟是难免的事情…哪有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处处谨慎的。” 这头的徐公明驾马呆呆地行着,心头又悔又愧,徐老爷子生前再三嘱咐不要与望姓结交,不要与望姓多言,他却不知不觉间将忌讳统统犯了个遍,无限懊悔涌上心头,徐公明在林中信马行了几圈,却怎么也想不出弥补的办法。 “老爷子也已经过世了,再也没人替我出主意。” 徐公明行了数里地,仔细回忆着老爷子生前的话语,在田里寻了个平整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雨露向下滴。 ———— 李通崖看了一阵,在下首饮了几口酒,身旁几人见他不言不语,又有诸紫府在上首看着,饮了几口灵酒壮胆,慢慢地开始谈天说地。 场上的气氛也热闹起来,一众修士敬酒的敬酒,说笑的说笑,热热闹闹地乱成一片,周身的修士见李通崖不曾理会他们,渐渐放开了胆子,开始吹牛扯皮起来。 李通崖左手边的那白发修士举杯,笑着问道: “兄弟那个郡的人士?在何等仙山灵脉修行?” 另一头的修士一拱手,答道: “越北郡修越宗治下,在山头一小庙修行,哪里称得上仙山灵脉,不过小丘罢了。” “道友谦逊。” 白发老修士嘿嘿一笑,颇有羡慕之色,叹道: “我痴长尔等几岁,对越国之事了解得多,这越国就修越仙宗治下过得最得意,道友当真是好福气,想必过的是闲云野鹤的神仙生活。” “诶!” 那年轻修士苦笑一声,连连摇头,饮了一口酒,低声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见灵岩子 李通崖见这人面容眼熟,却一时半会记不起来,轻轻挑眉,将手中玉杯放下,低声道: “万某生性孤僻,不喜多言,只是见着阁下颇为眼熟,可是在何处见过阁下?” 那披着兽皮衣的修士眉毛细长,肤色黝黑,身后背着一短弓,腰间坠着大大小小的一连串黄色葫芦,一身修为也有练气五层,颇为恭敬地一拱手,笑道: “小的是青池治下的葭川郡人士,葭川邻谷猎,曾在冠云峰下卖给了前辈几只吴柞虫,那年尚年轻,相貌与如今颇为不同,前辈如今才识不得我。” “原来是你!” 李通崖恍然大悟,那时候此人还是个面容稚嫩的男孩,怯生生的模样,谈起生意来被李通崖拿捏得无言以对,如今却成了中年模样,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李通崖微微点头,答道: “你那吴柞虫属实不错,一度帮了我些小忙。” 于是伸手一请,示意他在案台的另一端落座,那邻谷猎顿时大喜,恭敬一拱手,颇有些拘谨地入座了,面上流露出羡慕之色,答道: “前辈修炼当真是神速,寥寥三十多年,竟然成就了仙基!叫晚辈好生羡慕。” 李通崖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当年在冠云峰坊市买过些东西,邻谷猎只是其中之一,后来还遇见了许阳平夫妇,最后在蛇洞中死在了张允手上。 记起张允,李通崖眼前浮现出那个桀骜的青年,作为三宗之一的金羽宗嫡系弟子,想必早就筑基成功,修行诸多金羽秘法,李通崖练气时还可以借助李尺泾留下的一式剑法充大尾巴狼与他斗上一招,如今恐怕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收回心神,李通崖看向面前这个拘谨的中年人,疑问道: “这吴柞虫好是好,只是生养太慢,我家还是胎息小族时还算得上助力,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却只生了几只,只是最早的几只食量大了几分,不能多生养来培育,有些鸡肋了。” 邻谷猎顿时一滞,张了张口,似乎在组织语言,有些迟疑地道: “这吴柞虫母,在我邻谷家,前辈得的是子虫,兴许十几年会孤雌受灵气所感,诞下一两只,却不会有大批生育的情况……” “哦?是万某冒犯了!” 李通崖本就有所猜测,不曾想这吴柞虫真是邻谷家吃饭的家伙,轻轻告罪一声,引得邻谷猎惶恐避席,李通崖这才正色道: “不知兄弟还能不能多卖我家几只,此物倒也颇有用处。” “这自然不成问题!” 邻谷猎一抱拳,从腰上解下来一个木葫芦,答道: “我却没有活的子虫,只有这葫芦中四十枚虫卵,前辈若是愿意要,折价十枚灵石即可。” 李通崖如今毕竟是筑基修士,邻谷猎态度放得低,也不敢加价,比当年买给李通崖时还要便宜,李通崖微微点头,问道: “要如何孵化?” “以湿润灵稻叶或是秸秆掩盖,避光避火,每日撒上清水,三日一换,不出十五日即可孵化。” 邻谷猎详细地解释了,轻轻拱手,打着包票,答道: “这吴柞虫生机顽强,最容易成活,若是孵化失败,拿着虫尸来寻邻谷家,死几只我家赔几只。” 邻谷猎倒也不笨,嘴上打着包票,却要见了虫尸才肯罢休,防着有人藏了虫卵,借以赚虫。 李通崖轻轻点头,点出十枚灵石轻轻松松给了他,看得邻谷猎大喜,十枚灵石已经是寻常练气散修的所有流动资金,筑基修士也不能说给就给,李通崖有家族为后盾,这才能在吠罗牙处花了两百灵石后依旧能随手拿出十枚灵石来。 将那葫芦接过,李通崖轻声道: “贵族可是善养虫蛇?还请为万某解释一二,日后多有合作的机会。” “好嘞!” 邻谷猎连连点头,恭声道: “我家也是葭川郡的世家,祖上是山越一族的大修士,后来青池宗向南扩张,我家先祖投了宗门,勤勤恳恳,留下许多人脉,故而能稳坐葭川郡的大世家数百年。” 李通崖轻轻点头,算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暗忖道: “我说这邻谷一姓闻所未闻,原来是山越族,难怪如此。” 再看邻谷猎皮肤多毛,瞳色暗沉,自是山越的相貌,开口露出大白牙,沉声道: “我家虽然是山越后裔,却还是紫府金丹道的修士,只是传承了祖上的虫蛇之术,在整个越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邻谷猎神色多了几分骄傲,继续道: “家中也有规矩,每一脉都要有人行走天下,收集各类毒蛇毒虫,故而我与叔父数十年在蕈林原和黎夏郡奔走,与前辈有了缘分。” “原来是世家大族!难怪兄弟言词婉转,进退有度,颇有一番气度。” 李通崖拱了拱手,赞叹了几句,叫邻谷猎嘿嘿直笑,李通崖复又问道: “如贵族这般长盛不衰的大世家,青池宗可多否?” “不多!” 邻谷猎世家出身,了解诸多秘辛,娓娓道来道: “青池自北而起,出了好几个紫府巅峰的真人,整合了南方的势力,一并合成三十六峰,故而北边都是纷乱的小家族,南边则多世家、巫庙、散修,这些世家与青池宗纠葛颇深,进退一体,屹立数百年不倒。” “喔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上琅养轮法》 灵岩子此番作派,总算是看出来几分真心,李通崖目光往下一垂,在一众杂物上扫过,只见入目便是一小堆各色胎息法器,风格各不相同,什么葫芦、长剑、玉牌应有尽有,看来是杀人夺宝留下的。 “好不容易逮住个仙宗的子弟,可不能用这些来抵价了……” 李通崖在心头暗暗思虑,三宗七门有一众的功法秘法,秘闻宝录,更别说一些神妙的密方药方,若是让这家伙用这些外头随处可见的东西来抵价,李通崖可是万万不愿意。 灵岩子见状尴尬一笑,解释道: “这是我仙峰将要招收弟子,故而我特地去留了这一批胎息法器,就是等着赏赐给新弟子,否则早就拿去抵换了灵石送给道友了。” “喔!” 李通崖轻轻点头,心头猛然一动,却不再多说,在几瓶丹药上看了看,最好的是一瓶筑基级别的还真丹,他只拿在手中顿了顿,心中思量道: “筑基突破没有个二三十年水磨功夫是不可能的,有了这丹药不过提前个二三年,我这辈子也就止步于筑基了,倒也不急,还是多找些对小辈们有用处的东西。” 于是轻轻将那丹药放下去,这倒是出乎了灵岩子的意料,叫他微微一滞,暗忖道: “这李通崖居然不取这还真丹……想必是剑仙庇护,李通崖用惯了这一类丹药,便瞧不上眼了,那我这储物袋的东西,他也未必看得上啊…” 果不其然,李通崖在那几个练气丹药上看了看,又在剩余的杂物中翻了翻,微微蹙眉,低声道: “灵岩子道友仅剩这些东西了么?可否有些可以抵价的功法密要之类的?” 灵岩子苦笑一声,答道: “有是有,但也是些练气胎息的法诀,道友如今已经瞧不上眼了,偏生又昂贵,像是在欺负道友。” 李通崖不似他在仙宗修行顾着自己便好,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闻言喜道: “无妨,请道友取出来一观。” 灵岩子瞧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许多,从腰上解下来一赤红的袋子,笑道: “各宗秘要最为珍贵,此乃藏法袋,与我气机勾连,心念一动便可毁去其中之物。” 李通崖点点头,看灵岩子取出几个玉简排开,拿起其中一个玉简读起来。 “《上琅养轮法》,胎息境功法,三品。” 李通崖顿时心中大动,眼睛再也挪不开了,李家最好的胎息功法自然是那《太阴练气养轮经》,只是不能书不能言不能教授,只有受了符种的修士可以修炼。 第二的便是这些年来收集到的二品胎息功法,供以大宗小宗子弟修行,剩下的便是司元白当年留下的《青元养轮法》,只有一品,供以外姓修士修行,不过是一大路货色,李家这些年外姓修士修为普遍偏低,也有这功法的原因。 倒是还有一份《叩庭宿卫诀》附带的胎息功法,能够让胎息修士速成练气,但练气突破筑基时间会延长许多,李通崖打算用来培育忠心的族兵,只是考虑到主家练气修士还太少,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故而不曾拿出来用。 “虽说如今没有一个大宗的未授符种修士,但随着家族日昌,这类子弟定然越发多起来,大宗子弟除了授了符种之人,其余之人只能修那二品功法,还是太过寒伧,这三品功法倒是换取回来。” 再拿起灵岩子摆出来其余两枚玉简,李通崖一一读了,都是二品练气法诀,家中有好几种,既抵换不起也无须抵换,李通崖便拿起那胎息功法,低声道: “不知这功法作价几何?” “胎息功法罢了。” 灵岩子摆了摆手,郑重地道: “道友既然选择了这功法,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说,这《上琅养轮法》是古代仙门天琅台的法诀,尤为独特,与诸多功法不容,若是修行此法诀,成就胎息巅峰,转换功法突破练气时或许会折些寿元。”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田有道 田仲青已经整整三日滴水不沾,默然坐在案台之前,心中的思虑如蚂蚁般在心头爬行着,双唇发白,汗出不止。 他如今三十岁出头,却从来没有犯过这样大的错,越想越怖,越思越恐,喃喃道: “难道要去负荆请罪?!可这样空穴来风的事情…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叫他人笑话…可若是就这样昧下去,谁晓得主家心中如何想?恐怕埋下祸根呐…” 田仲青满心焦虑,好在他不似徐公明般在家里独挑大梁,家中还有长辈在上头,连忙取出笔墨纸砚,将细布一摊,提笔写道: “小侄有难,伯父速速救我,在华芊诸镇后山院中。勿使人知之。” 将落款的仲青二字提好,田仲青当下一咬牙,用法力蒸去水气,小心卷好,喝道: “来人!” 那仆人匆匆地上来了,田仲青思虑一息,郑重吩咐道: “备好最上等的酒菜,现在就去!若是半个时辰后还不曾准备好,那便有你好果子吃!” 见那仆人匆匆地下去,又叫出自己的妻子,吩咐道: “替我看着诸仆,一个也不要放走,休要让他们来打扰我。” 妻子不明所以地下去了,看着她消失在后院的朱门之外,田仲青这才从窗台上跳走,发足狂奔,往华芊山而去。 胎息四层的修士速度惊人,穿过漆黑一片夜色中的大镇边的密林,长驱直入,片刻就到了华芊山,田仲青不敢休息,看了看时辰,喘着气在山下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果然有一个年轻男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田仲青四下一张望,低声道: “堂弟!” 那年轻男人猛地抬起头,叫道: “仲青哥!” 田仲青连连做了几个压低声音的手势,低声问道: “伯父可曾闭关?” “不曾。” 那年轻男人顿时明白过来,警惕地看看四周,低声答道: “正在调息,准备突破练气,应在后几日天地灵气交汇之时。” “果然不曾闭关,呜呼,天助我也!” 田仲青顿时大喜,下拜道: “贤弟此次上山,务必替我带句话。” 将那卷好的细布塞进年轻男人手中,田仲青怕他疏忽了,沉声道: “事关我家一族性命,千万谨慎!” 那年轻男人顿时面色大变,连连咬牙,点头道: “仲青哥放心好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拜见真人 田有道听了这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田仲青愣了一愣,一下子明白过来,手也不抖了,泪也不流了,只是缓缓叩拜,低声落寞地道: “小侄晓得了。” 不曾想田有道冷哼一声,答道: “倒还不至于此。” 田仲青这才闭目要说着遗言,听了这话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大起大落之间咳嗽了两声,涩声道: “仲青非贪生怕死之辈!” 田有道面上总算多了几分笑意,旋即又迅速恢复平淡,板着一张脸道: “谁让荣儿是个废物呢……” 田仲青晓得田有道口中的田荣便是田有道的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子嗣,只可惜没有遗传他的天分,是个只知道斗鸡走犬,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乃是田有道一生的憾事。 “眼看田氏诸弟子,天份平庸就罢了,竟然还不知收敛,我当真恨不得见一个揍一个,田荣更是废物中的废物,也只有你一个身具灵窍,能保家业。” 田有道摆了摆手,神色有些低沉,转去了话题,沉声道: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之计,只能去求一个人。” “谁?” 田仲青连忙抬头,便见田有道微微沉吟,开口道: “李景恬。” ———— “来衔忧峰。” 这句话平淡如水,声音苍老,却如同一道惊雷般在李通崖耳边炸响,他一瞬间就认出是萧初庭的声音,又喜又恐,手中玉筷微微一顿,迅速放下。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看着周围一众人恍然未觉的样子,此时的法会几乎到了尾声,上首的仙宗弟子皆离去了,筑基家族也所剩无几,李通崖起身飞离阵法,往山上而去。 看着脚下湍急的越河,山间点缀的松柏,李通崖多疑的性子又让他心中迟疑,虽然表面上毫无反应,心中却如同巨浪涛天。 “萧初庭的『溪上翁』与我的浩瀚海恰好是道参……他又对我多有照拂,其中种种巧合,却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可萧家实在是对李家恩重如山,叫李通崖在心中疑虑都有些愧疚,当下早就没了回头路,只能强压疑心,默默在山间穿行了一阵,落脚到那最高最显赫的峰前。 峰上的阵法是独立的,专在半山腰开了一口让李通崖进入,并没有让他从山脚开始爬,分寸显得恰到好处,既给李通崖留了面子,又不至于把身价放得太低。 李通崖微微点头,落脚在半山腰,只见一片寒草沧桑,林风簌簌,一道棕木台阶蜿蜒向上,萧元思早已经在等着了,见了李通崖轻笑一声,轻轻拱手道: “道友请——” 毕竟是正式的场合,萧元思自唤他为道友,而非平日里亲近的通崖兄,李通崖也点头回应,拱手道: “麻烦道友了。” 两人一并向上,几乎是贴着地面在飘,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衔忧峰之顶。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发派山越 萧初庭顿了顿,轻声道: “我既然成了紫府,炼就神通,在阴司留名,许多事情就不得插手,元思有让我出手的想法,却是太过天真了,青池宗四个真人都在看着,动一动神通布棋推动局势可以,若是亲自下场动手去杀郁玉封,便坏了规矩了。” 李通崖连忙拱手回应,答道: “一切皆依着真人的意思来办,我家恭候着真人安排。” 萧初庭见他态度恭敬,也微微点头,应道: “元思带回来的玉简我看了,确是衔忧真人的身法,对我等来说意义重大,两家关系又好着,你李家如今为郁家所欺,应当要帮的,虽说此事我不得下场,却也能轻易拿捏他。” 萧初庭如今是紫府真人,其实只要一句话就能让郁家惶恐道歉,郁萧贵都要亲自上门致歉,哪里还敢暗地欺辱李家,此言不过是在寻一打压郁家的借口,在望月湖上扶持李家罢了,李通崖自然是求之不得,恭敬地听着。 “而我萧家已经独立为仙族,而非青池治下,本不能随意派出筑基去杀害青池家族,好在我萧家虽然势力不大,却还有几个筑基的客卿,我随后叫他们几个走一趟,将郁玉封解决了。” 萧初庭语气平淡,李通崖应了一句,疑道: “只是郁玉封小心谨慎成日里在山门中闭关修炼,足不出户,要围杀他也不容易……” “嗯。” 萧初庭微微一笑,手中的白玉钓竿轻轻抬起,将那无饵的玉钩从深潭之中拉起,在潭面上荡起点点波纹,他笑盈盈地答道: “郁玉封会出来的,不但会出来,还会顺着古黎道往东,到蕈林原上一僻静无人的无名小丘上等着我等。” 李通崖听得背脊发寒,毛孔悚然,暗忖道: “难道…紫府的神通威力竟然强横至此…” 面上却严肃地点头,便见萧初庭语气一变,有些语重心长起来,开口道: “至于你李家,今后的路子也要想好怎么走,郁家一垮,望月湖上便没了出头鸟,今后何去何从,还要仔细思量。” “晚辈晓得了!” 李通崖郑重其事地点头,萧初庭顿了顿,低声道: “李家还要有一人入清池宗。” 李通崖面色不变,心中却翻江倒海,悚然不已,毫不犹豫地道: “依真人来看,何人合适?” 李通崖听出来萧初庭的语气不是征求,也不是商量,是平平淡淡地嘱咐,当下连句疑问辩解都不曾有,直截了当地回答。 萧初庭因为李通崖果绝顿了一息,轻笑一声,答道: “你是聪明人,此事也应想得通,李尺泾之事只因他是月华仙基,又天资卓绝,寻常弟子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此举不是要你家献子供青池宗服食,而是一石三鸟的良策。” “第一,你家毕竟还在青池治下,若是有子弟在峰内修行,消息灵通,办起诸事也轻松,更有靠山保命符,大好不过。” “第二,这送上仙宗的子弟不用天赋太绝,只须中上之才,不至于遭人毒手,还能回馈家族,修为高了在宗门也能有些权力。” 萧初庭语气还算客气,继续道: “我家脱离了青池,几个弟子撤出来了,探子大都没了消息,对其中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你家若是能派一个弟子进去,两家都有利,至于派谁去,你自家事自家决定。” 萧初庭堂堂紫府修士,竟然肯辩解似的说上这么多话,叫李通崖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答道: “只是…这青池弟子并非说进就进…” 萧初庭早已安排好了,轻轻答道: “青穗峰人丁本就稀薄,司元白离宗远去,我家元思亦离开青穗峰,峰内只剩下他师妹袁湍一人,正是要援手的时候,你能派出人去拜师,袁湍定然不会拒绝。” “晚辈受教了。” 李通崖点了点头,萧初庭也停下话语,上下瞧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 “那便下去罢,望你能不负所托,将李家带领起来。” 李通崖拱手告退,从断崖上轻飘飘落下,徒步往山下走去,潭边的萧元思朝着他轻轻点头,眼看他远去了,这才腾空而起,落在萧初庭身边,低声道: “老祖,您唤我?” 萧初庭点点头,问道: “归鸾的事情都办好了?她可有什么不忿或是不满。” “一切准备妥当。” 萧元思恭声应道: “归鸾取了李渊蛟的事迹消息,仔细看了,说是愿意嫁。” 萧初庭并指在白玉钓竿上一提,轻声道: “她的年齿也是时候了,当年郡中的青年才俊也一一相过,始终一言不发,我便想着她恐怕有外嫁的心思,李家也够有分量了。” 萧初庭此言便是将其中关窍讲得通透,毕竟让郡中散修入赘,在族中择一小峰冷冷清清地过完余生和以萧家女身份外嫁他族,十里红妆为一脉主母可是截然不同的待遇,萧元思也有所了解,只低声答道: “老祖明睿,知晓李家果然不肯娶我家嫡女,提前交代了元思,否则元思还真不知怎么应通崖。” 萧初庭只摇摇头,低声道: “李通崖不蠢,李家是想联手而非附庸,归鸾手段心思又都不错,才有这样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六章 溪上翁,洞中鱼(上) 密林郡。 密林郡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人口高达五十六万,对于一个刚建郡不到二十年的郡来说着实是人口众多了。 郁家就是密林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地主,土地完全是郁家凡俗子弟的私有物,连代着土地上的佃户佃农,全归这些人私有,一个寻常的郁家庶出子,亦能做到连阡累陌,妻妾成群。 而为数不多繁荣的就是密林城,在密林郁家的主峰之下,却依旧血腥,如同一只吃人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大地之上。 郁慕高静静地坐在最高处的华贵大殿之中,脚底下的一众修士默默等着他发话,郁慕高却一言不发,只看着他们。 郁萧贵已经去了衔忧峰参加萧初庭的法会,东边的诸家不安分起来,郁慕高又从修炼中被打断,看着下首一众唯唯诺诺的兄弟子侄们,他的愤怒快要从胸口喷涌而出,却只能硬生生憋着。 “下民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我家子弟饮酒投壶,击楫欢歌,鞭打佃农,大笑不止,屠户出犬首,下头却放着人肉。” 郁慕高缓缓站起身,走出大殿,看着夜幕之下的密林郡,郁慕高脑海中升起那无数次涌现出的念头,他脊背发凉,默默地问着自己。 “这是仙族世家,还是妖魔鬼域?” 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在他脑海中盘旋,郁慕高是狠毒阴鸷的角色,却从没有折磨百姓、放纵族人的念头,如今却不得不看着这一切眼睁睁地发生在自己面前。 郁慕高并非罪魁祸首,郁家到他手上之时就是这副模样,他哪怕只想改变一点,那些反抗的力量就牵扯出一整个利益团体,为首的是他父亲,甚至是那位坐在洞府中的老祖宗。 他默默地抬起头,望向最高处的洞府,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木墙与石壁,看见了那个盘膝而坐的老头。 “人肉去岁三钱一斤,如今止剩二钱……” “祖父,您到底想做什么。” ———— 阴森的石洞之中,一滴滴血水流淌下来,郁玉封伸出红润的双掌,浸泡在那血水汇成的小洼之中,默默地抬起双掌。 进行完例行的淬炼,郁玉封重新调息入定,却迟迟入定不成,狂躁不已,双手在墙上一抚,抹下来一片淅淅沥沥的石灰,他双目微红,声色具厉,喃喃道: “萧初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成了紫府?” 他是同萧初庭同一时代的人物,当年与萧初庭多次切磋,各有胜负,他在修为上还要胜过萧初庭一筹,不曾想这些年潜心修炼,反倒让萧初庭超了过去。 郁玉封抬手一仔细观察,两掌之中依旧各有一道淡淡的剑痕,顿时叫他越发焦躁,双目之中淌出泪来,喃喃道: “好啊,好啊,你是天才,好生嚣张,一剑就叫人道途断绝…凭什么!凭什么!” 在洞中嘶吼了一阵,郁玉封发泄完了情绪,重新盘膝而坐,不曾想一阵宣泄,倒叫他心神澄明,越发安定起来,一时间耳边仙乐冥冥,仿佛有小人在敲锣打鼓,引动阵阵美妙的音乐。 “好机会。” 郁玉封不知不觉越发入神,神清气爽,神色大喜,心头升起一阵阵明悟,眼前穿越诸多森林和道路,浮现出一座小丘。 “这是……突破的机缘!!” 郁玉封披着白发的脑后浮现出两朵彩光,稍纵即逝,他却浑然不觉,两眼有些混浊,一时间大喜过望,一脚踹开石门,驾风而起,落在大殿之中。 郁慕高正呆呆地望着夜空,却不想面前冒出来一个浑身枯槁,白发披散的老头,顿时大为惊骇,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异色,恭声下拜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溪上翁,洞中鱼(下) 郁玉封已经驾风而去,郁慕高口中含血,一身法力被郁玉封一招打得停滞,掐了两下法诀竟然不曾飞起来,徒劳地喊了两句,只好停下了脚步。 “呸!” 郁慕高将口中的鲜血两下吐了个干净,喷得满地红色的血沫子,回头来看看,却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殿下的青石平台处,披头散发,一身尘土,衣襟上都是鲜血,赤脚踩在地上,哪里还有一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却浑然不在意,痴痴地站在空地上,心中无限迷茫,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天边黑沉沉的夜色在山与山的峰峦间沉浮着,郁慕高心中空空洞洞,就这样光着脚站着。 身后的一众叔伯兄弟这才慢吞吞地跟上了,像一团团嗡嗡的马蜂,故作姿态地叫着。 “慕高!这是大喜的事情,怎么能这样说话!” “老祖仁慈,老祖仁慈!慕高哥并无大碍!” 郁慕高萧索着身子,急怒攻心,只能硬生生咬牙受下了,长叹一声,淌下两行泪来,仰天长啸,哀道: “此非人力所能及,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身后的人还有吵闹,他怒目圆瞪,噌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剑来,回头如虎般看着一众郁家人,吓得一众人皆没了声音,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郁慕高哆嗦着嘴唇,足足过了几十息,这才“锵”地一声丢下宝剑,怒喝道: “给我滚!” 一众郁家的叔伯兄弟顿时拎袍的拎袍,驾风的驾风,一阵旋风似地散去了,留下郁慕高在原地呆呆站了一阵,掩面而泣: “慕元啊……我失了你,又能让谁去管这群蠢才呐!” ──── 李通崖四人在小丘上落了脚,南山翁取出十二枚阵旗,取出几枚玉简,一一分了出去,笑道: “涛惊兄与我往乾坤坎离处布阵旗,两位往震巽艮兑处布旗,手法与咒诀皆在这玉简之中了。” 萧初筹与李通崖皆点头应下,转身驾风而起,李通崖捏着玉简读了一刻,按着玉简之中的术法确定了震位,将阵旗插下去了,萧初筹也御风过来,两人一齐施法定旗,萧初筹手中掐诀,撇了一眼李通崖,低声道: “通崖道友可有疑惑。” “自是有的。” 李通崖点点头,打出法诀,答道: “老祖当面,通崖不好出声来问,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郁玉封雷打不动的闭关性子,怎么会往西来。” 李通崖心中其实有了猜测,嘴上还是说着客套话,勾动萧初筹的倾述欲,萧初筹哈哈一笑,开口道: “真人修成的神通源自『溪上翁』,整个越国乃至江南都是我家独一份的,乃是他的命神通,有着种种神妙,其一便是勾动贪嗔,幻化种种诱人之物,叫这郁玉封不得不来,他执念多年,中术颇深,除非有人能有实力拦下他一时三刻,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才能叫他慢慢醒悟……” 李通崖顿觉脊背生寒,这般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妙之能,却仅仅是这神通的功效之一,他长叹一声,叹道: “我等之于紫府,当真如这塌旁犬马,洞中鱼虾般渺小……” 萧初筹轻轻摇头,答道: “这勾动贪嗔,幻化种种诱人之物只是这神通在微小之处的应用,郁玉封也是心障碍目,灵台混浊,这才轻而易举地入了彀中,若是用在寻常处,只能叫人不经意地有偏向,或是急火攻心就犯了忌讳。” 李通崖微微点头,心中大怖,却越发惶惶,心中大震,思虑道: “引导偏向……除了紫府谁能看得出来!谁知道萧初庭这十多年暗暗主导左右了多少大小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中伏 安鹧言调息完毕,从山顶的青石上慢慢踱步下来,眼前正盘膝而坐着一中年人,满头灰发,看上去比安鹧言还要老上十几岁,正默默调息着,安鹧言这才靠近,便见那中年人睁开了眼,恭敬地道: “前辈。” 安鹧言只点点头,神情有些低落,中年人眉毛一挑,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问道: “莫不是又被夫人赶出来了?” “哎!” 安鹧言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 “不怕有道兄笑话,妃若哪里都好,就是这脾性太霸道……” 田有道低笑两声,他对面前这个曾经的安家家主颇有些好感,只是平日里人多眼杂,不太走得近,开口答道: “妃若是个有本事的,野心也大。” 李家为安鹧言在镇中寻了几次妻,众多灵窍子早就有了婚配,李渊云都险些娶不到灵窍子,更何况他这个曾经以残暴闻名的降士,最后兜兜转转,婚配到了李妃若身上。 李妃若曾经西嫁山越,在山越立下过功劳,又在梨川口执事,本身容貌出众,自带着尊贵气质,安鹧言虽然是练气修士,却历经大起大落,反倒成了个温厚的脾性,被李妃若吃得死死的,虽然嘴上埋汰,夫妻俩生活过得还算过得去。 安鹧言嘿嘿笑了一声,不去聊这个话题,反问道: “我看田兄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田有道低叹一声,老脸耷拉,答道: “岁过半百,该享的乐享过了,也在六十岁之前勉强到了胎息巅峰,还能有什么苦恼……无非儿孙不争气罢了。” 谈到这个话题,安鹧言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 “有道兄也不必发愁,有时候糊涂自有糊涂的福气,儿孙太出众,也未必是好事。” 田有道默然,两人正在峰上坐着,下首噔噔地走上来一人,一身长袍,腰间系着长剑,面容沉稳,正是陈冬河。 陈冬河一身风尘仆仆,看来是刚从外面回来,两人皆起身拱手,陈冬河回了一礼,安鹧言笑道: “冬河,你这是去了何处?” 陈冬河一抖衣袍,顿时落了一地的尘灰,身上干干净净起来,他低声答道: “妻女皆在黎泾镇,我心中思念,总是要回去看看景恬和清晓。” 陈冬河往边上的石桌旁一坐,拿着玉杯饮了一口,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问道: “我此番回山,却听闻田仲青主动请缨,带着一众田氏子弟去了东山越,还应下了六百斤灵稻的份额,舅父……这是何意?” 田有道轻轻摇头,张了张口,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子弟不争气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杀郁玉封 李通崖隐着身形站在阵外,里头的郁玉封还在恐惧大叫,他只低头看着,注意四下里有无来人。 萧初筹几人一个筑基巅峰、两个筑基中期,拿捏郁玉峰一个筑基后期是绰绰有余,便不再让李通崖出手,叫他出去看着。 “着!” 阵中的南山翁已经打出一道洁白无瑕的玉印,带着迸发的白光劈头盖脸地往郁玉封身上砸去,郁玉封面色难看,伸手去接,两者相撞,在空中发出剧烈的轰鸣之声,隐隐僵持不下。 “南山翁!是你!是萧家……不好!” 两道法光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星星点点的流光,从郁玉封承接玉印的双掌中流淌下来,南山翁催动法诀,双目紧闭,压得郁玉封连连后退,双臂紧绷。 郁玉封正应对着筑基巅峰的南山翁,却觉脑后凉风阵阵,数十道刀光如波浪般汹涌而来,发出阵阵海浪冲击之声,郁玉封扭头来看,便见一中年刀客持刀而近,身上的灰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郁玉封只好催动仙基,单手持住南山翁的玉印,腾出手来,反手出掌,打在那刀光之上。 陈涛惊修炼的也是《江河一气诀》,法力浑厚,几十道刀光如同不需法力般倾泻而下,朵朵明亮宽大,气势磅礴。 不曾想郁玉封反手一掌,将刀光滞住,再伸手一抓一捏,顿时在空中炸起一阵清澈的水滴,纷纷然往地面上落去,一片刀光至此烟消雾散。 “郁玉封不愧是有白玉手的名号,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李通崖如今也是筑基修士,有了多年阅历,看得出强弱高低,郁玉封不过是筑基后期,却能同时招架住筑基巅峰的南山翁和筑基中期陈涛惊的进攻,虽然两人都不曾动用真本事,却也不是寻常修士能轻易抵御的,不可谓不强。 下头的萧初筹在外闯荡多年,可不同郁玉封讲什么道义,手中布满花纹的铜棍呼啸而至直直地往郁玉封头上砸去,其上法力升腾,杀气腾腾。 郁玉封一阵绝望,只好聚起法力,一掌推开玉印,折回来与萧初筹对了一击,借力推开,心中暗忖: “三人合力,叫我一个仙基也试探不出来,罢了罢了,只能硬上了!” 于是双掌一合,身上腾出六道白色法光,身体肌肤皆透出来一道道淡红色纹路,从手肘耳垂处延伸出来,在空中弥散着,像是垂着的流苏,流露出淡淡的血气。 郁玉封眼睛一闭一挣,两个眸子已经有了玉质的通透感,身上的衣裳七零八落,透出雕塑般流畅的肌肉,他吐出一口血色匹炼,两只怖人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陈涛惊。 “这是什么仙基!” 一切不过是一个呼吸的事情,陈涛惊瞥了一眼,低声问道。 若是放在寻常对敌,郁玉封显了仙基,萧初筹早就如临大敌,掐动法诀或者是祭炼出法器,准备与之打斗,如今郁玉封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他倒是不怕了,还有闲心来聊天。 “『玉庭将』。” 萧初筹答了一句,笑道: 第二百四十章 攻守易形 三人默然地落下来,萧初筹用棍子戳碎了这些个玉块,拨开了那些碎片,只见心肺干瘪,脑浆涂地,唯有这两样血肉之物,其余都化为明亮的玉器,在晨曦之中显得晶莹剔透。 “唉。” 萧初筹将储物袋拾起,哗啦啦地洒落一地物品,大多是些法器,丹药,符箓什么的,几人虽然打了胜仗,情绪却都不太高,盘坐在那堆物品之间仔细地挑起来。 过了几息,李通崖从空中落脚下来,望了望地面上的碎玉,本欲说着祝贺的话语,看了看几位的脸色识相地闭了嘴,便见那南山翁悠悠一叹,低声道: “郁玉封……当年也是少年意气,嚣张跋扈的主,不曾想最后落得个仙基兵解,化为一地碎玉的下场。” 南山翁岁数最大,见识的东西多,当年于羽楔前来黎夏郡时他已经是筑基后期的前辈了,见过郁玉封年轻时的模样,不由有些叹息,老人毕竟容易感慨,一旁的萧初筹深有感触,点头道: “毕竟修得了仙基,又战力强横,只可惜遇见了那于羽楔,至此断了道途,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修行最宝贵的那些年头,他却因为双掌中的剑痕始终进度缓慢。” “却也怪不得别人。” 南山翁摇了摇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日,低声道: “于羽楔再三强调,此招非同寻常,不可硬接,能怪得了谁呢?于羽楔修的双剑,那一双剑光来回顾应,惊得我都坐不住了,他偏偏徒手去接,落得此下场实在是年轻时心气太盛,咎由自取。” 两人聊着陈年往事,陈涛惊和李通崖在一旁听着,萧初筹从地上拿起几样法器和符箓收进储物袋中,又将灵石取了一部分,便摆手示意。 等到陈涛惊和南山翁皆取了,萧初筹朝着李通崖开口道: “拿几样走吧。” 李通崖连忙摆手,推辞道: “围杀郁玉封之事本就是晚辈请求,又不曾出力,只是在一旁看着……怎么好意思取储物袋中之物。” 萧初筹摇了摇头,答道: “你布了阵法,怎么算没有出力?取些罢。” 李通崖只好捡了两块灵石收起,萧初筹点点头,大袖一挥,将剩余的通通收起,这才拱手道: “通崖兄,莫要辜负了老祖的一番心意,现下郁家衰弱,正是贵族崛起的好时机,我等已经做了允诺之事,剩下的交给贵族了。” 】 “自是如此!多谢前辈与老祖厚爱!” 南山翁和陈涛惊已经自觉地转过身去,一个去收拾痕迹,一个去回收阵旗,给两人独处的空间,萧初筹见李通崖轻轻点点头应了,踌躇了几息,这才道: “望月湖上湖域宽广,物产丰富,没有什么大型的火脉地脉,也不曾有什么练丹练器的大家。” 萧初筹复又一顿,低声道: “老祖的意思是……望月湖上,不必有坊市!” 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阵 安鹧言正在山峰上哼着歌望着明月,面前的小桉上摆了一酒两菜,美滋滋地尝了两口,长出一口气,静静地坐着。 安鹧言在安家之时大权在握,好不威风,什么妖兽熊掌,清水灵鱼,吃到嘴里都觉得寡澹,过得惘然,勐然遭了大起大落,凡间小酒小菜吃得竟然要比从前还要美味,日子过得还要舒心。 安鹧言想到此处,忍不住自嘲地嗤笑一声,不曾想下头急急忙忙走上来个仆人,提着灯笼摇摇晃晃,大口喘着气,连声道: 】 “老爷……老爷……!” “啊?” 安鹧言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惧,低声道: “是夫人……” “非也!” 那仆人连连摇头,答道: “主家传话,郁家郁玉封陨落,老祖突破筑基,准备发兵骅中山,夺回基业!” “什么?!” 安鹧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时间大为震撼,两腿发麻,瑟瑟四顾不知作何言,待到仆人连声唤了两句,这才淌出两行泪,哈哈大笑。 “他娘的…李通崖是个天才呐,去他娘的……” 他一时心情激荡,连称呼都忘了注意,从石头上跳下来,一脚踢开棕红色的大门,大叫道: “陈冬河!陈冬河!” 陈冬河正持剑思忖着,不曾想安鹧言一脚踢入,气势汹汹,还以为这混蛋要造反,一时间如临大敌,持剑以对,谁知安鹧言且笑且哭,骂道: “还他娘的练剑呐,打架去了!” 见陈冬河神色迷茫,安鹧言忙将消息一讲,顿时让陈冬河神色大喜,他是晓得李通崖突破筑基的,却不曾想郁玉封这样干脆利落地死在了外头,连忙点点头驾起风来,一齐升上天去,便见一地的甲士在镇中穿梭,寒光闪烁的刀锋在火光下明晃晃亮堂堂。 两人微微一顿,便见一青年持金弓而来,眉眼锋利,一身穿束简练干劲,两人连忙拱手,开口道: “玄锋/大人。” 李玄锋微微颔首示意,答道: “安家有两座峰头,其一曰玉庭山,乃是祖脉,其二曰骅中山,是当年从汲家处得来的,你等同我前去玉庭山,将之拿下,骅中山交给老祖他们。” 安鹧言自然对此清楚得很,连忙点头,一旁的陈冬河微微皱眉,低声道: “此事固好,只是我听闻郁家在安家布置了修士看守,此去莫不是要直面郁家,撕破脸皮,做过一场。” 李玄锋摇了摇头,笑道: “哈哈哈,我等受鹧言兄所邀,除去安家逆了宗法占据家族的庶出兄弟,拨乱反正,本就占据大义,至于什么郁家修士,你我不曾见过,只不过是安鹧宇请来的散修罢了。” “不错。” 天空上缓缓降下来一人,衣袍猎猎,眉眼与李通崖有七成像,腰间束剑,正是其子李玄岭,闻言微微点头,接过话茬,答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攻入骅中 “父亲的剑法…又上一层楼了!” 李玄岭和李玄宣一并看呆,李玄岭赞叹了一句,又敬又慕地看着静静站着的李通崖,李玄宣犹自难以置信,低声道: “若是不曾看错,这是练气巅峰的阵法吧!” 练气巅峰级别阵法已经同黎泾山上的日仪玄光大阵相差无几,足足要花上一百多枚灵石,足以让练气巅峰的修士无可奈何,练气家族的阵法顶配不过如此。 说是练气巅峰的阵法,却并不代表着在筑基修士面前便脆弱得如同纸一般,若是遇上寻常的筑基前期修士,抵挡一柱香时间是没有问题的,若是遇上不善攻伐的筑基,恐怕还能再拖上一阵,李通崖这样轻易地破了阵,剑修之善攻伐便可见一斑。 】 “不错。” 李玄岭应了一句,微微一笑,见着下头升起一练气修士,灰衣长袍,头戴玉冠,看上去有练气四层修为,持着刀噼开下方胎息修士控制着飞来的法器,想要寻机逃跑,李玄岭抽了剑便迎上去,李玄宣这才缓过神来,同样持剑迎上,犹自感叹道: “郁玉封一死,湖上再没有谁能稳稳压着仲父了!” 下方的李玄岭已经持剑对上那人,玄水剑诀的澹灰色剑芒浮现在法剑上,同那人的长刀对了两式,李玄宣的法剑同样逼来。 只是李玄宣没什么剑道造诣,纯粹是那这法剑当做锋利的器具来噼砍,李玄岭主力对抗,李玄宣游走牵制,时不时射出一道符箓来攻击,这人刀法不错,有练气四层修为,对付两个练气二层的修士也算游刃有余。 这练气四层的修士这头应对着两人,却不欲久留,见着上首的李通崖已经瞧过来,心中越发焦躁,恐惧不安,叫道: “我乃郁家客卿,非是安家之人,不过客居此地,两位大人误会了!误会了!且放我离去,来日必有厚报!” 这人倒也聪明,短短数言间,一头借了郁家的势,又将自己摘得干净,以利诱之,寻常人还真会被动摇一二。 可李玄岭还不曾开口,那人却吓得魂飞天外,只见李通崖长剑一甩,一道剑气卷着水光,遥遥而至,锋锐之气扑面而来,他冷汗直冒,只来得及提刀来挡。 “铛!” 李通崖纵使是随手一击,却不是他那练气四层的修为可以随意抵挡的,那人用尽了浑身解数,法力喷涌而出,依旧是觉得一股大力传来,长刀法器脱手而出,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往地上落去,还不曾来得及庆幸,锋利的宝剑已然从胸口透出,却是李玄岭寻机出剑。 “这筑基仙修,怎地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付我一个练气四层的修士,尚要出手偷袭……” 他在心中喃喃了一句,四肢软下去,随着李玄岭取下他的储物袋,拔剑抽身,尸身便落下林间,李玄岭抖去血花,收剑入鞘。 那尸身迅速下落,却有一道剑光远远追来,在那人脖颈处轻飘飘地绕了一圈,叫他尸首分离,化为清水散去,李通崖这才收回目光。 “骅中山不过寥寥数人把守,郁慕高太过自信了。” 李通崖缓缓落下,身边的李玄岭李玄宣两人连忙跟上,李玄宣笑道: “萧家大势在此,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李玄岭点点头,接上话来,答道: “倒也让他走了运,任他布置多少练气修士在此也不过平白死在父亲手中,只不过早些晚些得到消息罢了。” 李通崖点头不语,落到那碧丽堂皇的大殿前,看了看黄金的凋饰和白玉的台阶,低声道: “倒是好奢华!” ———— 碧丽堂皇的大殿内,披头散发的中年人拔刀而起,不可思议地望着下头瑟瑟发抖的下人。 “你他娘的!安鹧言?安鹧言带人回来了!你疯了你!” 安鹧宇怒喝一声,一脚将面前的桉台掀翻,叮叮当当地响作一片,他吓得双唇直颤,为自己壮胆似的叫骂道: 第二百四十三 玉庭献降 安鹧宇连连叩首,在地上蹭了蹭,衣袍冠带通通结成一团,惊恐地道: “小人…小人听闻天才多有神妙,食之能得其一二,一时贪念作祟便……” 看着上首李通崖面无表情的模样,安鹧宇眼前一亮,忽然明悟过来,叫道: “还有剩余!还有剩余,大人且等着,我做了腊……” 他屁颠屁颠地爬起来,在上首的宝座上摸索了一番,取出个镶金的玉制宝盒来,往三人面前一跪,打开玉盒,其中一片片暗红晶莹剔透,安鹧宇讨好地笑道: “这……” 安鹧宇话还未说出口,李玄岭已经愤而拔起长剑,以鞘击之,金属剑鞘正正砸在他下巴上,砸得安鹧宇头晕眼花,嘴角出血,顿时住了口。 李通崖握在剑柄上的那只手攥得发白,神色尚平静,眼睛却微微眯起,显示出蛟蛇般的狠恶,他的双唇颤抖一息,喝道: “荒谬!” 话音方落,众人耳边已经响起嗡嗡的刺耳啸叫声,震得安鹧宇惨叫一声,两耳直淌血,李通崖身后背着的那把包裹得严严实实从来不曾出鞘的长剑嗡嗡跳动,引得两侧李玄岭和李玄宣腰间的法剑皆瑟瑟发抖起来。 “怎么可能!筑基前期修士……说死就死!” “你……有颜再见前人!” “是可啊小人,万万是可!饶命呐!” “山石平坦,林木簌簌,浇灌的是少多俊才英雄泣泪,流是尽的……是我娘的八族世家肉血!” 玉庭山后狭前窄,地脉灵机是弱,住是了太少修士,山势又险峻低耸,是宜凡人居住,故而安家攻上骅中山时便举族迁往了西边,如今山下只没些胎息修士,小猫大猫八两只,隔着阵法担忧地望着里头。 安鹧言此刻归来玉庭山的心情尽化为乌没,满脸疲惫,依旧喃喃地道: “谭艳新已死,李玄锋突破筑基,骅中山此时少半已破,莫要挣扎了!” 这头颅在地下蹦了两上,两眼直直悲凉地瞪着下空,重飘飘地滚落到青年女子的脚边,李玄岭神色莫名,重重点头,高声道: 一轮威慑已过,谭艳新收弓而立,微微偏头示意安鹧言,谭艳新可是想那样毁了那小阵,坏歹是练气级别中下品的阵法,修建起来也要一四十来块灵石,外头是过是些安家的胎息修士,若是能叫安鹧言那个故家主劝降,李家还能继续用那阵法。 安鹧宇自知落到安鹧言手中定然生是如死,一时间又惊又恐,直起身来嚷嚷,我是过是个胎息七层玉京轮的修士,郁玉封一掌打在我升阳府,叫我软软地倒上去。 上头的一众胎息修士明显认出了安鹧言,顿时一阵骚乱,相互争执着,足足过了十几息,方才被李玄岭一箭震慑打断,推举出一白发老头,颤颤巍巍地靠近小阵边缘,叫道: “那…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哐当!” “何至于此……” “绑起来,等安鹧言来再处置。” “安鹧言,他该厚葬我。” 李玄岭本就是曾想过一箭破之,再度搭矢拉弓,一连串的金色箭矢如流星般落上,纷纷砸落在阵下,引得轰鸣是止,小阵明灭是定,骅中山下的阵法乃是郁家攻上之前加固前的,玉庭山下的阵法则是安家自行修建,年代久远,自是比是下骅中山,一时间外头的胎息修士小呼大叫,哭爹喊娘。 “叔父既然识得你!速速开了阵法,叫你等退去。” “此间他没小功,你定为叔父下表主家!” 第二百四十四 郁家反应 “什么?骅中山陷落?安鹧言受李家支持,竟然来反咬一口……” 郁慕高咔嚓一声将手中的墨笔捏得粉碎,阴郁地抬起头,如同毒蛇一般望着跪在台阶的修士,心头怒不可遏,却难以开口来骂,咳嗽一声,只觉得口中一片腥甜,看着下首的一众各怀鬼胎的叔侄兄弟,竟然不敢往外吐,只能强自咽下了,这才抿着嘴道: “李家……疯了不成,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打着安鹧言的旗号来与我郁家对着干!” 郁慕高怎么看不透底下的真相,他只是心念一转便晓得是李家主导,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 郁家在湖上的霸权维持了这么多年,宗内又有仙宗弟子作靠山,湖上有哪个家族敢明面同郁家对着干?尽管底下矛盾与暗害不断,可明面上可都是客客气气的,费望白私底下对郁家恨得入骨,明面上还是对郁萧贵恭恭敬敬。 而安家乃是郁家的羁縻之地,明面上还是安家,暗地里却已经是郁家的附庸了,湖上诸家那个不晓得?李家打着安鹧言的旗号就这样攻破骅中山,此举虽然不至于同郁家开战,却也相当于当着东岸诸家的面往郁家脸上甩上一巴掌,怎么能叫郁慕高不惊怒。 “好你个李家!这几年腾不出手,倒叫你养了天大的胆子!” 郁慕高低喝了一声作作样子给下面的客卿和叔伯兄弟们看,心中却警铃小作,暗忖道: “李通崖绝非鲁莽之人!如此激退必然是没了把握……是李尺泾?” 于是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郁慕仙岂能是浮想联翩?郁慕受人术法蛊惑,至此消失是见,偏偏在那个节点郁家一改先后的高调风范,竟然堂而皇之地攻打骅中山,我微微惊恐,暗暗道: “父亲,你总觉其中没蹊跷!此去万万是要同李尺泾动手!确认了消息便归来,你等再行策划……” “乌某倒也思量着同郁兄走下一遭!你家查了一要事整整十年,终于寻到些端倪,没些话要问一问这黎泾郁家!” 我收回目光,小殿后的镂空石门忽而作响,重重走退来一中年女子,一袭灰衣急急飘动,神色肃穆,郁慕仙顿时小喜,下后一步,喜道: 郁慕仙满腹的话语只坏先收回去,恭恭敬敬地道: “慕低见过后辈。” “是曾没……” “郁兄可是去这郁家?” 郁慕仙咬牙切齿,高声道: 郁慕高神色阴热,答道: “正…是…” “郁家怎么想的!” “那些人正是瞧准了父亲离家,那才出手针对!” “上头的人乱嚷嚷,倒是叫你那个里人听了个含糊。” 毕辉爱重重点头,一挥袖子,身前竟然又跟着一人,白面长须,手中持扇,看起来没股纨绔劲,郁慕高朝着这白面公子笑盈盈地介绍道: “或是这青穗剑仙从南疆归来,设计要对付郁慕……” “先是说这山下众目睽睽,你是慕仙之父,又是筑基修士,纵使宗内再怎么动荡是安,李尺泾也是敢杀你,郁慕之事亦同,到时一道澄心符上来,我李尺泾的名声还要是要了!” 郁慕仙敷衍地答了一句,连忙以法力传音,将后前的消息一一说了,郁慕高被我那有规矩的举动惹得微微是慢,却被那一连串的消息炸得脸色微变,坏在我也是颇没城府之人,硬生生克制住了,弱忍愤怒,高声道: “或许用了什么普通宝药勾动了郁慕的契机,郁慕法力深厚,这李尺泾是过是筑基后期,怎么也留是住我,有非是拖下一拖,郁慕偶尔谨慎,是可为便立刻遁走,倒也是必担忧,骅中山那件事是能那样放过,若是当成有事发生,今前你家还如何在湖下立足?有论如何,必须走一趟骅中山!” 郁慕高看着自己的长子神色疲惫,脸色苍白,便晓得我那几日也是算坏过,只能克制着训斥的冲动,问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杀人 “如此大好不过!” 郁萧贵哪里看不出来乌少白是同李家结了怨,顿时大喜,连连点头,抬手道: “请!” 言罢两人一并驾风而起,飘渺地消失在天边,郁慕高犹自躬身而立,良久才直起身,眼神变换不定,犹豫地道: “李尺泾归来……怎地慕仙一点消息也无,慕仙聪明善谋,还是要问问他。” 于是上前两步,站在上首的玉台前,蘸了墨便仔细写起来,挥豪道: “复启者,今日父亲归来……诸多疑虑……可是那李尺泾自南疆而归?望弟多多查问李尺泾之事,几年得归?几年得信?……若世间有迷惑筑基仙修心智之能,乃是何等术法?” 洋洋洒洒地书了数百言,郁慕高用蜡封好信件,往桉上一放,摸着下巴揣度了片刻,复又拆开信封,又拿起笔添了一句道: “又及,常遥传李萧有旧,还请问问李尺泾可曾有师兄弟乃是萧家人,此事尤为重要,务必问清。” 这才将信装好,郁慕高小心密封,阴郁地望着天边,仿佛感知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 “嘿!” 披着轻甲的修士怒喝一声,法力升腾,持刀噼下,面前的黑衣少年岿然不动,法剑上升起灰白色的剑芒,抬剑一击,那修士只觉得沛然大力传来,手中长刀脱手而出,带出星星点点的血花。 黑衣少年复又向前一步,挥剑来噼,那修士魂飞天外,连忙后退,拍出符箓来挡,险险地避开致命处,腰间被开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我!” 那修士悔之晚矣,正开口准备求饶,却不想那法剑上剑芒浮现,一剑向前,正捅进他胸腹之间,引得他惨叫一声,四肢抽搐,软绵绵地瘫软在地上,呜咽着吐出几口血来。 】 “噗!” 李渊蛟将染着血迹的法剑抽出,看着眼前这人缓缓倒下,抖去血花,眼前终于没有了站着的敌人,举目望去,四处腥红,遍地都是低伏下去的身影。 场上要么是瑟瑟发抖的降卒,要么就是七横八竖的尸体,李渊蛟在攻伐山越时便见惯了这类场景,丝毫不觉得如何血腥,只是挑眉一望,问道: “清虹呢?” 一旁的徐公明连忙大步上前,低声道: “少爷,小姐已经杀上了骅中山之顶,同老祖他们在大殿之中。” “喔。” 李渊蛟轻轻点头,吭声道: “长枪大开大合,在这战阵中倒是如鱼得水,要比我等快得多。” 他上前一步,身后的一片甲士齐步跟上,踏上最高处的平台,眼前便见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檐牙高啄,好一片奢华景象,李渊蛟嗤笑,回头道: “只见这宫殿,没有几世之功是修不成的!便晓得汲家、安家败亡之势乃积年弊病,休怪子孙不肖,乃是前人做了好样子!” 李渊蛟手一摆,身后的诸多甲士鱼贯而入,将安家的守卫一一替换下来,那些守卫自知大势已去,也不曾有什么反抗。 跨步上了宫殿,便见李清虹持枪俏生生站在殿外,脚底下堆了一地神态各异的脑袋,血积成洼,李渊蛟收剑如鞘,疑惑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 “嚯。” 李清虹姣好的眉轻挑,漫不经心地道: “大父在杀人,安家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质问 李玄锋口中挑衅,暗地里正提防着,手中翻出五道符箓,拉弓聚气,吐气开声,耀眼的金芒往郁萧贵掌间飞去,自己则运起越河湍流步,勐然拉开距离。 筑基和练气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郁萧贵一掌便把那金芒打得粉碎,李玄锋练气七层修为,做足了准备,又有三品身法加持,却不过堪堪躲过此击,被凌厉掌风所扫,脸色一阵青白,这还是有箓气加持,若是寻常练气吃了这一击,非得吐血倒飞不成。 李玄锋躲开了此击,微微调息,心中略有些遗憾,他还想着为李通崖试出这人仙基,却不曾想郁萧贵这样谨慎,怒上心头还依旧留着一手。 郁萧贵这头可是丢大了面子,竟然被一个练气修士躲了过去,又见李玄锋不过三十多岁,竟然是练气七层,一时间动了杀意,翻手又是一掌,白色的法光升腾,喝道: 】 “我便代李通崖好好教训你这小辈!” 郁萧贵双掌如白玉一般,凭空而来,李玄锋却面无惧色,自顾自地站着,郁萧贵不惊不怒,反倒谨慎起来,果然望见下方轻飘飘地升起一道剑气,亮堂堂白晃晃,大如船帆,直往他掌间去。 “李尺泾果然在此!” 郁萧贵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寒毛卓立,大为惊惧,立刻收掌回防,手中翻出两张符箓,凝聚出两层厚实的白色光罩,身上法力流动,气势磅礴,浮现出诸多玄妙的纹路,赫然已经动用了仙基,口中尚喝道: “李尺泾!你可要想明白了!” 那剑气气势汹汹而来,在那光罩上铿锵一声炸响,只不过将最外层的光罩打得一阵明灭,几乎要消失不见,便化为一阵清水落下林间,郁萧贵骇得两眼通红,见此状连忙用手摸上脖颈,确保完好无缺才长出口气,依旧心有余季。 天地之间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下首皆战战兢兢,一道灰衣身影这才浮现在空中,两肩宽大,脸颊削瘦,眸子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郁萧贵,轻轻挥袖,左手按在剑上,笑道: “这孩子父亲早逝,一直由我带大,性子是顽劣了些,但……” 他左手轻轻一抬,腰间法剑自动出鞘一寸,洁白亮眼,法光流转,李通崖轻声道: “还轮不到道友来教训!” 郁萧贵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几息,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不是李尺泾……怎么可能!李通崖……你筑基了!” 李通崖一身气势勃发,下首的甲士和修士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在李通崖一剑破阵时便有了猜测,这才彻底得到了承认,一个个震撼不已,低声赞叹。 “侥幸罢了。” 李通崖冷冷地应了一声,郁萧贵神色阴郁,厉声道: “三年……不到三年,是李尺泾给了你什么灵丹宝药……还是什么妙法神通!” 事到如今,两家已经撕破了脸,没有什么客客气气可言,两人皆是针锋相对,李通崖澹然一笑,郁萧贵则隐而不发,在空中僵持了一阵,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却有一声朗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 下方驾风飞上来个白面男子,身形消瘦,衣衿飘飘,手中持扇,向着郁萧贵和李通崖拱手道: “在下郡南乌家乌少云,见过两位!”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分月流光 骅中山上空风云变幻,剑拔弩张,湖中洲上却波澜不惊,有一灰衣修士驾风而过,腰间束剑,神情带着些思索之色,按剑在空中穿行,衣袍猎猎,眯眼去看那骅中山上空的景色,回忆道: “若见法光流淌,蛟蛇腾涌,即刻行事,若是骅中山上平静无事,则通报费望白,鼓动东岸诸家,引动郁萧贵……” 放目望去,果然见法光激烈碰撞,两条深青色湖水所凝聚而成的蛟蛇升空而起,长须利牙栩栩如生,陈冬河晓得李通崖已经同郁萧贵对上,连忙加快速度,往北而去。 往北飞了一炷香时间,便见峻峭的断崖高耸,鹰雀盘旋,瀑布砰然作响,崖上静静地站着一人,锦衣白袍,风流倜傥,陈冬河落脚在断崖上,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礼貌道: “黎泾李家陈冬河,见过前辈。” 费望白还算给面子,轻轻颔首,答道: “如何?” 陈冬河长长一揖,急切地道: “郁玉封已被拖住,决计无法归来,我等诈称郁玉封已死,攻打骅中山,郁萧贵前来阻止,被我家大人拖在南边,郁家已无抵御之力,还请前辈依计行事!” “如此甚好!” 费望白大喜,匆匆一摆手,也不同陈冬河多言,只驾风而起,匆匆忙忙往东边飞去,陈冬河待到费望白远去,这才直起身,仔细思量自己方才的措辞,确定没有什么破绽,暗自思量道: “老祖曾言:若是要使费家全力相助,不去行那蛇鼠两端之事,必然要言称郁玉封未死,我这样来说,即使费望白听闻了什么,也能解释得过去……” 陈冬河摇摇头,郁家没了郁玉封,便少了最恃以为仗的底气,摊子铺的又大,郁玉封一朝身死,自然落得个顾头难顾腚的下场。 他一跺脚,驾风而起,顺着南风往骅中山方向而去,心中升起一股满怀希望的憧憬来,湖面上反射的金光波光粼粼,陈冬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头道: “此间事了,李家便是湖上数一数二的世家,又有剑仙庇护,将来清晓成人,任择青年才俊,风光大嫁,能恃娘家威势,不必受委屈。” ──── 骅中山上。 李通崖按剑而立,放出狠话来,叫郁萧贵冷声一笑,他停留在筑基初期也二三十年了,李通崖一副迫不及待地要拿他扬名的样子看得他心中大恨,恶生生地忖道: “这事我郁家如今面子里子皆失,纵使你不来挑衅我,我亦是要出手,叫你吃一大亏,哪能这样轻易地让你拿下骅中山……只要拿下这李通崖,顺势夺回骅中和玉庭,面子里子便都回来了。” “唯独难办便是李尺泾,只是如今两家之仇已然不可化解,再去委屈求全已不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于是吐气开声,喝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合乾 “坏了!” 郁萧贵顿时一惊,晓得自己不等筑基法器玉烟山归来便直取李通崖是失了分寸,分明是托大了,当下暗骂道: “都说李家有三品剑法,甚么三品剑法!他娘遭瘟的哪里有这样的三品剑法!” 虽然心中大骂,郁萧贵还是有底牌在身上,神色不惊不惧,灵识一动,数道灰色云气在脖颈浮现开来,硬生生抵住那两道流光,这头赶忙推开手里的流光剑气,回手来捉。 李通崖哪能看着他这样化解,手中法剑一抖,已然幻化出纷繁的剑气,洁白如霜,流淌如水,纷纷往郁萧贵身上招呼,郁萧贵却不管不顾,眼看着那剑气就要击中他的身躯,只听锵一身巨响,玉烟山已然回防,白色的云烟缭绕,将李通崖的剑气稳稳挡住。 “真是好宝贝!筑基法器,果然非同寻常!” 李通崖叹了一声,一番斗争来回不过两息时间,这玉烟山已经化解了他两道攻势,自己好不容易示弱引得郁萧贵上钩,却被这法器一一化解,连一道伤口都不曾留下,之后郁萧贵有了防备,便不好应对了! “去!” 果然,郁萧贵趁着玉烟山挡住李通崖,连忙将两道流光击碎,双手一合又将先前逃逸出去的那枚一并击碎,算是将劣势扳了回来,神色凝重,双掌蓄力,再度向前。 能修炼到筑基级别,郁萧贵斗法经验也是一等一,先前只是看轻了李通崖,再度袭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面对李通崖扑面而来的锐利剑气,不再催动筑基法器玉烟山,而是见招拆招,将剑气一一击碎。 郁萧贵实力要比李通崖高上一筹,如此稳扎稳打,一时间叫李通崖压力剧增,僵持片刻,掌风已经掀得李通崖隐隐作痛,仙基震动,不得不打出三道流光,为自己争取调整的时间。 “来!” 郁萧贵正等着这三道流光,只是一掐诀,玉烟山飞跃而起,将三道流光吸纳镇压,郁萧贵则紧紧跟上,压着李通崖来打,明摆着不给李通崖调息时间。 李通崖只来得及退出两步,一呼一吸之间,体内的重海长鲸箓光明大放,诸多不适已经消弭下去,心中亮堂,暗忖道: “郁萧贵是仗着自己修为更加深厚,要压制着我来打,却不晓得我有重海长鲸箓加持,一切不过是白用功罢了。” 李通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装得一脸难看,看得郁萧贵心中快意,让郁萧贵越战越勇,继续压着自己打,为费望白一众人争取时间。 只有李通崖自己晓得自己的『浩瀚海』和重海长鲸箓的容量与恢复力相加持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若是要同李通崖比消耗,他的一成法力足足可以是寻常筑基初期的两三成,更别说呼吸之间恢复的法力了。 算算时间,郁萧贵虽然有法器加持,若按照寻常筑基的法力的厚度,恐怕郁萧贵打到虚脱也不过消耗自己六成法力罢了。 “也不知费望白如何了,若是这家伙失手,不但不曾攻破坊市,还将郁家的一众练气放了过来,事情倒难办。” 李通崖向来谨慎,只是答应了萧家,正好借此次机会捣毁密林郡坊市,不得不出手挑衅郁萧贵,若是让郁萧贵归去,郁玉封迟迟未归,郁萧贵怎么也晓得情况不对,同郁慕高两人坐下来一分析,便不会让郁萧贵再出来,只好兵行险招。 如今局势渐渐明朗,李通崖也完全有把握拖住郁萧贵,却依旧考虑最坏的情况,身后的青尺剑不断震动,他暗忖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夷平 蒋合乾狞笑着,或是太过狰狞恶毒,引得那一众客卿神色微变,费望白则答道: “合乾兄,血海深仇,今日得报,速速动身吧!此番不是东岸的小打小闹,还需注意些。” 原来这蒋合乾正是费望白安排在东岸诸家捣乱的故友,郁家来往多次搜查不得,竟然就住在这密林郡旁的小丘上,蒋合乾早已经忍耐不住,狠声道: “走!” ── 密林郡地势平坦,林木森森,一把黝黑湿润的泥土捏起来能挤得出油来,本是养人的宝地,郁家的数万亲故子弟再如何折腾,终究还能养出数十万的黎民来。 鸡鸣狗吠,正是一天晨起之时,阳光从密林郡的五座仙山上划过,有人影自山上腾空而起,郁家修士驾风而起,往密林郡最中心的平原而去。 五座仙山的地脉在此汇合,灵脉交汇,养出大片的灵田,密林郡坊市也正坐落其中,依靠着五道地脉汇聚而成立下的大阵隐匿去身形,这大阵乃是郁家精心打造,用的是郁家祖传的玉庭戍一阵,不但能抵御筑基修士的攻击,还能加持阵中之人,花了郁萧贵大一笔灵石。 郁萧瓯悠闲地往红木大椅上一坐,捻着花白的胡子,拿起一本古籍便仔细读起来,他是郁家萧字辈的大哥,如今是练气巅峰修为,已经一百二十多岁,早绝了筑基的心思,便领了差事来坊市中坐镇,不再修行,每日读书看曲,倒也舒服。 正读了两三页,便见下首急急忙忙地走上来一人,带着一群族人,连声道: “大老爷!听闻李家打了骅中山!老祖独自过去了!家主便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动用家中修士。” “什么?!” 郁萧瓯曾一下起了身,一拍桉面,又是怒急又是惊惶,惊道: “这个老五,就是个阴沉急迫的性子,怎地独自过去了!李通崖向来狡诈阴毒,若是李家有伏又如何是好!那李尺泾可是修成剑仙,怎么能轻视?” 一首的一众人顿时哑然,郁萧贵乃是筑基修士,家中敢这样大大咧咧称呼他为老五的修士也就那几个了,郁萧贵又阴沉,无人敢撩他虎须,郁萧瓯的话叫他们都惊惧起来。 郁萧瓯毕竟修行百年,一眼便看出郁萧贵与郁慕高父子轻敌,老人的下巴哆嗦,胡须直颤,急切道: “玉封族叔呢!” “我等不知!” 下首的一片父老慌乱了一阵,郁萧瓯连忙压阵,大喝道: “且住口!” 见一众父老都望过来,郁萧瓯骂道: “一把年纪了还慌慌张张没个正形,全部带上家伙,同我前去骅中山寻郁萧贵去!” 于是一众人连连点头,正准备驾起风来,却听一声高呼,叫道: “且慢!” 人群中翻身越出一黑衣青年,声色俱厉,高举这一封信函,叫道: “传家主之命,不得前去骅中山!” 一众父老顿时偃旗息鼓,抬起头来左右为难,郁萧瓯顿时大急,开口欲骂,却想起来自己这个侄子郁慕高向来有智计,只能耐着性子骂道: “家主有计较就他妈的直说,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那青年一滞,郁萧瓯辈分大得很,他只好连连赔罪,郁萧瓯见他又在那里磨磨蹭蹭,瞪着眼睛再骂道: “废物东西!说话!” 那人住了口,叫道: “家主的意思是……我等一众人前去南岸,攻打黎泾山!” 此言一出,顿时叫一众人都屏息思考,郁萧瓯即刻明白郁萧贵在骅中山应该并无大碍,只是被缠住了而已,当下一击掌,花白的胡子根根翘起,他本就阅历颇深,只是一时心急失了分寸,此番只是轻轻一点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感慨地叫道: “这慕高小子就是阴毒啊!一眼便晓得是郁萧贵的种,他娘的恶狼生恶种,便就是这个道理了!都给爷听清了,袭击黎泾山!” 郁萧瓯这才叫完,下头一片叫好,稀稀落落地都拿眼睛看他,望着一众或是面目呆滞、或是恍然大悟的郁家人,郁萧瓯心头仿佛有火在烧,于是一脚将面前那人踹倒,臭骂道: “她娘的蠢货!把你的衣服上、法器上那郁字都给遮掩好了!谁家杀人妻子还留姓名的?!蠢货!老子他娘的去世俗拎一个掌柜来都比你们绑在一起还要有心眼!” 下首那人一身膘肥体胖,在地上打了三个滚才直起身来,连连点头,一众郁家修士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撕衣领的撕衣领,使幻术的使幻术,郁萧瓯气得两眼通红,骂道: “当真是后辈不肖,除了吃喝你等还能做什么?!” 他心脾如有火炙,一阵阵地发凉,却听一声雷霆般的轰鸣炸响,整座大殿都沙沙地往下滚落尘土,脚底震动不止,郁萧瓯心中微凉,颓然地后退一步,双唇没了血色,攥紧了自己的衣袍,梦呓一般苍声道: “费家…是费家,玉封叔……玉封叔出了什么事。” 郁萧瓯只觉脑袋一阵阵发晕,下首的几人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交头接耳道: “这是……大阵被触动了…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老祖呢?只待老祖前来!” 第二百五十章 望白之念 “噼里啪啦……” 密林郡坊市燃起赤红的大火,火焰在屋檐上跳动着,发出木质的焚烧味道,满地的鲜血流淌滴嗒着,东倒西歪的尸体堆叠在街口,费望白负手而立,静静地站着。 他带来的几个客卿死了一位,已经收拾好了尸体,费望白不觉悲伤,他这一遭攻破密林郡坊市,抢夺的灵物和法器连储物袋都装不下了,费望白心中欢喜简直要笑出声来,李郁两家相争,倒是他费家得利最大。 费望白用靴子在地面上曾了两下,心中无限气骄志满,红亮亮的血也喜庆起来,踏着路走了两步,便见一中年男子凭空而立,将尸体一具具地的堆放起来,以免被火烧了形。 “蒋兄……” 费望白问了一声,便见蒋合乾声音低落,缓缓道: “好歹是亲戚,莫要让火烧了去,郁家自会带人掩埋。” 费望白默然,蒋合乾是筑基仙修,十几息之间就将这些小事处理干净,费望白拱手道: “合乾兄,此番你出了大力,这坊市中所得的财物,你我也分一分。” 蒋合乾满脑子都是郁萧瓯身亡之前在他手腕上轻轻拍的那几下,老人的手烫得惊人,烫得蒋合乾手脚发麻,魂不附体,眼下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情,或许是一番杀戮将他积蓄多年的愤恨消耗了许多,他的眉眼间也不再那么凶狠恶毒,只温声道: “望白兄,我倒是没了这心情,此生所念不过报仇雪恨,你且将这些东西带回去给族人们分了,合乾用不着。” “这怎么行?” 费望白虽然明白这些东西价值贵重,可他八面玲珑,心有九窍,还想着将蒋合乾孤身一人,可以拉到费家做客卿,蒋合乾修炼的功法极高明,战力绝对是一等一的。 于是强行要分给蒋合乾,蒋合乾推搡不过,只能拱手道: “来日再言,来日再言,兄弟将这些东西处理了,按着灵石折给我。” 费望白点了点头,衣袍在朔风之中轻轻飘动,答道: “只是此间事了,还是要速速离去,万一郁玉封归来,倒是把事情搞砸了。” 见蒋合乾点头,费望白心中突然记起李通崖来,暗忖道: “李通崖还在拖着郁萧贵,也不知局势如何,需不需要我等解围……” 费望白这般想着,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生起一股赤裸裸的邪念出来,默默想道: “郁家吃了这大亏,估计几十年上百年都要衰落下去,李家又有李尺泾和李通崖,反过来看李家实在太强横了些……不如就此离去,让李通崖在骅中山上吃一亏,平衡两家实力……” 这个念头着了魔了一般在费望白心中疯狂地盘旋,他浑身热血上涌,李通崖稳重肃穆的脸、李清虹英气明媚的脸都在脑海里迷迷湖湖地过了一趟,费望白终究是一咬牙,暗道: “郁家还是有筑基后期的郁玉封坐镇,一人便能镇压三家,终究还是要和李通崖联手的,若是为了这蝇头小利和李家生了嫌隙,被郁玉封逐个击破,实在是不值。” “更何况,李家在南岸,我家在北岸,两者横跨望月湖,怎么也是接壤不到的,这是天生的地缘盟友,两家都不会生异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事毕 郁萧贵同费望白在湖上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晓得费望白就是个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只从费望白的态度之中便看出来许多,顿时大惊,当下也顾不得多言,风一般地乘风离去,连句狠话也顾不得留,只留给两人匆匆的背影。 两人也不去拦,在空中立着,下方的一众李家人欢呼起来,费望白拱了拱手,笑道: “恭喜通崖兄,多谢通崖兄!” 李通崖自然晓得他言中之意,费家多半在密林郡坊市中赚得盆满钵满,拱手回礼,答道: “望白兄来得正好,多谢了!” 一旁的乌少云见着郁萧贵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曾同他打招呼,顿时满身尴尬,这才有了插嘴的机会,笑呵呵地凑上来,有些尴尬地道: “郡南乌家乌少云,见过两位道友!” “见过道友!” 先前乌少云在一旁踌躇不止,不曾为郁萧贵助阵出手,虽是惧怕李尺泾的威势,却也是卖了面子,李通崖自然是客客气气,轻声应了。 乌少云的尴尬处境因为李通崖的客气缓和了许多,他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顿了一顿,终于有些颓唐地道: “要夺机缘,要夺灵物,便要与人斗法,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命数,本怪不得谁,只是我得了消息,终究要来问一问才能放心的下,并无迁怒道友的意思……” 乌少云此言巧妙,甚至带着些解释,隐晦地提及释怨的意思,李通崖本就不欲与之结仇,只温和地点了点头,他这一生贪进的念头不多,大都是威胁到了自家才会反击,可六十年如一日,总有贪嗔上脑的时候,乌少云的话也让他心中一松,抱拳回礼。 两人不再多言,乌少云只客气了两句,说些日后途径乌家务必歇脚作客,便驾风离去,费望白亦拱手,李通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还是开口道: “贵族虽然此番收获颇丰,得了郁家多年的积蓄,可毁了坊市,杀了郁家人,与郁萧贵结下了大仇,还是要小心谨慎,以防报复。” 费望白不知郁玉封已死,听了李通崖这话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答道: “郁玉封毕竟强横,在这湖上找不出敌手,实在是令人惶恐,望白会约束子弟,只是……” 费望白神色决然,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如今两家与郁家之仇深如海,宗内还有那郁慕仙,还须剑仙多多照拂…” 李通崖心头一跳,只能答道: “通崖晓得,望白兄且护好宗族便是。” 费望白还在惧怕郁玉封事后报复,李通崖心却中知晓郁家如今这亏非同一般,恐怕没有几十年是爬不起来的,连维持对东岸诸家的压制都困难,遑论报复了,面上附和地点头,将费望白送出几里,这才驾风落回骅中山上。 山上的甲兵陈列,一片寂静,森森冷冷地排列成两排,李通崖在殿前站定,顿时铿锵地跪倒一片,李玄宣面上带笑,赶忙迎上来,恭声道: “仲父击退强敌,庇佑宗族,神威凛凛,我等感激难言……” 李通崖顿时失笑,一摆袖子打断了李玄宣的话语,笑道: “你这家伙,倒整起客套话来了,去去去。” 身后的李玄锋李玄岭两人闻言皆笑,李玄宣直起身来,面上的喜色怎么都是掩盖不住的,李玄岭上前一步,开口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诸家贺喜 郁萧贵驾风飞回密林郡,这才翻过一座山头,便见满地烽火血迹,倒塌了一地各式各样的屋楼,心中顿时漏跳一拍,连忙落下去,呆在了原地。 整座坊市塌成了废墟,四下都是断肢,唯有点点的火焰燃烧着,地面上的尸体被堆叠得七横八竖,半干的血迹在地面上昭昭着发亮。 郁萧贵脑海中空白了一刻,爆发出悲痛与愤怒,心中一阵生疼,诸多疑惑从脑海中闪过。 “费望白是如何攻破玉庭戍一大阵的……这怎么可能…” 这疑惑只在他脑海停留了一秒,另一个更可怕,更叫他悲痛的猜想钻进他脑海,郁萧贵惊声道: “大哥!” 他毫不犹豫地升空,往最高处的大殿中飞去,那华丽的大殿已经倒塌了大半,满地碎石,郁萧贵急急忙忙落在殿前,还不曾推门进去,筑基仙修卓越的灵识便让他看到了地面上跪着的尸体。 “大哥……” 郁萧贵将手按在门扉上,痛呼了一声,一掌将大门击碎,跌跌撞撞地跪在郁萧瓯身前,心中无限懊悔与悲痛,终日阴沉无表情的脸终于面色纷呈。 “这…这……” 整座坊市的毁灭都不如郁萧瓯之死叫郁萧贵来得痛苦,郁萧瓯被洞穿的尸体上的血液已经干涸,老人面上犹自带着温和的笑容,郁萧贵神色恍然,泪流不止,咬牙切齿道: “费望白……” ———— 李通崖驾风离去,自然留下李玄宣处理事务,整理这些杂务,玉庭山没有什么大片的灵田,骅中山却是个不错的宝地,等到大阵立起,李家修炼灵脉不足的问题便大有缓解,甚至还有诸多空余。 安鹧言等人驾风回了华芊山,骅中山上的鲜血再次被擦拭干净,又恢复到仙山灵脉的俊秀模样,秋风飘忽而来,秋叶纷飞,透出一股安静祥和。 “恭喜道友!恭喜贵族!” 李玄宣快步上前,面前的男子眉毛浓厚,面容粗犷的老人,手中提着一棍,观其修为,也是练气巅峰的修士,只是眉宇之间有些哀愁,强作镇定,喜洋洋地道贺着。 “西定前辈能不远千里亲自前来,实在是客气。” 李玄宣拱手示意,眼前这人正是西边丁家的家主丁西定,当年瓜分卢家时入主望月湖,那时由李通崖亲自接待,如今李玄宣成就练气,李通崖成就筑基,又不在山中,李玄宣来迎他也是给足了份量。 “通崖前辈突破筑基,实在是叫我等钦慕不已,如今便来献上贺礼,两家的交情已经十几年了,只祝两家友谊长存。” 丁西定面色有些苍白,当年前来李家时他是练气巅峰修为,李通崖不过练气五层,如今李通崖突破筑基,他却还是在练气巅峰,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只是面上笑意殷殷,话也说得好听,将手中的玉盒献上。 “这怎么使得?!” 李玄宣连连摆手,灵识在玉盒之内一扫,便晓得是练气级别的灵物,算不得什么太好的东西,作为贺礼也足够了,来回推辞一阵,这才客气收下。 第二百五十三章 蛟盘楹 “哦?” 李玄宣撇了撇那玉盒,见这玉盒莹莹法光湛湛,多半不是凡物,连声笑道: “前辈太客气了……” “欸。” 袁护远拨开玉锁,掀开那玉盒,其中躺着一道寒湛湛的青锋,望上去三尺将四尺的模样,剑身光滑皎洁,剑上鳞片般的纹路细细密密,淌着寒光,李玄宣一眼便看出此剑非是凡品,涩声道: “这是……” “此剑唤作蛟盘楹,长三尺七寸,采用寒宓石炼成,辅之以蛇蛟血,练气中的上上品。” 袁护远只手捧盒,介绍道: “此剑曾是崚峪门陈氏的法器,后来崚峪门覆灭,流传到散修手上,那散修死于我家老祖印下,便被我家得了去。” 李玄宣不精通剑法,却也被这剑吸引了目光,袁护远继续道: “我家老祖听闻通崖前辈手中的法剑不过堪堪练气,我家又不通剑法,只觉明珠蒙尘,宝器涂污,便唤我代他送来!” 李玄宣只道不敢收,袁家此礼太过贵重,叫他难以厚颜收下,连连摆手,袁护远硬将玉盒递过,温声道: “我家族姐在青穗峰上独自操持,老祖恐她受人欺压,唯念剑仙威名,赖以倚仗一二……” 此话一出,李玄宣便心中亮堂,暗忖道: “此剑非是看在我李家或是仲父面上相赠,乃是季父一人的面子,袁家在蕈林原上独大了这么多年,底蕴深厚,投资一个未来可能的紫府仙族自然不在话下。” 袁护远见李玄宣迟迟不肯接过,只将那玉盒往他怀里一塞,温声道: “李萧两家的亲事我家老祖也听闻了,萧家与我袁家也是守望相助多年,贵族能渐渐在湖上站稳脚跟,我等又多一助力,若是日后事谐,两家也可以多多亲近,沟通血脉。” 像袁家萧家这般的世家仙族,所说的“站稳脚跟”自然不是所谓有一席之地,而是在一地一家独大,宗内宗族皆有人脉沟通,李玄宣只点点头,记下了这话。 李玄宣和袁护远笑着聊了两句,两人入院坐下,上了茶水,李玄宣突然心有疑虑地抬起头,踌躇了一息,问道: “我玄宣还年幼时,曾听闻镗金门入寇蕈林原,杀戮无数,却不曾听闻贵族有什么伤亡……” “原来是这事。” 袁护远顿了顿,似乎在踌躇该如何开口,解释道: “我袁家伤亡不多,死的都是小家族与一众凡人……贵族对其中隐秘想必也有了解,我今日前来也有话要说,便直言了。” 袁护远端了端茶水,答道: “我袁家每年替青池宗种下海量的灵药、挖掘灵石,入寇一事乃是青池宗与镗金门瓜分血气怨气,杀戮小家族与凡人即可,何必要杀戮我这殷勤的奴隶呢?” 他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意,自嘲了一句,低声道: “青池宗治了五百年,何处小族种人、何处世家种药、何处部族羁縻、何处与妖练丹皆划分的清清楚楚,五百年也才出了萧家这一个例外,甚至是迟尉隐隐有意放纵才得了这结果……莫要小瞧青池峰上那几位紫府,整整五百年,再蠢的妖物都学成人精了!” 李玄宣心中暗暗发惧,默然难言,袁护远瞧了他一眼,笑道: “青池宗上桌用宴,我等便是跪在地上的小仆,享用的是天地灵机,万民脂血,说句实在话……” 袁护远神色严肃起来,话语中多了几分劝慰之意: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玉庭卫 李玄宣顿了顿,让李通崖听完这好消息,继续道: “有了这口玉井,倒也不必大兴土木再去建,如今仲父有了筑基修为,我家根子浅,练气修士太少太少,还不够看住地盘的,那《叩庭宿卫诀》是否也可以发放下去,培养出些根正的修士。” “不错!” 李通崖眼前一亮,这提炼庭下寒甲气的玉井可不是随便造出来的,有诸多考究,配以诸多符文,玉庭山上有这玉井,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李通崖思量一息,答道: “便挑出些忠心,身世清白的灵窍子来罢,这功法能快速凝聚六轮,培养出练气修士来,不要轻授,以免弹压不住。” 李玄宣点头答道: “小侄准备挑选忠心的六人,先行修炼,平日一并归在族正院一部中行执法之事,只是这一部的名字,还不曾想好。” 李玄宣好歹在权位上待了几十年,自然晓得关窍,于是笑盈盈地上前,取来笔墨,双手奉上,李通崖轻笑一声,执起笔来,开口道: “你哪里是不曾想好!在这头等着我呢。” 于是思量一息,落笔写了三个字,银画金钩,干脆利落,解释道: “《白首叩庭经》和《叩庭宿卫诀》我皆读过,前者的道基唤作『玉庭将』,后者的道基则唤作『庭中卫』,便称为玉庭卫罢!” ———— 东山越。 朝阳的光彩从东边升起,爬上众多的茅屋篱笆,小民们方才从睡梦中醒来,打猎的打猎,种地的种地,前些年东山越饱受战乱,遍地尸骸,李家过来的人协同沙摩里这几年励精图治,又带过来许多东人和相关的制度仪轨,约束官吏和贵族,这几年才好过起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从泥路上划过,引得一众山越抬起头,沙摩里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厢中,岔开的腿上各坐着一歌姬,倚在他的怀里,沙摩里大手在女子的肩上摩挲了一阵,心思却飞到了天外。 “蛟蛇,倒是声势浩大……” 虽然李家将东山越上下都把持住了,但沙摩里好歹是个练气修士,李家昨夜冒出了大动静还是晓得的,只是见东边法光流转,两条蛟蛇状的法术上下翻涌,让他颇为不安。 “莫不是同安家斗起来了…李通崖好歹是个练气巅峰的剑修,打翻那安鹧言应该不成问题,不要同郁家斗起来就行……” 沙摩里自觉郁家与李家两家都有宗内背景,郁家却多出来两个筑基,实力远胜李家,若是斗起来李家恐怕抵挡不住。 “若是李家倒了,我这个山越王哪里还能坐得住,保全性命都难着!” 沙摩里虽然被李家压着,日子却过得舒坦,最大的幻想也就是李家衰弱而非灭亡,听闻郁家行事狠毒,若是郁家攻打过来,沙摩里只能收拾了东西去做散修了。 “沙摩里!沙摩里!” 沙摩里正在车内思量着,不曾想帘子一下被掀开,钻进来个眉毛短小,眼睛细长的青年,沙摩里面色难看了一瞬间,堆出笑容来,答道: “原来是田荣兄,怎么来寻我了?” 田荣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在那歌姬身上流转了一圈,看得沙摩里心中不快,这恍然大悟般移开目光,开口道: “这山越之地没甚意思,除了你这出有些滋味。”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拜见 田仲青这头甩了袖子离去,唦摩里心中可就是阴云密布,胡思乱想,田荣竟然还不识时务地叽叽歪歪,唦摩里心中越发焦躁,放空了心思,暗忖道: “李玄宣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好在山越呆着,也不去碰李家的灵田灵物,年年安分守己,总不至于用不惯我…难道是威慑?” 唦摩里正想着入神,马车却猛然停下,田荣猛然一惊,还以为是田仲青去而复返,连忙闭嘴,却听一个苍苍的老人声,高叫道: “主家之命已至,大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莫要过了时辰!” “大巫祝!快快请进!” 唦摩里连声言罢,外走进来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横肉的老头子,看上去老态龙钟,两只眼睛依旧有神,直直地盯着他,正是当年投降李家的老山越阿会剌,如今也是胎息巅峰,只是年纪大了,寿元无多,再也没有突破的可能。 唦摩里瞥了一眼田荣,阿会剌一挑眉便会意,如拎鸡毫不客气地拎起他,不顾田荣满脸不可置信地叫号,往车厢外一丢,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田荣犹自叫骂着,阿会剌眉头大皱,探出头去,臭骂道: “你爹且要叫我声老兄弟!你叫甚么?田有道怎地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当初就该叫田有道憋着拔出来,把你弄到地上去,省得出来害咱家!” 这话不止骂得田荣双唇颤抖,连唦摩里都瞪大眼睛,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阿会剌呸地一声吐了口痰,回过头来,叫道: “大王!” 阿会剌是李家的老臣了,当年同李项平西进,田有道亦在那军中,只是当时实力低微,毫不起眼,阿会剌还救过他几次,田有道一直老哥哥地叫着,这会骂起田荣来毫不留情,唦摩里连忙道: “大巫祝!” “收拾收拾上路吧!” 阿会剌这话听得唦摩里心中大骂,只好点头应了,出了车厢一看,诸多供奉和仪仗都已经准备好,唦摩里还没下过命令,国库已经被搬的精光,他不自然地点点头,往那车队上一落,在心中骂道: “他娘的。” ———— “安鹧言倒是个识趣的!” 黑衣少年在上首大大咧咧地盘坐着,听了下首之人的言语点点头,笑盈盈地道: “带着剩下的安家族人安安静静地在黎泾镇住下,将当年献上两山的誓言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年还是有些长进,学了不少东西。” 如今李玄宣持家,李渊蛟便派下来管一管族正院,他性子凶厉,正适合做这事。 “确实长进不少!” 下首的少年点点头,眉宇之间像极了李玄岭,有股稳重气,正是其子李渊云,比李渊蛟要小几岁,只是身无灵窍,以往一直待在山上。 如今李渊云已经娶了一灵窍女为妻,自然不能留在山上,便下山独立开府,平日里读读书,查问些过去之事,来李渊蛟府上坐坐。 兴许是身无灵窍,不曾修仙,李渊云身上并无挺拔的锐气,而是一种温顺的平和,顿了顿继续道: “唦摩里的长子已经开始修炼,乃是同我家旁支所生,从小学的是东边的规矩,求着家族赐了李姓,唤作李寄蛮,看着还是忠心耿耿。” 李渊蛟笑道点点头,这消息也是喜闻乐见,忽然一顿,轻声道: “族内的消息已经下来,华芊山灵泉洞府灵气浓厚,我即刻便前去闭关修炼,我们兄弟对谈的日子不多,走之前要同你好好聊聊。” “这是好事。” 李渊云温声应了一句,笑道: “只可惜清虹姐前些日子便去了骅中山,这下二哥也要离去,只余下我在黎泾镇游手好闲。” “欸!” 李渊蛟摇摇头,嘱咐道: “清晓和渊平才四五岁,渊清辈也应就我们几个了,二哥和清虹要闭关修炼,你得空就多看看。” 李渊云点点头,只道: “我过些日子也要去一趟山越查些事情,到时候也能给两个弟妹带着小玩意。”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旧友相见 李家闹出的风波过了小半个月,湖上的秋意越发浓厚,湖水也越发幽深起来,岸边红黄一片,渐渐有了寒意。 费家得了好处,窝在北岸闷不作声,那蒋合乾也惧怕郁萧贵与郁玉封憋着一口气埋伏报复,不再于东岸出没,郁家默默在角落舔舐伤口,一时间竟然风平浪静,除了郁家倾圮再无动静的坊市废墟,一派祥和景象。 “事情如何了?” 郁慕高坐在殿堂的最上首,满脸疲惫,神色阴郁,语气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轻松之色,以手扶额,另一只手轻轻敲着案台上的笔杆,案上放着一封拆封不久的信封,他向着下首那人问道。 “萧瓯长老确已身死,我等以通敌之名将那几人名下的诸多产业剥夺了,并无什么异议。” 下首那人答了一句,郁慕高面上闪过一丝微弱的不忍,郁萧瓯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郁慕高本想让这群废物多死一些在黎泾山,不曾想费家攻破了玉庭戍一阵,反倒把郁萧瓯也折了。 郁家在坊市之中死了太多的嫡系与修士,地方和族内大为动荡,郁慕高乘着身为旧族老领袖人物的郁萧瓯身死,对着一众叔伯兄弟大动干戈,算是整顿干净,郁家上下少了这些蠹虫,竟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来。 “也倒好,不必再劝说父亲放弃坊市。” 郁慕高丢了坊市,心中反而一阵轻松,手中那封书信上的青池二字颇为亮眼,郁慕高暗忖道: “老祖想必回不来了……父亲又闭关,家族上下总算是落到我手中,少了那群蠢货,倒也舒服许多。” 郁家的资源除了流入到那群叔伯兄弟手中,还要上交供奉和供养郁玉封,现在一下少了两处,郁慕高顿时游刃有余起来,郁玉封多半性命难保,郁慕高却不觉多难过,只感叹道: “若是早四十年除去这些人,父亲与老祖不去瞎折腾什么血祭与湖会,皆从命于我,哪里还要吃这大亏!” 郁慕高望着下首提拔上来的一众年轻修士,反倒是信心满满,先前的郁家虽然强大,却政出四处,被郁玉封饮血吸髓,他郁慕高还不得不俯首听命,如今的郁家虽然大不如前,却是他郁慕高一个人的郁家。 “待我整合两年……只要慕仙还在元乌峰上,大可陪李玄宣和费逸和玩一玩……” 郁慕高将手中的信纸缓缓放下,双眼紧紧盯着那信中的字眼,用朱笔轻轻勾勒着,秋日的阳光温暖舒适,金灿灿地落在那纸上,映得那红色的墨迹如血。 “数十年未归,亦无尺素……师尊曾言南疆妖王好食月华,恐已不豫。” “师兄将往湖上来……我将闭关,筑基在望。” ──── “玄锋兄!听闻贵族前辈新晋筑基,真是恭喜啊!” 刘长迭驾风悠悠地飞着,身前的李玄锋背后金光灿灿的金庚长弓看得他两眼发亮,嘴上说着贺喜话,心中暗道: “此弓应是金庚了!前世替青池宗加固阵法,妖物来袭时只见那道金芒不见其弓,如今算是大饱眼福了!” 李玄锋哈哈一笑,答道: “长迭兄一向消息灵通,真是客气了。” 刘长迭只望了望李玄锋的气势,竟然已经练气七层,且慕且叹,贺喜道: “玄锋兄还不到三十五吧?练气七层,恐怕四五十岁便可试着突破筑基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客卿 刘长迭闻言一摆手,笑道: “长迭也不妨直言,这五六十枚灵石已经是成本了,长迭非求这灵石,而是有一事相求!” 李玄锋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答道: “长迭兄但讲无妨,若是我家力所能及之事,定然不会推辞!” 刘长迭微微一顿,在心头将话理顺,轻声道: “长迭长年浸淫阵法,随着阵道越发深入,要看透阵理阵纹越发困难,若是能得一童术,必能事半功倍,更近一步!” “可惜我在这郡中苦苦寻了多年,诸家仙修莫不是敝帚自珍,将自家法诀藏得死死的,长迭苦求无门,若是贵族有这童术可借长迭一观,莫说这地锁华芊阵,再布上一阵也无妨……” 刘长迭当然是晓得李家有一童术唤作《灵目清童》,前世便眼馋得很,只是迟迟未能求得,如今既然与李家交好,便想着抓住机会求这法术。 “哦?” 李玄锋勐然一挑眉,引得刘长迭暗暗心惊,将手中茶碗放下,李玄锋默然暗忖道: “难道还是巧合?刘长迭古古怪怪,对我家也有善意,曾经不晓得他底细,家中也不过是些练气,便不敢邀他为客卿,前些日子也同宣哥聊过此事,不如趁此机会……” 于是故意卖了个官子,皱眉道: “原来如此,我家倒是凑巧有一童术,只不过从没有向族外之人传授的先例。” “是长迭唐突了!” 刘长迭有些暗澹地垂下头,告罪一声,李玄锋却已经忍不住哈哈一笑,答道: “若是长卿兄看得上我家,在我家挂名做个客卿,便不算破例了!” “此言当真!” 刘长迭自然大喜,忙不迭地问了一句,他本就一个劲向李家示好,若不是害怕太殷勤被认作别有异心,早就开口问这客卿之事了,见李玄锋点头,喜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长迭前世为了突破,大半辈子低声下气,为人斥喝摆弄,本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会要成了李家的客卿,语气也立刻殷勤起来,问道: “听闻主家将玉庭山上的阵盘挪到了骅中山上,用得可还趁手?” “说起这个……本也是要来问兄弟的。” 李玄锋摇摇头,问道: “这大阵在玉庭山上乃是练气中后期,到了骅中山上只余下练气前期的威力了,兄弟可知何故?” 刘长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答道: “这阵盘不是说随地一摆便能成阵,若我猜得不错,玉庭山上那阵盘乃是针对玉庭山上的地脉灵机所布置,兄弟将其照搬在骅中山上,自然是威力大减!” 他一摆手,大包大揽道: “过几日我去一趟那骅中山,改一改阵盘即可,包在我身上!” 李玄锋自然连连道谢,两人谈笑一阵,李玄锋道: “我这便去上禀大人,这华芊山一事,我这从侄留守华芊,长迭兄与渊蛟谈便好。” 刘长迭与李渊蛟皆应了是,便见李玄锋告辞驾风而去,李渊蛟回过头,询问道: “不知前辈要用上何等灵物,采用多少人工?我这就去准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北边变动 李通崖望着沙摩里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捏着玉简读了一阵,便有脚步声传来,李玄宣匆匆地进了院子,恭声道: “仲父,您寻我?” “嗯。” 李通崖应了一句,将手中玉简放下,问道: “我让你打听周边筑基妖修的消息,打听得如何了?” 李通崖这头解决完了安家的事情,便想着给渊清辈寻几道箓气来,处理完这些事情再闭关修炼。 前些日子也进山问过那狐狸,可大黎山是妖洞的地盘,一些个筑基初期妖物都在妖洞中上了名,有了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妖物做靠山,若是三宗七门的弟子也就罢了,李家不过是个世家,这头杀了妖物,恐怕隔夜便有麻烦来了,更有甚者,乃是紫府后裔,就连寻常的仙宗弟子都要客客气气。 李通崖只好让李玄宣派人出去寻问,如今也有段时间了,便召他来问问,望月湖南方的大黎山和东边的黎夏郡是没戏了,只看北边的镗金门和西边的金羽宗内有没有机会。 李通崖问完,便见李玄宣拱手答道: “小侄有些收获,这望月湖之东是金羽宗的地盘,隔着一小片荒野,几个小家族,不曾听说有什么妖物,再往西太遥远,恐怕不便。” “至于北边镗金门的地盘……” 李玄宣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镗金门地盘现下是乱得很,妖物肆虐不说,世家大族相互兼并,一片生灵涂炭,应该有筑基妖物可捉,小侄已经加派人手,再去探查。” “哦?” 李通崖听了这话,反倒关心起镗金门的情况来,问道: “可查清缘由?” 李玄宣点头答道: “镗金门十多年前紫府老祖寿尽,元气大伤,不得不投靠青池宗,才安分了几年,不知怎地,那最后一位紫府修士也没了消息,宗内莫名其妙少了许多筑基修士,连治下的家族和妖物都弹压不住,迟尉死后这情况尤为严重,甚至…有传闻有魔修出没。” 李通崖默然,思索一息,复又问道: “诸宗作何反应?” 李玄宣摇摇头,回答道: “我等消息不够灵通,只知青池宗恍若未闻,连人都不曾派过去一个……其余诸宗,不甚了解。” 李通崖端了端茶碗,轻声道: “看着镗金门的模样,其余诸宗也应没有什么进取的反应,那镗金门的紫府修士应未死,镗金门位处徐国,我在萧初庭前辈的紫府法会上曾听闻大徐已经释教遍地,其中诸多大能斗争,镗金门兴许是被殃及了。” 李玄宣应了一句,叹道: “宗内无人,消息便闭塞,我等年纪大了,还要等曦月辈来试试……” 李玄宣对于派子弟入青池宗没什么太大的反感,李通崖却心中始终不爽利,只是子弟入青池对家族来说乃是好处颇多,不得不为之事,李通崖也只好认了,当下不快地移开话题,看向李玄宣,吩咐道: “且探查着,必要之时可以修书一封给费家,费望白在北岸,距离镗金门近,又曾经是镗金门下家族,兴许有消息。” “是!” 第二百五十九章 归鸾 刘长迭正得意着,眼看着这大阵即将成形,上下隐隐约约有灵机相勾连,暗道:阑 “这阵法也准备的差不多,得了李家助力,修成那灵目,便可驾风前去北方一看,徐国正上下一片混乱,此时前去,或许可以混水摸鱼,得些机缘。” 这头想着,刘长迭只见一人背着金弓落下来,手中持着玉简,笑道: “长迭兄,这《灵目清童》,我给你取来了!” 刘长迭顿时大喜,连连道谢,上前一步,却见李玄锋面色却有些遗憾,继续道: “只可惜老祖仙踪不定,我不曾寻到他老人家,这客卿一事我家从未有之,玄锋不能擅作主张,也就下不得定论。” “这般……” 筑基仙修闭关皆是以年为单位,刘长迭也能理解,只是不懂李玄锋怎地还拿着《灵目清童》过来,心中顿时失落遗憾,呆呆地看了他手中玉简,问道:阑 “道友这是……” “喔。” 李玄锋这才恍然大悟般抬了抬头,答道: “老祖一去不知何时归来,岂能等到那时候,我便取来这《灵目清童》,且先给道友修行。” “这怎么使得!” 刘长迭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应了一声,谁知李玄锋将他手一拉,硬是把那玉简塞进他手中,哈哈一笑,复又道: “长迭兄为了我家这阵法日夜操劳,将阵法修得规整,我怎么好意思拖欠着兄弟!就这样定下了,且修行去吧!”阑 李玄锋话说得强硬,东西也强塞进刘长迭的手中,刘长迭是个警惕的,下意识想退缩,却觉着李玄锋的手如同铁钳不动如山,两下也没有扯动,直到李玄锋后知后觉方才松了手,刘长迭心中大为惊骇,暗惊道: “我不自觉间用上了法力,竟然挣脱不得,难怪前世李玄锋在城中人人皆畏惧,这力道简直非人,实在可怕。” “前世李渊蛟曾言:李玄锋好以箭羽杀妖,有妖将以其不能近战,变化近身,结果这人杀至兴起,以手捉之,大笑不止,只出了两掌,遂毙……果然是真事。” 李玄锋也察觉到刘长迭的惧色,道了句歉,笑道: “玄锋自小力能扛鼎,一时间惊着了兄弟,实在对不住!” 李玄锋的血气如妖乃是箓气所赐,此言不过搪塞刘长迭,见刘长迭连道“无妨无妨”,李玄锋笑道: “兄弟发下了玄景灵誓,便可修行了。”阑 “自是如此,多谢。” 看着刘长迭将玄景灵誓发下了,李玄锋将玉简递过去,继续道: “这童术不好修炼,自得来我家还没有练成的,长迭兄可要仔细了。” 刘长迭满心欢喜地接过,连声道: “不碍事,不碍事。” 李玄锋也是修炼过这童术的,差了那一味唤作清元灵水的天地灵物,要练就困难无比,见刘长迭自信的模样,心中暗动,思量道: “老祖曾言此人来历神秘,有诸多秘密在身,保不准也晓得这清元灵水的来处,还是要留心着。”阑 于是拱手道: “长迭兄日后修行,若是得了这童术的修炼关窍,还请同我家分享一二,必有厚报!” “好说!好说!” 刘长迭也不知仔细看了没有,满口答应着,李玄锋只好拱手,驾风离去了。 ———— 只过了一月,华芊山上的大阵便已经完工,刘长迭复原出了万华芊当年布下的地锁华芊阵的七成威力,抵御练气后期的修士绰绰有余,同样能够借助华芊山洞府中的那一口灵泉,生生不息,流转不定,最耐得住一众低实力的练气围攻,即使是筑基也能撑个一柱香的时间,叫李玄锋颇为满意。 解决了这头的时间,刘长迭屁颠屁颠地往骅中山去修改阵盘,李渊蛟送走了这个阵法大师,心中苦笑不已,也是大为放松。阑 “此人实在是太过热情,日日扯着我聊东聊西,虽然是有意结交,却也叫我难受得紧。” 李渊蛟一袭黑衣,大大咧咧的盘着腿坐在上首的高座上,端起灵酒抿了一口,吐出一口温气,听得一旁的李清虹笑盈盈地眨了眨眼,嗓音轻灵好听,戏谑道: “我难得来一趟华芊山,蛟哥还叫我听丧气话,恐怕难受得不是这人吧?算一算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难得看你坐立难安的样子!” 李渊蛟尴尬一笑,不曾想这般轻巧地被李清虹识破出来,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不知是怎样的女子……” 李清虹嘻嘻一笑,端着手中的酒杯,用朱唇沾了沾,并没有饮下去,模彷这中年人的声音,虎声虎气地道: “我家有一嫡脉庶出之女,唤作萧归鸾,品性相貌皆是上上选,便配给渊蛟,正合适不过。”阑 李渊蛟狠狠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自个嘻嘻笑的模样,没好气地道: “你倒快活了!不知道我现在心中煎熬。” 李清虹正色,轻笑道: “听闻那萧归鸾也有胎息四层修为,天赋上佳,既然说了品性相貌皆是上上选,蛟哥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在人世间求得一女子为妻,除去这三样,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李渊蛟长叹一声,答道: “修行之人哪个容貌会太差?更何况百八十年白头,再好看的容颜也凋零了,要我看 第二百六十章 狼妖 “徐国边燕山,初入筑基的狼妖……”阑 李玄宣看着手上的小信,有些放心不下,不知这狼妖实力如何,也不知暗地里有没有背景。 徐国的五个宗门相互攻伐,外加魔修肆虐,禅教行走,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宗门也就能保住自己山门下的几个镇,其余的地方群魔乱舞,这妖物在徐国的深山中的边燕山上占山为王,自称边燕妖将,过得倒也快活。 毕竟是个筑基的妖物,又在山间自顾自修行,一时间也无人去管,只是偶尔出来打一打秋风,吃几个修士,这才为人所知。 李玄岭考虑了一阵,砸了砸嘴,犹豫道: “这妖物之间的东西还要问那狐狸,先送上去给仲父看一看。” 下头的人上前接过,应声上山去,李玄宣低头画起符箓来,郁家如今上下一片混乱,李家刚刚兼并两山,划分人手,分配灵田都要他看护着,李玄宣本身天赋不高,便常留在山下画符管事。 “蛟儿的婚期也在这几月了,事情要做得好看,不是件容易事。”阑 萧家派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次,正是那萧久庆,一双嘴皮子好生利索,将诸多事情考虑的完善,打点得干净,省下李玄宣好些功夫,看着递过来的贺表,李玄宣一时间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人能说会道,是个能干的,我家若是有个这样的人物,能省下许多事情。” 这话才说出口,李玄宣忍不住想起李渊修来,一阵酸楚,暗忖道: “应该早点为孩子娶妻……” “家主。” 李玄宣这头正想着,李谢文匆匆下头上来,恭声道: “刘长迭大师已经修复好法阵,拜别了二爷,驾风往北离去了。”阑 “喔。” 李玄宣应了一句,吩咐道: “我晓得了,玉庭卫的人选挑得如何了?” “回家主,三位李姓,一位陈姓,一位许姓,皆是亲缘心腹。” 李玄宣点点头,答道: “要看好了,过些日子老祖也要亲自见一见他们的。” 他看着李谢文点头退下,将朱笔放下,忽然想起李玄锋来,着实有些为难,修仙者修为提升进展太速,便在子嗣这方面越发稀薄,李玄锋本就膝下无子,如今又不近女色,怎么能不叫他这个做长兄为难。阑 “冬河虽然入赘,景恬却只诞下了清晓一女,看样子也没了什么动静,清晓将来恐怕要外嫁萧家,玄锋如今这副模样,岂不是要叫叔父绝嗣……” 李玄宣低低一叹,他虽然是长兄,性格却不强势,也说不动李玄锋,只好想着寻个日子问一问李通崖。 手中符笔轻轻勾画,笔下的符箓大放光彩,最后凝聚成亮盈盈的光彩,在光滑的符纸上流转,李玄宣轻笑一声,轻声道: “成了!” 这枚符箓乃是练气级别的元盾符,李家所得的两道符法分别是《灵中符法》和《今秋炼符小记》,前者是李尺泾当年带会,有三道练气境的符术,李玄宣画成的便是其中之一,后者也是练气符箓为主,只是难度要更高,李玄宣还不曾画成。 “画十成一二,也算得上是不错了。” 李玄宣将手中符箓收起,他的符术天赋虽然是李家中最高的,却也高不到哪里去,算不上好,能够画出炼气境的符箓全凭自己的汗水,当下快慰,笑道:阑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徐国消息 狐狸噗嗤一笑,抱着肚子满地打滚,答道:阑 “他不过是个猪脑袋,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带着一众妖物吃了三天的宴会,满口大骂,骂着醉倒过去,不多时醒来接着骂,吃完了洞里的东西,各自归巢去了。” 李通崖顿时呆了呆,也不知该不该笑,呵呵了两声,便见狐狸正色,语重心长地道: “你家根子太正,太过亲民,总是叫我满心疑惑,不以为然,不过是些小民罢了,让这些个妖物吃去几个又如何,百姓养来不就是用的吗?你若是不用,这些人越生越多,到头来相互压迫没了土地没了生计,还要骂你恨你……” “我在岸边呆了几百年,也看得多了,刚崛起的家族实力低微,便对下民好些,到了练气筑基,哪里还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你家倒是老久不曾转变过来……你这人按理来说通透,不应如此。” 狐狸叽叽歪歪地说了许多,这才抬头望向李通崖,见他脸色难看,隐隐有怒色,这才慢慢闭嘴,有些畏畏缩缩地摇了摇头,想要道歉却又觉得委屈,只看着他。 “呼…” 李通崖叹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适,有些疲惫地道:阑 “道友多言了,我胞弟便是为人血食,通崖又是一介农户出身,听不得这些话,我家豢养民众自有用途,不必道友劳心了。” 白榕狐毕竟是妖物,虽然把李通崖当做的知心的朋友,自始至终看重的也不过他一人罢了,见李通崖不听劝告,只好一甩尾巴,答道: “那蠢猪应该会寻你一趟,来问一问此间之事,你自行应对吧!” 李通崖点头道谢,放开镇子让这些妖物吃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李通崖本就痛恨上首的紫府金丹修士的种种行径,若是当真放开镇子,又与这些修士有何分别呢? 更何况法鉴凝聚箓气需要香火加持,治下百姓越多越好,按着《牲祭法》所言的标准,如今治下的百姓提供的香火凝聚的箓丹李通崖犹嫌太少,更不可能放手。 狐狸见李通崖心中有把握,只能点点头,李通崖问道: “道友可晓得徐国妖物的情况?”阑 “徐国……” 狐狸目中闪过一丝惊惧,低声道: “怎么不知道!释教南进,我等妖物可要比你们仙修还要惧怕!” 李通崖一挑眉,便见狐狸一甩尾巴,答道: “释教有法术,换作什么缘法不缘法的,一见面便要捉你!捉去就要你吃素,吃素便罢了,还要你为他走狗,叫什么灵兽……那个不惧?那个不怕?” 狐狸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答道: “你莫要看我等妖族在江南还像模像样,只要开了灵智,炼化了横骨,有了一定修为,同样可以和修仙者称兄道弟,互相称什么道友前辈,甚至可以建立十六妖洞,与三宗七门并立,紫府妖修还能云游四海,交友天下……”阑 狐狸顿了顿,继续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请人坐镇 鉴中天地,灰白的雾霾在天地之间沉浮,下头的月白色建筑物修复了大半,阁楼栈桥,高台宫殿,坐落其中,绵延不绝,点缀着一道道升腾的月华,一派人间仙境。 陆江仙倚坐在石桌之前,靠在白玉般的桌边打着瞌睡,手中的玉壶轻轻一顿,耳边缓缓浮现出一道稳重的声音。 “李氏子弟李通崖,恭请法鉴,除妖诛恶,以享血飨……” 陆江仙打了个激灵,伸了个懒腰直起身来,神识自镜面上浮现而出,面前的灰衣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 “李通崖……” 他在李家苟了这么多年,眼看着李家四兄弟就剩下这一个,即使修成了筑基依旧恭恭敬敬地在下首躬身念着祷祝之词,陆江仙不禁默然。 “李家四子,李通崖最为谨慎多疑,我在这李家待了几十年,他难道一点怀疑也没有么……自是不可能的。” 陆江仙自己清楚自己在李家崛起过程之中帮的那几下,可谓是漏洞百出,蹩脚得很,初时几人都对修仙之道并不熟悉,即使有预感也是在心头暗暗生疑,如今李通崖在修仙一道混迹半百年,见过了太多东西,就算是李木田一介凡人,死前几年都对法鉴有猜忌,若是说李通崖对法鉴未有怀疑,陆江仙绝不相信。 “他已经是筑基仙修了,面对法鉴却不像在对待一件法器,反倒像是一位上仙,此中之意,昭然若揭。” “甚至那些我当年看上去太过刻意的举动,李通崖与后辈讲述时都美化了许多,似乎在刻意地维护如今的关系……谋虑长远啊。” 陆江仙虽然算不上心思深沉,醒醒睡睡间心理年龄也有三十余岁,自觉斗不过这些修士,也懒得去斗,心中暗道: “我寿命太长,只要苟在这鉴中,不惧什么灾祸,只望着种收符种,力所能及地帮上一帮,这些年有个好收成最好,若是不成,也随他去了。” 李通崖依旧在下首静静等着,足足过了一刻钟,这才一甩袖子,小心翼翼地上来摘镜子,陆江仙暗道: “去徐国看看倒不错,当年迟尉一众紫府途径此地都不曾发现我,应无大碍。” 于是收敛光芒,如同一面普普通通的破烂铜鉴一般落在李通崖手中,李通崖端详了一阵,半点灵机与法光都见不到,感慨了一声,将鉴子放入怀里,两步飘摇出了院子。 陆江仙在上头想着,李通崖方才在下首亦想了许多,从项平从河床上拾得法鉴,李家一步步成长成世家,现在再来回味《接引法》中的那两句: “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李通崖心中不由默默不安,他李家受了法鉴太多益处,反倒叫他不安,暗忖道: “他日我既已身死,滋养法鉴也无大碍,只是这言的是什么功才能算不负效信……” 念动之间已经落在山脚下,李通崖看了看在院中默默画符的李玄宣,迈步进了院子,温声道: “宣儿!” 李玄宣挑了挑眉毛,抬起头来,连声道: “仲父,可是狐妖前辈有了信儿……” “不错。” 李通崖点点头,答道: “兹事可行,不过还得派人前去一趟萧家。” “萧家?” 李玄宣接了一句,便见李通崖道: “我外出捉妖,却不放心你们,还去请萧元思前辈抽空来一趟。” 李通崖此去边燕山并不远,来回却也有数日功夫,按理郁家如今默默疗伤,怎么也不晓得李通崖身处何方,不应忧虑,可李通崖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思量了一阵,终究是打算麻烦萧元思,嘱咐道: 】 “你借着渊蛟婚事,请他来一趟。” 第二百六十三章 边燕山 萧元思哈哈一笑,连连摇头,答道: “人人都说天地灵机,灵机勾连天地,在天为种种灵气,在地为地脉火渊,又岂是升空去打能解决的问题,灵机与地脉相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是修了阵道,便知道其中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年三宗七门围攻李江群,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李江群一介紫府之身,一道青锋无人敢敌,以一敌多,同样将望月湖北麓的地脉灵机打得断绝,近百年才慢慢恢复过来,便可见一斑了,李江群出手尚有如此威力,若是换成那些金丹修士,岂不是要天地震动了?” 李通崖恍然点头,不由叹道: “金丹……也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尸骨,多少年能修得。” 萧元思讽刺地笑了一声,张张口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默默咽了下去,只答道: “金丹非是你我能想,至于往上的道胎之境,只能存乎于想象之间了。” “道胎?” 李通崖微微一愣,自家修行的乃是《太阴练气养轮经》,其中也提到过修行六境,分别是:胎息、练气、筑基、紫府、金丹、元婴,不曾有什么道胎之境,疑惑地问了一声。 萧元思点点头,解释道: “乃是金丹之上的境界,太久未有人修成,于是当今修炼界往往不去提,不止江南,什么漠北、岭北、稷中诸国,全然没有听说过道胎,据老祖所说,此界恐怕有五百年不曾有了。” 李通崖听了这话,暗道: “兴许元婴乃是道胎的古称吧……《太阴练气养轮经》也不知成书于何时,多半十分久远,有些命名不同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等受教!” 李通崖恭敬应了,萧元思便笑着摆摆手,推辞道: “这算什么受教,小道消息罢了。” 于是起身,开口道: “你若是要去徐国,且尽早前去,不必与我多言了,我就在这山上读会丹书,数日功夫,读起书来沉浸于玄妙之中,不过片刻。” 李通崖道谢了一声,告辞驾风而起,李玄锋已经背着金弓和李玄岭在空中等着了,沙摩里和安鹧言几个外姓修士侧身而立,李通崖看了眼几人道: “且随我往北去。” 一众人连忙应是,跟着驾风往北而去,李通崖思忖着,开口道: “这边燕山妖将也不知道有多少手下,你等先寻一座山埋伏着,我先去探探动静,看看他手下有多少练气妖物,最好能一锅端了。” 众人纷纷应下,驾风在山间穿行了一天,跨过深青色的湖水和暗色的茂林,便已经过了越国地界,到了徐国。 一入眼,景色顿时截然不同起来,满地的发白骨头四散零落,道路上荒草杂生辉没有踪迹,也不见有什么人烟,偶尔也有流转的法光飞过,见了一众人立刻折返,远远地绕开,李家几人想要寻人来问问状况也没有机会,只好埋头飞着。 地面上倒有不少斗法的痕迹,或是法光流转,寒气森森,或是五色彩光,四处流淌,偶尔还能见到一些祭炼的白骨和血肉,饿死的豺狼和虎豹,着实让人开了眼界。 李家人不欲多事,根本不去深究,只绕着那些有神异的地方走,边燕山本就不远,不多时地势越来越高,那山便遥遥在望了。 李通崖一路仔细观察,在四下寻了一阵,终于在山间找到一个小小的法阵,停在那法阵跟前,轻声道: “老夫途经此处,有事相问,还请道友开一开阵法!” 那阵法不过胎息境界,李通崖筑基的气势勃发,里头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法阵如冰雪一般消融,迎面走出来一个老头,身后跟着一大群童男童女,那老头满头白发,匆匆忙忙地便跪下,恭声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杀妖受箓 李通崖落在山间,只听见几声低低的狼嚎在林间回荡,云雾遮挡着四下漆黑一片,灵识在洞前一扫,便觉着一股浓烈的妖气血气扑面而来,他按剑向前,左手捏出一朵术火,弹指射入洞中。 术火在浓烈的妖气中升腾了两息,便明暗不定着熄灭了,李通崖目光平淡,望着洞府中的庞然巨物,只握着剑,一言不发。 “道友何必苦苦相逼……” 沙哑的声音传来,在李通崖耳边回响,这妖物早就察觉到了李通崖的到来,只是依仗着大阵,一声不吭地躲在洞府之中。 这边燕山大雾弥障,荒无人烟,灵识难以作用,这妖物料准堂堂筑基修士心高气傲,最怕麻烦,不可能在边燕山中去苦苦寻觅,便缩在洞府中等着李通崖知难而退。 谁知李通崖就望着这处落下来,妖物只道这筑基修士有什么法宝,更不敢对敌,嘶声道: “我乃糁君妖王手下妖将,还请道友速速退去,休要惹得妖王不快!” “什么妖王,你若是有背景,哪里还会敢待在徐国!” 李通崖却早就问过狐狸,当下驳了回去,那妖物一滞,眼看唬不住李通崖,只哀道: “你是紫府金丹道的修士,也不是什么驭兽降妖的法师,说起来同我妖类也有交情,何必这样苦苦相逼……” 见李通崖不为所动,那妖物声音渐渐尖细,哭叫道: “我不食修士,不惹事端,不过在这边燕山中独自修行,饿了便吃些凡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上仙何必呢!你一身修为与我妖力灵智皆来之不易,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狼妖在边燕山修行多年,徐国又是诸法交汇之地,南北的道法、行事截然不同,倒也让他学了不少东西,哀求了一阵,道: “小妖是从北边逃回来的,得幸见得一摩诃法相,为小妖求了一缘法,在这边燕山修行百年,便有一男子应誓来渡我,之后便有大机缘!如今时日将近,只待上仙放我一命……” 李通崖任凭它如何来说,始终默默积蓄剑气,那狼妖顿了顿,终究是放弃了幻想,如风一般从洞中钻出。 便见一只小屋般大小的灰狼显出身形,两眼绿幽幽如电如火,妖气浓烈,毛发蓬松,服帖地舒展来,在地上打了个转,便欲逃跑。 李通崖早就等着了,便拔剑而出,带起一道亮白色的剑光,锁定了那狼妖,沛然而至,狼妖不得不转身来迎,又惊又怒,啸叫道: “修士,你要毁我道途!” “不止道途。” 李通崖身后浮现出盘旋的深蓝色蛟蛇,不同于望月湖周边水脉的深青色,边燕山的水脉更寒,便呈现出深蓝色来,两条蛟蛇张牙舞爪,李通崖开口道: “还有你的性命!” 这狼妖恨恨地盯着李通崖,咬牙切齿道: “原来是『泾龙王』。” 言罢轻轻一吐,喷出一道青光来,上下起伏,四下飘动,刹那间分成九道,蜂拥而至,将李通崖的剑气撕碎。 这狼妖的道基乃是『地巫祝』,晓得许多秘法,养了一口青光在胸腹之中,实力强横,李通崖的剑气顷刻之间被撕成了锐气,只好引动那两条蛟蛇上前,手中的长剑不停,纷纷然往狼妖身上打去。 那狼妖虽然实力更强,却没有同李通崖斗法的心思,暗道: “这人好似并非什么剑仙大能,寻常修士罢了,只是这些修士一向抱团,杀了小的来老的,莫要同这家伙纠葛,寻机脱身而去便可,我不过是一山林小妖,可惹不起这等仙门弟子!” 于是长啸一声,下首的山林中浮现出四道黑风,是这妖物的练气手下,纷纷往山上来,不曾想周边同样浮现出几道法光,却是李家众人将之围住了。 “果然有备而来!” 这妖物越发惊骇,只顾逃命,可被李通崖源源不断的剑气所阻,不得离去,发现面前这人虽然威胁不大,却也难缠得紧,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取胜的。 “求求上仙,且饶我一命罢!” 妖物体型庞大,青光也是压着李通崖打,却颇为焦急,毫无喜悦之情,只顾着不断求饶,时时刻刻注意着李通崖,生怕他掏出什么符箓或是法宝,一口气结果了自家。 李通崖不动声色,手中剑气源源不绝,只暗道: “这妖物不好对付,寻机拔出青尺剑,或是用上法鉴皆可……只怕是法鉴威力太大,一口气将这狼妖打成肉泥,岂不是白跑一趟。” 李通崖灵识勾动法鉴,隐隐约约能感受这法鉴中太阴玄光的威力,自己正面中了法鉴一道玄光多半是没有命在的,这狼妖虽然强出一筹,也未必能幸存。 “嗷!” 这狼妖也果决,眼看着局势不对,不知山下的法光中还有没有筑基修士,长啸一声,咽喉中再度吐出青光,隐隐带着血,威力更胜一筹,李通崖的两条蛟蛇被打散了形体,两道青光一前一后,往李通崖面上来。 “好!” 李通崖只赞了一声,飘然向后,反而收剑入鞘,左手反握身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拔出一寸青白色的剑刃。 “嗡……” 山下的李玄岭众人耳边嗡嗡一响,手中剑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山间遍地尸骨间的锈剑碎片皆跳动不止,那狼妖亡魂大冒,身上妖力升腾,不记损耗地撑起法盾,缩着头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