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见青山》 第1章 虫灾 四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海拔两千多米的木兰林场上，鹿霜仍然裹着毛衣羽绒服，外面还套了件耐脏的军绿色工作服。 帽子下一双好看的眉眼紧皱在一起，让原本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姑娘，身上平添了些许戾气。 “怎么会越来越严重？我不是上周开会的时候就说过用药吗？不用担心库存量，我会再想办法的，等路一通，我就下山采购！” 说话之间，几只土黄色的大虫子就从树上掉下来，鹿霜的胳膊和肩膀上都留下了印记，让她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鹿霜经营木兰林场的第七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大面积的虫灾，但蔓延速度如此之快的，还是第一次。 病虫害防治队队长姚松明抬了抬眼镜，对着笔记本上的数据，语气凝重：“霜姐，一周的时间，原本受灾的十几棵树，已经发展到六十多亩了…… 往常我们的杀虫手段已经全部都用过了，不仅没有得到遏制，反而在药物的多重作用下，产生了抗药性和变异。” 鹿霜的心脏紧了紧，抬头望了望这些挺拔翠绿的松树，远远地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走近一看，会发现松叶上密密麻麻地站着枯黄色的蠕虫，振翅之间，就从一棵树，扩展到周边其他的树，不停地蚕食着松针、树干。 鹿霜不再踌躇，拔腿往山下走，身后跟着林场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一群中年男人，全都神色认真地听着面前这个清瘦背影的指挥，一边走一边做着笔记。 “姚松明，马上把已经感染的部分架起隔离线，日常养护和其他健康的林木分隔开来，避免交叉感染。” “邹医生，尽快取样，抓紧时间研究克制这些虫子的方法。” “赵焱，你带安保队的人，把下山的路通了。” 走得太过急促，没注意到脚下一块碎石，鹿霜崴了下脚，身体向右侧偏倒。 赵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关切：“小心！” 鹿霜点了点头，收回了胳膊。 赵焱是典型的西北人长相，超过一米九的个头，长相周正，棱角分明，在常年的户外作业下，皮肤是显眼的古铜色。 这样一个看起来气势十足的男人，在鹿霜面前，却总是弯着眼睛，轻声细语地开口。 “我看天气预报，这两天山上可能还有雪，现在要通路吗？” “恩，今年天热得晚，我们不能再等了，林场里的药物储存已经不多，我们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收拾住这些虫子！”鹿霜的语气不容置喙，“另外，我也还想去趟京城……” “去京城干什么？”赵焱下意识地问。 “下周有个防风治沙论坛，王锋教授会参加，这次虫灾来势汹汹，我总感觉没那么容易能解决，还是去请教一下专业人士比较好！” “那我陪你一起去！现在下山路上都是积雪，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鹿霜尴尬地瞪了他一眼：“赵焱，现在是在工作！” 她瞥了眼后面，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着。 “姚松明和我一起去就行，到时候有很多专业的问题。而且最近是危险季节，你得坐镇林场，守好防火这条底线！” 见鹿霜已经有了安排，赵焱也不敢再开口，讪讪地点了点头，一群人下山去了。 …… 临出发去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林场宿舍里，赵焱忙前忙后地收拾着东西。 “京城应该没咱们这儿冷吧，厚的薄的外套我都给你装一件哈，鞋子你带几双？” 鹿霜沉浸于手里刚拿到的报告，果不其然，十来天的时间内，林场内已经出现了三种不同种类的松毛虫。 它们各有各的生活习性，却都具有着相同的侵略性。 赵焱见她没答话，也没再打扰她，静静地坐到她旁边。 鹿霜原本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赵焱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发愁了，王教授可是业内大拿，一定会有办法的。” 鹿霜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头，拢了拢衣服：“我知道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赵焱犹豫了片刻，没说什么。 他和鹿霜订婚已经半年了，但每到夜晚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有些抗拒。 赵焱不愿勉强她，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算什么。 鹿霜站起身送他出门，看了看他宽厚的背影，想说什么，又咽了咽口水。 赵焱转过身来，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霜霜，抱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鹿霜耳朵跳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未婚夫妻之间，拥抱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焱的怀抱和他本人一样，安全感十足。 他一只手就能将鹿霜抱个满怀，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安心去吧，林场一切有我，不会出事的。” 鹿霜在他胸口“闷哼”一声，点了点头。 木兰林场位于蒙省东北部的高原之上，平均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每年的平均气温都在零下，拥有着无比漫长的冬季。 九月，城市里的枫叶才刚刚泛黄的时候，林场就会迎来每年的第一场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五月，冰雪才会逐渐消融，流露出一点点暖意。 在这之前的冬春两季，都是森林火灾的高发季节。 往年来说，鹿霜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林场的，但今年的虫灾发展势头太过迅猛，她不敢耽搁。 还好有赵焱，可以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下山的路上，鹿霜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一点不敢分心地小心着路上的积雪，生怕一个打滑，她和姚松明就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之上。 出了蒙省境内，她想着应该可以放松些了，却没想到，原本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的太阳，顷刻之间就被覆盖 第2章 熟悉的背影 京城之内虽然没有黄沙弥漫，但一下车，还是能感觉到浑浊的空气。 姚松明在林场呆惯了，十分不习惯：“没想到啊！堂堂京城竟然也会刮沙尘暴，还不小呢！” 鹿霜在后备箱里拿出行李，径直往酒店走去，“这都好些了，我以前在京城念书的时候，比这还夸张，经常吹黑风！” 酒店大堂门口挂着醒目的指示牌：“第三届全国防风治沙论坛嘉宾报到处”。 鹿霜拿出邀请函递给前台：“木兰林场鹿霜、姚松明”。 顺利地签到、办理入住。 躺在床上的时候，鹿霜根本来不及怀旧，虽然酒店离京大只有五六公里，溜达着也能过去。 但她实在太过精疲力竭，来不及思考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怎样的七年。 第二天一早，酒店里熙熙攘攘，全国知名的林业、生态学、环境学专家学者，各地的农林业部门负责人，相关企业负责人，齐聚一堂，共同探讨最近几年来越来越严重的沙尘暴。 “同志们，伴随着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我们在这一过程中，付出了生态环境的巨大代价，以京城为例，最近三年的沙尘天气持续时间提升了23%，影响范围甚至扩展到了部分长江以南地区，造成无数的生命、财产损失。 今天我们大家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共同探讨，如何尽快构筑起一道防风护沙屏障！” 掌声响起，鹿霜低头和姚松明耳语，“待会我们分头行动，我在分会场做报告，你去主会场逮一下王锋教授，跟他说一下我们的情况，尽量争取！” 姚松明连忙点头。 鹿霜整理了下衣领，顺着人流出门，按照议程安排，开幕式结束后，专家、教授们继续主会场的交流探讨，其他人则按照类别去分论坛，企业的人在一屋，政府的人在一屋，确保大家能够各抒己见求同存异。 鹿霜去的分论坛都是全国各地的林场主，主要集中在蒙甘新三省，有不少之前都认识。 推门进去，乌泱泱全是晒得皮糙肉厚的中年男性，唯有鹿霜一个，虽然穿的黑色套装，周身的温婉气质却遮掩不住。 有人好奇地打量她，“这小姑娘是谁啊？” “哪个学校的研究生吧，走错分论坛了小姑娘！” 旁边有相熟的大哥赶紧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啥呢，这可是木兰林场的场主，鹿霜，别看人姑娘长得温温柔柔的，人手底下可管着蒙东地区最大的林场呢！” 鹿霜礼貌地笑了笑，找到座牌坐下。 分论坛都是圆桌会议的形式，不分主次，鹿霜坐在靠门的这一边，背后还有一排旁听座位，基本都是空着的。 会议开始后，大家轮流开始介绍自家林场的建设经验。 门悄悄地打开了个缝，又关上。 两个男人钻了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穿得比较正式，身材挺拔气质出众，另一位穿着衬衣，看起来年轻许多，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坐在了角落的旁听席上。 “林老师，我们为啥不去主会场啊？”年轻的男生悄悄问道，主会场有最多的专业大拿，含金量自然也是最高的。 林深斜睨了他一眼，“你连毕业论文的课题都找不到，还不来多了解些经验材料，光看那些理论，等着延毕吗？” 方子文咽了口水，瞬间不敢说话了，乖乖地掏出本子出来做笔记。 他跟着林深两年，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的，虽然有些毒舌，但带起学生来一丝不苟，十分注重从经验材料中启发学生，而不是盲目的教条主义。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两年时间内，成为京大最受欢迎的教授。 年轻帅气纵然是离不开，但他的专业能力，也是无人敢质疑的。 “木兰林场的建设主要有三项主要经验，一是引进开发优良种苗、优质树种，落叶松、樟子松、白桦、云杉等树木生长周期长，前期养护成本高，但树木存活的年限更长，具备更高的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将主要的成本放在了优质种苗的选择和培育上……” 一道清亮的女声吸引了方子文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望过去，高高瘦瘦的背影，扎着马尾，宽大的黑色西装，看不清年龄。 奇怪哦，林场主居然还有女生？ 出于好奇，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木兰林场。 百度上的词典赫然写着：“蒙东地区最大的人造林场，天然氧吧，生态福地……” 方子文惊讶地把手机凑到林深面前，“林老师，这个木兰林场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哦。” 林深没答话，方子文转过头去，才看见他发呆似的盯着那个女生的背影，眼里的情绪浓得晕不开。 “林老师？”他伸手捣了一下。 林深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恩？” “我说，这个木兰林场听起来还挺厉害的……” “恩，是还不错。”林深点了点头，罕见地夸了人。 却又很快把话头转到身边人身上：“这几年国内各种农林牧场的发展建设速度很快，你早该多了解多实践了，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课题。” 林深的声音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每每都直插人的心脏。 方子文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地埋下头记笔记。 没有了身边人的打扰，林深的思绪完完全全被那个熟悉的背影侵占。 她的声线还和当年一样，清润爽脆，不急不缓。 无数的荒草在林深的脑海中蔓延，牵一发而动全身，抓住他的心脏，陷入无尽的沉沦。 一直到那个背影开始活动，与周边的人友好地告别，将桌面上的东西装入包里。 林深才下意识地想躲藏。 他匆匆忙忙地看了一眼表，转向方子文：“走啊，等着收茶杯吗？” 说完就赶在鹿霜转身之 第3章 与世隔绝 鹿霜匆匆赶回到主会场的时候，就看见姚松明拉着王锋教授正在叭叭个不停。 王锋教授是国内最知名的林学专业教授，对于林场内生态治理素有研究。 姚松明是林场唯二的研究生，学的也是林业相关的专业，说起专业上的事情来头头是道，和人打交道却不太擅长。 鹿霜看见他一直在不停地说，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王锋教授止不住地咳嗽。 她连忙过去把人扯过来，给了王教授一些松气的时间。 老教授年过古稀，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热水，脸色才算缓和了一些。 “王教授，不好意思，这么忙还打扰您。”鹿霜连连鞠躬道歉，“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木兰林场是王教授科研团队的重要研究基地之一，之前他们也打过几次交道，老人家一直非常关注她们林场的发展。 “小鹿啊，情况我都知道了，但是你看我现在这身体，在家里都是要用呼吸机的，我可能都撑不到去你们那儿啊！” 鹿霜愧疚不已，“对不起王教授，是我们没考虑周全，最近天气不好，我们山上就更冷了，确实不应该再让您来回折腾……” 她话音未落，王教授就摆了摆手，“你们这情况肯定也得尽快处理，这样吧，我叫我的学生过去看看。” “学生会不会经验太……”姚松明心直口快，鹿霜连忙给了他一肘，止住了他的话头。 王教授当然知道他们的担忧，爽快地笑了笑，“你们就放心吧，我这学生是前两年京大重金从国外聘请回来的青年人才，同样也是我们学院的教授，而且我这个病虫害防治的项目，他参与了很多，专业知识不会比我差的！” “那当然不会，”鹿霜赔着笑，“王教授您推荐的人，我们肯定一百个放心！” “那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看这个会议结束后，他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回去。” 鹿霜站得不远，听见听筒里的男声不真切地传过来，低低的，很有磁性，“明天不行，有课。” “哪个林场？” “嗯，周末吧，让他们把情况发一份到我邮箱。”对面那人惜字如金，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 林深靠在座椅靠背上，双手摩挲着方向盘，原本舒展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 听到木兰林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应该犹豫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答应的话就已经先说出了口。 方子文敏锐地感觉到车里的低气压，试探性地问了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林深揉了揉眼眶，“你去统计一下，周末有哪些人愿意和我去蒙省出差。” 方子文果断点头，双手翻飞在师门群里发消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了，老林今天心情不太好，劝你们十分钟之内赶到实验室。] 某硕士学弟：[woc……不是说要去一天吗？] 某硕士学妹：[师兄你又怎么惹老林啊了？] 方子文：[……] [周末去蒙省出差，谁报名？] 傅娇娇秒回：[我去！] [十一点还不来实验室，还嫌深哥骂人？] 群里火热的气氛瞬间被泼上了一瓢冷水，无人再敢说话。 林深一共招了两个博士，方子文博二，傅娇娇博一。 她一向自诩为林深师门的大管家，硕士的弟弟妹妹们自然是不敢惹她，灰溜溜地从群里隐身，火速赶往实验室。 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鹿霜的本子满满地做了七八页的笔记。 她本科加研究生念了七年的文学，对林业方面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刚回林场的那两年，都是白天干活，晚上看书，日复一日恶补起来的。 好不容易有了这种密集学习的机会，她一点神都舍不得走。 晚上，鹿霜独自开车去了京大，这次入京时间很紧，但还是有非常想见的人。 下了车，老远就看见一身紧身针织衫加短裙长筒靴的邹倩，“倩倩！” 鹿霜小跑过去，邹倩连忙给了她个大大的熊抱。 “霜霜，天哪，我好想你啊！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研究生毕业以后就见过一回吧，那次你去呼市旅游……” “对对对……”邹倩挽着她，嘴里哈出一团团白汽，“走，我们直接去食堂吧，我快冻死了！” 鹿霜调笑她：“我还以为都市丽人都不怕冷呢！” 邹倩和鹿霜本科加硕士七年都是舍友，也是她关系最好的朋友，虽然毕业之后鹿霜选择回老家，邹倩留在了京城。 但距离也并没有怎么影响二人的关系，平时忙完各自的工作之后，还是能在微信上聊些家长里短，所以即使很久没见，也不觉得陌生。 两人快步进了食堂，邹倩缓过来了一些，豪气地挥了挥手里的小包，“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姐请客！” 鹿霜也毫不客气，把念了好久的烧烤汉堡各种美食全部买了一份，两人坐在角落里，食物满满地堆满了四人座的桌子。 邹倩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叹着，“还是学校好啊，这物价太感人了！” “主要我们倩倩现在是时尚杂志的主编了！这些都是小钱！” 鹿霜见到好久不见的朋友，心里高兴，连带着表情都比平时更为灵动了些，眉眼之间的笑意，透露出罕见的明媚。 “是呀，姐现在可是京城有房一族！”邹倩挺着胸脯，笑得夸张，丝毫不遮掩。 “终于不像以前了，以前咱俩天天在食堂选便宜的素菜吃，抠抠搜搜的！” 鹿霜也是来了京大以后才知道，原来大多数好学校里的孩子，家庭条件也都不错，父母不是教师就是公务员。 以前，一个寝室六个人，她和邹倩是最拮据的，相同的消费观念，也让她们走到了一起。 她释怀地笑 第4章 久别重逢 吃过晚饭，鹿霜在应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我们去看电影？还是k歌？” 邹倩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霜霜啊，你真是太out了，我都好几年没去过ktv了！” “那你们城里人夜生活都怎么过啊？” “蹦迪、剧本杀、密室……”邹倩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 鹿霜抱着胳膊：“那今晚就麻烦倩姐带我这个土狗开开眼界！” 邹倩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扯了扯她的毛呢大衣：“你这不行啊霜霜，太保守了。” 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身连衣裙，虽然简单，但胜在鹿霜身材好，凹凸有致。 邹倩立马动手把她的外套扒下来，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对了！走吧，姐今儿个带你蹦迪去！” 两人直接从西到东，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迪厅，一进门，鹿霜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吓得顿住了。 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姐，您来啦！你刚一打电话，我马上协调了卡座出来，你今晚在我这儿下单呗！” 邹倩看了看到处爆满的卡座，很是满意：“行啊，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鹿霜一路小心翼翼地扯着邹倩的袖子，晚上十点多，还没到热舞的时间，大家还在卡座里坐着醉前准备，男男女女聚集在昏暗的灯光下，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发酵。 鹿霜和邹倩才刚坐下没多会，就有人凑过来搭讪，问能不能一起玩。 邹倩打量了一番，客气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朋友。” 等人走了，鹿霜小声地凑过去：“你还叫了朋友吗？” “放心吧，我没叫别人……”邹倩眨了眨眼睛，“刚那俩男的一看就是来蹭卡的，眼神一直在你胸前打量，不安好心，可别最后钱也花了还被恶心到！” 鹿霜忍不住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浅浅地小酌了两杯，时间过了十一点，舞池里面很快热闹了起来。 邹倩想拉鹿霜过去跳舞，她却怎么都不愿意。 “算了算了，我真的不会跳倩倩，你放过我吧！” 邹倩双手抱胸，一股大姐大的气势：“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蹦迪呢？” 她双手合十，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撒娇般地看着邹倩，企图让她放过自己。 邹倩叹了口气：“唉，美色误人，谁让我这么爱你呢，今晚就陪你干喝吧！” 隔壁的卡座传来一声男人的闷笑，鹿霜和邹倩同时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清秀俊丽的男人，正捂着嘴笑。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以后，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满脸被拆穿的尴尬。 她们也没当回事，继续喝自己的酒。 过了没两分钟，那男人就举着酒杯过来了，鹿霜打量了一下，他穿得很简单，朴素的黑色短袖短裤，但手腕上的手表，可以看得出价值不菲。 男人笑起来有个小小的酒窝，显得很可爱，看不出年龄。 “两位美女，干喝会不会有些太无聊，我这边也就两个人，要不一起坐会？” 鹿霜看了看邹倩，意思是让她决定。 邹倩当然也看出来这男生气质不凡，人长得也周正，略思考了两秒，装作很羞涩地点了点头。 男人顺势坐了下来，敬了她们一杯：“尹樊，两位美女怎么称呼？” 邹倩和他碰了碰杯：“邹倩，”又指了指旁边：“鹿霜。” “邹倩，鹿霜……鹿霜……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尹樊的脑子正在全力搜寻这个名字，邹倩碰了碰他的胳膊，指了指隔壁那个只露出半个头的背影：“你朋友不一起过来吗？” “他啊，不管他，给学生改作业着呢……” 在迪厅里改作业，邹倩也是第一次听说，哈哈笑了两声：“那这位老师还蛮敬业的哦！” 正经的对话还没开始，一开始那两个搭讪的男人凑了过来，口齿不清，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 “呵……不跟我们拼座，跟别人就可以一起，咋的，看不起我们哥俩？”一身的酒气，熏得鹿霜下意识地皱眉。 邹倩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跟鹿霜聚一次，她不想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客客气气地开了口：“你们误会了，我们是朋友，早就约好了的。” “呵，骗鬼呢，老子都听见了……”说着就要去拉扯邹倩。 尹樊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轻蔑地看了对面两人一眼：“拿开你的脏手，好好去厕所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不愿意和你拼座还需要原因吗？长得丑倒胃口呗！” “妈的！你个臭傻逼，敢骂老子！”那男人随手操起一个酒瓶，猛地摔在桌上，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尹樊下意识地护住邹倩，跟那男人扭打在一起。 旁边的男人瞥见落单的鹿霜，直接扑了上来，鹿霜还没来得及闪躲。 一个白色身影就从旁边卡座闪了过来，从背后给了这男人一脚。 凶神恶煞的人摔倒在沙发上，鹿霜的眼神落在咫尺之遥的白色衬衣上。 在那个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他好像比以前瘦了些，周身张扬的气质似乎也收敛了些，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确实有点为人师表的意思了。 鹿霜愣神的瞬间，林深已经把沙发上的人揪了起来，一拳接一拳，眼神发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白色的衬衣上沾染了一点血迹，但还是不影响他霁月清风的模样，脸上的细框眼镜没有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有丝毫的松动。 身下的人连连求饶，林深却好像没听到一般。 鹿霜怕把事情闹大了，出声制止：“别打了，林深！” 林深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抬眼看她，眼里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散，逐步恢复到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样子。 邹倩和尹樊也同时转过身来。 第5章 年底我结婚 “卧槽，林深！” “卧槽，鹿霜！”两人同时出声，一改刚才的一致对外，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兄弟的前女友、闺蜜的前男友，这都是应该活在吐槽之中的人，阵营必须要划分清楚！ 那两个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骂骂咧咧地放了两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就灰溜溜地跑了。 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邹倩脑子里飞快地转弯，思考着应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林深轻推了下眼镜，没看他们，径直捞起沙发上鹿霜的外套，“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 “你自己走，出去可能就被那两个人堵住了。”林深的语气没什么温度，却让人没法拒绝。 鹿霜尴尬地转过身，朝着邹倩挤眉弄眼，“那倩倩和我一起吧，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邹倩还没来得及开口，尹樊就热情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你们放心！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回家！” 邹倩震惊地瞪了一眼尹樊，对方也同样朝着他挤眉弄眼，她胳膊微微使劲，发现根本挣不开。 只好认命地尬笑：“你去吧霜霜，到酒店了和我说一声！” 鹿霜无奈地扶额，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林深的脚步。 到了停车场，林深刚准备上自己的AMG，后面传来了鹿霜脆生生的声音。 “开我的车吧，我明天一早要回去。” 他接过车钥匙，跟着鹿霜走了两步，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鹿霜甚至要踩着踏板才能上去。 看着这巨大的体型差，林深忍不住吐槽：“你开这么大车，真的不会翻吗？” “我常年在山上跑，底盘高才方便。” “也是，差点忘了，你家那个地方……”他住了嘴，没再往下说。 鹿霜不但没恼，反而有点想笑。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林深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毒舌精。 上车后，密闭的空间内，鹿霜嘴里的酒气不断发酵，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间气氛也显得尴尬了起来。 她好奇林深怎么不问她住哪里，侧身看了看，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薄唇。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林深猛踩了一脚刹车，转过头去，对上鹿霜打量的目光。 像是在问她：“好看吗？” 鹿霜尴尬地收回眼，林深嘴角弧度很小地弯了弯，没有戳穿她，自顾自下了车。 几分钟后，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递给鹿霜一个袋子。 “什么？” 林深指了指她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雪白的皮肤上，沾染了两条刺眼的红色血迹。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腿被碎玻璃碴划破了……也不知道林深是怎么注意到的。 正在这愣神的片刻，林深已经蹲下了身，下意识地吹了吹她的伤口，想问她疼不疼。 鹿霜脸红了一瞬，腿往左并了一步，伸手拿过袋子，“我自己来吧。” 她拿出棉签，大面积地擦拭伤口，不算很深，但划得很长，后知后觉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蹙了眉。 林深也没挪脚，仍然保持着蹲下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粗鲁的动作。 好几次想伸手，手指活动了一下，又还是收了回来。 他差点忘了，他们已经不是可以肌肤相亲的关系了，她要保持距离，也是难免的。 等鹿霜把创可贴贴到腿上，他才站起身，回到驾驶位，继续无言向前。 到酒店的路程要四十多分钟，鹿霜实在被这诡异的沉默尴尬到头皮发麻，纠结了半天，还是打算寒暄一下。 “刚才那个，尹樊，你朋友啊？” “恩，发小。”林深惜字如金。 鹿霜硬着头皮继续，“不是听说你去国外读博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已经七年了鹿霜，我就是个智障，也该毕业了吧。” 他的语气有些重，故意把重音放在七年上，像是在提醒她，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和在一起一样长了。 鹿霜无声地抠着胸前的安全带，没再说话。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太好，林深缓了缓，也找了个话头。 “你呢，回老家去，过得好吗？” “还行，挺好的…” 再无多余的言语，林深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骨节泛白，脑子里一帧一帧地闪过以前的画面。 他伸手开了广播，害怕太过静谧的车内，会暴露他过于急促的心脏。 他其实有许多问题想问。 想问，经营一家林场，很苦很累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偶尔会想我吗？有遇到新的爱人吗？ 车水马龙之中，他们是身份尴尬的陌生人，谁也不能轻易跨过这道界限。 先开口的人，像是放不下，像是后悔，像是眷恋。 林深把车停到酒店的停车场，鹿霜下了车，规规矩矩地道谢。 “多谢你送我回来，你怎么回去？” “打车，我住的离这儿不远。” “好，那你注意安全，再见。” 林深的手在裤兜里紧了又紧，还是没有掏出来，没有做一个普通的、挥手的姿势。 “再见。” 鹿霜胳膊上挎着外套，或许是因为右腿的伤口，走路的姿势还有些不自然。 她转过身去，缓步离开。 终于，在她进入旋转门的前一步，林深叫住了她。 “鹿霜……” 她转过头来，看着远处的他。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有些慌乱。 亦如多年之前，他在京大校园内的莫愁湖畔，向她表白一样。 但这次，却再没得到期待已久的回答。 鹿霜拂开耳边作乱的发，轻轻地笑了笑。 “年底我结婚，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参加婚礼。” 第6章 让我去当小三？ 第二天一早，鹿霜熟练地操控着自己的普拉多，启程回家。 凌晨的时分，下了一场小雨，这会的空气比来时好了许多。 但相比起来，她还是更爱她的林场，那里树木繁茂，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听到清脆的鸟啼，闻到浸透心脾的新鲜空气。 听爷爷说，早年间的时候，蒙东地区还是一片水草丰沛、森林茂密、禽兽繁集的好地方。 但从他的那辈起，伴随着无休止的采伐和连年的山火，曾经富饶美丽了几百年的家乡，在数十年间，就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山 于是大家又开始种树。 但在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的地方种树，何其艰难。 长达半年的冬季，动辄七八级的大风，让无数细嫩的小苗在襁褓之中就没了生命。 如今的林场虽看起来已是枝繁叶茂，背后却也已花了三代人的光阴。 驶出京城以后，视线逐渐辽阔起来，鹿霜也很快把过去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而京大校园内，换了一副黑框眼镜的林教授，正哑着嗓子训人。 “你的文献综述是在复制粘贴吗？你引用一堆硕士论文是什么意思？在屎里面提炼出更精髓的屎吗？” “论国有林场实现生态多样化的可行性？这可行性还需要你去论证吗？你但凡出去找两个林场看看就想不出这么脑残的题目！” “这个实验数据和上周的一模一样，错得一模一样，你当我是老眼昏花了吗？” 一顿猛烈输出后，学生们纷纷涌出会议室，各自坐在电脑前，面如菜色。 小群里面的消息则是疯狂刷屏。 【救命啊！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老板今天怎么了呀，来大姨夫了吗？这么暴躁！】 【可能年过三十依旧是单身，心中郁结吧。】 一条条吐槽的信息中，傅娇娇不合时宜地开口：【你们懂什么？深哥长这么帅，要找对象不是分分钟的事？人家只是在等一个最合适的人！】 对面的两个学妹对视一眼，轻声吐槽：“她不会觉得老林在等的是她吧？” “算了吧，老林厌蠢，她要不是傅院长的女儿，能不能读上老林的博都不好说。” 窃窃私语之际，林深猛地开门出来，大家立马正襟危坐，切换电脑屏幕。 “方子文，你明天带队去木兰林场，一一记录他们的问题，我们回来商议解决措施。” “林教授，您不去了？”方子文非常惶恐：”我看了他们发过来的资料，不是一般的虫灾啊，我去，可能搞不定吧！” “我也没让你搞定，你连采样带回来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吗？”林深轻轻开口，却是让人不敢置喙。 方子文不敢吭声，大家当然都知道，带回实验室分析的东西，和自然环境下的问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但林深都发话了，他们也不敢挣扎。 林深一转身，傅娇娇就立马凑过去：“方师兄，我明天家里有事，那我也不去了吧！” 方子文黑了脸：“一共就四个人，教授不去，你也不去，就剩我和李涛两个人，这能干啥去？” 傅娇娇丝毫不当回事：“他们硕士的不还有这么多人嘛，你随便拎两个呗，反正去了都是些体力活，正好锻炼锻炼他们！”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房间里的所有人听见，大家都忍了又忍，才没把咖啡直接泼她头上。 林深素来是不爱理会这些纷争的，傅娇娇入了他的门下，他会好好教，但能不能毕业，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一会，林深又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外套，淡漠地扫视一圈。 “傅娇娇，你是师姐，明天就和方子文一起带队吧，也给大家起到一个示范作用。” 说完不等回答，便径直出了门。 走出校门，尹樊斜靠在他的车上，一脸菜色。 林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纵欲过度？” 尹樊连忙扑上来：“你可别说了，要不是昨晚为了给你创造机会，我怎么会和那位祖宗拼酒，这一晚上把我喝的，我他妈现在听见酒字都犯恶心。” 林深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馄饨铺，他正好也没什么胃口，两个人都吃点清淡的。 尹樊一坐下，就贼眉鼠眼地问他：“怎么样，昨晚有进展吗？有没有旧情复燃？” “燃个屁！”林深手里的勺一使劲，一个个好好的馄饨，就变成了片汤。 “咋不燃啊！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不是在国外几年都天天念着你的霜霜吗？你别说，我天天听你说霜霜，昨晚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她要结婚了……” 林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声音低沉。 尹樊也愣住了，半晌又笑：“合着这么些年，都是你单相思呗，人家早都放下了。” 要搁平时，他说这话，指定会被林深狠狠地揍一顿。 但现在，他却始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碗里的片汤。 尹樊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堵。 他和林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本科就出国去念了，那时候他老劝着林深多出去走走，出国交换或者读研。 林深却每天念叨着自己的霜霜。 他知道她家里条件一般，势必不能同他一起出国。 他也曾许诺可以由自己负担她的各项生活费用，让她不至于生活那么清贫。 但鹿霜却一直很倔，自己给她送一份礼物，她必然会选择相同价值的回送。 林深为了尊重她，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出国的事情。 直到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两人分手，鹿霜回了家乡，他才申请了国外的博士。 在国外这几年，尹樊陪着林深喝了无数场酒，见过无数次他伤心难过或者崩溃痛哭的样子。 但从来没讲过他现在的模样。 像是无力 第7章 陌生的鹿霜 “什么当三啊，怎么能这样说！公平竞争啊！” 林深没答话，尹樊又开始循循善诱：“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你的出现，影响不了别人的感情，那说明鹿霜确实放下你了，也说明她的未来老公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但如果你的出现，让他们任何一方犹豫了，那也说明他们本来就对对方不够坚定。 你就充当一个试金石，也算是再给自己这么多年的惦念收个尾。” 林深怀疑地打量着尹樊：“你这些理论都从哪里来的？你不是母单吗？” 尹樊被戳中痛处，气得跺脚：“老子帮你分析你还要戳我的伤口！”说完他干脆起身走了，留下林深和两碗未买单的馄饨。 他才不会告诉林深，他昨晚可是牺牲了自己，从邹倩那里套来的信息。 一想到邹倩，他的耳朵又一阵一阵地发烫…… 第二天一早，金杯车上，方子文看着旁边气冲冲的傅娇娇，觉得心情挺好。 “走吧师傅，出发！” “等等！” 一身休闲装扮的林深，戴着墨镜，踏上了车。 “老师，你不是说不去了？” 林深把包随意地扔到座位上：“我又想去了，不行吗？” 四个小时后，乌兰县高速路口，一辆熟悉的普拉多停在路边。 方子文接起电话：“鹿老师您好，对对对，是我们，您前面带路就行，我们跟着你走。” 金杯车跟在普拉多后面，从国道转成省道再转成乡道，一路盘旋而上，温度越来越低，空气也越来越清新。 林深偶尔能通过窗户看见前面的人影，没想到她现在车技这么好了，这么小的林间小路，也能灵活通过。 车停在一道写着“木兰林场”的界碑前，鹿霜后面跟着两人，和率先下车的方子文打招呼。 “方老师你好，我是木兰林场的鹿霜，欢迎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 方子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老师，我是学生，这才是我们老师。” 林深双手插兜，灰色冲锋衣搭配黑色背包，像个十足的登山客，悠然地从车上下来。 “林深林教授，我们农林学院最年轻的教授。” 鹿霜的手愣在半空中，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怎么会想到，王教授介绍的专家，竟然就是林深。 对方挑了挑眉，似乎很满意她这幅惊讶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伸手握住她有点僵掉的手。 “鹿场主你好，我是林深。” 鹿霜收敛了表情，飞快地收回手，指着身后的人向他介绍：“林教授你好，这是我们病虫害防治队的队长姚松明，这是我们防火队队长赵焱。” 林深点头示意。 “请和我来，先带大家去房间把行李放了吧，我们这边温度低，各位老师也再添点衣服，下午我们再正式干活吧。” 林深于是叫大家回车上把行李拿了下来，他自己只有一个背包，但几个女学生还拿了行李箱，尤其是傅娇娇，硕大的粉色行李箱，拎又拎不动，只能使唤学弟。 还是赵焱热情地搭话：“我来吧，箱子给我！” 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正式进入木兰林场。 公路到这里就断掉了，往里走基本就是土路，中巴车过不去，鹿霜引着他们往上走。 走了没多远，林深就感到了浓荫蔽日的感觉，他拢了拢外套，却还是清楚地感受到身上的寒意。 这样的高海拔和低温之下，居然还能见到如此多高耸入云的青松，即使是作为专业人士的林深，也不禁有些惊叹。 穿过一片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居住区，阳光照射下的山谷显得温暖了不少，稀稀疏疏的几栋四层建筑物，成四方形排列着，中间挂着鲜艳的国旗。 鹿霜转过身来：“这边就是林场的宿舍区了，我已经提前叫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了，条件有限，各位老师多多包涵！” 大家领了钥匙各自去房间放东西，看着那人潇洒恣意的背影，她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头。 她不知道林深为什么会来，看他下车时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应当是早就知道的。 但前几天，他又问自己，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鹿霜记忆里的林深，优秀且骄傲，她绝对不相信他会故意找机会来林场见自己，更不会相信，分手七年，林深还对她有所想法。 踌躇之间，赵焱从楼上放好行李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他们都安置好了吗？”赵焱面露难色。 “怎么了？” “就是，有小孩可能觉得条件不太好，有些抱怨。” 鹿霜瞬间明白，京大的学生，家里就算不非富即贵，也都是幸福美满，估计是没接触过她们这里简朴的环境。 “没事的，她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我先去食堂看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你等下带着大家过来。” 林深和学生们到达食堂的时候，鹿霜已经站在满桌的珍稀美味前等着他们了。 因为想着给客人营造一个良好的就餐环境，今天林场的员工都是早早地到食堂里来打饭回去吃的，这会就剩了他们一桌人。 林深带了六个学生，一桌正好坐满十个。 鹿霜官方地举起杯：“今天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的老师、同学们，后面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们说，林场条件不好，委屈大家了，我以茶代酒，还请大家原谅我们招待不周。” 大家都附和着举起杯，唯有傅娇娇一人，嫌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纸杯：“确实太艰苦了，这都啥呀，待客就在这儿吗？你们这儿没有正经饭店吗？还有房间里，连空调都没有，这么冷的天，我们怎么活啊！” 席面上的氛围瞬间尴尬了下来 第8章 话痨林教授 林深记忆里的鹿霜，温温柔柔，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其倔强的人。 见到她此时圆滑的样子，他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两秒。 傅娇娇还想开口，被林深猛地瞪了一眼，她讪讪地把话头咽了下去，自顾自地开始动筷。 鹿霜也招呼着其他几位同学吃饭，一时间气氛也算缓和了过来。 姚松明也时不时请教林深几个专业问题，他虽算不上多么热络，但也基本有问必答。 言谈之间，他发现姚松明的专业知识储备还挺丰富，有些好奇：“你是学林学的？” 姚松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恩，我毕业于南农大，研究生学的是森林保护方向。” “不错啊，林场里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多吗？” 姚松明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研究生就我和霜姐两个人……” “她不是学中文的嘛……”林深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大家都听到，鹿霜本来正和赵焱说话，也十分尴尬地别过头去。 林深后悔不已，避开大家询问的目光，面色平静地继续夹菜，“前面鹿场主说她是学中文的我还有点惊讶，能经营这么大一家林场，我以为你们都是专业的。” 鹿霜也赶忙附和着：“林教授说的是，我们比不上国营林场，专家资源都太匮乏了，大家基本都是从小生长在林场的，接了父母的班，也就一代一代地干下去，确实没什么专业人才。” 看见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林深本想沉默应对，却又不忍让鹿霜的话头落下，只能非常官方地和她尬聊。 从林场的创建到主要的树种再到目前存在的一些主要问题，林深问什么，鹿霜就答什么。 学生们都很诧异林教授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但又觉得毕竟是来调研的第一天，全面了解情况也是应该的。 这种尬聊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吃完午饭，赵焱去进行日常巡逻，鹿霜和姚松明继续作陪。 九个人的队伍被自觉地分成两部分，鹿霜和林深走在前面，给他介绍林场的情况。 姚松明则和学生们走在后面，几个硕士的孩子都是第一次出来调研，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问个不停，姚松明也很有耐性，挨个给他们解答。 走了一段，鹿霜转过头来：“同学们，我要提醒大家一个事，最近是森林火灾的高发季节，所以我们林场是全面禁明火的，不管是在森林里还是宿舍区，不允许有任何点火的行为存在，请大家理解一下哈！” 换上防护服，鹿霜拉开警戒线，正式进入了受灾的林区。 片刻之后，就听到背后传来女生的尖叫。 鹿霜回过头去，看到一只硕大的松毛虫，掉到了傅娇娇拿着手机的手背上，还在她手背上爬行。 傅娇娇吓得花容失色，就那样把手举在半空中，不敢有任何动作。 还是鹿霜跑过去，伸手把她手上的虫子打下来，又踩死了，她才算回过神来。 林深无语至极：“没见过松毛虫吗？” 傅娇娇嘴巴一瘪，显得委屈极了，“深哥，松毛虫我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恶心的呀！这些松毛虫都变异了吧？” 说着就跑到了林深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深哥，我还是和你走一块吧，太吓人了！” 鹿霜眉心一跳，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有那女孩在，她正好不必尴尬地作陪，索性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进入林区深处，可以明显地看到有一大片油松已经被松毛虫吃干了针叶，树干毕露，形同火烧，成片地开始枯死。 林深之前看过他们发过来的资料，知道木兰林场这次虫灾比较严重，但经过这几天的蔓延，亲眼所见之后，还是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方子文，你带沈清和陈墨去进行采样，尽量选择活的标本，傅娇娇和谢琨负责留取生物影像，记得要足够清楚，蒋一浩记录一下这边的土壤和生物环境。” 领了任务，学生们各自散开来，姚松明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今天格外地活跃，终于能有人和他聊一些专业上的知识了。 看着人群散去，鹿霜百无聊赖地蹭着脚下的土，看着对面那个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 “林教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林深扶了扶眼睛，在思考着要如何解释自己来的目的，但鹿霜扶着树干，细细打量着上面蛰伏的松毛虫，似乎一点没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这个状况持续多久了？你们之前采取了什么措施？”他官方地开口，这种时候，只有跟林场相关的话题，才能激起鹿霜的兴趣。 “前后大概有一个月了，立春之后就出现了，但那时候很少，我们就还是像以前那样设置杀虫灯，但晒了几次太阳，温度一上升，就成倍数的泛滥开了。 以往常用的丙溴辛硫磷1000倍液和氰戊菊酯+乐克混合液都尝试过了，但都没有起到明显的作用。”鹿霜的语气中尽是焦虑。 听到她嘴里吐出来的这些专业词汇，林深还是有点惊讶。 但转念又觉得正常，她毕竟管着这么大个林场，要是什么都不懂，那也显得太草包了。 “化学防治要尽量选择在低龄幼虫期防治，这个你知道吗？”他试探性地问。 听到他语气中的认真，鹿霜也转过身来，“有听说过，但化学药品是我们林场应对病虫害的主要方式，往年也是这样的，所以当时也没想太多。” 目之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一会身上就会落下不少的虫子，他抬头示意了一下，鹿霜跟着他顺着林间小路一起往前走。 “林场的病虫害，要尽量选择多种方式叠加，设置杀虫灯属于物理方式，喷洒农药属 第9章 赶人 林深用余光扫了一下，鹿霜落后他半步，两个人之间也始终保持着半米的横向距离，她右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袖口，这是她以往发愁的时候会有的动作。 侧影之中这个清瘦的人影，又和记忆里的人重合在一起。 念书的时候她就很瘦，风一吹就要倒了的那种，平时也温温柔柔的，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来自江南水乡。 却不知道，她生长于荒凉的西北。 如今的她，似乎更瘦了，皮肤也比以前黑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力，也很有精神。 “林教授？”林深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看到鹿霜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别这样叫……我不习惯，现在又没别人。” 鹿霜很无奈，就算是没别人，以他俩现在的关系，还是很有必要保持距离的。 她想了半天，试探着问：“那我，还是叫你林深？” “随你吧。”林深黑着个脸，脚下的步伐也迈得大了些。 鹿霜赶忙跟上，不知道这个人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要是在京城，鹿霜肯定跟他分道扬镳，才不惯着他这个臭脾气。但现在，他是自己的座上宾，还指着他给林场救命呢。 “林深，你走慢点！” “你刚没说完的继续说啊，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啊？” 林深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喷烟！” 鹿霜的脚步停了下来，林深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 他转过头去，看到鹿霜楞在原地，满脸的紧张。 “怎么了？” 鹿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必须，必须要喷，喷烟吗？” 她的嗓音抖得不像自己。 林深当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你有什么顾虑吗？高温之下，能够更好发挥药液的作用。” 鹿霜的手紧了又紧，她当然知道喷烟的原理，也知道喷烟是一种防治病虫害的常见手段。 只是，这个季节，选择这种方式，总是会让她不可避免的心惊。 “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天干，我怕高温作业的话，引发火灾。” 林深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你放心，我会控制好的。” 但鹿霜根本放心不下来，虽然林深从大学开始就学的林学，但他一直沉浸于学术研究之中，实践经验并不丰富。 “可是，你，你也没有实地操作过吧？” 林深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有些难以置信：“你不相信我？” 鹿霜避开话头：“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哪怕成本高一些也没关系。” 林深不搭理她，又问了一遍：“你不相信我？” 鹿霜有些恼火，林深总是给出一些让她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这和相不相信你没有关系，喷烟总归是有风险的，我只是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林深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很明显是不相信她给出的官方的回答。 她干脆也不再理他，小跑几步找姚松明和其他的几位学生去了。 等大家各自完成手里的任务，天色已经渐晚，林区里的温度迅速下降，无人再敢逗留，回到宿舍区吃了晚饭就各自回了房间。 林场没有任何娱乐设施，鹿霜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无外乎是看书和加班。 十点多，困意来袭，她正准备入睡，手机就响了起来。 “霜霜，我们在林区抓到一个抽烟的人。”赵焱的语气很严肃。 “谁？”睡意瞬间消散。 “是今天到的学生，谢琨，我拿不准怎么处理，想问问你。” “有树木受到影响吗？” “我们发现得早，暂时还没有。” 鹿霜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思索片刻：“把人带到会议室去，我马上过来。” 她给林场内员工定的规矩是终年禁止明火，连食堂做饭也全都是用电，除了一些特殊的事项，报她审批之后可以酌情使用。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林场的铁律，一旦有人触犯，肯定会被驱逐出林场。 但此刻，恰好是这个外来的学生犯了忌讳……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去到对面那栋楼，敲响了林深的房门。 林深很快开了门，颇有兴致地打量她：“鹿场主，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鹿霜当然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只是现在没空理会他。 “你学生在林场里抽烟被抓住了，麻烦你跟我去趟会议室可以吗？” “什么？抽烟？”林深神色一凛，立马拿上外套和鹿霜一起下了楼。 等他们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是闹哄哄的了。 谢琨被按在椅子上，其他几个学生也被叫下来了，傅娇娇更是力挺同门，和防火队的几个工人吵成一团。 看见鹿霜和林深一起走进屋，屋内才噤了声。 鹿霜一屁股坐到主位上，虽然穿着一身家居服，不怒自威的气质却立马彰显出来。 她扫视了一圈，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谢同学，今天下午进入林场的时候，我说过现在是森林火灾的高发季节，林场全面禁止明火，您听见了吗？” 谢琨低垂着头：“对，对不起，我那会烟瘾上来了，就没想那么多……” “那你为什么还特意跑到林场去抽，而不是在宿舍区？” 此话一出，别说了鹿霜了，连林深都有些好奇，大晚上的，为什么特意跑到林区去抽烟？ 谢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理由。 一旁的林深抄手坐着，看不出来表情。 要按以往这种情况，鹿霜可能会直接把人扭送到公安机关。 但他毕竟是林深的学生，她不愿意抱有太大的恶意。 片刻后，鹿霜双手紧握着的拳头舒展开，礼貌地开口。 “抱歉，谢同学，因为你违反了我们林场的规定，我们可能不能再留你了，明天一早， 第10章 他们早就认识了 林深的太阳穴猛烈地跳动，有些酸痛。 他没想到鹿霜会丝毫不给他任何面子。 抽烟这种事，可大可小，虽然违反了规矩。毕竟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他不知道大家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但这是她的林场，她自然有决策的权利…… 林深尚未开口，傅娇娇尖锐的嗓音就充斥了会议室。 谢琨被赵焱一行人抓住的时候，傅娇娇也在旁边，便推嚷着一起来了会议室。 “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让人来就来，让人走就走！你算老几啊？ 我们是来给你们帮忙的！不就抽了个烟嘛，火还没烧起……” “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鹿霜厉声打断了她：“火要是烧起来了，你和你的同门就该去蹲局子了！” 傅娇娇满脸的不屑：“呵，请你搞清楚！是你们千辛万苦请我们老师过来的，想让我们帮你们处理虫灾，你现在赶我们走，就等着你那些树吃干吧！” 在傅娇娇心里，一行人出来，断没有让谢琨一个人被赶回去的道理，他们师门就算平时没多和谐，但现在林深在这坐着，肯定不会让他们被欺负。 但下一秒，林深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她难以置信。 “谢琨，傅娇娇，明天你们听鹿场主的安排回学校吧，这次的调研实践不适合你们，具体的处理情况我会在回学校之后上报院党委。” 林深虽然不知道鹿霜为什么大发雷霆，但他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这回不只是谢琨和傅娇娇震惊，其他的几位学生也纷纷抬起头来，诧异这是林深说出来的话。 尤其是方子文，林深一向是最维护他们的。 虽然平时比较严厉，但也数次为他们在其他老师和领导面前出头。 但这次，他居然一点好话都没有帮谢琨说，甚至还想给人处分。 谢琨一张脸惨白，“老师，你要给我处分？” 林深神色淡漠地盯住他：“你以为禁火只是鹿场主的决定吗？你没有看到林场入口以及许多地方张贴着的省级《森林防火令》吗？如果今天抓到你的不是林场的人，而是警察，你觉得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谢琨的头埋得低低的，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傅娇娇却还想开口。 林深扫了她一眼，平时没见过她对学弟学妹这么好心，此刻却涨红了脸，一副要和谢琨共存亡的模样。 再看她针织衫里面露出的衬衫领子完全乱掉了，下身的长裙皱巴巴的，鞋子上也有不少泥点子。 不需要求证防火队的队员，他也知道，傅娇娇是和谢琨一起的。 他转头看了眼鹿霜，她的眼里满是清明，很明显，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碍于他和小年轻的面子，不好说出口。 看着傅娇娇不依不饶的样子，林深周身的温度更冷了几分。 “傅娇娇，既然你和谢琨是一起的，却没有阻止他抽烟，按理说，你至少也该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吧。 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大晚上的在林区里面抽烟，我没兴趣追究，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希望你们能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要给我……更不要给京大丢人！” 此话一出，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满脸的震惊和八卦，恨不得立马抓着谢琨问他俩干啥去了。 全院都知道，傅娇娇是林深的头号迷妹，为了去他门下读博，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再敢提出异议，同时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臊得慌。 毕竟是同一个师门的，来人家林场的第一天，就捅出这样的篓子，他们现在都恨不得立马把傅娇娇和谢琨送走。 再看那两人的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傅娇娇感觉怒火攻心，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本来只是看谢琨年轻力壮的玩一玩，没想到会被林深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这样一弄，她还怎么光明正大地追求林深。 女生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掐进肉里，整个胳膊青筋暴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鹿霜无意让他们感受这样的羞辱，缓和了语气：“今天大家也忙了一天，都早点休息吧，辛苦大家了。” 话音刚落，傅娇娇就冲出了会议室，谢琨和其他几个学生也连忙跟上，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赵焱、鹿霜和林深三人。 赵焱很是惊讶：“林教授，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前面我们抓到他们的时候，那位女同学一直警告我们不要乱说话，我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所以我给霜霜打电话，就只说了男同学。” “霜霜……”这个称呼让林深非常不适。 他抬起眼眸算是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赵焱，比他高、比他壮，长得就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他竟不知道，分手以后，鹿霜的审美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见对方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林深淡然地开口。 “他们鞋底沾染泥巴的颜色和湿度都差不多，下午我们去林区的时候路都是干的，只有傍晚下了会雨，而且傅娇娇是个很重视形象的女生，不可能下午的鞋弄脏了晚上还继续穿。” 赵焱露出赞许的笑容：“这样啊，林教授观察力可真够强的哈。” 林深点头致意，算是收下对他的夸奖。 “你刚才不应该那样说……”鹿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怆然。 “哪样？” “虽然是你的学生，但毕竟是他们的私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让他们以后没法做人了。” 林深勾了勾唇角，“如果你知道傅娇娇平时是怎么想尽办法勾搭我的，你就会知道她不会没法做人。” 他拢了拢外套，打了个优雅的哈欠，率先出了门。 鹿霜一脸 第11章 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鹿霜安排了车送傅娇娇和谢琨下山，为了表示礼貌，她还亲自去送他们上车。 谢琨临上车前反复给她道歉，但傅娇娇却没给她一个好脸色，言谈之间更是无比冲撞。好似昨天让她下不来台的是自己一样。 鹿霜忽然想起昨晚林深说的话。 也是，连自己导师都敢染指的人，怎么会给自己这个小小的林场主面子呢？ 看着车辆远去，鹿霜又蓦地想起林深说的治虫的法子。 喷烟…… 将杀虫剂、杀菌剂和氧化剂混合在一起，利用氧化剂燃烧时释放出的高温，蒸发杀虫剂中的水分，使其变成烟雾喷出，附着在树叶上，可以达到80%-90%的杀虫效果。 这种在其他林场十分常见的病虫害防治方式，在木兰林场，却已经被荒废多年。 一是目前的病虫害防治队的队员除了姚松明以外，都不是专业人员，对于这种手法掌握得不熟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鹿霜实在是太过害怕和高温、火焰有关的一切。 这是她的心病，林场的人都知道。 所以当大家坐在会议室里，商讨治虫对策，林深提出“喷烟”这一方案时，大家都沉默了。 林深在大家的脸上，看见了和昨天鹿霜脸上一样的表情。 “大家是担心防火的问题吗？” 无人答话。 他只能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这次林场的虫灾比较严重，采用传统的喷洒方式，杀虫效果弱，而且容易产生变异，这个大家应该也已经感受过了。 喷烟的话，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高效杀虫的效果，而且我在美国的农林场都操作过很多次，流程这方面大家不用担心。” “可是林教授……”鹿霜犹豫着开口：“我们这边的工人，都缺乏喷烟的经验，如果只有您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有些难以操作。” 林深扫视一圈：“我可以教会大家，现在国内大多数的林场都已经应用上喷烟了，你们不能永远止步……” 林深的话说得很委婉，却也给鹿霜敲了一记警钟。 她的担忧虽然很重要，但是林场的发展更重要，病虫害防治是经营一家林场每年都必须要面临的难题。 她不能为了不冒风险，让林场永远止步不前。 片刻后，鹿霜示意旁边的人：“去叫赵队长来开会。” 然后又转向林深：“那就麻烦您了林教授，您知道的，春季天干少雨，操作过程中，还请您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等下赵焱过来，我们一起出一个完整的方案，从药品配置到教学再到防火预案，还麻烦您多指教。” 一席话官方至极，林深非常想毒舌两句，但看到鹿霜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珠，和她透亮的眼眸，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这两天，林深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忙得脚不沾地。 在大学校园里闲适惯了的人，现在却一边要带着姚松明配制药剂，一边还要做实践课老师，教大家喷烟的操作手法。 来的这几天，他算是把林场里的人员工都见的差不多了。 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年轻人却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的也不少。 病虫害防治队的队员就更是如此，许多还秉承着十几年前的杀虫手段，让林深头疼不已。 但庆幸的是，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好。 他偶然在宿舍的转角处听到鹿霜给员工洗脑：“这个林教授看着年轻，人家可是京大林学院数一数二的专家，实践理论都很强，人也很好，你们有啥都可以去问，毕竟咱这儿好不容易来个专家！” 牛都已经吹出去了，他也不好让鹿霜丢面。 只能带着一张笑意吟吟的脸，接待着来请教各种问题的工人们。 一次听不懂就讲两次，两次不懂就讲三次。 方子文跟在后面瞠目结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林教授。 他忍不住小声和师弟吐槽：“平时和我们说一遍就嫌烦，现在怎么这么温柔、这么有耐性？难道是收人家钱了？” 林深一记眼刀飞过来，“你都读到博士了，难道还缺乏基础的理论知识吗？人家工人兄弟们虽然是不懂，但人家学习态度好啊，哪像你们？” 四人小团队瞬间安静下来，无人再敢置喙。 三天之后，凌晨两点半，木兰林场一反往常静谧的夜晚，在宿舍区集结了一大群人。 有穿着白色防护服要进行喷烟作业的，还有穿着橙色防护服要进行火情预警的。 鹿霜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显眼的乌青。 她本来也想参与喷烟的，但林深说要让她在林区外进行机动，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才能够立马协调处理。 她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应下来了。 穿戴好所有的装备，再次交代完注意事项，林深看了看表，不敢再耽搁。 喷烟要赶早，早晨林子里气压低，烟雾可以长时间附着在树叶上。 他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给了鹿霜一个放心的眼神，率先走了出去。 每个人的背后都背着厚重的喷洒器，脚步里是说不出口的紧张与沉重。 防火队也紧随其后，赵焱没有和鹿霜告别，这是他们的习惯，像每一次出任务一样。 他曾经说过，告别太不吉利，让她只需要在宿舍区等着他安全归来即可。 过去的七年，他也从未食言过。 鹿霜砰砰跳动着的心脏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不管是林深还是赵焱，他们的背影都写满了安全感，似乎有他们在，她真的可以完全放心下来。 林深带领小队的人直接进入受灾林区的最高点，为了避免人体吸入过多的杀虫剂，他们需要采取倒喷的方式，从上至下。 林深一声令下，大家齐齐作业。 伴随着“嘟 第12章 看她和别的男人浓情蜜意 鹿霜守在受灾林区的最外围，看到不远处缓缓升起的烟雾，心脏又猛地揪紧了。 烟雾缭绕，一如火灾发生时的样子。 她捂着心口，恐怖的回忆在脑海中蔓延。 恍惚的画面闪过，七年前那场大火时，林场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就这样站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远处出现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影，她才逐渐放心下来。 林深一边操控着手里的机器，一边观察着周边人的动作，稍微有些不标准的操作，他会立马出言制止，再耐心教着对方改正。 看到针叶在无风时微微上下摆动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可以了，今天早上就到这里，浓度再高一些树林就留不住了，喷了也是白喷。” 一旁跟着的防火队员也反复检查一些出现火光的树干根部，确认没问题之后，大家才缓步走出林场。 两个多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再加上不小的体力消耗，不少人一出林区就脱掉防护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鹿霜刚想过去给他们拿水，一挪动，才发现双腿完全软掉，不受控制地栽到了地上。 林深一脱掉衣服，就看到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语气贱贱地开口：“鹿场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进去干活了呢。”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鹿霜有点不太对劲，她穿着加绒的套头卫衣，汗水却隔着面料渗出了痕迹，整个人面色苍白至极，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更是一滚一滚的汗珠滑落。 他快步走了过去，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十分烫手，“鹿霜，你怎么了？” 鹿霜人靠在树干上，已经完全没了说话的力气。 他扔下手里的器具，刚想动手把她抱起来，就感受到身边的一阵旋风。 赵焱脸上还带着不少烟雾熏出来的黑色印记，因为太过着急声音都有些变形：“霜霜！” 鹿霜强撑着力气看着面前的两人，吐出一丝极细的声音：“都弄完了吗？没出问题吧？” “没问题，我都检查过了，你放心吧！”赵焱说话间伸手把人抱了起来，“我先送霜霜回去，林教授可以麻烦你去卫生室帮我叫下医生吗？” 也不等人答话，直接抱着鹿霜朝宿舍区的方向小跑而去。 林深脸色阴沉地站起身，看着前面那一对壁人，纵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愤愤地锤了一拳树干。 心里也忍不住爆起了粗口，“妈的，难道来这儿就是为了看她跟别的男人浓情蜜意吗？！” 但又想到鹿霜那受伤苍白的样子，他实在做不到一走了之。 而且好好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不管是之前谢琨在林区里抽烟，还是他提出要喷烟，鹿霜的反应都太过奇怪了。 而且她每次提到防火这个话题，语气都格外的凝重。 回想在大学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些奇怪的举动，每年跨年的时候，他们还会一起去近郊的山上放烟花。 难道是在林场这几年，发生过什么…… 林深晃了晃头，不敢再想。 他找相熟的工人问了卫生室的位置，顾不上收拾现场乱七八糟的器械，赶忙跑去找医生了。 林场所有的工人都住在那四栋宿舍楼里，鹿霜也一样，林深则住在她正对面的那栋楼里。 他带着医生赶过去的时候，赵焱已经把人放到了床上，额头上还放着降温的毛巾。 他在门口踌躇了半天，还是悄悄地往前迈了两步，坐到了外侧的桌子上。 现在赵焱的注意力全在鹿霜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后面跟来的林深。 “江医生，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应该就是低血糖，加上没休息好，有点受凉，有退烧药吗，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拿点。” 赵焱翻了翻床头的柜子：“有呢，还有散列通和布洛芬。” “那就行，让小霜把药吃上，这几天风大，尽量别出门，好好休息几天。” “好的，谢谢江医生。”赵焱放下心来，转过身想送医生出门，这才注意到桌前坐着这么大个林深。 等医生走了之后，赵焱也坐到了林深旁边的凳子上，他以为这位大教授应该是有话想问。 那人却自顾自地站起身：“鹿场主没事就行，晚上喷烟让她就别来了，你也留在这儿照顾她吧，叫其他防火队的兄弟跟上就行了。” 他轻飘飘地交代完，径直迈出了门。 他自然是能看出赵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清楚赵焱知不知道他和鹿霜过去的事，但至少，有些事情，在鹿霜亲口告诉他之前，他不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林深带着几个学生去食堂吃了顿饭，各自回房补觉去了。 喷烟是个体力活，一日两次，每次得持续两三个小时，不敢有丝毫的差错。 林深确实有好长时间没这么劳累过了，沾上床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伸出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工人们已经在准备了。 他连忙收拾下楼，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地奔赴林区。 赵焱也带着防火队的人跟着，林深皱着个眉头，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不是叫你别来了吗？鹿场主怎么样了？” 赵焱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已经退烧了，就是不放心这边，让我过来盯着。” 既然是鹿霜的安排，林深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次喷烟，工人们的动作都熟练了不少，林深便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具体操作上，转而开始一边干活一边给大家普及一些防虫知识。 再次从林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林深鬼鬼祟祟地观察了半天，看到赵焱从鹿霜房间出来后，就继续去巡护了，这才偷偷摸摸地上了楼。 鹿霜休息了一天，精神好了 第13章 被嫉妒冲昏头脑 鹿霜堵在门口，似乎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看她风声鹤唳的模样，林深更是不爽：“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说你都生病了，还操这么多心干嘛！简单的喷烟而已，我还能搞砸？” 鹿霜呼出一口气，侧身让林深进屋，把门大敞开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林深嗤笑一声：“怎么？要为你那未婚夫保持名节啊？” 鹿霜坦然地看向他：“现在夜深了，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以免别人误会。” “你就这么怕他生气？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卑微啊！”林深句句带刺。 鹿霜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丝毫不生气：“赵焱他脾气很好，从来不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和我生气，只是，我自己想和你保持距离罢了。” 她每句话都说得坦然至极，每句话都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林深气急反笑，“鹿霜，你行，是我他妈一厢情愿，大老远地跑来这个鬼地方给你治什么天杀的虫子，而你，只想和我保持距离！” 桌上的纸杯也被他摔出不小的动静，那扇原本大开着的门更是发出了震天的动静，他一个人气急败坏的下了楼，完全将自己一开始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鹿霜还保持着林深走时的姿势，一片淡漠冷静的模样。 但无人知道， 她的内心，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激起漫天的扬尘。 她原本以为，骄傲如林深，是不可能还对七年前分手的前女友念念不忘的…… 她原本以为，分手的时候闹得那般恩断义绝，如今能够再心平气和地见面，已经上天的眷恋了…… 她原本以为，林深来这里，只是巧合，或者受人之托…… 但今天，他却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让自己落了下风。 这不是理智的林深，更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林深。 三层楼板的距离之下，林深气冲冲地走到一楼时，就开始后悔了。 进入这两三分钟时间，他都干了什么？ 没有说一句关心鹿霜身体的话，没有好好和她聊聊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有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仅仅是在一两个动作之间，就开始了比较、嫉妒和愤怒，完全没有一点风度和冷静可言。 院子里，他仰头看向那个房间，自嘲地笑了笑。 估计鹿霜也觉得很可笑吧，她已经有未婚夫了，保持距离又有什么不对呢？难道自己希望她是那种三心二意的女人吗？ 林深感受着林场夜晚的安静，一个人坐在花坛边，静静地发呆…… 不一会，食堂的方向传出来一阵喧闹声，他回身一看，正是他那几个好学生，和姚松明搂着肩，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喝了酒的样子。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黑色罗刹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冷冰冰地开口。 “凌晨还要去喷烟，你们还敢去喝酒？” 几个学生颤栗着不敢答话，姚松明看了看他们，站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林教授，是我带他们去喝的，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想着也得犒劳一下大家，前面去您房间敲门您不在呢，我们也就喝了两瓶啤酒，不碍事的。” 林深冷冷瞟了他们一眼：“明天你们提前半个小时起来醒酒，但凡明天的操作出一点出题，都给我等着吧！” 夜晚的林场温度接近个位数，几人却感觉背后的汗都渗出来了。 方子文硬着头皮答话：“好的老师，我们一定不出问题！” 说完也不敢靠近林深，横着往楼梯的方向走，一个连着一个，直至离开林深的视线，才敢撒丫子奔跑起来。 姚松明跟着一边跑一边吐槽：“我之前看着林教授挺温和的呀，怎么对你们几个这么凶？” 蒋一浩穿着粗气，满脸的不可置信：“松明哥，你没看错吧？林教授什么时候温和过？” “他和霜姐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听过，挺温和的啊，也很有耐性。” 方子文突然想到在防风治沙分论坛上的时候，林深莫名的走神和愠怒，后来答应了来木兰林场，又两度反悔。 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似乎不太像是巧合。 他幽幽地飘出了一句：“可能就只有对鹿场主温和吧……” 上楼的时候，方子文趴在走廊的阳台上往下看了一眼，林深还一个人坐在花坛边，没玩手机，也不像是在等人。 那个身影，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特别像个孤寡老人…… “方师兄，我们先回去了哈！” “好的，早点休息。” 看到师弟师妹各自进了屋，他又伸出头去看了一眼。 那人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也不动…… 斟酌再三，他又跑着下了楼。 林深看见方子文，又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不等他开口，方子文就率先出击：“林老师，您和鹿场主以前就认识了吧。” 他用的不是问句，林深也没否认，“你想说啥？” 方子文抄手在他身边坐下，感觉自己有了底气：“老师，您先把眉头展开吧，您再这样天天皱眉，就该长川字纹了，多显老呀！” 林深不耐烦地和他拉开距离：“你到底想说啥？” “我今晚知道从松明哥那知道一个事情……”方子文也不再卖关子。 “木兰林场以前发生过一场大火，据说烧了半个多月，林场老一批的工人，死了不少在里面，其中就包括，鹿场主的父母、还有赵队长和松明哥的爸爸。” “什么？”林深的心凉了半截：“姚松明和你们说的？” “不是，是我问的，来的这一周时间，我发现他们林场的每个人，都对‘火’讳莫如深，一提起来都紧张得不行，尤其是鹿场主，每次一说起喷烟，就脸色煞白。 我觉得不太对 第14章 传承 喷烟是一场非常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对于这种大规模的虫灾，通常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去进行较为彻底的杀除。 林深带着工人们昼伏夜出干了一周多的时间，总算遏制住了这种变异松毛虫蔓延的趋势。 更为重要的是，在他的细致教导下，不仅每位病虫害防治队的工人都熟练掌握了喷烟，就连化学杀虫的药剂配方也有所更新，杀虫效果得到了显着提升。 鹿霜见到受灾树木日甚一日的好转，心中欢欣的同时也有些发愁。 自从那日林深在她的房间里发了火，她就感觉心虚得很。 确如林深所说，自己利用他的专业技术为林场干活，不仅不给他任何报酬，还要和他故作疏离装作不认识。 但她无力改变这种状况，只能故意躲开林深，避免和他进行单独相处。 林深自然也感觉到了，他却是心急如焚，要知道虫灾一解决，他就没有再待在林场的理由了，他必须得赶紧找机会和鹿霜把话问清楚。 喷烟结束后，他借口观察后续情况，忽略了鹿霜委婉的要送他们回京城的提议，厚着脸皮把回京的时间又拖了两天。 午饭后，他甩开几个学生，在林场里到处晃悠，却也没见到半点鹿霜的影子。 好容易碰见一个眼熟的工人，他连忙拉住人，“大哥，有没有看见鹿场主？” “林教授，您找小霜有事啊，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我有几个朋友，在东北那边做幼苗培育，我想着当面和她说一说，有些价格啥的，你知道的，最好当面算一算最好。”林深绞尽脑汁，才算想出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 大哥听了立马喜笑颜开，“林教授您真是个大好人啊！这个点一般小霜都在了望台巡视着呢！” “了望台有多远啊，怎么过去啊？” 大哥思索了下，“得有个十多公里吧，我们一般都是骑马或者开车，林教授你会骑马吗？” 林深面露难色，要说开车他还行，骑马，还是在这种林间小路之中，他想都不敢想。 大哥看他的表情，瞬间明了，看了看表：“您等我一下行嘛，我回去把车开过来，我带您过去！” “可以吗？会不会耽误您的事？” “不会不会，我这会不忙了，您可是我们林场的大恩人，这么点小事算什么！”大哥满脸带笑，热情不已，没再等林深答话，就匆匆往下山的方向跑：“那林教授你等着我哈，我回去开车！” 林深原地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辆军绿色的皮卡就自远而近停到了他面前。 皮卡看起来已经非常破旧，座椅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就是这么耐造的车，才能适合林场的路。 林深不想让车内气氛尴尬，主动找大哥搭话：“大哥，真的麻烦您了哈，您怎么称呼？” “我叫王森，叫我老王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是造林队的队长。” “王大哥，原来你就是造林队的队长啊！那可是木兰林场的老大哥了吧！” 王森听见这话，憨厚地笑了笑：“这算啥大哥，我们就是仗着年纪大，来林场时间长，才当个什么队长，啥时候我们队里也出个像小霜小姚这样的能人，我就可以退休咯！” 话匣子算是打开了，林深也很乐意和王森聊天：“王大哥您来林场有多少年了？” “多少年？”王森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豪迈地笑出了声：“我今年四十八岁，我就是在林场生的，您说我待了多少年了？” “您一直在林场，从没离开过？”林深讶然。 “对啊，最初创办林场的老一辈，就是我爹，还有小霜和大焱子的爷爷们，那时候几家人立了字据的，每代人都要出一个接班人，留在林场，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自然是要留在这儿的，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现在我们林场的条件这么好，我也哪都不想去。” 王森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却让林深的内心震动不已。 当年他和鹿霜分手时，只知道她想回家，却从来不知道，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约定。 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规矩定得这么死吗？那万一孩子不愿意留在林场呢，那不是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那肯定也是，所以这些年，从林场走出去的孩子，很多也就不回来了，都说大城市好，但林场就在这里啊，这里是他们的家乡，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树不能没人管啊！ 所以我娃现在上高中，我就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让他以后一定要回来种树，不然都不回来了，木兰林场又该变成几十年前那样黄土纷飞的荒山了！” 王森的眼神一直没离开前面盘旋的山路，操控着方向盘的双手，虽然布满了沟壑，却看起来十分的熟练而有力。 他如同唠嗑般地和林深唠些显而易见的家常，说出来的话，却令林深感动不已。 大学时候上这个专业的时候，他是被调剂的，刚开始也说不上有多少兴趣，仅仅是抱着不挂科的想法去学习的。 大一结束的暑假，他参加了社团组织的暑期活动，去了一趟大西北。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市，他见到了凝聚了几代人心血的三北防护林，也见到了防护林之外，一望无垠的沙漠。 从那一刻起，他才彻底明白自己所学的意义。 但他和鹿霜在一起的七年，从来不知道，她的祖辈，也是如“治沙七老汉”那般，在高山之上，践行着心中绿色的信仰。 一个急刹，林深的身体迫于惯性向前倾，他的思绪也被迫中断。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被车顶挡住视线，看不到顶点的树。 “林教授，这是我们林场的神树，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神树？怎么这么说？” 林深 第15章 和平分手 “王大哥，这树这么大，有多少年了？” 王森笑了笑：“林教授，您这可把我难住了，我都不知道这树有多少年了，反正从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了。” 林深摩挲着粗糙的树干，“因为年长，所以称之为神树？” “上车吧，边走边说。” 王森握着方向盘，娓娓道来：“听我爹说，早年前刚开始承办林场的时候，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气，根本种不活树，种一批死一批，但是就是有这么一棵树，孤零零地长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遇到过冰雪、大风、干旱、雷劈，反正这棵树就是一直活着。” 林深接过话头：“所以也就是这棵树，让老一辈的创业者们，坚信这高山之上也完全可以种活树，所以称它为“神树”，代表老一辈的信仰和坚定！” 王森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连连赞叹：“我就知道，林教授你一定能懂这些打心坎上里长出来的东西！” “我也是做这一行的，对于你们这样的造林人，心中都是尊敬……”林深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去看王森，语气中却满是真诚。 伴随着山路的攀升，林深逐渐可以看到一些树木的顶部，一个高高的岗亭也出现在视线里。 说是了望楼，其实简单不已，简单的两层小建筑，都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唯有顶部放了些破碎的瓦片，用于遮雨防风。 “林教授你去吧，小霜应该在，你留个我电话，在林场里需要用车的话就叫我。” 林深很感动，连忙掏出手机来和王森交换了电话。 手刚触到把手，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王大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咱们林场现在幼苗种植的成活率大概能达到多少呢？” 王森略微思索：“大概六成吧，您知道的，我们这里冷。” 林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天谢谢你啊！” 他没解释自己的用意，却把这个数字默默装进了心里…… 林深一下车，鹿霜就看见了，她下意识地想躲，环顾四周，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都找到这里来了，应该也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再躲也实在过分。 她干脆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纸杯，倒上茶叶和烧开的开水，准备好好招待一下他。 了望员叶平安领着林深上了楼，叶平安终年住在了望塔上，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不会下山，所以他并不认识林深。 但看到这个人气质不凡，又说要找鹿霜，便也没有多加盘问。 林深一上楼，就看见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和正襟危坐的鹿霜，像是已经在等着他一样。 “小霜，这个人说要找你，你看……” “我知道叶叔，我们在这儿坐会，你正好去睡会午觉吧，今天叶婶不在，晚上还有得您熬呢。” 叶平安得了清闲，开开心心地去一楼休息去了。 林深自顾自地落坐，回身看了眼正在下楼的背影，随口一问：“这位是？” “我们的了望员叶平安。” 大教授没听过这个职业：“了望员？” “嗯，就是天天在这儿看着。哪里有火灾的话，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林深很好奇，起身往阳台走去，说是阳台，也仅仅是布帘之外可供两人站立的小通道，除了一台架着的望远镜和高度过腰的铁栏杆，再无其他。 恰逢大晴天，站在林场的最高点，抬眼望去，层峦叠翠尽收眼底，在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之下，更显宜人。 鹿霜抬手指去：“东南西三个方向，加这里，每个方向的最高点，都各有一座望火楼，这个最高，所以称为了望台，性质都是一样的。” “那位，叶大伯，没人和他换班吗？” “算不上换班吧，以前他都是一个人在这儿，后来我给每座望火楼安排了两个人，通常是夫妻，就可以轮流盯值和休息，也有人说说话，不那么寂寞。” 林深的脑海里浮现出进入了望楼里所见到的一切，两张折叠床，一张简易的桌子，一楼放着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角落里有一个烧水壶和电磁炉。 这个两层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平米的小地方，竟然就这样，装下了两个人，日复一日的光阴。 这是在课本上没有的内容，更是他自诩为一个林业专家，从未掌握到的知识。 山顶的风大，鹿霜额前的碎发迷失了方向，四处飞舞，林深的声音也在风里飘散。 “我没想到，林场的每一个人，都过得这么不容易。” 鹿霜释然地笑了笑，现在的林深，和她刚刚接管林场时一模一样，有心酸，有同情，却又在逐日的劳作之中，归为习惯。 “还好吧，哪有那么惨，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鹿霜的声音很轻，并不想让林深对自己，对林场，产生太多的恻隐之情。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快半个月了，你都没回去上课，估计学院那边不好交待吧。” 林深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内涵，“没事，王院长都发话了，请个假算什么。” 鹿霜无言，她差点忘了，王锋不仅是教授，更是林学院的院长，他给林深交待的活，自然会给够他足够的时间。 “那你怎么来这儿了，不会是单纯看看风景吧？” 林深理了理衬衣外套，转过身子，正对着鹿霜，显得非常郑重。 “鹿霜，”他似乎很久没这样认真地叫过她的名字了，“你当年和我分手，跟林场七年前的火灾有关系吗？” 鹿霜有些惊讶他提起那场火灾，但转念又想，自己的确是有些太过紧张，林场这么多人，那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为什么问起这个，分手我们俩都知道啊，我想回家，你想留在京城，各自追求不同，和平分手不是吗？” “和平分手”四个 第16章 从未被相信过 “我会！”林深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鹿霜却笑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看见鹿霜眼里的笑意，林深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七年前她没有给过自己选择的机会。 那时候他偶然在鹿霜的手机上看到她的车票信息，她一个人的。 第二天她便告诉自己，她要回老家，不能和他一起留在京城了。 她轻飘飘地说出“分手”，如同过去的七年都不复存在一般，从未问过他一句是否愿意和她一起。 他靠在铁栏杆上，半边身子都倾了出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入这满山的绿色之中。 鹿霜抓了一把他的胳膊：“你别闹林深，快进来。” 林深拂开她的手，感受着疾风劲驰的凉意，轻眨眼眸，有液体从眼角砸进森林，成为菏泽土地的一部分。 “鹿霜，你从来没相信过我对吧……”这不是一个问句。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说我会，我愿意，你都不惊讶，但你不会相信我，你在你心里给我画了一个句号，认定那是我的答案，便不给我做选择的机会，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鹿霜，这对我公平吗？” 鹿霜感觉嗓子紧了又紧，几度欲开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面对林深的质问，她应当是有话可说的。 可是，又有什么必要呢？如今再去论一个公平与否，已经毫无意义了。 七年过去，林深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也即将嫁作人妇。 她不求一个他愿意的答案，也不愿意再去影响他的生活。 片刻之后，鹿霜松开抓在栏杆上指节泛白的手，“都过去了林深，别再执着于那些流逝的东西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合适……天快黑了，早点下山。” 她掀开遮风帘，没再管身后的人，径直下了楼。 林深在二楼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很快隐入森林之中，没有驻足，没有回头。 很快，叶平安便上楼来，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掀开帘子，他看见一开始那个衣着整齐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瘫坐在阳台上，倾靠着背后的栏杆，完全没了一开始上楼时的生命力。 林深脚长腿长，一坐着便占据了大半个阳台。 看见叶平安进来，他抹了一把脸，收回了腿：“叶叔，我在这儿坐会行吗？” 叶平安进屋把那两杯没动的水端出来，递给他一杯，自己拿着一杯，“你都叫我叔了，坐一会有啥，坐呗。” 他单手拿着望远镜，环视了一圈林场的情况，才扯了个垫子，坐到林深对面：“你坐过来，一会要日落了。” 林深听话地调转了方向。 不一会，太阳逐渐开始西沉，原本翠绿葱郁的森林，像是被撒上了一层霞光，每一处都泛着波光粼粼的晶莹，西边的林子更是如同被夕阳包裹了一般，橙红橙红的，如同要燃起来了一般。 林深有些情不自禁：“太美了……” 叶平安笑了笑：“越是这种美的时候，越容易放松警惕。” 林深不解，叶平安把望远镜递给他，解释道：“你看看哈，平常哪里要是泛起火光，高处一眼就能望到，但是日出和日落的时候，哪里看着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非常容易迷惑视线，不拿望远镜仔细辨认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林深环视了一圈，确实发现很多颜色异常的林区，必须得再凝神看一看烟雾和光斑的移动，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他把望远镜还给叶平安，语气里也带上了些赞许：“叶叔，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要说观察林场的局势，还得多和您学习！” 叶平安摸了把下巴上有些泛白的胡茬，爽朗地大笑：“哈哈，专业谈不上，就是干久了，多多少少也得摸索出门道来，以后要有空，经常上来玩，我这儿别的不说，风景那是顶顶好。” 林深苦笑，叶叔估计是把他当成是林场新来的员工了，今天鹿霜都那样说了，怕是以后也没什么能再来木兰林场的机会…… 但他还是不愿意拂了叶叔的好意，终日在这高山之巅，实在是太过寂寥，哪怕怀揣着些对于热闹的期望，也总归是好的。 “好的叔，有空了我一定上来！” 叶平安好似很高兴，又从屋里的袋子拿出一根棒棒糖：“这个给你，不管有啥难事，吃点甜的就过去了！” 说着又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这是小霜留给你的，天要黑了，下山慢点。” 林深双手接过钥匙和糖，是他许多年没有吃过的仔仔棒。 他三两下把包装拆了塞到嘴里，眯起眼睛笑得似乎很满足：“谢谢你叔，那我先走了。” 叶平安朝他摆了摆手，没再送他下楼，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林深下楼去，那辆熟悉的普拉多停在那里，他思索了两秒，不知道她是怎么下的山，但转念又想，这里是她的林场，找个人来接她应该不是难事吧。 于是林深就自己开着车下山，路只有一条，窄窄的路基本只能供一辆车通行，山路凹凸不平，没有跑过山路的人，开起来十分费劲。 来的时候王森拉他开了半个多小时，他自己回去却开了足足有五十分钟，停车的时候，他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脚耙手软地回了房间。 但他却不知道，山林里还有个人借助着林间小路微弱的灯光，徒步前行。 二十多公里的山路，鹿霜感觉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本来只是从了望楼下来的时候有点烦，想着一个人走一会静一静，等她走累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鼓励自己：“没事的，这有啥，以前老爸背着我一天还得走个来回呢，我就走个单程，也没多远了。” 寂静的树 第17章 告别 翌日一早，方子文被林深从睡梦中叫醒，电话里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回城。” 他忙起床和学弟学妹们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等他们收拾好东西下楼时，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姚松明想帮林深拿行李，被他拒绝了，又转而去接过女同学手里的行李。 “林教授，不再多留两天吗？这么突然要走啊！” “这次出来时间有些久了，学院事情还很多，后续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线上沟通。”林深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 这是他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离开这里，还鹿霜一个清静，在以后有她需要自己专业的地方，尽力帮她。 这可能就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后的体面了吧。 正想着鹿霜，赵焱便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下来了。 她是林场主，也是她邀请林深来的，而且他也确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不管再尴尬，露面也是必须的。 “林教授，同学们，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真的非常感谢，之后你们专业方面有用得上我们木兰林场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她笑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亲和力十足，几个学生都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以后还要过来玩的场面话。 她一边和大家唠嗑一边领着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林深也不再犹豫，和林场的工人们摆了摆手，跟了上去。 比来的时候少了两个人，车上感觉宽敞了不少，大家都敏锐地察觉到教授心情不好，便也无人敢说话。 林场戴着墨镜佯装熟睡，脑海里却放电影般地闪过和鹿霜相关的一切。 如同那日在京大校园里看着她冷静地说完分手，转身而去的样子。 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被抛下了。 如今，自己离她而去，却丝毫没有占得上风的感觉。 离京半个多月，京城的温度已经迈入了三十度大关，让穿着衬衣针织衫的几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 临下车前，林深摘下墨镜转身：“一人回去写一篇调研报告给我，方子文，你的论文题目，我有个方向，关于高海拔地区造林的经验分析，你可以了解一下，看有没有兴趣。” 方子文又惊又喜，林深总算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了，他再也不用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林深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他不经常去，总觉得还是习惯住教师公寓，生活在学校里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的怀念。 他取了车直奔自己的房子而去，路上顺带给尹樊打了个电话：“过来帮我搬家！” 教师公寓不大，林深也没装多少东西，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便收拾起他全部的家当，去到房子里，和尹樊一起收拾了半个小时，也就基本搞定了。 尹樊自然能看出他不是为了叫自己来干活的，瘫在地毯上开了两瓶酒，直奔主题：“说吧，怎么样了？” 喝了酒的林深话比以往多了不少，碎碎念着木兰林场艰苦的环境、鹿霜的不容易，还有他关于火灾的疑惑，以及鹿霜斩钉截铁的拒绝。 尹樊也不打断他，烦闷的时候，总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即使高冷如林深，也不能免俗。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没戏了呗！” 林深笑着重复他的话：“没错！就是没戏，一直没戏！” 看着好友这般模样，尹樊也有些于心不忍：“没事了，你已经尝试过了，足够了，只要把问题弄清楚，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可能人家现在这个对象确实是合适的人，想开些！” 林深垂下眼眸，吨吨吨地往嘴里灌酒。 “是啊，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想开些了……” 酒酣之际，林深的手机发出无声的震动，他已然口齿不清，尹樊便帮他接了。 那头是女人成熟而不容置喙的声音：“林深，出差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妈？” 尹樊被这厉声质问吓得酒醒了一半，看了看来电显示，竭力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还算清醒。 “喂，阿姨，我是小樊。” 听到别人的声音，文曼青收敛了几分：“小樊啊，你和林深在一块？” “是的阿姨，他刚回来，我非要给他接风，所以没顾得上给您打电话，怪我怪我！”尹樊非常仗义地替林深承担了责任，文曼青自然也知道这会自家儿子大概率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她的语气冷了几分：“没事，那你们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我明天一定叫林深回家吃饭，您放心！”尹樊烫手似的挂了电话，把林深的手机扔到了沙发那头。 看着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的林深，无奈吐槽：“你啊，到这个年纪还有人这样管着你，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妈，要是，要是这样，你早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行行行，我知道你的苦楚，不过你明天可得回家去吃饭，不然我下次没办法帮你打掩护了！” 林深偏偏倒倒地进了屋，徒留下尹樊的碎碎念和满客厅的狼藉。 第二天晌午，他踩着午饭点回老屋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文曼青的声音。 “我就说了，他是出国待了几年无法无天了，说好的要回家来吃饭，看看这都几点了！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妈，四合院隔音不好，你再这样吼，待会整条街的人都该知道了。”林深利落地蹬掉鞋子，在餐桌边随意拉了个椅子坐下。 文曼青看到他进屋，高兴的神色只持续了三秒，就被他散漫的神色和随意的动作给惹恼了。 “你还知道回来？浑身的酒气，家里的空气都被你熏得污糟了！出差半个月，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到底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第18章 控制欲超强的母亲 文曼青一肚子的火气，一直到林深吃完饭才开始发作。 “我听老王说，你去了个什么林场，去了半个月？” 林深不答，王锋和林承基同在一个学校任教，文曼青想从他那里打探到自己的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文曼青假装听不懂他的反问，林深不止一次地告诉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但她依然会借着邻里加同事的关系，走访林学院的各种领导，似乎真的是因为她，林深才能评上教授。 “那个什么木兰林场，是不是就是你前女友老家那个林场？” 林深端着杯子的手顿住…… 他和鹿霜在一起七年，从不知道她父母的职业，只知道她老家在蒙省乌县的农村。 她家里条件不好，他也没有专门问过这些东西，怕提到什么敏感点，引鹿霜伤心。 而文曼青，不仅知道鹿霜的老家，还知道她家里的林场。 林深手指上的骨节猛地用力，恨不得能将玻璃杯捏碎在手里。 “你为什么对她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你是我儿子，你身边的人我可不得了解清楚点嘛，有什么问题吗？”文曼青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适。 “身边的人？”林深冷笑一声：“呵，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吗？这还算什么身边的人！连我的前女友你都要实时关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杯子被磕在桌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声音，林深的手也被碎玻璃割伤了一道，却丝毫不察。 文曼青端着姿态，秀眉微蹙：“林深，我需要提醒你注意说话的态度，我是你的母亲，你竟然敢质问我？” “我凭什么不敢？我要质问你的还多着呢？”林深发了疯似的冲到文曼青面前，死死地捏住她的肩膀。 “我问你，你以前是不是背着我去找过鹿霜？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我们分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林深眼珠通红，似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 文曼青和林承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深，他平时算不上听话，在家里话也少。 但出于身份，他很少和文曼青正面冲突，更别提如今这样剑拔弩张失了心智的模样。 林承基忙冲过去把他的手掰开，文曼青双肩吃痛，好不容易得了解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你要反了？你还想对我动手？” 林深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妈，你要还当我是你儿子，你就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去找过鹿霜。” “哼，我去找过她又怎么样?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面的仙女！”文曼青看到自家儿子气势弱了，周身的气焰便又涨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不同意你们谈恋爱，原以为你就是玩一玩，没想到一谈就是七年，还要跟她结婚！那样粗鄙小家子气的女生，怎么可能嫁到我们家？” 林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睛猩红地笑出声来。 他早该想到的，本科毕业的时候，因为他不愿意出国读硕士，文曼青就私底下找过鹿霜。 鹿霜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总归也是难过了好几日。 而硕士毕业的时候，鹿霜家里突遭大难，文曼青又在这个时候去骚扰她。 就算文曼青不说，他也能够想象得到，凭她的脾气，该是如何对鹿霜和她的家人品头论足，极尽贬低和羞辱。 一直到现在，鹿霜也不愿意开口在他面前说一句自己受过的委屈。 而他，却以自己七年的执念去绑架她，叫嚣着自己的痛苦与委屈。 林深踉跄着站起身来，不再去看沙发上的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文曼青似乎还想教训他。 他停了脚步，语气凄凉：“七年前硕士毕业的时候，鹿霜的父母丧生于火灾，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知道你到底觉得自己高贵在哪里，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就高贵，还是拥有一份穿着西装出入写字楼的工作就高贵，但至少在我心里，鹿霜做的事情，比我们强多了。” 文曼青的身躯一抖，差点没站稳，身侧的林承基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欲解释些什么：“我，我不……” 林深却没心情再听下去了，径直摔门而去。 …… 五月的京城，天气诡异莫测，一会艳阳高照，一会却又风沙飞舞，让路上的行人几乎都迷了眼。 木兰林场植被覆盖率高，可以涵养水源、净化空气，虽然没有黄沙漫天飞舞的景象，却也还是狂风怒号、云驰雨骤。 工人们每日早出晚归，连续喷烟二十多天，受灾的林区全部好转，几乎已经看不到松毛虫的影子了。 鹿霜带着工人们撤去了隔离防护装置，巡视了一圈，虽然虫灾已经好转，但因为持续时间太长，不少树干已经被完全蛀空，再救不活了。 她和王森商量着要尽快把这些枯树挖起来，补一波新的树苗下去。 林场的备用幼苗不多，鹿霜便打算跑一趟东北，挑选一些适宜的树苗品种回来，赶在天热之前把树种下去。 临出发前一天，赵焱照例帮她收拾行李。 赵焱和鹿霜一样，都是从小就在林场长大，林场的孩子不多，便也不分阵营，都是一起玩的。 只是高中结束后，赵焱去了部队，鹿霜去上大学，两个人由此联系减少。 再次回到林场，便都是为了接替父母的使命。 赵焱话不多，鹿霜话也不多，平时两个人呆在一起，基本是赵焱帮着她收拾房间，她则在旁边看看书。 房间里十分安静，也无人觉得尴尬。 赵焱把行李打包好，坐到鹿霜的身边，随手拉过一只她的手，轻轻地摩 第19章 国外的树，在国内活不了 鹿霜放下书，坦诚地看向赵焱的眼睛：“嗯，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大学时候谈了一段恋爱，就是他。” 她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眼神，反倒让赵焱慌了神：“我没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就问一问……” 他胡乱地摸索着桌上的水杯，怕鹿霜觉得自己不信任她，更怕她认为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鹿霜拉过他的手，赵焱的手很大、很厚实，因为常年干力气活，磨出了许多茧。 女生柔嫩无骨的手指穿过他的，紧握在一起，像是让他放心：“赵焱，我和林深，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没有和他复合的打算，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一辈子生活在林场。” 赵焱皮肤的红润从手指一路蔓延至脸上、耳后，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出热气。 他自认为和鹿霜算得上青梅竹马，可二人鲜少有腻腻歪歪说情话的时候，就连当时他和鹿霜告白的时候，也只是问了一句，愿不愿意让自己陪在她身边。 他一直都知道，鹿霜对自己感激大于爱情，但好在，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林场之上，也无人能再入她的眼睛。 他便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只觉得能一直陪着她便好。 鹿霜被眼前这个壮汉害羞的样子逗笑了，使坏般地弹了弹他的耳朵：“你脸皮也太薄了吧赵队长！” 第二日，鹿霜带着王森和会计宋青大姐一起踏上了去吉市的火车。 依仗着大兴安岭丰富的森林资源，东北地区有着全国最大的森林工业体系，面向全国各地林业产业的输出市场也非常庞大。 一下火车，鹿霜就被吉市满眼的绿色所惊讶，虽然是在城市里，这里的绿化面积却依然惊人，坐在出租车上，空气里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 他们在吉市合作多年的老牌林场，吉市新华林场，早年间由国有林场改制而来，技术和经济实力都比较雄厚，也有自己的育苗基地。 鹿霜提前打了电话，一到林场办公区的门口，就看见有人提前在等着他们。 “鹿场主你好，曹工交代我来接您们，您看是先去林场宾馆休整一下，还是直接去曹工办公室呢？” 鹿霜看了看王森和宋青，他们都表示不需要休息，三人便直奔曹云鑫的办公室。 曹云鑫是新华林场育苗基地的负责人，也是高级工程师，从鹿霜爸爸那一辈开始，便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早年间她刚刚接管林场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在树种的选择上，便一直听取曹云鑫的指导。 “曹老！”鹿霜人未到，声先至，拎着提前准备好的特产，进了曹云鑫办公室。 一年时间未见，曹云鑫的头发已经泛起了灰白，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但人看起来还是比较有精气神，一看见鹿霜，就堆起满脸慈爱的笑：“小霜啊！哎呀，你来就来，还拎这些干什么？” “都是些小东西，吃个稀奇嘛，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曹云鑫伸手捻起头上的白发：“你看看，我这像好的样子吗？” 鹿霜有些担忧：“您这是怎么了？” 曹云鑫光叹气，也没把话说透，引着鹿霜一行人出了门。 新华林场的办公区建在林场外围，是一整栋现代化的建筑，各个楼层分布着林场的各个部门，看起来像一个正经的科技公司。 对比起来，木兰林场的运作则更加趋近于家庭作坊，所有的工人生在这里、干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基本分不开。 一行人上了大巴车，进入林区后，又转成敞篷式的观光车。 鹿霜知道，曹云鑫这是要带他们去看林场。 观光车一路上上下下，还能看见不少背着书包挎着相机的游客。 旅游通常是林场附带的一个重要经济价值，鹿霜还在研究这种模式如何应用在自家林场上。 看见新华林场里游客如织，羡慕的同时也有些惆怅，她知道，自家林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观光车停在东边的一处空地上，鹿霜下车一看，吓了一跳。 这里是新华林场的试验林，曹云鑫团队培育出来的各式幼苗，会在这里进行初步的移栽。 以前她来过两三次，每次都能看到不少茁壮的小树苗，虽然称不上茂盛，但也能看出郁郁葱葱的生命力。 而此刻，这片试验田里，稀稀疏疏地立着几颗瘦弱的小枝桠，叶子颜色枯黄中夹杂着几丝彩色，风一吹，就感觉摇摇欲坠。 “曹老，这是怎么回事？” 曹云鑫长叹一口气：“去年啊，高层决定，引进一批欧洲的彩色树种，什么千红层、金雀儿之类的，说是能增加经济价值。 为此我们特意带人到欧洲去学习了两个月，那边苦寒少雨，气候条件和土壤条件都比我们差的多，大家都觉得在这种地方都能长成，在我们这儿肯定更没问题。 于是花了大价钱引进回来，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这些树木严重的水土不服，他们在差的环境里呆惯了，反而到了我们这样的温室，长不起来了！你说说多愁人！” 曹云鑫越说越激动，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身型都有些飘摇，鹿霜连忙把人扶住。 王森也很是唏嘘：“我还以为，您这儿的树移到我们那儿去不好活，是因为我们那条件太差了！没想到这反过来，它也不行啊！” “是啊，我研究了一辈子树，现在才明白，这个东西，是有灵性的，它从哪里长出来，就会适应哪里的土地，没办法的！” 曹云鑫语气心酸至极，他在林场干了一辈子，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个临退休前的决策，毁了自己一辈子的英名。 “曹老，你先别急…”鹿霜轻拍着他的背，暖声安慰：“有没有尝试过复刻欧洲那边的生长环境呢？” “是有人提出过这个建 第20章 递交辞呈 “小霜啊，这次你们要的幼苗，我提前为你准备了一批，但是可能达不到你们要的要求。” 曹云鑫面露难色：“我们去年一年在传统树种上花的时间精力太少了，这一茬树苗是我四处收集起来的，成色不算很好，你们先拿去应个急，别嫌弃！” “不会不会，”鹿霜急得摆手，曹云鑫遇到了难处，自己不但不能帮他，却还要他处处为自己考虑，她实在心里有愧。 “小霜啊，这波树苗你们带回去好生养护，我老头子有个建议，你要听进去，育苗这件事是基础，你们长期以来在幼苗引进上花的成本太大了，还是要尝试着自己建一个培育基地，不管有多难，命脉得捏在自己手上，不然……” 眼见曹云鑫的语气又唏嘘起来，鹿霜不忍让他一直陷在痛苦的情绪之中，连忙应下：“我知道了曹老，你别想那么多，回去我就研究一下，到时候真要建培育基地的话，还得您多指点指点我们呢！” 看到老人的情绪缓和了些，鹿霜便把话题引导了别处。 一直到忙完所有事情躺在宾馆床上时，愁云仍笼罩在鹿霜头上。 曹云鑫对木兰林场的状况非常了解，他们每年花费在造林上的费用，几乎占到了整个林场花费的半数以上。 都说造林容易养林难，但对于木兰林场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祖辈时期，大家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前赴后继，改善林场的土壤环境，引进生命力强的树苗，才能在极低的成活率之下，养出了这满山的树。 如今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鹿霜知道，六成的存活率，放在全国的林场，也算得上倒数了。 他们林场能有如今的场面，全靠不计成本的投入和从不言败的人力。 但这次新华林场能够给他们提供的，只有计划半数不到的幼苗，而且长势还都不是很好，这也意味着，这次的成活率可能连四五成都不一定能达到。 鹿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能让林场永远这样下去……建林场自己的培育基地，势在必行！ 鹿霜王森一行人在吉市待了三四日，确认了采购幼苗的运输事项，便启程返回木兰林场。 与此同时，林深则度过了极其艰难的几天。 从他递交辞呈那一刻起，他的电话就没停过。 上至学院的大小领导，下至他的学生、家人，全都震惊于他这一突然的决定。 文曼青一直在给他打电话，每一次都是正在通话中的播报，反复好多次，她才意识到，自己儿子这是把她拉黑了。 那日林深走后，她虽然震惊自己去找鹿霜的时机怎会如此不巧，但后面又转念安慰起自己。 她事先并不知到鹿霜家里的事，去找她也纯粹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情，不涉及家庭，所以也怪罪不到她头上来。 这样一想，她心中仅剩的一点负罪感都消失了。 此刻，知道林深做得如此之绝，文曼青又气又恼，立马打了车直奔林深的房子。 林承基知道母子两人见面一定免不了大吵大闹，为了不让事情闹得太难看，也赶忙跟上了。 文曼青和林承基到的时候，林深正在收拾行李，沙发餐桌上都罩了蒙尘罩，预示着它的主人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他随意地迎了自家父母进门：“你们来的不太是时候，到处都乱糟糟的，你们看哪儿能坐就坐吧。” 说完他便又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来。 文曼青脸色极差：“你要去哪儿？王院长说你要辞职？” “嗯。”他不想告诉文曼青自己要去哪儿，他这个妈，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够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他。 “你疯了吧？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破格提拔的教授，你说辞职就辞职？你不会要去找你那个什么前女友吧！”文曼青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听得林承基都忍不住皱眉。 林深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和你没关系。” 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一瞬间就将文曼青的怒气哄抬到顶点，她走过去一脚踹开林深正在装的行李箱，金属制品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各种生活用品散落一地。 “和我没关系？我生你养你，供你读书，帮你联系人进京大、评职称，你敢说跟我没关系？” 林深似是一点不恼，冷笑一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如今的他，早已经高出文曼青一个头。 “我有时候也很想知道，你生我养我，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为了满足你这恐怖的控制欲？”林深的语气轻轻地，热气喷在文曼青脸上，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从小学到高中，我每天穿什么衣服、裤子、鞋子都要你点头，我看什么书，交什么朋友，全由你说了算。那时候你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就能自己做主了。 可是等我上了大学，你还是处处管着我，每三天回家吃一次晚饭，每周末必须回家，不许上网、不许泡酒吧、不许谈恋爱…… 我不是一个三岁的儿童了，我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所以你越管我，我就越反感！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鹿霜，即使她成绩好、长得美、性格温柔和善，你也还是不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家里条件不好，主要因为她不是你给我选的人，所以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排斥她。” 林深挺直了背脊，坐在沙发的罩布上，似是没花多大的力气，却早已精疲力竭。 文曼青早已捂着眼睛泪流满面，却找不出一丝一毫辩解的话。 她想说“都是为了你好啊！”却发现这样曾经被她鄙夷的陈词滥调，竟也成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林承基听得也是心酸至极，文曼青的强势蔓延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自己虽然已经习惯了，但面对儿子这样的质问，他仍旧是 第21章 拼尽全力帮她 林深抹了一把脸上的湿热，缓缓开口：“我没冲动，我已经想好了，我所学的东西，不应该只困于书本、电脑和校园之间，现在，我有更想做的事情了，你们，走吧……” 文曼青抽噎着，语气也不复一开始的咄咄逼人：“你，你是不是，要去那个什么林场？” “妈，”林深这一句喊的急促，连文曼青都有些愣住了：“你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京城的春天总是刮沙尘吗？” 文曼青不懂他的意思，他却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指：“你看不起鹿霜的家境，却不记得，你如今可以在春日赏花，夏日露营，你感受到京城日渐好转的空气和环境，都是无数个像鹿霜和她的家人一样的人努力得来的。 我们家，没你想得那么高贵，而鹿霜和她的家人们，才是我心里，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临走之前，文曼青几度回头看林深，却也没再得到他一个侧眸，只有林承基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要多注意身体，常给家人来信。 他们走了之后，林深便继续空洞地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夜幕时分，他出了门，他知道，还有一个不得不见的人。 林学院的院楼空荡荡的，除了少数几个上自习的学生，便只有院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听见敲门声，王锋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来，一直到林深落座，他都没再主动开口。 林深知道，王锋是心里有怨气。 当年王锋为了引进他，花了高额的引进费用；前两年他评教授职称，虽然学术成果够了，但教学资历浅薄，学院很多领导都不同意，最后是王院长力保他。 “对不起院长，事出突然，是我没有提前和您打招呼就贸然提了辞职，让您在学院里也难做，真的对不起。” 王锋闻言也有些不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坐到他身边：“你真的想好了？就这么决绝？” “我想好了院长，您知道的，我这个人脾气急，耐性也差，我可能确实不太适合为人师表。不过您放心，是我违约在先，之前的引进补贴，我一定会全数退还。” 王锋给他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钱的事吗？臭小子，我是想问，你不做老师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自己这些年学的这么多知识，都浪费了吧！” 林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打算找个林场，把自己所学运用到实践中去，现在国家如此强调绿色发展，又很重视林业产业的发展，我觉得我应该能有些用处。” 王锋愣住了，好好的教授，怎么就要去林场？ 突然想到林深前两周才从木兰林场回来，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呀你呀，还真是冲动，竟然要为了追女孩而辞职？” 林深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真的想去做点事情。” 王锋也不想拆穿他，只帮他分析着：“你这贸贸然就要去，人家林场愿意要你吗？毕竟你这身娇体弱的，也干不了一般工人的活。” 这个问题恰好也是林深担心的，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和普通工人有什么区别，但是鉴于鹿霜之前的态度，她未必会同意他留下。 他原本想着破釜沉舟走一步算一步，但此刻王教授提起，他也仍旧是有些犯难。 王锋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兴奋地拍了拍手。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什么？” “我给你特批一个长期驻外项目，从下学期开始取消你所有的课程，但你不能辞职，我给你写介绍信，你以项目研究的名义长期驻扎木兰林场。有我的介绍信，木兰林场肯定不会拒绝你，既能如你所愿，也能让我不承担青年人才流失的重大决策错误！” 王锋越说越兴奋，沾沾自喜地眯起了眼。 “真有这么好的事？我长期驻外，学院其他领导不会有意见吗？” “这有什么，就说项目需要呗，这几年学院每年有那么多老师在国外做访问学者交流学习，一去就是好几年，都很正常啊。” 林深听到这里，真切地开始心动了，双手隐隐握拳，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完美的法子。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第一，你明年必须利用你去林场的实践所得，申报一个国家级课题。第二，每年两篇sci，以学院的名义。第三，把你手底下的学生，完完整整地带到毕业。” 前两个项目自是不必多说，对于林深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唯有这最后一个，让他犯了难。 “院长，其实学生的问题，也是今天我来找您的主要目的，我手里学生不少，除了有一个下个月硕士要毕业的，其他都还小，线上的辅导肯定比不上线下面对面，我也不知道学生们的意愿。 我想跟您商量下，征求他们的意见，愿意继续跟我的就留下，要是不愿意的，就麻烦您出面，把他们转到想去的导师名下，可以吗？” 王锋捋了捋胡子，思考片刻，点了头。 林深走出学院大楼的那一刻，感到神清气爽。 辞职的事情他虽然下定了决心，但不得不承认，实际操作起来也挺麻烦，主要也辜负了很多对他寄予厚望的前辈。 现在王锋想的这个法子，虽然自私了点，但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在木兰林场半个多月的时间，他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看出了不少他们的问题，比如造林成活率太低，应对自然灾害的防范能力弱，经济效益差，循环生态建立得不够好…… 他虽然不确信重回林场一定能够让鹿霜改变对自己的偏见，重新追回她。 但他可以确信的是，他一定能够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帮助鹿霜进一步地改善林场。 不管二人以后的 第22章 又见面了 林深带着方子文一路颠簸到木兰林场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 他的amg在下高速之后，被颠簸崎岖的山路挂了好几次底盘，他心疼不已，再不敢猛踩油门。 此刻的他无比怀念鹿霜那台丑不拉几的普拉多，哪怕是在林场里面的小路跑也是稳如泰山。 到了界碑处，他认命地把车停下，不敢再用自己的车去挑战里面的路。 这次没有人来迎接他们，林场里静悄悄的，连方子文都有些不确信：“老师，就凭一封院长的介绍信，鹿场主真的能留下我们？” 林深没答话，扯着行李箱费劲儿地往前走。 方子文侧头瞄了一眼，不敢再问，他知道，这是老师自己也不确定。 这一段时间以来，关于林深要离职的消息在学院传得沸沸扬扬的，实验室的大家都是人人自危，生怕下一秒就变成一个无根的浮萍，被扔到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导师门下。 方子文在忧虑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在里面。 他的直觉告诉他，老师的离职，和木兰林场有关系。 果不其然，林深在第二天就召集大家开了组会，虽然说不辞职了，但是要长期驻外，而驻外的地点，就在木兰林场。 他让大家自由选择是否愿意继续跟着他，一时间学弟学妹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作何抉择。 中途换老师，确实很麻烦，但林深如果长期驻外，不知道能否正常指导大家完成科研目标。 最后还是林深给他们打了针强心剂：“大家完全可以放心，我即使在外面，也会7*24小时随时回复你们的消息，照旧依然是每周开一次线上组会，如果有需要面对面才能解决的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回来学校。 所以，看你们接不接受这种模式吧，无论大家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一定尊重。” 方子文是一个表态的，林深上次给他的选题，他已经深入研究了一番，正有把它作为博士论文题目的打算，林深去了木兰林场，他就更有理由跟着去实地做研究了。 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纠结的点，猛地点头，并且提出想和林深一起去木兰林场的想法。 其他的学弟学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继续跟着林深，虽然线上会有点不方便，但林深确实专业实力过硬，对学生也很负责，大家都不愿意冒险换导师。 最后只有谢琨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支支吾吾半天，却没说出话来。 虽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林深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温和地和他说：“那你选一个想去的导师，我会叫院长帮忙协调，尽量满足。” 谢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出更多的话来。 大家又把视线投向了和谢琨坐在对角线的傅娇娇。 傅娇娇昂首挺胸，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当然要继续跟着深哥啊，深哥这么好！对了，深哥，我也和方师兄一起，跟你去林场吧。” 大家都被她超级厚的脸皮给震惊到了，但看她依然是一脸星星眼地看着林深，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 林深避开她的视线：“你博一还有课，先在学校把课上完，等发完小论文再看情况吧。” 傅娇娇还想解释什么，林深却已经把话题引到了别处，说起了他走之后实验室的工作安排。 她心里不爽，却也只能忍下。 自从上次从林场回来后，她在实验室尴尬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林深回来了，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好重新获得他的青睐。 却突然听到他要辞职的消息，她缠了自家老爸好几天，让学院的领导出面施压不让林深辞职，没想到还真的有了点效果。 听到林深要再回木兰林场，她虽然心里有点膈应，但还是觉得比在学校好，那里没几个认识他们的人，更没有学校这么多规矩，有利于她和林深培养感情。 傅娇娇心里装着自己的事情，林深在上面说的话，自然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发完小论文去木兰林场找林深！ 这次来林场时间长，林深和方子文都带了不少东西，等一路走到宿舍区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林深正纠结着要不要给鹿霜打电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赵焱的声音：“林教授？” “你怎么又来了？”赵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而后又觉得不太合适：“不是，我是说，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让我们去接你？” 林深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仔细斟酌着用词：“我受王锋院长的安排，接手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研究课题，关于高海拔地区造林的一些研究，可能需要长期打扰你们……” 赵焱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瞥了一眼鹿霜房间的方向，不太确定地开口：“现在也晚了，领导们都休息了，要不，你们先歇下？明早再具体说后面的事情？” 林深看了看表，答应了下来，对于鹿霜会不会留下他，他真的心里没底，与其这大晚上的就被扫地出门，不如先安定下来，多待一天算一天！ 赵焱把林深和方子文安排到了他们上次住的房间，看着他们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心情复杂…… 赵焱下了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鹿霜睡个好觉，第二天再告诉她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鹿霜到食堂吃早饭的时候，看见前面两个眼熟的背影，一个精致成熟，一个青春活力，瞬间就被惊呆了。 方子文正侧身和林深说话，看到鹿霜瞠目结舌的表情时，害羞地和她打了个招呼：“霜姐，又见面了。” 三个人打好饭找了张角落的桌子，面面相觑。 方子文少见林深这么紧张的时候，说话都结巴了。 “那个，你也来吃早饭啊，好巧啊。” 第23章 长期驻扎 林深把王锋的介绍信交给鹿霜的时候，双手无助地揪着自己的衬衣下摆，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那个，院长还说，上次你说的那位新华林场的工程师联系他了，等我这边稳定下来了，和他一起去趟吉市。” 鹿霜眯着眼睛，秒懂他的意思。 她把介绍信往桌上一拍，吓得方子文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可以啊林深，现在都开始威胁我了？意思我要是不同意你留下，新华林场的忙你们就不帮了？” “不会不会，那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林深笑得一脸谄媚，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了，我就是那样的人！ “他们的情况也很特殊，我们有时间肯定会过去看的，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安定下来嘛，毕竟你知道的，我这初来乍到，命脉都捏在鹿场主您的手里！” 鹿霜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的林深，在心里暗骂了他一顿，又猛地灌了一碗豆浆，才将心里的火气平息下来。 算了，虽然她和林深的关系尴尬，但新华林场的事情迫在眉睫，而且他的入驻，对于自家林场来说，肯定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建培育基地这个事，她不用再天天抠脑壳了。 鹿霜脑海里的算盘滴溜溜地转，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你就暂时担任木兰林场的技术顾问吧，回头我跟人说一下，跟你们收拾一间办公室出来，其他的，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有啥问题再说吧。” 方子文和林深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计谋达成的坏笑。 吃过早饭后，鹿霜带着林深和方子文去了办公区，简单的五六间办公室、一间会议室，就是木兰林场的全部身家了。 除了财务以外，大多数的员工平时都很少在办公室，所以也并不显拥挤。 鹿霜推开角落的一间：“你们俩就用这个办公室吧，我等下叫人过来打扫一下，网线啥的都有，需要叫人过来给你们安装吗？” 林深一把把方子文推出去：“不用不用，这些都是小事，他做就行了。” 方子文欲哭无泪…… 鹿霜耸了耸肩，乐得清闲，转身就准备走，临出门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林教授，最近我们从新华林场拉回来一批幼苗，今天下午开始要栽了，您要是有空，指导指导造林队的兄弟们呗！” “好说好说，我这边收拾完了立马就过去！” 鹿霜道了谢，转身离去。 她开着车在林场巡护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常后，在西边的望火楼找到了赵焱。 “我有事和你说！”两个人都同时开口，对视一眼，觉得十有八七说的是同一件事。 “你见到林教授了？” 鹿霜点了点头。 “你同意他留下来了吗？”赵焱问的语气很平稳，丝毫没有表露出个人的喜恶。 “赵焱，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他拿着王锋教授的推荐信，你知道的，王教授对我们林场的帮助真的很多。 而且，如果我同意他们留在木兰林场的话，王教授会带着林深一起去吉市，帮曹老那边复刻树种的生存环境，另外我还想在我们林场建一个幼苗培育基地，如果林深在的话……” 鹿霜一条一条罗列着林深的用处，语气有些急促，似是想阐明自己毫无私心的立场。 赵焱打断了她：“我知道霜霜，你不用说这么多…我都知道。”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林深来木兰林场，一定不仅仅是为了搞什么研究。 但对于赵焱来说，林深怎么想并不重要，鹿霜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鹿霜着急忙慌地向她解释，就证明，她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想法的，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听见赵焱如此波澜不惊的回答，鹿霜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 “赵焱，对不起……让你受这些委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的。” 赵焱揉了揉面前女孩的头发，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知道霜霜，我永远相信你，也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 高山之上，这对恋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坚信无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午饭之后，是木兰林场一年一度的“春种大会”。 为了确保树苗种下去能够获得充足的光照和水分，林场主要集中的造林时间集中在春季，这样可以确保树苗不在幼年脆弱的时候，就经受严寒干燥的冬季。 “春种大会”便代表了对于这些幼小树苗的美好希冀，希望他们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夏季，自由蓬勃地生长。 除了必要的防火、了望和应急的员工以外，木兰林场的绝大数员工，都集中到了“春种大会”的现场。 说是大会，其实也就是在山坡上，扯个横幅，由鹿霜简单讲个话，挖两锹土。 剩下的栽种过程，还是由造林队的工人们来负责。 鹿霜讲完惯常的一些鼓励的话后，犹豫了片刻，还是面向了林深的方向。 “另外，要和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京大林学院的林深教授，林学博士，从今天起，他驻扎我们林场，进行一项长期的实地研究，同时也担任我们林场的技术顾问，请大家欢迎！”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深文质彬彬地往前走了一步，和大家鞠了一躬。 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鹿霜拿着话筒无情地打断：“那下面，咱们正式开始植树！” 一颗颗嫩绿的幼苗被抬了上来，树枝纤细，树叶脆亮，看起来虽然有些柔弱，却代表了木兰林场一年的生机。 鹿霜顺手抄起旁边的铲子，动作非常熟练，不过三五分钟，便挖出一个深度适宜的树坑。 造林队的队员顺势把树苗放了上去，其他的工人也纷纷活动起来，不时地还有人喊几句号子，现场 第24章 这些树太弱了，长不活 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木兰林场的工人们把树苗种了下去，浇上水，每个人都饱含希望地看着这些树苗，希望他们能够如愿长成参天大树。 林深的眉头却越拧越紧，挨棵树地查看，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叹。 鹿霜观察了他许久，看他一会叹气一会皱眉的，只能主动凑过去：“林教授，有什么问题您就直说吧。” 林深顺着一枝细细的枝桠捋下来，手上还没用劲，一片树叶就脱落在他手里。 他把树叶举到鹿霜面前：“这些树，太弱了，长不活……” 林深的话让鹿霜心惊了一跳，连忙解释，“我们一直都是从新华林场的培育基地采购树苗的，今年他们那边出了些问题，苗少，也弱了些，我们特意拿回来养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行吗？” “你们都是怎么养的？” “自然是放在苗圃里，按时浇水施肥，精心养护啊。” 木兰林场有自己的苗圃，虽然没有自己培育的幼苗，但每年从吉市拉回来的树，在路上就得花两三天的时间。 离开了吉市肥沃黑土地的滋养，树苗们在短时间内缺乏光照、水分，很快就蔫下去。 为此每年运回来的树苗，都会放在苗圃里精心养护一段时间，直至他们重新恢复生机，才能往树里移栽。 林深不知道这一过程，鹿霜却是最为清楚的，每年养苗的这段时间，王森几乎家都不回，天天住在苗圃里。 白天掀开天幕给小苗们晒太阳，随时随地观察着枝叶的状况，生怕他们“渴了饿了。” 也正因为他的悉心养护，木兰林场这些年的造林成活率才能逐步上升，虽然还大大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也远远好过早年间种十棵活一棵的时候。 林深显然对鹿霜的回答并不满意，鹿霜也不好直接与他争执，挥了挥手，把王森叫了过来。 王森看着一棵棵小心谨慎种下去的幼苗，满脸的欣慰，却很快被林深泼了一瓢冷水。 “王大哥，恕我直言，这批树苗的成活率，可能不会太高，他们太脆弱了。” 王森的笑僵在脸上，转过头去看了看还在忙碌的众人，有些不太愿意接受。 “林教授，应该不会吧，这批小苗是弱了些，但是我们前期养护也特别小心，这段时间我会多注意的，决不让他们受一点苦，您放心！” 王森的话既是说给林深听的，也是说给鹿霜听的。 “最近你也辛苦了王哥，等这批苗长出来，好好给你们放假！”鹿霜见王森这么有信心，自然是要鼓励的。 还没等旁边的两人寒暄完，林深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和谐。 “不是这样的，王大哥，霜霜，我觉得是咱们的理念好像有点问题……”他正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忽略了自己对于鹿霜的称呼。 鹿霜尴尬了一瞬，但看他神色认真，便也没有多想。 “打个比方哈，我们对待养育这些树苗的方式，就像是对待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丝毫舍不得让他们经历风吹日晒，对吧？” “算是吧，我们都可小心了，但幼苗阶段本来就很脆弱，小心点不对吗？”王森不解。 “但是木兰林场的环境并不是温室，常年都是极寒、大风、干旱的天气，这些树就是小的时候没有经历过风雨，所以存活率才起不来啊！ 如果能让他们从幼苗时期起就经受历练，我想他们会长得更有生命力些。” “不不不……”王森连连摆手，不赞同林深的想法。 “林教授，按您这样的说法，如果是从小苗苗的时候就把它们扔在外面，别说长大了，存活都是不可能的！” “那就说明我们培育的这些幼苗太脆弱了，我们必须追根溯源，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让他们经受风霜！” “林教授，您这只是理论上的想法，您可能是缺乏实践经验哈，要按您这样的想法，咱这一山的树都白种了！” 两个人越说声音越大，吸引了周边不少人的目光。 在林深看来，木兰林场的育苗模式明显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但是在王森看来，林深完全是纸上谈兵，没有考虑林场的实际情况。 眼看两人就要戗起来了，鹿霜连忙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稍等稍等，都别急哈，林教授也是给我们提出建议，希望能够改善我们的树种嘛，王哥也是从实践经验出发，大家都是为了林场好，好好说……” 林深敛了话锋，他知道一时半会要说服王森是不太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现在也还没有想到切实可行的办法。 他往前迈了一步，搂住王森的肩膀：“就是的，我就是跟王哥你探讨一下，你别急，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等我回去再琢磨一下，回头再找你请教！” 见林深和鹿霜都给足了自己面子，王森也不好一直再说下去，勉强地堆起一个笑容：“说啥请教，都是唠嗑，那林教授小霜你们先唠会，我忙去！” 二人笑着看王森走远，鹿霜才压低了声音。 “你别介意，毕竟是老一辈的造林人，你上来就直接否认林场这么多年来的运作模式，他多少有点不能接受。” 林深瞥了她一眼，认真地问道：“那你也不能接受吗？” 如果鹿霜也秉承着因循守旧，不愿意听取外界建议的想法的话，那他可能就确实要思考一下，他一开始想的，要帮着她把林场建得更好，到底还能不能实现…… 鹿霜垂着头思考了片刻，才抬头看他：“不，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林深下意识勾起了嘴角，还好，还好…… 鹿霜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小悸动，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的幼苗都是从新华林场引进的， 第25章 救救我们！ 林深盯着鹿霜上下翻飞的薄唇，听她娓娓叙述着自己的想法，突然觉得有些久违。 在他的心里，鹿霜一直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京大的图书馆。 考试周的时候，林深跟着室友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却中途思想抛锚打起了游戏，机械键盘的声音响彻整个自习室，他自己戴着耳机毫无察觉。 后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就看到一张如夏日莲花般清纯干净的脸，女孩子的眼睛圆溜溜的，像小鹿的眼睛一般有神，有些含羞带臊地看向他。 他的自信心在一瞬间猛地爆炸了，他以为这个女孩是来找他要微信的。 他摘下耳机，甚至已经做好掏出手机的打算，就听到那女孩说：“同学，你的键盘声音太大了，可以麻烦你小声点吗？” 林深瞬间尴尬，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图书馆用起了机械键盘。 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抱歉！” 明明他才是做错事情的人，女孩却红着一张脸摇头，“没事没事…” 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怎么不顺带找他要个微信呢？ 但这种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观察了人家一下午，果断在那女孩出图书馆的时候，拦住了人。 他摆出自认为最温柔、最帅气的表情：“同学，方便加个微信吗？交个朋友。” 对方却如临大敌，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的舍友扯着她碎碎念：“你别躲啊！我跟你说过的，咱们这级评出来的级草，林学院的林深啊！” 林深本以为她听到这个介绍以后，会有所松动，却没想到她还是一脸懵的表情，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林深还欲说些什么，对方就猛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同学，前面打扰你了，但是抱歉我不能给你微信。” 说完竟然就一溜烟跑了，连舍友都没等。 只留下林深和她的舍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她这位室友，给他说了女孩的微信号。 自此，林深就开始了追求鹿霜的漫长道路。 因为鹿霜爱学习，他便也天天往图书馆跑，借机会偶遇她。 每次看到她认真学习的样子，他就会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悸动。 他都搞不懂，大学校园里怎么还会有这么认真的人呢？在图书馆坐一下午，竟然可以一眼手机都不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书里。 “林深？你在听我说吗？” 林深还在品味着脑海里重合的两张认真的脸，就听到鹿霜疑惑的询问。 他连忙收回目光：“嗯，在听，你是想，在木兰林场建一个培育基地？” 鹿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有些开心林深能够这么快明白自己的想法，也有点小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可以啊！正合我意，如果能从幼苗就开始锻炼，我觉得就能够达到我前面说的那种效果。”林深回答的很是爽快。 鹿霜的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找到了光明正大使唤林深的理由，“那就麻烦林教授，帮我们想想，这个培育基地应该怎么搞？” “好说，先让方子文去写个方案。” 一旁静静站了两个小时的人，突然被cue到，又是一脸懵逼。 写个文献综述就算了，怎么还要写方案？他是干这个的？ 接收到林深飞过来的一记眼刀，他认命地低下头，行吧，老板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没有资格say no！ 后面的一周时间，林深和方子文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一直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不停地搜集各方资料。 半个小时的午休起来，天气就变了，早上还艳阳高照，顷刻间就变成了乌云密布，上个厕所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林深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有些不知由来地心烦，感觉电脑上的字都进不去脑子里了。 只好捞出一本随身带着的书，打算先静静心。 一页纸尚未读完，就看见王森落汤鸡似的冲了进来。 他浑身都是雨水和淤泥，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险些就要滑倒，林深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王森慌乱的声音。 “林教授，不好了，前两天那批苗，出事了！您快救救我们吧！” 林深立马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王森顾不上跟他多说，扯着他就要往雨里冲。 还是方子文反应快，去隔壁办公室拿了几件雨衣：“王队长，你穿上，这样会把人淋坏的。” 等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爬到山坡上的时候，鹿霜和其他造林队的工人都在了。 每个人都被淋得不成人样，看着遍地倒塌的树苗，连大气也不敢喘。 鹿霜快步走了过来：“林深，还有办法补救吗？” 她被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语气里满是焦急。 林深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前挨个查看。 原本栽树的时候，大家挖的树坑是达到标准的，但因为这几天的大风，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不少树根都已经露出了土面。 还有的细嫩的树干直接被从中折断，倒的倒、死的死，完全不复前两天的生机。 林深知道，这些树苗起码占了林场一年造林预算的十之五六，再这样下去，只能亏得裤衩子都不剩。 他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缓开口：：“把还活着的苗都起出来吧，没办法了……” 鹿霜的身体抖了一抖…… 才开了“春种大会”不过一周时间，就要把树苗全部起出来，这无疑在宣告，今年对于林场，是没有希望的一年。 而且把这些原本脆弱的树苗挖起来，还不知道要对根茎造成多大的伤害。 “鹿霜，其他的 第26章 鹿霜的心 在众人还没法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深已经抄起一把铁锹，冲进了雨幕里。 看见他熟练而精准的动作，大家也纷纷行动起来。 鹿霜扛着铲子帮林深铲开周围的土，林深抬头，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原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鹿霜是不可能一个人去避雨的。 “挖得深些，尽量别伤到根系。” “好。” 再无多余的言语，每个人都在不断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想尽快将这些破败的小苗，从风雨之中拯救出来。 很快，林场其他的工人也听到消息前来帮忙。 无人埋怨、无人低诉、无人丧气，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愁，却无一人，想将这种难过的情绪蔓延出来。 很快，满山的树苗被全部装到手推斗斗车里，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混着雨水，留下满地的沼泽。 林深扶了下眼镜，推起一辆斗斗车率先下山，这些树苗必须赶快推进苗圃，入土养护。 下山的路本就陡峭，满地湿滑的泥土、再加上一辆十分不好控制方向的斗斗车，林深走得艰难无比，几次滑倒，原本整洁的西装裤，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也顾不上这么许多，只要车不翻，不让这些小树苗受到二次伤害，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后面的二三十辆斗斗车，基本也都两人一组控制，尽快往山下迁徙。 鹿霜担心林深一个人对下山的路不熟，连忙交代了王森看顾好大家的安全，就急急忙忙往前跑去。 一个陡坡上，林深被斗斗车带得控制不住重心，脚一滑坐到了地上，手里的车把也急速往前俯冲。 他踉跄着想抓住车把，不让车侧翻过去，却根本来不及。 “完蛋了！”一句话还未完全喊出口，远处飞奔过来的人影，已经将车子扶住，推到平稳的路段。 赵焱确定斗斗车稳当以后，连忙走过来扶起林深，看到一向精致有型的林教授现在成了个泥猴，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深瞪了他一眼：“笑什么，这路这么滑，摔倒不是很正常嘛！” 说完又赶紧一瘸一拐地去检查车里的树苗。 雨一直下，他不敢再耽搁，匆匆向赵焱道了句谢，就推上车继续前进。 赵焱快步接过车把手，身形稳得似乎完全不受大雨影响：“林教授，我来吧，我路熟，肯定能更快到苗圃。” 林深抬眼打量，赵焱身高有一米九，满身的腱子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身高体型，在他面前，俨然瘦弱了不少，而且赵焱每天在山里巡逻，对于下山的路肯定烂熟于心。 林深也没再逞强，松开了车把：“那你慢点，仔细着这些树苗，我去看看后面大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两个男人在倾盆大雨之中对视了一眼，没有太多言语，就交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俨然是默契十足。 看着赵焱下山的背影，林深放下心来，又转身上山，没跑几步，就碰见了一路颠簸下来的鹿霜。 鹿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从头到尾地打量他，语气中尽是焦急。 “你怎么样？摔了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深蓦地笑出了声，低头看着鹿霜满裤腿的泥点子，想来虽然没有摔跤，这一路也是走的不易。 真好啊，原来鹿霜还是关心着他的…… 林深的笑来得太不合适宜，鹿霜瞪了他一眼，又掐了他一把，把他从虚无的幻境中叫醒。 “笑什么啊！我问你话呢？还有，那一车树苗呢？” 林深回过神来，“我没事，刚碰见赵焱，他先推走了。” “那就行。”鹿霜又横了他一眼：“我说你也是，知道自己对路不熟，还一个人跑得飞快，万一把腿摔断了，别指望我给你掏医药费！” 林深看着鹿霜担忧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欢喜，一句惹她生气的话也不敢说。 伸手替她扒拉了一下额前挡路的头发，讨好似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是我太着急，我们回去帮大家吧！” 许是雨滴在脸上砸了太久，触觉并不是很明显了，鹿霜只感到额头热了一瞬，然后就看见林深飞快地收回了手。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俩现在的距离似乎有点不合适。 她连忙收回了扯着林深袖子的手，后退了两步，故作严肃：“那行，我们上去帮忙吧，赵焱那不用担心，他做事一向稳重！” 林深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在鹿霜后面往山上走。 四百多棵树苗，上上下下跑了两趟，才全部运进了苗圃。 忙活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鹿霜招呼着大家先回去换衣服吃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泞，也连忙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才算冲刷掉这一身的寒气。 她有些不放心，又去了趟苗圃，打算检查下那些树苗的状况。 一走进苗圃，就看见老远的书堆里，坐了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才发现是已经失去人样的林深。 他还穿着那身衣服，连头发上都沾着泥巴，正挨个认真地检查树苗。 “你干嘛呢，王队不是说明早再来弄吗？你咋连衣服都不换？” 林深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是鹿霜，双手一撑想站起来，却因为蜷腿太久，脚麻了，下意识地栽了一下。 鹿霜一把扶住他，林深稳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 “我身上脏……” 鹿霜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还从没听过林深这样的语气。 “知道脏还不回去洗澡去，明天可别发烧起不来了！”她梗着脖子让自己强硬地说话，声音却像蚊子一般。 林深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会心一笑：“这些树都这样了，我洗了再过来又得弄得一身脏，不如一 第27章 不想做普通朋友 鹿霜别过头去，环视了一圈，搬了两个小板凳过来：“坐下弄吧，我和你一起，早点弄完早点回去休息，这段时间还得辛苦你。” 林深没拒绝，这种能够和鹿霜单独相处的时刻，实在是少之又少。 即使他现在满身狼狈，即使周遭的环境满是淤泥，他也不想拒绝。 林深倾身抄起一棵旁边的树苗，手臂活动之际，露出了衬衣下面的手表。 一块全黑的Gshock电子表，表带上沾上了些许泥泞，但鹿霜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她当年买给林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二十岁的鹿霜，对于这些名牌、电子产品所知甚少。 她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听取了舍友的意见，选了一块卡西欧的经典款。 一千多块的手表，对于如今的林深来说，甚至可以说有些拿不出手，但对于当时的鹿霜，确实她一个多月的生活费。 她抬眼探看，如今的林深好像大多数的时候都穿着衬衣，带着细框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又俊逸，和他的职业身份十分相称。 但这块电子表，似乎有些过时了，不符合他的年龄，更不符合他的身份…… 林深察觉到鹿霜的走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以为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被拆穿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板凳被踢倒的声音显得十分尖锐，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上林深探究的目光，她慌了神，双手不自觉地比划了两下，扫过那块表的时候，结结巴巴地找了个理由。 “我，才想起来，食堂，食堂要关门了，你是不是，还没，还没吃饭啊？” 林深乖巧地点头，举起两只沾满泥泞的手，意思是自己这样怎么去吃饭。 鹿霜如获大赦，舒了口气：“那我去给你打点饭过来！” 不等林深回答，她便急切地跑了出去。 过了会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番茄鸡蛋汤，塑料袋里装了两个莜面馒头。 她苦着一张脸，有些惭愧：“只剩这些了，我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要不我给你泡个方便面去吧？” “不用不用，”林深站起身来，去旁边洗了个手，接过鹿霜手里的东西，“别麻烦了，我也不是很饿，够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林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太久没有这样被鹿霜看着吃饭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吃相会不会有点见不得人。 鹿霜察觉到他的犹豫，微微转过头去，拨拉着树苗，余光阙总还是止不住地瞟到林深身上。 他咬了一口馒头，或许是不太习惯莜面的口感，胡乱嚼了几下就想咽下去，却发现哽住了，连忙喝了一大口汤，才咽下这一大口馒头。 鹿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莜面的，你肯定没吃过，我还是去给泡个方便面吧。” 林深囫囵地咬了两口，像是表示自己能吃得惯，口齿不清地说：“真不用！哪有那么娇贵，没吃过吃几次就习惯了，你赶紧坐下，我给你教怎么分类。” 鹿霜听见要干活了，这才作罢。 林深快速地解决完自己的晚饭，开始手把手地教鹿霜。 “主要根据三个方面来判定一棵树的受损程度，”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拿过树苗：“第一是看根茎，第二看枝干，第三才看枝叶……” 鹿霜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每棵树进行分类。 苗圃里除了林深偶尔说话的声音，和树叶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 一直到感觉到腰酸背痛了，鹿霜才抬起头来，他们竟然已经分了有一半了。 林深把手机上的时间放到她面前，调笑着：“我还以为你要干通宵呢！比我还废寝忘食啊。” “没有没有，”鹿霜有些愧疚地摆手，就算不说累不累，林深这一身的行头，也难受得不行，早该让他回去洗漱休息了。 她站起身来：“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弄。” 关了灯，和林深一起出了苗圃，雨已经停了，六月的蝉鸣已经开始叫嚣，满山都是这刺耳的叫声。 还好在无心之人的耳中，变成了无伤大雅的白噪音。 一路无言，走到宿舍区，林深抬眼望去，看见鹿霜房间的灯亮着。 他指了指楼上：“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鹿霜知道，是赵焱在等她。 她淡笑：“没事，都是工作，赵焱他知道的。” “他这么大气吗？不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 鹿霜点头，后又摇头，又觉得自己没把问题回答清楚。 “我跟他说过，我们之前只是普通同学，现在，也只是普通同事。”鹿霜打着赵焱的旗号，将话又说了一遍。 而林深，纵然是熟悉了这样的辞藻和语调，却还是感到闷闷的心痛。 好半天，他没再说话，鹿霜也没有一直等着他的理由，转身准备上楼。 “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背身的瞬间，听到林深沉闷的声音。 “鹿霜，你知道的，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做普通朋友……” 鹿霜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径直抬脚上了楼。 一直到四楼楼梯的转角处，才敢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她知道吗？ 她应该知道的…… 她能回答吗？ 她不能的…… 她还能说什么，反复强调自己已有未婚夫，反复把赵焱拿出来进行抵挡？ 可她太了解林深了，他从来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就像一开始认识时，林深对她的猛烈追求一样。 他们俩之间的博弈，她从未胜出过…… 林深在对面的四楼站了许久，也未见鹿霜的身影。 他知道，她一定是躲起来了。 不一会儿，鹿霜房间的灯关了，赵焱从里面走出来。 他以为自己今晚等不到鹿霜了，却未料到，在转角处，碰到那个 第28章 赵焱的误会 赵焱站定了好一会，看着她胡乱地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躲起来的时候，鹿霜抬腿迈上台阶，看见了高处的他。 她讶然：“赵焱？怎么出来了？” 赵焱心中苦涩至极，所以鹿霜早知道他在等她了，所以才在这里徘徊着不愿意进屋。 是不愿意见他？还是不愿意向他承认是和林深在一起？ 赵焱下值完，去食堂的时候已经没有饭了，食堂大姐笑着说：“前面小霜已经来打了饭了，肯定等着你呢，赶紧回去吃吧！” 他兴奋地回到自己房间，没有鹿霜的身影，又跑到她的房间，也还是没人。 他便在那一直坐着，坐到天黑，坐到夜深。 才意识到，她打的饭，不是给他的。 至于是给谁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鹿霜没察觉到这些，又上了几个台阶，站到赵焱面前：“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一直在苗圃弄今天那些树苗。” 赵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事，那你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说完他便想下楼，鹿霜却突然扯住他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她眼里露出关切的神色，是赵焱以往熟悉的目光。 他别过眼去，想用沉默应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闷声闷气地答：“没什么，就是饿了。” “害，我还以为有啥大事呢，是不是今晚下值又没饭了？”鹿霜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我那还有泡面和零食，你填饱肚子再回去睡。” 一人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都没怎么说话，鹿霜却习以为常。 大多数她和赵焱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偶尔聊聊林场里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没啥了。 但她反而觉得很舒服，有的人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吸溜着碗里的面条，看着赵焱端正的模样，她便把林深的话抛到了脑后。 早知道是解不开的题，还是尽早放弃比较好，反正年底她就要和赵焱结婚了…… 第二天一早，王森去到苗圃的时候，原本堆得乱七八糟的树苗已经分门别类规整好了。 方子文恭恭敬敬地走过来：“王队，老师说他今天会晚点来，让我先来帮着您一块干活。” 王森指了指面前：“这些都是你弄的？” 方子文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老师和鹿场主一起弄的，他说这部分根系还比较健全的树，让我们先种入苗圃，有部分根系残缺的，他要先养护一段时间，他今早就是在配试药剂。” 王森大吃一惊：“林教授还能自己配生根的药剂？” 方子文微微弯曲唇角，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这您就说笑了，我们老师真的不是只会写论文，他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自己也天天在林子里钻，种树养树这些基本问题，都难不倒他。” 他一席话说得淡然，却让王森听得兴奋不已。 虽然上次他和林深发生过争执，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已经充分相信了林深的判断。 再加上现在方子文这番话，他更是从心底里信服了林深，“那是那是，早知道林教授不是一般人，毕竟是京大的教授哈！” 没有任何犹豫，王森很快带着造林队的工人在苗圃里忙碌了起来，等林深和鹿霜到的时候，原本满地摆放的树苗，已经有一大半进了苗圃。 两人一见面，尴尬的神情只维持了一两秒钟，就很快掠过。 方子文提前听从林深的安排将根系残缺的树苗单独放置了起来，林深戴着手套，细细地端详着这些树苗。 “这些还能活吗？”鹿霜很是不确定，毕竟这些树苗，在她的眼里已经是残缺至极。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林深没有直接回答。 鹿霜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我想拿这些树做个实验，验证一下之前我和你说的那种方法，是否可行。” 鹿霜很快想起来春种大会那天林深说的话。 “你是说，让他们历经风霜，适应木兰林场的气候？你打算怎么做？” “没错，”林深抚摸着这些脆弱的枝桠，像是为他们注入力量，“原本我是打算从种子开始培育的，在冬天将种子埋在室外让他们经历冰雪，坚持到第二年春天再进行播种，但现在是夏天，到冬天还太久了，我想先用这些小苗做下试验，节约时间。” 夏天的木兰林场虽然没有冰天雪地的天气，但是极大的温差，山顶的夜晚仍然能够达到零摄氏度左右的低温。 在这种条件之下让树苗白天受热，晚上受冻，无异于是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鹿霜看着这些几乎快丧失生命力的小苗，实在是不敢放心，“你确定，这样真的不会把它们折磨死吗？” 林深耸了耸肩，拿起一棵树放到鹿霜面前，根系已经几乎尽毁，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你看这样的，还能活吗？” 鹿霜无力反驳。 “所以啊，与其这样，不如让我试试，万一就成了呢？” 林深脸上虽然带着戏谑的笑，但眼睛里认真的神色却藏不住。 鹿霜最是了解他这样的神态，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那便不会有失败的时候。 鹿霜摆了摆手：“随你吧，就当我宽宏大量拨给你的科研经费。” “行！那就多谢大气的鹿场主了！” “先别急着道谢，树你拿走，人你不能使唤，毕竟当务之急是拯救这些能活着的树！” “那是自然！我哪敢抢你的员工啊？”林深转过身，笑意吟吟地看向方子文：“你说呢子文？” 方子文被他这怪异的笑吓得手里一哆嗦，一包化肥“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他哆哆嗦嗦地捡起来递给旁边的工人，又走到林深旁边，抱起 第29章 情敌博弈 林深和方子文借用了鹿霜的普拉多，带着一车树苗直奔山顶。 林深在山顶了徘徊了许久，最终选定了一处最为向阳的地方，打算把树栽在这里。 这回连方子文都不解了：“老师，这地方阳光虽然好，但是风也太大了，怕是不适合这些小树苗吧？” 林深也不着急动手，一边考察地形，一边给学生上课。 “我问你，在木兰林场这种常年严寒的地方，应该采取何种育苗方式？” 方子文仔细回想着书本里学到的知识：“应该采用遮荫育苗法，在温度较为固定的温棚育苗，防止树苗冻害。” “错！”林深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些书本上好几十年，一成不变的方法。 “遮荫育苗法有优势，可以在树苗幼年阶段保护其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最大限度地提高存活率。 但这样一想，它的弊端也很明显，是不是？” 林深把问题抛回给方子文，引导他进行思考。 方子文想起来“春种大会”时林深说过的那些话，再加上与遮荫育苗法优势相对应的，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每一棵树苗培育出来的目的，都是植入当地的环境之中，如果在一开始的培育阶段不考虑环境的因素，那培育出来的便只能是温室的花朵！” 方子文接收到林深鼓励的眼神，知道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 “温室的花朵，在其他自然环境比较适合的地方还好一点，能够保证存活率，但在木兰林场这种常年风雪严寒的地方，弱不禁风势必不能存活！” 林深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宾果！所以，开始干活吧！” 师徒俩心意相通之后，干劲也足了不少，方子文更是觉得自己在干一件非常有创新性的事情！ 如果这次的实验能够成功，对于他的博士论文来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经验材料。 他果断从车上拿出锄头开始挖土，林深也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边干活一边指导：“山上风大，树坑比往常的再深个5-8厘米，但不要太深，不然不利于水分和肥料的吸收。” 放置树苗的时候，林深又小心翼翼地铺了一层化肥在下面，再加上他自制的生根药剂，才敢埋土。 师徒俩从早忙到晚，三十多棵小树在黑暗中显得十分不起眼，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以为是什么杂草。 方子文不放心，又去了望楼借来工具做了个温馨提示的牌子，生怕有人误入踩了他的“希望之树”。 林深看着学生幼稚的作品，也忍不住掏出手机留存了下来。 “我和你说啊，对待树，也要像对待人一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晚上让它在这里受冻，那么白天就已经要给他充足的阳光和热量，才能够让它们尽快地生根发芽。” “那下雨怎么办？”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反正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重演。”林深坦然地耸肩，好似完全与自己无关似的。 但方子文知道，林深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么重视这些树苗，一旦有什么情况，一定会比兔子跑得还快！ 不出方子文所料，林深每天都步行上山查看他的树苗，他不太好意思老是找鹿霜借车，更不好意思麻烦王森送他。 刚开始走的时候，一天两万步下来，着实是吃不消，到了晚上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 但一想到赵焱和鹿霜他们，每天都要走得比他还多，便咬牙坚持了下来。 走了一周多，他对上山下山的路熟了不少，对木兰林场也更熟悉了些。 夏日的林场称得上是最美的时候，绿树葱郁，到处都是迷人眼的颜色，空气中也都是清新的味道，每天在这样的地方待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安静了不少。 有时他也会绕远去看看湖泊和草甸，木兰林场不允许放牧，但工人们有自己养的马匹，也是林场内的交通工具。 远远地看着马匹在草甸上吃草，安静无声，美好得像一幅画。 每次上山的时候，他会带点小零食，有时候是一包瓜子，有时候是食堂做的粉蒸肉。 叶平安又高兴又客气：“哎呀，林教授啊，都和你说过了，不用带东西嘛！你来陪我老头子说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林深也学着他的口吻：“哎呀，叶伯啊，都和你说过了，别叫我教授，叫我小林就行！” 叶平安也是听偶尔来了望楼巡护的人说，林场里来了个大教授，他才知道，原来每次找他唠嗑的小伙子，就是那位教授，这称呼就再也改不过来了。 林深的工作不少，既要帮林场干活，也有学校的事情丢不下，每次在了望楼待的时间都不长。 但只要他上山，就一定会来和叶平安打声招呼，这是他督促自己养成的习惯。 这天，林深刚上山不久就下雨了，雨势不大，他想着是周末，便也不着急下山，钻进了望楼里和叶平安下棋。 一局未毕，楼梯里上来一个带着雨汽的人影。 叶平安一拍大腿：“赵队，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下会，我尿急！” 还没等赵焱回答，他就赶忙下了楼。 赵焱在林深对面坐下，无声地打量着面前这副一看就是小学生才会用的超级迷你的象棋。 他笑了笑：“林教授好兴致啊，钻到这里来下棋。” 赵焱每天在林场里巡逻，自然知道林深每天都会上山，也经常来探望叶平安。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养成情谊的，但也有点好奇。 在鹿霜过去为数不多的描述里，她的这位前男友，优秀高傲，自大毒舌。 在现实里见到林深的时候，也的确给人这样的感觉。 但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喜欢钻到了望楼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和一个老头子下棋呢？ 林深很是谦虚：“ 第30章 鹿霜的男人，绝不可能是草包 赵焱走的时候，雨还未停。 叶平安回来看着糟糕的棋局，满面愁容。 “我就说赵队不擅长下棋嘛，你看看，非要说跟你试试，这输的，惨不忍睹！” 林深笑着把棋子复原，让叶平安先手：“没事，赵队长也有他擅长的事情嘛。” “那倒是，赵队长可是部队出身，各种擒拿武术手到擒来，他管我们防火队的小伙子们也很有一套，大家都很服他！” 林深点头，他当然知道，鹿霜的男人，绝不可能是草包。 不管是赵焱，还是自己…… 他既然已经想赵焱说清楚自己来木兰林场的目的了，心里便没什么愧疚了，他并不想知三当三，只是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和赵焱公平竞争。 如果到了最后，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那也算不上遗憾…… 过了一周多，鹿霜上山巡护的时候，特意溜达到了林深的那块试验林之中。 树苗的大小没什么变化，一点也没有变高变粗，原有的几片稀稀疏疏的树叶，更是在山顶的大风中不知所踪。 她觉得好笑，拍下图片，发给方子文。 她有林深的微信，只是没什么闲聊的必要。 方子文很快回过来：“霜姐，老师说了，静待“花开”。 她看着这一棵棵瘦弱的小树苗，自然不相信他们能开出什么花来。 不过林深愿意折腾，便随他去吧…… 经过半个月的养护，苗圃里的树苗长得壮了不少，王森征求了林深的意见之后，再次将这些树苗进行移栽。 不过这次，特意选了背风、地势平缓的地方。 这波树苗实在是再经不得风霜了，不管它们符不符合林深的理念，但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要让它们活下去。 至于木兰林场的育苗模式，他得慢慢来调整。 晚上，鹿霜特意让食堂加了餐，用来慰劳这段时间辛苦的工人们。 王森少见地端了酒杯，神色也比平时严肃了不少：“这第一杯，要敬林教授，如果不是您的指导，咱这批苗不可能这么快长大。” 林深很是不好意思，连忙举起酒杯一口气干完了。 开了这个头，其他造林队的工人也纷纷涌了上来，一时间，林深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方子文都被灌了不少酒。 鹿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口大口地吃菜，假装没有看到林深求救的眼神。 才吃了没几口，就看到食堂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影。 鹿霜惊掉了筷子，立马站了起来。 一般没什么事情，叶平安是不会下山的。 而他此刻慌乱的神情，让鹿霜的脑海中立马出现了各种事故的画面。 “叶叔，出什么事了？”她牢牢抓住叶平安的胳膊。 其他人看到叶平安也很惊讶，纷纷围了过来。 叶平安看到这架势，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摆手：“没事没事，山上没事，是我家那小子的事！” 鹿霜的心放下了一半，给叶平安倒了杯水，让他把气顺了再慢慢说。 结结巴巴连抱怨带吐槽说了半天，鹿霜才听清楚。 叶平安在京城上大学的儿子叶步，辛辛苦苦好多年考上了林大，一直以来都是叶平安两口子的骄傲。 哪知今天下午却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说叶步大一这一年常年逃课，期末考试也挂了不少科，再这样下去就要退学了。 叶平安一时间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上了大学以后如此堕落。 他打电话过去臭骂了叶步一顿，对面的人却一直听的心不在焉，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这才着急下山来。 一时间，食堂里的工人都七嘴八舌地吐槽。 有的说打一顿就好了，有的猜想叶步是不是谈恋爱了。 众说纷纭吵吵闹闹，弄得叶平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最后还是鹿霜把人拉到了院子中的花坛边，耐心安抚着：“叶叔，叶步的情况，你之前有了解过吗？” 叶平安无奈地摇摇头：“叶步上了大学以后，就很少给我们打电话，每次都是他妈妈打电话过去问他，才聊上几句。 学校里的事也没和我们说过，如果我们想着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应该也不会让我们操心，哪知现在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鹿霜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别着急。 “叶叔，你想不想亲自到京城去看一看，电话里很多事情都说不上，你去他学校跟他的同学老师了解一下情况，看一看他生活的环境，或许就能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叶平安猛地摇头，鹿霜这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林场里能考上大学的小孩不多，但每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光宗耀祖。 大学开学的时候，父母也基本上会陪着孩子去报到。 但他们两口子的工作性质特殊，他们没办法下山，更没办法送孩子去报到，所以至今也不知道孩子学校的大门朝哪儿开。 鹿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放心叶叔，了望塔上我找人替你，明天我就安排你去京城，去好好找叶步聊一聊。” 叶平安很是激动，连连鞠躬道谢，但很快又犯了愁。 “小霜啊，叔这一辈子，别说京城了，连乌县都没出过，我一个人去北京哪能找得到到呀！” 鹿霜爽朗地笑了：“叶叔，我既然说了安排好，还能想不到这个？ 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去啊！我陪你一起去，叶步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能和他说的上几句话！” 叶平安激动得握住了鹿霜的手，不太确信的问：“真的能行吗？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 “放心吧，这一批苗子种下去，就没什么大事了，其他的事情林场里都有人盯着呢！” 叶平安得到满意的答案，总算放下心来，刚准备回去收拾东西 第31章 一起出行 “好啊好啊！” 叶平安非常高兴，林深在他的眼里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又是大学老师，在儿子面前，说话肯定比自己这个老头子更有道理。 更重要的是，林深如果能够找到关系，那至少退学这个事情可以暂缓下来，再给他们一些处理的时间。 但话说出口又才反应过来，鹿霜和林深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从上次在了望楼他就看出来了。 如果让他们俩一起陪着自己去，不知道路上会不会不方便。 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了鹿霜，果然看见鹿霜皱着眉犯了难。 林深当然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赶路，到京城以后我就回学校，你们去找孩子，不耽误你们的事儿。” 这样一说，鹿霜更加觉得自己有点太小心眼了，毕竟林深也是想帮叶平安而已。 她如果就这样拒绝了，不仅显得自己不近人情，更可能让叶平安不高兴。 思考了片刻，鹿霜点了点头，“没什么不方便的，那明天就一起走吧。” “好嘞好嘞！”叶平安连忙答应下来。 生怕他们两个谁反了悔：“让我先去跟我家老婆子说一声，收拾一下东西！” 叶平安一走，院子里留下林深和鹿霜，两个人尴尬的四目相对。 林深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赵队长不会介意吧？要不让他也一起去吧！” 鹿霜瞥了他一眼，“叶叔走了，赵焱的任务就更重了，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离开林场。” 林深露出遗憾的表情：“哦，这样呀，赵队长身上责任重大，是我忘了！” 鹿霜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身上了楼，想了想还是给赵焱发了短信，让他晚上下值后来一趟自己的房间。” 晚上十点多，赵焱一进屋，鹿霜就敏锐地闻到一股烟尘的味道。 “怎么了？哪里起火了？”她急得站起来，看到赵焱身上也有明显的黑灰。 他伸手把鹿霜按下：“没事儿，不用着急，一个啤酒瓶子反射起了火苗，一个小草垛，被我们及时发现给扑灭了，没什么影响。” 鹿霜还是放心不下：“怎么没人告诉我？确定都处理好了吗？还有没有余烬什么的？ 赵焱喝了口水，喘了两口粗气：“放心吧，我有经验，都搞定了！” 片刻后他又问道：“我听别人说叶步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 鹿霜点了点头：“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辅导员打电话来说，叶步大一这一年老是逃课，期末考试也挂科，再这样下去就要退学了。叶叔急得很，我打算明天带他去京城看一看。“ 赵焱完全理解。 林场并不是普通的公司，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 所以彼此之间都会互相关照，尤其是像孩子的成长这种大事，鹿霜作为林场主，是必须要关心的。 “你去吧，林场这边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赵焱说完，却发现鹿霜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以为她还在担心今天的小意外：“真的没事，有我你还不放心吗？” 鹿霜几度欲张口，都没想好该怎么说。 看见赵焱如此关切地望向自己，也不好再憋下去了。 “不是的，是林深，他说明天要和我们一起去，他回学校有点事情，然后也可以帮着劝说一下叶步。他在林大有熟人，又是大学老师，叶叔很相信他，就答应了。” 赵岩的眼神暗了一瞬，脑海中又浮现起林深说过的话。 他当然知道林深是故意找机会跟鹿霜呆在一起的，但恰好中间夹了个叶平安。 叶平安想让林深去，鹿霜肯定也没办法拒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过鹿霜的手，认真地把玩着，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古玩。 “我知道了，你去吧，没事。” 此时的他就算肚子里有再多的火气，也不能无缘无故冲着鹿霜发泄，不然就显得他太没有脑子了。 反而是大度一点，能够让鹿霜更加惦念着他。 果不其然，鹿霜自己心里也觉得有芥蒂，她拉近了自己的凳子，轻轻地凑到了赵焱怀里，像是在安抚着他。 “赵焱，你要相信我。” 赵焱重重地“嗯”了一声，只要鹿霜开了口，他便会无条件地相信她。 她如此在意自己的情绪，就更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在意，想到这里，赵焱的心里再没了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对面楼的林深不知道这边房间里小情侣的缠绵，只满心想着第二天又能和鹿霜单独相处了。 还是一起回他们曾经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寓意自然不言而喻。 林深带着这种兴奋入了睡，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赵焱依依不舍地送鹿霜下楼，手上拎着鹿霜的包，两个人的手还紧握在一起。 林深愤怒地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地走到他们面前。 “早啊，赵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想着叶叔年纪大了，万一打不动孩子了，还得你出手呢。” 赵焱不想理会这个显眼包，径直拉着鹿霜掠过了林深。 鹿霜还好巧不巧地踩到了林深的脚上，像是对他无声的警告。 林深愤懑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等车子驶出木兰林场，再看不见赵焱身影的时候，他又开心了起来。 “哎，以前咱老去吃的那家学校后门的老火锅你还记得吗，还开着呢，待会到了京城我们先去吃一顿吧，也带叶叔去尝尝。” 鹿霜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的路，不理会林深。 他便又厚着脸皮把头伸到了副驾驶：“你说呢叶叔，咱先吃饱了才好收拾小鳖犊子去！” 叶平安讪笑着，这两人果然是早就认识了，怪不得一早上赵队长的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第32章 网瘾少年 林深再不敢作妖，到了京城，三人直奔林大而去。 林大和京大不一样，不是开放式管理，鹿霜把车停到学校门口，才发现进不去。 还好林深有朋友就在林学院任教，帮着给门卫打了电话，还告诉了他们大一学生的宿舍楼。 林深领着鹿霜和叶平安一路找过去，宿舍里黑乎乎的，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门。 面前的男生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你们是谁啊？” 叶平安很是着急：“我是叶步的爸爸，叶步在吗？” 男生往里边吼了一声，无人应答。 “这个点，叶步应该上网去了，他一般都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上网？”叶平安惊叫出声，年迈嘶哑的声音让人顿觉沧桑。 鹿霜和林深对视一眼，果然上了大学校园里的男生，只会为两件事沉迷。 一是游戏，二是恋爱。 不管是哪一项，都实在让家长头疼。 按照叶步舍友的提示，他们在林大旁边的巷子里，找到一家网吧。 鹿霜衡量再三，还是转过头去低声和叶平安商量：“叶叔，要不，我进去把叶步叫出来吧，里面人多，万一……” 老一辈教育孩子的方式都是动辄打骂，她担心叶平安进去看见叶步的模样会失控，万一在公共场合爆发冲突，更不利于他们劝说叶步。 林深立马get到她的意思：“就是的叔，我和小霜进去找，你也别太急，孩子还小，还是要好好说的。” 叶平安颓然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摇头叹息：“你们去吧。” 一进入网吧，室内光线陡然暗了几度，鹿霜虽然进过几次网吧，但对这地方实在称不上熟悉，一进去就被烟雾呛得咳嗽，脚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收银台人来人往，鹿霜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撞得重心不稳，林深下意识地捞了她一把。 两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鹿霜就已经倒在了林深怀里。 女生的脸瞬间变得赤红，从鼻尖蔓延到耳后，看着怀里近在咫尺的人，林深的呼吸都乱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鹿霜挣扎了两下，想要找回自己的重心，从林深的怀里出来。 就听到一道年轻的男声：“霜姐？” 林深连忙推了一把鹿霜，两个人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看向正端着泡面的叶步。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脸上本应该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却因为长期浸淫于网吧，面色显得乌青虚浮，青色的胡茬也冒出了头，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颓废。 鹿霜甚至有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步。 前几年叶步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月回一次家，每次都会来给她送些好吃的，围着他霜姐霜姐的叫，也会向她请教不会的题目。 鹿霜不知道记忆里那个干净懂事的少年，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叶步没察觉到她的脸色，还在好奇地打量着林深。 “霜姐，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位是？” “京大林学院的教授，林深，”鹿霜敷衍地指了一下，语气不善：“来这儿当然是找你的，你跟我出去！” 叶步一脸懵逼，他作为林学院的学生，自然是看过林深的论文的。 此时看到这位学术圈的大佬和鹿霜在一起，他原本还想好好八卦一番的，接过直接拉住胳膊往外走。 “啥事啊霜姐！”叶步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 林深看着已经有点生气的鹿霜，知道她这样把人扯出去，肯定会闹得更不好看，连忙按住了她的肩膀。 “鹿霜，你先冷静一下，给他一点心理准备。” 鹿霜闻言停下了脚步，甩开叶步的手，却不太想和他说话。 林深无奈，只好自己来解释：“是这样的，你爸来了，在外面等你。” “我爸？”叶步惊得嘴都合不拢。 他爸可是一年到头都不会下山的人，这么多年来，连年夜饭都没和他一起吃过，怎么会突然跑到京城来？ 叶步脸上的表情很快从震惊转为羞愧，他知道，一定是叶平安知道自己在学校的事情了。 “那个，林，林老师，霜姐，”男孩的语气里满是慌乱，手也胡乱地比画着：“你们等下，能不能帮我劝劝我爸，要打要骂都行，别在这儿行吗？这到处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 鹿霜刚想开口说“嫌丢人就别做出这种事啊”，就被林深扯了下袖子，示意她闭嘴。 她想想也是，叶叔还在外面站着呢，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教训叶步。 她不想理后面的人，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林深示意叶步跟在自己后面：“等下我拦住你爸，尽量稳住他，你不想惹他生气的话，就不要在这儿和他吵架。” 叶步顺从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林深后面。 果不其然，叶平安一看见林深和鹿霜从里面把叶步带了出来，立马就火冒三丈，还没等叶步一声“爸”传到耳朵里，就挥着巴掌要过来打人。 林深眼疾手快地把叶平安拦腰抱住，推搡着往外走，并指挥鹿霜去开车。 “叶叔，这不是说话的地儿，你消消气，去我家，咱们好好说。” 叶平安挣不过林深，叶步也跟着上来把他架着往外走，他更是怒不可遏：“放开我，这个臭小子，我今天非得打死他！” 叶步吓的手都颤抖了，林深却不理会这些狠话，手上力气不卸，只在嘴上安慰着：“行行行，咱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人，不然一会警察该来了，去了我家，今晚咱们一定好好教训这小子！” 鹿霜开着车应声而至，林深架着叶平安一起上了后座，叶步躲在了副驾驶。 叶平安还想扒拉，就被林深恐吓道：“叶叔，霜霜可开车着呢，咱不能在车里闹腾，不然一会该出事了 第33章 林场怎么办？ 林深昨晚打电话让尹樊过来收拾过了，所以屋里还算干净整洁。 进了这样宽敞明亮、装修讲究的公寓，叶平安一时间竟然有点发泄不出来。 这毕竟不同于林场，可以撒开丫子漫山遍野地跑，也没什么顾忌。 但林深的家里一看就装修得非常高端，他怕再磕着碰着什么贵重的家具，给人家添了麻烦。 一口气便就这样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林深端着水过来，看见三个人都沉闷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他只好扯过两个凳子，让叶步和自己坐到同一方向，对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说说吧，叶步，怎么回事？” 叶步低垂着头，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嘛。” 他原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个态度却立马惹恼了叶平安，认为他是吊儿郎当不知错处。 在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就响起了。 叶步捂着脸，听着叶平安不停地数落自己。 “你这个浑蛋啊，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啊，连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霜姐出的，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你还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泡什么网吧打游戏，你是想逼死我和你妈啊！” 老一辈父母惯用的埋怨父母的台词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叶平安声嘶力竭地数落着自己的不容易，和儿子的不争气。 听得鹿霜心里一阵一阵的心酸，叶步也是耷拉着个脑袋，说不出话来。 叶平安越说越愤慨，开始对叶步拳打脚踢，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早知道就不该生你这个王八蛋！” “你要是这个大学不想念了，你干脆也就不要认我和你妈了，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你就是要为了打这个什么破游戏把我和你妈气死！”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便顾不得是否真心，只想把最伤人的话化作利剑，狠狠地刺向对方。 林深皱着眉站起来，竭力地帮助叶平安平复心情。 再去看叶步，二十几岁的男孩子最是要面子，此刻却眼眶猩红，努力瞪大了眼睛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叶平安卸了力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铁青。 林深甚至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气了，连忙递水给他，也示意着叶步低头。 “叶步，跟你爸道个歉，说你之后在学校会好好学习，别气你爸了。” 叶步还是沉闷着不愿开口。 他不是不知道父母的辛劳，也不是不愿意道歉。 他只是，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屋内沉默了好半天，鹿霜都被叶步这种态度激怒了。 才听到男生幽幽的开口。 “爸，填志愿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想学林学，是你非要让我选的。 如果读不读这个大学，最后的结局都是回到林场去，守着那一座孤孤单单的小楼，那读这个书还有什么意义？” 叶平安一口气梗在心口，鹿霜和林深都是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由来。 “谁说你毕业以后一定要回到林场的？”鹿霜脱口而出，而后才发现答案就摆在面前。 她捏了满手的汗，懊恼至极：“叔，你糊涂啊！” 叶平安不解，“这难道不对吗？林场是他的家啊，我们祖祖辈辈在那高山上生活，不就是为了让林场更好吗？所以我才让他学林学，以后才能回去帮你啊！” 叶步见父亲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心灰意冷地问道：“可是那是你的想法啊，我不想啊，我不想学这个专业，也不想回去啊！” 叶平安气得把抱枕扔过去砸他：“你这是忤逆不孝！我和你妈都在林场，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林场，你凭什么不回去！你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叶步苦笑着看向鹿霜。 他爸一直就是这套说辞，高考的时候是这样，如今也没有改变。 他别过脸去不愿再说话。 鹿霜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又纠结又难受。 前面自己一直压抑着对叶步的火气，觉得他不懂事，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所以眼睁睁看着叶平安对他进行大骂，一句也不愿意开口劝。 而此刻，她又心疼又生气，气他为什么不早和自己说，为什么选择以这么幼稚的方式来进行抗争。 鹿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蹲在他面前，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我知道了小布，是霜姐委屈了你，怪我。” 原本只是任凭眼泪滑落的男孩，听到这一句突然的安慰，一下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肩膀发抖地抽噎了起来。 林深安慰似的并着他的肩膀，他知道，剩下的部分，只能靠鹿霜了。 鹿霜坐回到叶平安身边，鼓起勇气开口。 “叔，我知道你满心都是林场，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想着为林场好。 我现在虽然当了这个林场主，但这林场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知道，我可能没有立场来说这话。 但我还是要说，您这事，做得不对。这不是以林场老板的身份来说，而是以小布姐姐的身份来说。” 叶平安自然也注意到了刚才鹿霜和叶步的对话，他虽然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仍是不解。 “霜啊，你这话啥意思啊，叔听不懂，没啥应不应该说的，你就跟叔直说就行，都是一家人。” “叔，你爱林场，但不能因此决定叶步的未来。跟您打个比方，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爸妈从来没要求过我毕业以后一定要回林场接他们的班，所以我才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后来我回到林场，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出的决定。 叶步也一样，不管他以后想不想回林场，都应该由他自己来做出决定，不能由我们替他决定。 第34章 父子和解 叶平安的话，也狠狠地刺痛了鹿霜。 林场条件艰苦，除了父辈传承下来的信仰以外，再没有可以留住人的资本。 林场的员工一年比一年老去，除了鹿霜、姚松明和赵焱几个，其他愿意留下来的，基本是没怎么上过学，也没出去过的年轻人。 一代一代下去，青黄不接，终有一天，会撑不下去的。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能强留人在林场。 她只能加快林场的发展速度，让它变得越来越好，让它足够有能力吸引年轻人落地生根。 到那时候，一代一代接续繁衍，才是她和父辈们想要见到的林场。 鹿霜稳住心神，坚定地回答叶平安的问题。 “叔，林场的未来，我会想办法，但是至少目前，不能用林场的未来去绑定小布，如果他未来在京城呆够了想回来，我随时欢迎，但必须由他自己来做出决定，即使您是他的父亲，也不能替他做决定。” 看着鹿霜毅然决然的态度，叶平安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见叶平安没有表态，鹿霜又将话头转向叶步。 “小布，姐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不喜欢现在这个专业，不同意你爸以后要让你回林场，所以才天天逃课上网的？” 叶步羞愧地点头。 “那我今天给你做主，你毕业后可以不回林场，任凭你随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回去参加期末考试，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转专业，然后好好念完这个大学？” 叶步陡然抬头，眼里泛着汹涌的亮光：“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步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可是姐你成绩那么好，还读了研，最后也还是回去了，还有焱哥他们，你们都回去了，我真的可以吗？” 在叶步的成长轨迹里，鹿霜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 这样的她，原本应该在京城大有一番作为的，可最后还是回到了林场。 他担心，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父母老去，那高高的了望塔上再无人值守，那时候，他是不是也只有唯一的选择。 鹿霜看穿他的心思：“小布，我和你焱哥，我们是自己愿意回去的，就算以后你爸妈走了，也不会有人逼你，林场永远是你的家，但不会是你的禁锢。” 叶平安颤抖着抬起手，扼腕叹息：“小霜，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心软啊！” “我这不是心软叔，强留是没有用的。你看现在，你是愿意就这样毁掉小布的前程把他在林场关一辈子，还是放他自由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两个选择摆在叶平安面前，他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武断了…… 沉默许久的林深缓缓开口。 “也许，林场的未来，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悲观。未来我们可能会通过全域的红外线扫描，来第一时间接受火灾的讯息，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必须要有人守着。 未来林场也有可能会实现更大规模的机械化作业，减少人力的投入。 更重要的是，未来的林场，会有更好的生态环境、更强的经济效益，到那时候，也许有很多年轻人会主动选择来林场创业的。” 林深望着鹿霜，眼里写满了坚定。 不管她们信与不信，他都知道，那一天，不会等得太远…… 许是被林深描述的宏大场景吓到了，屋里的几人都没敢开口。 但叶步是知道林深的，他是京大最年轻有为的林学教授，他的许多论文在国内都是开创性的研究，他毕业于全世界最好的林学院。 既然林深都对木兰林场的未来充满希望，那他自然是愿意向往的。 “对，我相信林老师！” 叶平安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是他要来找混小子算账。 到了最后，却成了集体声讨自己，说他做得不对。 鹿霜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在他的心上。 那是他的儿子，他何尝不想他在城里过上好日子呢？ 那了望楼里无数个孤单寂寞的岁月，只有他知道，他就算是再心狠，也舍不得自己孩子和他过上一样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所以他才要叫儿子好好学习，学林学，成为和姚松明一样的技术人才，才能够不走上他的老路。 却没想到，他的想法，却让儿子如此痛苦…… 月升日落，落地窗外的天空逐渐变得灰暗，不起眼的星光在旷野之中眨巴着眼睛。 叶平安走到窗前，看到他过去五十几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这里与林场不一样，叶步也与他不一样。 “随你吧，你愿意学什么，都随你……” 压抑许久的叶步总算是哭出声来，不知道是喜于自己的抗争成功，还是哀于父亲的妥协。 落地窗内外的光影明暗，映照出叶平安同样老泪纵横的脸…… 房间里的四人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许久。 一直到叶步的情绪冷静下来，鹿霜才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到窗前去。 叶步有些犹豫，却还是站起了身。 男孩迈着少见的小碎步，挪到叶平安身边，从背后抱住已经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父亲。 “爸，谢谢你。” 农村地区的父子，交流感情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骂。 他们鲜少拥抱，更少表达。 叶平安哆嗦着握住胸前儿子的手，哽咽着开口。 “是爸对不起你，爸…不对，我也想，你过得好……” 窗前的两人很快由哭转笑，叶步和叶平安碎碎念着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说明天要带他去尝尝。 鹿霜别过头去，无声地拭去眼角的湿润。 对比起来，她比叶步幸运，至少她的父母，从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但她似乎又是不 第35章 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事情说开了，房间里响起一阵阵不和谐的呼噜声，大家这才意识到今天一天都还没有吃饭。 林深快速地拿起手机点了外卖，几个人就这样对付了一顿。 鹿霜本想带着叶平安出去找酒店住，但林深一个劲儿拉着叶平安的胳膊。 “叶叔，就住我这儿，你看我这好几个空房间，小布今晚也别回去了，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学校找老师。” 叶平安本就是节俭的人，经过这一次的京城之行，也真的把林深当成了自己人，稍微客套了两句，就应承了下来。 只剩下鹿霜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 她要是住在林深家，那赵焱那边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但如果现在说自己一个人出去住，也难免让叶平安和叶步多想。 思考了半天，鹿霜终于找到合适的借口。 “那个，我闺蜜邹倩听说我来京城了，非要我去陪她，说是要请我吃夜宵。” 叶平安没有多疑。 林深虽然计划落空，但也不想让鹿霜为难，吃完饭便送她下了楼。 电梯里，林深抄起胳膊，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给邹倩打电话吧，不然一会儿你该流落街头了。” 鹿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林深觉得无辜极了，“我也是想替林场节约经费呀，谁知道鹿场主不领情呢！” 鹿霜不想再和他掰扯，她把车留给了林深，打算自己打车去邹倩那边。 谁知邹倩收到消息后立马打个电话过来，说自己在她附近，要来接她。 林深就这样陪鹿霜在路边站了二十分钟。 邹倩开着一辆骚气的红色小跑出现在视线里，一下车看到路边的两人，便是一副八卦的表情。 一边假咳一边推搡着鹿霜的胳膊：“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不就在这里住，我那里可小着呢？” 鹿霜狠狠地拧一把她的腰，低声警告：“快闭嘴吧！” 邹倩收到警示，不敢再胡闹，大大方方地和林深打了个招呼。 “嗨，林深，还记得我吗？我是邹倩。” 林深莞尔，“当然记得。” 如果不是邹倩当时在图书馆门前给了他鹿霜的微信，他那惊鸿一瞥可能就要随之流产了。 大学的时候，邹倩和鹿霜形影不离，也没少让林深吃醋。 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鹿霜急急忙忙地拉着邹倩上了车，不想让他们再叙旧。 虽然三个人都知道这句“当然记得”是什么意思…… 车子驶出林深的视线，邹倩急得不行，“快！快和我说说，你和林深怎么又走到一块儿了？ 之前不是说，他只是暂时帮你们驱虫吗？怎么又背着我勾搭上了？” 鹿霜对她的用词很不满，霸气地靠在座椅上，指挥着她：“想知道也行，先去给我买份关东煮，晚上外卖根本没吃饱。” 邹倩的八卦之心太过强烈，认命地把车停在路边，下去给鹿霜买关东煮。 京城的夏季十分炎热，但晚上还算凉爽。 徐徐凉风吹过，带走了鹿霜一天的烦闷。 她扒拉下化妆镜，看了看自己有些泛红的脸和肿胀的眼睛，叹了口气。 没过两分钟，邹倩端着关东煮从便利店里出来，半路接起个电话。 这个电话一接就是十五分钟，鹿霜也没催她，就在车里看着邹倩，一会儿皱着眉头骂人，一会儿又笑得非常温婉。 直觉告诉她，邹倩有情况。 果不其然，一进到邹倩的小房子里，鹿霜就看见鞋柜上醒目地摆着一双男士拖鞋。 她故意夸张地惊呼：“什么情况呀？这是什么呀？” 邹倩别扭地别过眼睛，打着马虎眼：“快过来，给你买的关东煮都要凉了！” 邹倩这个房子是她自己买的，虽然不大，只有一居室，但装修得非常高级，处处都彰显着房主的格调。 鹿霜吃了两口关东煮，又故意使坏：“我今晚住这儿会不会不方便呀？” 邹倩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梅子酒，猛地灌了一杯。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经过了漫长的积蓄勇气的环节之后，她才拉住鹿霜的手。 “霜霜，我想和你说个事儿，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鹿霜嘴里咬着的大块萝卜“啪嗒”一声掉到了纸碗里。 她和邹倩认识这么多年，两个人从未因为任何事情红过脸。 邹倩这么正经的神色，让她也下意识地有些慌乱。 “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 周倩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垂下眼眸，有些心虚，结结巴巴道：“那个，如果我说，我睡了你前男友的兄弟，你会生我的气吗？” “啊哈？”鹿霜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邹倩长篇大论的自醒。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跟林深当时分手，你的难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应该把他视作仇敌，对于他的兄弟更应该敬而远之…… 但，但最开始也只是一个意外，就是喝多了酒。 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有了第一次竟然还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觉得很对不住你……” 鹿霜的脑子里闪过许多林深大学时的舍友，但是邹倩也和他们没有深交。 骤然间，她想起来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woc，不会是那天晚上吧！不会是那个尹…尹什么？” 邹倩愁眉苦脸地点头：“尹樊，就上次在酒吧碰见，你和林深走了之后，我们俩闲的无聊就继续拼酒，结果最后不知道怎么拼到床上去了……” 她越说脸越红，头都快埋到桌子下面去了。 “哈哈哈哈哈…” 鹿双爆发出放肆的笑声！ “你呀你呀！你说这是第一次是意外，怎么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了呢？ 第36章 感激还是爱？ 吃完东西洗漱完，两个女孩一起钻进了被窝。 空调设置到26度，盖着薄薄的一层夏被，女孩的肌肤最是滑腻，接触在一起，让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邹倩豪迈地伸出胳膊，让鹿霜躺在她怀里，语调却又婉转至极。 “霜霜，我们好多年没这样一起睡过觉了！” “是呀……” 大学的时候，邹倩酷爱看悬疑类小说和电影，看完又自己吓自己，害怕得不行。 鹿霜架不住她磋磨，就会叫她来和自己一起睡。 窄窄的宿舍铁板床，偷听过无数年轻女孩的悄悄话，那些关于少年的烦忧，最初的悸动，都在那几年，齐齐翻涌。 此刻鹿霜躺在邹倩怀里，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片段，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邹倩悄悄问她：“霜霜，那如果你真的不介意，我明天就去答应尹樊咯？” 鹿霜挠了一下她的胳肢窝，怒其不争：“看把你急的！还说不喜欢人家呢，都是骗子！” 女孩子的笑声在房间里发酵，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倩倩，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我知道，林深嘛，我等着你开口呢。” “唉，”鹿霜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这次回来，像是下定决心了。 上次他走之前，我说的很绝情，我想着怎么也不可能还有牵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来了，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还说，他没打算和我做普通朋友……” 邹倩惊呼：“他又和你表白了？又开始追你了？” 鹿霜抠了抠脑壳，自己也不解：“也不算是追吧，毕竟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他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但就是明里暗里使点小动作。” 一听鹿霜提起“未婚夫”，邹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呐，一个赵焱、一个林深，你这是什么魔鬼修罗场啊霜霜！我想想都觉得窒息……” “是吧！你懂我的感觉吧，我真的是每天都在尴尬和无语中度过……” 邹倩却换转了语调：“nonono，虽然很窒息，但又很刺激！哈哈哈我下个月一定要休年假，我要亲自来看看这刺激的场面。” 鹿霜无语地捣了她一拳：“你怎么这样？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邹倩挨了打，不敢再气鹿霜，又瑟缩到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胳膊。 “霜霜啊，你老实说，你对林深，还有没有那种感觉啊？” 鹿霜被窝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年少时真心爱过的人，总是做不到完全心平气和。 但…… “倩倩，我和你说过的，我不会放弃赵焱的，无论什么时候……” 邹倩心疼地替她拂去耳边作乱的发，“我知道霜霜，我只是，怕你会委屈自己……” 她扯出一个从心的笑容，“不会，赵焱很好的，他不会委屈我，一直都是我在委屈他。” 鹿霜和赵焱，从出生就是门对门的关系，从小，她就喜欢跟在赵焱身后，上山下河。 赵焱长得高，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别的小孩敢欺负她。 她清晰地记得，在她高二那年，赵焱的妈妈因病去世，他受到重挫，高考失利，选择了入伍。 那一别，就是八年。 再见面时，是在满目疮痍的林场，鹿霜哭着向他说对不起。 他却只轻飘飘地摇头。 再一次失去至亲，他却没再像八年前那样，痛哭流涕。 他只是同鹿霜一起，接过父亲肩上的担子，扎进这漫山的青绿之中。 赵焱的父亲赵刚是为了救鹿霜的父母而牺牲的，大火一发生，父亲鹿青松就扎进了山野之中。 当发现火势控制不住时，赵刚组织全体人员撤离，鹿霜的母亲叶蕊为了帮助行动不便的老人，留在了最后。 大火封山时，赵刚不顾生命安全冲了进去，誓要找到鹿青松和叶蕊。 当鹿霜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赵刚已经重度烧伤没了生机，叶蕊强撑着见到了女儿最后一面，告诉她，要好好地活下去，要照顾好赵焱。 至于鹿青松，他永远地倒在了林场里，倒在他最爱的树下，化成一滩了无踪迹的灰烬。 昏暗的夜灯下，邹倩看到鹿霜眼角滑落的泪，知道她是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女孩子间的情绪总是传递得特别快，她手忙脚乱地去床头扯纸巾，想安慰鹿霜，话一出口，声音就已经哽咽了。 “没事的霜霜，不难过啊，你还有父母可想呢，像我家里那俩，有不如没有…… 我没说赵焱不好，我觉得他好着呢，这几年，都是他一直陪着你，只要你过得开心，什么林深都滚远点……” 鹿霜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越安慰越止不住，邹倩也委屈了起来，两个女孩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声一个赛过一个。 隔着薄纱般的窗帘，月亮公公都隐去了踪迹，屋内的哭声总算是沉寂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擦着眼泪，最后相拥着睡去…… 第二天一早，鹿霜踩着点赶到林大，林深和叶平安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一看见她金鱼似的眼睛，林深就忍不住毒舌：“哟，昨晚闺蜜相见，追忆青春去了？” 鹿霜完全把他当成个透明人，连白眼都不想给他翻，只冲着叶平安：“叔，我们先进去吧。” “不着急姐！”叶步把手里拎着的小笼包递过来，“林老师说你肯定会睡过头，给你带了早饭，你先吃点我们再进去。” 鹿霜接过袋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 为了不让大家都等着自己，她只能边走边吃，一口一个，两边腮帮子被包子挤得鼓出来，看起来像个仓鼠一样。 林深别过头去无声地笑着，还是这 第37章 狐假虎威 进了林学院的院楼，接待他们的是叶步的辅导员。 三十出头的女人，冷冰冰地把人带上楼，面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鹿霜觉得有些不安，偷偷扯了扯叶步的衣角：“你跟你辅导员关系不好吗？” 叶步尴尬地摇头：“我这种表现，应该好不了吧……” 到了办公室门口，女人转过头来：“你们谁是叶步的监护人？” 叶平安连忙举手：“我，我是他爸！” 女人抬眼打量了片刻，眼神中尽是轻蔑：“监护人进来吧，其他无关人等，就在外面等着吧……” 进门落锁，林深和鹿霜在外面尴尬得四目相对。 “真的能行吗？”鹿霜很是不放心。 “别担心，应该还好，毕竟是第一次请家长，总要给学生一两次机会的。” 林深毕竟在学校待了多年，虽然没有参与太多的行政事务，但也知道，要开除或者处分一个学生，也是要走很多流程的。 鹿霜在门口焦急的踱步，里面很快传来女人尖厉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步叶平安苦苦求情的声音。 音乐能听到一些“学籍、纪律、处分”之类的字眼。 鹿霜慌了神：“不会真的要开除小布吧？” 林深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林深走到旁边去打了电话，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敢安慰鹿霜：“没事，我问过了，只要小布参加期末考试，不会被开除，挂科的科目之后也可以补考。” 鹿霜放下心来，但屋内的动静仍然在持续。 过了没一会，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林深连忙迎上去：“老程，辛苦你跑一趟了！” 程方遇摆了摆手：“这有啥，本来也是我们院的学生。倒是你，几年不见，变得客气了哈！” 鹿霜打量着来人，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见对方惊讶地喊出她的名字：“鹿霜！” “你们不是？”程方遇指着鹿霜看向林深，满脸诧异。 当年林学院院草林深这位女友，在他们班可是非常出名的。 毕业之际，两个人分手的消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走在一起。 鹿霜被看得尴尬极了，他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被这样一喊，更是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了。 林深站到她身边，笑着圆场：“这位是程方遇，我们班班长，以前我和你说过的。他在京大硕博连读，毕业后就来了林大，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 鹿霜忙扯出笑容，“程班长啊，以前就听林深老是说起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两个人热情地握了个手，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程方遇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也没再耽搁：“你弟弟的情况我听林深说了，确实可以理解，学院这边你不用担心，只要他摆正学习态度，不管是想转专业，还是在林学院继续学习，都没问题的。” 他领着二人走向办公室：“你们和我来。” 程方遇先是敲了两下门，里面明明有人说话，却无人来开门。 林深知道，叶步的辅导员一定以为是外面等的人在敲门，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听见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程方遇不想再等，直接推门而入。 鹿霜迈入的那一步，就看到叶平安扶着身侧的桌子，弓着腰，单膝已经落到了地上。 叶步在旁边跪着，哭成一团。 “叶叔！” 林深三两步迈过去把人扶起来，叶平安却始终佝偻着腰，不敢抬头。 面向着地板上，是一张满目疮痍、老泪纵横的脸。 “曹老师，你在做什么？”程方遇厉声喊道。 那辅导员原本还是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昂地坐在椅子上，看清楚来人，才慌慌忙忙地扔下手里的瓜子壳，站了起来。 “程，程院长，您怎么来了？” 她作为辅导员，早就对叶步的家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见他家里没什么倚靠，自己又不上进，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此次叫他的家长来，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开除学生，但吓一吓他们从中捞点好处总是可以的。 于是他在屋内对叶步和他的父亲百般嗟磨，极尽打压，逼得叶平安险些要向她下跪。 鹿霜扶起叶步，脸上阴云密布，怒目而视：“曹老师，我们看在你是叶步辅导员的份上，尊你一句老师，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你自己没有父母吗？你这样羞辱别人的父母，觉得很有意思吗？” 叶平安觉得儿子的命脉捏在别人身上，怕鹿霜和人吵起来，连忙阻止她：“我没事小霜，老师说得对，是我没管好小布，老师批评我是应该的。” 林深拉住叶平安，扶了扶他的腰，让他能够尽量站直：“叶叔，不用担心，辅导员没有资格开除学生，小布的情况也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叶平安抹了一步泪，有些颤抖：“真的吗？小布不用被开除？” 程方遇适时站出来：“叶伯父，我是林学院的副院长，您可以叫我小程，根据学院的章程，叶步同学虽然违反了纪律，但还没有到需要开除学籍的地步，还是可以补救的。” 叶平安激动地握住程方遇的手，“感谢程院长，感谢啊，我回头一定叫他好好学习，好好悔过！” 程方遇亲自把叶平安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这才转过身来，面向那位辅导员开始发作。 “曹老师，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那女人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什么程院长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叶步的家里竟然能跟副院长攀上关系。 她懊悔不已，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院长，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找叶步同学的家长了解下情况，是他们情绪太激动了！” “是吗？公共办公室都是有监控 第38章 打赌 鹿霜拉着叶步，林深扶着叶平安，四人齐齐出了门。 只留下程方遇和曹老师在办公室里，学院的内部事务，他们不好参与。 只要叶步和叶平安不再被欺负，林深叫程方遇来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步靠在墙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叶平安。 而叶平安却没那么多情绪，知道儿子不会被开除，那些被人侮辱嫌弃的话语，他便全部抛之脑后，连连拉着林深道谢。 鹿霜轻轻地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叶步，指了指叶平安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既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抗了，去和你爸道个歉。” 叶步羞愧地点头。 他曾经以为，自暴自弃，不过是堵上自己的人生而已。 可当看到叶平安在辅导员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他才知道，自己简直是大错特错。 他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可在父母做不到，只要是为着他好的事情，父母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得失。 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顷刻间又泛滥起来。 他一点一点地挪着脚步，凑到叶平安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爸。” 叶平安毫不在意地笑：“说啥对不起，臭小子！”他一把把人撸起来，拍了拍叶步的肩膀：“只要你之后在学校好好学习，爸在山上就能放心了！” 父子之间四目相对，一个浅浅的笑意，化解掉之前所有的委屈与怨念。 因为放心不下林场，鹿霜和叶平安都想当天下午就启程回去。 林深也不好多说，拒绝了程方遇一起吃饭的邀请，只麻烦他以后在学校多关注关注叶步。 他匆匆回了一趟京大，办完学生答辩需要的手续，就和鹿霜一起回林场了。 回去的路上换林深开车，叶平安坐在副驾驶，完全没了来时焦虑的心情，甚至还高兴地哼起了歌。 林深打趣他：“叶叔，你这次来什么景点都没去成，还这么高兴吗？” 叶平安一笑，眼角旁的沟壑深深地重叠在一起，却无人在意。 “那当然啊！儿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可比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重要多了……林教授你是还没孩子不知道这种感觉，等你们有了孩子，肯定和我一样操心。” 这话说的十分有歧义，一时间鹿霜和林深都不敢搭话。 鹿霜本来是想偷看一眼林深的表情，却在反光镜里对上他的眼神，被抓个正着。 她只好找个借口掩饰：“那个，你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地跟着我们跑，多在学校待几天也没事。” 林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缱绻：“没事，我比较着急，我太想念林场里…我的那些小苗了。” 鹿霜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他又自顾自地找补：“也不知道方子文把我那些小苗照顾得怎么样了，还活着没？” 叶平安插话：“要我说啊，那山顶上就不适合种那么小的苗，那风太大了，两下就给刮死了” “是吧叔，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我们林教授非要试试，不知道最后能试出个什么结果。” 面对鹿霜的故意挑衅，林深也不生气，他勾了勾嘴角：“这样吧，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叶平安立马来了兴致：“好呀，你说说，赌什么？” “叶叔好气魄啊！”林深又看向鹿霜：“鹿场主呢？赌不赌？” 叶平安珠玉在前，鹿霜自然不能认输：“赌就赌！” “好，那咱们就以三个月为期限，到时候我的苗如果活了，我答应二位一件事，随便什么要求，只要不违法，我都一定做到！反之亦然……” 叶平安一拍大腿，爽快得不行：“没问题啊！小霜，到时候咱们就好好讹林教授两顿酒，让他大出血！” 鹿霜自然知道林深不可能像叶平安这么单纯，怕他又在暗中使坏，于是补了一句：“可以，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都可以！” “好！”林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回到林场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老远就能看到赵焱站在界碑处等着他们。 林深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和谐的场景果然只能持续在车里，早知道不应该那么早叫程方遇过来。多在京城待两天，他也能多点机会。 无人注意他内心的小九九，车一停住，鹿霜和叶平安就立马跳了下去。 从叶步的状况说到林场里这两天的事情，滔滔不绝，和谐不已。 林深懒得去插话，开了一路车着实也是累了，他拿过自己的包，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嗨赵队，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去洗洗睡了。” 赵焱礼貌地点头，而后又忽地想起什么：“林教授，今天林场停水了，你可能要去食堂打点备用水，不过应该不太够洗澡，只能委屈你了。” 鹿霜很诧异：“停水？怎么会停水呢？有没有提前通知？” 赵焱摇头：“没有，我找人去问了，说是山下施工，挖断了水管，应该很快能修复的，别急。” 鹿霜却还是皱着眉头：“那叫大家都节约着点吧，水不来我心里不踏实，还有，这两天巡逻更得仔细着点。” 赵焱揉了揉她的头，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我都知道，送你回去我就去巡逻，好吧！” 林深本来只是听到停水的事情驻足，回头就看到二人这亲昵的一幕，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停水可就麻烦了，可得小心着点，”叶平安语气中也带了些焦急：“那我今晚还是上塔盯着吧。” “不用叶叔，我找了人替你，你刚忙了两天，歇一晚上吧。” 叶平安对于鹿霜帮自己折腾了这一趟，已经非常感激，此刻又 第39章 停水 第二天一早，鹿霜起床的时候，习惯性走到厕所打开水龙头，发现还是一滴水没有。 不详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她第一时间给赵焱打了电话，无人接听，她心里更觉得不踏实。 随手用赵焱昨晚帮她打上来的水洗漱了一下，开车上了山。 在了望塔看了一圈，无事发生，鹿霜总算松了口气。 见叶平安正坐在小桌前吃早饭，她便随口问了一句：“叶叔，你这不好打备用水，我下午叫赵焱给你捎两桶上来。” 叶平安忙摆手，指着角落里的两桶水：“有呢，早上林教授一早就给我送上来了。” “林深？”这倒是完全出乎鹿霜的意料：“他用什么送的？他那车总不能开上山吧。” 叶平安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下回我问问他，别是搬上来的！对了，他这会应该在后面给那些苗子浇水着呢，你要不去看看还活着没。” 鹿霜思考了片刻，又在了望塔上看了一圈。 左右也是无事，看看就看看吧，也不是看他，是看那些小苗。 鹿霜往山后走了不远，一小块空地，林深正弓着腰挨个浇水，神情认真，丝毫没察觉鹿霜的到来。 鹿霜也没主动说话，打量着面前这些小苗，都还活着，但好像也没有长高。 她想起那个赌约，不禁笑出声：“林大教授，看样子，你这次要输啊！” 林深转过身来，看到微微倾身的鹿霜，正仔细打量着她面前那棵树苗。 那树苗只及她的腰部，她便弓着身，披散着的头发被风吹动，露出一小片白皙如玉的耳后，太阳照在上面，闪烁出光芒。 林深被晃了眼，下意识地慌了神，别过头去，心怯道：“啊？你刚说什么？” “我说，看这小苗的样子，你应该是要输啊！” 林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朝她摆了摆手：“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鹿霜走到他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细嫩的枝帛上，冒出五六个新芽，绿中带了一点粉，让人一看见，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鹿霜惊得捂嘴：“发芽了？这么早就发芽了？” 林深故作高深：“我说了嘛，这树就和人一样，还是得自由发展，他们自会去适应环境的。你们不是说山上风大嘛，那他们自然就不会长那么高了，但是这土下面的根，一定抓得极稳！” 鹿霜有些不敢相信，连忙挨个树地查看，果然，有十几棵树都已经冒出了绿芽，凑近看，这些树虽然没有怎么长高，但是枝干却粗壮了不少。 因为山上风大，高了反而给自身带来伤害，相反，矮而粗壮的树，更能迎接这山顶的风雨。 鹿霜兴奋地拿出手机来拍照，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王森。 还没等她拍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赵焱下值才看到鹿霜的未接，第一时间给她拨了过来。 “没事，早上我看没来水，想问问有没有出什么事。” “一切正常，就是我们有几个背负式消防水泵坏了，我得下山去买几个配件回来修一下。” “好的，注意安全。” 没有太多抒情的语气，基本是有事说事，这就是鹿霜和赵焱平时交流的大部分状态。 挂了电话，林深上下打量了鹿霜半天，轻哼一声笑了。 鹿霜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我笑啊……”林深卖着关子：“你自己不觉得你们的相处有什么奇怪的吗？” 鹿霜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往前迈了两步，企图逃离他的视线范围：“有什么奇怪的？” “我感觉，你俩根本就不像在谈恋爱，就像是普通的上下级。” 林深说完又继续手上浇水的动作，留鹿霜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上下级？不至于吧。他们本来也就是说工作而已，这个语气不正常吗？ 那正常的恋爱又该是什么样？ 鹿霜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起和林深在一起的情形。 虽然她打心底里并不想把两任男友放在一起比较，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她和林深在一起七年，虽然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情侣了，但仍旧会有不少脸红心跳的时刻。 这样比较起来，和赵焱在一起，确实更像家人…… 电话的震动再次打乱了鹿霜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壳：“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别听那个狗东西挑拨离间！”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一个少有联系的名字，让鹿霜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喂，何局长，是我是我，这会吗？有空有空！没问题，我一会就过来。” 林深少见鹿霜这般小心地样子，好奇问了句：“谁啊？” “何洪波，乌县林业局局长。” “林业局局长，找你干什么？很熟吗？” 鹿霜的脸上浮满了担忧：“不算熟……” 她看了看林深手里的水瓢，缓缓开口：“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林深看她的模样，心里也暗沉了三四分。 局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还突然就要约见面，在电话里也什么都不透露，这能有好事就奇怪了！ 林深把水瓢扔回到桶里，拍了拍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鹿霜有些犹豫：“你？” 林深坦然地望着她：“对啊，我也是林场的一份子啊！不行吗？” 鹿霜没反驳，这个电话着实来得太突然了，多一个人和她一起，她也能有底气些。 两人没再耽搁，直接开上车下山。 等到乌县政府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 鹿霜凭着来开过几次会的记忆，找到了林业局的办公室。 正往里走的时候，就碰见何洪波往外走，旁边还跟了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男人，这一装束在机关里实在显眼，林深也忍不住多 第40章 阴谋 何洪波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们林场现在可以啊，都能请到京大的教授做顾问了。” 鹿霜赔着笑：“这不还是多亏了何局您一直以来对我们林场的支持嘛！” 简单的眼神交互，四人一起走出了县政府大楼。 毕竟还在工作时间，鹿霜原本想着应该就是普通的商务餐，却没想到司机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乌县唯一一家星级酒店。 下车后，何洪波和那个西装男走在前面，鹿霜和林深走在后面，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进了包间，众人坐定，那西装男才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朝着鹿霜伸手。 “鹿场主你好，我是权兴矿业的总经理，李茂山，很高兴认识你。” 鹿霜知道，何洪波今天约自己，肯定是因为这人。 虽然不知道来意，却也只能浅笑着伸出手。 推杯换盏之间，何洪波询问着鹿霜林场的近况，从新年的造林情况再到经济效益，各个方面都不漏下。 面上是领导关心辖区内林场的感觉，鹿霜和林深却都听出不少摸底的意味。 鹿霜避重就轻地答了一些，尴尬的时候就和林深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她知道，她越是耐心，对面的人就越是着急。 果然，饭局到了尾声，她看到李茂山轻轻捣了一下何洪波的胳膊，何洪波立马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笑着转向鹿霜。 “鹿场主，今天找你过来呢，主要是牵个线，帮着李总一起，和你道个歉。” “何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李总今天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道歉的？” 李茂山忙接过话头：“是这样的鹿场主，在林场的西边，靠近齐山山脉这一侧，发现了不少纯度较高的煤矿，得市政府赏识，将由我们权新矿业来对这个煤矿进行开发。 不巧的是，我们的施工点正好在三阳水库的下游、林场的上游，所以林场的用水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所以今天特意来找您，想给您道个歉。” 鹿霜心中一紧，她本来还好奇山下是什么地方施工，能够这么让他们停水这么长时间，没想到竟然是煤矿。 她看了一眼林深，眼里隐隐有了愤怒，却没表现出来。 女生的脸上出现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容：“何局，您知道的，我们和三阳水库，可是签了百年合作协议的，只要水库一日不干涸，就得给我们林场供水，这突然冒出个煤矿横插一脚，不太合适吧？” 何洪波原以为鹿霜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淡定地面对林场停水的事情，顿时觉得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策略可能不太行了。 他讪讪地笑着：“鹿场主，你也要理解，我们乌县每年在全市都是GDP倒数第一，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上天垂怜的项目，自然是要全力为其创造条件。” “哦？是吗？”鹿霜惊呼出声：“何局长什么时候去发改委履新了？我竟没有来得及恭喜您！” 何洪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鹿霜是在嘲讽自己作为林业局局长，却帮着经济口说话。 眼看鹿霜就要举起酒杯恭喜他了，他只能僵硬地解释：“这都是党委政府的决策，我也只能支持嘛！” 何洪波碰了钉子，鹿霜也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李茂山却不得不把话继续往下说。 “鹿场主，是我们的不是，您放心，林场这边该有的赔偿我们一定不会少，之后由我们煤矿向林场供给水源，一定不会损害您的利益。 就是，我们勘测到，林场西部的部分树林，下面存在稀有金属，所以也想和您协商一下……” 他话没说完，鹿霜便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凌厉到让他感觉酷夏的天气瞬间沾染上一层寒气，李茂山突然有点后悔，不应该这么早说出他们的目的。 他当然知道，直接让别人割山让林的可能性有多少，所以何洪波才给他出了个主意，拿捏住林场的命脉，才能有和他们谈条件的可能性。 而鹿霜此刻的表现，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鹿霜和林深对视一眼，齐齐站起了身，依然是面向着何洪波。 “何局，今天感谢您的招待，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一定我请。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像是完全没听见李茂山说的话一般，拎着包，径直走出了包厢。 到了门口，林深兀地止住了脚步，转过身去。 “何总，好心提醒，24小时内林场的水源没有得到恢复的话，我们就只好法庭见了，京大的法律系全国第一，想必二位也是有所耳闻的……” 包厢门猛地合上，隔绝了屋内和屋外的人。 鹿霜瞬间卸了力，人向旁边栽到过去。 林深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撑住，绝对不能在这里倒！” 鹿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借着林深放在自己肩上的力，用尽全力挺直了背脊，走出了酒店。 坐到车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复在包间内的冷静，眼眶猩红，一拳锤在方向盘上，“王八蛋！他们就是故意的！” 林深忙拿过她的手查看，指节红了一圈，与葱段似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心疼不已：“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别自己乱了阵脚。” 鹿霜吨吨吨地灌了两瓶矿泉水，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想图谋林场，所以故意断掉我们的水源！” 林深的眸子也暗了几分：“水源是一个林场最核心的资源，绝对不可能捏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煤矿手里，你说的三阳水库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了解吗？” 这也是鹿霜百思不得其解的，三阳水库是整个蒙省最大的人造水库，由蒙省水务厅直管，怎么能够说违约就违约，把木兰林场的供水权交给 第41章 情绪稳定的伴侣 三阳水库坐落在蒙省西北部，与木兰林场呈对角之势，有八百多公里的路程，中间经过不少荒原草甸，是有名的无人区。 原本应该做好完全准备再出发的，但鹿霜实在是等不及了。 水源是一个林场的命脉，虽然目前有存水，但她知道，算上林场所有人的生活用水，最多坚持不过一周。 虽然林深今天给了他们不大不小的恐吓，但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真的不好说。 纵使她在李茂山面前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林场真的长时间断水，该变成怎样的情境。 林深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按住她的手，“换我开会吧，换着来。” 鹿霜没拒绝，坐到副驾驶上，她才终于有时间打电话回去安排林场的事情。 她三两句和赵焱说了今天的情况，听见对面的人罕见地爆了粗口。 “妈的，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权力，竟然敢截断我们的水源！还想要我们让林场给他们开矿，那我们林场不是全毁了！” 鹿霜看了看旁边的林深，相比之下，从知道这事到现在，林深表现得都太镇定了。 不知道是对林场没什么感情，还是惯常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 恍神了两秒，鹿霜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话里：“我现在要立马去趟三阳水库，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林场里召集大家开个会，把事情给大家都说一下。 一是引起大家的重视，节约用水，二是随时关注水源，一旦来水，用尽最大的能力储水，我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另外再叫王森带队下山，从其他地方寻找备用水源。” 她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安排，赵焱立马应答下来。 再无多余的话，正准备挂电话之时，赵焱才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去三阳市吗？会不会不安全？” 鹿霜看了下旁边的人，也没办法说谎：“我和林深一起的，前面碰见他，他和我一起下的山。” 赵焱闷声“嗯”了一句。 这时候的鹿霜，实在没有太多心情去照顾他的情绪，又额外叮嘱了两句林场的事情，就挂了电话。 蒙省未开发的地区很多，很多地方还是无人区，道路条件也差，林深没有开过这种路，一直都全神贯注、小心不已。 鹿霜则在旁边搜索权新矿业的消息，一边看一边和林深共享。 “全国五十强的矿业集团，依托于北部地区的铁矿快速成长起来的，在全国十几个省份都有自己的产业。这听着也不像是什么不正规的公司啊，怎么会做这么丧良心的事情？” “毕竟是过了市上的，多少还是得有点资历。你之前有听说过林场下面稀有金属的事情吗？” 鹿霜摇头，从爷爷那辈算起，承包林场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 西边的山头是最早修建起来的，从未听过任何人说过矿的事情。 蒙省是采矿大省，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下面埋着稀有金属，政府也不可能把地拿出来承包。 “那就奇了怪了，林场常年打围，又少有人来，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说法呢？” 鹿霜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嘣”的一声，整个人受到巨大的推力，直接向着挡风玻璃冲了过去。 “鹿霜！” 林深的手紧抓住她的胳膊，受到安全带的束缚，两个人齐齐弹在座椅后背，磕得生疼，林深的胳膊肘也怼在中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他第一时间检查鹿霜身上。 确认鹿霜没伤到哪儿之后，才下车检查。 鹿霜跟着下车，借着稀疏的月光，看见干瘪的右侧车胎。 林深苦着脸问：“有备胎吗？” 打开后备箱开了一圈，除了几瓶矿泉水和机油，什么都没有。 平时车子都是赵焱在帮她保养，之前一直放着备胎，上个月赵焱的同款车爆胎了，便安到了他车上，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谁能想到，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鹿霜忿忿地踢了一脚那瘪掉的车胎，生气不已！ 林深从车上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差点绝望，一格信号都没有。 他连忙让鹿霜看下她的手机，鹿霜摆了摆手：“不用看，这段路我来过，一直就没信号。” “那怎么办？” 鹿霜也是心烦不已：“等明天看看有没有带卫星电话的车子经过吧，帮我们叫个拖车啥的。” 林深原本想问“要是没有怎么办，毕竟卫星电话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常见的。” 想了想还是算了，已经这么烦躁的时刻了，他再多泼一瓢冷水，只会让两人心里都难受。 他勾了勾唇角，扯起一个笑容：“那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不用连夜赶路了。” 鹿霜刚想张嘴骂他，嫌累可以不来！ 一抬头却看到他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 已经是这样的境况，再将自己陷入无意义的烦恼之中，更加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鹿霜虽然笑不出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上车歇会吧，后座还有点饼干，我去拿。” 前面一直忙着赶路，谁也没开口说吃饭的事情。 到这时候，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感觉才提醒着她，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中午在那种环境之下，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吃几口。 她上了副驾驶，把饼干扔给林深，有些嗔怪：“你是不是傻的，肚子饿不知道说吗？” 林深笑着接过：“这不是等着鹿老板赏我饼干嘛！” 平时嫌弃太甜的饼干，在这时候却成了最美味的食物，两人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都被对方嘴角的残渣逗笑了。 林深扯过卫生纸胡乱帮她揩了一下，没有什么暧昧的意味，更像是故意逗她开心。 看着林深脸上的笑意，鹿霜没忍住故意 第42章 夜聊 鹿霜很快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和林深！避嫌都还来不及！” 但不得不承认，在这辽阔的无人区草原上，寂静的夜空之下。 不管是否想要刻意拉远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对对方产生出一点依赖。 填饱肚子，鹿霜觉得车上有些闷，看了看百无聊赖的林深：“要不要下去走走？” “有没有狼啊？”林深故作胆小的样子，气得鹿霜直接摔门下了车。 爱来不来！ 林深依然开着车大灯，照亮着鹿霜前进的路，自己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草原的夏天温差极大，白天晒得人浑身冒烟，到了晚上，又开始吹起阵阵的凉风。 刚开始鹿霜还觉得挺舒畅，走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身上这单薄的套裙实在是抵挡不住寒风。 但又是她叫林深下来走一会的，这么快回去，他肯定会嘲笑自己。 鹿霜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却不自觉的双手抱胸越缩越紧。 林深没侧头，也没嘲笑她，利落地脱下衬衣外套，披在她肩上。 鹿霜刚想出言拒绝，林深就自然地拿起她的手腕，轻轻地往衬衣袖子里塞。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像是给小朋友穿衣服一样。 左边袖子穿进去以后，又大跨步走到右边，丝毫不需要鹿霜动一下。 鹿霜的手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收回来。 “我又不是小朋友，”她嘟囔着嘴小声说道，算是默认了穿林深衣服的这件事。 林深在背光的地方勾起一抹不已察觉的笑，还好，还好没被拒绝。 他突然有点感激这突然爆掉的轮胎，虽然他也很焦虑林场的状况，但又不自觉地生出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心。 在这辽阔广袤的大地上，在这无人之境，只有他和鹿霜两人，这实在令他有些激动…… 悉悉簌簌的风声之中，夹杂着几声远处动物的嚎叫。 鹿霜为了避免让自己产生恐惧的心理，开始主动开口找些话题。 “今天你和他们说，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给林场恢复水源，就会起诉他们，是真的吗？”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林深侧身看着她，解答她的疑惑。 “不过我不是林场的法人，要起诉的话，肯定要你这边来操作，但律师这块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听到林深笃定的语气，鹿霜才想起来，他妈妈就是律师，又背靠京大，不管是业界还是学界，应该都有不少的资源。 这点她算是放心下来，但又开始焦虑起其他的事情。 林深适时地开口：“但是我们要弄清楚，到底是三阳水库单方面违背合约，还是权新矿业从中作梗。” 鹿霜点了点头：“嗯，这也是我操心的，不管他们两方谁的过错，都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鹿霜的心中浮现起一种猜想，但又不太敢相信。 一阵寒风袭来，她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身体，不知是因为自己这可怖的想法，还是这凛冽的温度。 林深的脚迈得小了半步，往鹿霜的右后方撤了一步，站在了风来的地方。 虽然知道起不到多少的作用，但还是固执地和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身旁的人影突然跳出余光的视线中，鹿霜回过神，不解地看着他。 额前的碎发被迎风吹起，她看到林深的短袖被从后向前吹得膨起，头发也散乱了不少。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嘴上发出“幼不幼稚啊！”的嘲笑，转过身来，眼角却不自觉嵌了笑。 以前林深也总是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一起在图书馆自习，遇到大暴雨，明知结果是两个人都会淋成落汤鸡，他还是会固执地顶着书包放在她头上。 以某一时刻的境地而言，他或许没有办法帮助她逆转乾坤，却总是会竭尽自己的全力，让她受到更小的伤害。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这一点，似乎始终没变。 嘴角的嗔怪不受控制地溢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老师呢，怎么一点都没变成熟！” 林深不服气：“不成熟？我还不成熟吗？”他扶了一把眼睛，像是故意彰显着自己的年龄。 傻乎乎的动作把鹿霜逗笑了，她也往后迈了一步，又走到了和林深并肩的位置上。 “你要是成熟，就不会放着好好的教授不做，跑到我们这山高路远的林场来，现在还被困在这里，你说说你，多亏！” “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的呢？”林深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那你倒是说说，你能待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人呀！”鹿霜脱口而出：“血缘、亲缘，这都是斩不掉的，我没有选择，但你完全没有必要啊！” 林深不喜欢鹿霜老是拿这套宿命论说事：“你自己是怎么劝叶步的，你还记得吗？你说，就算将来他爸爸走了，他也拥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必须要回到林场去。 你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应用了呢？” 鹿霜瞪圆了眼睛看他，没想到他会用她说的话来打她自己的脸。 嘴巴张了张，好半天都没找出解释的理由。 林深也这样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时间流逝，鹿霜僵持不住，率先移开眼睛，败下阵来。 一声叹息轻轻从口中溢出，女孩耷拉着脑袋，连带着脚步都显得沉重了些。 “怎么说呢，我能对叶步做出那样的承诺，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顶得住。 作为这个林场的老板，我虽然算不上做得太好，但是相对于七年前我回来见到的漫山焦土，我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所以我也有自信，能给林场其他的孩子我曾经想要的自由。 但是如果换个身份，叶步站在我当时 第43章 对不起 林深是第一次从鹿霜的嘴里，听到她说起七年前的事情。 也是第一次直面那时候，陷入生死泥沼之中，痛苦挣扎的她。 他们在车灯能够照亮的最远的地方，借着稀薄的灯光，散漫地坐在马路伢子上。 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娓娓道来最近身边发生的事。 “对不起林深，我那时候，真的没得选。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我不能置之不理。 你知道吗？那场火烧了半个月，我赶回来的时候，火还没灭，我在医院见到我妈最后一面，她仅仅说了两句话，就断了气。 而我爸，到最后，我也没有见到他，有逃出来的工人说，早在火烧起来的第五天，他就倒在了林场里面。 我也挣扎过，是不是应该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进行选择。 可是到最后，我还是不敢……” 鹿霜向前倾着脖子，凛凛寒风划过面庞，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在林深面前说起这些，也以为粉饰太平是适合他们关系的最好方式。 但兜兜转转，他们又一起坐在这里，听她平静而抱歉地讲起那些事情。 不为求一个原谅，只为求一个心安。 林深看着身旁人单薄的侧影，颤抖着的手伸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将人揽住怀中。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鹿霜的脸庞，将她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 这样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是轻薄至极。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深沙哑着嗓音开口。 “我怪了你七年，也念了你七年，但上次来了林场我才知道，让你不敢的原因，在我……” 鹿霜有些惊讶，“你？你问你妈妈了？” 林深颓然地点头：“是我太蠢了，早该意识到她的存在的。” 鹿霜苦笑了一声：“你们肯定又吵架了吧……其实，没必要的，反正都这样了，也都过去了……” “我没过去！”林深的音调陡然提高了两度，别说鹿霜，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带着歉意地望向她：“霜霜，我不想过去，我放不下！你能不能……” 一阵尖利的鸣笛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也打断了两人之间未尽的话语。 鹿霜和林深同时回头，看到来时的方向，多了一道灯光。 林深连忙抹了一把脸，拉着鹿霜站起来，往车子的方向跑去。 普拉多旁边停着一辆结实的哈弗大狗，车头靠着个穿冲锋衣和皮靴的男人，从烟雾缭绕里发出声音。 “你们爆胎了？” 林深下意识地把鹿霜揽到身后，走上前去和那男人交涉：“是啊兄弟，能不能帮帮我们？” 男人打量了两人片刻，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不甚在意地开口：“我今天出来没带卫星电话，这块也没信号，你们应该也是吧。”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又没有备胎又没有信号，所以困在这儿了。” 男人扔掉烟头，看了眼前方的路：“这样吧，我继续赶我的路，再往前走个五十多公里应该就有信号了，到时候我帮你们打救援电话。” 好不容易见到一点希望，却这么快又要走了，林深和鹿霜都踌躇着该不该答应。 但目前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林深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塞到男人手里：“那就麻烦你了兄弟，一定记得帮我们打救援电话，我们的车牌号是蒙L36989。” 男人一把推回他的手，转身走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水和一口袋吃的，扔到他们车上。 “知道了，保重。” 说完就利落地上了车，疾驰而去。 鹿霜和林深都愣在原地，连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车子就已经跑出他们的视线。 有了这些东西，两个人的心都定了些，这人这么热心，肯定不会敷衍他们，一定会帮他们打救援电话的。 而且听他的话，应该是对这边的地形非常熟悉，给救援队报位置肯定也能更准确些。 林深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两点，低温让他也有点撑不住了，于是朝鹿霜示意了下，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密闭的空间里，温度上升了不少，两个人都把座椅放倒，各怀心事地躺下。 刚才的话被打断，现在虽然依然是单独相处，但错过了那些话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越想越觉得尴尬，鹿霜索性翻了身，闷闷地扔出一句“晚安”，便假装睡去了。 来回折腾了一天，烦恼的事情并没有在他们脑海中持续太久，毕竟相对于感情来说，摆在眼前的事情，更为急迫。 车里很快响起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鹿霜是被林深叫醒的。 她迷糊之中睁开眼睛，发现天还是黑的，但车窗外的灯光却特别的亮。 “几点了？” “四点多了，救援车到了。” 鹿霜伸出头往外看，两位穿着红色马甲的小哥，正熟练地给他们换轮胎。 “太好了！”鹿霜的瞌睡醒了不少，刚想下车去看看，林深又帮她关上了车门。 “外面太冷了，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就行。” 她只好隔着车窗，看到林深付了救援费用，连连对救援队的小哥们道谢。 等他哈着冷气再上车的时候，鹿霜已经打开了空调。 “我们先开出无人区，找个宾馆啥的再睡觉吧。”林深提议，虽然现在车子修好了，但这无人区也不是能长待的地方。 鹿霜算了下时间：“来不及睡觉了，我们现在一路开过去，到三阳水库估计也八点多了，我刚已经睡醒了，换我来开吧，你再休息会。” 林深明白她的意思，毕竟缺水这事，拖不得，“行，先处理完事情再说，你先睡 第44章 最坏的情况 三阳水库是整个蒙省最大的水库。 鹿霜和林深站在大坝上，一眼望去，平静而又壮阔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 湖上席卷而来的凉风一吹，顿时扫去人一身的困顿。 两人找了个公共厕所简单洗漱了下，又在路边的小饭馆吃了个早饭，时针划过九点，到了机关单位正式上班的时间。 鹿霜带着林深，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三阳水库管理所。 不大的一栋小房子，看起来就像是民居，不是走近了看到门口的标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竟然是个事业单位的门面。 两个人挨个房间的查看，终于在三楼的房间面前，看到“所长办公室”的牌子。 鹿霜轻叩了两声门，门内传来沙哑的男声。 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满脸困顿地从沙发上起身。 鹿霜和林深同时对视了一眼，竟然是昨晚在无人区碰到的那个男人！ 他现在虽然换了一身衬衣，看起来比夜晚的时候要正经不少，但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男人打了个哈欠：“你们找谁？” 鹿霜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他们，便也没有套近乎，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我找蒋所长，我们是木兰林场的。” 男人理好衣服，坐到办公桌前喝了口水，眼神才逐渐清明了起来。 “嗷，是你们啊……”他认出了林深和鹿霜：“蒋所长已经退休了，我是新任所长，庄新驰。” 鹿霜愣住了，水库管理所的所长，如此清闲的活路，以往都是花白的老人们在担任的，现在却换了个看起来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她一时间搞不清对方是什么路数。 “你们有什么事?” 面对对方的询问，鹿霜也不好一直打量下去，领导换了，该解决的事情也还是要解决。 “庄所长你好，我是木兰林场的场主鹿霜，是这样的，我们林场和三阳水库在许多年前就签订了合作协议，由三阳水库来负责我们林场的供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断水了，之前有一个煤矿的负责人找到我，说是以后我们林场的供水要走他们那里过，请问您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庄新驰眨巴了一口杯里的茶叶，细细地品着，老油条味十足。 “你们就是木兰林场的啊……”他一开口，就像是早就知道鹿霜等人会来一样。 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下了，转身在背后的资料柜里翻找。 鹿霜和林深都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耐心地等了两分钟，就听到那人嘀咕了一声“找到了！” 坐回到椅子上，庄新驰把文件扔给他们。 “你们来这儿之前，去那个煤矿看过吗？” 鹿霜摇了摇头。 “那你该去看看了……” 庄新驰甩出这没有缘由的一句话，让鹿霜摸不着头脑。 按照李茂山的说法，权新矿业应该是准备入驻蒙省，煤矿的筹备自然需要时间，现在去那光秃秃的矿山，又能看出什么来？ 林深在旁边细细地翻看着庄新驰扔过来的文件，越看眉头越紧：“你们也要给权新矿业供水？” 鹿霜闻言立马凑过去，不是供水协议，而是市水务局直接下的文件，要求三阳水库做好权新矿业的供水事宜。 庄新驰肩膀一怂：“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水库和你们林场不在一个市，能够直接从上面下文件，我们肯定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鹿霜顿时急了：“给他们供水就供水，这和我们也不矛盾，为什么就直接断我们的水呢？” 庄新驰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 “我才来这个所半个月，我来之后，没有见过权新矿业的负责人，但是我听下面的人说……”他指了指楼下，声音也低了几度：“之前他们来过两拨人，找蒋所长……” 话说到这份上，鹿霜就是再傻也该懂了。 这个权新矿业，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先是从上至下地给各个环节施压，又跟水库这边打点好关系，从中截断他们的水源。 怪不得庄新驰问她有没有去煤矿看过呢，现在就算不去，鹿霜也完全想象得到，他们是如何费尽心机，将他们好不容易铺设好的输水管道给破坏了的。 他们如此不留余地，真就是为了那西面山头的稀有金属矿？ 鹿霜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神里的愤恨几乎能蹦出火花来。 庄新驰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鹿场主，算我多嘴，问句不该问的，权新矿业这么大张旗鼓地对付你们，是为了什么？” 鹿霜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看对面人的眼神，全然没有恶意与算计，又加上昨天夜里人家确实是救了他们。 想了片刻，还是老实开了口：“他们说，在我们林场西部的山头，勘测到稀有金属。” 庄新驰深吸一口气，原来噙着笑的嘴角垮了下来。 “鹿场主，别怪我多嘴，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应对之策吧，不仅仅是水源。 你是知道我们省的开矿力度的，别说稀有金属了，就是普通的煤矿铁矿，政府都不会放过。 现在他们还是私底下逼你就范，如果哪天这些事情搬到明面上了，你还有挣扎的余地吗？” 鹿霜的心像是落入了无底洞。 她猜想的，最糟糕的结果，果然已经摆在了面前。 如果她的对手，仅仅只有权新矿业，她尚且可以与之斗法。 但如果权新矿业的背后，有更多支撑它们的势力，如果有一天林场也像三阳水库一样，收到一纸征地的公文，她又该如何是好。 鹿霜连最后一丝笑意也扯不出来，疲惫地点了点头，向庄新驰示意：“我明白了，谢谢你，庄所长。” 林深将文件放回到庄新驰的桌上，正当两人准备离开之际，却又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第45章 毁灭性打击 鹿霜闻言惊讶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庄新驰：“庄所长，为什么？” 明明仅两面之缘，这人却愿意一而再地帮助他们。 庄新驰收起文件，轻描淡写地开口：“开一个矿，对一座山，会带来多么毁灭性的打击，我们都知道。 到时候别说你们林场的西边山头了，一旦要是动工，整个林场都会毁于一旦。 就当我良心上过意不去，见不得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发生吧……” 鹿霜和林深齐齐回身，向他鞠了一躬。 感恩的话现在不必多说，如果木兰林场能够度过现在的难关，他们将来一定会再来三阳水库好好感谢他。 但现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从水库管理所的办公楼房里走出来，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霜霜？你现在在哪儿？没出什么事吧？”赵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着急。 “我还在三阳市，刚从水库这边出来。林场来水了吗？” “没有……”赵焱的声音黯淡了几分，昨晚他一直给鹿霜打电话，一直都在关机状态。 他担心她出什么事，也担心…… 如今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她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林场没有来水，说明权新矿业是把他们吃得死死的，鹿霜拉着脸系上安全带，示意林深出发。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准备开车回来了，你把林场守好，别让任何无关人员进去。” 挂断电话，鹿霜才对着林深说：“我们开始预想的法律手段应该用不上了，他们这是仗着上面有人，根本不畏惧这些。” “你打算怎么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影响上级决策的，也唯有舆论这一个因素了，我们必须抢在他们正式征收我们林场之前，把这件事情闹大！” 这是鹿霜从和庄新驰的谈话中浮现的灵感。 权新矿业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就是因为整个蒙省，都秉承着为了经济发展可以不顾一切的执政观念。 上行下效，生态环境对他们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而gdp的增长速度才是最为重要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鹿霜自认为没有那个本事与上级对抗。 所以她必须要在舆论上抢占制高点，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改变上级的决策。 鹿霜说完自己的计划，林深思索片刻，也点了头。 虽然这样会把木兰林场推上风口浪尖，但目前，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这也不算是造势，他们本来就是受害一方，利用外部渠道为自己谋取权益，再正常不过。 “时间紧急，我先打电话找人，林场那边，我们回去再和大家说。” “好，需要我帮你吗，有一些资源或许能用得上。”林深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在脑海中搜刮合适的传媒界的人脉。 鹿霜点头：“现在先不急，后面方便的话，可以多多转载造势。” 说完就把电话拨了出去，邹倩本来还在摄影棚盯明星拍摄，一看见鹿霜的电话，连忙叫停拍摄现场，找了个能说话的地方。 她知道，不是急事，鹿霜不会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 所以接起电话，没有了以往的吊儿郎当和寒暄，两个人就直接步入了正题。 邹倩一听鹿霜说完林场的状况，直接就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自己还在工作场合。 足足骂了十几分钟，情绪也宣泄了不少，鹿霜才说起自己的计划。 她知道邹倩是在时尚杂志，虽然也算得上是在传媒圈子，但毕竟不是直接做调查研究的记者，能够帮上多大忙，她也拿不准。 邹倩却一口答应下来：“记者你不用担心，我还能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你等着，我今天就带着拍摄团队过来，一定把这个事情原汁原味地给你呈现出来。 后续的投放你也放心，我好歹也是混迹娱乐圈的，对于买热搜造势这些事，还能比不上那些调查记者？” 邹倩一股脑把事情全揽在了肩上，鹿霜又难受又感动，还没挂电话，就听见邹倩在指挥工作人员收工，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挂了电话，林深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俩的关系还能这么好，真是不容易。” 鹿霜的眉头也舒展开一些，邹倩对她，一向是没的说的。 “是啊，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管隔多远，或者过了多久，都不会变。” 鹿霜话一说出口，就感觉味道有点不对。 瞥了一眼林深，果然看见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那你怎么光能看得见邹倩？” 他这个反问句指向性非常明显，鹿霜又羞又气：“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扯到这上面来！” 林深勾起嘴角，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鹿霜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他也不想再给她增添更多的烦恼。 只要林场的问题解决了，他还有的是机会…… 两人回到林场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一路上除了换了两次司机，都完全没停车。 困了就换着开，饿了就吃庄新驰昨天送的干粮，一点时间没敢耽搁。 等鹿霜和林深到达林场的时候，林场的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鹿霜率先进了会议室，林深也跟着进去，在侧面坐下。 赵焱看了看赶了两天路，明显消瘦了一圈的两个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听见鹿霜说权新矿业想开发林场西面的山头，会议室顿时吵嚷成一片。 “去他娘的稀有金属，那他妈开了矿的地，还能种得活树吗？” “西边至少三百多亩的树啊，那都是俺们一棵一棵背上去栽活的，绝对不能让这些黑心商人糟蹋了！” “要是我们一直没有水怎么办，别说人了，就连树也撑不了多少时间啊！ 第46章 饭碗难保 七点多的时候，鹿霜交代完林场的事情，又下山去接邹倩。 邹倩叫嚷着把尹樊也带上了，鹿霜想了想，还是把林深也带上了。 又想到邹倩毕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赵焱还是应该去接一下的，便把赵焱也叫上了。 便造成了此刻车里诡异的沉默，赵焱开车，鹿霜坐在副驾驶，林深则坐在后座。 除了鹿霜偶尔开口问一下赵焱林场的事，其他时候都没人说话。 好不容易捱到高速路口子，老远就看见邹倩靠在越野车旁和尹樊说话。 鹿霜一下车，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呼。 邹倩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对着她挤眉弄眼：“你这欢迎仪式可真够隆重的，一上来就把两尊大佛都搬上来的，这让我都快看不过眼了！” 鹿霜轻拧了她一把：“说正事！收起你的八卦之心。” 邹倩捂着嘴笑，“yes,madam！” 她俩说完悄悄话，赵焱立马就面带笑意迎了上来：“你好，我是赵焱，经常听霜霜提起你，特别感谢你们这次能过来！” 邹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和他握手：“跟我就不必这么客气啦！毕竟咱也算是一家人了，对吧！” 赵焱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见邹倩如此认可自己，心中之前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悄悄地挪着脚步离鹿霜更近了些。 “呵”，林深在旁边发出一声冷笑，邹倩转过身来，“哟，我们林大教授，连个招呼也不打，可真够高冷的哟！” 林深瞥了她一眼，又把眼神移到一直躲在邹倩背后的尹樊身上：“我哪敢打招呼，我怕一会某棵百年才开一次花的老铁树过来扎死我！” 他是刚才鹿霜叫他一起去接邹倩和尹樊时，才知道尹樊也跟着一起来了。 至于一起来的原因，他就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们男人基本上有空了就凑在一起喝酒吃饭，但不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联系，更不会像女生那样经常用微信沟通沟通感情。 所以他一直也不知道尹樊和邹倩的事。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尹樊连忙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哎呀，我的好哥哥，弟弟这不是等着你回京城来好好跟你摆谈嘛！” 林深肩膀一抖，远离了他的胳膊：“我可不敢当你哥，咱俩不熟！” 眼看这两人就要呛声起来，鹿霜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哎哎，你俩晚上回宿舍打去，咱先说正事！” “好的好的，”邹倩这才想起来后面还站着几个人，连忙帮着引荐：“这位是国新网的记者，魏田魏老师，专门做深度报道的，之前拿过好几次新闻奖呢！ 这位是我们杂志社的摄影师，杨函，这位是摄像师，蔡莹。” 鹿霜连忙给大家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辛苦大家跑这么远，只是我们林场现在情况实在危急，还麻烦大家帮帮我们！” “应该的鹿场主，我前面在车上听邹主编说了你们这儿的情况，确实是憋屈的很，为弱势群体说话是我们媒体人的本分，不用客气！” 魏田几句话就表现出自己的热心，让鹿霜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那咱们回林场再说，几位老师先上车，上山的路不好走，我来开你们的车。” 于是尹樊就被挤到和赵焱林深一车了，林深不愿意搭理尹樊，和赵焱更是没什么话说。 而尹樊也知道林深和赵焱的情敌关系，把不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三个人只能一路保持着沉默上山。 相比之下，后面的车就要热闹许多。 魏田毕竟掏出笔记本和录音笔开始工作，鹿霜则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到今天为止，我们林场已经断水三天了，我们林场的工作人员人均用水量在0.5立方米左右，我们林场占地两千多亩，总共的树木数量大概在十五万棵左右。 虽然没有具体测算过，但这些树木每日所需的用水量是非常惊人的。 如今进入夏季，本就是需水的季节，如果我们的水源得不到保障，不出一个月，我们林场的树木估计就要死伤一大半。 更不用说万一在这个过程中万一碰到森林火灾之类的，那我们就真的是全毁了！” 鹿霜眼睛紧盯着崎岖的山路，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其他人闻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来之前只听说断水，但不知道这个林场的规模有多大，此刻从鹿霜嘴里听到，才知道邹倩为什么一路火急火燎。 “鹿场主，那你能再和具体我们说下这个水源的情况吗？” “好的，我们林场的上游供水方是三阳水库，是我们蒙省最大的人造水库，为了和三阳水库达成长期合作协议，我们林场曾经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打通了两地中间八百多公里的运输管道。 我的祖辈上，为此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但如今因为权新煤矿的介入，直接切断了我们的水源供给，并放话说以后我们的水源都要从他们煤矿过。 以此威胁我们让出林场西部的山头，供他们开矿。但开矿对于自然环境破坏有多大，各位老师都是知道的，这不仅仅是缩小我们林场的面积的事情，而是一旦开始采矿，我们多年来为之奋斗的青山绿水，就会毁于一旦！” 魏田听得气愤不已，猛地拍了一把车门：“现在国家都在倡导绿色发展，领导人更是反复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些人怎么敢的！” 鹿霜思量片刻，还是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各位老师，坦白说，经过我前期的了解，权新煤矿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上面肯定是有人支持的，不然我们林业局的局长也不会牵线让对方负责人找我谈。 我们蒙省一直以来就是重经济发展，轻环保。但你们知道的，不管是我们的报道还是 第47章 深入煤矿 两位摄影摄像的老师都是常年拍娱乐新闻的，一听鹿霜这样说，都有点怵了。 但魏田常年做的都是伤筋动骨的社会新闻，经常会触到某些部门的利益，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鹿场主，那你的意思是，不触及核心部门，只在报道中表现这个煤矿？” 鹿霜点了点头。 魏田却有点疑惑：“但是，你们省的矿产资源就在这里，就算让这个煤矿声名狼藉了，也很有可能换人接手，到时候你们还是会很麻烦的。” 他说的事鹿霜自然也是考虑过的，她立马接过话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也是一个方面，所以我这次找各位老师过来，也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将我们木兰林场的招牌打出去，一旦我们有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力，那么未来上方如何决策，都不太会再动到我们身上。” 她如此快就交代了家底，倒是把魏田逗笑了：“你倒是老实，干脆说让我们来给你做个软广算了？” 鹿霜算个露出抱歉的神色：“抱歉啊魏老师，我知道这样的方式对于您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屈才，但我也不得不从实际的情况出发，如果我随意攀咬又没有证据，到时候咱们的新闻都发不出去，反而引得众怒，那我们林场可就得不偿失了。” 魏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毕竟也是老记者了，早就习惯了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进行新闻报道。 虽然不能一次性根触及到最顶层，但是环保、矿业这些话题，也一直是他非常关注的，只要能挖掘到好的看点，也不算白跑。 魏田一点头，大家也就放心下来了，毕竟他应该算这辆车上最专业的媒体人了。 双方达成一致后，车也开到了林场里。 夜幕已经落下，也不好让大家去参观，鹿霜安排大家到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饭。 本来想着大家远道而来可能需要休息，却没想到魏田抱着个本子，已经到处开始找人唠嗑了。 鹿霜本来想着拉着他商量一下采访大纲，把事情说清楚就行，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敬业，她便也就没阻拦。 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什么能够引发公众的关注，只有他最清楚。 鹿霜交代了让大家好好配合魏老师，便去问王森备用水源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鹿霜一下楼，就看见魏田在院子里等着自己。 “魏老师早，您有事找我吗？” 魏田点头，拉着她在花坛边坐下：“鹿场主，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昨晚我在走访林场员工的时候，问到七年前林场发生过火灾，你的父母，还有林场许多工人的家里人，都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了？” 鹿霜很奇怪他怎么会问起这个，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魏田咽了下口水，有些犹豫，却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在想，能不能在报道中加入这一故事，光说一个林场，我觉得很难勾起大家的情绪，但你要是说一个祖辈三代经营，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林场，肯定能够引发更多人的关注。 这时候再来说你们遭遇的事情，观众和读者自然也就站在你们这边了。 你知道的，现在互联网时代，苦情叙事是很有价值的，当然我知道这会勾起你的伤心事，所以我拿不准，想来问问你。” 鹿霜的眉头不自觉地就皱紧了。 林场的火灾、父母的故去，一直是她心中最为隐秘的事情，鲜少为人所提起。 她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凭这些悲剧去获取同情。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魏田说的是对的，她原本就是要通过卖惨去获得舆论的支持，如果再添上一把火，会不会效果更好呢？ 鹿霜的心中同时出现两个声音，一片吵闹喧嚣，让她自己都拿不准主意。 “魏老师，不好意思，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可能没法立即答复您，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那是自然，你慢慢考虑吧，我不会强求你，尽力就好。” “谢谢魏老师，那今天咱们有什么计划吗？” 魏田略微思索了片刻：“今天咱们能去那个煤矿看看吗？我想着，如果能拍到一些他们排放废气废水，环境不达标，或者他们恶意破坏输水管道的视频照片，我想会更有说服力。” “这当然可以！您跟我想一块去了，我也是时候去权新矿业看看了！” 在食堂吃完简单的早饭，鹿霜就招呼着几位老师一起去煤矿，邹倩自然是要跟着的，尹樊当然也得跟着邹倩，顺带还拉上了林深。 赵焱摩挲着手里的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鹿霜还是狠下心来：“赵焱，你今天在家里守着吧，你知道的，非常时期……” 赵焱会意，没再多说什么，立马又巡山去了。 一行七人，鹿霜找了个大号面包车，正好拉了一车。 按照李茂山的描述，煤矿和林场应该是挨着的，只不过因为山路波折，反复上山再下山，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 到了一处山坡上，鹿霜看见不远处的烟囱一滚一滚地冒着黑烟。 她连忙停下车，几个人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观察了一下，矿场不小，已经有十几辆挖掘机、铲车等大型机械在里面活动了。 看样子应该已经在施工了，怪不得庄新驰会说让她来煤矿看一看呢。 两位摄影摄像的老师已经掏出设备干活了，湛蓝的天空之下，一股极为不和谐的浓烟漂浮着，这一画面任谁看了心里都不会好受。 魏田很满意：“不错，这个煤矿真是毫无顾忌，估计下面还有更多的环保问题，我们下去看一看吧。” “但这个煤矿已经全部打围了。”林深指了指远处不起眼的几个小房子：“那几个地方应该还设了岗哨，应该没那么好进入。” 魏田一听更加兴奋了：“寻常煤矿哪有安 第48章 取证 几个衣着体面的年轻人，沿着山道一路盘旋而下。 鹿霜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黑色冲锋衣加运动鞋，非常适合这种上山下河的行动。 她是在山里爬惯了的，一路走在最前面。 林深紧随其后，看着她身姿矫健地往下簇溜，生害怕她脚下没踩稳滑下去，一直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服后角。 后面几位京城来的，基本都没怎么走过山路，一路手脚并用地往下，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大汗，却也没有人抱怨一声。 邹倩反而愈发来劲：“我们好像在拍电影啊！太刺激了！” 尹樊立马朝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明明还隔的老远，却已经担心会吵到煤矿的人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下到山脚，鹿霜站住脚，转过身把大家聚拢到一块。 “咱们人太多，容易暴露，还是我和魏老师，然后再带一个摄像老师进去就行了。” “不行！”林深和邹倩同时出声。 邹倩赶忙开口：“来都来了，我得跟你一起！” 林深也紧拉着她的衣角不放手：“你们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一旦有什么事儿，魏老师根本照顾不上你们，我得跟你们一起！” 魏田打量了一下在场的人，赞同了林深的说法：“这位男同志可以一起，邹主编你在外面机动吧，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接应我们。” 邹倩还欲开口，林深给尹樊使了个眼色，尹樊立马抱住了邹倩，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手。 鹿霜丢下一句：“以两个小时为限，两小时后如果我们没出来，就赶紧找人！”说完就带着大家下了山。 四个人在山脚下龟缩着观察了半天，铁丝网围栏足有一米多，又不好着力，根本没法攀爬。 魏田正犯难要从哪里下手，就见鹿霜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掏出一把老虎钳，压低声音对大家说：“你们先在这儿蹲着，我去把铁丝网剪断，你们就立马冲过来。” 林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都不知道鹿霜竟然还带了这东西。 又看了看她那小小的腰包，原本以为只装着些女生出门的常见用品，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硬货。 “我去……”林深话音未落，鹿霜就已经弓着腰小步跑了出去。 一边跑还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脚下的动作却十分迅速。 林深本来还担心以鹿霜的力气拧不断铁丝网，却看见她动作非常迅速的夹起一根铁丝左边拧两圈右边拧两圈，就顺利地断掉了。 他不禁有些怀疑，鹿霜这几年，是不是经常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边的鹿霜，虽然看起来轻松，但其实心里紧张地不行，两个手把老虎钳捏得紧紧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减掉二三十根铁丝后，铁丝网出现一个足以供人通过的洞，鹿霜的虎口也已经红了一大片。 她连忙朝大家挥了挥手，林深魏田收到指令立马行动，把女生夹在中间，小跑了过去。 翻过铁丝们，立马就看到并排停着的一台台硕大的器械，挖掘机、铲车、破碎机，虽然还没有全部投入运作之中，但也看得出这煤矿的设备都上好了，应该是随时等着开工了。 鹿霜巡视了一圈，眼疾手快地攀爬上挖掘机的铁架子，爬到驾驶舱，从座椅下掏出两件牛仔蓝工作服和黄马甲。 “来，把这个穿上，最好把脸也抹脏点，不容易引起注意。” 林深皱着眉头看着那满是泥土和灰尘的马甲，却又在鹿霜的眼神恐吓下，不情不愿地穿上了。 魏田看起来则兴奋极了：“鹿场主，你这有经验啊！” 鹿霜摆了摆手，“我们林场以前也重建过，跟这些设备打过不少交道。”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鹿霜思忖着：“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原本的管道是从山脚下过的。”她指了指矿山的方向。 现在正是工作时间，运作中的机械基本都集中于那个方向，人自然也是最多的。 魏田了然：“那咱们走得分散点，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四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十几米的间距，一言不发地向矿山走去。 路过一个水龙头，目测是用来搅拌泥沙用的，鹿霜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接了半瓶水，装到了包里。 魏田不解：“这是干什么？” “回头找人做下检查，看看煤矿这边的水有没有污染。” 离矿山越近，来来往往的工人也就越多，他们虽然穿了工作服，但周身的气质始终与旁人不同。 尤其是摄像师蔡莹，虽然已经把相机塞到了衣服里了，但肚子上始终鼓起来非常明显的一块，她便只能一直弓腰驼背，尽力捂着肚子。 为了尽量减少存在感，林深引着大家尽量挨着机械的边上走，这样不显得突兀。 四个人绕着矿山晃悠了好大一圈，都没有找到输水管道，蔡莹的额头直冒汗，忍不住催促：“这么大个矿场，能找到吗？万一还在地底下呢？” 鹿霜一时间也拿不准，只能赔着笑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蔡老师，要不你把相机拿给我吧，只要开着就行，基础功能我也能操作。” 蔡莹没拒绝，背上这玩意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林深和魏田用身子挡着，让他们完成了相机的交接，林深忽然想起来前面那个水龙头。“对了，我们可以沿着水龙头的管道走！” 工地的设施都是临时搭建的，一般水电线路都不会走的很复杂，基本都是走外面的。 “对呀，他们也是由三阳水库供水，肯定会用我们的输水管道！”鹿霜一激动，使劲拍了一把林深的肩膀，立马朝着水龙头的方向走去。 有了明确的指引，几人的前进速度快了不少。 林深扛着在工地上捡来的铁锹，蔡莹和魏田则假装提着一 第49章 相机被砸 水管路过两排活动板房，最后停在矿山边缘的一个小角落里。 鹿霜看着裸露的地皮下，被从中挖断的硕大的水管，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条输水线路凝结了爷爷们无数的心血，除了林场之外，也支撑了蒙东地区不少牧民家庭的用水。 但现在粗壮的水管从中间断开，另接入其他的管道，被引入了铁矿。 看着鹿霜呆滞的神情，林深连忙凑到她身边：“别想那么多，先拍照，留证据！”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开工作服外套，对着这污糟的地面按下快门。 确认视频照片都留存好了以后，这一行人的目的就算完成了，魏田又豪迈地从地下薅起一把土，装到了衣服兜里。 “反正都是检测，那就把土壤一块检测了吧！” 鹿霜刚把相机装回到衣服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喊叫：“哎！你们干什么的？” 林深斜跨一步，遮挡住鹿霜的肚子，笑着回话：“我们过来提桶水。” 带着黄色安全帽，穿着红色马甲的中年男人越走越近：“宿舍里不是有水吗？提什么水？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林深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煤矿工地，对这里面的部门更是一无所知。 正当他犯难之际，魏田迎了上去，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来兄弟，抽烟，我们是今天刚进场的挖机，就那边那两台。” 他伸手指了指西面停放的一排挖机：“后面那个，我媳妇，带过来打点零工！” 蔡莹的头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与人对视。 鹿霜则提留了一把地上的水桶，操着一口地道的蒙省方言：“俺跟俺老公一块开挖机，俺两轮班！”说话间，她的右手就挎上了林深的胳膊。 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们一番，却还是没说什么：“行呢，那我忙去了！” 眼见着那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鹿霜忍不住喘了口粗气，捂着胸口：“吓死我了！” 魏田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虚惊一场，东西也拍到了，咱们快走！” 四人不敢再耽搁，一个架着一个，飞快地往来时的地方跑去。 到了那片铁丝围栏下，鹿霜正弓着腰找她剪的口子，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 回身一看，十几辆摩托车正冲着他们疾驰而来，激起满地的黄土和灰尘，呛得人一阵一阵的咳嗽。 “完了！”魏田叫了一声。 四个人不自觉地缩到了一团，背靠着铁丝栅栏，呈防御状面对着近在眼前的摩托车车队。 李茂山叼着烟从为首的摩托车后座上跳下来，笑得满脸痞气。 “鹿场主，我说你们林场的待遇够好的啊，随便一个工人都抽中华？” “靠！忘记这茬了，早知道换两包红塔山！”魏田暗骂了一句。 鹿霜充满敌意地看着这个上次在饭局上装得彬彬有礼、谦卑温驯的男人，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给他两个巴掌。 但看着身边这么多的人，她只能不断地深呼吸压下怒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李总，你上次不是说要和我谈合作嘛，把我那么大一块山头让给你，提前来考察一下不过分吧！” 鹿霜已经把相机移到了背后，双手也背在背后，面色温和地和李茂山对话。 听到她的场面话，李茂山笑得十分夸张：“哈哈哈鹿场主，考察你怎么不联系我啊，只要你一个电话，我肯定派车把您从林场接过来啊！哪还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呢！” 鹿霜强提着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是啊，今天来的突然，下次再来一定通知李总，那我们今天就先打扰了，下次见哈。” 如果不是现场场面实在严峻，林深感觉自己都要被鹿霜逗笑了。 眼前这个人这么大阵仗，一看就不可能轻易让他们走。 果不其然，一听鹿霜说要走，李茂山脸上再没了虚假的笑意，大吼了一声：“要走可以，在我这儿拍的东西总得留下吧！” 他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工人扑了上来，想要抢夺鹿霜手里的相机。 蔡莹下意识地抄起地上的木棍对着他们，声音沙哑地嘶吼：“谁敢动老子的相机老子就跟他拼命！” 但她一个女生，根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随手把她一推就径直朝着鹿霜冲来。 魏田和林深立马站到鹿霜前面，几个人扭打之间，就听到了一声闷响。 是蔡莹拿着木棍敲到了一个工人头上，那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大叫一声：“见血了！是他们先动手的！” 周边围着的工人顿时蜂拥而上，鹿霜单手护着相机，另一只手也挥着棍棒，不让别人靠近。 但架不住她力气小，很快有工人冲上来夺了她手里的木棒，抓住她的相机就想往外扯。 鹿霜为了安全，一直把相机绳挂在脖子上的，被人这样从后一拉，她险些窒息，人也站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那男人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你赶紧松手吧，不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鹿霜整个人被勒得面色乌青，“救”字卡在嗓子眼里根本出不来，她却还是死命地抓住相机绳不松手。 林深那边正膝盖被敲了一棒，整个人跪在地上。 尚未顾不上疼痛，就看见鹿霜勒着拖了好几米。 顾不上身后人的攻击，他连忙过去，勒住那个抢相机的男人的脖子。 两人齐齐地砸向地面，眼看相机就要脱手，那男人干脆用上吃奶的劲，猛地将相机砸向地面。 支离破碎的崩裂声，镜头碎片划过林深的脸，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 旁边是蔡莹爆发出的尖叫，鹿霜失去了力气，看着那一地的残渣，心脏也像敲了一闷棍，烈日之下，也散发出浓浓的凉意。 这些人，真的毫无顾忌…… 见到相机被毁，李茂山才招呼工人们停 第50章 打架的读书人 林深是恨极了，每一拳都用上了最大的力气，等周围的工人们反应过来拉他的时候，李茂山的鼻子和嘴角都已经出血了。 一群人架着林深，李茂山挺着大肚子，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对林深动手，又被他借着胳膊上架着的力量腾空而起踹了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脚踹在李茂山胸膛上，让他险些顺不过来气，在地上坐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再次起身的时候，或许是看见林深眼里的恨意，他索性懒得再和林深纠缠。 直接挥了挥手：“大教授，我懒得跟你费劲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是让兄弟们好好招呼你吧！” 剩下的工人也不再客气，连架带拖地把林深、魏田和蔡莹带走了。 转过身来，李茂山笑得十分客气：“鹿场主，您是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鹿霜“呸”了一声，甩开身边的工人，朝林深他们被带走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李茂山乐得清闲，反正人已经在他手上了，在他的矿场里，就没有让他们跑了的道理。 林深被人架着，身体重心十分不稳，却还是几次回过头来看鹿霜。 李茂山虽然紧跟着鹿霜，但是好歹她还是能自如活动，于是给林深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自己。 前面的人带着他们进了活动板房搭建的宿舍区，林深他们几个人被扔到一间房间里关着。 鹿霜则被带到了一间会议室里。 李茂山还指挥人给她倒了杯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仿佛是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她知道，李茂山一定是有更多的动作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拿着一份文件进来递给李茂山。 他看也没看，直接推到了鹿霜面前。 “鹿场主，你看看这个。” 鹿霜才看了一个标题，就恨不得把那纸张撕得粉碎。 会议桌下的手捏成拳，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指甲陷进肉里，留下一道道显眼的血痕。 但她知道，撕了这一张纸，根本毫无用处。 他们现在人都在别人手里，硬来根本毫无意义，还有可能让自己和林深几人都受到更大的伤害。 一想到林深，她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得更深了些。 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前面好像有人拿木棒打到他的腿了，脸上好像也有不少伤痕。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居然为了她，跟人撕扯成这般模样…… 李茂山一直观察着鹿霜脸上的表情，见她虽然面有不满，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忍不住先开了口：“鹿场主？需要看这么久吗？” 鹿霜的思绪被打断，侧目看了一眼表。 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如果没意外的话，邹倩应该已经猜到他们出事，去找人来帮忙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直接报警还是回林场叫人。 报警虽然来的快，但她其实并不希望邹倩报警。 看李茂山今天的架势，他既然敢直接对他们动手，就说明他根本不畏惧这些。 把警察叫过来，大概率也就是被他浑水摸鱼过去。 倒不如，多等一些时间，等赵焱来救他们…… 鹿霜捏起那薄薄的一份土地经营权流转协议，笑得十分温柔：“李总，三百多亩地，这可不是小事啊，在我们乌县，都是要层层报告审批，过了常务会才行的呢！ 你就这样私下和我签个合同，就算我认了，人家国土局的也不认啊！” 李茂山笑得爽朗，似是被鹿霜的话逗笑了：“鹿场主，瞧你说的，我既然把这东西摆到你面前，肯定其他方面都解决好了，你只需要签字按手印就行，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 鹿霜心下一沉，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李茂山早就上下打点，解决好了一切问题。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他自己出手，他背后的人，早已为他处理好了一切。 协议上的价格是按照乌县国土局公布出来的全县土地流转的平均价格来算的，价格上也不算坑人。 鹿霜知道她想要拖延时间，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李茂山就在这儿盯着她，她总要说出哪里有问题，才能和他继续谈。 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鹿霜假意端过杯子，喝了口水。 干涸嘴唇在触碰到水的那一刻感受到生机，她突然灵光乍现。 她眨了两下眼睛，面露凄苦，眼巴巴地看着李茂山。 “李总，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我最开始，不想让这边山头给你，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执念，而是……而是，我实在是难做人啊！”几句话之间，鹿霜的声音就染上了哭腔。 这一下给李茂山都整懵了，忙胡乱给鹿霜扯了两张纸：“哎，你这，挨打还没哭呢，这不是好好说嘛，你哭啥啊！” 鹿霜的眼泪如泉奔涌，一边说一边抽噎：“我们林场，七年间，发生过一次非常严重的森林火灾，我的爸妈，还有我们林场许多人的父母，都是在那次火灾中丧生的。 而那火，就是从我们西边山头烧起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林场许多工人的父母就埋在那片山头上。 您说说，我要是轻易把它流转给你，那这不是相当于挖了大家的祖坟吗？” 鹿霜哭着说完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自己都完全被带入到这种情绪里，满脸羞愤的表情，更是趁着李茂山愣神的空档，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啊！”她哭天抢地的，整的李茂山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但毕竟涉及到别人的父母，他多少也能体谅一些。 “哎呀，鹿场主，你这苦衷我理解，但是人死了不能复生啊！你先别哭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嘛，只要你愿意流转，其他的一切都好 第51章 群殴 为了增加自己所说事情的真实性，鹿霜足足哭了十几分钟。 直到李茂山脸上的不耐烦越堆越多，眼看就要爆发了。 她才抽泣两下，故作艰难地止住哭声：“李总，你说，这怎么谈，你要是能帮我说服我们林场的工人，我一定身先士卒！” 李茂山见她肯松口，立马兴奋了起来。 “害，这世间上的难题，都逃不过一个钱字，既然你说大家的父母都丧生于山上，那就按照迁坟的补偿，给你们林场的工人赔偿呗。” 鹿霜装作痴愣：“赔偿？” 李茂山一拍大腿，折服于自己的主意：“对啊，就像工程上的拆迁一样，迁一座坟给多少钱，你放心，这个钱我绝不让你为难，我一定给到你们最合理的价格。” 看到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鹿霜也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能上下打点通这么多的关系。 她装作惊喜的样子，附和对方:“对呀李总，你说的有道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除了流转土地的费用，还能另给到大家一笔补偿的费用，愿意同意的人肯定会增多的！” 李茂山十分胸有成竹：“那是当然了！” 鹿霜眼睛一转：“多谢李总赐教，这样吧，我今天回去就紧急召集大家开会，把这个条件一次性给大家说清楚，到时候林场的工人们签了表决书，我立马过来和李总签合同！” 鹿霜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仿佛是真的达成了什么大的合作，站起身来就想走。 李茂山也没有阻止，等鹿霜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后面才幽幽地传来他的声音。 “鹿场主快去快回，我可就在这里，和你的三位同伴一起，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鹿霜止住脚步，回身看着那人肥头大耳的背影，竭力稳住自己的语气。 “李总，瞧您，我这几位同伴也是我们林场的一份子，他们肯定也是要回去开会签字表决的。” 李茂山头都不回，语气里满是自信：“鹿场主，这你放心，他们三人的表决票，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签字。再说了，那位大教授，不是京大的吗？他也有你们林场的份额？” 鹿场听他这故作嘲弄的语气，忍不住冷哼一声，再也按捺不住：“说白了，你就是想要留个人质在这儿呗！你就不怕我回去报警，告你非法拘留？” 李茂山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鹿场主，我可是好好跟你说的，你要愿意报警，那就报吧，毕竟我也不能拦着你不是？ 不过你得搞清楚一个事，你们现在是在我的矿场里，不管你前面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你今天不把这个字签了，谁也别想走！” 话音一落，门口冲进来两个人，又架着鹿霜回到了座位上，拿起她的手就想往纸上签字。 她右手紧握成拳，无论对方使出多大力气也不愿意伸手，更是趁对方不注意咬了右边人的胳膊一口。 那人吃痛地放开她，左边的人见同伴受伤，直接伸手将她的头狠狠地按在桌子上，碰撞之间，发出“咚”的一声。 鹿霜额头上出现血斑，脸在桌面上被压得变形，却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李茂山。 “想让我签字，有种你就杀了我！” 李茂山彻底明白，鹿霜前面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兜圈子找机会逃跑。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会议桌的这方，一只肥腻的大手捏主鹿霜的脸颊，这滑腻的触感顿时让鹿霜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收拾你一个女人，老子有的是办法！” 说法之间，恶臭的口气喷洒在鹿霜脸上，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地往外涌。 李茂山还欲开口，一个工人急匆匆地冲上来，门也顾不上敲，直接撞开了会议室的门。 “老板！老板！出事了！” 鹿霜知道，她的救星来了。 “外面来了十几辆皮卡车，直接撞开我们的大门冲了进来！好像…好像是来找人的！” 李茂山顿时火冒三丈，一只手把鹿霜甩到地上，又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光：“你他妈跟老子这儿拖延时间呢！” 鹿霜嘴里渗了些，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你还是先出去看看，来的是条子还是谁吧！” 李茂山顾不上再收拾她，指挥着报信的男人过来看住鹿霜，准备自己出去应对面外的场景。 那小个子男人忙走过来，扯下皮带，打算把鹿霜捆到椅子上。 鹿霜屁股刚碰到椅子，立马往前俯身抄起不远处的烟灰缸，狠狠地砸在那男人头上。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他的惨叫，他捂着头顶的伤口，又想找东西止血，又想过来打鹿霜。 一时间慌了神，鹿霜便瞅准时机一跃上了会议桌，从那头跳了下去。 出门的瞬间，又随手抓起前面人剩下的木棒，一根栓在了门上，另一根拿在手里。 矿场上已经响起了撕打声与喊叫声，她知道，是赵焱带着林场的人过来了。 林场人虽然看着多，但大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壮壮气势还可以，一旦打起架来，肯定不是这些矿场工人的对手。 她必须尽快找到林深他们，和大家一起撤离。 关押林深他们的房间和会议室隔得不远，她从窗子里瞄了瞄，林深他们都被绑在椅子上，手脚都动弹不得。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只留了一个人看守他们，其他人都出去打群架去了。 蔡莹是第一个看见鹿霜的，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鹿霜连忙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慌乱地将目光移向了前方。 “喂，警察都来了，你还在看着，你不怕一会警察冲进来，直接抓你个人证物证俱在吗？” 蔡莹颤抖着嗓子，故意找了个话题，想要吸引那人的注意力。 “切，你知不知道我们李总是什 第52章 逃离 脚下的人还在捂着头挣扎，嘴里也不停地喊着“来人来人”。 鹿霜吓了一大跳，随手找了团抹布塞到他嘴里。 那边林深和魏田已经立马反应过来，相互帮忙割掉了绳子。 魏田又赶紧去解救蔡莹，林深过来帮着鹿霜一起把地上的人捆了起来。 看到鹿霜额头的血痕，和脸上的巴掌印，林深手上的劲使得更大了，绳子在那人身上勒出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鹿霜忙提醒他：“别那么使劲，咱们快出去吧，早点逃出去才是正事。” 林深住了手，点了点头，又伸手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鹿霜摇了摇头，又拉着林深的袖子打量他周身：“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哪里伤得比较严重？” 林深跟着摇头，但一走起来，才发现膝盖被打的地方疼得厉害。 鹿霜当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没有犹豫扯过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身上：“我扶着你走！” 林深本想拒绝的，他知道外面的动静应该是林场的人弄出来的，让他们看见了不太好。 但又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逃出去，如果自己拒绝鹿霜的帮助，又一瘸一拐地拖了后腿，那才是麻烦事呢。 一行人没再犹豫，互相搀扶着往矿场里跑。 老远就看见皮卡车上站了林场的工人，占据了高处拿着棒子到处挥。 虽然没有让矿场的工人们近身，但也是没有章法地胡乱打着。 赵焱和其他几个防火队年轻的小伙子在车下，出手比较狠，几乎是一拳一个。 但架不住矿场人多势众，很快就被矿场的工人围了起来。 赵焱定住脚步，才看见鹿霜扶着林深正往这边走。 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他不敢让他们再过来，再这样打下去，林场的每个人估计都得受伤。 他朝着皮卡车的方向大喊一声：“军子！” 皮卡车立马发动，虽然速度不快，但声势十足，直接朝着人群冲了过来。 赵焱眼疾手快地打倒面前的几个人，他身后的人也纷纷反击，把人踹倒在地，就立马往车上跳。 皮卡车队伍纷纷行动起来，车上的人拉起在下面的人上车。 王森也直接开着车朝着鹿霜的方向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拉上了车。 看见林场的人基本都上了车，鹿霜把头伸出窗外大喊一声：“走！” 李茂山前面被赵焱揍了个半死，正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指挥：“快关门，关门！别让他们跑了！” 他旁边的工人哭丧着脸：“李总，大门前面就被他们撞坏了！这关不上了啊！” 十几辆皮卡车齐齐调转方向，朝着矿场的外面疾驰而去，留下满地的污浊的尾气和泥沙。 李茂山急得跺脚，又疼得根本站不起身来！ 车子上了大路，确保后面没人追了的时候，鹿霜一颗悬着的心才敢彻底放下来。 坐在后座的蔡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连带着王森和林深都赶紧转过头来，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太，太他妈吓人了！我从小连狗都没揍过，竟然还打人了！还，还被人打了，好疼啊！”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伸出自己的胳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扎了，虽然伤口不大，但还滋滋地往外冒着血花，看着就瘆人。 魏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外边的衬衣已经脏兮兮的了，只有里面贴身穿的一个白色背心，还勉强算得上干净。 “你们把头转过去。” 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鹿霜和蔡莹都没明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两个女生连忙别过头去，没过几秒，蔡莹就感觉胳膊上多了温热的触感。 “别嫌弃，先凑合包一下。” 蔡莹低头一看，魏田的白色背心已经包在她的胳膊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魏老师，您这衣服就废了……” 魏田摆了摆手：“小问题，这算啥，咱们几个一起走了这一遭，也算是劫后余生了!鹿场主你放心，我今天已经见识到这些人的能耐了，等我回去，一定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帮你们还原真相！” 蔡莹叹了口气：“唉，就是可惜了相机被摔了，什么都没留下，不然有证据的话，肯定能将他们钉死！” 鹿霜突然坐直了身体，在裤兜里摸索。 一个黑色的存储卡放在她手心里，递到大家面前：“前面他们围住我们的时候，我偷偷把存储卡取下来了，就是蔡老师您的相机……对不起，您之后选一款，我肯定照价赔偿！” 蔡莹惊叫一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又笑出了声：“哈哈哈还得是你啊！够机灵的！” 她一把搂过鹿霜的肩膀：“这回我就放心了，只要没白跑一趟，白挨这顿打就行！” 大家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很快就从打群架的阴霾中缓过来。 几人经历了这一遭，也算生死之交了，车上的氛围反而比一开始去的时候轻松了不少，大家都开始畅所欲言。 到了林场，皮卡车齐齐整整地停下来，一下车，赵焱就大踏步着过来，一把把鹿霜揽进了怀里。 “你快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呢？要早知道你们要打架，我绝不会让你自己去的。” 即使现在鹿霜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嗓音发紧，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怕。 邹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鹿霜他们几个人带着相机潜入了人家矿场。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立马就慌了起来，生害怕她出什么事。 鹿霜感受到赵焱的紧张，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他：“我没事了，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还好你来了。” 林深在旁边站了半天，气冲冲地走了。 鹿霜有些不好意思地推 第53章 粉碎性骨折 鹿霜的房间里站着不少人，赵焱正小心翼翼地给她脸上胳膊上的伤口上药。 邹倩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站着，一边嗑瓜子一边调笑他们：“你们家赵焱可真是武神下凡，我前面虽然没下车，但在车上看着都感觉他好厉害，一拳一个，不带犹豫的！” “跟他相比，其他人简直就是菜鸡，尤其是尹樊！” 尹樊本来安静地坐在旁边，突然被diss，愤愤不平：“我，我只是没打过架而已！你等着，我回去就练拳击去！” 他就气冲冲地出了门，在楼梯口站了半天，也不见邹倩过来找他，那边房间里还时不时传来她和鹿霜说笑的声音。 他无奈极了，也不好意思再回去，想了想，去医务室拿了碘伏和酒精去了林深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林深满脸郁闷地瘫坐在椅子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没换，伤口也还是那样赤裸裸地露在外面。 “唉，要说可怜，还是我俩可怜，你陪着鹿霜进去刀尖上闯一遭，我在外面摇人也费半天事，怎么到最后，就比不上那赵焱呢。” 尹樊的话里七分玩笑三分怨怼，进了林深的耳朵，却不是滋味极了。 他从没想过要和赵焱比什么，他也不认为他们是同一种类型的男人。 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看到赵焱能够光明正大拥抱鹿霜，而他只能在各种不经意的时刻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他心里真的不好受。 见林深的脸色不太好，尹樊也没再火上浇油，默默地帮他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脸上的和胳膊上的收拾得差不多了，撸起裤腿，才发现膝盖骨乌青了一大片。 尹樊一上手，他就疼的直抽气。 尹樊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你这膝盖有些太严重了呀！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是骨折了。” 林深摆了摆手：“不想去，我现在哪也不想去。” 尹樊无奈，只能帮着他换了衣服，让他躺到床上，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我说你，图啥呢，上次过来不都看到了吗，人家俩感情挺好的，没有你见缝插针的地方，你还非要跑过来，弄这么一身伤，让自己也不开心，人家还不一定待见！” 尹樊说着说着，心里就有了怨气。 虽然有邹倩和鹿霜的这层关系在这儿，他必须得把鹿霜当作娘家人来看待。 但看到自己好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他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林深别过身去，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你回去吧，我想睡会。” 等尹樊走后，林深才别别扭扭地翻过身来，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却还是比不过心里的郁结。 在矿场时，鹿霜的眼里满满地都是对他的担忧和心疼，他知道，那作不得假。 但怎么一回了林场，她的眼里就好像只能装得下一个赵焱，自己伤的这么重，她也没说来看看。 林深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把自己翻困了，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对面楼的鹿霜，等赵焱给她上完药，又去看了一下魏田和蔡莹，最后才支开邹倩，慢慢地走到了林深房间门口。 门响，无人应答。 她有些奇怪，她前面专门去问了医生，说林教授没有来处理伤口，他伤的那么重，能去哪里。 她又反复地敲了几次门，声音终于将林深吵醒，他以为又是烦人的尹樊。 耷拉着身体下了床，每走一步，膝盖都是剧痛无比。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感觉背后都出了一层汗。 一开门，看到手里拿着药的鹿霜。 心下自然是欣喜的，但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又变了味。 “哟，鹿场主忙完了，还记得我？” 鹿霜没理会他，越过他往屋里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林深没有跟上来。 他单手撑着门，连站立都显得困难。 手中的东西应声而落，她扶着他的腰，承担了他一半的重量，抬头往上看，才发现他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嘴唇也惨白。 “你怎么了林深？哪里难受？” 林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可能是要断腿了吧！还好我是个搞研究的，腿断了也不影响工作。” 鹿霜又急又气，冲着旁边的房间大喊：“方子文！方子文！快出来帮忙！” 从矿场回来，两度要来看望老师却都被婉拒的方子文立马冲了过来。 “老师，你怎么了？” 鹿霜急匆匆地答：“快，快把他背下去，我们去医院！他的腿伤的很重！” 方子文连忙俯下身，林深本来还想推拒，但鹿霜已然急得不行，他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腿不会真的这么不经事吧！ 林深叹了口气，还是趴到了方子文背上。 让学生背他，虽然显得有些菜鸡，但总比一会鹿霜叫来赵焱要好得多！ 鹿霜跑在前面，直接把车开到了宿舍楼下，方子文把林深放到车上，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鹿霜顾不得交代其他，一路绝尘而去，等赵焱从食堂端着饭出来的时候，才听别人说她送林深去医院了。 到了乌县人民医院，鹿霜第一时间去找来轮椅，和方子文一起推着林深跑上跑下做检查。 林深笑他们小题大做：“我又不是残疾人，至于吗？” 过了两个小时，鹿霜拿着他的ct报告单，手止不住地发抖。 医生说的话更是如雷贯耳：“髌骨粉碎性骨折，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再晚来一些，就只能动手术了，现在你们先去办住院吧，病人不能再活动了。” 林深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但转头对上鹿霜苍白的脸，还是扯了扯她的手，安慰她：“没事的，还不用做手术，不是说了嘛，好好休养就行，不用担心。” 第54章 怕自己不如情敌 林深知道，以他俩现在的关系，他是没有资格和赵焱做比较的。 但有些郁气，一旦进了心里，不管再怎么宽慰自己，也在内里作乱一番，搅得人意乱心慌，不知所已。 见鹿霜没答话，林深又自顾自开了口。 “我知道我和赵焱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他有我够不到的地方，比如体力，比如打架，也比如耐心。 我想问问，今天你和我一起被围在矿场的时候，有想过，如果把我换成他，就好了吗？还是在你眼里，只能看到从天而降的他？” 林深这话问的难为情极了，说出口之后，才觉得太幼稚了，只能尴尬地别过头去。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听尹樊的挑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鹿霜却在此时才明了，林深是怕自己认为他不如赵焱。 从小那么桀骜不恭的一个人，居然因为打架这件事，产生了这种否定自己的想法。 鹿霜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知道林深没看着她，却还是有些不敢抬头。 她的声音很轻：“林深，对不起，有很多时候，我可能为了避嫌，刻意忽略了你，就像今天，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你的异常，你的腿或许可以…… 我和你说对不起，并不是因为亲疏有别，我从未在心里比较过你和赵焱，在矿场的时候，你豁出自己去救我，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我从来没认为过你不如赵焱。” 她声调由低转重，逐渐变得坚定：“在我心里，你们是不一样的人，但你们都很好。” 林深得到想要的答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别扭地看她：“你还挺会端水的哦，赵焱都不在这儿，你也不愿意说半点他的不好。” 见他总算是不再一副可怜巴巴苦大仇深的样子，鹿霜的心也放了下来。 “我说的是实话嘛，我也没有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啊。” 心里的症结被解开，林深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腿上的疼痛：“这些王八蛋下手也太重了，早知道我那一脚应该直接踹在李茂山的裤裆上！” 鹿霜一边倒水，一边给他翻白眼：“你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人，能不能文明点，让你学生听见了算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方子文就已经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堆杂乱的票据：“老师，霜姐，先办了一个星期的住院，先看看老师的情况吧。” “好，辛苦你了。”林深接过单子看了一下：“我给你转钱，你收一下。” 鹿霜忙也掏出手机：“我来，你这属于工伤，理应林场报销。” 林深眼疾手快地抢过她的手机：“工伤也该找老王去报，你急什么。” 方子文的手机发出钱袋子入账的声音，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刚想坐下，又被林深叫住了。 “你带她去吃个饭，然后你俩就回去吧，不用一直待在这儿，事情还多着呢。” “不行！”鹿霜和方子文同时斩钉截铁地拒绝。 林深面向鹿霜：“你用命留下来的视频、照片，还不回去和魏老师他们商量怎么处理，等李茂山采取措施，咱不又落了下风？” 又看向方子文：“还有你，山顶上那些苗，你不回去看着，等我腿好了，树死了，你说说我们怎么交代？” 鹿霜和方子文对视了一眼，纠结万分。 林深说的确实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伤筋动骨一百天，鹿霜和方子文都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守着他。 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着实又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鹿霜。 林深似乎看出他们的纠结，灵光一现，语气中都带了点憋坏：“这样吧，你们回去把尹樊换过来，反正他在林场也没什么用，等邹倩回去的时候，再把他接上就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鹿霜虽然有点心疼尹樊，但他作为林深的好兄弟，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她立马出门去给邹倩打电话。 “啊，林深腿断了？你等着，我马上叫尹樊下来！”甚至不需要鹿霜开口，邹倩就把尹樊推了出来。 尹樊在独自下山的那一刻，总算想明白自己来这一趟的意义，就是当一块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怨种砖头！ 鹿霜和方子文等到跟尹樊做完交接，才开车返回林场。 一下车，就看见赵焱正站在界碑处等着他们。 “林教授怎么样了？” “膝盖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养得好的话可以不用做手术，肯定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赵焱面露不忍，这次确实是林深伤得最重，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为了护住鹿霜，林深肯定也是拼尽全力。 他把手上的外套给鹿霜披上：“我这段时间不好下山，等林教授出院了，把他接到山上来养病吧，我也可以陪他做复健。” 鹿霜笑了笑，感激地看着赵焱：“好，回头和他说下，谢谢你赵焱。” 赵焱拉过她的手：“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我给你们留了饭，先去吃饭吧，魏老师前面和我说，你回来了告诉他，估计也是有事找你！” 鹿霜和方子文正吃着饭，魏田蔡莹和邹倩就收到了消息，着急忙慌地跑下来，手里还抱着电脑。 “林教授伤得怎么样？”蔡莹和魏田齐齐问，鹿霜笑了笑，要是林深知道，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估计也会很不好意思吧。 知道暂时不用做手术，大家的心也放下来一些。 魏田把电脑摆在鹿霜面前：“这是你藏起来的那张存储卡，我看了，大多数的照片都是可以用的。 还有邹主编他们在外围也拍到了一些废水直接排入河里，还有烟尘污染的照片，我觉得这次肯定能一击即中！” 魏田的话相当于给大家打了一针强心剂，今天这一遭，大家的心里早都憋满了气。 鹿霜饭也没胃口吃了，把碗往旁边一推，几个 第55章 鹿霜不会丢下他不管 这次鹿霜没再犹豫，立马答应了下来。 “还有上次您的提议，我也想好了，我可以接受！” 邹倩和魏田都有些惊讶，他们俩知道，鹿霜说的是在镜头面前讲述之前林场火灾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对这种“卖惨”的手法有所疑虑，总觉得把自己的痛点弱点呈现在别人面前，虽然有可能获得更好的宣传效果。 但也增加了不少的风险，把自己和整个林场都推上风口浪尖，势必也会有不同的声音来攻击他们。 但是经过今天这一遭，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什么都比不上林场的未来重要，如果她一直这么顾前顾后，那就会一直被人拿捏，给自己、给林场都带来更多的灾难。 只要是为了林场好，哪怕是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也会理解她的做法的。 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邹倩握住她的手打气：“没事的霜霜，咱们的目的是要斗倒权新矿业，其他的你不用担心，老娘我可是常年混迹娱乐圈的，控评引流有的是方法。” 魏田也点了点头：“鹿场主，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我这边一定会发动我所有的资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我绝对不会放弃！” 鹿霜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和支持，内心也愈发地坚定：“大家愿意这样支持我们，我当然没什么可犹豫的！干就完了！” 魏田的效率极快，第二天一早，就草拟好了采访提纲，蔡莹也写好了视频脚本。 鹿霜一大早起来，原本想着要不要化个妆，但想到毕竟是烘托他们艰苦的环境，还是朴素一点好，便穿上了林场的天蓝色工作服，随意扎了个马尾。 先是在蔡莹的镜头中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木兰林场，随着鹿霜的声音：“木兰林场成立于1962年，最开始采取合作社联合承包经营模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完成了运营改制，现为蒙东地区最大的人造林场，占地三千一百余亩……” 蔡莹放飞了无人机，镜头掠过林场的山林、湖泊、草甸，生机勃勃的自然美景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鹿霜的声音很快由晴转阴：“但是，作为抵抗风沙入侵的京城首道屏障，我们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权新矿业在林场西部进行煤矿开采，截断了林场唯一的水源，导致林场断水一周有余。 如今的我们捉襟见肘，连基本的生活用水都不能得到满足，更有三千余亩的树苗需要浇灌。” 镜头里出现木兰林场的水龙头特写，以及部分干涸的幼苗。 “正值夏季，温度高却缺乏水源，一旦发生森林火灾，后果不堪设想。七年前，我们林场遭遇山火，足足燃了有半个月，半个山头化成灰烬，我的父母，以及许多林场的工人，都丧生于这场火灾……” 镜头前的鹿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神态，让自己不至于直接落下泪来。 但猩红的眼圈，和泛白的指节，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木兰林场，是我们林场工人数辈以来赖以生存的家园，我们实在…实在不敢再让悲剧重演。 我在这里，恳求…恳求权新矿业，放我们林场一条生路，恢复我们的水源！” 鹿霜声泪俱下，捂住脸别过头去，却还是能从指尖看到滑落的泪水。 镜头后面的蔡莹和杨函都于心不忍，喊了一声“卡”。 邹倩连忙过去给她递纸巾，揽着她的肩膀，心疼得不行：“可以了，可以了霜霜，已经做得很好了！” 魏田也有些动容：“不错鹿场主，素材蛮多了，我们先出第一部分，那你们的诉求提出来，后续再跟进一些权新矿业恶意截断水源、污染环境的内容，让大家持续关注，引起长尾效应。” 鹿霜抹了一把眼睛，站起来朝着大家鞠了一躬：“真的谢谢各位老师，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 蔡莹连忙扶起她：“鹿场主，别这么客气，这次来你们林场，我也有很多收获，我原本只是拍拍帅气精致的明星写真，第一次参与到这么有意义的项目里面，我觉得很开心！” 魏田适时地抛出橄榄枝：“你要是喜欢做这种新闻，可以跳槽到我们报社啊，我给你推荐！” 邹倩连忙出来打断：“哎哎哎，怎么回事，我还在这儿呢，就开始挖墙脚了？” 被大家的玩笑所干扰，鹿霜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整个拍摄和采访持续了两天时间，除了鹿霜，魏田也抓了些林场里比较有代表意义的工人进行了采访。 用他的话说，从小细节里往往能发觉到最能打动人的东西。 能所有的素材都采集齐的时候，也到了大家要离开的时候。 鹿霜照例把人送到了乌县的高速路口子。 邹倩抱着鹿霜的脖子不松手：“好不容易见面，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呀！一下又要分开了！” 杨函和蔡莹也有些舍不得，林场里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自然环境真的不错，再加之有一群能聊到一起的人，除了挨了顿打以外，其他都过得很开心。 魏田却是见惯了这般场景，潇洒地摆了摆手：“鹿场主，有缘再见吧！等我们的稿子和视频出来，第一时间发给你。” “好的好的，谢谢各位老师！” 看着车辆逐渐远走，鹿霜才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 尹樊一走，林深就一个人在医院了，尹樊本来想着带他一起回京城，这样好歹有他爸妈可以照看他。 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妈照顾他，还不如腿断了来得方便。 而且他知道，鹿霜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不管的。 果不其然，林深正抱着电脑兢兢业业地给学生改论文，鹿霜就推门而入。 先是打量了一番他高高吊起的腿，又看了看他好像圆了一点的脸。 忍不住笑出了声：“尹樊还真 第56章 情敌公主抱 林深在医院呆不住了，非要让鹿霜去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在他的强烈坚持之下，医生同意他出院，但是要每个星期过来复查一次。 今天是鹿霜一个人过来的，没有人给她打下手。 便只能她自己跑上跑下地办出院手续、买轮椅、收拾林深的东西。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色也已经晚了。 医生再三叮嘱林深的腿不能用力，鹿霜只能在医院找了两个护工，帮忙把他抬到车上，一路开车回了林场。 她想着林深在医院确实也是有一些太无聊了，腿不能动，什么也干不了。 林场好歹人多一些，不管想干什么都有人帮忙。 鹿霜提前打了电话，赵焱和方子文早早就在界碑处等着了。 她下车放好轮椅，让赵焱和方子文去把林深抬下来。 赵焱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见百般不情愿的林教授。 打量了下副驾驶这个位置，根本没办法两个人抬，于是对林深说：“林教授，你这样我们也不好抬，要不还是我抱你下车？” 林深一脸受辱的表情，慌忙地摆手：“不用不用，你在下面撑着我，我自己下车就行。” “不行，”鹿霜立马打断他：“医生说了你的腿一点劲都不能用，还是让赵焱抱你吧！” 林深的嘴角僵了又僵，想说反驳的话，却没有一句能让鹿霜点头。 看着林深痛苦的表情，赵焱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情敌抱下车，这对于林教授来说真是莫大的屈辱了。 僵持半天，林深挤出咬牙切齿的声音：“那就麻烦你了赵队。” 赵焱伏下身，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把人公主抱了起来 赵焱是受惯了训练的，哪怕是抱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不觉得费劲。 转过身的那一幕，方子文和鹿霜齐齐笑出了声，方子文恨不得立马掏出手机留下这珍贵的一幕，但他知道他如果这样做了，林深一定会把他的手机扔进水里，再给他买个新的。 林深在赵焱的怀里，捂住脸一副认命的样子。 直到赵焱把他放在轮椅上，推着他往宿舍去的方向走，后面的三个人有说有笑，唯有他一个人在轮椅上，羞愤得想死。 林深回林场才休息了两三天，就闹着要去看他的小树苗。 方子文没办法，只好去找鹿霜借车。 鹿霜担心方子文没有在山上开过车，便想着送他们上山，她负责开车，方子文负责护送林深上下车。 一路蜿蜒崎岖到了山顶，到了那片树林时，鹿霜险些认不出来了。 树苗拔高了一些，虽然不太多，但树干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粗壮了不少。 这段时间，由于林场缺水，许多树林都呈现颓靡之势，干的干枯的枯。 林深这些树虽然有的长得歪七扭八的，但是个个看起来都苍翠欲滴，十分富有生命力。 林深自己也非常满意，拍了拍方子文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把这些小苗都照顾的很好。” 鹿霜很惊诧：“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每天都上来给他们浇水吗？” “不不不…”方子文连连摇头。 “我也知道林场最近缺水，哪敢每天都给他们浇水。 这些树刚刚种下去的时候，就每天在这山顶上经历了极大的温差，在这样艰苦环境下长出来的树苗，自然而然的受挫折的能力也就强一些，不管是干旱还是大风，它们都更能受得住些。” 鹿霜欣喜地望向林深：“所以说，你的试验成功了？” 林深假装谦虚地摆了摆手：“害，这还早着呢，它们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看他脸上的小表情，鹿霜就知道他自己也对这一波实验成果非常满意。 她连忙掏出手机，“我要叫王队他们上来看一看，如果以后我们的树苗都能按照你这个方式栽种，成活率肯定会大大提升的！” 一接到电话，王森带着造林队的几个业务骨干，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山顶。 山顶风大，哪怕是盛夏的正午，也足以吹得人的头发衣服窸窸窣窣。 那一棵棵树苗在风中随风飘扬，底部却稳若磐石，毫无脆弱之感。 王森看着这一景象，忍不住拍了拍大腿：“我的老天爷呀，这里风这么大，我从来没敢想过这里竟然也能种得活树！林教授，您可真是个能人啊！” 林深坐在轮椅上，脸笑得都快烂了，却又不好意思太过张扬，只能瞥了一眼方子文。 方子文很快接收到讯息，作为林深的代言人开口。 “王队，这一次对于我和老师来说，也都是一场实验，不过基本上可以初步证明，遮阴育苗法虽然在树苗生长的幼期，可以保护树苗最大限度地不受伤害。 但是就长期的发展来看，我们还是应该选择全光育苗法，让树苗在幼年时期充分地经受考验。 同时在考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给予他们一点补偿，就像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样冷热交替反复下来，他们的生命力会更加顽强，咱们林场的造林存活率也应当能提高。” 王森连忙附和：“是的是的，林教授说得对，现在事实都摆在我们面前了，以后种树这块，林教授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咳咳…”鹿霜浅咳两声，“也不能这样说王队，林教授有渊博的学识和专业知识，但你们也有充分的实践经验，应该二者结合各取所需，才能够让林场发展得更好。” 林深点了点头。 王森也跟着笑：“对对对，小霜说得对，我们都应该互相学习！” 看见造林队的几位业务骨干都在这，鹿霜便趁着这个机会，把一直计划的事情和大家说了。 “赶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那我也隆重地宣布一件事情。 从今天开始，就 第57章 舆情战 要建育苗基地的消息很快在林场不胫而走。 大家在惊讶鹿霜敢做出这个决定之余，也非常感激林深。 他不收一分一毫，却为林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人也没什么架子，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好人。 于是林深的宿舍开始热闹了起来，早上王家大婶给送个煎饼，下午李家大哥又端来卤的牛肉。 知道他腿脚不方便，只要一出门，总有人想着要去把他背起来。 如此两天下来，林深自己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鹿霜倒是很开心，大家能够接受林深，对他好一些，也会让自己觉得对他的亏欠少了一些。 焦急地等待了几日，魏田那边总算发过来写好的报道，蔡莹的视频也很快发到了她的手里。 如同一开始设想的那样，魏田笔锋老辣，虽然没有直接批判权新矿业，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来他们行为的不当之处。 蔡莹的视频则更为直接，鹿霜在镜头面前几次哽咽的画面都被她剪了进去。 伴随着恰如其分的字幕和背景解说，连鹿霜自己都看得心酸极了。 她没再提出什么改动意见，只期盼着这些东西发出去，能够得到预想的效果。 邹倩的杂志毕竟是娱乐媒体，首发的任务便来到了魏田的身上。 他想尽办法争取了领导的支持，将这则新闻放在了头条。 第二天一早，鹿霜起床的时候，魏田就已经给他发过来了当日刊登的报纸，各大平台上的新闻和视频也已经开始发酵。 一早上的时间里，鹿霜连口水也没心情喝，一直盯着某社交平台上的话题。 看着#木兰林场水源被煤矿截断#的话题，从热搜榜上的最后面，逐步上升，进入了前五。 她心里又激动又害怕，纠结了许久，还是点开了评论区。 【人家好好的林场，莫名其妙断人家水源，这煤矿有毛病吧！】 【这个年代竟然还能有这么多人一直在山上种树，图啥呀，作秀吧！】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文盲！知不知道一个三千多亩的林场每年都能净化多少空气，涵养多少水源，楼上这种土狗自然不会懂的，支持这位美腻的林场主！】 【差点看哭了，父母都是丧生于森林火灾，不敢想象在这突然断水的时刻，万一哪里起火了怎么办？】 【说事就说事，哭什么呀，总感觉还有隐情，不站队，等待后续！】 鹿霜一条条翻看着这些评论，内心五味杂陈。 早该知道互联网的世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陌生人轻易地相信自己，但看到那些怀疑或者是骂人的话，还是会觉得有些心酸。 邹倩的消息适时跳了出来：【宝贝，别管那些评论，我已经在组织控评了，你放心，很快把那些不好听的话顶下去。】 坐了许久，鹿霜还是踌躇着站起身，既然已经发出去了，剩下的反馈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不能一直抱着手机关注别人的言语，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照例地巡山、开会，解决林场里各种问题，看林深发给她的育苗基地建设的初步方案。 忙碌起来，一天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临近五六点的时候，邹倩突然给她打电话提醒她看手机。 她打开社交平台，早上的几个和木兰林场相关的词条，已经完全掉出了热搜榜。 她搜索还是能看到相关话题，但是因为没在热搜榜上，热度下降了不少。 鹿霜知道，这是权新矿业出手了。 这是魏田之前就预料过的情况，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权新矿业和它背后的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如果没办法澄清，就会选择从平台出手，花钱降热度。 在砸钱这方面，鹿霜和邹倩加起来，肯定也比不过人家一个矿业集团。 但她知道，只要他们手里有绝对的证据，热度是迟早的事。 鹿霜和魏田邹倩打了语音电话，商量好后面几天的要发布的内容和时间节点，心里更有底了些。 挂了电话，看到叶步发来的消息：【姐，咱们林场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爸说你去山区支教了，我想也忙着呢，就没专门跟你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叶步没再回消息，鹿霜估摸着应该是睡了，自己也就收拾收拾睡了。 第二天，魏田如约发布了第二波的报道，通过他们在权新矿业拍到的照片，呈现了一个环保不合格、恶意截断林场水源的煤矿形象。 原本消失的热度又很快上来了，在铁一般的证据之下，评论区比昨天要和谐了许多。 【一个排放大量污染气体和废水的煤矿，还敢断人家林场的水源，有关部门不管管吗？】 【支持绿色发展！】 【我就说肯定会有后续的，记者调查的够快的，煤矿太狗了，早点关停吧！】 【当地的林业局生态环境局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林场，说断水就断水吗？】 鹿霜退出评论区，刷新热搜界面的时候，看到京大林学院的官方微博转载了这条新闻。 【每一片绿色的背后，都有无数人的辛苦付出，每一片绿色，都不应该如此被轻视。】 鹿霜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虽然她没有向王锋教授求助，但林深肯定不会置身事外的。 很快，林大的官方微博也转载了，表示力挺木兰林场到底。 过了一会，又有几个不知名的二线明星开始在微博上表态发言，鹿霜又想哭又想笑。 她知道肯定是邹倩在背后使了大力气，虽然这些人和林场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关系，但是能为这个社会新闻增加一点热度，也算是不容易了。 这一次，木兰林场的词条上在微博上挂了整整一天，许多热心的网友都在关注着后续的发展。 更 第58章 打上门来 下午的时候，鹿霜就接到了何洪波的电话。 “鹿场主，小鹿啊！你说说，这才多长时间，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放到网上去干什么呢？” 鹿霜早知道自己今天不会有清净了，但看到这些曾经高高在上势在必得的人也慌了起来，她心里反倒多了几分惬意。 “何局，我怎么没有好好说呢？我记得当时我们吃饭时就说了，二十四小时内不恢复我们林场的水源，我们一定会采取措施的。 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二十四小时了，难道您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林场的树都被干死吗？” 何洪波在电话那头打着哈哈：“哎呀不会的，我前面还给李茂山打了电话，他说了，修复管道也是需要时间的嘛，给他们一点时间，一定会尽快恢复你们的水源的。” 鹿霜冷笑一声：“何局，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在你心里，我鹿霜是个可以随意逗着玩的傻子吗？ 他们断我们林场的水，究竟是为了什么，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这次我撤了热搜，跟他们和解，下次他们又该想出什么样的方法对付我们？” 从下定决心做这件事开始，鹿霜想要的，就不仅仅是恢复水源了。 见鹿霜语气强硬，何洪波的温声细语也开始坚持不住了。 “鹿霜，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是市上、县上在过问这个事，你觉得你能斗得过公家吗？现在好好跟你谈，你还可以谈条件，真到了后面撕破脸的时候，你以为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鹿霜的手捏的邦紧，如果何洪波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一定要好好教他做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全力输出：“何洪波，别给脸不要脸的人是你！你搞清楚你的职位，是林业局的局长，不是什么煤矿的走狗！ 你不履行职责保护乌县的林场也就算了，还和别人勾结在一起来设计我们。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这么丧尽天良，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 有时间在这儿恐吓我，不如想想你的乌纱帽能戴到几时吧？还有，你这种愧对土地愧对自然的人，我诅咒你以后死了都没地方去！” 鹿霜气也不敢喘，一口气骂完了，狠狠地摁掉了电话。 不需要见面，她也知道对面的人该是如何气急败坏的表情。 “啪啪啪啪……”门口传来一阵鼓掌声。 鹿霜转过头，就看见方子文推着轮椅上的林深，两个人都是一副憋笑的表情。 “可以啊鹿场主，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骂人，应该很爽吧！”林深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方子文也竖起了大拇指：“骂的好霜姐，比网上那些骂人的话有格调多了，估计那位还得反应一下才开始生气呢。” 鹿霜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坐回到椅子上，又有些不太确信地问林深：“我这样做的是不是太绝了，万一咱们的计划没成呢？而且万一成了，波及不到这么广呢？” 林深摇了摇头，安慰她道：“你要相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我们是有理的一方，就不能畏惧权势。” “可是……”鹿霜还是犹豫。 毕竟目前的新闻都是针对权新矿业来的，即使有相关部门介入调查，也不一定就能把所有和这次事情有关的人都拉下马。 但已经是说出口的话了，自然是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深摇着轮椅到她身边，递了一摞纸给她。 “上次初稿的方案，按照你的意见我进行了修改。育苗这件事急不得，我打算还是在今年冬天进行第一波的小规模实验，等成功了，再在明年春天进行大面积推广。” “那不是得好几年的时间啊？” “对啊，你很急吗？”林深挑眉看她。 “不不不……”鹿霜面露难色，“我是担心，你这边，万一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会，我的项目期本来就很长。”林深脱口而出，而后才突然想到，鹿霜犹豫的是什么。 按照计划，她和赵焱今年底就该结婚了。 自己原本想的是，如果到那时还是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就心甘情愿地接受结果，祝福她和赵焱，然后再也不来打扰他们。 可是……他现在似乎也习惯呆在这片林场了。 这里青山绿水，绿树环绕，每个人的心里都只装着种树养树这一件事情，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在这里呆久了，他就更加希望能发挥自己的力量让这里变得更好，无论这里有没有鹿霜……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想法，林深也没再犹豫，坦然地给出承诺。 “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下答应林场的事，对于我来说，这里一样很重要。” 鹿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皱了许久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露出一个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微笑。 女孩梨涡浅浅，眼含春水：“谢谢你，林深。” 原本还在思考林场以后工作的林深，一瞬间就被这笑容晃了眼，放在轮椅扶手的双手极不自然地摆动起来。 “谢个屁啊，假客气！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就操控轮椅要走，却手忙脚乱地搞错了方向，差点撞到鹿霜的办公桌上。 还是方子文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扶住林深的轮椅，十分有深意地对着鹿霜说：“霜姐，老师太热了，我推他出去凉快凉快！” 一句话同时让鹿霜和林深都尴尬极了，他们前脚刚跨出门，鹿霜就摔上了门，隔绝了这对不怀好意的师徒。 鹿霜并没有在这种慌乱的清晰中持续太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急匆匆地来报：“场主，场主！不好了，外面有人打上门来了！” 鹿霜心中一紧，不会是李茂山带人来报复了吧！ 隔壁办公室的林深同样打开了门 第59章 水火不相容 鹿霜拔腿就往山下跑，林深也把轮椅转的滴溜圆，生怕落下了。 鹿霜沉着脸转过来：“不行，你不能去，你已经受伤了，万一再打起来造成二次伤害！” 林深的脸上是少见的寒霜：“你让我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你一个女人去迎战？” “什么迎战不迎战的，现在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呢，而且赵焱已经带人过去了。” 鹿霜好说歹说，林深却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什么也不同意留在办公室里。 鹿霜只好换了个方式：“你可以跟我去，但你不能打架，我给你两个更重要的任务。” 林深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一是偷偷拿手机记录现场，万一出什么事，我们也好为自己发声，二是一旦看情况不对，就立马报警。” “上次都不能报警，这次为什么可以？”林深不解。 “上次他们是觉得自己手眼通天，根本不怕警察，这次事情已经闹大了，就算他们不怕，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不怕，警察多多少少也会迫于舆论的压力来秉公处理一下的。” 鹿霜飞快地和他解释，林深也不想再拖沓时间，点头同意了她的分工。 她又抬头叮嘱方子文：“一步都别离开你老师，保护好他！” 没等他们回答，她就赶紧往下跑。 林场界碑处的停车场，涌满了人，赵焱带着林场的人站在一方，各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什。 对面矿场的人也各个凶神恶煞，两方人你也不让我我也不让你，剑拔弩张。 鹿霜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李茂山一看见她，就赶紧收起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笑脸迎上来。 “鹿场主，误会误会啊！我只是来拜访拜访鹿场主，林场的大哥们这是误会了啊！快快快，都把家伙什收起来。” 鹿霜抄手看他，并不相信他这些鬼话：“李总，你说笑了，拜访我需要带这么多人吗？我怕是受不起这么隆重的礼啊！” 李茂山往后瞥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找的理由有多么蹩脚，却依旧赔着笑：“鹿场主，别介意，我是带大家来和您道个歉，上次在矿场，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伤了你们的人，还想请您原谅我们。” 说话间就从右手边提溜出一个小弟，鹿霜看了看，正是上次打伤林深腿的人。 “快，快给鹿场主道歉，还有林教授，林教授人呢？”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 赵焱斜跨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冷冷开口：“道歉就不必了，我们不接受，有话直说吧！” 李茂山弓着腰，擦了把脸上的汗：“鹿场主，我已经在找人修复管道了，我保证，24小时就会恢复林场的水源，您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做个澄清啊，这几天我们集团的股价一直跌，再这样下去，对咱们都没有好处不是？” 他背后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提出三个皮箱，齐齐摊开，全是粉色的钞票。 鹿霜看了看那三个工人，都觉得他们不太像矿工，倒像是银行的工作人员。 她觉得有些好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钱摆到了台面上。 不知道到底是想谈和，还是想离间林场内部的关系。 她转过身去嫣然一笑：“乡亲们，李总这是要给我们封口费啊，我们要不要啊？”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哄笑。 “这哪是封口费啊，这是买命钱吧！” “李总这钱估计提了不少路吧，都没送出去吗？” “我们在这儿世代种树，你以为为的是钱吗？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李茂山脸色一阵铁青。 鹿霜无奈地摊了摊手：“李总，你看，这钱我们不能要，你要求的事情，我们也做不到。请回吧！” 鹿霜作势就要转身，李茂山连忙上来扒拉她的手臂，被赵焱瞪了一眼，又讪讪收回手。 “鹿场主啊！算我求你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下跪行吗？你到底要什么啊？求你放过我们吧！” 听到他绝望的声音，鹿霜才收起脸上挂着的假笑。 “李茂山，我本不欲影响你，但你该知道的，你我原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两路人，你要挖山采矿，而我要护山造林，你求的是经济效益，而我要的是生态效益。 所以你如果想让我收手，那就只有唯一一个办法，放弃乌县的煤矿开采项目，更永永远远不要想打我们山下稀有金属的主意。” 李茂山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口气。 “鹿场主，你这是为难我啊！且不说我能不能决定这个项目的去留，就算我同意退出，你也该知道，这个矿就在这里，就算我不采，也会有别人来采的啊！” 他言语间的笃定再次验证了鹿霜心中的想法。 造成他们林场如今困境的，不是李茂山一个人，也不是一个权新矿业，而是全市乃至全省重经济轻环保的发展观念。 当局者的意识参差，导致上行下效，从而导致给整个蒙省的生态环境造成巨大破坏。 鹿霜眼神坚定地看向李茂山，“李总，你知道你脚下站的这片山头，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没等李茂山回话，她便又自顾自地说开了：“在一百多年前，这里是绿树繁茂、水草丰盛、牛羊成群的高原明珠。 但是后来，这里遭到战火、过度放牧、山火的荼毒，变成一片荒山，就像你现在在我们林场之外看到的其他山头一样。 你愿意让你的孩子都生活在这片黄土之上吗？你知道，如果没有我们木兰林场，京城的雾霾、沙尘天气要上升多少的比率吗？ 我当时和你说过的我父母的事情，不是假的，我们林场，有许多的人，都是世世代代生长在这里，为林场生，为林场死。 所以，我们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这里!无 第60章 来水了 木兰林场的办公室里，李茂山看着手里的协议，不断地叹气。 当时他在矿场逼着鹿霜签协议，这才过了没几天，风水就轮流转到自己头上了。 虽然乌县的铁矿和稀有金属确实是块香饽饽，但现在已经碰了壁，再耽搁下去，他们整个集团只怕会被网友的口水淹死。 万一再来几个好事者，好好扒一下集团的各种招标、税务问题，那可就不仅仅是股价下跌这么简单了。 李茂山想到这里，便不再犹豫，和鹿霜签好了和解协议。 他必须在24小时内恢复林场的水源，公开向木兰林场道歉，同时放弃煤矿这个项目。 虽然要承担一笔不菲的违约金，但目前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签好协议，鹿霜一分一毫也不想与他纠缠，直接比了个送客的手势：“请吧李总，我等着你兑现承诺。” 李茂山无奈地摇头，走到门口，又回身问道：“鹿场主，你可要想好了，你这次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就成了焦点了。 后面再有其他的公司承包这个矿场，你可就很难故技重施了！” 鹿霜浅笑着回答他：“李总，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李茂山没再说什么，径直下了山。 晚间的时候，鹿霜去洗手间的时候，下意识地查看水龙头，一打开，就流出潺潺流水。 因为停水太久，刚开始的水，都席卷着管道里的污垢细沙，是污浊的橙黄色。 鹿霜却一点不嫌弃，双手置于流水下，感受着那久违的凉意，镜子里的人不自觉笑了起来。 很快，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吼了一声：“来水了！” 家家户户都冲出门来，在院子里欢呼雀跃，还有几个小孩拿出水枪打起了水仗。 你来我往之间，宿舍区里不少人加入了打水仗的行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如同大旱之人重获甘霖一般，兴奋地感受着水带来的生机。 鹿霜从阳台上往下看，正好看见一个小孩端着一瓢水，从林深的头上淋下。 林深被浇成个落汤鸡，却丝毫不恼，只笑着把那小孩抱到腿上挠他痒痒。 鹿霜的心脏下意识地提起来，怕那小孩伤到林深的腿。 但又看他满脸都是笑意，应当是自己瞎操心了。 大家正玩闹着，就看见王森急匆匆地从苗圃地方向跑过来。 林深也用水枪恣了一下他，“王哥，干什么去呢，来耍水！” 王森笑着抹了一把脸：“好不容易来水了，我得赶紧浇浇我的苗苗去，这段时间可把它们渴坏了！” 林深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用浇了，今晚要下雨。” “是吗？”王森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今晚的暴雨蓝色预警。 “行咯，那明天大家一起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一天！”王森随手抄起个桶，开始向林深还击。 鹿霜听着楼下的欢声笑语，由心到身地感到一阵舒畅。 虽然她不太确定未来还会有多少的艰难险阻，但至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没做错。 她赶忙拿出手机给魏田和邹倩报喜，几个电话打完，已经听见楼下奔走相告开饭的声音。 她去到食堂，发现原本的方桌被搭到了一起，凑成七八张大桌子，除了必须要值勤的工人，其他的基本都到了。 她一进去，赵焱就走过来拉她：“前面食堂徐姐说今天咱们打了大胜仗，给咱们加餐，我给你打电话你在通话中，我就先同意了。”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该犒劳犒劳大家，走，咱们也坐起！” 两个人入座了主桌，除了林深和方子文以外，其他的都是几个队长。 林深从鹿霜一进来就看见了，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不让自己难受的方法。 只要她和赵焱在一块，他就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鹿霜一坐定，就看见林深一会偏向右边和王森热聊，一会凑到左边和方子文窃窃私语，丝毫没有一点客气的样子。 食堂的工人们忙活了一下午，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很快端了上来。 有平时很少吃到的各种海鲜肉类，也有林场特色的菌菇野菜，鹿霜看得出来这次管采购的大哥肯定是下血本了。 浅吃了两口菜，鹿霜便举起酒杯。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也跟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林场这次断水真的来得太突然，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又慌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但着实也有一些冒险。 很感谢大家，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能够毫无顾忌地支持我，始终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段时间让大家提心吊胆，还有许多同志负了伤，我真心感到愧疚，所以我做主，除了今天这顿大餐以外，这个月底再给大家每人多发一份奖金！ 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也能够像今天一样齐心协力一起度过，让我们的林场变得越来越好！” 鹿霜其实是很少喝酒的人，但是每次敬酒，她都会满杯干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次也不例外。 见状，林场的大家也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时候林深会很好奇，鹿霜这样一个年轻女孩，能够在林场站住脚跟，让大家都对她心悦诚服，仅仅是因为她是前任场主的女儿吗？ 但是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林深才发现，鹿霜是整个木兰林场的主心骨，她或许不是最懂技术的，但是在林场里，却是最有谋略、最有规划的，同时也是最能够斩钉截铁做出决策的。 这样的鹿霜和他记忆里那个娇弱的小女孩有些对不太上。 但是看着此刻在酒桌前谈笑风生、从容应对的人，林深又不禁觉得，似乎每一面的她，都 第61章 泥石流 食堂里酒正酣时，一道惊雷响彻天空，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鹿霜下意识地看向林深和王森：“树苗们？” 王森摆了摆手：“放心吧，下午林教授已经和我说过了，已经做好了防风和加固的措施，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路上又转向林深：“那山顶上那些树苗呢？” 没等林深开口，方子文就得意扬扬地答话：“霜姐你放心吧，我们那些小树最近又壮了不少，别说下雨了，就是刮上六七级的大风，我们也丝毫不慌！” 看着师徒俩从容不迫的样子，鹿霜的心也安定下来不少。 原本还想问一下赵焱是不是要加强巡逻，毕竟打雷很容易引起山火。 但听见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再问的必要了。 鹿霜招呼着大家早点散了，早点回屋，趁着这夏日的雨夜，睡一个好觉。 人群作鸟兽散去，林深操控着轮椅走到食堂门口，回头看见鹿霜和赵焱正在说话，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猜想咽了下去。 这一夜鹿霜睡得非常踏实，外面滚滚的雷声也没有将她吵醒。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敲门声给惊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看到赵焱站在门外，脸上有一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 “昨天雨下得太大，隔壁黑县发生了泥石流，由于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没有警示，突发的泥石流几乎吞没了一整个村庄，现在山下消防队的找我们借人，帮忙参与抢险救灾。” “什么？”鹿霜惊呼出声：“一整个村庄吗？那伤亡呢？” 赵焱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官方的统计数据，只能去了再看。” “那你带几个能干的防火队队员去吧，这两天下雨，山上应该不会有多大事。” 赵焱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鹿霜又叫住了他：“我看天气预报雨可能还要持续几天，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焱再次点头，大踏步下了楼。 挡风的人一走，风雨顿时撞了鹿霜满怀。 她后知后觉地拢起领口，关上房门。 这样的雨天，林场基本上就是休息的日子。鹿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都睡不着了。 想起赵焱说的话，她连忙找来手机，打开社交平台，果然看见黑县泥石流的新闻已经位列热搜榜榜首。 点进热搜，有媒体发布了现场的报道，图片和视频里到处都是碎石、泥沙和倒塌的房屋，让人触目惊心。 鹿霜感觉心慌的不行，赶紧爬起床来，决定下楼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进食堂，正好看见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的林深。 避是避不开了，她索性端着盘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林深打量了一下鹿霜有些苍白的脸色，便洞察了一切。 “看到新闻了？” 鹿霜点头。 林深以为她是担心去参加抢险救灾的赵焱，出言安慰道。 “黑县那边的地质情况以砂石为主，昨天的雨应该已经冲刷的差不多了，不太会再次爆发，赵队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吧。” 鹿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有去注意到他话里的深层意思。 咬了两口油条才叹气道，“怎么就突然发了泥石流呢？好好的村子这得死多少人啊？” 林深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耐心解释。 “你知道发生泥石流的具体地点吗？” 鹿霜点了点头，她前面在手机上看过：“黑县的泥螺村嘛，我知道那里，以前那也有个小林场，我去过几次，不过已经荒了很多年了。” “那里是个河谷地区，水源丰富，地势平缓，原本是个造林的好地方，但是被人承包下来做了牧场，过度的放牧让原本丰茂的山头在几年之间就变得光秃秃的，河水遭到污染，大量的地表裸露出地面，没有东西可以涵养水源、固沙固土，所以造成了今天的事故。” 林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鹿霜也总算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他坦然地望向她：“来你们这儿之前，我调查过整个蒙省的地质地貌，还有历史已经现存的林场。” 手机适时地响起振动的，是微博的头条提示。 标题上赫然写着#黑县泥石流已致14人死亡，32人失踪，一百余人受伤# 鹿霜慌慌忙忙地点进去，看到国家领导人已经就本次事故进行了部署，要求尽全力抢救生者，同时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 此外，在热搜榜下端，#权新矿业向木兰林场道歉#的词条也赫然在列。 【经过严密的调查和深刻的反思，我们发现我们在开采乌县矿场的过程中，存在着较多不符合国家环保规定的行为。再次郑重向木兰林场、向所有因为我们不当行为造成伤害的所有人们致歉。 我们已恢复木兰林场的水源，并退出乌县的矿产开采。在今后，我们将深刻吸取教训，绝不以破坏环境为代价进行矿产开采，始终严守国家的生态环保红线！】 几条新闻同时连接在一起，已经有敏锐的网友察觉到，不管是黑县还是乌县，似乎都不是巧合或者天灾。 在背后掩藏着的根本原因，是当局者重经济忽视环保的执政观念。 鹿霜的手止不住地发颤：“所以……黑县泥石流这个事，反而给我们带来了益处？” 林深沉默着点头。 屋外依然是风雨飘摇，鹿霜感觉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再开口，嗓音是完完全全的嘶哑。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林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又不是神仙，还能算得准这些？ 蒙省的这种发展状况，迟早是会出问题的，就算不是泥石流，也会是洪涝、塌方、沙尘暴等一系列可能因为破坏植被引发的问题。 第62章 惨状 食堂里，工人们进进出出，不时有人和鹿霜、林深打招呼，他们点头回应，似是一切如常。 但总有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太好…… 鹿霜沉默了许久，艰难地摇了摇头：“昨天李茂山走的时候问我，这个矿，就算他们不采，也迟早会有其他的人来采，那时候我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没想到那么多。我之前只想着，木兰林场出了名，总能对官方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我们。 可如今，这个突如其来的惊雷，一下将当局者多年的症结暴露出来，按理说，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那是活生生的十几条人命啊！林深，我心有不安，我感觉……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人血馒头一样……” 鹿霜的声音愈发哽咽，红着眼眶低下头去，止不住地抽噎。 林深缓缓地伸出手，穿越过桌面，紧紧地握住鹿霜的手：“不是你的错鹿霜，如今的惨状，不是你造成的，破坏自然环境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应该付出代价的人！ 你要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你保护了许多树，也保护了许多人，不是你的问题……” 空荡荡的食堂里，只剩下这角落里的两人，站在看似获益的一面，互相诉说着内心的纠结与苦闷…… 回到宿舍后，鹿霜躺在床上，魔怔似地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只要媒体发布新的照片和视频，她就会点进去放大查看。 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虽然悲剧并不是她造成的，却仍然让她心痛不已。 傍晚时间，赵焱的电话打过来，她下意识地从床上蹦起来，着急忙慌地接起电话。 “喂，你在那边还好吗？那边环境危不危险？你有没有受伤？” 赵焱听到鹿霜的三连问，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轻笑了一声：“没事的，这边雨已经停了，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后面我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消防的人进行搜救，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鹿霜捏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有些不太确信地问：“那边伤亡人数怎么样？跟媒体报道出来的一样吗？” 赵焱轻叹一口气，严肃说道：“应该不止，那已经是早上的数据了，这次失踪人数太多，如果没有在黄金时间内找到，生还的可能性，不太大……” 鹿霜摁着抽痛的心口，好半天才能喘过气来：“我，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我还有任务，就先不和说你了。”赵焱没说更多，挂断了电话。 等鹿霜再次和他说上话，已经是三天后了。 鹿霜在高速路口子接到支援任务结束的防火队队员们。 连赵焱在内一行四人，每个人都是满身的泥污，连头发丝上都沾了不少的泥垢。 原本平时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此时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眼里都是红血丝，连抬腿都显得困难。 鹿霜看得心酸极了，连忙打电话给食堂，让他们多准备一些饭菜。 拉着大家回到林场，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后，才总算有人开始说话。 “快把我饿死了，好几次搜救的时候，我感觉我都要倒下去了！”说话的是防火队年纪最小的队员蔡宗。 “可不是嘛，要说消防他们干的真不是人干的活，三四天的时间，没得吃没得睡，还得干活，一丝不敢松劲！”何津附和道。 宋连刚咬下一口馒头，却仿佛突然失去了咀嚼的力气，满脸写满了丧气。 鹿霜察觉到不对，“怎么了？不好吃吗？” 宋连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心酸……” 他一说话，其他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辛苦些倒也没什么，就是找出来的，没几个活人，实在是，有点难受……” 几个半大的男孩子，一瞬间红了眼眶。 鹿霜原本微笑着的脸，也僵住了。 她早该想到的，都是些年轻男孩，哪里见到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别说亲眼所见了，她就是想到，心里都难受得紧…… 饭桌上陷入一阵沉默，几个男孩都放下筷子，无心再吃。 赵焱打量了下他们，去后厨端了几个馒头，又扯了几个塑料袋：“不想吃就算了，打包点回去，饿了再吃。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 鹿霜忙点头：“就是就是，这几天你们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两天。” 男孩们点了点头，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刨了，拿起馒头就回了屋。 鹿霜也陪赵焱回了他的房间，她知道，赵焱并不是会轻易表达情绪的人。 但经历了这样一场自然灾害，心里多少总是会有些难受的。 鹿霜不想让他憋在心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等赵焱洗完澡出来，看见鹿霜还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过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 鹿霜长叹一口气：“林深和我说，黑县这次泥石流，是因为他们过度放牧，导致生态环境被严重破坏引起的。” 赵焱回想了下在黑县见到的场景：“确实，他们那边海拔不高，水源也丰沛，照例说应该能满眼绿色的，但我看了，河流两岸全是光秃秃的，山上也是一片贫瘠。 而且我看到上游冲下来许多淘沙的工具，还有渔网啥的，估计也不少人在淘沙捕鱼吧。” “那看来林深没说错，他们确实是太过放纵了，光想着各种方式挣钱，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平衡，所以问题迟早会爆发的，看来这次他们很难躲得过了。” “他们？”赵焱不解。 鹿霜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这次事故这么重大，如果追起责来，肯定有很大一批人逃脱不了关系。” 赵焱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鹿霜神秘兮兮地点头：“我们等等看吧，我 第63章 男人之间的相处 一向不爱看时政新闻的鹿霜，最近每天茶余饭后，都会刷一刷新闻app，被林深碰见过两次，还被肆意嘲笑了一番。 “你这么着急，干脆扎个小人算了！” 鹿霜懒得搭理他，依然自顾自地每日刷新。 八月的末尾，蒙省政府发布了一次关于8.14黑县泥石流的具体报告。 报告中详细地公布了死亡人数、受伤人数以及由此造成的财产损失。同时公布了一系列针对受灾地区重建的援助措施，还在互联网上还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募捐风波。 与此同时，某央级媒体发布了一则重磅新闻，通报了蒙省近年来由于错误的发展思想，导致全省林地、耕地面积减少，生态环境被大面积破坏，不计成本的发展工业造成了全省重度污染天气大幅度上升…… 为此，撤销了一大批人的职务，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处分和处理。 没过两天，中央再次发布文件，强调要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并行，警惕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经济的错误行为。 绿色发展再次成为席卷全国的热词，众多的绿色环保产业借着势头又更上一层楼。 鹿霜将那几天的新闻打印出来，贴在自己的床头，每天早上起来看见，都能感受到自己所做事情的意义。 林场恢复到风波之间的节奏，每个人都各自忙碌，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 林深的腿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走路还是很困难。 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叫他要开始慢慢地走，做好复健，不然腿部的肌肉会萎缩，之后走路的姿势也会受到影响。 这林场他熟悉的人没几个，方子文既要照顾山上的树，又要准备自己博士论文的开题，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当鹿霜在饭桌上说了林深复健这事后，赵焱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责任。 美其名曰：“我有很多健身运动的方法，肯定可以帮助林教授循序渐进地恢复！” 林深的嘴角扯了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大家都对他和赵焱投来了放心的眼神。 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赵焱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林深尚在睡梦中，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 被吵醒的林深脸色自然不会太好：“复健也不需要这么早吧！” 赵焱晃了晃手里的早饭：“早上空气好，林教授你赶着早上出去溜达，不仅腿恢复的好，肺部也能得到净化！”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给他带早饭的笑脸人。 林深无奈地坐着轮椅去洗漱，在赵焱的注视下，三两口吃掉了早饭。 往日里早上下楼都是方子文背着的，但自从昨天赵焱说以后林深的饮食起居和复健都由他来负责，方子文便落了个清闲。 此刻的林深，坐在轮椅上，看着下面的阶梯，正思考着该如何让赵焱趴下背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双腿悬空，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男人味十足的脸，林深差点就爆了粗口。 靠！ 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公主抱啊！ 我特么是个男人啊！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情敌啊！ 赵焱嘴角噙着笑，他当然能看到林深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也就能在体力上欺负一下林教授了，所以得赶紧抓住机会，让他吃瘪，这样自己也开心些！ 赵焱的怀抱很稳，几个走神的时间，林深就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放到了花坛边上坐着。 “你等我下，我去拿轮椅。” 没等林深回答，赵焱又转身上楼，一步三个台阶，跑上了楼。 等他把轮椅放到林深面前，扶着人坐下时，林深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珠。 内心偷偷犯起了嘀咕：“人家一天工作也挺忙的，还要来带我复健，不管咋说，人还是挺好的！” 林深于是别别扭扭地开口，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谢谢你。” “哈哈哈”，赵焱爽朗地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为我们林场做了这么多事！” 林深没再跟他客气。赵焱推着林深来到了一块山谷里的草坪，这里地势平稳，草坪深厚，也没有什么杂乱的石头，最适合现阶段的林深。 “先尝试着站起来，可以吗？”赵焱伸出手。 林深倔强地点头，这种时候，怎么能说不行！ 他没抓赵焱的手，而是撑着轮椅，一点一点地起身。 胳膊上的力气只能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腿上只要一使劲，就疼得厉害。 想到医生说的这是正常现象，他便狠狠咬着牙，强行往腿上注入力量。 还没起到一半，胳膊和腿就同时支撑不住，狠狠地摔回了轮椅里。 意料之中的嘲笑并没有出现，赵焱蹲下身，温和地开口：“轮椅不稳定，也不好借力，你撑着我，腿上可以少加一点力，可以吗？” 林深再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抓住半蹲着的赵焱的手，借助着他的力量，缓缓脱离了轮椅的范畴。 等他完全站起身的时候，大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赵焱的身上。 他很想让自己不要显得这么娘炮，但目前的膝盖似乎又还不能支撑他这一身的重量，只能依附于人。 赵焱扶着他，一步一步地迈腿，一点一点地移动，没有说一句重话，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林深自己都不敢相信，赵焱怎么能一点坏心眼都没有，好像就是单纯地想着帮他的腿快点恢复。 第一天的复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赵焱把林深送回到办公室前，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一句：“林教授，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哈，慢慢来，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早上，林深坐在电脑面前发了许久的呆，连方子文都看出来他的 第64章 记挂 八月底最后一周，叶步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回了林场。 仅一个多月没见，整个人一扫原先的颓废落魄之气，笑嘻嘻地拿着自己从京城带回来的零食糕点分给林场的小朋友们，脸上尽是少年的明媚。 鹿霜在办公室里听到动静，刚伸出头来，就感受到一阵疾风。 叶步小跑着到了她的面前，递给她一袋桃花酥：“姐，以前你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回来都和我说这家的桃花酥有多好吃，我专门去给你买啦！” 林深也听到声音，推着轮椅到了门口。 “林教授？”叶步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在京城见到林深，叶步以为他是鹿霜的朋友，所以招待他们一下，却没想到林深竟然直接来了林场。 “咳咳……”鹿霜轻咳出声：“忘了和你介绍，林教授现在是我们林场的技术顾问，在我们林场有一些实践项目，所以长期驻扎在这里。” 叶步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林深自顾自地操控着轮椅往前，停在鹿霜的身边，非常自然地伸手：“给我吃一块。” “什么？”鹿霜不解。 “桃花酥啊，不仅你爱吃，我也爱吃啊！” 鹿霜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看了一眼叶步，十分不自然地把糕点全部塞到了林深怀里：“给你给你，都给你吃，我减肥！” 说完就气急败坏地进了屋。 一边走一边嘟囔：“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一点不知道避嫌吗？” 身后传来叶步的喊叫：“对了姐，给我用下车呗，我想上山去看看我爸！” 鹿霜头也没回地把钥匙扔给了叶步。 林深这才想起，从自己伤了腿以后，一直都没上去看过叶平安。 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自己。 “你什么时候上山去，我和你一起吧。” “好啊，”叶步立马答道：“我妈做饭去了，等会饭做好了我就上去，给我爸带两个小菜。” 林深从兜里掏出钥匙：“那能不能麻烦你去趟我的房间，正好我上次来的时候带了两瓶酒，光有菜没有酒也不行，待会咱们一块喝两杯！” 叶步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没想到林教授竟然如此热情，立马答应了下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叶步就来接林深了，把他背上车又背下车，一路走得十分不容易。 叶平安知道儿子今天会回来，但没想到林深会和叶步一起上山来。 他早就听说林深在潜入矿场的时候伤了腿，一直没有机会询问他的伤势，也是挂心了很久。 在楼上看见叶步把林深从车里背下来，他连忙急急忙忙下了楼。 “哎哟，林教授啊！你这腿还没好呢，怎么就上山来了，万一再出个什么事，我可怎么和大家交代啊！” 林深一见到叶平安，就没了在小辈面前的那种高冷，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我没事叶叔，就是好久没上来了，有点想你，今天小布说要上来，我就想让他把我顺路捎上。” 在这高山之巅，能有人一直记挂着自己，叶平安猛然间就感觉鼻腔有些酸涩，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他不想被人察觉，便让叶步推着林深，自己走到了前面。 “林教授这腿不方便上楼，我们就在一楼吃吧。”叶平安说着就要去把桌子抬下来。 林深连忙阻止他：“不用，就在二楼吃吧叶叔，可不能因为我上来，让你擅离职守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是大罪人了。” 叶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为自己的不坚定感到丝丝羞愧。 了望塔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不能离人的，他险些疏忽了。 林深转向叶步：“小布，麻烦你扶我下可以嘛，我这段时间在跟着赵队长做复健，这个楼梯不高，或许可以试一试。” 叶平安怕叶步毛手毛脚地摔了林深，自己也赶忙凑上去帮忙。 林深几乎是被爷俩架着胳膊抬起来的，楼梯狭窄，三个人过的非常艰难，不断变换着姿势，总算把林深弄到了二楼。 爷俩都出了一身的汗，叶平安扶着林深坐定，第一时间就凑上去查看他的膝盖：“怎么样，疼不疼？” 林深笑的无奈：“没事的叶叔，没这么娇贵，刚才都是你们把我抬上来的，我一点劲没用。” 叶步一边把酒菜摆上桌，一边问林深：“林教授，一直还没问呢，你这腿是怎么了，看起来伤得有点严重啊！” 还没等林深答话，叶平安就开始了绘声绘色的描述：“林教授这可是为了保护我们林场受的伤啊！当时小霜带着林教授和记者老师偷偷潜进了那黑心眼的矿场，冒死拍下了那些证据。 结果让人家发现了，林教授以一敌十，突破人群的包围，直接把那个丧尽天良的老板揍了一顿，打得那人满地找牙，就是嘛，也让人打伤了腿。” 林深一口酒呛住，止不住地咳嗽，好半天才喘过气了，“叶叔！你这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呀！” 叶平安笑得爽朗：“都是上山的人给我摆的呀！林教授可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有文化，连打架都这么厉害！” 林深被说得脸红成一片，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打架这种事情，还是赵焱比较在行。 叶步本来就对林深有学术上的崇拜，再听他爸一说，瞬间就泛起了星星眼，看林深就像看天神下凡一样。 “我听鹿霜说，你这个暑假没回来是支教去了？” 叶步点了点头：“学校里的暑期活动，组织去了贵省的山区支教，呆了一个多月。” 林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贵省那边确实条件也差……话说，你怎么没想过回林场来支教。” “回林场支教？”叶步愣住了，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我看林场里没有自己的学 第65章 暑期学校 叶平安闻言狠狠地拍了一把大腿：“对啊！要说有人能在暑假管着这些小羊羔子，大家也不至于犯愁啊！ 这些小鳖犊子，每年一放暑假，就像放出了圈的野牛，到处撒泼，光是玩就算了，还总有那不懂事的要往山里跑、往河里钻，你说这当爹当妈的，怎么能省心啊！” 叶步抓了一片卤牛肉塞进嘴里，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可是，如果真回来办暑期学校，这么多小孩年级都不一样，我也没办法系统地给他们上课，纯粹就成了个大保姆了！” 林深没接话，叶步说得确实也有一定道理，林场就是一个大家庭，就不说收钱盈利的事，带这么多的孩子，就是个麻烦事。 何况他们也不能单纯以带孩子为目的，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这些孩子能学到东西。 林深思忖片刻：“你们这次去贵省支教是什么样的模式，有多少人？” 叶步仔细回想了一番：“我们团队一共十二个人，这次在那边村庄一共招了一百多个学生，平均一个人带一个年级，从小学到高中的都有。有人数比较多的年级，就从人少的那边挪人过来。” “每个老师有区分承担的科目吗？”林深适时提问。 “没有，都是充当全科老师，毕竟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大多数的内容都还能掌握。” 林深无声地喝了两杯酒，思考着这样的提议，叶步能不能接受。 “叶步，我只是提个建议哈，并不一定要求你要这样做，如果，你能组建一个团队，到我们这边来办暑期学校，也参考你们今年这种方式，实行收费制，你觉得可行吗？” 叶步没有立即拒绝，只思考着林深提出的方案的可行性。 “回林场办暑期学校的话，霜姐肯定会大力支持，吃饭住宿这些，大家几乎没什么成本可言。 因为有其他的老师，适当收一点费用也是合理的，老师们也更愿意来，总的来说，应该是可行的！” 叶步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从内心里觉得林深给了自己一个很不错的建议。 林深却仍旧有些犹豫：“叶步，我还是要提前和你说，我知道你以后是不想回来林场的，所以你的暑假如果想留在京城打打工、实习一下，我觉得也完全可以理解，今天说的这个就当是我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 当然如果你并不排斥利用假期的时间回到林场里来做些事情，我们也都会很开心。” 叶步这才意识到，林深是怕他的想法拴住了自己，变成了束缚自己留在林场的理由。 叶步看了看叶平安，在他脸上看到了殷切的期盼。 他理了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兴奋和犹豫，缓缓开口：“林教授，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尊重我的意见。 刚才你提到办暑期学校时，我第一想法是，挺有用的，第二想法是，挺有意思的。 其实想来也是，我自己老家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我却跑到其他地方去支教，说起来也挺可笑的。 之前我和你们说过的，毕业不想回到林场，这两个月我又想了想，感觉好像是叛逆的成分比较多。 我爸越要求我干什么，我就越不想干什么。但现在我爸对我没要求了，我反而没那么反感了。 其实对于以后，我也没想好要在哪里，做什么事情，不过大二这一年，也没什么实习的机会，我打算按照您的意思，来试一试寒暑假学校这个事，成不成的，到时候再说嘛！” 叶平安激动地拍了一把儿子的肩：“就是的，想那么远也没啥用，咱先试试，能多带一个假期，也能多解决一点大家的烦恼！” 林深的眉头舒展开来，朝着叶步举起酒杯，语气里满是欣慰：“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弄！叶步，这几个月，你成长得很快，我和你爸都很替你开心！” 叶步赶忙接下林深这杯酒，被人突然这么一夸，男孩的眼角耳后，都带上了些红意。 酒酣饭饱，林深一开始的端庄坐姿也有些维持不住了，斜躺着撑在椅子上，说话间也开始打磕绊：“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么多的酒了……今天真开心啊！” 叶平安也打着酒嗝：“开心！开心得很！儿子也回来了，林教授也来了，我太开心了！” 叶步年纪尚小，林深和叶平安都刻意让他少喝点，此刻他便成了唯一一个比较清醒的人。 他陡然拉开背后的门帘，冷风灌进屋来，三个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瘪犊子干啥呢！快关上！” 叶步偏偏倒倒地站起来，向外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不关，我就不关！我要看星星……以前小的时候，每次我想我爸了，我就会说，我想看星星了！这样我就能上来陪我爸一起！嘿嘿……” 叶平安听得心里发酸，也跌跌撞撞地跟出去：“好，爸陪你看星星，你想啥时候看星星都行！” 浩瀚夜空之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穹顶之中，一伸手，仿佛就能触碰得到。 父子俩的肩膀紧紧地靠在一起，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 “哎！怎么都跑了啊！我也要看星星啊！” 叶步这才回过神来，这平时看着高冷的林教授，喝多了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 叶步进屋把林深扶出来，让他靠着自己和栏杆站着。 林深一抬头，就感觉酒醒了一半。 数不尽的星沙，像是在调皮地眨着眼睛，每一颗看起来都比月亮还要璀璨，比太阳还要耀眼。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些光亮，却又在一片寒气之中，感受到它们的遥远。 抬眼往山下看去，广袤的森林像是陷入了沉睡，不复白天的翠绿和生机，只留下让人感觉随时会陷下去的无尽黑暗。 林深再开口时，嗓音带了些喑哑。 “ 第66章 多面林深 第二天一大早，赵焱是在了望塔找到林深和叶步的。 叶平安撑着酒意守了一晚上，林深和叶步则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垫着一层薄薄的垫子，二人却没有一点不适应。 赵焱一大早就去林深房间敲门，想着带他做复健，结果听到方子文说林深去了叶平安那，一晚没回来。 他一上二楼，就闻见一屋子的酒味，地上躺着两个毫无形象的人，叶平安则坐在外面强撑着眼皮站岗。 赵焱于心不忍：“叶叔，下回要是喝了酒就给我打电话，我找人上来替你嘛，看你这困的，先睡会去吧。” 叶平安闻言立马站了起来：“不不不赵队，我没喝多，我不会误事的。” 看到叶平安紧张的神情，赵焱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道：“我知道叶叔，没有怪你的意思，偶尔喝点也正常，跟我说一声，我找人来替你，这样我们都放心嘛不是。” 叶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赵焱又开口：“你去睡会吧，我今早没事，我来守一会。” “不用不用，再过半个小时我老婆子就上来了，赵队你要没事把这两个人送下去，在这睡了一晚上，肯定腰酸背疼的。” 赵焱回身看了看，自己在这儿和叶平安说了这么多话，那两人也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真是喝的不少。 赵焱不禁有些奇怪，以前林深腿好着的时候，就老上来看叶平安。 现在腿都成这样了，竟然还要上来喝酒。他到底为什么和叶平安这么亲近。 赵焱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道：“叶叔，你帮过林教授啥吗？感觉你俩怪亲近的。” 叶平安一听到这话，立马就笑了起来。 “瞧你说的，握着老骨头，啥用没有，能帮上林教授什么忙啊！反倒是他一直在帮我们，上次去北京，要不是他找的熟人，小布还能不能继续读书都不知道呢。” 赵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林教授还挺热心的…我看之前他腿没受伤的时候经常上山了，感觉你们挺熟的。” “害，”叶平安看了看屋内熟睡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上了望塔来的时候，第一次听说有我这样一个工作，可能觉得我一个人在山上太孤独了吧，他就老是上来陪我唠唠嗑，给我讲讲山下发生的事情。 虽然他每次嘴上都说着上来看苗，但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所以想着上来陪陪我……老实说，还挺感动的……” 叶平安嘴上噙着笑，鼻腔却有些发酸。他和林深年纪、身份、职业都相差得太大。 但就是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没有历史交际的陌生人，愿意这样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陪着他在漫长的空白画卷上飘上一个个的墨点，他怎能不感动。 赵焱心里有些震惊，又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和林深的相处，自己看到他认真、礼貌、谦逊、隐忍的一面，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知根知底了。 却没想到，这人还有许多他看不到的其他方面。 这些方面，落在叶平安和叶步眼里，会让他们感激不已，而落到鹿霜眼里，又会是何种景象呢。 赵焱摇了摇头，不敢再深想。 他对林深没有恶意，却又担心，因为这个对立的身份，会让两人生了嫌隙。 他回过神来，拍了拍叶平安的肩膀：“叶叔，你辛苦了，你对林场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要是哪天觉得累了想休息休息，随时可以我跟小霜讲，不用有负担。在木兰林场里，我们不是只关心树，更要关心你们这些亲人。” “好好好……我知道，我现在还能干得动，再多干几年，等我干不动了，只能你们年轻人来接班了！”叶平安释然地摆了摆手。 赵焱放下心来，走进屋去拍了拍地上的那两人。 叶步和林深都一脸懵地睁开眼睛，叶步声音里还带了些少年人的起床气，嘟囔着叫了一声“焱哥”。 而林深则下意识地打量了下自己身处的环境，看到面前收拾整齐的赵焱，再看看一身酒气狼狈不堪的自己，心里懊恼不已。 怎么能让情敌看到自己这么糟糕的一面，未免太丢脸了！ “你俩和我下山去吧，回去再睡。” 林深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想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颜面，却在屈膝的时候感受到膝盖上传来的疼痛。 赵焱陪他做了这么久的复健，自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立马伸出手来扶他。 林深虽然非常不情愿，却也知道凭自己的力量现在是起不来的。 他只能无奈地伸出手，任由赵焱将他扶起来，再背下课，扔进车里。 一路上叶步坐在副驾驶上，和赵焱叨叨个不停，林深在后座一言不发。 车停到宿舍区，林深和叶步一下车，就迎面撞上正准备出去的鹿霜。 鹿霜看到这两个人头发衣服都是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忍不住开口盘问。 “你俩去哪儿了？夜不归宿吗？” 林深还没想好找个什么理由掩盖自己宿醉的事实，旁边的叶步就已经兴奋地开了口：“我们上山找我爸去了，喝了点酒。” 鹿霜响起昨天叶步就说要上山去，“你们不会喝了一晚上吧。” 林深尴尬地别过头去，实在不想给鹿霜留下一个酒鬼的印象。 赵焱从背后推他的轮椅：“林教授，送你回宿舍还是办公室。” 林深找到逃离的机会：“宿舍，回宿舍！麻烦赵队了！” 赵焱背着林深上了楼，鹿霜看到那人羞红的耳朵，就知道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她收回视线，朝叶步伸出手：“车钥匙给我。” “姐，你要去哪儿？” “去县城采购。” 叶步一听，眼睛都亮了：“我和你一起，我好久没去我以前的学校看看了。” 鹿霜 第67章 不速之客 鹿霜带着叶步在乌县县城转了大半天，准备回去的时候，天空上黑压压地飘过来一片乌云。 一下雨，山道便湿滑难走，鹿霜想着赶紧回去，却在县道换向山路的岔口，看到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穿着短裙的女孩，看起来时髦靓丽，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和脚下的土路格格不入。 鹿霜本来已经开着车过去了，但看到后视镜里的人后，还是纠结了一番。 林深怎么没说过她会来？他是不是当她林场是什么收容所，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弄过来？ 鹿霜刚想掏出手机骂一顿林深，突然又想到，他好像也没弄什么人过来。 林深和方子文，可帮着林场做了不少事情呢。 如果他的学生需要一个实践基地，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何况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把一个姑娘家家的扔在这里，也是在有些不仁义。 思考了片刻，鹿霜又把车倒了回去。 她摇下车窗，探过身子：“傅同学，去哪儿，要捎你一程吗？” 傅娇娇这次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本来以为自己在京城里开惯了车，结果一下高速就被这边的道路情况震惊了。 颠簸过几个大坑，最后还是在手忙脚乱之中撞上了路边的防护栏。 所幸是人没什么事，她只好叫拖车把车拖到了修理铺，自己本想打个车去林场，却没想到因为路太难走又快要下雨，站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打到车。 此刻她看见鹿霜，就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兵。 像是生怕鹿霜反悔似的，她急急忙忙地拉开车门，把头探进来：“鹿场主，你好你好，我就是奉老师的命令来你们林场的，真是太巧了！” 鹿霜扯了扯嘴角，却还是没勾出什么笑意。 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上车吧，”又吩咐叶步：“去帮人家放下行李。” 叶步从傅娇娇手里接过行李，对方立马朝着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嗲到不行：“谢谢你呀，麻烦了！” 叶步身上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尴尬地摇头：“没事没事……” 上次来的时候，傅娇娇认为自己是受邀来帮忙的，态度拽得不行，各种看这个偏远落后的林场不顺眼。 而现在，林深已经驻扎在这里，显然是和这个林场有不少渊源，那她要想留在这里，自然也得下点功夫。 一想到这里，傅娇娇脸上的笑容就绽放得更加明显了些：“鹿场主，今天真的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的话，我估计今晚就得流落街头了……” 鹿霜没看她，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没事，碰巧而已……” 似乎完全不受对方的冷淡所影响，傅娇娇还是笑着，人也坐直了些，整个身子往前排凑过去：“鹿场主，我看我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大，我能叫你霜姐吗？” 鹿霜的嘴角僵了僵，虽然方子文也管她叫姐，但那孩子勤快又懂事。 对于面前这个一身名牌的大小姐，她都不知道对方来林场又要造成什么样的局面，实在是不敢轻易应承下这个姐字。 “傅同学你说笑了，我可比你大不少呢，叫姐不敢当，叫阿姨都可以了。” 叶步“扑哧”一声笑出来：“姐，你说什么呢，你哪有那么老！” 傅娇娇连忙附和：“就是的，这个弟弟看着比我还小呢，他都叫姐，我就更可以叫姐，霜姐看着年轻着呢。” 鹿霜狠狠地瞪了一眼叶步，皮笑肉不笑地在镜子里和傅娇娇对视了一眼：“谢谢。” 傅娇娇尝试着和鹿霜搭了几次话，却都只得到对方不冷不热的回答，她便将话头转向了叶步。 叶步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来历，又看到是个这么漂亮的女生，不好意思下了人家的面子，便和傅娇娇聊了起来。 两个人从京大的各种吃喝玩乐，聊到两所学校之间的联系，越说话越多，俨然已经成了知己好友。 鹿霜听得一脸黑线，却不好开口打断，只能一路沉默地开车。 回到林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饭的时间点。 鹿霜想着傅娇娇这边怎么安排，肯定还得先问问林深的意思，便招呼着人一起先去食堂吃饭，待会再拿车上的行李。 饭点的时候，食堂里热热闹闹的，傅娇娇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林深和方子文，极为夸张地喊了一句：“深哥！方师兄！” 这一嗓子，把整个食堂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傅娇娇施施然地跑到了林深面前。 林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深哥，你不是说我发了小论文就可以来林场找你了嘛……”她当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指着封面：“我暑假一天也没休息呢，一直在为了发论文的事情忙碌。” 方子文扫了一眼，竟然是国内有名的农林业方面的c刊，他连忙伸出手：“我看看。” 他接过去翻了一下，竟然是傅娇娇作为独立作者发表的，浅看了一下摘要，竟然真的还蛮有水平的。 他惊讶地朝林深说道：“老师，你看看，没想到傅娇娇这么厉害。” 傅娇娇得意扬扬地开口：“那是当然啦，我为了这篇论文可是废寝忘食，就是想着赶紧发了过来找你们，深哥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而且我也想在林场多实践些，经验材料多了，回头我的博士论文才能有方向。” 傅娇娇的一席话，堵得林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就算再不喜欢傅娇娇，这也是他的学生，他只要收了她进门，肯定就得为了她的学习和毕业考虑。 沉默了半晌，林深才点了点头：“先坐下吃饭吧，回头我和林场的领导商量下，毕竟这也不是我的实验室，不是我说了算……” 傅娇娇赶忙又回过头去，朝着鹿霜递过去一个讨好的笑 第68章 误会 鹿霜随便塞了一口土豆在嘴里，不上不下的，噎得人喘不过来气。 叶步连忙递水给她，慌乱地咳嗽半天，总算是咽了下去，鹿霜的脸却涨得铁青。 “咋回事啊，你急啥啊姐？” 鹿霜本不欲开口，她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何况对方也只是个年轻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基本没咋动的饭全部推到叶步面前：“你一块吃了吧，我回去了。” 没管后面人喊她的声音，径直走出了食堂。 回到宿舍坐了一会，又觉得肚子有些饿，只能找出自己存货的泡面，打算对付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躲避这位傅娇娇同学。 照理说自己和傅娇娇是没什么直接的利益纠葛的。 但不管是她上次在林场做的那件事，还是林深那句“勾搭自己导师”，都让她有些惊恐。 如果让自己来决定她的去留，她着实是有些难以下决定。 带着麻辣味的热气从面前氤氲起来，鹿霜打开盖子吸溜了一口。 暖意从胃里袭来，微麻微辣的味道瞬间让人舒服了起来。 “管他的，让林深自己去考虑吧…管我啥事！” 鹿霜给自己找了个慰藉，随便打开个搞笑综艺，配着泡面，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一桶面吃了一半，外面突兀的敲门声，让鹿霜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门。 不出所料，林深拄着拐杖，看起来非常心酸地站在门外。 鹿霜皱着眉头让他进来：“这个用着还顺手吗？你有事就叫我下去，你上来太费劲了。” 林深坐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拐杖是今天鹿霜下山拜托她带上来的。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轮椅，上下楼都要人背，实在是太不方便。 跟着赵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复健，他想着应该可以尝试一下腿上用力，却没想到这楼爬得这么费劲。 他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不想让鹿霜看出异样。 他瞥了眼桌上的泡面桶，“你就吃这？饭端上桌了都不吃？” 鹿霜把面端到旁边，自己还没怪他影响了自己吃饭呢，他还好意思问。 “就想吃点垃圾食品，不行吗？” 林深现在也没什么立场管她，虽然不太爽，还是只能言归正传。 “鹿霜，你是不是不想让傅娇娇留下来？” 鹿霜撇了撇嘴，对他这种把问题抛给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我哪有什么想不想的，这不是你的学生嘛，你决定就行。” 林深表情有些为难：“我也不能擅自做决定，毕竟还是在林场里。” 这句话在鹿霜听来，明明白白的就是他想留人。 只不过是顾及自己是林场主，客套性地问一下。 鹿霜冷笑了一声：“您擅自做的事情还少吗？您和您的学生可都是人中龙凤，能留在我们林场指导技术，那是我们林场的荣幸。” 她的语气里充斥了阴阳怪气，一下把林深整懵了：“怎么了？前面我已经和傅娇娇说过了，这次来林场，一定要遵守各方面的规矩。不过……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找理由叫她回去。” 林深原本是真心实意地想征求鹿霜的意见，只要她说个不，他不管用什么方法肯定也会把人赶回学校去。 但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引得鹿霜越听越不爽。 “那可是你的爱徒，当然要留！”鹿霜蹭的站了起来，语气又急又气：“林教授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学生晚上有功课找你，再找不到人。” 说话间她已经拉开了门，林深被莫名其妙地吼一顿，更是不知所以。 他还想开口：“霜霜……”话还未说出口，鹿霜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手势。 林深没了办法，只能杵着拐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看他每一步走的都实在费劲，鹿霜又心酸又不忍。 腿都成这样了，还要上来替学生说好话，看来他是真的挺看重这个傅娇娇的。 鹿霜想要关门的手愣在半空中，半晌，还是又走了出去。 几大步跨到林深面前，林深不解：“怎么了？” “我陪你下去，免得一会再在楼梯上摔了。” 她的嘴角崩的很紧，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看林深，只是一步一步盯着他脚下的动作，生怕他哪一步打滑或者踩空了。 等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对面楼的张婶，让去给傅娇娇收拾个房间出来，就安排在林深的楼下。 做完这一切，鹿霜的面坨了，也再没了吃下去的心情，草草收拾了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她下楼的时候，叶步已经在下面等着她了。 昨天去县城的时候，叶步和鹿霜说了林深的提议，也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想以后在假期的时候回林场来办一个简易的学校。 鹿霜一听立马点头，叶步能够提出这样的想法，证明他对于林场还是很有感情的。 而且能够有人收拾住林场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鹿霜也能少操不少心。 但是林场里没有适宜学习的课堂教室，她想了想，决定在林场里找地方修个小型学校，搭上几间教室，摆上些图书什么的，这样就算是平日里，孩子们也能够有地方读书学习。 叶步这次回林场只能待一周，一听说鹿霜要修一个小学校，他登时兴奋起来，拉着鹿霜就要去选址。 用他的话说，“修随便你们怎么修，但是选址一定要参考我的意见，我一定能找到一个，让小朋友们没事就愿意去呆着的地方！” 虽然修这个小学校并不需要多长的工期，但鹿霜想着早点修完早点装修，这样也能敞一段时间，不影响孩子们寒假的时候用。 说干就干，叶步一早就给她打了电话，催着她快点下楼， 第69章 救美 “怎么一大早又碰到了！”鹿霜在心里暗骂一句，僵着身子转过身去，就看到方子文推着轮椅上的林深，傅娇娇站在旁边。 不得不说，这师徒三人的气质放在木兰林场里，的确是独树一帜，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想多看两眼。 鹿霜看到林深又坐回了轮椅，不禁有些担心：“你腿又严重了？” “没有……平地里能用轮椅的地方就用用，上楼梯的话尽量靠自己。” 鹿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也没回答傅娇娇的恭维。 她便又热情洋溢地开了口：“小布弟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霜姐想在林场里修一个小的学校，我们去转悠下，看看选址。”叶步一骨碌全交代了。 鹿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就见林深问道：“学校？规模会不会太大了，咱们能负担得起不？” 他的一个“咱们”，让鹿霜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算不上学校吧，也可以说是自习室，就以前学校附近的那种，隔上几个房间出来，不管是寒暑假，还是平时写作业啥的，都能用上。” “那确实可以，只要利用起来，这种投资就是值得的。”林深表示赞同。 傅娇娇立马附和：“那我们能一起去吗？前面还想着叫老师带我转一转，熟悉一下林场。” 鹿霜把眼光投向林深：“你的腿可以吗？” 假期学校这个事毕竟是林深最开始提议出来的，他自然也是上心的，于是点了点头：“可以，带了拐杖，和轮椅混着用，没问题。” 于是一行五人开始浩浩荡荡地出发，学校不能建在山上，危险又不方便，地势要平坦，又要光照好，最好还能离宿舍区近点，方便家长们随时查看监督。 鹿霜可以选了条平缓些的道路，几个人在山谷里缓缓前行。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傅娇娇和叶步搭话，其他几个人则都几乎不开口。 林深和方子文都和傅娇娇没什么话说，鹿霜则更是希望能够离她远点。 唯有一个不知道内情的叶步，一路和这位博士学姐聊的火热。 沿着河谷走了一圈，碰到合适的地方，叶步就会拍下来，几个人分析一下优缺点，再互相比较一下。 最后转来转去，大家还是一致认为第二个选址最合适。 低矮的山谷里地势平缓，道路也较为完善，不管是走路还是骑车，都比较方便。 最主要的是这里坐北朝南，虽然才早上八点多，阳光就已经均匀地洒在草坪上，温暖又明媚。 唯有让鹿霜有点担心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沟。 “我主要怕他们偷偷下河去玩，每年都能抓着好几个在河里游泳的，回去就打得皮开肉绽。”鹿霜指了指那边的河沟。 林深示意方子文推着自己过去，走劲看了下，河水清澈见底，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河底的石头和淤泥，偶尔还飘过几个小鱼。 方子文看着这小河沟，都觉得鹿霜有点杞人忧天了：“霜姐，这也太浅了，这哪能淹死人呢，最多就是把衣服打湿，回去挨顿揍罢了。” 鹿霜蹲在河边，把手伸进了河里，感受着水流的速度。 其实她小的时候也经常和赵焱他们几个一起下河去玩，生长在山里的孩子，总是会对水多一些好奇。 但是现在她承担了家长的角色，不自觉地就担心的多了些。 “未雨绸缪是应该的，行动不健全的小孩子，就算是一个脸盆都能淹死人。 我建议随时监测水位，下雨或者涨水的时候就停课，平时的话，在那边一百米左右的样子，设置一个防护网，万一有小孩被往下冲，也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 不过也不能完全杜绝，不然家长越是不让干的事，他们就越想干。 我建议可以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让家长和老师他们看着，每周或者半个月组织一个玩水日，让大家玩个痛快，这样也就不再会偷偷下河了。” 林深的一席话给鹿霜注入了不少的信心，有些事情，的确不是靠堵就能行的。 一味的教条主义，反而会让孩子们产生逆反心理，就像叶步这个样子。 鹿霜兴奋地站起身来，刚打算对林深说句谢谢，就感到头部一阵眩晕。 阳光反射在河面上，更让她失去了重心，下意识地往河里栽去。 傅娇娇站在河边，本来是离鹿霜最近的，但她一直在听林深说话，根本没注意到鹿霜这里的异样。 反倒是在鹿霜背后的林深，虽然隔了有几步的距离，但他说话之间，眼神也一直在鹿霜身上。 眼看她就要栽倒在河里，林深什么也顾不得想，第一时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往前跨了两大步，抓住了鹿霜的人。 但鹿霜整个人的重心已经完全失控，林深腿上没力，也拉不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往河里倒去。 “啪嗒”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把岸上的几人都浇湿了。 被冰冷的河水一浇，几人才反应过来。 “姐！” “老师！” 河沟里的水虽然不算深，但足以没过人的面部，鹿霜一着急，就呛了一口水。 手忙脚乱地挣扎起身，才发现林深在自己身下。 河里石头不少，他使了一把劲把鹿霜拉到自己胸前，垫着他摔了下去，背后磕在石头上，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 鹿霜惊叫出声：“林深！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腿怎么样？” 鹿霜从他身上起来后，林深才用胳膊支着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腿却还是浸在河里，整个人湿哒哒的，白衬衣黏在身上，呈现出一种禁欲的美感。 方子文和叶步已经跳了下来，鹿霜顾不上自己，连忙让他们去扶林深。 他明明离自己挺远的，怎么能一下扑过来呢？本来腿都受伤了，万一再 第70章 保持距离 林深被扶到轮椅上，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安慰鹿霜：“我没事，你别急，你先回去换下衣服，河水太冷，会感冒的。” 鹿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手忙脚乱地撸起他的裤腿，要检查他的膝盖有没有再次受伤。 甚至还想拉开他的上衣，看一下他的背部。 林深忙开口阻止她：“这么多人呢！”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嗔怪。 这回别说是叶步和方子文了，连傅娇娇都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这两人根本不像是客气的同事关系，这语气熟稔得俨然是一对情侣。 而且林深都已经受伤了，还能够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冲上去保护鹿霜，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傅娇娇原本担心的神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两人。 鹿霜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她现在的心思全都在林深身上。 叶步很快把车开了过来，方子文和叶步把林深抬到车上，鹿霜就急急忙忙地要冲去驾驶座。 叶步看鹿霜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按住了她：“姐，我来开吧，你现在状态有点不稳定。” 叶步这话算是提醒她，虽然自己不会说什么，但按照鹿霜和赵焱的关系，她现在还是不应该对林深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鹿霜察觉到叶步话里的意思，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傅娇娇和方子文。 他们都是林深的学生，自己的表现确实有一些太异常了。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温和的对着方子文和傅娇娇开口：“我和小布带林教授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先回去吧，待会如果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们打电话。” “要不我们也一起去吧，照顾老师是我们当学生应该做的嘛。”傅娇娇说道。 方子文却一把按住了她，“医院里也不用去这么多人，去多了反而影响检查的效率，乌县的医院，霜姐比我们都熟，还是让他们去吧，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傅娇娇的嘴角僵住，怪不得林深会带房子文过来，看来这位师兄，早就知道林深和这位鹿场主的事了。 林场里所有人都知道赵焱和鹿霜是未婚夫妻，他们居然在所有人面前做出这种事情，傅娇娇想想就觉得愤慨。 待到车子走远，傅娇娇发出一声冷笑。 “方师兄还真是老师的好学生啊，这种破坏人家家庭、插足人家婚姻的事情，你竟然也帮他瞒着？” 傅娇娇尖锐的话语让方子文立马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那可是我们的导师，你怎么能这样空口白牙的诬陷他？” “呵，诬陷？你当我是瞎子吗？他和那位鹿场主，一看就是有一腿！” 方子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老师的私事我管不了，但是我可以保证，他和霜姐之间，从来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情，我劝你不要乱说话！” 方子文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警告，甩手就走，也不管傅娇娇能否找得到回去的路。 这边车上，林深半躺在后座，感觉身上疼得厉害，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假装闭目养神，害怕被鹿霜所察觉。 鹿霜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地回头看他。 叶步察觉到鹿霜的动作，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了医院，林深被护士推去拍片子。 叶步一脸复杂的表情，十分纠结地开了口：“姐，我是做弟弟的，有些事情原本不该我来说，可我还是要问问，你跟林教授是什么关系呀？” 鹿霜叹了口气，站在叶步的立场上，林深一个京大的教授，莫名其妙地跑到林场来帮他们解决了这么多的问题，要说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便也没打算瞒下去，“他是我的初恋……” 鹿霜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叶步大吃一惊：“就是他？” 鹿霜上大学的时候，第一年暑假回家，叶步来找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姐姐的不对劲。 明明在给他讲作业，却时不时地要拿起手机回复消息，脸上还总是露出甜蜜的笑容。 还在上小学的叶步虽然什么都不懂，却也看过不少的偶像剧。 他天真地问道：“姐姐是不是谈恋爱了？” 一句小孩子的无心话，就让鹿霜直接红了脸。 那时候叶步根本不懂这些，是后来叶平安和鹿叔喝酒的时候，才说霜姐交了个京大的男朋友，看照片长得挺帅的嘞！ 后来叶步慢慢长大，上了初中，鹿霜还和他那位男朋友如胶似漆的。 情窦初开的叶步，也忍不住对于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多了一些向往。 后来霜姐回了林场，也有人问起她那男朋友。 她只一句轻飘飘的分手，就将人打发了。 再到后来，她和焱哥在一起，叶步就将以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深教授就是竟然就是和霜姐谈了七年恋爱的初恋男友！ 鹿霜沉默地点了点头。 叶步张着嘴，一副懵逼的模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半晌他才开口，“那你们现在？那焱哥呢？” 这话一问出口，别说鹿霜了，连叶步自己都犯了难。 他看得出来林教授很在意霜姐，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不收一分钱跑到林场来做这个什么技术顾问。 但赵焱也是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哥哥，他现在脑子里都还能浮现起，小的时候，赵焱顶着他满山跑的时候。 叶步叹了口气，“对不起姐，我不该问的…… 不过你也别犯难，你喜欢谁就选择谁！感情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支持你的！”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叶步却故作高深地说出这一番话，直接把鹿霜逗笑了。 “你说什么呢臭小子！我和你焱哥年底就要结婚了，至于林教授这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 第71章 刺 林深的片子出来，医生说膝盖还好，只是抻到了，没有对骨头造成二次伤害。 背后的磕伤比较严重些，林深撩开衣服让护士给他上药，精瘦的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惨不忍睹。 鹿霜刚才说了要和他保持距离的话，却在看到他满背的伤痕时，又忍不住心软了。 好好的一个人，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哪怕是石头做的人，也不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医生本来要求林深在医院里住一晚上观察下的，他不愿意。 老拖着鹿霜这么在医院陪着自己，也不是个办法，他便强烈要求开了药，自己回林场慢慢养伤。 叶步于心不忍，主动提出要在医院照顾林深。 他却没有一丝犹豫就拒绝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不在林场待着陪陪你爸妈，到医院照顾我像什么样子。再说我这也伤得不重，回去养两天就好了。” 鹿霜皱着眉头，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单独留在这里照顾林深。 “那你回去一定要休息几天，不能再干活了，之前就是，腿都没好就跑上跑下的……” 林深乖巧地点了点头：“你放心，这几天我一定不出门，就在床上躺着。” 三人再次启程回林场，这回鹿霜完全不敢让林深下地，让叶步背上车又背下车。 叶步虽然年轻，却也没有背过这么个大男人爬好几层楼，等到把林深放在床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你们先歇会，这会食堂没饭了，我去开小灶弄点吃的来。”鹿霜一秒也没歇着，立马又跑走了。 要是她一个人的话，这会肯定就是泡面对付了。 但现在有林深这个病人，她只能去食堂薅了些菜，打算弄点吃的。 很多家的宿舍都是好几间连在一块，会有一间空出来做厨房。 但鹿霜是常年不开火的人，就只有一间单身宿舍。 她手忙脚乱地在食堂忙活半天，最后端出了三碗卖相看起来十分一般的西红柿鸡蛋面。 小心翼翼地端着往宿舍楼上走，却正巧碰见下值的赵焱。 “霜霜，你要去哪儿？”赵焱快步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餐盘：“挺重的，送去哪儿，我帮你送吧。” 鹿霜尴尬地看着面前的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那个…下午我们去看自习室的场地，林教授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和小布带他去医院复查了一下，刚回来没饭了，就……” 鹿霜很是心虚，不敢与赵焱对视，刻意隐去了林深摔跤的原因。 赵焱的神色也不自然了几秒，“那我去送，可能还是有点不方便，我帮你端上楼吧。” 赵焱一般值夜班，都没空吃晚饭，要么回去吃点速食，要么自己煮点简单的。 眼前这三碗红黄相间的面条，他知道没有自己的份，也不好意思去凑这个热闹。 鹿霜此时无比想扇自己两个耳巴子，怎么就不能发个消息问问赵焱吃饭没有呢？怎么就不能多煮一碗面条呢？ 看到赵焱隐忍的表情，她感觉心酸极了。 她接过餐盘，放了一碗在赵焱手上，“你先吃，待会我再去煮一碗来找你一起吃。” 她勉强地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不顾赵焱的拒绝，转身上了楼。 进了房间，林深看见她只端了两碗面，连忙说：“小布快去吃吧，我都没咋饿，我先躺会。” 鹿霜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让给自己和小布吃，内心又变得复杂了。 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从来不将物质放在眼里的林深，却要故作谦让地将这碗面条让出来…… 越想越心酸……怎么这些个男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卑微，让她感觉自己真的是个恶人…… 她背过身去深呼吸两口气，才转过身来：“我的面在厨房，我等下端回房间吃，你们赶紧吃吧，吃完碗放着，我明早来收。” 对上林深半信半疑的眼神，她便作势往外走：“我的面要坨了，我先下去了，你们也赶紧吃吧！”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夺门而出，一刻不敢停留。 想着赵焱可能还在等自己，她又赶紧返回厨房，用剩下的一点菜，草率地煮了个面条。 等去到赵焱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端正地坐在桌前，面前放着那碗面条，感觉都已经坨了，也没动过。 “怎么不吃，都凉了？我叫你等我是想叫你边吃边等嘛。” 鹿霜走过去，想把两碗面换一下，赵焱却伸手阻止：“我就吃这个，没事，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想和你一起吃。” 赵焱的语气淡淡的，没有醋意，更没有埋怨，说完就开始埋头嗦面。 鹿霜握着筷子的手却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动。 她此刻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她自认为和林深没有过界的行为，也未曾想过要影响她和赵焱的感情。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是，她给不了林深想要的答案，让他一直留在这林场干着本不应该由他来操心的活。 而赵焱，也因为她和林深的关系，屡次受伤。 虽然他未曾言明，但她知道，在他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与信任无关，仅仅与现实有关。 察觉到鹿霜的走神，赵焱抬起头来：“怎么了？今天林教授复查的结果怎么样，没有二次伤害吧？” 鹿霜捂住脸，眼泪却从指尖溢出。 “对不起赵焱，对不起……” 看见鹿霜哭，赵焱立马慌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找纸巾。 “怎么了啊，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嘛，咱们两个人之间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鹿霜搂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腹部，止不住地抽噎。 “赵焱，你以后，以后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做，不会的我 第72章 勾引 林场的宿舍区内，面对面的两栋宿舍楼，同样都是两个人吃面的场景，氛围却完全不一样。 鹿霜和赵焱这边，等她哭完，两碗面条都已经坨了，但赵焱一直温声温气地哄着她，又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再动筷时，谁也没嫌弃碗里驼掉的面条，相视一笑，满足地吃着碗里的面条。 而林深和叶步那边，则完全是各怀鬼胎。 林深在想着鹿霜怎么好像在刻意躲着自己，叶步则在想着，如果他是霜姐，他会这么选。 一碗面吃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等面碗空了，叶步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好像也有些尴尬。 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林教授，你看，你这边还需不需要我帮你啥，要不要再给你上一遍药。” 林深慢慢回过神来：“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麻烦你了！” 叶步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端着两个空碗，退出了林深的房间。 房间里空了下来，林深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脑子里胡乱地转。 一会想起今天和鹿霜一起落水的样子，一会又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模样。 他能够感觉到鹿霜是在意自己的，但也能够感觉到她和自己刻意的避嫌。 眼看着她和赵焱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她的态度却一点没有松动…… 林深越想越觉得烦躁，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焦灼地挠了一把头发，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呀？”他转着轮椅往门口走。打开门，看到一身清凉打扮的傅娇娇。 林场的夏天持续时间很短，这个季节，大家白天基本都要穿个薄外套了。 在这寒冷的夜晚，她却一身白色蕾丝吊带裙，长度只堪堪盖过大腿。 还没等林深开口赶人，她就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林深转过身来，把门打得更开了些，皱着眉头，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你来干什么？” 傅娇娇却装傻充愣，走过来把林深推到里面，又把门关上：“好冷呀老师……” “冷你就多穿点，或者直接回去睡觉。” 傅娇娇嗲着声音：“谢谢老师关心，我明天一定多穿点！” 林深的白眼险些翻到后脑勺，我特么什么时候关心你了！ 安排好林深的位置，傅娇娇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原本就只到大腿根儿的裙子，在她的动作之下，又往上溜了半截，险些春光尽显。 林深别过脸去：“傅娇娇，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你的导师，你穿成这样，大半夜来我的房间，不合适！” 傅娇娇看见他窘迫的表情，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况这又不在学校，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讲！” 说话间她又扑过来：“老师，我看你今天伤得挺重的，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势吧！” 她的双手在林深的腿上游走，林深连忙操控轮椅连连后退，大叫道：“傅娇娇，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傅娇娇被吼了一顿，却一点也不恼，脸上满是胸有成竹：“老师，你怎么还搞贞洁烈女那一套啊？你现在喊了，明天可就在整个林场传来了，你就不怕鹿场主会误会？” 她突然提到鹿霜，让林深愣了两秒，一时间没拿准她是什么意思。 傅娇娇继续循循善诱道：“老师，我又年轻，又漂亮，哪怕放在整个京大，也是排得上名的，你和我试试怎么就不行了？ 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纯睡觉，我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顺着你，也可以叫我爸给你学院最好的资源，我都不强求你一定要喜欢我，只要你和我试试，行吗？” 傅娇娇的语气近乎卑微，连林深都搞不懂，她到底图什么。 要解决生理需求，京城里多的是年轻力壮的男生，要谈恋爱，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林深不明白，也知道自己和她说不明白，直接转过身去下了逐客令：“在我没发火之前，出去！” 傅娇娇脸上挂了许久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慢慢地站起身，却没往门外走，而是走到林深的面前，蹲下问他。 “老师，为什么鹿霜可以，我不可以？我是没她漂亮，还是没她厉害？” 她的眼神满是讥讽，死死地盯着林深，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这一回，林深却没再避开她的视线。 他知道，今天在河边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让人产生了怀疑。 他没有否认的想法，却也容忍不了任何人在他面前诋毁鹿霜。 “傅娇娇，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我是你的导师，你没有资格管我的私事！ 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和你有除了师生关系以外任何的牵扯。 还有，你没有资格和鹿霜进行比较，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些什么，别怪我你立马把你赶出林场！” 傅娇娇气急了，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林深虽然有时候也会批评她，但大多数是关于学习上的事情，而且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么重的语气和人说话。 “呵，我管不着，那你有没有想过，鹿霜和赵焱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这样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要是让学校知道了，你这德行，还能做教授吗？” 林深听不下去她的污言秽语，一手操控着轮椅，一手把傅娇娇往外推。 “你要是来这个林场，为的不是老老实实搞学术做研究，那你就趁早给我滚回学校去，还有，别以为你爸是副院长，我就得一直做你的导师，你尽管来挑战我试试！ 房门“砰”的一声砸在傅娇娇面前，女生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 女生瘦弱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若是不熟悉内情 第73章 种子 时间进入九月，叶步不得不返回京城，开始新一学年的课程。 在他走之前，叶平安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这次回学校去，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再逃课了，好好地修够学分，顺利毕业。 鹿霜却没再多言，这次回来，她感觉叶步长大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只要他自己心里的结解开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几人依依不舍地在界碑处告别，几天没下楼的林深也来了，只叫叶步在学校里遇见什么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进入了开学季，平时大早上就开始吱吱哇哇的小孩子们都下山上学去了，林场里倒是安静下来了。 林深卧床休养了一段时间，每天依靠方子文和外界联络，傅娇娇见不着他的面，也安静了一段时间。 林场里一切照旧，除了鹿霜几次下山采买林深需要的树种，却都没有买到合适的。 因为是木兰林场第一次采取实生方式，直接通过种子来育苗，不仅育苗周期长，种子的挑选也至关重要。 鹿霜想着毕竟是第一次实验，便想着选些灌木树种，以较低的成本来检验林深的育苗方式。 却没想到第一次买回来的种子被林深全部退回，说是要种就种乔木，哪怕实验失败，也不愿意将就。 方子文很少见到林深在鹿霜面前这么硬气的说话，下来后还偷偷问他：“老师，霜姐买灌木种子也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而且也能减小我们的压力呀，你为啥直接就拒绝了？” 林深头都没抬，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电脑：“你傻吗？灌木是比乔木容易成活，但木兰林场现在也不是沙漠地区啊，他们的未来一定是种植乔木的，我不一次性把乔木试验成功，不还得再多花一次的时间嘛！” 方子文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很佩服自家老师的勇气。 但他同时也知道，林深既然敢选择更具挑战性的树种，那自然是心里有了把握。 林深腿脚好了一些，带着方子文和鹿霜一起去乌县的林业市场转悠了几圈，却都没有看到合适的树种。 要么就是杂交品种，要么就是颗粒不够饱满，怎么看都不像是生命力顽强的样子。 最终林深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新华林场。 他们那里育苗技术成熟，又和木兰林场对接多年，基本所需的树种应该都能找到。 而且王锋教授在新华林场指导修建了一个“全真空”的苗圃，现在已经到了验收的阶段，如果能够带木兰林场的人过去学习一下，也是很好的。 “全真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空，而是利用现代化的设备，实现整个苗圃的全流程控制。 自行设置它的温度、湿度和光照时间，虽然全都是模拟的，却已经能够最大限度地逼近自然环境。 在这种状况之下，无论新华林场想让树苗们适应哪个季节的哪个地方，都能够轻易地实现。 林深和鹿霜一说，鹿霜也心动了。 这样的条件，他们目前肯定是达不到的，但如果能看看别人的学习一下，也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那这次把造林队和护林队的几个骨干都带上，他们常年在这山上，也没什么出去学习的机会。” 林深没有反对，他虽然很想和鹿霜单独相处，却也知道，这次机会对于林场的工人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学习机会。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信，就影响大家和整个林场的进步。 鹿霜说干就干，转身就想去准备出差的事情。 走了几步，又有些不太确信地回过身来：“你的腿，能行吗？” 林深拍了拍自己的拐杖：“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走得慢，就没问题。” 集体去新华林场学习的消息很快就在林场传遍了，以往基本只有队长才去过一两次新华林场。 而这次，鹿霜集结了一只十几人的队伍，全都是林场的中流砥柱，大家一听能有这样的学习机会，个个都是摩肩擦掌，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看看人家新华林场是怎么做到那么好的！ 晚饭后，鹿霜和财务大姐在宿舍区晃悠着，一边消食，一边商量着应该开车还是坐车去新华林场。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面站了个人影，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傅同学，你有事吗？” 傅娇娇双手贴着裤缝，脸上没有笑也没有生气，显得非常冷静。 “鹿场主，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新华林场。” 鹿霜给了财务大姐一个眼神，让人先走，大姐立马心神领会，说家里还有事，明天做好预算方案再来找她。 等人走远了，鹿霜才抄着手，看向面前这位几天都没出现的姑娘。 听方子文说，她和林深吵了架，每天办公室也不去，食堂也不去，林场里就像没了这个人似的。 鹿霜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也没有什么人在林场里就必须要对她负责的想法，清闲了好几天。 却没想到，人家现在直接来找自己，说要一起去新华林场。 鹿霜觉得有些好笑：“傅同学，你想出差，应该去找林教授吧，要知道，你们并不是我林场的员工，我自然没有安排的权力了。” 傅娇娇像是早就知道鹿霜会这样说，狠狠地咽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不需要让老师知道，林场是你做主，你只需要多留一个位置，或者多买我的一张票就可以了。” 鹿霜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想和林教授说，是因为明知道他不会同意，他都不同意的事，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上赶着讨不痛快？” 鹿霜用的是问句，在心里却已经为这件事情定了性，不欲再和傅娇娇多费口舌，转身就想离开。 背后却传来那人冷冷的声音：“你知道，新华林场的育苗基地，是和京大林学院共建的吧，甚至还挂了林 第74章 酒醉 鹿霜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傅娇娇：“你威胁我？” 傅娇娇也并不否认，她知道，这些话拿到林深面前去说，肯定起不到一点作用。 所以她只能从鹿霜这边下手，犹豫两秒，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你觉得老师不在意这些，但他以后毕竟还是要在京大混的，名声臭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即使老师不在意，新华林场也不在意吗？本来就是挂牌，我爸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牌子取下来。 你要知道，如果失去了京大的支持，新华林场前期的投入，可都打水漂了……” 鹿霜的拳头捏得邦紧，恨不得立马上去给她两个耳巴子。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不管傅娇娇占不占理，也不能揣测她会不会做到这么绝。 但只要她动用父亲的力量随便找点事，就足够新华林场麻烦好一段时间。 京大的关系是她介绍给曹云鑫的，一旦因为她出了问题，她可就真把新华林场害惨了。 鹿霜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不想在傅娇娇面前失了体面。 不就是去趟新华林场嘛，她认了就是。 鹿霜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新华林场也不是什么高档旅游地儿，你想去就去呗。” 傅娇娇舒展眉眼，总算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三天之后，一大早大家就在界碑处集合。 最终还是决定开车过去，十来个小时的车程，大家轮换着开，会开车的人分散在各个车里。 当林深看到背着某名牌双肩包的傅娇娇出现时。下意识地看向了鹿霜。 “你同意她来的？” 鹿霜点了点头，“反正也是学习嘛，多一个人也没事，不好带这个不带那个。” 鹿霜随便找了个说法，想蒙混过关。 却没想到林深当即拆穿了她：“她拿她爸威胁你了？” 鹿霜惊讶地看着他，虽然没点头，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林深嫌恶地看了一眼来人的方向：“你别听她叨叨，我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人拿捏住的人，他们动不了我。” 鹿霜点了点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傅娇娇一起也没什么，只是有点不太喜欢她，但也没有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程度。 林深没再说什么，收起拐杖钻进了副驾驶，鹿霜开车，方子文和傅娇娇坐在后座。 因为林深还不能开车，所以一路上基本是方子文和傅娇娇换着开车。 傅娇娇则安安静静地坐了一路，不管其他几人说什么，她都一言不发，俨然一幅隐入尘埃的模样。 如果不是这女生三天前还在靠着家里的权势威胁她，她可能都会有些于心不忍。 和林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搞不懂，这姑娘又是唱的哪出。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前，到达新华林场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 曹云鑫被助手扶着在大门口等着他们，车一停，就立马迎了上来。 鹿霜一声“曹老”还没喊出口，老人家就直接过来握住了林深的手。 “林教授，真是太感谢您了啊！您这次能亲自来我们新华林场，我们真的是蓬荜生辉，感谢感谢！” 鹿霜撅着嘴喊了声：“曹老，你也太偏心了，以前我每次来你都可高兴了，现在一看见林教授，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嘿，你这孩子…”曹云鑫被她一顿调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这不是见到林教授太激动了嘛，之前一直是通过电话和视频指导我们，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没想到这么年轻！” 上半年的时候鹿霜引荐了王锋和林深给曹云鑫，在京大几位老师的支持下，才建立起了这个全流程控制的苗圃。 王锋作为院长，平日事务繁忙，日常的一些技术关卡的攻克和沟通事宜，便都来到了林深的身上。 虽然因为林深去了木兰林场，没能亲自去新华林场，但是只要能帮他们解决的问题，他完全不会推辞。 对曹云鑫来说，他简直就是大恩人！一朝见面，自然是欣喜万分！ 曹云鑫安排了接风宴，新华林场几位级别不小的领导都出席了，当然主要也是看在京大林教授的面子上。 饭桌上，林深因为腿伤未愈，还不能喝酒，便一直由鹿霜代替他接受新华林场领导们的推杯换盏。 在几个男人的轮番攻势下，鹿霜很快也招架不住，林深几次偷偷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少喝点。 鹿霜推回他的手，依然硬撑着。长期以来，她受了新华林场太多的恩惠，几瓶酒的事情，她也不想推辞。 两个人之间的细小的动作，落在隔壁桌傅娇娇的眼里，让她忍不住捏紧了杯子，愤愤不已。 饭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都已经散去，就剩下两边林场的领导，鹿霜几乎已经喝到脚步虚浮、眼神迷离。 林深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腿上有些痛，才让新华林场的领导们结束了这场酒局。 他的腿脚不方便，单独送鹿霜回去着实有些勉强，但这次木兰林场一起过来的，只有傅娇娇和鹿霜两个女生。 至于傅娇娇，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次过来非要跟着来新华林场没安什么好心。 把喝醉的鹿霜交给她，还不如让人露宿街头呢。 林深思考了半天，还是开口向曹云鑫那边要了一位女同志，陪着他一起把鹿霜送回房间。 他们下榻的是新华林场的内部宾馆，虽然不需要在开车，但是从宴会厅走到住宿的地方，也得要十几分钟。 林深和那位女同志一人一个胳膊架着失去意识的鹿霜，走得十分勉强，等把人送到房间时，两个人都是一身大汗。 看鹿霜喝得实在是有些太多，那位女同志也十分热心，主动 第75章 见世面 鹿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仔细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为了帮林深挡酒，也为了和新华林场的领导拉近关系，喝了好多的酒。 至于后来是怎么回到宾馆的，她根本不记得了。 顾不上想那么多，她赶紧爬起来洗漱收拾，今天可是他们来新华林场最重要的行程，参观新华林场的全流程控制苗圃。 苗圃修建在林场内部，依然和鹿霜上次来时一样，乘坐观光车前往。 从六月到十月，是各地林场旅游的旺季，既能避暑乘凉，又能近距离地接触大自然，是很多城里人休闲放松的好去处。 鹿霜坐在观光车上，看着其他满载着游客上下的观光车，内心又忍不住羡慕了。 她问曹云鑫：“曹老，偷偷打听个商业机密。” 曹云鑫挑眉：“小丫头，又憋什么坏呢？” 鹿霜“嘿嘿”笑了两声：“你们林场靠旅游，一年能实现多少营收啊？” 曹云鑫是负责技术的，对于林场的营收并不十分了解，但毕竟也是高级管理人员，每年的总结大会多少也是听了两耳朵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去年的话，我记得是三百多万吧。” 鹿霜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叫出声：“这么多？” 曹云鑫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别大惊小怪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就算多了，人家其他家林场，可有比我们这多多的。 不过关于这个我恰好也想跟你说，前几年林场最开始想发展旅游的时候，我并不支持，我觉得咱们就安安心心地种好树就行了，别去模仿人家那些什么网红啊景点啊什么的，给自己添麻烦，人多了多破坏环境啊！ 但是这两年，我的老古板思想也有所转变，人多了确实会影响林场的环境，但是只要通过严格、精细的管理，还是可以将影响控制到最低。 而且确实是一笔不菲的收益，从住宿、饮食到观光的一条龙，几天玩下来，可以买咱们不少树苗了。 偷偷和你说，要不是去年林场在旅游上赚的这些钱，我们哪有钱引进欧洲的树种啊，而且还亏了这么多。 眼见曹云鑫又提起了伤心事，鹿霜立马开始转移话题。 “新华林场是背靠大兴安岭，自然而然有一定的旅游基础，可是像我们这些没什么知名度的小林场，哪有那么容易发展旅游啊？” 没等曹云鑫回答，林深就开了口：“知名度是可以造起来的，而且你忘了吗？通过上次的事情，我们现在也有一定知名度了。” 鹿霜立马反应过来林深的意有所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好意思极了。 曹云鑫看这两人奇怪的表情，才突然想起来：“对呀，你们前段时间那个新闻闹得那么大，我还一直忘了问你呢，那些煤矿的人真的走了吗？” 鹿霜点了点头：“放心吧曹老，都解决了，上次黑县泥石流的那个事，处理了很大一批人，我们林场的危机也暂时解决了。” 曹老不明白这其中的内幕，但见鹿霜的神色没有犹疑，也就没再多问。 “旅游这个事，除了那些自然景观，大家都是人为营造出来的啊，你们背后也有蒙省大草原的资源倚靠啊，怎么就不能利用起来呢？” 听见曹云鑫的点拨，鹿霜沉默着看了看林深，对方也朝着她点头。 她这才鼓起勇气回曹云鑫的话：“知道了曹老，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慢慢谋划吧。” 随着几人的一路闲聊，观光车在一栋鹿霜完全没见过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全屋都是蓝色玻璃覆盖，看起来非常的现代化，木兰林场不少人已经开始掏出手机拍照了。 等一进屋，里面的场景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长约一百多米，宽约三十多米的苗圃之内，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树苗，直接去地下的泥土相连，中间交错着可供两人通行的小道，看起来不像苗圃，倒更像是庄园。 林深虽然参与了苗圃的全程建设，但也是第一次实地到现在，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伸手打开墙壁的开关：“这就是那个模拟光照灯？” 曹云鑫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个等是德国进口的，光源的发射模式能够最大限度地模拟自然的太阳光线，但是又比自然光更好操控，无论我们需要多长时间、多大强度的光照，都能够在电脑上直接实现。” 曹云鑫又往前跨了几步，为大家介绍起土壤里的玄机：“这个，是我们设置的全苗圃红外监测系统，能够随时监测倒我们土壤里的肥料浓度、水分，并在超出我们警戒值范围内的时候进行预警。” “同样，我们的全屋灌溉系统也是全自动的，在我们设置的降水量内，能够自动模仿自然雨滴的形式进行浇灌。” 鹿霜看着这满屋科技的成果，实在是有些说不出话了。 先不说这些科技要如何实现，光想想要花多少钱，鹿霜就忍不住扼腕叹息。 木兰林场的各位已经围着曹云鑫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他们常年在山里劳作，除了在监测、防火和防虫这些方面有一些设备以外，其他的大多数都依靠人工作业。 这两相对比之下，简直是显得他们和山顶洞人一样…… 鹿霜怕人太多伤到林深的腿，连拉着他小心翼翼地退到了外围。 看见这满苗圃的科技成果，鹿霜叹了口气，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没来新华林场，去了我们那儿……你看看人家这，才叫一个牛呢。” 林深勾起唇角笑了笑：“不，我喜欢养成的感觉，更有成就感……” 第76章 糖果 曹云鑫作为向导，被木兰林场的人围得严严实实的，七嘴八舌地提问，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 鹿霜连忙站出来解围：“大家，安静一点，这样子曹老怎么回答大家的问题呢。 这样吧，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自由参观，有什么不懂的就记下来或者拍下来，半小时后，我们坐下来请曹老为大家统一答疑解惑，怎么样？” 大家立马答应下来，人群瞬间作鸟兽状散去，生怕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够看。 曹云鑫得了自由，笑嘻嘻地看着鹿霜：“要说管理呀，还得是我们小霜有办法。 要说种树养树的技术，你比不上你父亲，但论起创新、管理，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 听曹云鑫提起父亲，鹿霜的眼神在一瞬间落寞起来。 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曹老，瞧您说，我比我爸可差远了，如果他在的话，林场肯定会比如今更好的……” 曹云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也带了几分不忍的神色。 他自己是做这一行的，最清楚鹿霜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撑起这么大一个林场，把手底下的所有工人都管的服服帖帖的，该有多么不容易。 林深自然也察觉到了鹿霜情绪的低落，苗圃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不敢僭越，想了半天，把手伸进手提包里掏了半天。 一枚小小的牛奶糖出现在他的手心，红色面容的小孩正盯着她笑。 “给你。” “这么大个人了，还带这些…”鹿霜嘴上虽然嘟囔着，却还是伸手接过。 撕开包装，带着浓郁香气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不得不说，林深这恰如其分的安慰，她还是很受用的，很快便抛下了那些伤心的事情，继续开始和曹云鑫讨论林场的事情。 林深话不多，大多数都跟在鹿霜旁边听着，偶有曹云鑫提起一些专业的技术时，才会出言给鹿霜解释。 三人和谐的探讨，落在身后人的眼里，便成了林深寸步不离地跟着鹿霜。 半个小时后的参观结束后，曹云鑫把大家召集到一个简易会议室。 系统地为木兰林场的工人们讲解了这个全流程控制的苗圃的设计理念、引进的主要设备，和能够达到的实际效果。 “实不相瞒，我们新华林场去年在欧洲引进了一批高级树种，但因为水土不服，无论我们再怎么悉心养护，都始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在我们的全流程苗圃建成之后，我们依照林深教授的理念，一方面复刻欧洲那边的环境，让树苗先恢复了生命力。 而后又在它们生长的过程中，循序渐进地给它们施加压力，比如低温、大风、干旱等极端因素。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和养护，我们已经移植了第一批树种到林场中，通过目前的观察，应当可以说是取得了相当好的成效！” 会议室里立马响起热烈的掌声，为新华林场，为林深，也为这种得到认可的育苗方式。 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希望，在林深的指导下，新华林场的实验可以如此成功，那他们一定也可以。 木兰林场的未来，一定会有不逊于新华林场的规模和效益！ 两天的参观学习结束后，鹿霜再三道谢，并反复强调让曹老得空了一定要去木兰林场看看，才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这次的学习很有成效，不少人还写了满满一本的笔记。 鹿霜笑着和林深、方子文闲聊之际，瞥到了后排一直沉默寡言的傅娇娇。 这两天的旅程，这姑娘实在是有些太安静了。 难道她当时胁迫自己带她去新华林场，只是单纯为了学习？ 可是鹿霜也没看出来，她对新华林场的设备、模式和理念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 鹿霜的心里满是疑惑，不解地看了眼林深。 林深刚在就注意到她走神的方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深当然也搞不懂傅娇娇的想法，但这儿毕竟还是在木兰林场，不是有人可以给她撑腰的学校。 想着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波来，便递给了鹿霜一个放心的眼神。 长途跋涉两天，一回到林场，大家便都回房间收拾着休息了。 唯有傅娇娇一个人，先跟着人一起回到了宿舍，等到宿舍区安静下来以后，又悄悄打开门。 晚上的林场，除了有灯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基本都幽暗无声的。 她一个人在林场里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像是找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只能依靠着手机电筒的光亮，一路胡走。 走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腿脚又酸又痛，却连个鬼都没碰到。 她愤愤地踢了一脚树干，树叶窸窸窣窣地落下。 远处黑暗的密林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 傅娇娇一开始的心思和计划完全被扰乱，吓得呼吸急促，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她越跑，却越感觉那声音离自己越近，她感觉后背冷汗直流，腿也软了，一个没注意，就“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谁？”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傅娇娇直接爆发出一阵尖叫，瘫软在原地。 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等到那人走近的时候，傅娇娇已经吓得眼泪都留下来了。 赵焱和防火队的宋连本来是刚刚下值，却在下山的路上看见这边的灯光。 为了确保安全，两人还是拐过来看了看，却没想到，碰见这个女生。 赵炎眉头紧绷地问傅娇娇：“你怎么在这儿？” 傅娇娇受了惊吓，看到靠谱的人，还是自己要找的人，“哇唔”一声就哭了出来。 女生倒在地上，身上沾了泥土，脸上煞白，全是汗水，看起来就可怜极了。 赵焱和宋连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第77章 蓄谋 赵焱原本严肃的脸变得更黑了，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对傅娇娇留下深刻印象，就是在林场里抓到她和那个衣冠不整的男同学。 根据林教授后来的说法，这个女生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不明白，自己和她一向没有交集，为什么突然大晚上的上山来找他。 赵焱硬着头皮问她：“你别乱说，我和你没什么交集，你这大晚上的在山上晃悠，到底是要干什么？” 傅娇娇面上哭的梨花带雨，心里却还跟明镜似的。 男人面前嘛，总是要装装可怜，让他产生恻隐之心，才更方便自己达到目的。 她故意忽略赵焱的问题，指着自己的脚：“赵队长，我脚好痛啊，是不是断了啊！” 赵焱觉得这姑娘简直是太小题大做了，这样摔一下就能断腿，那也太脆弱了。 但看面前人哭的实在可怜，他也只能蹲下去为她检查一下。 赵焱抓着她的脚腕略微活动了下，明明动作极轻，傅娇娇却立马尖叫出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赵队长，疼……” 赵焱看着那并不明显的红肿，半信半疑，却也没办法把她一个人丢下这里。 “这样吧，我们送你回去，医务室有云南白药，你去拿了喷一喷就行。” 说着就要扶傅娇娇起来，傅娇娇看着很顺从，借着赵焱的力量，艰难地站起来，却在刚刚站直身体的那一秒，脚下吃痛，倒在了赵焱怀里。 赵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又害怕她再摔倒，只能用手扶着她的胳膊。 傅娇娇瘪着嘴：“赵队长，我的脚好痛啊，我觉得我走不下去了，要不你背我吧～” 赵焱立马摇头：“不行，我可以扶着你走。” 傅娇娇闻言又抽泣了起来：“我来的时候都走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又让我拖着受伤的脚走回去，我这脚肯定废了，我好歹也是林场的客人，来帮助你们搞研究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赵焱感觉头都大了，他瞥了一眼宋连，想让他勇敢站出来。 哪知宋连却连连后退，“焱哥，我不行，我今天还拉肚子呢，虚得很，要不还是你背吧。” 宋连不是没长眼睛，这女生一开始就说是来找焱哥的，后来的一顿输出，全是对着焱哥来的。 他虽然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却也不敢轻易惹火上身。 焱哥要是有什么事，好歹还有霜姐护着，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宋连心里下定了主意，打开手电筒就往前走：“焱哥，我在前面给你们开路！” 赵焱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胀痛，要不是出于最后的人道主义，不能大晚上的把一个女生丢在林子里，他真想转身就走。 赵焱认命地蹲下身，示意傅娇娇上来。 傅娇娇计谋得逞，兴高采烈地趴在赵焱背上。 刚才往他怀里倒那一下，她就感觉到这男人身上结实的肌肉。 自从上次在林场出了那事，她自己也觉得丢人，好长时间没再出去约人了。 此刻趴在赵焱宽阔的背上，感受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她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不管能不能挑拨了赵焱和鹿霜的关系，让她在赵焱和林深之间做出选择。 只要能跟这么有型的男人睡一觉，也不算浪费她的筹谋了。 夜晚的森林十分静谧，几人的脚步声在这种静谧之下显得格外明显。 宋连走在前面，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一段路之后，赵焱感觉到一些异常，但下意识地以为是意外。 毕竟人家是个年轻女学生，他实在不该往那些方面揣测别人。 见赵焱没有反应，傅娇娇很是不满，更为明显地用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胸前蹭着赵焱的后背，连带着屁股都不自觉地扭了起来。 赵焱使劲把背往前收，借助腰腹和胳膊的力量架住背后的人。 那人却愈发得寸进尺，一直在他背上作乱。 赵焱忍无可忍，登时停住了脚步，“咚”的一声把人从背上扔了下来，也不管她脚痛不痛。 伴随着傅娇娇的惊呼，赵焱厉声叫住了宋连。 宋连立马跑了回来，“怎么了焱哥？” “你去把车开上来，送傅同学回宿舍。” “现在？” “现在！快去！” 宋连还想说现在他跑下去，再开夜路上来，太费事了，不如一趟走下去。 但看赵焱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也不敢再多言，丢下一句：“焱哥你等着我，我快去快回！”就小跑着下了山。 等宋连跑远了，赵焱才后退一步，和傅娇娇拉开距离，冷冷地问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娇娇被人扔下来，也丝毫不恼，只笑着看向他：“赵队长，老实和你说，我想和你睡一觉，怎么样，有兴趣吗？” 虽然已经有上次的前车之鉴，赵焱还是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了一跳，恼怒地驳斥她。 “你一个好好的年轻姑娘，还是个名校的博士，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 傅娇娇完全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羞耻的，我喜欢林教授，但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也是自由身，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有问题吗？” 赵焱不是没被人追过，但这种女生，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也知道自己管不了傅娇娇，更不想管，索性不耐烦地摆手。 “你想解决生理需求请你找别人，我是有家庭的人！” 赵焱转身就想走，突然又想起来，转过身去冷冷地警告他：“我提醒你，不光是我，这林场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劝你都不要随意勾搭，不然我立马把你撵下山去！” 赵焱实在不想再和她多言，林场的晚上虽然看着有些恐怖，但也没什么坏人，把她扔在这儿，一会宋连开车过来把她接上就完事 第78章 有染 赵焱顿住脚：“你什么意思？” 傅娇娇缓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笑容，完全不是她刚才说的脚要断了的样子。 “你果然是故意的？”赵焱有些怒了。 傅娇娇笑得更深：“当然啦，赵队长，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你多亲密接触下嘛，谁知道你这么不解风情～” 赵焱不理会她言语间的轻浮，满心只有她刚才说到的鹿霜。 “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反应，傅娇娇一个人也挑拨不下去，干脆直接摆明自己的目的。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赵焱。 赵焱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几张照片。 有鹿霜和林深两个人单独走在一处窃窃私语的，还有两个人对视微笑的。 最后一张，是鹿霜躺在宾馆的床上，林深坐在旁边…… 赵焱知道，这是去新华林场的时候。 他迅速转开手电筒，不想被面前的人看到他微微发颤的手。 毫秒之间，却还是被傅娇娇察觉。 “呵，你不知道吧，在新华林场的两天，他们俩晚上都睡一个屋。 还有之前，我听说他们还老是单独相处，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勾搭了吧！” “你住口！”赵焱的额头青筋暴起，手里的照片被他捏成一团。 “鹿霜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来挑拨了，我不会信的。” 赵焱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任凭傅娇娇在背后如何喊叫也不再回头。 他走的极快，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鹿霜不是这样的人！” 他从来不介意鹿霜的过去，也从未问过她和林深在过去的七年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每个人都有过去。他愿意接受和尊重。 他们在一起这两年，鹿霜一直在这方面有所犹疑，他便也从未强求过。 可此时，傅娇娇的话却像魔音般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自己真的从不怀疑吗？ 上次鹿霜和林深去三阳水库的时候，赵焱一晚上疯了似的给她打电话，却都只有空荡荡的关机声。 最后，她一句没信号便打发了他。 他知道她为停水的事情着急，也不敢多问，便像个瞎子聋子一样，装作听不见、看不见。 可此刻，傅娇娇把这些照片摆在他的面前，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怀疑、愤怒便全都喷涌而出，压抑不住。 林子里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每天都走的路，却在这个夜晚，长的像找不到尽头。 赵焱拖拉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宿舍区时，浑身湿得止不住往下滴水，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 等他上楼以后，看到面前漆黑的房间，才意识到，自己来了鹿霜的房间。 平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漫山地巡逻，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她待在一起。 所以每天下值后，他都会先来鹿霜的房间。 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仅仅是和她呆一会，就觉得很开心。 此刻鹿霜的房门紧闭，灯也没开，一看就是不在。 这么晚了，她去了哪里，自己还有立场过问吗？ 赵焱下了楼，想直接回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亮着灯，原本死了一般的心，又在此刻突然活了过来。 他深呼吸两口气，才敢推开门。 鹿霜坐在桌边看书，一看见门口的人，立马就站了起来。 “怎么湿成这样啊，下雨了叫我开车来接你啊！”她一边说话一边从衣柜里拿出毛巾，搭在赵焱头上，使劲地揉搓着他的头发。 又给他找出干净的衣服，把他推到卫生间门口：“快去换衣服，我去给你冲个感冒药，下这么大的雨还敢淋回来，明天感冒了就有你好受了！” 鹿霜的语气中尽是担忧和关心，赵焱知道，这做不了假。 她在乎自己吗？ 那是一定的。 她爱自己吗？ 赵焱却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哪怕是鹿霜说出口，此刻的他，也未必会信吧。 赵焱定定地站在原地，脚下很快留下一摊显眼的水痕。 鹿霜推了他几步，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鹿霜抬头，看到他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出什么事了吗？” 赵焱没答话。 她抓着他的手：“怎么了赵焱，出什么事了你和我说呀，你别吓我！” 下一秒，她被拉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经过长时间的雨水冲刷，一向滚烫的怀抱，在此刻显得冰冷。 赵焱抱得极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鹿霜的衣服很快就被他的衣服打湿，感受到那寒意，她的身体也止不住有些发颤。 鹿霜不知道自己被抱了多久，赵焱不说话，她便也不敢动，只紧紧地环抱住他。 屋外的雨势丝毫未减小，甚至还响起了惊雷声。 一道刺眼的电闪雷鸣之下，她听见赵焱虚弱的声音。 “霜霜，要不，我们分开吧。” 鹿霜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立马松开赵焱，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 赵焱别过头去，不敢看呀。 一向在外高大坚强，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却在此刻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感觉，我们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如果，你有碰到，更合适的，或者更喜欢的，不用顾忌我，我们也还没结婚，都还来得及……” 鹿霜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赵焱这么卑微的话语，让她的心里也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她耐住性子：“赵焱，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你跟我说好不好，我们的婚期没几个月了，你不要赌气好不好！” “我没有和你赌气……”赵焱斩钉截铁地答话：“我说的是真的鹿霜，我仔细思考过了，感激不是爱，习惯也不是，我们或许真的不太合适，分开对两个 第79章 分手 这一夜，林场的这两个房间，熄灭了灯，却无人入眠。 赵焱躺在床上，想着鹿霜的反应。 坦白说，他被拒绝了，却仍是有点高兴的。 转念又唾弃自己的这种想法，明知道她和自己在一起，是感激和习惯居多。 如果不能趁着这次机会硬下心来，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和自己主动开口说分手的。 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他人失望。 但她却不知道，在赵焱心里，如果和他在一起不能让她幸福，那他宁愿放弃她，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楼上的鹿霜不知道赵焱心里的纠结，但她能够感觉到，赵焱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分手，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难道是别人和他说了什么？难道是林深？ 可是到底是说了什么内容，会让他恼怒到直接提出分手。 鹿霜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之余，又想起赵焱的重话。 两个人在一起两年，连红脸的时候都几乎没有过，这样突然就说分手，她心里也难受的紧。 委屈的眼泪一阵一阵地往下掉，捂在枕头里呜咽出声。 第二天一早，鹿霜顶着两个核桃般的眼睛出了门。 她先去翻了防火队的轮值表，看到昨天晚上是赵焱和宋连一起在巡山。 她赶忙去找了宋连，宋连下意识地以为是找他问罪去了，结结巴巴地不敢说话。 “宋连，你快点说，你们昨天到底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霜姐，我…他…。” 一看他的心虚的表情，鹿霜就知道，宋连肯定知道些什么。 在鹿霜的逼问之下，宋连只能将昨晚什么时候碰到傅娇娇，她又是怎么摔倒要赵焱背的，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霜姐，你别，别生气啊！焱哥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他肯定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昨晚开着车回来的时候，焱哥都已经走了，那女生一个人在山里淋的像落汤鸡一样。” 鹿霜敷衍地摆了摆手，知道他是想为赵焱开解。 但她心里很清楚，赵焱绝不可能会和傅娇娇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傅娇娇和他说了什么，惹得他和自己说了分手。 这个傅娇娇，安静了这么久，果然没安好心！ 她气急败坏地拔腿就跑，到了宿舍区，把她的房间门砸的咚咚响。 这个点宿舍里的人并不多，大多都出去干活了。 林深听到动静下楼来，才看见鹿霜在砸傅娇娇的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鹿霜的语气中满是怒火：“她人呢？” 林深不敢迟疑，连忙回答：“她一早就给我发消息说昨晚淋了雨发烧了，说不愿意在这边医务室看，我让方子文带她下山去医院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林深又补了一句。 鹿霜不愿意把自己和赵焱的事告诉林深，但却有点怪上了林深。 如果不是他要留下傅娇娇，怎么会搞出这些事情来！ “没事……和你没关系！”鹿霜的语气冷淡至极，越过他下了楼。 林深承受了莫名其妙的怒气，也呆楞在原地好一会。 这一天下来，鹿霜找不到傅娇娇，便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到了晚上，她思虑再三，还是去了赵焱的房间。 他还没下值，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等他，却在枕头下面瞟到几张彩色的纸片。 她掀开枕头拿过来，几张被揉皱还沾了雨水的照片，已经看起来有些模糊了。 但依然能够辨认出，照片上的主人公，是她和林深。 尤其是最后那张照片，明显地能看出来是在新华林场的宾馆。 但林深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她仔细回忆着，想起来喝酒的那个晚上，肯定是喝多了林深送她回去的！ 一定是赵焱误会了！ 她拿着那些照片，匆匆地往外跑，想去找赵焱解释。 刚过楼梯转角，迎面撞上刚下值的赵焱。 她举起那些照片：“赵焱，你听我解释，那天晚上刚去新华林场，他们领导都在，我就喝了很多酒，最后应该是林深送我回去的，我们没发生什么，你相信我！” 赵焱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表情冷冷的：“进屋再说吧。” 鹿霜跟着他进了屋，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上，赵焱的脸上的表情让她感到陌生极了。 鹿霜满肚子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赵焱，我和林深，我们真的没什么，我那是喝多了，他估计只是送我回去。” 赵焱的语气很轻：“我记得第二天打电话的时候，你说前一天喝断片了，都不记得自己咋回去的。” “对啊，那天林深和我坐一桌，我也是看了照片才知道他进了我房间，那肯定是他送我回去的呀！” 赵焱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对你做什么？毕竟你已经断片了。” “不可能，”鹿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林深不是这样的人。” 赵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 鹿霜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心里不禁觉得难堪极了。 她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如果实在不相信我，可以把林深叫来对峙，也可以叫曹老把宾馆里的视频调出来，看看林深到底在我房间里呆了多久。” 她当然知道这样做会把事情闹大，但她坚信，自己和林深不可能做出任何逾矩的事。 如果赵焱介意的是这个，那她愿意用一切的方法，让他打消疑虑。 “算了吧霜霜，闹这么大，对大家都不好。” “可我和林深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得让你相信我啊！” 赵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霜霜，其实我相信你，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我同样也很震惊 第80章 离家出走 鹿霜坐在桌前，呆楞了许久。 原来赵焱一直介意的，不是她到底有没有和林深做越轨的事情。 而是林深的存在，自己和他之间的来往，就会让赵焱介意。 即使她自认为始终和林深保持着工作关系，但对于赵焱来说，那是她曾经爱了七年的初恋，是如今对她有着别样想法的情敌。 这永远是他心里的刺，只要林深在，他就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一步一步地步入婚姻殿堂，这是对她的不负责任…… “对不起赵焱……”鹿霜的嗓子紧的不成样子，哑着声音，吐露出这几个字。 “都怪我，是我，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以为只有我把住底线，就不会…… 我一心只想着林场，却忽略了你，对不起赵焱……” 看见面前人哭的梨花带雨，赵焱的心也紧紧揪在一块。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霜霜，你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怪过你，我都可以理解的。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拖延下去了，我想放你自由。” 鹿霜埋着头抽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此刻再说什么挽留的话，赵焱都未必会相信。 鹿霜没有一直赖在赵焱的房间里，她真切的感觉到，他们俩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冷静。 着一个夜晚，鹿霜没再辗转反侧。 连日的奔走和失眠，加之过大的情绪波动，让她头疼不已。 一躺在床上，就和着湿湿的枕套，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没有赵焱的消息。 往日里，他总会早早地说一句：“我去巡山了。” 她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没有太多爱你想你的内容。 大多数都是日常生活的汇报，去吃饭了，去巡山了，哪里的树苗垮了，今天一切正常。 一句句看不出感情的话语，却让鹿霜忍不住鼻酸。 如果说林深是少年时灿烂热烈的骄阳，那赵焱就是风雨飘摇的黑暗之中，一盏微弱的路灯。 他不够热烈，却永远在那里，替她照亮回家的路，伴她一路前行。 鹿霜从未想过，要在他们俩之间做出选择。 如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抉择，却如此尖锐，她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让林深留在林场，那她和赵焱，就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去正视过自己和林深之间的关系。 但她知道他还对自己有惦念，所以打着为了林场的名义，让林深留在这里，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对于林场的一切付出。 鹿霜溢出一声轻微的嘲笑，对自己。 是啊，林深留在这里，会用自己的所学所能，为林场筹谋。 而自己，继续和赵焱谈着恋爱、准备结婚，嘴上拒绝着林深，却在实际行动上，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但林深又和木兰林场有什么关系呢？ 他凭什么要放弃京城优渥的条件，来到这里，等一个不可能满意的答案呢？ 鹿霜坐在床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实在是太混账了！ 放不下这头，却又吊着那头…… 如果爸爸妈妈在世，一定会看不起这样的自己的，无论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无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鹿霜彻底失了力气，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林深在办公室等到九点，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提前好几天就约好了今天早上要下山去找施工队，准备假期学校的动工。 因为林深是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叶步提前打过电话来，拜托他作为指导，多关注些学校的功能设计。 鹿霜对此也无异议，但今天怎么迟到了，她可从来不是不守时的人。 林深打了她的电话，只有嘟嘟的关机声。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连忙杵着拐棍去了鹿霜宿舍。 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 他又给叶平安打了个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看到鹿霜。 叶平安觉得很奇怪：“没有啊，小霜今天没上来，碰巧赵队在这儿，你要不要问问他？” 叶平安把手机递给赵焱，他犹豫了两秒才接过手机。 他不讨厌林深，在很多地方，甚至很欣赏他。 但如今这个局面，他实在是也很难和他好好说话：“怎么了？” “今天约好了修建暑期学校的施工方见面，鹿霜到现在都不见人，电话关机了，宿舍也没人，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赵焱闻言立马紧张起来了：“关机了？车还在吗？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赵焱把手机扔给叶平安，顾不上身后人的追问，赶忙跑下了楼。 还好他今天是开车上来的，一路蜿蜒向下，赵焱心里紧张极了。 往常的鹿霜，无论有多么难过的事情，都不会丢下林场的事情不管的。 是不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伤了她的心，她才躲起来不见人的…… 赵焱的脑子里飘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他先去了停车场，没有看到鹿霜的车。 心里更沉了一些，回到宿舍区，林深已经在下面站着等他了。 等林深看到赵焱眼下的乌青，脱口而出：“你们吵架了？” 赵焱不语。 “吵个架而已，不至于离家出走吧，你对她做啥了？” 林深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万种赵焱欺负鹿霜的方式。 铁青着脸盯了赵焱半天，却又感觉赵焱不是那样的人。 他人这么老实，脾气比自己还好，照理说鹿霜不可能吃亏的啊！ “先上车吧，去找一下。”赵焱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个人在林场里地毯式的搜索，山上、河谷，溪流，草甸，各种能通车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 林深腿不方便，赵焱每到一个一个有 第81章 放肆 赵焱猜的没错，这时候的鹿霜，已经长途奔袭，快到京城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京城，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出现，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今的京城，除了邹倩，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牵挂的事情了。 但她感觉，只有在这个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的大城市之中，她才能够任意地发泄，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第一站是京大，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回忆，不仅仅是林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喜怒哀乐，隐入这片土地，惹不起一片尘埃。 她顺着曾经每天往返的宿舍和教学楼反复地走了两三遍，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将林场里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她在每一个看似普通的地方，都能够看到曾经的自己。 那个有些腼腆、怯懦，却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亲人、爱人、朋友的女孩。 秋日的阳光洒在银杏叶上，金灿灿的一片，晃晕了鹿霜的眼睛，让她止不住地流泪。 她坐在银杏树下，不去理会四周的喧闹和打量，坐到日暮西山，华灯初上。 天黑以后，她开车去了邹倩家，这也是她如今在京城，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 邹倩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的鹿霜，满脸的疲累和泪痕。 邹倩吓了一跳：“怎么了霜霜？你怎么会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鹿霜没说话，直接扑到了邹倩的怀里，抱着她止不住地哭。 沙发上的尹樊一时间懵逼不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呆在这里。 但看鹿霜这表情，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立马掏出手机给林深报信。 林场里，找了一天的两个男人，正坐在食堂里面对面地吃着泡面。 一看到尹樊发过来的微信，林深先是紧张了一瞬，而后又放心了下来。 鹿霜直接一路开车跑到了京城，还哭着去找邹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还好她已经到了邹倩家，至少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林深扔下手里的勺子，冷冷地开口：“她去了京城，现在在邹倩家。” “京城？”这着实也是赵焱没有想到的。 但又想起鹿霜曾经说过的她和邹倩的一些暖心小事，离开这空旷的林场，邹倩确实是鹿霜唯一能够倾诉的人了。 赵焱长舒一口气：“安全就好。” 林深的眉头紧皱着，赵焱这语气，摆明了是知道鹿霜为什么离家出走，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而已。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这是今天林深第无数次问这个问题。 赵焱却仍旧是那个回答：“和你没关系……” 冷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深，他直接站起身，给了赵焱一圈，因为太过用力，自己的腿也有些站立不稳，狼狈地撑着桌子。 “你他妈的，少给老子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你以为现在鹿霜和你在一起，她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吗？你要是不珍惜她，有的是人珍惜她。” 赵焱的嘴角渗出瘀血，不怒反笑：“我知道啊，你不是一直等着吗？等着我和鹿霜分手，你好趁虚而入，还是你已经趁虚而入了？” 林深的眉头紧皱着：“你他妈什么意思？我是在追求鹿霜，但她从来没接受过我，你竟然怀疑她？” 赵焱抬眼看了看他，没再答话，拖着沉重的身躯，缓步走出了食堂。 京城的小公寓里，鹿霜瑟缩在沙发上，捧着邹倩给她热牛奶，眼圈红红地望着邹倩，像个小兔子一样。 邹倩早就打发尹樊离开了，看着鹿霜的样子，心疼的不行。 “赵焱这个王八蛋，竟然敢不相信你，都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他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鹿霜的声音低低的糯糯的：“也不是不相信吧，他或许相信我和林深做过越矩的事情，但是他不相信我的心，他认为我对林深始终还有无法割舍的旧情，而他，反而成为了我和林深之间的阻碍。” 邹倩轻浮着她的背，也有些于心不忍：“唉，赵焱也是怪可怜的，有林深这么一个情敌摆在这里，搁谁身上都得介意啊！ 可要这样说，林深也没什么错，他只是喜欢你啊，他也没整什么阴搓搓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一直在帮助你们林场啊。” 鹿霜感觉脑子里的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左右撕扯，几乎要把她扯成两半。 她狠狠地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叹气道：“就是这样啊！他们俩都没错，所以我感觉，是我做错了……” 邹倩抄起手，明显不满意他的妄自菲薄：“那你说，你错在哪里？错在不应该让林深来林场，还是不应该和赵焱在一起？” 鹿霜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她一直是一心一意地和赵焱在一起，哪怕是面对林深的追求，也一直是坦言拒绝，对于过去的事情，即使有留恋，也从来没有在林深面前表达出来过。 如此这般情况下，她又能控制得住谁呢？ 看着她郁结的表情，邹倩轻声安慰她：“不怪你霜霜……你控制不了事情的走向，更控制不住他们两个人的心，你只能做好你自己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某人的未婚妻，以及木兰林场的林场主……” 邹倩的话像是为鹿霜的心里注入一只镇定剂，她或许知道自己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但是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告诉过林深，他们回不去了…… 鹿霜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操起桌上邹倩刚刚打开的一瓶威士忌，吨吨吨地灌了下去。 冰冷而刺激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腹部，让她获得了短暂的麻醉。 她需要一个放肆而浑浊的夜晚，因为她知道，再次回到林场时，等待着她的，就只剩下理智和清醒。 邹倩也没拦她，看着她皱 第82章 踏实能干的姑娘 猛灌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自己的头四分五裂，下一秒就要炸开。 邹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从来不早起的人，已经下楼给她买好了早餐和醒酒药。 鹿霜抱着闺蜜不肯撒手，一个劲儿撒娇，和那个四面八方都游刃有余的林场主判若两人。 邹倩揉着她的头发，笑得宠溺：“别蹭了，今天我请假了，想去哪里玩，想吃什么，姐姐都带你去，让你放肆一天！” 鹿霜猛地抬起头，瘪嘴道：“可是，我该回去了吧，林场里的人长时间见不到我，肯定会以为出了啥事。” 邹倩知道林场里的大事小事离不开鹿霜，却又心疼她回去之后要面临的处境。 只能轻拍她的背：“那快起来吃早饭，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小笼包，中午带你去炫顿火锅，然后再回去，天黑之前到就行了。” 鹿霜重重地“嗯”了一声，笑得开心极了。 她不是个外向乐观的性格，更多的时候都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 但从大学时候开始，碰到了邹倩，她外向开朗，总是像个小太阳一样，给自己带来光芒。 后来无意间得知，邹倩的爸爸妈妈极度重男轻女，从小就给她灌输长大以后挣了钱要扶持弟弟的观念。 邹倩进入大学以后，自我意识逐渐觉醒，不再对父母亦趋亦从，却引来家庭关系的不断恶化。 读研的时候，每一次邹倩打电话，都要偷偷躲到楼梯间里去，鹿霜偶然听到过一次，电话那头，是极尽侮辱的语言和态度，让人完全意识不到，这头接电话的，是他们的女儿。 但即使是这样，邹倩也从未自怨自艾，她靠着一手好文笔，毕业以后就进了杂志社，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主编的位置，买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在这个看似冷漠、实则自由的京城，拥有了自己的避风港。 一想到这些，鹿霜就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邹倩这一路走来这么不容易，都没说过一句丧气的话，自己不过是在感情上跌了跟头，凭什么自怨自艾。 她拉着邹倩的胳膊给自己打气，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洗漱收拾了下，两个人吃完早饭，又出去购物了一番。 等鹿霜踏上归程时，心里已经释然了许多，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的，她只求做到问心无愧。 进入乌县城区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某个传统节日的活动，堵了一段车，等她从拥挤路段穿过后，在汽车站出口的路旁，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熟悉应该算不上，一共只见过两三次，但每次见面，都足够印象深刻。 她自然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去旅游的。 纠结了很久，她还是下了车。 “你好，请问你们是去木兰林场吗？” 文曼青明显被鹿霜的出现吓了一跳，“鹿霜？” 鹿霜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鹿霜。” 文曼青和林承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鹿霜，更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林深的消息了，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文曼青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找到这里来。 林承基腰不好，没办法开长途车，坐了好长时间的大巴车到了乌县，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下了车一问，这里离木兰林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全都是陡峭的山路。 天色渐晚，他们想着只能先在县城里住一碗，第二天再去林场，却没想到碰到了鹿霜。 见对面两人都半天没说话，鹿霜只好先开口。 “伯父伯母，我无意打扰，只是询问下，你们是否要去木兰林场，如果是的话，可以坐我的车，去山上没有大巴，只能坐黑车，不太安全。” 林承基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就是要去木兰林场，我们要找……” 话没说完，文曼青就怼了他一胳膊肘。 她不愿意在鹿霜面前暴露她和林深的母子矛盾，便礼貌地点头：“那麻烦你了鹿小姐，林深打电话说这边是避暑胜地，我们便想着过来休个假，顺带看看他。” 鹿霜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帮着他们把行李放上了车，便一路疾驰而去。 文曼青坐在后座，几次从反光镜里偷偷打量鹿霜，却又一言不发。 坦白来说，林深说的确实没错，鹿霜的学历、长相、气质都很出众，两个人站在一起，也算是般配。 虽然她家的条件不太好，但是依照林深的说法，投身于国家的环保事业，工作也算是有价值。 只是这木兰林场实在太过偏僻，如果鹿霜能够和林深一起留在京城，她倒是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他们的事情，毕竟她也不想让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 想到这里，文曼青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看着鹿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考量的意味在里面。 林承基没有文曼青想的那么多，只觉得之前文曼青对鹿霜那样，现在人家小姑娘还愿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他们两个接上，足以见得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他便主动开口和鹿霜攀谈了起来：“鹿小姐，我听深深说，这个木兰林场是你们家的呀？” “伯父，叫我小霜就行，算不上是我们家的，一开始是我爷爷他们和另外几位联合承包的，现在我虽然是法人，但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按比例持有股份，共同参与分红。” “嗷嗷，这样啊，那你一个小姑娘，能管理这么大一个林场，也挺不容易的啊！” “过奖了伯父，林场这些事不像是专业领域内的东西，也都讲一个熟能生巧，接触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些……” 这一路上，林承基和鹿霜聊得很愉快，鹿霜话 第83章 暴力母亲 到达林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鹿霜老远看到界碑处的人影，忍不住有些鼻酸。 自己没告诉他自己去了哪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抱住赵焱的胳膊，面向着后面紧随其后的林承基和文曼青说：“伯父伯母好，这是我的未婚夫赵焱。” 说着又温柔地面向赵焱：“这两位是林教授的父母，天太晚了，他们没开车，我就把他们带上来了，等下你带他们去找林教授，然后给他们安排下住宿吧。” 赵焱很惊讶，林深的父母怎么找过来了，而且还正巧碰到了鹿霜？ 但看对面两人的表情，也不可能和她配合着骗自己。 而且她把人推给自己，明显就是要在家长面前和林深避嫌，赵焱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鹿霜。 他点了点头：“好的，伯父伯母跟我来。” 他接过行李箱，又看到鹿霜眼下的乌青，温柔地开口：“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鹿霜点头，和文曼青林承基告别，先一步回了宿舍。 剩下两个老两口，面面相觑，尤其是文曼青，脸色差极了。 她好不容易给自己做通了心理工作，想着可以接受鹿霜了，她却已经有了未婚夫。 那林深在这里待了这几个月，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鬼迷心窍到要去插足人家的感情？ 文曼青越想越气，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她全然顾不上自己长途奔波的疲惫，就想立马找到儿子问个清楚。 赵焱把老两口的房间安排在和林深同一层，这两人却连行李都顾不上放，匆匆地和他道了句谢，就直奔林深的房间。 文曼青把房门砸得震天响，林深不满地问了一句：“谁啊？” 他早前从尹樊那里得到鹿霜启程回林场的消息，本来想自己去好好表现一下的。 但又想着鹿霜毕竟是和赵焱吵架，如果两个人能够早点把话说开，也都都少伤点心，便把鹿霜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赵焱。 一面不忍看到鹿霜伤心难过，一面又痛恨自己竟然为情敌创造条件，林深这一晚上坐在桌边，烦闷不已。 此时听到这毫无礼貌可言的敲门声，自然更加烦躁。 一打开门，还没反应过来，文曼青劈头盖脸的怒骂就已经迎面而来。 “林深啊林深，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为了一个女人，躲到这深山老林里，人家竟然已经有了未婚夫！ 你为人师表，竟然插足别人的感情，你怎么有脸的啊！” 文曼青愤怒不已，一边骂一边用包砸在林深身上，林深下意识地要往后躲，手里的拐杖却在混乱之中被文曼青踢倒，他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文曼青愣住了，地上的林深没叫一句疼，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 林承基这才发现儿子的房间里放着轮椅和拐杖，他惊恐不已：“深深，你腿怎么了？” 他连忙把林深扶起来，把人放到床沿上，要去检查他的身上。 林深按住他的手：“我没事爸，之前出了点意外，膝盖粉碎性骨折，已经养了很久了，快好了。” 一听到粉碎性骨折，文曼青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会骨折？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大医院看过，明天我们回京城再复查下吧！” 林深无奈地看了一眼文曼青，“我还以为，你们大老远找上门来，不是为了看我好不好，只是为了来打骂我的呢。” 两人都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怨怼，林承基埋怨地看了一眼文曼青。 来之前就和她说好了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好好沟通，不要再动辄就骂人。 可她倒好，什么也不问不看，上来先把人打一顿，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更加风雨飘摇。 林承基搬来凳子给文曼青，自己则坐到了儿子身边，握着林深的手，想缓和屋里的气氛。 “儿子，别生气，你妈这脾气，你是知道的，看在我们今天长途跋涉，坐了一整天车的份上，别生气了！” 林深知道林承基腰不好，长时间坐车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回握住林承基的手，温声说道：“爸，你腰疼不疼，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不然我也好找人送你们嘛。” “没事没事……”林承基摆了摆手：“我们坐大巴车到乌县的，正好在县城里碰到了小霜，她把我们带上来了，不然我们自己坐车的话，估计还得明天才能见到你。” “小霜？” 林深这才反应过来，是鹿霜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自家父母。 文曼青则对林承基的这个称呼非常不满，瞪了他一眼：“还小霜呢？你们很熟吗？” “熟是算不上，但人家让我们坐车，多少也该感激人家吧！”林承基回她。 文曼青知道理亏，便又把话头转向了林深：“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鹿霜有未婚夫？” 林深冷漠地点头：“知道，婚期定在年底。” 文曼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说你还念着她，想追回她，我也可以理解，但人家现在就要结婚了，你总不能插足人家的婚姻吧！” 林深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没办法向父母开口解释自己对于鹿霜的感情，也没办法说自己和赵焱的公平竞争，更不能说，他只想呆在林场，陪着她把林场越做越好，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这些隐秘的想法，父母不会理解，除了赵焱、鹿霜和他自己以外，没人会理解。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僵硬地开口：“你想太多了，我现在留在这里，是为了工作。我不会插入人家的婚姻 第84章 谗言 林深模糊不清的解释并没有让文曼青的心安定下来，但看到林深不愿意再开口多说，她也没办法强迫。 林承基又随便说了几句生活上的事情，缓和了一下氛围，便拉着文曼青说要去休息了。 回到赵焱给他们安排的宿舍，文曼青又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林承基没办法，只能去打了水来一顿擦洗清理，文曼青才愿意上床。 林承基劳累了一天的腰疼痛不已，好不容易躺下，文曼青却又翻来覆去地不肯睡，扰得他也无法入眠。 “我说你就别操心了！你儿子都那么大了，找什么对象他自己心里有数的，你就安安稳稳地和他缓和缓和关系不就行了吗？” 林承基的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文曼青立马给了他一脚。 “你懂个屁啊，你自己要当甩手掌柜，还不让我管？娶什么媳妇，关系到你们林家上下三代的兴旺，你懂不懂啊！” 文曼青是律师出身，吵架这件事情，林承基从来没有赢过，自然也不想再和她多加争执，不满地转过身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林承基还在休息，文曼青便独自出了门。 她想要四处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也看看林深和鹿霜平时的相处，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才刚刚下楼，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师奶！” 一转身，看到个漂亮的女孩子从楼下冲下来，激动地挽住她的胳膊。 “师奶好！早上我一起就听林老师说您们过来了，特意想来和您打个招呼！” 傅娇娇今天特意化了淡妆扎了高马尾，一看就是家长会喜欢的造型。 她昨晚听到林深房间里的动静，便已经筹谋了一晚上。 林深的母亲，这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文曼青有些疑惑：“你是？” 傅娇娇假装不好意思地撤开手：“瞧我，太没礼貌了，忘了礼数了。” 她后退一步，作了个揖：“师奶好，我是林老师门下的博士生，我叫傅娇娇。 之前听我老爸提起过化学学院的林教授，我才知道原来林老师出身于书香世家，今天一见到师奶，果然气质非凡！” 一听是儿子的学生，又是个这么嘴甜的小姑娘，文曼青脸上的笑自然就增加了几分。 “哎哟，小姑娘太客气了！你爸爸认识我们家老林？” 傅娇娇假装羞涩地低头：“嗯，我爸也在林学院任教好多年了，京大有名的老师他多少都听说过些。” 文曼青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林学院的师资，傅的只有一个，傅副院长。 她双手一拍，连忙去握傅娇娇的手：“哎呀，原来是傅院长的女儿，可真是子承父业，出息得很啊！” 有这一层关系在，两个女人跨越年龄的障碍，迅速熟稔起来。 傅娇娇挽着文曼青的胳膊，一边给她介绍林场的一些基本情况，一边引着她往食堂里去。 两个人吃完早饭，傅娇娇又去打包了一份，文曼青好奇：“这是给谁带？” “给老师带的，他腿受伤了不方便，平时都是我给他送饭上去。” 傅娇娇此话一出，文曼青又感动得不行，连连拉着她道谢，感谢她对林深的照顾。 傅娇娇笑得腼腆：“师奶，瞧您说的，老师平时对我也很照顾，他受伤了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傅娇娇说着就跑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又亲切地挽住了文曼青的胳膊。 “走师奶，林场早上的空气特别好，我带您转转去。” 两个人走出宿舍去，文曼青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缓缓开口。 “娇娇啊，你跟我说说，林深那腿到底是怎么弄的？” “啊？师奶您不知道吗？”傅娇娇故作惊讶。 文曼青叹了口气：“那死孩子什么都不和我说……” “那…那老师肯定是怕您担心，我还是不说了吧。”傅娇娇别过头去，一脸为难。 文曼青又把她拉回来：“好孩子，我几个月没看见自家儿子了，一来就看见他腿成了那个样子。 你体谅体谅我做母亲的，哪个妈妈看见自家儿子断了腿能不心疼啊，你好好跟我说说，以后我也好多提醒他照顾他。” 傅娇娇只好实话实说。 “师奶，老实和您说，我来的时候，老师的腿比现在还严重，根本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说是膝盖粉碎性骨折。” 傅娇娇说着还捂了捂心口，看起来非常心疼林深。 “我听林场里的人说，前两个月林场和一个煤矿起了冲突，鹿场主为了出气带人闯了那煤矿，双方起了冲突，老师，老师为了保护鹿场主，被人打折了腿！” 林深的腿竟然是被人打折的！ 做了一辈子知识分子的文曼青，一听到这个场面，心里止不住地发凉。 傅娇娇抽了两下，声音更加凄惨。 “师奶，我知道我做晚辈的，不应该这样做老师，但我是真心崇拜老师，也很爱戴他，我害怕他再这样错下去，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啊！” 傅娇娇欲说还休的模样将文曼青的怒火勾到了顶点，她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好好跟我说道说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让你们做学生的都看不下去了！” 傅娇娇像是得到了大赦，忙说道：“老师，老师他和那鹿场主牵扯不清，之前一起出差的时候，两个人还大半夜的往一个房里钻。 可是整个林场都知道，鹿场主是有未婚夫的，说大了这就是知三当三，道德败坏啊！ 师奶您说，万一事情闹大了，老师可怎么在学院呆啊！” 文曼青的身体抖了两下，急忙扶住身边的树干，才勉强稳住心神。 鹿霜，果然是这个鹿霜！ 只要是沾上这个女人，自己一向优秀懂事的孩子，就会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能干的 第85章 心狠 文曼青的话飘进傅娇娇的耳朵里，她很快抓住了重点：“师奶，您是说鹿场主和老师以前就认识了？” 文曼青脚下走得急促，但又没有走过山路，走两步就扭一下，只能慢下来，让傅娇娇扶着她。 她叹了口气，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他们大学的时候就谈过恋爱……” 傅娇娇深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呢，怪不得这么个没什么特别的林场，竟然能请到老师，还不管人家说什么，都一口应下，把这林场的事看得比学院的事还重要。” 文曼青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整个人像是一块大黑炭，浑身都散发出黑压压的气息。 不仅仅是感情问题，再让林深和鹿霜接触下去，他奋斗多年的事业都要毁掉了！ 文曼青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让自家儿子摆脱这个害人精！ 文曼青按照傅娇娇的提醒，直接到了鹿霜房间门口。 依然是她惯有的砸门方式，“咚咚咚”的声音响了不足一轮，鹿霜就打开了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外面站的人是她。 “伯母，有事吗？” 鹿霜没让她进门，她却直接一步跨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上。 跟文曼青接触不多，鹿霜却在仅有的几次交锋之中，了解了她的脾气秉性。 强势又凌厉的长辈，鹿霜没办法把人赶出去，却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地站在她面前。 鹿霜关上门，从容地坐到文曼青对面，给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并不急于开口，反正文曼青总会憋不住的。 果然，屋里沉默了一分钟，文曼青还是先开口了。 “鹿场主，昨晚接我们的那个小伙子，是你未婚夫？什么时候结婚呀？” 她的问题像极了普通长辈对小辈的关切，语气却没有丝毫感情。 “是的，年底结婚。”鹿霜坦然地回答。 “既然你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吊着林深？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吧，哪有一个女人霸占着两个男人的？” 文曼青语气里满是恼火，带了些指责的意味。 鹿霜却一点不恼火，微微一笑：“伯母，您误会了，林深过来木兰林场不是我的授意，是王锋院长同意他过来建一个实践基地，林学院给予我们指导，我们也反馈给他们更为丰富的经验材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文曼青微微恍神，感受到岁月给面前这个女孩带来的变化。 大学毕业和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她都各找过一次鹿霜。 第一次，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低垂着头坐在她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动辄就要掉泪珠子。 第二次，鹿霜的眼里满是愤恨，不愿意看她，更不愿意和她说话。 可如今的鹿霜，从容不迫地坐在她面前，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反驳她的观点。 她的心里突然有了几分不自信，但转念又想，自己的立场可没问题，反倒是鹿霜，手段和心眼越来越多，把自己那傻儿子吃得死死的。 “呵，说得这么好听，你们这么个偏远破败的林场，如果不是林深，林学院就算要建实践基地，能看上你们？你们能提供什么？ 真要是像你说的纯科研，换个人不行吗？非得是林深吗？” “行啊！”鹿霜斩钉截铁地回答：“林教授不是我的员工，他的行动全是自由的，他随时可以来可以走，只要伯母您能说服林教授，我支持林教授的所有决定！” “你……”这一席话把文曼青气得够呛，她要是能说动林深，还费这个劲干什么！ 文曼青猛地灌了一杯水，转了个方向。 “鹿霜啊，你说你也是要结婚的人了，你和林深这关系，万一被你未婚夫知道了，就算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是膈应的吧！ 阿姨也是为了你好，你把林深从林场赶走，大家一别两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这话仿佛是戳中了鹿霜的心事，她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好半天才开口缓缓开口。 “伯母，再和您强调一遍，我和林教授真的没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关系，您不想让他待在林场，还是从他身上做工作吧！” 鹿霜说完就起身去开门，做出送客的动作。 文曼青仿佛是铁拳打在棉花上，一肚子的火气发泄不出来，话题却又继续不下去，只能冷哼一声，气冲冲地出了门。 等文曼青走后，鹿霜才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诚如文曼青所说，如果能够让林深离开林场，回到他原有的生活轨迹上去。 她和赵焱的生活或许也能一如从前。 更重要的是，林深也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他老是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他的父母已经找了过来，下一次过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他的学生、领导、朋友。 她和林深的关系，即使他们自己认为没什么，放在别人的眼里，多少也是会变味的。 林深为人师表，名声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如果以后再被有心人曲解传播一番，那麻烦可就更多了。 至于林场，原本就是她的责任，林深已经帮了他们这么多，实在也不应该，再将这些沉重的包袱都甩到他身上…… 鹿霜的脑子里理出条条框框的利弊分析，却刻意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林深自己，会怎么选？ 鹿霜长叹一口气，即使找了这么多应该说服自己、说服他的理由。 她却始终狠不下心来，让他离开林场。 林深来林场的这些时日，鹿霜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为了融入林场，做了多少的努力。 他努力适应这里清贫的生活方式，努力去关心林场里的每一个工人，像每一个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关 第86章 好脾气的男人 鹿霜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瞥到镜子里自己乱七八糟的模样，感觉到处都是心烦意乱的。 她干脆徒步上山，打算今天自己去巡逻一圈。 照例去了山顶，在叶平安那儿和他闲聊了几句，又在了望塔守了一会，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之后，鹿霜才开始到处晃悠。 了望塔背后走不了几步，就是林深之前种下的树苗。 经过一个夏季的阳光，这些树苗已经完全没了刚开始经历风雨之后惨烈的样子。 它们静静地立在这高山之巅，与日升日落为伴，以狂风骤雨为引，不明孤寂，茁壮成长。 在鹿霜的心里，林场的每一棵小树，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见到这些孩子从初生到成长，她的心里是又骄傲又心疼。 离这一小片树林的不远处，是林深划拨出来的试验田。 上次去新华林场，他已经选购到一波非常满意的树种，打算在林场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把这些种子埋下去，让他们在寒冷的土地里，过一个特别的冬天。 鹿霜拢了拢风衣外套，隔绝了一些山顶的寒风。 按照往年的惯例来说，十月份的林场应该就会下雪了，也不知道这些种子，能不能守得住这么长的冬季。 鹿霜没有走往常上山的那一条主干道，而是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下山。 说是道路可能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上，山势虽然陡峭，但只要能抱得住树干，还是很容易下山的。 这个玩法还是她小的时候在林场里，模仿武侠剧里能够飞檐走壁的大侠，手脚灵活地在树林中穿梭。 那时候她胳膊还没劲，经常都抱不住树干，都是赵焱跳下去再回身接住她，不然凭她自己，早不知道滴溜溜地往下滚了多少回了。 鹿霜一路跳下山，衣服已经完全汗湿了，正打算回去换个衣服再去吃午饭，就在宿舍区看到弓着腰端着饭盒的林深爸爸。 昨天见到林承基的时候，他虽然脸上有疲态，但还是挺拔着身子骨，保持着一惯的气质。 这才过去了半天，怎么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连忙迎过去：“伯父，您这是怎么了？” 林承基抬头看到是鹿霜，和蔼地笑了笑：“小霜啊，我不碍事，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 “是不是林场的床睡得不舒服，要不要我给您弄个硬点的东西垫在下面？” 腰不好的人确实睡不了软床，林承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方便吗？会不会太麻烦您？” “不会不会，木板我们这儿有的是，我下午找人给您抬上来就行。您看是放在您现在睡的房间里，还是另给您收拾一间屋子？” 腰不好的人睡个硬木板就很舒服，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太硌了些，鹿霜是想到文曼青可能睡不了那么硬，所以多问了一句。 但在林承基的耳朵里，却简直找到了救命稻草。 他要是再被文曼青这样大半夜翻来覆去不睡觉折腾几天，这腰就没法要了，分开睡，简直再好不过。 “那就麻烦你再给我安排个房间吧，啥都不用要，有个床就行，我这老腰，确实不太行。” 鹿霜点了点头，把活儿应了下来，“那我待会弄好了再告诉您，您先吃饭去吧。” 林承基看了眼手里的饭盒，勉强和鹿霜点了个头，艰难地上楼去了。 文曼青一大早出去，再回来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眼看饭点就要过了，这林场也比不上城市里，随时都能点个外卖啥的。 林承基没办法，只能自己忍着腰疼下来给老婆打饭。 鹿霜吃完午饭，特意去库房了找了个结实又光滑的板子，想着林承基那个腰上下楼也着实有些痛苦，便给他找了个一楼的房间。 她收拾完一切爬上了楼，想去告诉林承基一声，却又在门口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声音。 “留在这里？我看你是脑子秀逗了吧！我们在京城打拼这么多年，给他攒下的这些东西，难道说丢就丢吗？ 什么年纪了还跟我说自由，等你老了，儿子离你十万八千里远，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的时候，我看你还说不说什么自由！” 文曼青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鹿霜站在转角处，便能听个清清楚楚。 而他们隔壁房间的林深，难道听不到吗？还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么话语？ 没过两分钟，屋里基本听不到林承基的声音，只剩文曼青一个人在疯狂输出，鹿霜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刚想拔腿，就看到林承基佝偻着腰出现在楼梯口。 一看到鹿霜，他的脸立马尴尬得涨红。 虽然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在小辈面前这个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鹿霜温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伯父，我来是想跟您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想着您腰不好，还是少爬楼，就给安排在了一楼，您看可以吗？” 林承基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麻烦你了小霜！” 他说话间就扶着楼梯扶手，想要下楼去看看，鹿霜连忙上去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迈步之间，她注意到林承基头上的白发，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应该也和他差不多年纪了。 和林深在一起的七年，他鲜少提到他的父亲，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吐槽母亲的暴政。 而父亲，却像是在他的生活中没太有存在感一样，因此鹿霜对于林承基的了解也并不多。 但这一天多的时间，却能够让她隐约感觉到，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母亲的教导之下，林深还能养成一个不急不缓、张弛有度的性子。 大概率是缘自于她身边这个好脾气的男人…… 第87章 下定决心 鹿霜把林承基扶下去，他简单扫了两眼，便非常满意。 鹿霜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两盒膏药递给他：“伯父，这是我去医务室拿的膏药，说是能缓解腰疼，您贴上试试，要是到了明天还是疼得厉害的话，我带您到医院去看看。” 林承基看着鹿霜手里的东西，一时间愣住了。 他自认为多年以来一直是个情绪寡淡的人，常年醉心于科研，对于爱情、家庭的羁绊都感受的不多。 儿子林深不是个爱表达的性格，又出国多年，两父子每次见面，除了问问身体状况、工作状况，便也没什么可多聊的。 而文曼青更是不必说，年轻时忙于工作，老了操心儿子，花在他身上的时间，除了吵架就是埋怨。 此刻，一个才见面两次的姑娘，居然能够对他释放出如此大的善意，林承基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眼圈红红地转过身去，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情，又转过身来，颤颤巍巍地接过鹿霜手里的膏药：“谢谢，谢谢！” 林承基的反应把鹿霜也整懵了，她一时间也不好说告辞的话，于是倒了两杯水，扶着林承基坐下。 林承基讪笑着：“不好意思啊小霜，让你见笑了。我没有女儿，没想到女儿家这么贴心，突然羡慕得很，要是我也有个女儿就好了。” 鹿霜这才意识到，林深跑到林场来，忽略了对他父母的照顾，还引得他们坐了这么久的车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 他们这么大年纪了，长途跋涉，不用说也知道这一路有多不容易。” 鹿霜的眼底浮现愧色，“对不起叔叔，怪我，是我不该把林深留在林场，让你们这么大年纪还要奔波折腾……” 林承基本来是想感谢鹿霜，却没想到她一下想了这么多，慌忙地摆手。 “不不不小霜，伯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对我、对林深的照顾。” 鹿霜低着头，无言摇头，似是没脸接受林承基的道谢。 林承基突然想起文曼青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就黑着一张脸，在这个林场里，她看不顺眼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鹿霜。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是不是她又去找你说什么了？” 鹿霜知道林承基问的是谁，却还是没答话，林承基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突然朝着鹿霜鞠了一躬。 鹿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扶他：“伯父，您这是干什么？我是晚辈，这要不得的!” “小霜啊！我代替她，向你道歉，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都要和你道歉，我没有资格奢求你的原谅，但还是想真心地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突然提起七年前，鹿霜才意识到，林深回去找文曼青对峙当年的事情的时候，在他们家，一定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涛。 “她的性子，太过偏激，也太过强势，曾经我也想过改变她，结果争执不过，反倒给自己养成了个逃避、纵容的性子。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害惨了你们下一辈啊！如果不是她，你和深深可能也不会……” “不会的伯父，”他的话被鹿霜陡然打断，“我和林深分开，不是因为阿姨，是我们自己的原因。” 林承基的表情落寞了一瞬：“你说得对，感情这事，哪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小霜啊，听说你年底要结婚了，伯父提前祝福你，得遇良人，你是个好孩子，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鹿霜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和林深走在一起，却也知道不能强求。 林承基和文曼青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她的高压下生活，但却仍然愿意与文曼青逆向而驰，给了鹿霜一份信任和支持，她由衷地感动。 她尽力地弯曲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伯父……” 出了林承基的房间，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她却从心里感受到一股寒意。 以前念书的时候，她不明白文曼青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出身、家庭，这些都是自己不能决定的，她知道自己家经济条件不好，但父母对她都是全心全意的爱护，她从不觉得应该在这些方面有所自卑。 但如今，她算是彻彻底底能够明白文曼青的心情了。 自己从小引以为傲的儿子被弄到这么一个偏远的林场来，生活条件差不说，工作前景也大打折扣。 两个退休老人在家，有个头疼闹热的也无人过问，两个人脾气还不对付，相看两生厌。 如此这般情况之下，她又怎么可能会对这个已经跟林深没有任何关系，却还处处影响着他的前女友，有所好感呢？ 鹿霜在日头下站了许久，却仍旧不觉得暖和。 她能够感觉到，林场的冬季，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有些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晚上的时候，鹿霜给王锋院长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有别人来接替林深做一些实地的实验，不需要常驻，偶尔去一趟就行。 王院长在讶然之外，仍旧给了肯定的回答。 鹿霜又问了林深如果现在回学院，会不会对他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王院长没有具体阐明，只说了让她放心。 林深当时要走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后来王锋给他找了理由，说是要弄校企共建的试验基地，让他常驻木兰林场，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非议。 现在什么显眼的成果都还没出来，又突然要回去，多少也是会惹人议论的。 王锋虽然没有直接问，但也知道，两个人之间闹了不愉快。 上次林深和他讲了自己和鹿霜之间的事情，他知道，林深是个冲动的，鹿霜却不是。 鹿霜电话里的语气，充满了果 第88章 驱逐 鹿霜足足酝酿了两天，思考着要怎么和林深开口。 她甚至拿出纸笔来，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但笔记本上乱七八糟的符号，彰显了她的无助。 林深不是机器人，她没办法在脑海中模拟和他的对话。 甚至她都没有把握能不能说服林深，她只能让自己心狠些，再心狠些…… 那天下午，她去办公室的时候，林深和方子文正在里面对实验数据。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那两人也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手里的资料上。 她便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下林深，这段时间因为腿伤，加上育苗基地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偶有两次和方子文吃饭的时候，听他说过，在林深的指导下，他的博士论文开题已经顺利通过了。 不用林深说，鹿霜也完全能想到。 一般的学者，又要带学生，又要做科研，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了。 林场这边却还有一大堆开创性的任务等着他，他虽然腿伤了，却是一天也没有停下来过。 想到这里，鹿霜的眸子又暗了几分，她下定了决心，在门口轻咳了两声。 林深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眼眸亮了一瞬，忙扶着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过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温柔，鹿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个拳头狠狠地捏在一起，紧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林深。 “叶叔说叫你晚上上去找他喝酒。” “是吗？他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鹿霜不擅长说谎，下意识地就会紧张，语调也不自觉地尖了些：“我怎么知道，早上碰见他他叫我转告你的，爱去不去！” 她害怕被拆穿，干脆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林深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晚上，他还是准时赴了约，他知道，鹿霜不是会逗他玩的人。 他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要借助拐杖，但膝盖多少能用力了。 他没叫叶平安下来接自己，自己摸索着上了了望塔的二楼。 一上楼，就看见鹿霜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桌丰盛的酒菜。 林深走到鹿霜对面，缓缓坐下来，开口笑道：“你想约我就直说呗，还要借叶叔的名号。” 鹿霜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林深的父母都在林场，自己和赵焱的关系也陷入困境。 她不得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避免让大家对于他们俩的关系产生更多的误会。 鹿霜没回答他的调笑，给两个杯子都倒上酒。 “叶婶自己酿的米酒，度数不高，能喝点吗？” 林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眉眼之中带着些笑意，在了望楼这浅黄色的灯光下，眼神之中之中多了几分缱绻…… 鹿霜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夹了两筷子菜塞到嘴里。 “吃菜啊，今天可是我专门去开的小灶，尝尝怎么样？” 林深听话地夹菜吃，虽然他不知道鹿霜今晚叫自己过来是有什么事，但能和她待在一起，总归是开心的。 “嗯，这个牛肉好吃！这个鸡也不错！” 林深非常给面子，每一道菜都给了很高的评价，鹿霜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欢欣。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你的腿要不要再去复查下，最近有感觉好一些吗？” “现在走路也没那么疼了，好多了，不用去了。” “你最近学校的事情多吗？” “还好，不用上课，只需要做研究，更纯粹了些。”林深有问必答，也不去问她的目的。 鹿霜又七七八八地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见林深一点没有不耐烦，也一点没有好奇。 她终于坚持不住，自己叹了口气。 她端起酒杯，面向林深：“林深，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林场、对我的照顾。” 林深刚打算端起酒和她碰杯，却突然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他放下酒杯，没喝鹿霜敬的这杯酒。 鹿霜自顾自地干下去，缓缓开口。 “林深，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事情，想你的父母、想你的学生，我觉得，你还是，回京大比较好……” 鹿霜中语气说出这一席话，放在桌下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屋里是死一般地沉寂，夜晚的风掀起阳台上的隔风帘，寒风泻了进来，林深原本挺拔的身姿，在那几分钟的时间，仿佛失去了力气。 他感觉自己嗓子紧得发疼，好半天才能开口。 “霜霜，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鹿霜的眼泪在那一瞬间落了下来，她以为林深会愤怒，会决绝，会生气。 但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卑微的语气，问自己，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 曾经的天子骄子，在她面前，卑微到如此模样。 鹿霜猛然站起身，冲到阳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哭了多久，林深便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直到她感觉身上泛起一阵凉意，才抬起头，没有回身看那人。 “对不起林深……”先前打好的所有草稿，在面对林深的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我妈找你说什么了吗？”林深的语气很平静。 鹿霜没点头也没摇头，林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和赵焱上次吵架，是因为我吗？” 鹿霜还是没有作出回答。 但林深早就注意到了，从鹿霜上次回来，她和赵焱就没有一起出现过，不像是巧合，更像是刻意避开。 结合上次赵焱的反应，也不难猜到。 林深勉强地笑了一下：“该 第89章 送别 看见鹿霜哭得不能自已，林深感觉胸腔里一阵一阵的钝痛。 他几度想伸手帮她拭去眼泪，却还是克制住自己。 “鹿霜，你知道的，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的，”鹿霜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鹿霜转过身去，把林深也扯过来，指着脚下的这一片黑暗。 “林深，我们的确拥有过很美好的过往，但那个时候，我们走在一条宽敞的大道上，可以并肩前行。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了，即使你不断向下兼容我，也不可能改变早就已经确定下来的环境。 现在，我想要的，只是在这苍翠青山上，能和我并肩同行之人。” 林深苦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我呢？你怎么知道在这青山之上，我不能与你同行呢？” 鹿霜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却没再开口。 林深知道，无论他愿不愿意，鹿霜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想要的同行之人，不是自己…… 林深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鹿霜听着他拐杖敲打在木质楼面上的声音，等他缓缓下了楼，蹒跚的身影隐入树林之中，才完全瘫软下来。 夜晚的了望台冷得她发抖，她却固执地坐在阳台上，不愿意离去。 没有想象中的争执、争吵和愤怒。 林深平静得让她害怕，但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次一别，应当就不会再见面了。 自此之后，他们该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过自己原本的生活。 鹿霜坐在阳台上，独自喝完了她带的两壶米酒。 等叶平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和她换班时，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了望塔必须要留人，叶平安看了看表，已经深夜了，也不能把人就留在这儿。 他打了电话给赵焱，赵焱开着车上来，看到瘫软在阳台上的人。 身上盖着叶平安的衣服，睡得很安详。 “我，我也不知道小霜喝了多少，我也不好弄她进去，只能给她搭个东西上，这山上太冷了，你快带她回去吧。” 赵焱点了点头，轻松地把人抱起来。 他没问叶平安鹿霜约了谁，虽然里间的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 他也不想在叶平安面前展现出他们之间的矛盾。 把人放到车里，他才仔细端详着怀里的人。 好看的眉眼紧皱在一起，似是在睡梦中也有许多的烦心事。 樱桃小嘴中偶尔飘出几句呓语，都是碎得不成片的“对不起”。 赵焱的心软得不成样子，两个人闹别扭的这段时间，他天天早出晚归，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如今怀里抱着这软乎乎的身体，他忍不住把额头靠上她的，想与她亲近亲近。 皮肤一接触，赵焱才发现她的额头滚烫。 他不敢再耽搁，连忙开车下山。 时间太晚，赵焱不好去找医生，又想着她喝了酒，退烧药也不敢随便吃。 便只能物理降温，他拧了湿毛巾放在她的头上，又拿酒精给她擦拭手脚。 反复几次之后，鹿霜身上的温度没怎么降，天色却已经亮了。 赵焱急得不行，只能去把医生从睡梦中叫醒，一顿忙活，给鹿霜打了一针退烧针以后，赵焱才算放心下来。 赵焱嘱咐了隔壁婶子照看着鹿霜，自己上山巡逻去了。 等他中午下山的时候，看到方子文抱着一大纸箱的资料，急匆匆地上楼。 “子文，搬这些干啥？要不要帮忙？”赵焱凑过去问。 方子文的脸色不太好，看见赵焱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 “唉，不知道老师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说是王院长打电话叫他回去。” “回去？回去待多久？”赵焱很诧异。 “什么待多久啊，回去就是回去，不回来了！以后林场要是有什么事，学院会再派其他的老师过来，但是不会有人在这儿常驻了。” 赵焱还没反应过来，方子文就抱着箱子准备上楼，一边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焱哥你可别说出去，老师说我们要悄悄地走，唉，也不知道我的论文怎么办！” 赵焱愣在原地…… 鹿霜昨晚在了望楼见的人是林深？ 是林深主动要走，还是鹿霜要求的？ 应该不会是林深主动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突然，还要悄悄地走。 鹿霜又怎么会突然赶林深走呢？育苗基地的事情都还没建成，这时候林深走了，剩下的这么多事情，又有谁能接班！ 难道鹿霜真的是因为自己吃醋，才赶林深走的？ 赵焱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饭也顾不上打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鹿霜人已经醒了，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很差。 赵焱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了些，但还是有点烫。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鹿霜轻轻地摇头：“不用，应该就是吹了冷风着凉了，吃两顿药捂点汗就好了。” 赵焱倒了水喂她喝，看她虚弱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刚才的事情。 犹豫了好半天，赵焱还是开了口。 “刚我碰到子文，他说，林教授要回学校了，以后不在我们这儿了。” 鹿霜平静地点了点头，看她的表情，赵焱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霜霜，其实，你不用这样，他，他也挺不容易的……”赵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坏事一般，心里发虚。 鹿霜却按住他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回到京城，才是对他最好的结果。林场是我们的，始终要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赵焱看着她的眼睛，澄澈却坚定。 “等下你去帮我送送他们吧，我现在可能下不了床。” 赵焱点了点头。 下午 第90章 初雪 林深苦笑了半秒，伸出手，和赵焱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两个男人之间，短暂的眼波流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把想说的话传递给彼此。 林深胳膊上暗暗使劲，拉近了赵焱的上半身，两人浅浅地拥抱了一下。 “照顾好她，祝你们幸福……” 林深的耳语飘进赵焱的耳朵，他的声音已经抖得稀碎，来不及得到赵焱的回答，便转身上了车。 文曼青和傅娇娇坐在后座，发出一声冷笑。 “没见过情敌这么亲热的，真是搞笑。” 林深靠在副驾驶上，没搭理文曼青的冷嘲热讽。 林深没怨过赵焱，甚至觉得有一丝抱歉，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他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和鹿霜过日子。 如今既然鹿霜已经下定了决心，林深觉得自己也没有再执着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从一开始决定留在林场的时候，他就说过，给自己一个和赵焱公平竞争的机会。 如果最后她仍然选择和赵焱结婚，那自己一定会祝福他们的婚礼。 如今只是早了些，只是不能亲眼看到她穿上婚纱…… 林深看着窗外闪过的树苗，眼里大雾弥漫，混沌不已…… 林场的冬天应该快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下初雪呢？ 不知道山顶的那些树苗，能不能扛过这严寒的冬天？ 不过还好，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赵焱看着林深的车一路颠簸，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回过身，才看到站在他背后，同样面露不舍的方子文。 “子文，你怎么？” 方子文收回眼神，笑了笑：“焱哥，我的博士论文题目已经定下来了，就是以木兰林场为例，我不想换题，想等实验做完再回去，行吗？” “这当然行啊！只是你一个人在这儿做实验，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现在林深走了，就剩方子文一个人留在这里，即使他已经在林场适应很久了，也多少会觉得有些可怜。 但方子文却摇了摇头：“做学术本来就是孤单的，放心吧焱哥。 老师走的时候都给我交代好了，有问题的时候他也会远程指导或者叫其他老师过来帮忙，我一定会帮着林场把育苗基地建好的！” 赵焱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林深人走了，却还把他最在意的学生留在这里，帮助林场完成未尽的事业。 他感激地拍了拍方子文的肩膀：“辛苦你了！” 赵焱和方子文一起走回了宿舍，赵焱上楼去了鹿霜的房间。 她斜靠在床头上，门半开着，似是一直在等着他。 赵焱进屋给她掖好了被角，看到她眼神里的关切，主动开了口。 “他们已经下山了。” 鹿霜轻轻地点头：“好，走了就好。” “子文没走，他说，想留在这边把实验做完，才好写博士论文。” 鹿霜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是林深把方子文留下来的。 育苗基地前期的建设，方子文一直跟着林深，对他的理念和操作非常熟悉。 让方子文留下来，是他对于林场最后的牵挂…… “知道了，也辛苦你了，你去忙吧，我再躺会。”她的声音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 赵焱没再说什么，起身帮她关上了门。 鹿霜卸了力气，滑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脸，不敢哭出声，房间里只偶尔响起细碎的呜咽声。 傍晚时分，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下雪啦！下雪啦！” 鹿霜看了下时间，比去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了一个星期。 她知道，林场即将迎来一年中最漫长的季节。 一场大雪落下，一年的尘埃与喧嚣全部被掩埋，一如她的愧疚、落寞、心酸，全部都被留在晴朗的夏日里。 鹿霜躺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精气神。 雪已经停了，但地上还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叫了几个人，拿着各种扫雪工具，把上下山的必经之路清理出来，防火队的队员们每天都要上下山好几趟，路上积雪走起来很危险。 来扫雪的基本是赋闲在家的妇女和小孩，大家一边劳作一边聊天，欢声笑语很快传满了树林。 鹿霜穿着薄薄的羽绒服，背后渗出一层薄汗，感觉昨天积压在身体里的热气又蒸发了些出来，整个人感觉都轻松了不少。 一个雪团突然打中她的后背，她转过身去，是个戴着红帽子的小男孩。 “小皮球，你敢砸我！是不是想挨揍了！” 小男孩笑得哈哈的，一点也不怵，朝着背后喊了一句：“快！一起打霜姐！” 孩子王一招呼，其他的几个小孩纷纷扔下手里的工具，抓起雪就往鹿霜身上砸。 一时间鹿霜被四面八方的攻击整得连连后退，偶有雪块触碰到皮肤，激得她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鹿霜平时在林场的员工里很有威信，虽然年纪轻，但碍于她的身份，基本没几个人会和她开玩笑打闹。 但这些小孩不一样，他们从小被鹿霜看着长大，每次碰到他们，都会笑着给他们拿好吃的。 自然而然地也就没人怕她，一个个嬉皮笑脸地“欺负”她。 鹿霜假装生气地恐吓他们，却没起到什么效果。 她只能迎着“攻击”而上，一把抓住始作俑者小皮球，把他倒插葱似地插在雪地里。 雪地柔软，小孩也不会受什么伤，只是沾了满脑袋的雪，爬起来之后像个圣诞老公公，引得大家都哄笑不已。 鹿霜的眉眼也舒展开来，捂着嘴笑得不行。 小皮球还想卷土重来，被他奶奶一把拦下：“可以了可以了，你霜姐昨天发烧还没好完呢，别弄她了。” 小朋友们都是懂事的，一听到说鹿霜 第91章 延续 鹿霜愣了一会，蹲下身耐心解释：“林教授什么时候说的要和你堆雪人呀？” “就上次他给我补课的时候说的，我写的作文是堆雪人，他说叫我下次带他一起，我们还拉勾了呢。” “他还给你补课了？”鹿霜很诧异。 旁边的孩子妈妈过来插话：“是啊，孩子们有啥不会的，都拿着去找林老师，说他是大教授，什么都会，不过林教授脾气是真好，这么多小萝卜头，老去骚扰他，他都没嫌烦过！” “是啊是啊！”其他几位婶也附和着：“林教授脾气好着呢，暑假的时候我们家那个大的，也老是去找林教授问题呢。” 鹿霜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又像落叶拂地似的，被扰乱了几分。 原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林深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他说想要融入林场，就用实际行动，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接受他、喜欢他，他一向有如此魔力。 鹿霜酝酿了片刻，还是轻声开了口。 “林教授学校有事，紧急把他调回去了，以后他可能就不怎么来林场了，他走得急，叫我跟大家说声抱歉，没时间和大家告别了。” “啊？林教授走了？”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 片刻后，才有年纪大些的婶子安慰道：“林教授本来就是京城的人，能来我们这儿帮忙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能一直留在我们这儿啊！” “是啊是啊，林教授那么厉害，过几年就是厉害的科学家了！可不能一直耽搁在我们这儿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 偶有两个小孩听了个囫囵，用稚嫩的语气问着自家妈妈，为什么林老师不回来了？ 女人连忙捂着嘴把孩子抱远些，不敢对上鹿霜的眼神。 大家都知道，林教授莫名其妙地来，又无缘无故地走，肯定是和鹿霜有关的。 但内里的原因，没人想问，也没人敢问…… 扫完雪之后，鹿霜刚回到办公室，方子文就找了过来。 他的头发眉毛上还挂着雪花，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霜姐，这还没到国庆呢，林场这么早就下雪了，这也太神奇了！” 方子文是南方人，虽然京城也会下雪，但这样鹅毛般的飘雪，他还是第一次见，一大早就出去在雪林里撒了一波泼了。 鹿霜给他倒了杯热茶，调笑道：“你现在觉得神奇，再过两个月就烦了，到时候大雪封山，出都出不去。” 方子文摆了摆手：“不会的，我不需要下山，我的任务就是呆在山上，老师说了，做学术要耐得住寂寞。” 鹿霜眼眸闪了一瞬，林深这样一个张扬桀骜的性格，居然也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她把方子文拉过来坐下：“子文，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如果你不想待在我们林场，我可以帮你和林深说。 不要因为他的要求，就让你一直留在这里，远离学校和老师，实在是不利于你的学习。” 方子文瞪大了眼睛：“霜姐，你以为是老师要求我留下来的？”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一向听话，但也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啊。” 方子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误会了霜姐，是我自己申请留下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喜欢的博士论文选题，当然要从一而终地把它做下去啊！” “但你也可以不用一直待在这边嘛，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你帮了我们这么多，你想要什么数据我肯定都会给你的。”鹿霜仍旧劝解他。 方子文还是摇头：“那不一样，别人做的，和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实验结果，完全不一样。 而且老实和你说吧霜姐，我真的很喜欢我们林场，我选择读博的原因就是想一直待在学校里，想有一个干净纯粹的环境，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我来了林场才发现，这里更能满足我的要求，这里的人都很单纯、很友好，这里的树也很多，比京城多多了，跟我的老家一样。 霜姐，我不敢和你保证，自己能够在林场待多久，但是我可以和你保证，现在的我，是真心实意想待在林场。 而且我知道，老师在林场的规划才刚刚起步，他还有很多事想做，既然他做不了，那就由我来替他完成吧！” 方子文的语气很淡，没有太多的慷慨激昂，却让鹿霜差点落下泪来。 她垂下头眨巴了好一会眼睛，才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郑重地举起茶杯：“子文，以茶代酒，感谢你，愿意留下来，也谢谢你，对于我们林场的付出。” 向来内敛的男孩在鹿霜的注视下突然红了脸，慌慌忙忙地举起杯子：“霜姐你别这么客气，我也做不了什么……” 秋天的雪通常不会持续太久，雪化得差不多了以后，鹿霜带着方子文一起上了山。 给林深早就选定的试验田简单打了个围，把土翻了一下，然后埋下那些选好的优质树种。 每一颗种子间隔一步的距离，几大包的种子，真的做起来，工作量不小，但鹿霜没有叫别的工人来帮忙。 她固执地认为，林深走了，这件事情理应由她和方子文来做。 方子文继承了林深的衣钵，对于每一个种子的深度、湿度都了然于心，鹿霜便在他的指导下，挖土、掩埋、施肥、浇水。 一颗一颗种子埋下去，要在这里经历一个冬天的严寒。 每一颗种子都是林深精挑细选出来的，承载了他对于林场的希望。 在来年春天，冰雪融化，阳光和煦，若它们能够感受到生机的召唤，萌发新芽破土而出。 那就代表，林深留给木兰林场的，不仅仅是一批耐寒抗风的树苗，而是全新的、宝贵的，在高海拔的山上育苗成功的经验。 第92章 机会 傍晚时分，鹿霜正埋头挖土，突然被方子文叫了一声。 “霜姐，你快看！” 她伸展麻木的腰肢，抬眼看去，原本素白神圣的雪原之境，映着夕阳洒下的余晖，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霞光。 绿色上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白色上面又侵染了一层粉金色。 层峦叠嶂之间，让人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 纵是见惯了林场日升日落的鹿霜，也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她下意识地深呼吸，清冽纯净的空气进入心肺，眼睛和脑子的双重净化，在一瞬间就扫去了连日来的惆怅与疲惫。 在不经意间，鹿霜的脸上浮起放肆的笑容，眼里映照着雪原与霞光，亮的惊人。 “咔咔咔”的快门声响起，鹿霜才回过神来，赶忙也掏出手机，想定格住这罕见的美景。 她不是爱分享生活的人，但此刻却忍不住把照片发给了赵焱和邹倩。 赵焱回得很快：“嗯，我也看到了，很漂亮。” 对比之下，邹倩则显得激动极了：“卧槽，这就下雪了？太美了！ 我看东北地区都还没下雪呢，你们是不是全国下雪最早的啊？” 鹿霜笑着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太夸张了，海拔比我们这儿高的山多的是呢。” 邹倩不以为然，“那些地方也没啥人住啊！我说是最早就是最早，多好的宣传噱头啊！” 邹倩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主意。 但凡第一、最早，总是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鹿霜上次从新华林场回来之后，和她打电话时也说过关于林场未来的生态旅游方向。 眼下正好有了素材，为何不宣传一波，就算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也能够在大众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邹倩的计划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所以也没打算告诉鹿霜。 挂了电话，她随手将照片转发给杂志社的微博运营。 除了平时杂志内容的明星宣发，微博账号为了保持活跃度，也会每天更新一些与主页无关紧要的内容。 有时候是一些励志故事，有时候是一些美景美图。 鹿霜的这一组照片，并不显得突兀。 运营的小妹妹一向擅长抓热点，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还穿着短袖，想着国庆去哪里能凉快点的时候。 她果断发了一条文案为：【你在南方的艳阳里露着腰，我在北方的大雪中裹着貂。#2021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最后还不忘贴心地写上，图片来源：木兰林场。 邹倩也用自己的私人账号转发了，她的账号时常更新一些明星合影，有十几万粉丝。 照片发出去的前几个小时，评论点赞量都平平无奇。 邹倩便也没放在心上，宣传这个事情，如果不愿意砸重金，那就只能细水长流，慢慢刷存在感。 鹿霜平时没有刷微博的习惯，林场里的生活节奏虽然缓慢，但是一点一滴的事情，足够把生活填满。 这一个晚上，鹿霜睡得很沉，林深却看着方子文的照片陷入了失眠。 如果再晚一天，他就能见到等待已久的初雪。 可以在大雪覆盖的高山之巅，埋下那些由他亲手挑选，代表希望的种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 种一棵树需要十年，他即使能够将他们种下去。也不能等到他们长大。 木兰林场终究是他们的家，不是他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邹倩下意识地打开微博，看到满屏的99+也没有在意。 平时发的那些明星合照，也会有很多粉丝闻风而动过来控评。 但当她点进自己主页的时候，才发现火爆的是自己转发的木兰林场的照片。 与此同时，微信上运营小妹妹的消息也发了过来，美滋滋地向她邀功：“主编，这么好的数据，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啊？” 邹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去微博上翻找了一遍。 先是视觉中国的官方账号转载了这组照片，配文【海拔两千米的高山上，降下2021年的第一场雪。】 紧接着蒙省文旅局也开始转发这条微博，文案是：【来蒙省，赴一场冰雪之约。】 自此，无数的旅游博主以及各类社会新闻媒体，都为木兰林场这场雪，打上了2021年第一场雪的标签。 许多的南方人在下面叫嚣着自己还饱受着高温的折磨，木兰林场竟然就下雪了。 还有人说马上就要订机票去避暑。 邹倩完全没了上班的心思，捧着手机在床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然后才打电话给鹿霜。 习惯早起的鹿霜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一接起电话，邹倩就神神秘秘地：“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你不会来我们林场了吧？” “哈哈哈哈，”邹倩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看来你确实是太思念我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消息比这个还好！” 听着邹倩在那边激动地说着有哪些账号转发了林场的照片，达到了多少的点赞量、评论量。 鹿霜呆呆地握着手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借这一波宣传的契机，来发展我们林场的旅游业？” “对啊！这次的宣传，加上上次的新闻，怎么说也给你们林场打出知名度了吧，你既然想发展生态旅游，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鹿霜脑子里一片浆糊：“可是，林场一般旅游都是在夏季吧，我看新华林场，还有其他一些林场都是这样的，我本来打算慢慢筹划等到明年再开始具体操作的？” 邹倩的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机不可失啊霜霜！我不是搞旅游的，我都知道要打造自己的特色，你干嘛跟人家的林场比呢？只要游客愿意来，夏季避暑冬季乘凉，这难道不好吗？” 鹿霜的脚步止住了，邹倩的话贯穿进她的耳朵里 第93章 短板 鹿霜立马回到办公室，先是搜索了一波全国各地林场的旅游建设经验。 有的林场依托周边的其他景点，成为了环线中的重要一环。 有的着力打造家庭休闲娱乐露营的好去处，还有的则着力于生态氧吧、绿色福地。 虽然林场的性质差不多，但却各有各的抓手，以此匹配到不同的人群。 鹿霜一边看别人的案例，一边和自家做对比，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罗列出一大堆木兰林场的优缺点。 她思索许久，打了个电话给叶步。 电话那头本开始嘈杂的环境，但一听到鹿霜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叶步马上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语气也正经了起来。 “小布，姐想请教你个事，你在京城里上学，去过的地方也多，这个事我只能和你商量。 你觉得，如果我们林场来发展旅游怎么样？” 叶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从胸口中喷发出一种激动的感觉。 霜姐竟然这么看重他！竟然来和他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情！ 叶步握紧手机，咳嗽两声，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们有一门课，就是关于林业的产业链发展的，我记得里面提到，国内外的林场，目前发展生态旅游的很多，寻求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平衡点，有利于林场的可持续发展。” 叶步背课文似的回答逗笑了鹿霜：“这些我知道，我是说，你觉得咱们家林场，如果发展旅游的话，条件怎么样？” “咱们林场环境那是一等一的好啊，那空气、那景色，随便几张照片就是绝美啊！ 而且咱们离京城比较近，又背靠呼伦贝尔大草原，完全可以吸引很多想在华北地区短途旅行的人啊！” 叶步细细说了一遍自己能想到的林场的优势，越说越觉得兴奋，感觉木兰林场真的是一个旅游的绝佳目的地。 等他说完之后，鹿霜又开始循循善诱：“那你觉得我们有什么短板吗？” “短板？”叶步挠了挠头：“呃，我觉得最明显的是交通吧，从京城直达乌县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还是早班车，好难起得来。 而且我们上山的路，又窄又陡，就算是自驾来的人，上山也是很有难度的。 其次的话，我们山上的住宿条件也一般，虽然有空的宿舍，但比不上人家那种特色民宿有意思。 还有还有，我们还应该发展点特色菜，就是菌类啊野味啥的，城里人最好这一口了！ 我们林场虽然风景好，但干转起来也有点无聊，我们还应该发展几个标志性的地点，用来看日出的、玩水的、耍雪的，都给它们整两个好听的名字，到时候别人来了行程也好安排！” 叶步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本来打算接受鹿霜的夸奖，却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鹿霜看了看自己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和叶步说的也差不多。 所以林场的优缺点大家都能够看出来，但如何规避缺点，弘扬优点，这就是个难事了…… 鹿霜分神的空档，听筒里传来叶步不太确信的声音：“姐，我有什么说的不对吗？” “没有没有，我觉得你说的都有道理着呢。只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修补我们这些短板。 住宿和饮食都好解决，大不了挪一栋宿舍楼出来专门接待游客，再翻修一下，整一点特色装饰啥的。 吃饭也简单，再请个厨子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很多特色菜，我们林场里的婶子就会做，做的很正宗！ 主要是这个交通的问题，都不说京城到乌县了，就咱们上山的这一段路，要是想修缮扩建，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且不说我们林场现在有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我也不敢拿这么多钱出来发展旅游啊！这风险太大了！” 听完鹿霜的分析，叶步也犯了难。 两个人又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些方案，却都不能自洽。 “那我再去搜集些资料吧姐，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可供借鉴的案例。” “好，我也再想想。” 鹿霜挂断了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明白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一上来就遇到这么多的拦路虎，也难免让人觉得丧气。 她趴在桌上发了会呆，方子文敲响了她的门。 “进来！” “霜姐，这是我今天上山去监测到的土壤温度和湿度，今天化雪，温度比昨天还要低一些，不过一切都还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你看下数据。” 鹿霜接过他的报告单，自从林深走了以后，方子文的学习工作便是直接向鹿霜汇报了。 虽然有的技术方面的问题她并不是特别懂，但她也只需要从自己的经验给出意见。 她知道，林深虽然远在京城，肯定也不会忽略了他在林场的这个学生。 鹿霜翻看着手里的报告，方子文却瞥到了她手下乱七八糟的草稿纸。 “这是什么呀？”他顺手拿过来。 鹿霜也不想隐瞒什么，直接把自己的苦水倒了出来。 “上次去新华林场，看到他们旅游业发展的不错，我也有些眼红，毕竟是为林场创收嘛，想说试试看，这才刚开始呢，就感觉一大堆的问题。” 方子文仔细辨认着鹿霜的鬼画符，笑着说道：“霜姐，你这是在分析林场发展旅游的优劣势啊！你这写的也太抽象了！” 鹿霜哭笑不得地给他解释：“这边写的是优势嘛，主要就是生态优势。 劣势的话就多了，交通、特色、景点打造，这些都恼火得很，想全部解决好的话，投资太大了！” 方子文顺着鹿霜的思路，思索了一会。 “霜姐，发展旅游我觉得也没必要什么都准备好吧，我们也不具备这个条件啊。 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去过一个偏远山区的景点 第94章 女领导 鹿霜闻言立马打开电脑，搜索方子文说的这个地方。 “你是说，这个地方其实没什么人工努力的痕迹？纯粹就靠自然景观？那这样游客的体验不会很糟糕吗？” 方子文摇了摇头：“其实很多游客都能理解，有些天然美景就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像九寨沟、稻城亚丁，这些地方自然条件都很艰苦，在路上也需要花费非常多的时间，但依然不能掩盖它们的吸引力。 而且我相信，虽然我们林场的交通条件差一些，但是像住宿、饮食还有服务态度这些方面，我们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所以霜姐你想做的话，不妨试试，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鹿霜原本紧盯着屏幕的眼神移到方子文的脸上，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眼里满是信任的目光。 鹿霜也突然咧开了嘴，这样被人信任的感觉她并不陌生，但依然让人觉得心潮澎湃。 方子文的话给了鹿霜很多启发，她想发展旅游，不一定要对标国内其他的林场，林场的特点都差不多，一味效仿别人，反而打不出自己的特色。 但把眼光放到全国各地的知名旅游景点，那就不一样了。 海拔三四千米的稻城亚丁，即使是徒步上山，也依然有着未知的吸引力。 从最近的省会过去也要七八个小时车程的九寨沟，依然凭借着绝美的自然风景，成为全世界知名的旅游目的地。 木兰林场虽然比不上这些地方的鬼斧神工，但她相信，这里依然不失为一个休闲放松乃至攀登徒步的好去处。 鹿霜办公室的灯整晚未关，经过一个通宵的奋战，初步形成了一份木兰林场发展生态旅游的策划书。 第二天一早，她拿着这份策划书，去了乌县林业局。 上次的环保风波波及不小，原来的林业局局长何洪波已经被调任至隔壁某县去做了档案馆馆长。 至于新来的领导，鹿霜倒是还没见过。 但她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上任不到一个月，这个时候说什么具有开创性的事情，都是更有可能一些的。 依然是原来的办公室，鹿霜在门卫那里做了登记，熟门熟路地到了门口。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鹿霜可以看到里面那位正襟危坐的女局长，穿着职业套装，不怒自威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鹿霜来之前已经查过这位领导的资料，一路从乡镇干起来的大学生村官，虽然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这气质看起来，确实是要成熟不少。 鹿霜对着手机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尽力掩去自己通宵熬夜的疲态，弯曲嘴角扯起一个标准化的笑容，叩响了门。 “进来。” 鹿霜走到办公桌前，微微倾着腰：“詹局您好！我是木兰林场的鹿霜，早就该来拜访您了，想着您刚刚履新，这段时间都比较忙，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您啊！”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詹琴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了然，礼貌地和她握了握手。 “木兰林场啊，我正在看你们的资料呢。”詹琴挥了挥手里的文件，以证明自己没说客套话：“这段时间确实事情比较多，本来想着过几天到你们那来看看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鹿霜哈哈大笑，高兴得直拍巴掌：“那可太好了！我今天过来是想给詹局汇报工作，但实地的情况肯定要詹局亲自来考察了，才能证明我所言不虚嘛！” 鹿霜不是第一回和政府官员打交道，虽然对面前这位詹局长还不够熟悉，但她想着热情大方老实总是没错的。 而詹琴新官上任，确实也需要在最短时间内了解本县的生态情况，尤其是一些知名的林场，是很有必要接触一番的。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抱着各自的目的，聊得非常热络，丝毫没有一点冷场。 尤其是詹琴，她以前是在基层做一把手，掌管全局工作，对于林业工作虽然有所涉猎，但并不专业。 鹿霜并不自恃经验丰富对着她说教，却又在不经意之间向她传递了许多本行业的专业知识，尤其是她说到自家林场时，优点也有缺点也有，既不夸大也不贬低，让她非常欣赏。 聊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敲门提醒詹琴，十点半还有会议，鹿霜才察觉自己铺垫的有些太久了。 她看着詹琴已经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了，索性不再拖沓，直接将策划书递到了詹琴的办公桌上。 “詹局，今天来还有一个事，我们木兰林场后续想借助林场目前已有的生态优势，发展一波生态旅游，这是我们的一个初步想法，还请您看看，给我们多提意见。” 詹琴有些惊讶，却还是接过了策划书。 她简单翻了一下目录，木兰林场现有的优缺点以及未来的打算，都赫然在列，看来这才是鹿霜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 既然把策划案递到了她这里，那一定只有两个目的，要么争取政策支持，要么争取资金支持。 詹琴点了点头：“搞旅游我不是专业的，但是事关咱们县林业的可持续发展模式，我会认真拜读的，我现在有个会，回头我看完了和你联系。” 鹿霜连忙接过话头：“好的詹局，那就麻烦您了，您看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呢？” 等鹿霜捧着手机走出县政府大楼时，已经看到了詹琴通过她好友请求的消息，连忙发了几句客套话过去，才起身回林场。 和新领导的会面，比她想象中更为顺利。 乌县并不是旅游大县，虽然挨着呼伦贝尔草原，但是因为没有发掘出具有吸引力的旅游景点，红利全都让隔壁几个县城吃去了。 如果是以前那位何局长，鹿霜倒是拿不准对方愿不愿意为了这个事上心。 但现在这位詹局长，她倒是有信心了许多。 虽然对方并没有给她肯定的 第95章 冰释 鹿霜回到林场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点，连着奔波劳作了两天，感觉身体的疲累感非常重。 她本来想着直接收拾下睡个午觉缓一缓，赵焱却端着饭盒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从林深走后，她没有主动去找过赵焱，偶尔碰见，也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话。 她本来以为，赵焱一直介意的心结没了，两个人或许能和好如初。 但不知道为什么，分手的话一旦说出了口，就算没有真的断掉这一层关系，心里却总归有芥蒂。 鹿霜没想过要和赵焱分开，却也赌气似的不想去找他。 此刻赵焱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门口，她有些惊讶，却也没有不让他进门的理由。 没等她开口，赵焱就自顾自地坐到了桌边，打开饭盒，里面的饭菜都还冒着热气。 鹿霜早上急匆匆地下山，本来就没吃早饭，一闻到这个香味，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席卷了全身。 “前面吃饭我看到你没来，打听了一下，子文说你下山去了，我就把饭给你留出来了，赶紧吃吧。” 鹿霜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吃过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是有些空了，便也没再客气，接过赵焱手里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单独相处过了，赵焱有意想找些话题，缓和下关系。 “今天下山有什么事吗？” 鹿霜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说：“我去见了新上任的林业局局长，是个女生，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这么年轻？好相处吗？” “还可以，看起来比较严肃，看聊天还是比较随和，没什么架子。” 鹿霜大口大口地吃得很香，赵焱赶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慢点吃，别噎着。对了，今天怎么会想起去见那个林业局局长？” 鹿霜嘴上忙不过来，没空和他解释那么多，从包里掏出了一份策划书递给赵焱，让他自己看。 赵焱不擅长这些文字工作，看得也很忙，等他一字一句地认真看完，鹿霜也已经开始擦嘴了。 “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说起工作，鹿霜心里的那点别扭感就消失了，只想着多多收集大家的意见，好让自己的方案更完善一些。 赵焱没有立即接话，他还在仔细思忖着鹿霜后面写的那些发展措施，并联想到林场的实际，一条一条地对照起来。 “我觉得，徒步这个点子很好，我们林场的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是走惯了，但是第一次来的人走起来还是非常费劲的，像林教授……” 赵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鹿霜本来还奇怪，突然才意识到，他是提到了林深。 她眼波流转之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示意赵焱继续说。 “对于第一次来的人来说，全程徒步上山，还是很有难度的，如果有徒步爱好者的话，应该会有兴趣。” 鹿霜顺着赵焱的思路，“你的意思是，以徒步为主要卖点？吸引那些驴友来？那如果有那些体力不好的老人也想要登山怎么办？他们的体力可能不足以支撑他们上山啊！” 鹿霜的话刚说完，两个人的脑子中便同时浮现出解决方案：“观光车！” 新华林场那上上下下的旅游观光车，就是最开始让鹿霜眼红的东西。 木兰林场的路虽然不足以运行那样的观光车，但如果确实有老人想上山，他们免费接送也是没问题的，毕竟人家只要来了，吃饭住宿都是消费，相对应提供些服务也是应该的。 “没错！”赵焱点了点头，脑海中的想法又更发散了些：“我们以往走东线上山，这条路可以适用于没什么徒步经验和体力一般的人，但你别忘了，西边也有一条可以上山的路，只是陡了些。 这段时间我可以叫防火队的兄弟们多从西边走，踩出一条小路来，到时候再放上引导牌，即使是那种很有经验的驴友，也完全可以来尝试下在纯自然的环境中徒步，应该是挺吸引人的。” 鹿霜脸上的笑容逐渐有些收不住了，赵焱不愧是天天在山上到处蹿的人，一说起林场内部道路的设置，简直是太有想法了。 她兴奋地拍了一把赵焱的肩膀：“可以啊你！这个主意不错，前期只要有人来，后期修路、上观光车都是小问题！ 到时候我们再在山顶设置一些观景台，整个最佳摄影点，每个到山顶的人都送点纪念品，一定会激励到大家！” 赵焱已经很久没有在鹿霜的脸上看到这么兴高采烈的表情了，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感觉鹿霜说的这一切，已经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两个人面对面地笑了一阵，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鹿霜红着脸别过头去：“那个，谢谢你啊。” “啊？谢什么？” “谢谢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愿意无条件地支持我啊。” 赵焱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他没有刻意附和过鹿霜，只是从心底里感觉，她提出来的想法，都是很有规划、很有道理的。 而且她一心为着林场好，自己当然要支持她。 在赵焱眼里看起来顺其自然的东西，在其他人的眼里，却有了许多不一样的看法。 当鹿霜在会议上提出这个方案时，林场许多老员工都非常不解。 “霜啊，咱林场不就是种树的吗？怎么还要整什么旅游呢？我们一共就这么多人，忙得过来吗？” 这些问题一早就在鹿霜的预料之中，她耐心地解释道：“旅游如果发展得好，可以成为咱们林场的一个重要收入来源。 而且咱们林场都是男人干活的多，大多数的婶子就是在家做家务带孩子，如果到时候有游客过来，婶子们可以负责游客的住宿、饮食，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呀！” 会议室里几 第96章 赚钱 对于大多数的国有林场来说，营利不是工人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反正不管赚不赚钱，总有国家在兜底。 但是木兰林场不一样，他们盈亏全部自负，有些年头经济条件紧张，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大家也得硬扛着过去。 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林场呆着并不是为了赚钱。 但如果能有既发展林场，又能让大家生活富裕些的方式，尝试下也不是完全不行。 鹿霜站在主位上，扫视了一下大家脸上的表情，又添了一把火。 “我知道叔叔伯伯们在林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 但是大家也要考虑到，如果我们林场没什么营收，新一辈的小孩子们，还愿意呆在这里吗? 虽然大家一直说，以后大棒子打着，也要把儿子孙子留在林场，但是大家真的想这么做吗？ 孩子越长越大，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强迫是行不通的，只有我们林场具有留住人才的能力，才能够一代一代地发展下去。” 会议室里掀起一波不小的讨论，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坐不住了，左顾右盼地开始商量起来。 他们习惯了这样的苦日子，但年轻人却不一定能适应，就像老叶家那儿子，明明都上了林大了，却还是不愿意回到林场来。 如果林场以后一直是这样偏远落后贫苦的生活，那像这样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孩子们出去可以有自己的生活，那林场又该怎么办呢？ 以往没有讨论过的问题，不代表没人想过。 如今摆到台面上，大家才意识到，鹿霜想做的事情，不是眼前的一抔土一棵树，是关乎于百年林场发展的基业，是他们每个人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有人率先点了头，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开始举手表态，偶有一两个不太赞同的，也知道少数服从多数。 只是依旧忧心忡忡地叮嘱：“人多了，垃圾处理、环境保护、火灾防护都不是小问题啊，一定不要忘了根本啊！” 鹿霜郑重地点头。 她从小长在林场，这里对于她来说，是世代繁衍的故乡，她绝不可能只考虑经济效益，忽略林场的第一职责。 既然决定要发展生态旅游，这些环境的方方面面，自然是都需要考虑到的。 散了会，鹿霜依然没歇着，虽然两天没合眼了，但是眼前却有做不完的事情摆在她面前，她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在之前的策划案的基础上，她又着手梳理了发展生态旅游的前期条件——保护林场原有生态环境的具体措施，以及一旦实施，将会用到的各类宣传和推广渠道。 连着三天，鹿霜吃饭是赵焱送过来的，困了就在会议室里趴一会，征求了新华林场、邹倩以及魏田等人的意见，才算是形成了策划方案的第二版。 原来十几页的文件，足足被扩充到六十多页，鹿霜一字一句地翻看检查着，却仍然觉得不够。 宣传、交通、食宿、景点打造、服务态度、盈利模式，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考虑到，原本就是门外汉的她，此刻觉得大脑都快宕机了，却仍然做不到尽善尽美。 正当她纠结为难之际，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心中立马紧张了起来。 “喂，詹局您好，是我是我，明早九点半吗？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詹琴没有具体说约她干什么，只说明早九点半开个会，鹿霜有些惊喜又有些忐忑。 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方案，确定没什么基础性的错误，才强迫着自己去休息。 明天的会议很关键，必须要保持最清醒的头脑，不能再这样熬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过，鹿霜神清气爽地从林场出发，她穿的很正式，白色雪纺衬衣加米色西装长裤，还化了淡妆，整个人显得干练又精神。 到达县政府时，时间才刚过九点。 她端正地坐在会议室里等着，九点半，詹琴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还带着一位看起来年纪更长一些的女人。 “赵局，这位就是木兰林场的场主鹿霜；鹿场主，久等了，这位是文广旅局的局长赵思洁赵局长。” 鹿霜很惊喜，没想到詹琴竟然直接把文广旅的局长也带过来了，这至少说明，她们都对自己提出的方案有些兴趣。 她连忙迎上去：“赵局，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赵思洁头发微卷，身体也有些发胖，看起来五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随和。 “来，就坐，别客气，这两个月你们林场可出了不少风头哦，前段时间宣传部的李部长还说要找你们聊聊天，没想到老板竟然这么年轻。” 鹿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是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不过领导放心，我们以后再不轻易出幺蛾子了，就算出名，也一定是好事！” 赵思洁在县政府很多年，当然知道木兰林场事件的始末，她虽然不能左右领导的决定，却也能理解林场的做法。 此刻她看向鹿霜，又多了一份赏识的意味，这么年轻的姑娘，不仅能够经营这么大一家林场，还能于困境之中破局，自然不是什么浅薄之辈。 赵思洁摆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在其位谋其政，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你不用有负担。 说回正事吧，詹局给我看了你的策划案，说是你们林场想发展生态旅游，我简单看了下，构想是可以的，但很多具体的地方还没有讲清楚，所以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具体聊一聊。” 鹿霜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给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她又惊又喜地站起来，先给两位领导鞠了个躬，把那本丰富过的厚厚的策划案递给她们，又打开自己早就准备的ppt。 她虽然不知道今天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形式，但是提前做好完全的准备，总是没错的。 第97章 未来 鹿霜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深入浅出地讲了自己对于林场发展旅游业的各方面的规划，配上ppt上的图片，让两位领导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直观地看到林场现有的条件，和未来可以实现的方面。 詹琴和赵思洁偶尔插入一些问题，她也能够流利地应答，虽然算不上十全十美，但可以看得出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 等到鹿霜讲完时，詹琴递了杯水给她，鹿霜连忙道谢，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果不其然，赵思洁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惊喜更多了些。 “没想到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考虑到这么多的事情，你是专业搞旅游出身的?” “赵局谬赞了，我本科和研究生都在京大学中文，只不过从小就生活在林场，对这里的环境都熟悉，所以才能提出一些小的方面，不过更宏观上的，肯定还是需要领导来把关。” 她不经意之间透露了自己的学历，又说到自己从小就在林场长大。 两位局长相识一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样一个自愿返乡、扎根高山的高学历人设，会让人产生多大的好感。 詹琴轻咳了一声，率先开了口：“我对乌县整个林业的状况都还在学习中，不过最近也恶补了一些全国各大知名林场的经营模式，木兰林场这个生态旅游模式我还是很支持的。 以徒步为主要卖点，切口虽然小，但是前期投入也小，操作性应该还是可以的，只是后期的环境保护和基础设施完善一定要跟上，切记不能忘本。” 鹿霜一边听一边记，同样的话，从领导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军令，自然是要把态度摆端正的。 赵思洁也跟着点头：“詹局说的没错，既然是生态旅游，就一定要把生态的优势发展出来。 你这份方案很完善，但是也有很多地方落地起来比较有难度，这样吧，我拿回去请我们局里的专家也评估一下。 我们县以前没有探索过这样模式，所以前期调研一定要做到位，一旦决定要做，就不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定要确保方案中的各项措施都切实落地！” 这两人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鹿霜心里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她立马站起来鞠躬。 “好的好的！两位领导说的是，我这次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打造，我也代表木兰林场，欢迎两位领导实地过来看一下，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赵思洁站起身和她握手：“确实很有必要，看詹局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詹琴表示同意，三个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鹿霜回到车上，瘫在驾驶位上，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放松了下来，这两位领导看起来对于她的方案，至少是有七八层的满意的。 如此一来，她虽然不确定能够政府能够给到多少的资金支持，但是至少政策方面，会多多少少地向他们倾斜。 这样不管是在交通条件的改善，还是后期宣传上，都能够得到不小的助力。 鹿霜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和人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微信列表划拉了一圈，又不知道该告诉谁。 赵焱对这些和政府打交道的事情不太懂，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到他的回答。 虽然会兴高采烈地和她一起庆祝，却不能帮她分析一些领导话语中的内在含义，以及下一步的措施。 纠结了一会，她还是拨通了邹倩的电话。 鹿霜简明扼要地说清楚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进展，邹倩立马就尖叫了起来：“你太牛了我的宝！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听你的意思，我感觉这个林业局的局长应该更好拿捏些，新官上任嘛，总是想做出些成绩的。 至于那个文旅局的局长，我觉得你得再攻克一下，有些人就是笑面虎，表现上笑嘻嘻地什么都说好，其实背后不一定真的帮你办事！ 还有啊，我觉得你现在也不能光等着他们的答复，自己这边也要先行动起来，宣传上该预热就预热。 不过这块你也不用太担心，姐姐我可是专业的，视频图片啥的都可以发过来，我找人帮你处理，文案也可以我这边找人写，保证给你整的巴巴适适！” 邹倩一系列的安排把鹿霜逗笑了：“哪有这样的，这不是公权私用嘛，我怎么能白叫你干活？ 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想请你这边过来给我们拍一支专业的宣传片，我准备把一些社交平台的账号先运维起来，该引流就引流！” 邹倩立马答应下来，虽然从京城跑过去给木兰林场拍宣传片有些太折腾了，不过鹿霜这么在意的事情，她当然也想参与，能帮她多少算多少！ 和邹倩煲完电话粥，鹿霜才启程回林场。 后面几天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拿出自己荒废已久的相机，开始上山下河、各种拍照片。 这台相机是林深送给鹿霜的20岁生日礼物，也是鹿霜前二十岁生命里，收到过最贵的礼物。 当时她在校刊做采编记者，专业出身的文字能力不在话下，但是每当遇到需要拍照摄影的时候，她便只能厚着脸皮找师兄师姐借。 一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不光别人觉得烦，鹿霜自己也觉得很有负担。 她没有和林深抱怨过，但自从他陪着她去做了一次采访后，便在心里埋下了这个种子。 那时的鹿霜，收到这个礼物的第一想法并不是开心。 而是这么贵的礼物，她到底能不能收，如果收了，她又该怎么回礼。 少年人的爱实在太拿得出手，林深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激活了相机，给她拍了第一张照片。 在之后的那几年，鹿霜走到哪里，这台相机就带到哪里，见证了他们无数的回忆。 鹿霜再次拿出相机时，许多的画面便涌进了 第98章 第一波游客 鹿霜的动作很快，一日时间，就注册好了各个平台的宣传账号。 一张张构图细致、色彩浓烈的照片发布上去，彰显了木兰林场方方面面的景色。 凭着鹿霜自己的账号自然是掀不起多少水花的，但是在邹倩的帮助之下，不少摄像、旅游博主都纷纷转载。 虽然没有引起上一次那么大的热度，但是单看数据，宣传的效果还是十分可观的。 看着不断上涨的粉丝量，鹿霜乐开了花。 这几天，林场到处都忙碌了起来。 东向宿舍楼住的人家全部都搬了出来，空出了一整栋楼，作为之后接待游客的宾馆。 鹿霜采购的床品家具已经全部到位，几位婶子主动申请去把那栋楼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干净的床垫。 西边的小路，已经被每天上山下山的人踩平了，赵焱还带着人把一些格外突出的枝丫修剪了一遍，以免影响到游客的视线。 鹿霜制作了一份简易的简笔地图，理清了上下山的道路，又标准了几个适宜休闲娱乐、拍照打卡的标志性景点，在各个分叉路口设置了路牌，确保第一次来的人也能找到路。 文广旅局那边还没有给消息，但鹿霜不敢懈怠，一刻也不敢停歇地筹备着。 午饭时间，鹿霜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清脆的女声：“你好，请问是木兰林场吗？” “是的是的，您是？” “你好，我们是在网上看到木兰林场的照片的，但是在美团还有好几个旅游app上都没看见你们那儿的预定信息，所以我想打电话问一下，你们现在开始营业了吗？门票还有住宿这些怎么预定呢？” “啊！”鹿霜惊叫了一声，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顾不上食堂里其他人打探的目光，她连忙和那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们这边随时可以来的，目前还没有开始收门票。 我们林场距离乌县县城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看您是想住在县城里还是林场里，县城里的话可选择的比较多，林场里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住宿，吃饭也可以在我们食堂解决。” 对面的女生立马做出了答复：“那我们就住你们林场里吧，我们下周五晚上过来，周天退房可以吗？多少钱一晚上呢？” 鹿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关于林场的定价，她确实还没考虑过。 但是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不赚钱吧。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一百块一晚？”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心虚的不行，不知道人家会觉得高了还是低了。 在城里一百块当然住不了什么宾馆，但这毕竟是在偏远的林场。 鹿霜紧张得不行，感觉后背都渗出了汗珠，那边的人才利落地回答：“没问题啊，我们四个人，留两间房可以吗？” 鹿霜的心放了下来：“可以可以，你们开车还是坐车啊，如果坐车的话我可以到县城里接你们，到我们林场这边没有公共交通。” 对面的人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可以吗？我们是开车，但是技术不太好，不知道你们那边的路好不好走。” “没问题，到时候我开车下来给你们带路！”鹿霜答应得非常爽快：“对了，我们这边海拔比较高，温度比城里要低不少，你们可以带一两件外套。” 等挂掉电话，她还有些不可置信。 旁边的人凑过来问：“咋了，咋这表情？” “我们要迎来第一波游客了！” 大家面面相觑，食堂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哇！这么快！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呢！” 原来正端着盘子吃饭的人，突然都兴奋了起来。 “不行不行，我得去多准备点食材，万一人家到时候想吃什么菜，我得给人家准备起来啊！” “对对对，我先去把洗漱用品给准备上，床单也给铺上。” 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模样，鹿霜也笑得不行。 接待这四位客人其实并不难，重点在于她忽略了很多生意上的事情。 开民宿需要办许可证，林场里的所有消费也应该制定统一的价格，还有各个旅游平台的购票、住宿预订，都需要准备起来了。 不然宣传达到了效果，却没办法转化为具体的成果，那就完全是白做工了。 鹿霜马不停蹄地打了乌县政务服务中心的热线电话，问清楚办手续需要准备哪些资料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忙碌起来。 在詹琴的帮助下，鹿霜拿到了加急办出来的许可证，挂上了“山涧民宿”的牌子，让原本的宿舍楼焕然一新。 她郑重地拍下照片，po到微博上：【山涧民宿正式开始营业，木兰林场随时欢迎大家的到来，预订电话：080-1357250。ps：目前无需门票哦！】 做好能够想到的一切准备工作，大家便翘首以盼等着第一波游客的到来了。 周五晚上，鹿霜提前了很久就下山去等着了，八点过，约定中的车牌号出现在视线中，她激动得就快跳起来。 一辆越野车上下来两男两女，都穿着冲锋衣，看起来二十出头，摩登又干练。 鹿霜连忙迎上去：“你们好，我是木兰林场的林场主鹿霜，现在比较晚了，我们上山的路可能不是很好开，你们可以把车停在县城里的停车场，坐我的车上山，等走的时候，我再把你们送下来。” 为首的男人笑了起来，他看起来非常的健壮，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在户外活动的。 “哈哈哈鹿场主，你一个小姑娘都能开得好，我们肯定也没问题，你前面带路，我们跟着你走就行！” 鹿霜浅笑了一下，对于这种男女车技的问题不想做太多辩解，转身上了车。 上山的路本就难走，尤其是第一次 第99章 热情迎客 在一个拐着急弯的上坡处，普拉多已经拐过去没了影子，后面这辆牧马人再度熄了火。 苗弘济尴尬地和身边人笑了笑，尝试着打火。 但这次却没像之前几次那样顺利，脚一离开刹车，来不及踩上油门，车就疯狂往后倒退。 眼看已经到了山崖边上，他赶忙一脚踩住刹车，根本不敢再动。 突如其来的溜车把车上几人都吓了一跳，几人都紧紧抓住车顶的把手，大气也不敢出。 副驾驶上苗弘济的女朋友乔惠看到苗弘济鬓角的汗，有些于心不忍：“没事的，慢慢来，可能是离合松的太快了，先到半离合状态稳住车身再加油吧。” 苗弘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脚，直到感觉车身已经在发颤了，才敢轻抬右脚。 牧马人的性能很好，但架不住这里的坡实在太陡，他一松开刹车，车身立马就往后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如此试了几次，苗弘济感觉自己情绪都快崩溃了，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灯照亮了前面的人影，鹿霜逆着光走了过来。 她轻敲车门：“你把车子挂到一档然后熄火，把手刹拉上，换我来。” 苗弘济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嘶哑：“可以吗？不会溜下去吧？” 鹿霜温声安慰他：“不会的，挂到一档不会溜车，大家都先下来吧，车子轻一点比较好启动。” 其他三人连忙跳下了车，苗弘济则按照鹿霜的话停下了车，车子除了松开刹车的那一秒动了一点，果然再没往下溜。 一下车，他就感觉到寒风袭来，这么低的温度，他的后背却已经湿透。 鹿霜坐上牧马人，调近座位系上安全带，她没急着立马向上冲，而是先把车往后倒了一些，避开这个急弯，才开始挂前进档。 车子在她的操作之下，果然轻松起步，她从容地打着方向盘，车子越过急弯，停在了较为平缓的地方。 她一下车，另外那四人连忙围了过来。 “鹿场主，你技术也太好了！” “是啊是啊，这么陡的山路，男人开都费劲，你一个小姑娘，开得这么好。” 鹿霜委婉地笑了笑：“第一次来能开这么远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刚才也是叫大家都下来，车子变轻了才比较好起步的。 开车这个事，也不分男女，我技术算不上好，只是开的多了，知道哪里有弯，会提前做出预判罢了。” 苗弘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技不如人我承认的，不用安慰我，等下我一定紧跟着你，再不敢分神了。” 鹿霜又转向另外几人：“你们有没有人想坐我的车的，两辆车分担一下重量，会比较容易走。” 赵兴和他的女朋友汤琳连忙举手，刚才那几次溜车已经让他们心惊肉跳了，鹿霜技术这么好，还是坐她的车稳妥一些。 乔惠肯定是要陪着苗弘济的，五个人便这样分成两车，继续上山。 车上，赵兴有些后怕地问鹿霜：“鹿场主，你们这路这么陡，一般人能上来吗？” 鹿霜摸了摸头，有些惭愧：“实不相瞒，你们是我们林场的第一波游客，以前我们都是关起门来种树，没有想过要发展旅游，今年是想创新一下发展模式，所以才开始对外宣传的。” “啊？”汤琳明显有些不满：“不会吧，第一波，那我们岂不是当了小白鼠了？那你们是不是吃住条件都很差啊？” 她进到乌县县城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非常的落后破败了。 这个林场距离县城都还有这么远，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鹿霜完全理解她的想法，完全没有人涉足过的地方，肯定提不上有多好的条件。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她肯定要尽量把人留住，即使是留不住，也不能坏了林场的口碑。 鹿霜从反光镜中看向他们，眼里带着诚恳的歉意：“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 我们林场的条件确实有限，可能比不了一些成熟的旅游景点，不过你们放心，吃的住的我都亲自盯过的，绝对干净卫生，基本的生活条件都能满足。 你们今晚上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定会尽量改正。 如果呆一天之后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一定退你们的住宿费，再把你们送下山来。” 汤琳和赵兴都有些愣住了，他们去过这么多的地方，还没见过人这么做生意的，这态度，实在是有些太好了！ 汤琳看了眼车窗外，除了车大灯以外，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她突然有些怀疑，这个林场不会是什么黑店吧？难道是要把人骗到荒山野岭的地方劫财劫色？ 赵兴则没有她这么丰富的想象力，鹿霜的语气这么诚恳，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徒步爱好者，看到你们的宣传想说来试试，没人也有没人的好嘛，我们也不喜欢那些网红景点。” 他一席话说完，看到汤琳还是没有说话，以为她是嫌弃这里的环境，连忙过去握住对方的手：“琳琳，出门在外，不一定都那么讲究，咱们对付两天，反正都跑了这么远了，不能白来吧。” 汤琳脸色苍白地点头，心中不安的意味更重了些。 十点多，车子总算抵达林场，宿舍区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家从楼上窗户中伸出头来打探着下面。 鹿霜忍俊不禁，向着他们解释：“不好意思啊，因为你们是我们的第一波游客，我们林场的工人们都有些激动，他们原本还说要不要给你们举办个欢迎仪式，我怕吓到你们，就拒绝了。 不过你们不要害怕，我们都没有恶意的，这两天你们在这儿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时提，我们一定尽力 第100章 答卷 木兰林场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此刻正热气腾腾地摆在食堂。 “各位，我代表木兰林场欢迎你们远道而来，今天这顿晚餐都是我们林场的特色菜，请各位免费品尝，希望你们这两天玩得开心！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鹿霜怕他们觉得不自在，简单说完欢迎词后，就自觉地离开了。 苗弘济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去过那么多地方旅游，还没遇到过这种待遇。 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有人免费接送，还能免费吃这么丰盛的晚餐！ 手抓羊肉、拔丝奶豆腐、烤牛肉、烧麦等满满一桌的食物，不断地往外散发着香味，长途跋涉的几人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面对着桌上的食物，不住地咽着口水，却没人先动筷。 苗弘济拿着筷子跃跃欲试：“吃啊，怎么不吃！我早都饿了！” 赵兴有些难以置信：“这待遇会不会太好了点啊，钱都不收？老板图啥啊？” 听到赵兴的话，汤琳连忙点头：“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太诡异了吧！他们这样做生意，真的能赚钱吗？ 而且前面那个女生说，我们是第一波来他们这儿旅游的客人，你们看看这个地方，深山老林、天高地远的，万一人家想对我们做些什么，跑都跑不掉！” “啊？”乔惠明显被她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不可能吧，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能有黑店？” “那怎么不可能啊！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口拐卖呢，那么多人被卖去缅北，不分男女，难道你没看到新闻吗？” 乔惠闻言身体一抖，不敢再说话，脑子里似乎已经浮现那些被贩卖之后的惨像。 桌上的氛围一时变得非常沉默，苗弘济则觉得他们太夸张了，他笑着缓和气氛。 “哎呀，琳琳你是不是悬疑小说看多了，你看前面那个老板，人多好的呀！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有我们两个大男人在，我们还能护不住自己的对象？你们就放心吧！” 说完他就率先夹了一筷子牛肉，一口下去，忍不住眼睛放光：“好吃，真的好吃！你们快尝尝！”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看到苗弘济都吃了，赵兴忍不住安慰自己道：“也是，不能把人都想得那么坏，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说完他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乔惠也不再犹豫，跟着吃了起来，一时间饭桌上就剩下汤琳一个人呆坐在那里。 她生气男朋友不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上，但又不敢一个人先回房间。 无论另外三人怎么劝，她都只有一句“我不饿”，硬是饿着肚子扛过了另外三人大快朵颐的诱惑。 此时回到房间的鹿霜，对于食堂发生的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她只美滋滋地规划着第二天要推荐他们去哪里玩，怎么样让他们玩得开心又尽兴。 汤琳睁着眼睛瞪了一晚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汗毛直立。 但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林场里还是一切平稳。 她又饿又困，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才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宝贝，你神经太紧张了，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看看现在，天都亮了，不都好好的吗？”赵兴捋了一把她额前的头发。 汤琳这才回过神来，外面天已经全亮了，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桌子上有赵兴端回来的早饭。 肚子里疯狂叫嚣着饥饿，赵兴把她拉到桌前坐下：“我前面看你睡得太香了，就先下去吃了早饭。 你尝尝，他们林场里特色的酥油茶、烧麦和包子，可好吃了，尤其是这个烧麦，你昨天没吃上，我专门又给你买的。” 汤琳硬扛了一晚上，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了，端起酥油茶猛灌了一口，胃里总算有了温热的知觉，嘴里也充斥着咸甜味的奶香。 羊肉包子皮薄馅大，烧麦更是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平时饭量不大的汤琳，竟然把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全都吃完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餐盘，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兴笑着安慰她：“没事，你昨晚就没吃，肯定饿坏了，我跟你说他们这儿物价是真便宜，这么大的羊肉包子在京城起码卖三块钱一个吧，这里八毛，烧麦更便宜，一块钱三个！” 汤琳舔了舔嘴唇，穿上外套走到了阳台上。 前一天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只感觉这里漆黑幽静，可怕无比。 但现在从楼上看下去，红砖绿瓦的四层小楼，楼下有端着早饭一边吃一边聊天的女人，还有在院子里玩闹的小孩。 偶有一两个穿着和消防员一样衣服的男人，都是步履匆匆。 闻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汤琳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终于相信鹿霜所说的，热情待客。 汤琳吃了早饭，心里的担忧也没了，整个人很快恢复了生机活力。 收拾完叫上苗弘济乔惠，四个人正式开始了今天的旅途。 临出发前鹿霜给了他们一份地图，四个人简单商量了下，一致决定早上先在山谷里逛，下午再徒步上山，顺带看日落。 听到他们的行程之后，鹿霜捏了把汗，还好今天是个晴天，万一看不到日落，他们几人岂不是要失望而归了。 这一天，那四人扛着相机上山下河，鹿霜坐在办公室里，心一刻也没放下来过。 就像是努力已久的学生交出自己的试卷，等待老师的审判一样。 太阳完全隐去之后，鹿霜终于在食堂等到了一路畅聊归来的四人。 她焦急地迎上去：“怎么样？还顺利吗？看到日落了吗？” 汤琳端起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看到了看到了，山顶还有一些没化的积雪，夕阳洒在上面，美极了！”她一边说一边给鹿 第101章 网红 这顿晚饭鹿霜是和他们一起吃的，本来想着要给他们留自己的空间，但又确实想知道这第一波游客的反馈意见，苗弘济一留，她就顺势坐了下来。 “你们今天感觉怎么样啊？”鹿霜问出这话的时候，心情也有些忐忑，既害怕别人说，又害怕别人不说。 苗弘济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你别说，我去过这么多原始的森林公园，都没有你们这儿原生态，这一进入树林，就像与世隔绝了似的！要不是你给我们的地图，我们可能都找不到路呢！ 虽然路有点不太好走，但一路景色都很好，让人非常想去山顶看看！” “对对对！”赵兴跟着附和：“我最喜欢山顶了，虽然风吹的呼呼的，但是一眼望去真的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满眼的翠绿，太放松眼睛了！” 鹿霜松了一口气，看他们的表现，应该还是比较满意的。 “哈哈，你们是我们的第一波客人，我们这段时间的准备就是等着你们来检验成果呢，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尽量改进。” 汤琳闻言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想法，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真的只是想在待客方面做到完美，自己居然想这么多。 她赶紧想在其他地方找补一下：“你不要担心啦鹿老板，你们这儿真的挺不错的，东西也好吃，住的也挺舒服的，还这么便宜，你放心，我们回去一定帮你们宣传！” 鹿霜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汤琳拍了拍胸脯：“那是当然啦，我们惠惠可是网红，粉丝很多的，到时候她发两个视频，一定给你们宣传得妥妥的！” 鹿霜的眼神挪到乔惠身上，原本安静吃饭的小姑娘，笑得很腼腆。 “这是自然啦，我本来就是拍vlog的，到时候我们在林场的生活，肯定也会给粉丝们看的。 另外我有个小建议，山顶可以增加个卖水和零食的铺子啊，虽然在食堂吃了很多，但爬上去体力消耗太大了，饿得不行了都！” 其余三人哈哈大笑，鹿霜一拍脑袋：“是啊，这我给忘了！改明儿我就叫人去加上。” 这一晚上，几个人在林场食堂里聊了许久，他们几个人提到的每一个小点，鹿霜都记在了心里。 最后他们提出第二天还想走一遍西线，鹿霜告诉他们西线比他们今天走的东线要难走许多，两个女孩子齐齐“啊”出了声，两个男生却还跃跃欲试。 为了照顾女孩子，还是决定由鹿霜开车带他们上山，再感受一遍日出。 林场的温度逐日降低，夜晚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鹿霜五点半起来的时候，天还完全黑着。 她套了件厚外套，又给两个女孩子各拿了一件爆款羽绒服，还热了几盒牛奶，才下楼去等着他们。 等苗弘济一行人下来的时候，车内的温度已经很暖和了。 他们搓着手，对于林场的温度非常震惊：“天哪，这才是秋天，就已经这么冷了！那冬天可怎么办？” 鹿霜看着两个女孩都穿的薄款风衣，立马把外套递给她们：“估摸着你们应该没带厚外套，给你们拿了两件，干净的，别介意。” “哇！”汤琳惊呼：“鹿老板你也太细心了！” 赵兴故意挤过来：“我们的呢鹿老板？” 鹿霜摊了摊手：“男装我可就没有咯，只能让你们俩冻着了！” “哈哈哈我们抗冻！”苗弘济假意秀了一波肌肉。 鹿霜笑着摇头，又把牛奶分给他们，经过一晚上的聊天，几人已经彻底熟悉了起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上山的路上，乔惠非常震惊，她们步行起来都觉得非常陡的路，鹿霜开起车来却好似如履平地。 几人一边赞叹着鹿霜的车技，一边感叹着林场的美景。 年龄相近的年轻人们，笑着闹着，点燃了寂静林场清晨的第一缕火焰，走过的地方仿佛都生机勃勃了起来！ 到达山顶时，天空已经隐约露出些鱼肚白，寒风扑面而来，五个人紧紧地站在一排，以此抵抗寒风。 乔惠颤颤巍巍地架好三脚架，安静地等着太阳出来的那一刻。 鹿霜在林场的山顶看过许多次日出，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如今这样一排人站在一起，她有些陌生，又有些欢欣。 和他们待在一起，总感觉自己也回到了在京城的那几年，年轻、活力、富有生机。 如今这些生机来到了林场，连带着多年沉寂的林场，都生动了起来！ 看完日出，几人回到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鹿霜才收拾着送他们下山。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们几人却是真心喜欢这个热情又周到的年轻老板，苗弘济还恋恋不舍地约下一次：“下个月我还想再来，我要去挑战一下西线！” 乔惠也跟着点头：“上次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雪景，真的好美，鹿老板，下次下雪一定要叫我们，我们再来一次！” 鹿霜重重地点头，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也算是没有浪费林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准备了！ 乔惠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就发布了视频。 临走时他们每个人都和鹿霜加上了微信，视频一发布，她就立马转发给了鹿霜。 鹿霜点进乔惠的主页，发现她竟然有两百多万粉丝，是个小有名气的vlog博主。 刚刚发布的那条视频，记录了她从到达乌县时到最后离开林场的全过程，每一处的风景、每一顿美食，一一都记录了下来。 鹿霜看到下面疯涨的评论和点赞数，觉得自己真的是撞上大运了！ 第一次接待的客人，竟然就是百万粉丝博主，还拉着人家为自家林场免费做了宣传，这比自己发多少条微博都管用啊！ 鹿霜思考了片刻，又打开各类社交app，将乔惠 第102章 考察 依托于网络达人的宣传，转化效果比鹿霜想象中还要惊人，才过了没两天，鹿霜就接到几个旅行社的电话。 有的说想把木兰林场纳入环蒙省七天游中的一环，还有人说想开辟小团路线，作为京城周边短途出游的目的地。 因为考虑到林场目前的接受能力，鹿霜没有全部应下，只接待了部分小团游客，尽量每天把游客控制在十人左右。 因着木兰林场浩浩荡荡的声势，詹琴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乌县文广旅局同意将木兰林场作为全县重点文旅产业进行打造。 赵思洁很快带着文广旅局的专家团队来到了木兰林场，詹文琴和林业局的老师也全程陪同。 鹿霜早早地等在停车场，车一停稳，就看到赵思洁面如菜色地下了车。 连寒暄的话都来不及说，赵思洁就开始了抱怨：“我说鹿场主啊，你们这路也太难走了，又陡又窄还弯弯曲曲的，我这差点没把肠子都吐出来！” “啊？”鹿霜一时间愣住了，再看到后面车下来的詹琴，同样是面色发黑。 她连忙给跟在身边的赵焱使了个眼色，让他去会议室准备好热水，然后才一脸歉意地迎上去。 “领导们，实在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一开始您不让我来接您的时候，我就该强硬些，这路没走过的人确实是难搞，也是为难司机师傅了！” 赵思洁这才想起来，一开始行程定下来的时候，鹿霜是反复要求过好几次要来县政府接他们。 她觉得太官僚了便没答应，却没想到这上山的路竟然如此难走，一向老练的司机都开得这么艰难。 想来觉得是自己错怪鹿霜了，赵思洁也不好再甩着脸子，只好佯装亲热地拉起鹿霜的手：“你们可真是太辛苦了，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把林场发展到如今模样，真是不容易！” 詹琴虽然也难受，但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极力促成文广旅局对于木兰林场的支持，自然是要帮着鹿霜说话的。 “是啊，我听说这路还是早年间你爷爷他们带着人一点一点挖出来的，你们这祖孙三代，可真是代代传承啊！” 看赵思洁在旁边默不作声，她又添了一把柴。 “不过这修路哪能是几个人的事，要是能借着这次发展旅游业的契机，把这山上的路修好，也算是利国利民了，以后游客再上山来，也不用受这么多的罪了！” 鹿霜眼睛铮亮，连连点头：“您说的是，这条山路啊，现在是我们林场发展旅游业的最大阻碍！” 赵思洁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也不急着表态，只淡淡地笑着。 “走吧，领我们逛逛你们林场，让我看看是不是像宣传里说的那么漂亮?” “得勒！” 鹿霜从知道调研行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食堂里窗明几净，游客通道和员工通道分开来，各种对外售出的食物，都食品安全的要求做了留底。 领导们以把好游客进来前的每一道关卡为由，逐一品尝了一整桌的特色美食。 一个一个吃得眉开眼笑，再也没人说晕车的话了。 供游客居住的宿舍一间间都安上了热水器，按照两层标间、两层大床房进行了房间布置，各种文艺的装饰画一摆，也彰显出木兰林场的特色。 考虑到时间和体力问题，鹿霜和赵焱分别开着车带着专家领导们从上至下，逐一参观了林场的特色景点。 到最后，赵思洁都不用具体问，就能够看到同行专家脸上的满意。 这地方除了偏远些，确实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宁静、清新，让人能够完全地融入大自然，对于京城那些上班族来说，简直是绝佳的放松地点。 唯有一位专家提出了疑问：“鹿场主，我想问下你们的盈利模式是什么呢？” 鹿霜思索着前段时间来过的客人产生的消费，认真地回答：“目前主要还是食宿两个方面，但其实也谈不上盈利，因为我们还免费提供上下山的接送服务，加上林场里的一些服务，也是需要成本的。” 专家点了点头：“确实，前面我看了你们食堂和民宿的定价，盈利的空间并不大。 但我很赞同你们接送上下山这个做法，一个方面是安全，一个方面是可以给游客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毕竟只有把人吸引到山上来，才能够产生更多的消费嘛。 但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拓展盈利的模式，比如林场内部的观光车、缆车、露营设备的租借、周边产品的开发等多个方向，当然这是一个很长远的过程，我看好你们。” 原本严肃的老专家，说到最后，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赵思洁打趣道：“我可是很少听到我们黄教授夸人的，看来你们这儿他确实挺满意的。” 露鹿霜一脸的受宠若惊：“谢谢黄教授！谢谢赵局！ 说实话，今天你们来之前我还有些忐忑，我自己对旅游这块这个行业确实不熟悉，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专业。 但你们今天给我们提出了非常多宝贵的意见，为我们指明了未来的方向，真的特别感谢各位领导，各位老师！ 我现在感觉非常有信心，我们木兰林场，一定能成为乌县旅游的一块招牌！” 赵思洁很满意她立下的军令状，干脆也不再扭捏。 “你放心，推动构建以绿色生态为主题的旅游业发展方案，我们局里已经过了，下一步就是递交政府常务会。 虽然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政策和资金的支持一定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们就好好干就行！” 一天的调研下来，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为了避免来时的情况重演，鹿霜和赵焱又开着车把专家领导们送到了县城里。 等两个人再回到林场时，神情都有些疲 第103章 婚礼的想望 赵焱回想了下今天领导们说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霜霜，那咱们这就算是成了？” 鹿霜狠狠地点头：“听赵局那个意思，应该十之八九了。只是不知道上面能批下来多少资金，够不够咱们修缮扩建上山的这一条路。” 赵炎诧异地望向她：“你真的想动这条路啊？”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林场的门面，这条路不修好，不知道该有多少游客知难而退、半路放弃呢。就像黄教授说的，总要把人骗到林场里来，才能够谈后续的消费吧！” “那可是个大工程呀！”赵焱感叹道。 当年祖辈们修这条路的时候，纯靠人力，十几个壮汉，足足干了两三年的时间，才有了这条路的雏形。 如今虽然有了许多现代化的手段，但真正要做起来，还是不容易。 但这一切却早在鹿霜的规划之中了。 “我算过了，国庆节之后，尤其是进入十一月，我们的游客量肯定会逐渐减少，到时候再下两场大雪，就基本上没人来了。 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到明年开春，应该能够完成大体上的硬化，后续细节上的修补就不会影响通车了。” 赵焱惊讶之余，看向鹿霜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景仰，她似乎总是这样，对林场的事情，总能够站得高看得远、面面俱到。 赵焱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也正好，天冷了，你也可以休息休息，不用天天像这样奔波了。” “那哪行！”鹿霜摇头道：“天冷了，我就更要注意山顶上那些种子。按照之前培育基地的方案，我们要分三批次将选定的树种进行深埋培育。子文对林场的环境还没有那么熟悉，而且他迟早也是要走的，我得尽快接手才行。” “那不是还有姚松明吗？”赵焱嘟囔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鲜少露出这么纠结的表情，把鹿霜逗笑了，她拧了一把他的耳朵：“怎么了嘛？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呀？” 赵焱一脸委屈，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鹿霜的脑子当即警铃大作，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别人家女朋友拷问自家男朋友是不是忘了什么的时候！ 她迅速在心中过了一遍，纪念日、生日，都不是啊！ 她思考的时间越久，赵焱的脸色就越难看。 她只好扯着凳子坐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哎呀，我最近太忙了，我有什么忘记的，你就告诉我嘛！” 以往百试百灵的撒娇手段，在此刻却只引起了赵焱的一声长长的叹气。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说道，“年底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忘了吗？现在可什么都还没开始准备呢？” “啊！”鹿霜惊呼出声，连忙捧着赵焱的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忘了结婚这件事，我只是没意识到，我们应该到了该备婚的时间了。”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地望向赵焱，让他也生不起来气，只惩罚似的拧了一把她的脸。 知道赵焱不生气了，鹿霜才敢撒娇般的往他怀里蹭：“现在我们的爸妈都不在了，我们结婚要准备些什么呀？” 赵焱扣了扣脑壳：“我也不知道呀，我也没结过婚吗啊，不过我在网上看到，婚纱照都是要提前拍的，出图需要挺长时间的。 然后看我们到时候是想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是在酒店里还是在户外办？” “就在林场办！”鹿霜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 别的她虽然没想好，但是婚礼的地点是一定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冬天太冷了，不然我们可以在山谷里办一个草坪婚礼。” 一听到草坪婚礼，鹿霜立马露出了星星眼：“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那种，超漂亮的！不过咱们这儿冬天都是雪，还是算了吧。 我看就在宿舍区搭一个顶棚，到时候把礼堂和宴席都摆在下面的坝子里，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仪式，只要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的就行了。” 赵焱闻言，有些犹豫。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他想要给鹿霜最隆重最特别的一天。 但对于他们来说，林场的确意义非凡。 他们已经没有了父母，林场的工人们就是他们最亲近的家人，看来只能到时候在现场的布置上多花点心思了。 赵焱温柔地把人搂进怀里：“行，都听你的！” “那我们要不最近就把婚纱照拍了吧，趁着现在还没下雪，林场里都是绿的，拍出来应该会很好看，可以先模拟一下草坪婚礼的场景。” 鹿霜弯弯的眼睛中露出对于那样场景的向往，惹得赵焱也忍不住跟着笑。 内心同时又涌现出一份有些见不得人的窃喜。 还好，还好他们没分开…… 鹿霜一向是行动派，一定好拍婚纱照的事情，她马上就告诉了邹倩。 这是以前邹倩和她说好的，要亲自来给她做造型、拍婚纱照。 邹倩手里有的是人像摄影大师，还有常年为一线明星服务的造型团队，拍个婚纱照自然不在话下。 再加上如今木兰林场成了新晋的网红打卡地，大家自然也愿意出这一趟差，顺带旅旅游。 选了个周五的日子，邹倩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木兰林场。 依旧是鹿霜和赵焱一起去接的他们，这次却能看得出来，赵焱脸上的喜悦更加真心实意些。 邹倩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呀，马上就要把我们貌美如花的霜霜娶回家了！” 赵焱咧开嘴，露出与他本人形象不太相符的憨笑。 “是啊！谢谢你啊，为了我们的婚纱照专程跑这么远！” “这算什么，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们霜霜，我连夜打飞机过来揍你！” 赵焱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一直对她好的！” 第104章 婚纱照 吃过晚饭后，邹倩急匆匆地抱着两个大箱子，冲进了鹿霜的房间，还顺手把赵焱赶了出去。 美其名曰：保持神秘感！ 两个硕大的箱子一经打开，鹿霜的眼睛就被晃得睁不开。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十套礼服，摆在她的面前，让人一时间看不过眼来。 鹿霜捂着嘴惊呼：“天哪！拍婚纱照也不需要这么多礼服吧，倩倩你太夸张了！” 邹倩不以为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纱照，当然要选最漂亮的礼服！这要是在京城，我还能给你搞到更多！” 鹿霜左看看，右摸摸，最后又跑到邹倩身边，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谢谢你倩倩，其实你愿意来给我拍婚纱照，我已经非常感动了。” 邹倩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嘣：“说的什么傻话，当时你订婚说是不办宴席，非不让我来。现在要结婚了，你每一个重要的时候我都不想错过。” 鹿霜的鼻子酸了又酸，偷偷地把眼泪蹭在邹倩的腰上。 邹倩也不戳破她，等她感动完了，才把她扯起来：“快起来试礼服吧！选出你最喜欢的，明天美美地拍照去！” 鹿霜没有穿过这么复杂的礼服，更是不知道原来试礼服，是这么一个繁杂的过程。 有几件衣服，她单手都拎不起来，更别说穿上身了。 还好有邹倩在，这些礼服的款式在她的心里都有大致的样式，她帮着鹿霜一件一件地穿上，又一件一件脱下。 才试了一半，两个人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鹿霜穿着一件缎面大裙摆婚纱，简单却很端庄，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虽然没化妆，整个人却高贵得像女王一般。 这件婚纱的裙摆基本可以覆盖鹿霜的大半个房间，邹倩把裙摆理好，再直起腰时，整个人眼睛都泛着光。 “哇，这个好适合你，好美好有气质！”邹倩转着圈圈地打量她，越看越觉得满意。 鹿霜看了看镜子，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自己，但是邹倩的眼光她一向是相信的，只要邹倩说好，那就一定没错。 “那就这件吧，剩下的不试了吧。”鹿霜有些心虚地看向邹倩。 “那怎么行！你是不是傻的啊，谁家拍婚纱照只拍一套衣服啊，一般都是三至五套，看在你这么懒的份上，就拍三套就行了，但一定要是不同的风格，好从多个方面彰显你的美丽！” “啊？”鹿霜从来不知道，拍婚纱照竟然有这么多的门路，但这全都是邹倩辛辛苦苦从京城带过来的，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任由着邹倩摆弄。 等全部礼服试完了，邹倩才拍板定下来三件，一件缎面的婚纱作为主纱，一件单肩金色鱼尾礼服，准备拍性感魅惑的氛围，最后一件则是纯黑色的赫本风，三件礼服的风格都以简约为主，十分适合鹿霜人淡如菊的气质。 完成这一天最重要的任务，鹿霜才拉着邹倩一起躺到了床上。 两个人许久不见，一钻到被窝里，就有说不完的话。 从家庭说到工作又说到鹿霜和赵焱身上，邹倩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问道：“霜霜，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和赵焱结婚吗？” “当然啦，这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嘛，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鹿霜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邹倩点了点头，有些话，她作为鹿霜的朋友，原本不该再说的，但又想起临走前尹樊交代的那些话。 “霜霜，我知道，我不该再提他，但我毕竟也是见着你们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就总感觉，还是有点可惜……” 鹿霜自然知道邹倩说的“他”是谁。 原本平静许久的河面，像是被扔进一片久违的落叶，泛起些并不太明显的波澜。 鹿霜沉默了许久，才用蚊子般地声音，小声问道：“他，过的还好吗？” 邹倩叹了口气：“很难去说好与不好吧，就还是正常当他的大学老师，光鲜又稳定。 他从林场回去之后，我见过他一面，尹樊约他吃饭，他总是推拒，后来推的实在不能再推了，他才来赴了一次约。 但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见我们了，无论尹樊说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他是不敢见我，不敢见到，和你有关的一切……连带着尹樊，也就疏远了。 所以有段时间我也挺难受的，如果我和尹樊没在一起，尹樊也不会失去一个这么重要的朋友……” 鹿霜感觉嗓子眼堵得慌，她不自觉地握紧了邹倩的手。 “倩倩，这不能怪你，要怪，也该怪我，是我对不起他……” 邹倩见不得鹿霜这个样子，连忙侧身抱住她：“没有没有，霜霜你别难过，我再不说这些了……” 鹿霜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不透气了，却没有流泪。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为林深流泪了…… “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谁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但谁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我们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我们知道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所以霜霜，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永远支持你……” 熄了灯的房间陷入沉寂，屋外的月光，隔着玻璃洒进来，鹿霜始终睁着眼睛，与那月亮对望。 一幕幕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人生舞台上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与她打招呼，再告别。 她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感觉身体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几乎已经席卷了全身。 “霜霜，霜霜！” 鹿霜被邹倩摇醒，看见光亮的那一刻，呼吸仿佛也一瞬间通畅了，新鲜的氧气灌进胸腔里，让人猛地苏醒。 她缓缓抬眼，天光已是大亮。 “你怎么睡觉还把自己捂住了啊？这也太 第105章 颓废 鹿霜和邹倩起床洗漱完，造型团队就全部进了屋，一群人围着她忙完忙后，有的做头发有的化妆，还有的人在录像。 鹿霜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多人为自己服务，十分不习惯，别人一动她就想站起来帮忙，嘴里的谢谢说个没完。 化妆的姐姐都被她逗笑了，“鹿老板，你不用这么客气，邹主编都是给我们付了工资的，你就静静地等待迎接最美丽的自己就行了。” 鹿霜看到旁边笑得七仰八叉的邹倩，不敢再动，只能僵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大家在她脸上头上身上各种操作。 等到一切搞定的时候，鹿霜站在镜子前，看着穿着婚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的自己，突然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昨夜也穿了婚纱，虽然觉得好看，却觉得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此刻，自己从上到下，浑然天成，反倒是不像真实的自己。 见鹿霜对着发愣，邹倩立马掏出手机，“咔咔”两下，记录了她这个呆萌的反应。 “怎么样？是不是被自己美呆了！姐带来的人，水平可以吧。” 鹿霜这才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群人在等待着自己的反应。 她连忙转过身去，朝着造型团队微微鞠躬：“谢谢各位老师，这有些太漂亮了，我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了。” 她不好意思地捂脸，眼角多了一分灵动。 “哈哈，那也是因为鹿老板你本来就长得漂亮，之前邹主编说让我们来给一个美女做造型，我们还在想，邹主编见过这么多的明星模特，还有什么人能当得起她嘴里的美女。 见到本人以后才知道，她一点也没夸张，你条件太好了，完全可以出道了！” 造型老师年纪最大，眼光也最毒辣，听到她都对鹿霜发出了这样的评价，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主要是鹿场主气质特别好，就是很干净很清新，跟着林场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要不人家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呢！” “鹿老板身材也很好的啦，你们看这婚纱，这可是最基础的剪裁，能够撑得这么凹凸有致，足以见鹿老板身材火辣！”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把鹿霜说了个大红脸，给原本的妆容更添了一丝娇媚的感觉。 最后还是邹倩出来解救她：“可以了可以了！知道你们喜欢美女，但你们再夸下去，她待会拍出来就成猴屁股了！人家新郎在下面等半天了，咱们赶紧下去吧！” 大家连忙称是，各自散去收拾东西。 鹿霜得了空隙，赶紧深呼吸缓了几口气，等感觉脸上的温度下来了，才拉着邹倩的手：“我们下去吧。” 赵焱一早就起来了，在给鹿霜化妆之间，造型团队就已经给他收拾妥当了。 邹倩给他准备了三套衣服，衬衣西装等全都有了，几乎可以适配鹿霜的各种造型。 他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坐立难安，不知道她们还要多久，却又不敢催人。 好不容易，楼上的阳台出现了动静，他连忙对着手机整理自己的头发，生怕有什么纰漏。 鹿霜穿着高跟鞋，在邹倩的搀扶下，一路缓缓从四楼下来。 走过最后一个楼梯转角，从来未见过的鹿霜，出现在赵焱的眼里。 他忘记了脚下的步子，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眼里映着那个圣洁、高贵、美丽的影子，一步一步地下楼。 像是从红地毯的另一端，向他走来。 他的脑海中几乎已经浮现出婚礼当天，鹿霜微笑着，对他说“我愿意”的样子了。 一向喜行不露于色的男人，忽然感觉到鼻腔的酸涩，眼里似有湿意马上要蓬勃而出。 邹倩和鹿霜都看到了赵焱的呆样，知道他是看傻了。 邹倩笑着喊了一句：“干嘛呀！光知道傻看，不知道过来接一下吗？” 赵焱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背过身去，偷偷地抹掉了眼角的湿润，然后才转过身来，声音非常不自然。 “有点，有点热，我擦汗……” 他笨拙而又慌乱的动作，全都尽收在鹿霜眼里，她心里又酸又涩，这么高大雄壮的男人，居然会因为她穿婚纱落泪。 她和邹倩相识看了一眼，没有拆穿他。 鹿霜挥了挥手，赵焱忙跑过去，她大方地伸出一只手，赵焱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搀着她。 赵焱的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鹿霜知道，他是真的紧张了。 她轻轻地挠了下他的手心：“别紧张，只是拍婚纱照，还没到正式的婚礼呢。” 赵焱的手和她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来。” 鹿霜莞尔一笑：“急什么，又没多久了！” 邹倩早就自觉地松开了鹿霜的手，站在她们身后一步的位置，偷偷用手机记录着这些花絮。 一行人开着车浩浩荡荡地在林场里行动，从山谷到山巅，到处都留下了这对新人甜蜜的照片。 然而几百公里之外的京城，却没有这般的和谐。 尹樊忍着满屋的酒臭味，把林深从地上拎起来，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林深，你到底还要颓废多久，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喝到进医院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鹿霜就会心疼你，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你醒醒吧，他们今天已经在拍婚纱照了！你清醒点吧！”尹樊把手机上邹倩发过来的花絮照片摆在林深面前。 “你爱的人已经要嫁给别人了，你还不走出来吗？早知道你他妈这么没出息，我当时就不会说什么让你去把她追回来的话！你这个怂货！” 尹樊气极了，狠狠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他今天才从共同朋友那里知道，林深从林场回来以后，每天白天都装得像正常人似的，上课上班， 第106章 重回正轨 尹樊一肚子的火气，看到林深这幅样子，却又难受得不行。 一遇到和鹿霜有关的事情，一想高傲自矜的男人，就成了这般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 尹樊看不下去，伸手拿回了手机。 林深趴在沙发上，木然地睁着眼睛看他，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尹樊，我晚上睡不着，你陪我去看医生吧。” 尹樊心中一紧，他不知道，林深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原来他夜夜买醉，是因为他无法入睡，只有酒精的麻痹，才能够让他获得短暂的安宁。 尹樊匆忙地起身，跑到卫生间里，狠狠地用冷水扑了一把脸，却还是忍不住自己鼻腔中酸涩的情绪。 他不忍心再责备林深，更知道他和鹿霜这些事情，没办法去分辨谁对谁错。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着林深，让一切生活回到正轨。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偏偏就是这么一对不可能在一起的怨侣，却分别是他和邹倩最好的朋友。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为了各自的朋友，没少给对方脸色看，但冷静下来，又知道这和对方没什么关系。 尹樊不是滥情的人，从决定和邹倩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要放手。 也许等鹿霜结婚，林深也恢复正常，他和邹倩才能够摒弃这些，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吧。 尹樊走出卫生间，去林深的房间，随手从衣柜里捞出两件衣服。 回到客厅时，林深还保持着那个趴着的姿势，像一个默默流泪的柴犬。 尹樊这样想，便也这样说了：“你看你这样，像个二狗子，憨得很。” 林深自然对他的玩笑毫无反应，他也不恼，扯起林深瘫软的身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搀着他出了门。 此时的邹倩正陪着鹿霜在山顶拍照，两个不太擅长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的人，从一开始拍摄的时候，身体和表情都显得十分僵硬。 摄影老师不厌其烦地指导着他们，教他们如何把嘴角翘到最自然的弧度，如何摆着各种陌生的姿势。 旁边的邹倩看到手机里尹樊发来的消息，心惊了一瞬。 林深他……怎么就这么犟呢？ 看到那头鹿霜朝着她投过来的目光，她立马按下了息屏键，笑着看向鹿霜。 昨天晚上，鹿霜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她不想再让她动摇，更不想再让她难受。 从今以后，还是让他们不要再知道对方的消息比较好…… 鹿霜的婚纱照成片是在一个月之后收到的，林场里漫天大雪飞舞，她瑟缩在烧着炉子的房间里，屋里挤进来不少人，大人小孩都闹着要看他们的婚纱照。 鹿霜把电脑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给大家展示。 她没翻一张，背后就爆发出一声“哇”！ “霜姐姐好像动画片里的公主啊！太美了！” “就是的就是的，焱哥哥就是公主的骑士！” “你会不会说话，焱哥哥是王子，公主都是要嫁给王子的！”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吵成一团，他们语言虽然不丰富，但是夸起人来，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夸张。 赵焱在旁边坐着喝茶，看到鹿霜的脸越来越红，自己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了可以了，看完了就早点下去吃饭了，今天食堂煮了羊肉汤。” 小孩们一听到羊肉汤，又更加兴奋了起来，大人们虽然不嘴馋，但也知道赵焱这是在给鹿霜解围。 大家招呼起自家的小孩，三三两两拉着下了楼。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鹿霜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斜眼睨到赵焱正在笑自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啊，今年这炉子怎么烧的这么热，我得开窗户透透气。” 她说着就起身想去开窗户，却被赵焱一把扯过来搂进怀里。 鹿霜下意识地挣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赵焱的十分之一。 干脆卸了力气，乖乖地坐在他怀里。 赵焱的手从背后环过她的腰，轻轻地把头放在她的肩窝，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霜霜，突然感觉好不真实啊，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鹿霜拍了一下他的头：“怎么啦？不会要反悔了吧？现在可就剩一个多月了！” 赵焱嗤笑一声：“说什么呢你，我巴不得明天就结婚！我只是……怕你反悔……” “想屁呢你，我才不会反悔，后面这一个多月，我没什么事，就开始全身心备婚，你等着吧，肯定给你一个无与伦比的婚礼！”鹿霜故意拿捏着腔调，怪声怪气的，把赵焱笑得不行。 下雪以后，林场里几乎没什么游客了，她只每日保持着宣传的态势，让自己尽量不要淡出大众的视野。 也有几波游客打电话过来询问，说是想要过来赏雪，都被她以封路为由婉拒了。 不过现在林场的路确实是被封了，除了施工队的车辆和林场内部的几辆车，其他的都只能走后山绕远路上来，不仅路程比之前多出足足一倍，还更加崎岖难行。 在赵思洁的鼎力支持下，不仅以木兰林场为代表的生态旅游发展方案全面通过，进入第一个五年计划。 政府更是给木兰林场划拨了五十万的专项资金，由县文旅局统筹进行使用。 鹿霜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递交了修缮乌县-木兰林场沿途道路的立项申请书。 十一月中旬，已经正式开始动工了。 雪停了以后，鹿霜拉着赵焱在林场里晃悠。 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鹿霜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和雪地靴，每走一步，脚底下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你后面就很少下山了吗？”赵焱问她。 “嗯，林场过冬的储备都已经搞定了，后面就是我们 第107章 展望 赵焱扯了扯鹿霜的手：“修好以后我还没进去过呢。” 鹿霜得意地掏出钥匙：“走！我带你进去，让你提前感受下学习的氛围。” 这栋房子已经完工有一段时间了，鹿霜早就吩咐过，提前把屋里敞一敞，散一下甲醛，孩子们寒假回来才好用上。 推门而入，虽然是冬天，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亮，也足以让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木质风格的装修，林场老人们手工做的桌椅板凳，以及已经摆满了图书的书架，让整个屋子看起来，真的有了学校的感觉。 透过落地窗向外望去，白雪皑皑的草坪，溪涧以及常年绿色的针叶林，一幕一幕地映入眼帘。 等天气转暖的时候，这里除了孩子们上自习的地方，也会开辟一处咖啡角，用以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城里游客。 顺着河滩往下走，隔着几百米，会有另外一处地势平稳的地方，鹿霜把那里规划成了露营区域。 喜欢在户外过夜的游客，可以在林场租借帐篷。 这些都是文旅局的专家给鹿霜的建议，她一一采纳学习，并应用在林场上。 看着从小熟悉的生长环境，多了几分改造的意味在里面，鹿霜忽然有些疑问：“你说，这样的林场，会不会让人不习惯啊？” 赵焱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怕过度开发，改变了林场原本质朴的面貌，破坏了环境。 他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暖声安慰：“不会的，我知道，你很有分寸的。林场目前所做的这些改变，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 像上次黄教授他们建议在露营区安排上烧烤、火锅，你不就没同意嘛。 你放心吧，林场的大家都很相信你，也很乐于看见林场如今的变化。 至少，下一辈的孩子们成长起来，会拥有比我们更多的机会。” 鹿霜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斜靠在落地窗前，军绿色的羽绒马甲映衬着外面的白雪绿树，无比和谐又无比默契。 鹿霜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 在这千亩林场的广袤土地上，会有一人与她并肩同行。 赵焱揽着她的肩膀感叹道：“当年我要是能在这种地方学习，肯定都能多考二十分。” 鹿霜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可得了吧你，你那就是没有学习的天赋，还怪上环境了，小时候你哪次寒暑假的作业不是抄我的。” 赵焱被她戳穿，也丝毫不恼，只淡笑着抚摸着屋里的一桌一椅了，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自顾自地笑了。 “你笑什么？”鹿霜第一时间发现了。 赵焱摇头不语。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一想到以后他和鹿霜的孩子，也能在环境这么好度过寒暑假，他就忍不住心神荡漾。 从假期自习室出来，两个人又循了条小路，慢悠悠地往山上爬。 鹿霜穿得太多，手脚都被绷住，难以施展身手，赵焱虽然虽然也穿了羽绒马甲，但却依然显得轻盈无比，三两步之间，就能够在白雪覆盖的林间，找到踏实的落脚点。 鹿霜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伸给他，任由他拉自己上去。 爬了两个小时，鹿霜明明没有使太大的力气，却既然觉得汗流浃背，反观赵焱，依然是一副如履平地的模样。 鹿霜很不服气：“这路都没走过吧，你怎么还这么熟悉啊！” 赵焱轻描淡写道：“林场里的每一条路我都走过，每一棵树我都摸过。” 鹿霜顿住了，赵焱每天早出晚归，无论有没有火情，都始终保持着绝对的专注力，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但听到他这样轻飘飘地说出自己七年如一日的辛劳时，内心还是有些震动。 “上来啊。”赵焱已经伸出了手，鹿霜却还愣在原地。 她回过神来，顺着他的手爬上去，顺势趴到了他的背上：“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麻烦赵队长背我这个小菜鸡上去吧。” 赵焱背手护住身上的人，一句拒绝的话也不说，稳稳地把她背在背上，继续疾步向上。 鹿霜趴在赵焱宽阔的背上，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背着她上山。 她小的时候是个胖姑娘，爸爸每次都走得气喘吁吁的，却怎么也不肯把她放下。 如今背她的人变成了赵焱，这个即将成为她的丈夫，要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赵焱虽然没有喘气，但额头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些林间小路原本就比平时走的大路要难走许多，若是平常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都未必能够顺利登顶。 而赵焱虽然气息有些沉重，但步伐却始终稳稳当当的，没有让鹿霜感受到丝毫颠簸。 到山顶的时候，鹿霜从赵焱的背上跳下来，露出得逞之后的坏笑，又从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汗。 “恭喜你哦，通过考验了！”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赵焱不解：“什么？” 鹿霜却不再答话，率先走向了新建好的观景台。 观景台选的是林场的一个最佳摄影角度，可以没有任何遮挡地从上到下俯瞰，锦绣山河，一览无余。 山顶的风吹得猛烈，鹿霜指了指不远处：“之前选的那些种子，都埋在那里，子文没过几天会上来监测一下它们的状态。 有时候风吹得猛了，也会给它们加点肥料，用他的话说，就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赵焱点了点头：“嗯，希望到了明年开春，这些种子能够如愿发芽，我相信，经过这一个深冬的锤炼，它们的生命力一定会更加顽强！” “没错！这样算起来，今年还是很有收获的，虽然育苗基地还没完全建成，但是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小的进展！”鹿霜露出引以为豪的笑容。 “希望明年，我们能带着林场，勇往直前！” 第108章 坏了规矩 转眼就到了元旦节，新年过年早，还有十几天，就要到农历新年了，而鹿霜和赵焱的婚礼，就定在腊月二十八，春节的前两天。 到了冬季，整个林场的节奏都慢了下来，除了日常必要的防火巡逻以外，大多数的人基本都不承担什么工作了。 宿舍区比往日里更热闹了些，男人们不上班了，便时常聚在一起喝茶打牌，女人们腌制腊肉香肠，准备着过年的家伙什。 唯有往年那群在山里疯跑的小孩子们，每天天一亮就要被送到假期学校去上学写作业，虽然有些累，但是能够一群孩子光明正大地凑在一起，由“叶老师”带着他们读书做游戏，也觉得比往年有趣多了。 然而整个林场里，最忙碌的人，依旧是鹿霜。 她没有想过，结婚居然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酒席、婚庆、摄影摄、仪式主持、现场布置，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她亲自操心。 虽然赵焱主动说过愿意来承担这些事情，但是到了冬天，林场内干旱少雨，赵焱防火队的任务并没有减少。 再加上临近春节，山脚下时常出现一些偷偷摸摸烧纸祭祀的村民，他们的巡逻范围就扩展得更大了。 鹿霜也不想赵焱像个陀螺一样两头忙碌，便承担了大部分的备婚事宜。 这一日，鹿霜蹭着施工队的车下山去买了酒席上会用到的喜糖红包和烟酒，满满当当地拎了几大包。 走到半山腰，就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隐约辨认到防火队队员的声音，赶忙下了车跑过去，看到围在一起的两堆人，一边是修路施工队的工人，另一边则是以赵焱为首的防火队队员。 两边人剑拔弩张的，不少人手里还操着家伙，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鹿霜打着哈哈赶过去：“怎么了怎么了？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整成这样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 她走到赵焱身边，问赵焱怎么了。 “之前我们就抓到过一次他们在工地抽烟，想着第一次来不懂规矩，就警告教育了一次，今天更过分了，居然有人在烧纸，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林场是全面禁火禁烟的？” 赵焱本来是冲着鹿霜说的，但越说越感觉生气，转向对面那群人，语气也更差了些。 鹿霜的脸瞬间就黑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对面一个痞里痞气的中年男人就开了口。 “啊呸，什么破规矩，一个林场，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还这么多破规矩？” 工地里抽烟的男人很多，上一次赵焱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就已经碰了钉子。 鹿霜也知道这个情况，她想的是毕竟是给他们林场修路的工人，不好跟人家直接起正面冲突，免得回头人家偷工减料，便只是叫赵焱教育了他们一下。 却没想到这些人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出言不逊。 鹿霜压抑着火气：“我们虽然只是个破林场，但那明明白白的森林防火令贴在那里，那是省政府发布的命令，可不是我们随随便便乱定的！” 那男人依旧是不屑一顾的模样：“那我们也没再你们林场里放火啊！你们林场的界碑不是都还在那上面吗？我们就是在我们工地上抽个烟，怎么了？ 再说了，人家小龙家里死人了，头七烧个纸都不行？你们比天王老子管得还宽？” 男人说话之间唾沫横飞，鹿霜下意识地向往后退，却不想在这时候失了气势，只能硬生生地忍下来。 她学着这个男人的模样，眯起眼睛，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这个林场，连绵的几个山头，都被我们承包了，我就有资格这么管！” 男人明显被她周身的气势噎了一下，几个人之间对视了一下，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尖锐地喊了一句：“来你们这儿修个破路，都要过年了还不让人回家，连烟都不让抽，谁他妈愿意干啊？” 赵焱用眼神向鹿霜示意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小个子男人就是烧纸的那位。 很明显他是想把事件的中心转移到抽烟上，好让大家忘记今天的争执是他引起的。 鹿霜冷笑了一声，不愿意再和他们多扯：“你们愿不愿意干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在林区燃放明火，严重危及我们森林的安全，你们既然不愿意接受我们林场的管理，那我就让警察来和你们说说事件的危险性吧！” 赵焱闻言立马掏出手机，做出要报警的样子。 他们不常因为这种事情报警，林场虽然不是政府组织，但是拥有内部的自理权，山脚下的居民以及附近的派出所民警都知道，所以一般都让他们自行处理了。 但是眼前这拨人明显就是要故意唱反调，不想听他们的，那她只好借助外部的力量了。 鹿霜一说报警，对面的人群立马喧闹了起来，有人骂有人闹，鹿霜统统假装没听见。 赵焱的电话刚要拨出去，人群中走出个看起来肚皮圆滚滚、肥头大耳的男人：“哎呀，鹿场主，这是干什么？误会误会！” 他推搡之间，就想去拿赵焱手里的手机，奈何身高不够，被赵焱轻松躲开了。 这个男人鹿霜认识，是乌县—木兰林场道路扩建项目的项目经理储平。 因为项目资金是由乌县文旅局进行统筹使用，所以招标也是直接由他们来进行的。 刚刚开工的时候，鹿霜因为提需求方案，和储平接触过几回，时间虽然不长，却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精明和市侩。 但项目是文旅局招的标，鹿霜也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来历，所以一般除了必要的交谈，也都是敬而远之。 储平在这个关键时刻跳出来装好人，鹿霜知道，他一定在后面看了很久了。 她不想拆穿，只一脸严肃地朝着他开口：“储经理，您的人，坏了我们林场的规矩 第109章 奇怪现象 储平一脸懵懂，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啦鹿场主，是不是哪个毛头小子冲撞了您？您跟我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鹿霜看着男人一脸油腔滑调的样子，也不想再和他多客气。 “你们施工队里有人抽烟，我们已经抓到过好几次了，我们之前已经警告他们好几回了，不但没有人当回事，今天甚至直接在林区里面明火烧纸，一旦引发火灾，这上千亩的林场，谁来承担责任？” “害，瞧您说的，这山上冷得要死，到处是雪，哪里能烧得起来呀！”储平笑得灿烂，丝毫没把鹿霜说的话放在心上。 鹿霜冷笑一声：“怪不得工人们都是这个态度呢，原来根源在储睛里您这里，既然我们的话对你们起不到作用，那还是让警察来和大家说吧。” 这会赵焱没再犹豫，直接拨出了报警电话，在他和警察陈述事件经过的同时，储平急得跳脚，好几次冲上来要抢赵焱的手机，防火队的年轻小伙子们立马隔出一道人墙，施工队的人也不肯示弱，迅速往上顶了起来。 两边的战火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赵焱又对着电话多说了一句：“警官，麻烦您快点，这边可能很快就有人要动手了。” 挂断电话，储平立马呼天抢地的：“哎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好好的有事说事，报什么警啊！谁烧纸，我叫他出来给你道歉行吗？ 弄成这样是干什么呀，我们施工队出了问题，你们的路也得延期交付呀，对谁都不好啊！” 鹿霜看到对面人真的急了，心里的火气才算压下了一些。 她冷言道：“储经理，林场全面禁止明火，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这是我们林场的底线，哪怕豁出去让这个项目黄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在我们林场放火！” 储平猛地剁了下右脚，气得不行，朝着后面喊：“谁烧的纸？给我滚出来！” 小个子男人瑟缩着站了出来，储平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痞气的中年男人就压低了声音朝他使眼色。 “姐夫，怕他们干什么！咱们一没打架二没犯法的，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 鹿霜闻言挑了挑眉，怪不得这男人看着这么嚣张，原来是觉得自己有关系。 储平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杜辉！老子让你管施工队，你就是这样管的？” 储平骂的虽然是那个叫杜辉的痞气男人，同时却一脚踢在了小龙的腿上：“烧纸，烧你妈的纸！你的耳朵是耷拉着的吗？人家鹿场主都说了禁火，你他妈听不懂吗？” 小龙瘫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对不起鹿场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祖奶奶头七，我想着烧的时候看着点，等它燃干净了再走，不会给你忽略们添麻烦的，对不起，我不敢了！” 男人趴在地上说得涕泗横流，储平却似乎觉得还不解气，还想动手，鹿霜连忙阻止了他。 “储经理，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好好说，怎么能打人呢？” 储平转过身来，原本阴沉着的一张脸立马挂上讨好的笑容：“鹿场主说的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都来了鹿场主的地盘了，竟然还敢不听您的话？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才能给您出出气！” 鹿霜的眉头紧皱在一起，储平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是在模糊重点，还有这处事方式，竟然对一个成年下属动辄打骂，可见这个人私底下该有多么暴力苛刻。 “储经理，您误会了，我今天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给谁出气，不管是防火队还是警察来了，我们的要求都只有一个，木兰林场全面禁止明火，请你们一定要记住！” 储平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回头我一定让这些抽烟的都长长记性！” 鹿霜想着他们应该已经记住了这件事，便叫赵焱给派出所打电话，说事情解决了。 防火队的小伙子们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谁也没再说什么，跟着鹿霜一起回了林场。 回到宿舍，赵焱喝了两口水，才问鹿霜：“今天事情会不会闹得太大了，跟他们关系闹僵了，之后也不太好蹭他们的车了。” 鹿霜摇了摇头：“蹭车倒是小事，大不了我自己开车饶一绕，或者之后干脆就少下山算了。 就是这个储经理，总感觉有些奇怪啊，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动手，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啊？” 赵焱回想起那个场景，也觉得难受：“是啊，按理说都是成年男人，虽说是出来打工，也不至于这么没尊严啊，而且你看他们那个施工队，没有一个人敢阻止经理的行为，全都是缩着个头，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还有那个叫杜辉的男人，前面当着鹿霜的面神气得不行，储平那样骂他，却都没见到有一点生气的表情，满脸都写着害怕与怂。 就算是自家姐夫，也不可能怕成这个样子吧。 鹿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行，待会我得打电话去文旅局问问，这中标的都是什么人啊，不仅不听招呼，行事风格还这么怪异。” 第二天一到上班的时间，鹿霜就给赵思洁打电话，原原本本给她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赵思洁闻言大发雷霆。 她虽然很重视这个项目，但是毕竟也是一个局里的一把手，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关注到。 项目批下来以后，她便交给了对口的科室去推进，项目的招标也是科室去具体操作的，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招到素质条件这么差的承包方。 木兰林场可是赵思洁在常务会上亲自和县长书记拍了胸脯的项目，就等着它出了成绩好给自己撑一波成绩呢。 万一让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工人一把火给毁了，那她的投入可就全都打水漂了！ 赵思洁 第110章 小年 鹿霜等了几天，还没等到赵思洁的消息，山腰却又不太平了起来。 先是防火队巡逻的时候，碰到他们施工队的人分成两拨人打了起来。 原本赵焱他们一行人是没想着要去拉架的，但看他们越打越凶，从一开始的拳脚相加，到最后直接抄起了家伙。 赵焱不敢再看热闹，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林场的地界上，万一真的闹出人命，对于游客们来说也觉得不太吉利。 他连忙报了警，又带着防火队的队员们去把为首的几人拉开。 等警察把这些人都带走之后，他才回到林场，把所见所闻报告给了鹿霜。 “打架？他们储经理呢？不管吗？” 赵焱摇了摇头：“前几天出了那事之后，我们怕他们又偷着用火，就明里暗里去那边多了些。 说来也奇怪，这都好几天了，都没见到储平露面，好歹也是这个项目的经理，不说要实时监工，好歹人也还是该在的吧。” 鹿霜心里觉得有些不安，这个施工队，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今天打架的人你认识吗？”她又问道。 赵焱喝了口茶，显然也很震惊：“害，这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说，跟你说你都不信，就是那个小龙和杜辉！” “他俩？上次杜辉不是还帮着小龙说话吗？两人不是一条线上的吗？而且那小龙上次看着那么怂，他敢打他们经理的小舅子？” “那小子看着小，其实可灵活了！我在旁边看了半天，他三两下就掀翻了杜辉，骑在人头上打，后来要不是被其他人拍了一砖头，杜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赵焱三两句之间，就描绘出了当时的场景，鹿霜虽然没在现场，却也觉得有些心惊。 那个小龙看着瘦瘦小小的，听他说烧纸也是因为家里人去世了，家里有丧事却还要在工地，不能回家，家庭条件肯定不见得有多好。 这样一个瘦小又贫苦的男人，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对于自己依靠畏惧的人大打出手呢？ 鹿霜绞尽脑汁也没有头绪，只能叮嘱赵焱多多关注施工队的情况，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事情来。 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也是往年里林场工人们大团圆的日子。 今年想着再过几年鹿霜和赵焱就要办婚礼，到时候又要好好热闹庆祝一番，小年便准备得稍微简单了一些。 年轻的婶子们一大早起来就在食堂忙忙碌碌，有的和面有的剁肉，立志要让大家吃上这个冬天的最好吃的饺子。 鹿霜一大早就和方子文上了一趟山顶，看了看山顶的种子。 京大早就放了寒假，按理说方子文也该回老家去过年了。 但他知道再过几天就是鹿霜的婚礼了，他很想留下来看看。 对外是说想见证霜姐和焱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这场婚礼是替林深参加的。 他从来没有开口问过自己老师的感情问题，但他作为在他身上呆得最久的学生，自然能看出老师对于霜姐的感情。 如今老师回去了，不知道他想不想参加鹿霜的婚礼，但自己留在这里，拍一些照片和视频，至少能在他想看的时候，不让他留下遗憾…… 山顶的积雪基本已经没过了小腿，除了几位了望员和防火队的队员，都基本很少有人上山了。 鹿霜和方子文一起扒开积雪，做了种子生命状态的监测，一一记录清楚之后，又去了趟了望楼。 了望楼的二楼装上了挡风的玻璃，叶平安隔着玻璃，坐在窗前，一刻不停歇地盯着山下白茫茫的一片。 鹿霜一进屋，虽然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了望楼的低温。 山顶的冬天漫长难熬，鹿霜给叶平安买了不少取暖设备，电暖炉、电热毯都有，但他却很少用。 一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用这些东西有些浪费，二也怕自己使用不当，会引发什么事故。 叶平安在山顶守了一辈子，最关注的是火，最害怕的也是火。 七年前那一幕幕的场景，时常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一身冷汗地惊醒。 “叶叔，给你买的东西你怎么都不用啊！这都快过年了，你这样非得把自己冻感冒不可！” 鹿霜略带抱怨的声音传入耳朵，叶平安裹着一身的厚毛毯，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哟，小霜来了，子文也来了！” “叶叔，你这上面可真够冷的！”方子文笑着和他打招呼。 鹿霜的脸色则没有那么好看：“叶婶专门叫我给你带的饺子，今天出的第一锅，她说她忙完家里的事，晚点上来，快来尝尝吧！” 她把保温桶打开，热气顿时氤氲出来，又去把旁边已经落灰的电暖炉插上电，放到了三个人中间。 “不是都和您说了嘛，我们林场的电路、插板、电器，我都是买的最好的，每年也会请专人过来检修，您就放心用嘛！” 叶平安被教育了一顿，也丝毫不恼，只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饺子的味道弥漫了房间，叶平安想下楼去拿碗，被鹿霜制止了：“这都是你的叶叔，我们一会下山去多的是呢！” 叶平安不好意思，哪有他一个人吃，两个人看着的道理。 他拿着筷子，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方子文小跑着下楼去给他倒了一碟子醋，摆在他面前：“快吃吧叶叔，饺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人家年轻人都已经这样说了，他再扭捏，也就不好了。 叶平安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鹿霜坐在炉子旁边，感觉到攀升的气温，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鹿霜知道，自从林深走了之后，叶平安这里就变得冷清了不少。 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连上山的人都变少了，更别说来看他的了。 年节关头，叶步要忙着 第111章 停工 鹿霜和方子文在了望楼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本来这不是她今天的计划。 但看到叶平安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说出告别的话，就干脆陪着他多坐了一会。 一直到把林场里最近发生的大事、趣事都讲了个遍，鹿霜才收了声。 叶平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都快到中午了，你们赶紧下山去吧，不然赶不上热乎的午饭了！这饺子可好吃了，你们快回去尝尝！” 鹿霜和方子文对视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他俩回到宿舍区时，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一看到她进屋，就有人朝着后厨喊了一句：“饺子可以下锅了！” 鹿霜知道，大家这是在等她。 她连忙笑着招呼：“大家快别等我了，冬天菜凉得快，都赶紧吃起来，今天是小年，咱们一起吃顿好的，希望明年风调雨顺，一切顺利！” 热腾腾的羊肉饺子很快端上了桌，加上满满一桌的各种菜，大人小孩们都吃的很开心。 鹿霜下午还要把剩下的请柬写完，便没有喝酒，即便如此，也有些小毛孩子要端着果汁来和她碰杯。 推杯换盏之间，鹿霜饺子没吃几口，水就喝饱了。 不一会，赵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肩膀上还带着雪花，喘着粗气，看得出来刚才应该是跑过来的。 看到食堂里这么多人，赵焱也没说什么，平稳地走到鹿霜旁边落座，还装模做样地吃了个饺子。 “出什么事了？”鹿霜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来吃饭的。 赵焱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下面施工队停工了，昨天我就发现人少了一些，想着可能是快过年了，但今天看，很多大型的设备都已经开走了，路上就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什么？”鹿霜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按照之前的约定，施工队要做到腊月二十八再停工，等到大年初四就要准时复工。 中间这短暂的几天过年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那些大型机械设备都开走。 看到周围有工人投来了打量的眼光，鹿霜拉着赵焱站了起来：“大家慢慢吃，他的西装小了一号，我们先回去试试，不行得赶紧去换。” 她也顾不上这个理由合不合理了，赶忙拉着赵焱走出了食堂。 赵焱开车，两个人顺着原来的路慢慢往下走，道路的硬化才做了一半不到，路上也到处都是堆着的原材料和工具。 山脚下他们搭建的活动板房还在，但是已经寥寥无人。 鹿霜进去找了一圈，才抓到一个拎着包正准备离开的工人。 “哎，小哥！你们这是放假回家过年了？” 男人冷哼一声：“过什么年？黄了，都黄了！” 还没等鹿霜问清楚情况，男人拎着包就跑了，就像这里是什么人间地狱一样。 鹿霜彻底懵逼了，“这施工队到底什么来路啊？好歹也是政府的项目了，说打架就打架，说罢工就罢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鹿霜一肚子火气回到林场，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赵思洁，接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听。 之前说好的，调查结果出来以后要给自己一个回信，这都等了一周了，不至于这点事还没查清楚吧，而且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鹿霜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思来想去，她又把电话拨给了詹琴，说了这段时间这个施工队的各种骚操作之后，詹琴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项目和我们林业局没有直接关系，但好歹也是关系到你们林场的，我虽然没有过问过文广旅那边，他们也不至于乱搞到这个样子吧？” 詹琴的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满，要知道木兰林场这个项目做好了，直接的受益者不只有赵思洁，还有她这个林业主管部门一把手啊。 本来是可以不费功夫等着收成果的好差事，突然被人搞成了这个样子，她当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不知道赵局那边什么情况，你等着，我找人去问问，不行我就亲自去找她一趟。” 听到詹琴的答复，鹿霜的心里有底了一些。 这个下午，她一边写着请柬一边关注手机上的消息，却怎么都觉得静不下心来。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詹琴的电话才回了过来。 “这事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我秘书说赵局住院了，好像是突发疾病。” “住院？这么严重吗？赵局平时身体看着挺好的啊？” 别说鹿霜搞不清楚状况了，詹琴天天在就政府大院晃着，和赵思洁也就是隔壁楼的事，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过。 秘书出去打探了一遭回来，只说文广旅最近有点不太太平，人员变动也有点频繁，其他具体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詹琴搞不明白，林业局、文广旅局，这都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这种地方怎么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鹿霜沉声问道：“詹局，您知道赵局在哪里住院吗？人现在状况怎么样？要不，我去看看她吧。” 詹琴想了想，觉得鹿霜说的有道理，哪怕是看在同侪的份上，住院了也该去探望的，何况这些事情，估计也只有见了赵思洁，才能说的清楚了。 “我找人去打探一下，明早我们一起去！” 挂了电话，鹿霜看到自己写得乱七八糟的字，心里越发烦躁了。 晚饭时间，她和赵焱说了一声自己明天要下山，赵焱虽然不太愿意，但想着施工队这事实在奇怪，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天一亮，鹿霜就开车下了山，她和詹琴约在人民医院门口见面。 两个人拎着水果鲜花走到赵思洁的病房前，两个硕大的壮汉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们找谁？” 鹿霜和詹琴对视了一眼，虽说是局长，但毕竟也只县里的局长，说破天也就是个处级干部，住 第112章 再度起火 鹿霜和詹琴在门口说明了身份和来意，里面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吧。” 里面赫然站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满面的愁容，“两位领导好，我是思洁的丈夫艾宽，谢谢你们百忙之中来看她。” 艾宽不知道眼前两人的具体身份，但只听到说林业局，想着应该是政府大院里的同事，就称呼了领导。 几人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鹿霜把视线投向了病床的方向。 赵思洁还没有醒过来，头上包着纱布，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脸上和胳膊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还能看得出不少骇人的伤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艾老师，我上两周还和赵局一起开过会呢，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詹琴得语气有些着急。 艾宽叹了口气，语气含糊：“车祸，被一个疲劳驾驶的大卡车撞了，张秘书已经……” 她话没说完，鹿霜和詹琴就已经倒吸一口冷气。 赵思洁的秘书她们都见过，三十岁出头的姑娘，非常机灵。 一场车祸，直接带走了这么年轻的生命。 鹿霜面露不忍，转过身去缓了好一会，才稳住自己的情绪。 “艾老师，事故的具体经过您知道吗？我们，我们听说文广旅局最近的人事变动比较频繁，总觉得赵局这个时候出了车祸，有点不太寻常。” 艾宽显然并不惊讶她们这个推测，只是事故现场是在城区边缘的一条路上，那里的监控年久失修，根本不知道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不瞒二位，之前公安也来过两回了，毕竟是干部出了事，警察同志们还是很重视的。 但是事故现场的摄像头年久失修，小张又……大车司机第一时间自首了，说是自己疲劳驾驶，无意撞上的。 现场的具体情况，估计只有我爱人醒过来之后，才能说的清楚了……” 鹿霜和詹琴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眼看马上过年了，突然这么多事情混杂在一起，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 鹿霜没再询问艾宽更多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是机关内的人，木兰林场的事情也与他无关，现在人家心里自然是忧愁着赵局长的身体。 三个人又寒暄了一会，鹿霜和詹琴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詹琴又打量了一下门口的两位大汉，压低了声音：“看来赵局的老公也觉得这车祸有蹊跷，所以才专门请了人来看门。” 鹿霜点了点头：“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当个领导还有这么大的风险呢？” 詹琴也同样不解：“谁知道呢，一切只能等赵局醒了才能说得清了，不过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可能真的就是个意外。 那施工队的事，就等初八再说吧，反正也要过年了，我听说你也要结婚了，最近就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大不了就是延期交付几天。” 鹿霜虽然很不情愿，却也知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这个项目挂在文广旅名下，赵思洁是第一责任人。 自己虽然也认识其他的一些经办人员，但目前文广旅内部都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她这个外人实在不好再去插一脚。 鹿霜和詹琴正说着告别的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看来电显示，脸就白了几度。 叶平安……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鹿霜立马接了起来，对面传来叶平安惊悚的声音。 “起火了！起火了！宿舍！” 短短的几个字，就让鹿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 詹琴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关切问道：“怎么了？” “起，火……”鹿霜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对面的电话也已经被挂断。 鹿霜顾不上思考，立马往车上冲。 她必须要立马回去林场！ 车子打燃的瞬间，副驾驶的门被拉开，詹琴跳了上来。 “你这样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鹿霜顾不上说感谢的话，只递去一个眼神，就立马发动车子。 “你们林场不是有防火队？你先打电话给他们问问啥情况！别慌！” 鹿霜这才反应过来，赵焱为什么没给自己打电话。 是太忙了？还是火势不大不想让自己担心？ 可听叶平安那语气，俨然不是闹着玩的。 鹿霜给赵焱拨过去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 她心下的不安更重了些，不再犹豫，直接拨了119。 木兰林场是蒙东地区最大的林场，也是常年消防检查的重点单位。 鹿霜一说名字，接线员就立马回复她：“五分钟前已经有人报过警了，消防员们已经出警了。” 鹿霜挂断电话，心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吞噬，又疼又痒，让她的脑子乱成一团。 原本是跑了无数遍的路，在顷刻之间就模糊了起来。 她紧握着方向盘，指甲掐进肉里，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鹿霜，你要冷静，你不能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们并不知道木兰林场现在的具体情况，但是詹琴依然打电话给了县公安局局长，请求他们联合消防部门，尽最大的力量参与木兰林场的救援。 此刻局势未明，詹琴却直接调动了最多的力量，她当然也担心火势并不大，整的虚张声势。 但她更怕火势太大，控制不下来！ 那一山的树，凝聚着多少人的心血…… 詹琴算是豁出去了，如果最后是虚惊一张，她宁愿弓着腰给各方力量赔不是！ 临到山脚，探出头去，已经能够看到山上冒出的浓烟。 詹琴心惊得不行，这么大的浓烟，山里该烧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是冬天，山上应该有很多的雪，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就烧得这么大！ 鹿霜当然也看见了，她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 第113章 灾难重演 詹琴紧紧地抓着把手，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这土路颠得飞出去。 要是平时走这种路，她肯定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但今天，满心满眼都是山上的火情，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感受了。 上山的路走了一半不到，一个急刹车让詹琴和鹿霜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却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 路面上横亘着数十根粗壮的柏树，还有乱七八糟的袋装水泥。 这玩意挡在这儿，山下的车上不去，山上的车也下不来。 “王八蛋！谁他妈搞的这些玩意！”詹琴怒骂道！ 鹿霜已经没有时间愤怒了，她把车停住，跳了下去。 一袋水泥50kg，比她人还重。 她扛不动，便只能拖着走。 一袋水泥拖到旁边空一点的错车点，她的大衣已经全部脏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下山时穿着有跟的靴子，此时显得累赘无比。 她直接伸手将靴子脱了下来，光脚在泥地上继续搬水泥木头。 詹琴也跟着下来了，她当然知道这种方法很蠢。 凭她们两个女人的力气，等挪出这条路，不知道要多久。 但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近新年，山上的温度已经零下十几度。 两个女人打着赤脚，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样一样地搬着这些对他们来说如有千斤重的障碍物。 头顶的汗珠一滚一滚地往下落，脸因为过度使劲胀得通红。 扛了十几袋水泥之后，刺耳的火警警报声传入耳中。 詹琴很是欣喜：“有人来了！有人来帮我们了！” 鹿霜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相隔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似乎已经能感觉到林场里的尖叫、咆哮和呼救声了。 她不敢停下，仍然使劲浑身解数地扛着那一根根远远超出她能力的树干。 泥路上乱石嶙峋，她每走一步，路上就映出一个不太明显的血印。 穿着橙色防护服的队伍冲上前来，詹琴喘着粗气和他们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乌县林业局的局长詹琴，这位是木兰林场的林场主鹿霜，现在上山的路被障碍挡住了，麻烦你们尽快帮助我们一起清除障碍可以吗？”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迅速分工，两人一组，一人抱着树干的一头，轻轻松松地将粗壮的树干抬起。 鹿霜肩头上的树干也很快被人接下来,不过十分钟,路上的障碍就被清楚了干净。 这次消防车走在了前面，鹿霜和詹琴开车跟在后面。 越靠近山上，浓烟就越大，车子上到停车场时，鹿霜跳下车，里面已经是火海一片了。 鹿霜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石子立马将她的膝盖磕得青紫一片，她却毫无知觉。 因为先前报警人只说发生了火灾，没有描述具体的情况，此刻见到漫山的火海，消防员们也有些愣住了。 为首的站长很快反应过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三句并作两句交代着分工。 突然，火海里冲出一个人影，大家定了定神，是一个小孩！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孩一边哭一边跑了出来，紧接着是许多的工人，有男有女，大家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鹿霜冲过去抓住一个：“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嚎啕大哭：“不知道啊！火是从宿舍区烧起来的！怎么会这样，我家男人还在里面呢，鹿场主，你救救我男人啊！” 方子文满脸的烟尘，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队伍的末端，他一看到鹿霜，就立马冲了过来。 “霜姐，火是从宿舍区燃起来的，但是蔓延得非常快，前面我往外跑的时候，已经蔓延到山腰上了。 焱哥组织了防火队的队员去救火，我和叶步组织大家撤离，但叶步非不出来，说是要去找他爸。” 方子文用尽全力说完这段话，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所以，你是说防火队的人都还在里面？还有叶步和叶平安？” 方子文狠狠地点头：“没错，还有森哥、松明哥他们几个年轻的，也加入了防火队救火去了！” 鹿霜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文，你和詹局一起，带着所有人转移到山下去，把这里面会开车的都叫上，把所有的车全部开上，进快把人都送下去，一个都不许剩！” “那你呢霜姐？” 方子文话还没问完，鹿霜就已经转身走到了消防队站长的面前：“领导，我们里面大概还有十几个人在执行救火任务，火源是在我们的宿舍区里面，林场太大，我带你们进去。 麻烦各位，一定救人第一，这林场可以不要，但一定不能有伤亡！” 消防队员们愣了下，这火势如此凶猛，实在不应该再让这个女生进去。 这木兰林场这么大，他们如果盲目地进去找，未必能够有所收获，反而贻误了险情。 站长示意人给鹿霜拿来套防护服，等她穿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詹琴和方子文留在原地，都想嘱咐他们注意安全，但是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很快，詹琴发号了施令：“大家，这里也并不安全，我们尽快转移，会开车的站出来，我们优先把老人和小孩拉下去，其他拉不下的，也先往山下走，我们会很快回来拉第二趟！” 领导的威仪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原本吵闹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几个会开车的男人已经打燃了火，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们都排着队井然有序地上车。 而詹琴则一边盯着现场的情况，一边不停地打电话。 木兰林场这个火势，实在是太过惊人。 她一边向县领导做了请示，请求由市上调配，全力调动临近几个县的消防力量支援林场。 另一边也已经做好了安排，确保林场这些人一下山， 第114章 纵火烧山 鹿霜带着消防员们到了宿舍区，大家分开好几拨，搜寻火源。 她则四处奔走，搜寻哪里还有留下来的人。 这火她已经控制不住了，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不要造成人员伤亡。 她不敢想，如果七年前的场景重演，她能不能受得了，木兰林场，还能不能受得了…… 大火基本已经席卷了宿舍的一楼，鹿霜顾不得那么多，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防护面罩，从火里冲了过去。 一层一层地往楼上搜寻，到达四楼楼梯口时，隐约听见有小孩的哭声。 鹿霜心里一紧，小孩？不是都转移出去了吗？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看到瑟缩在四楼角落里的祖孙俩。 “小皮球！王婶！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皮球一看见鹿霜，哭得更大声了。 鹿霜连忙捂住他的嘴：“这里浓烟很大，别哭，不然都吸到肺里去了！” 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此刻却立马噤了声，只眼泪汪汪地指着他奶奶的胳膊，胳膊上已经被火燎起一大片水泡。 王婶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忙把孩子推到鹿霜怀里：“霜，快带孩子走，这楼撑不了多久了！” 鹿霜一手抱起小皮球，又伸手去拉王婶，却发现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王婶顾不上解释，燎起自己的裤腿，也是一腿的火泡。 鹿霜不敢看仔细，立马在朝着楼下大喊，“这里有人，快来救人！” 两名消防员很快冲了上来，一个抱起小皮球，一个背着王婶，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火势已经逼近三楼，鹿霜这一路跑下去，几乎是踏着火过的，到了空地上，她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窜着几个小火苗。 但还好自己身上穿的这个防护服是不易燃的，她随手抓了两把泥土往身上扑，小火苗很快熄灭了。 “两位大哥，这里也并不安全，麻烦你们带着他们下山好吗？一定要把他们交给我们接应的同志！” 鹿霜朝两位消防员鞠了一躬，还来不及听王婶想说什么，就又拔腿向后跑了过去。 不一会，大家在食堂后面一处堆放食材的仓库，找到了几个大油桶。 仓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还能闻到刺鼻的汽油的味道。 站长把鹿霜叫过去：“这是你们林场存放的汽油吗？” 鹿霜看到满地泼洒的痕迹，心像是被重重地敲击了一锤。 她摇了摇头：“我们林场没有存储过这么多汽油，更不可能放在储存食物的仓库旁边。” 站长了然地点了点头，虽说林场冬季干旱少雨，但毕竟这么低的温度，又加上山顶覆盖的雪，这场大火应该是没那么容易燃起来的。 此刻听鹿霜说了以后，他也大概有数了。 这场大火，多半是人为…… 纵火烧山，可是要把牢底坐穿啊！ 他们前面来的是个先遣小队，带的灭火装置有限，找到火源之后，大家充分利用了现有环境。 用周围山坡上的积雪、泥土扑灭了这些燃烧之中的汽油。 很快，宿舍区的火势控制了下来，看着面前已经没了形状的四层小洋楼，鹿霜欲哭无泪。 现在还不是她软弱的时候，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她带着消防员们往树林深处走去，大家一边走一边灭火，随手携带的灭火器很快就所剩无几。 不一会，从山顶的方向急匆匆地跑下来一群人，都穿着防护服，她认不出来谁是谁，但是也知道肯定是林场的人。 看到大家都还好着，鹿霜的心也放下来一半，连忙迎过去。 为首的人摘下防护面罩，她才看到是宋连刚，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顿时弥漫上心头，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刚子，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宋连刚眼圈红红的：“霜姐，森哥还有何津他们都受伤了，被砸下来的树扫到，不过不严重。” 鹿霜这才看到队伍后面被人扶着背着的人，有的人厚厚的防护服被烧出了大洞，还有的腿上已经能看到血肉模糊。 鹿霜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泪。 这种关头，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的软弱。 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我让消防员们先带大家下山。” “什么？”王森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那这些树怎么办？难道不管了吗？再烧下去，就要烧到山顶了！叶叔可还在那上面呢！” “现在火势太大，我们以保证大家的安全为主！”鹿霜的声音很沉，透露出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这群人出现的第一秒，她就扫视过了，赵焱不在队伍里。 “赵焱呢？” 宋连刚指了指山上：“赵队早早地就上山去接叶叔了，我们想去接应他们，但是实在是上不去了，火太大！” 鹿霜点了点头，转身面向消防站的站长：“领导，我知道火势目前很难控制得住，但是前面詹局已经申请支援了，相信大部队很快会到，请大家再跟我坚持一下，我们还有三个人在山顶！” 男人防护服下的眼睛，流露出一丝不忍。 他应该拒绝的，他们已经灭火器里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再这样往山上冲，能不能安全下山来，就不好说了。 但面对这位林场主的恳切，他实在张不开嘴。 他们的使命如此，只要有一个人在火里，无论火势有多么凶猛，他们都必须逆流而上。 站长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 他没有回答鹿霜的问题，直接转过身去：“除王强、李华和我之外的其他人全部下山，护送这一批的伤员到达安全的地方，等到和大部队会合之后，再将现场情况报告上级，等到进一步指示。” “站长！”队伍中的几个消防员都站了出来，表示不想下山。 他们都知道，现在踏着火海进去找人，会有 第115章 近在咫尺的死亡 浩浩荡荡二十几人的队伍，顷刻间只剩下鹿霜和消防队的三位。 鹿霜面对着站长，深深地鞠了一躬：“领导，谢谢您！” “没事，领导担不起，顾旷明。”男人威严沉稳的声音传出来。 “你指路，我走前面，王强断后，收好剩余的灭火器，我们现在的第一任务是救人，等到大部队到了之后，再开始全面灭火。大家一定注意安全，注意高处被烧断掉落的树木！” 顾旷明大踏步走在最前面，鹿霜连忙小跑着跟上，剩下两位队员殿后。 这条林场的主干道并不难认，但因为太多的树木被烧毁，掉落下来的树枝挡住了路，再加上不断扩散的浓烟，原本宽敞到可以通车的道路，此刻变得极其难走。 顾旷明戴着手套，遇到那种不算太粗的枝桠，他都是直接上手扒拉开，再叫后面的人通行。 鹿霜看着他双手直接握住带着火苗的树枝，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再是怎么防火的材料，也不可能感觉不到热度啊！ 有顾旷明开路，大家的通行速度很快，头顶上虽然时而掉下一些树枝，但都算不上太粗壮，没有伤到人。 临到山顶时，鹿霜看到不远处的了望楼，已经被烧得几乎只剩一个框架了。 她的心凉了半截。 火早就蔓延到山顶了。 赵焱、叶步、叶叔，你们在哪儿啊？ 到了山顶开阔地带，都没有看到几人的身影，顾旷明只能提议由大家分头寻找。 王强和李华一组，他则带着鹿霜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山顶的烟雾没有那么浓，鹿霜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却始终没有回应。 跑出没多远，顾旷明看到挂在树枝上，已经烧了一半的布条。 他迅速扯过来把火扑灭。 “你认识这个吗？” 鹿霜连连点头，“军绿色！这是防火队的衣服，一定是我未婚夫的！” 顾旷明点了点头，那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了。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进入西边人迹罕至的密林，鹿霜隐约听到呼救的声音。 她看向顾旷明，对方重重地朝她点头。 他也听到了！ 有声音，证明人没事！ 鹿霜满怀希望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顾旷明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很快，她在一处陡峭的山坡边，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叶步被压在一棵着火的松树下面，他的背上，是身上已经完全起火的赵焱。 不远处，还躺着一个黑炭般的人形。 “啊！” 鹿霜爆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栗。 她不敢去想，那个人形是谁，是叶平安吗？ 顾旷明已经跑了过来，一眼扫过眼前的情形，他立马在对讲机中呼叫另外两名队友。 紧接着，他将灭火器中最后的干冰喷到了赵焱和叶步身上燃烧的树干。 然而这一点数量的干冰，也仅仅是让火焰迟钝了几十秒，又重新开始高蹿。 鹿霜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过去用肩膀顶着树干，火苗立马窜到她的衣服上，她却跟没有知觉似的，咬紧了牙，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这粗壮的树干抬起来。 顾旷明也顾不上那么多，学着鹿霜的样子，直接用身体去对抗火焰。 粗壮的树干被顶起了一点缝隙，叶步忍着剧痛从下面钻出来，然后去拉他身后的赵焱。 鹿霜和叶步同时发现，赵焱已经没了知觉。 鹿霜身体一软，树干差点再次砸到赵焱身上，所幸顾旷明还顶着一大部分的力气。 很快，王强和李华赶到，几个人把树干彻底掀翻，把赵焱拖出来。 叶步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霜姐，你救救我爸，救救焱哥，救救我们！” 少年绝望的哭喊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忍直视，鹿霜的眼泪更是成串似的往下流。 顾旷明试探了下那团黑影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他遗憾地朝着鹿霜摇头，她立马捂住嘴，不敢出声。 现在还在火场里，她不能让叶步知道，他的爸爸已经…… 顾旷明又简单检查了些赵焱身上，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烧成灰的衣服和血肉混在一起，就是身经百战的顾旷明，也不忍直视。 他侧了侧身体，挡住了鹿霜的视线。 “他的情况也很危险，背部的烧伤太严重，呼吸已经很弱了，必须赶紧送医院！” 鹿霜的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叶平安已经没了，赵焱绝对不能有事！ 她挺直背脊，决绝地面向顾旷明：“顾站长，麻烦你一定要把他们都带下山去！” 顾旷明知道她说的“他们”是指谁，他朝两位队友使了个眼色，他们也瞬间明了。 一个扶着叶步站起来，一个去把叶平安背到了背上，顾旷明也在鹿霜的帮助下把赵焱放到了背上。 大家都不敢贻误送医的时机，虽然背着人，却还是用尽最大的力量小跑起来。 曾经漫山遍野的绿意，是鹿霜、是整个林场引以为傲的财富。 而此刻，绿色全部被炙热的火焰吞噬，变成一条条骇人的火龙，他们的脚步跑到哪里，火就蔓延到哪里。 每个人都感受能感受到背后和面前火浪的炙烤，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害怕，都只紧紧护住自己身边和背上的人，用尽全力和这噬人的火焰赛跑。 快到山腰时，鹿霜再次听到火警的声音。 前面的王强兴奋地止住脚步：“增援到了！我已经感受到高压水车的颤动了！” 几位消防员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们把人完整地带了出来，就完成了大部分的任务。 只要大部队来了，这漫山的火势，应该很快就能扑灭了！ 鹿霜却不敢松懈，叶平安已经……赵焱还生死未卜，她根本不敢想象，下了山，她应该怎么面对林 第116章 太平间 顾旷明听到身后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感受到背后的巨大推力。 他和他背上昏迷的人一起，被推得摔倒在四五米之外。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背上那个人，还好，自己垫在他下面，应该没造成二次伤害。 “霜姐！”前面受伤的年轻男孩瘸着腿往后扑，顾旷明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鹿霜被树干砸得趴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火苗正在她的背上胡乱起舞。 “王强！李华！” 顾旷明把背上的人放到地上时，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从未感觉过自己的心能够跳得这么快。 他救过这么多人，却第一次被人救。 还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生…… 鹿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保持着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背朝上，脸朝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只感觉到脖子生疼。 映入眼帘的白色床单，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医院。 医院…… 火灾…… 她猛地弓起身子，想要爬起来。 背部的皮肤像是被崩断的皮筋，沁着血肉，疯狂地叫嚣着疼痛。 “霜霜，你醒了！”邹倩察觉到床上人的动作，立马冲过来扶她：“你别动！医生说了你这伤口不能拉扯，不然很难好的！” 鹿霜侧过头去，看到眼圈红肿的邹倩，眼角的余光，还扫到病房里站着的人。 林深、詹琴、王森、方子文…… 她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赵焱呢？” 原本看见她醒来，大家都拥到了病床边，想问问她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一出，却无人再敢说话。 满病房的寂静，鹿霜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赵焱呢？” 依旧是无人答话。 鹿霜的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栗，她顾不上背上的疼痛，扯掉手上的输液管，直接跳下了床。 病房里的人都冲过来拦她，但这个重伤未愈、躺了好几天的人，不知道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力气。 她发了疯似地向外冲，手脚并用地往挡路的人身上招呼。 她剧烈的动作扯开了好不容易缝合的伤口，后背的病号服渗出点点血迹，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只碎碎念着：“赵焱呢？赵焱在哪儿？” 出了病房，鹿霜挨个病房的查看。 “赵焱！我找赵焱，对不起！认错人了……” 她一间一间房间地推门，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鹿霜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捂住脸痛哭。 医院楼道里的人，纷纷朝着这个方向侧目，不少人交头接耳着，这个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鹿霜的余光中出现一双黑色的男士运动鞋。 “赵焱！”她猛地抬起头。 顾旷明也穿着病号服，手上、胳膊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 顾旷明带着鹿霜进了电梯，林深和邹倩都不放心，隔着不远的距离，眼睛都不敢眨地跟着他们。 负三楼，太平间。 鹿霜一出电梯，就感受到这里的冰冷肃杀之意。 走过一个转角，她看到指示牌上写着“太平间。” 她立马转身疾走：“顾站长，你走错路了吧。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们，但你也不能带我去这么不吉利的地方，赵焱不可能在这儿！” 她的语气很严厉，走了没两步，撞上一堵人墙。 她着急地扯着林深的胳膊：“林深，你带我去找赵焱吧，顾站长他不知道路，不对，他不认识赵焱。” 邹倩站在林深旁边，逼着自己别过脸去，不敢看鹿霜现在的样子。 空荡荡的负三楼，阴冷到仿佛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林深一开口，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形到不像自己的了。 这三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从接到方子文的那一刻起，他立马从教室里冲出来，一路踩到最高的时速，奔袭到乌县。 路上的那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祈祷林场不要出事，鹿霜不要出事。 可他到了乌县以后，见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却又无家可归的面孔。 见到的是叶平安已经辨认不出原来模样的尸体。 是在抢救室里呆了二十多个小时，却仍然被死神带走的赵焱。 是昏迷了三天满身狼藉的鹿霜。 此刻鹿霜站在他面前，问他：“赵焱呢？” 他很想拉着她离开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带她远离这支离破碎的一切，抱住她颤抖的身体，给她一点迟来的温暖。 但他知道，他不能…… 林深的脸在灯光下映照得惨白，嘴唇边渗出被咬破的血迹。 他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告诉鹿霜。 “顾站长，没有骗你，赵焱，没救回来……” 鹿霜捂住耳朵尖叫，刺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负三楼。 “我不信！你们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 她无力地咆哮，一拳一拳打在林深身上，他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她在自己身上发泄。 鹿霜哭到几乎断气，四肢抽搐着倒在地上。 邹倩再也绷不住了，她哭着抱住鹿霜，声音断得连不成线。 “霜霜，赵焱，赵焱他，真的没了……” 鹿霜靠在邹倩的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一条生活在深海的鱼，第一次感受到失去氧气的窒息。 她的身体上下起伏着，病号服早已被血和汗渗透，凉意浸透到骨子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缓缓开口。 “今天几号了？” “2月5号。” 2月5号，农历的腊月二十八。 今天，本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婚纱和西装，应该已经在林场里，被烧成灰烬了吧。 还有她写了许久的请帖 第117章 特殊的婚礼 鹿霜慢慢地支起身体，朝着顾旷明站的方向走过去。 一步一步，从电梯口，到太平间，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郎。 太平间外，叶步瘫坐在地上，双眼放空。 看到鹿霜的那一秒，这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的大男孩，原本干涸的眼泪，又在那一瞬间泛滥出来。 “霜姐，对不起……”叶步泣不成声，不知道该如何和鹿霜开口。 火灾发生的时候，叶步和方子文正在假期学校给孩子们讲课。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林场。 在叶步的印象里，他对这声音并不熟悉，林场里鲜少响起这样刺耳的声音。 但他知道，这个广播，是属于东南西北四座望火楼的专属广播，只应用于最紧急的情况。 叶平安急切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西北方向，宿舍区位置，发现火迹，请尽快核查，组织有序撤离！” 他一遍接一遍地重复着这段话。 原本安静的林场，一瞬间炸了锅。 林场组织过很多次防火演练，但面前这些小孩子，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 有的四下逃窜，还有的直接被吓哭了。 叶步很快冷静下来，和方子文一起，组织孩子们撤离。 等和大部队汇合的时候，叶步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跑向了山顶。 那时候的火还没有那么多，上山的主干道还没有被覆盖。 在路上，碰到了要去接叶平安的赵焱。 赵焱叫叶步先行下山，但没有见到自家父亲，叶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下山。 赵焱只好带着他，两个人开着车一路向上，在最后接近山顶的位置，一棵棵烧毁的树干，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只能换成步行上山。 山顶的风大，火势蔓延至山上之后，几乎是疯狂席卷，寸草不生。 等他们看到了望楼的时候，整个楼，已经被烧成了一个空架子。 赵焱冒着大火冲进去，却仍然只找到一具漆黑的、已经断气的尸体。 一直到最后时刻，叶平安都保持着在了望楼眺望林场的姿势。 他同林场生，同林场死，从未选择过其他的道路…… 叶步在看到赵焱背上的人时，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尽管知道前路艰险，他还是坚持要带叶平安下山。 他知道，把叶平安留在山上，最后便是连灰烬也找不到。 他的爷爷就是那样走的，西山上那一块孤零零的衣冠冢，成了叶平安最大的遗憾。 叶步背着失去生气的叶平安，穿越山林火海。 到处是从天而降的枝桠、树干，往日里苍翠悦人的山林，成了走不出去的沼泽地。 电光火石之间，赵焱扑倒了他，用身体帮他挡住了带着火焰的重击。 叶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抽着自己。 “对不起霜姐，对不起，是我，是我害死了焱哥，都怪我！” 原本年轻恣意的男孩，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和敬爱的兄长。 他跪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断地说，对不起…… 鹿霜没有回答他。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怪叶步，当时留在火场里的，无论是谁，赵焱都不会袖手旁观。 但心里的剧痛，让她说不出来“没关系”三个字。 叶步也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他用裹着纱布的手，在兜里不断地翻找。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霜姐，这个是焱哥让我给你的。 他说，希望你以后，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难过，不要遗憾，永远向前看。” 鹿霜双眼模糊地接过叶步手心的那枚戒指，郑重地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步入太平间，并排躺着的两个人，头上都盖着厚厚的白布。 鹿霜可以从身高辨认出，哪个是赵焱，哪个是叶平安。 她朝叶平安的床位鞠了一躬，又慢慢走到赵焱的身边。 缓缓掀开白布，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赵焱虽然没有像叶平安那样，直接丧生于火场。 但经过长时间的炙烤，身体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林深提前找了遗体美容的人，尽力将赵焱的面貌，恢复到他生前的样子。 林深知道，鹿霜一定会再看他一面的。 鹿霜摩挲着已经完全冷却的面庞，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 “倩倩…”她突然抬起头，“你可以去帮我拿个东西吗？” 不一会，邹倩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蓝色盒子回来了。 鹿霜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小小的，精致的戒指。 这是她给赵焱买的结婚戒指。 之前去选购三金和戒指的时候，赵焱一直说自己手指太粗，不适合戴戒指，不让鹿霜给他买。 鹿霜只好偷偷下山，为他选购了和自己同款的钻戒。 本来想着要在婚礼上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鹿霜用袖子擦掉眼泪，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你这人，结婚哪有不戴戒指的，不管好不好看，这可是我们婚姻的象征，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戴上，知道了吗？” 她的语气极温柔，像是赵焱就在她的身边，随时会对着她微笑点头一般。 “赵焱，今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了哦，你说，你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但我也要告诉你，其实我也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她从白布下握住赵焱的手，放到自己脸庞。 “这时候，应该问我，是否愿意让你成为我的丈夫？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你、照顾你、尊重你、接纳你、永远对你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的赵焱，你愿意吗？” 鹿霜自说自话地点着头，将那枚戒指戴到了赵 第118章 轻生 顾旷明靠在太平间的门口，听见里面的低语，突然觉得想要来一只烟，压抑下心中的凄凉与烦躁。 自从成为一名消防员以来，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他不认识这个叫赵焱的男人，他也只是自己从火场里带出来的许多具尸体之一。 水火原本就是无情的，从业这么多年，他见过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但现在听到里面那个女生的哭嚎，他才真正地觉得，这世界，原来这么残忍。 从一开始进山的时候，鹿霜就说，要找到她的未婚夫。 历经千疮百孔之后，却在原定的婚期这一天，见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两天在医院养伤，来来往往都是木兰林场的人。 他听说，鹿霜的父母，也是在七年前，丧生于林场的火灾之中。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在一个个亲近之人都因此离去的情况下，她真的还能在这个林场呆下去吗？ 他与她不熟，也不敢妄下结论，只是听着太平间的啜泣声，徒增叹息…… 鹿霜不知道自己在医院住了多长时间，她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不与人说话，也不关心任何外界的事情。 无论来的人是谁，和她说什么。 她都只是躺在床上，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静静地看向窗外的天空。 医生每次来给她复查换药的时候，都会对着她的后背叹息。 她看不到，却能触摸得到。 她的后背，不再是原来的光洁无瑕，后颈处，有一片尚未结痂，却异常突出的伤口。 那伤口，从颈后，一直向下蔓延，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背部。 医生说，这疤要想彻底消除，只能植皮。 邹倩想要劝她接受手术，她却摇着头拒绝了。 这场火灾留给她的伤害，远比这一身的伤疤要多得多，消与不消，都没有太多的意义。 她反而想通过这种方式，感受与他相同的切肤之痛，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记住那个曾经爱她如生命的人。 林场的居民被詹琴安置在乌县的一处公益福利院，因为这次救火时调动的力量极大，所以灭火的速度也极快。 原本看起来有燎原之势的大火，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便被彻底扑灭了。 据初步统计，这次火灾的受灾面积，大概只占木兰林场总面积的四分之一，没有七年前那场火灾的受灾面积大，一大部分树木，仍然保持着蓬勃的生机。 但是因为火是从宿舍区烧起来的，林场的财产损失，比七年前要大得多。 如今鹿霜住院，林场整个被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每个人都像是看不到未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般。 火灭之后，林深带着叶步和方子文，回了一趟林场。 从接近界碑停车场的位置时，就留下满地黑色的，被灼烧过的痕迹。 这一片的树木，基本都受到了火焚，有的直接被烧死了，有的虽然还活着，但树干上已经留下了历经劫难的伤疤。 步入宿舍区，原本热闹葱郁的四层宿舍楼，几乎被烧了个精光，满地的废墟和尘埃之中，林深几乎都没法辨认，自己之前是住在哪里。 叶步在废墟中不断地扒拉，翻找，却一点关于叶平安的生活痕迹都没有找到。 他无力地坐在废墟之中，又哭又笑。 叶平安常年生活在了望楼，一年到头也住不了两天宿舍，这里又能留下多少他的东西…… 方子文的眼圈红了又红，压抑住自己胸口中的阴霾，走到叶步的身边，使劲抱住了他。 “小布，你要振作起来，叶叔的一生都是为了木兰林场，我们也不能放弃它。” 叶步一边囫囵地抹眼泪，一边重重地点头。 他不会放弃木兰林场，如同叶平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做的抉择一般。 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的家，是他们对于未来的所有希冀与展望，无论这里有多少的灰烬和废墟，他都不会放弃它。 叶步从朦胧的泪眼之中，闪烁出一道坚定的光芒。 而林深，则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一个他未曾见过，却无比熟悉的身影。 七年前的鹿霜，是不是也是这样，在经历了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之后，却仍然勇敢地肩负起了建设林场的重任。 无论有多少的泪水洒在这边苍郁山川之中，也永远不曾放弃对于绿色的信仰。 如今的鹿霜，还能做到这样吗？ 林深不敢想，更不敢问…… 一代接一代，这可能就是木兰林场，传承的命运…… 在詹琴的支持下，新的施工队很快入住林场。 先是搭建了一批活动板房，有愿意回到林场的人，可以先回去将就住着。 河谷处的暑期学校，因为受灾不严重，也被修缮一番，可以容纳不少人入住。 施工队很快交出了图纸，计划在原有地基的基础之上，重新修建木兰林场的宿舍楼。 开工的那一天，林深陪着叶步回去福利院搬东西。 有的人听说他要回林场去住，都纷纷劝说他。 “要不还是再等等吧，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起火呢？” “现在房子都被烧光了，你回去住什么啊？” 叶步收拾了半天，最后抱着叶平安的骨灰盒走了出来。 “我爸说，木兰林场是他一辈子的家，无论生或死，他都要留在那里。”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这些工人，何曾不爱林场。 但他们也怕了，怕悲剧一次又一次的重演，怕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依旧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 林深送完叶步，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见邹倩。 看见她着急的表情，林深的心猛地一沉：“是不是鹿霜出什么事了？” 邹倩气都没喘匀，声音里也带着 第119章 火灾并非意外 鹿霜没有家，这么多年，她最在乎也最爱的地方，只有木兰林场。 她的朋友也不多，上次离家出走，也就是去京城找了邹倩。 如今邹倩就在她的身边，她却仍然执意要离开。 林深和邹倩联系了所有能够跟她扯上关系的人，却无一人知道她的行踪。 林深不敢让林场的人知道消息，现在本就是人心不稳的关头，无数的人在纠结是否要放弃林场，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这个时候让大家知道鹿霜也离开了，林场的主心骨就彻底丧失了。 在无比焦躁的状态之下，林深和邹倩足足等了24个小时，警察才受理了鹿霜的失踪案。 查了乌县几个主要关口的监控，看到鹿霜的车，往西边疆省的方向去了。 那个方向就只有一条高速一条国道。 林深猛地想起，上次他和鹿霜去三阳水库时，便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他便和邹倩约好兵分两路，邹倩走高速，他走国道，一旦有了消息，就立马通知对方。 林深开着车一路走一路找，凡是路过的场镇，他都要停下来寻觅一番，看能不能找到鹿霜的车。 越往西走，人就越少，林深停下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心里的不安，却逐渐放大。 连着开了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车之后，凌晨两点，终于在上次爆胎的那片无人区，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他兴奋地跳下车，打着光绕着车走了一圈，才发现鹿霜不在车里。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漆黑的一片。 寒冬腊月的季节，西北地区的广袤草原，到处是大雪茫茫，尤其是在这样的无人区，一望无际的雪原，连个脚印都没有。 林深跳下公路，一踩进雪地，发现雪已经快到小腿了。 “鹿霜！鹿霜……” 他打着微弱的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喊。 雪地又滑又深，他走几步，就会摔一跤。 却丝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想快一点找到鹿霜。 这样的极寒温度下，他不敢想象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更不敢想象再找不到她，会出什么事。 林深在雪地里像无头苍蝇似的翻找了半个小时，终于在离公路有一公里多的雪原里，看到一个红色的衣角。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顺着衣角刨开那人身上的雪，露出一张已经冻得青紫的脸。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砸在鹿霜的脸上、睫毛上、鼻子上，她却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林深光溜着手，把人从雪地里刨出来，裹上羽绒服，疯了似的往公路上跑。 回到车上，他把暖风开到最大，不断地揉搓着她的胳膊和腿，想尽可能给她更多的温暖。 ”鹿霜，你醒醒啊，你别睡啊，你起来看看我行不行…… 你要是这样睡过去了，我肯定会骂死你的，你这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你这个胆小鬼，林场那么大一堆烂摊子呢，难道你真的要扔给叶步吗？ 对不起鹿霜，都是我不好，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与陪在你的身边，你起来打我好不好，我求你了霜霜……” 林深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想说点话，不想让鹿霜就这样睡过去。 狭窄的车内空间，温度很快上升，鹿霜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红润。 林深不知道自己在她旁边碎碎念了多久，怀里的人才皱着眉头，疲倦地睁开眼睛。 她睫毛上的水珠顺势滑下，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林深的。 “林深，你好吵啊……” 林深顿了顿，从扶手箱里抽住纸巾，擦掉自己满脸的狼狈，缓缓地平复心情。 “还冷吗？” 鹿霜睡了一觉，感觉有了精神一些，虽然嗓音还是极度嘶哑，却愿意开口说话了。 “不冷了，我睡了多久？” 林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雪盖住了，可能再迟一会，你就被冻死了。” 鹿霜有点惊讶，像是完全不记得这些了。 “我只是感觉身上有火，很烫，我看见雪，就想着进去躺一下，让自己凉下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她的眼神澄澈，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 林深心里生不起一点责怪，满满的都是心疼。 他轻轻地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用最温柔的语气祈求她：”霜霜，以后别这样了好吗？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去，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一个人跑出来，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找不到你，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鹿霜愣了一会，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到他的面前。 “林深，我已经结婚了，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林深苦笑着看着她手上的戒指，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但是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们这些朋友，你都要好好的，好好地生活，知道吗？” “为了他？”鹿霜打量着自己的戒指，似是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真的是为了他吗？如果我们不是生活在林场，或许，我们就是这世界上最平凡的一对小夫妻，我们可以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鹿霜躺在雪地上的时候，脑海中有无数个身上冒着火花的小人在她的脑海中打架。 有的说：如果你没有苦苦执着到现在，也许你不需要失去这么多。 有的说：如果你现在放弃了，那失去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的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火疥虫，在疯狂吞噬着所有曾经引以为豪的坚定信念，让她过去所执着的一切，全部都土崩瓦解…… 林深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颓靡气息。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她，没有经历过她这样一次又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他也没有立场去劝说她，要 第120章 新的方向 鹿霜混沌了许久的脑袋，如同遭受了迎头一棒的痛击。 这段时间，她整日以泪洗面，所有的思绪，都被伤痛和难受所侵占。 全然忘了在火灾发生之前，那一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 施工队的奇怪氛围、赵思洁斩钉截铁的承诺和突然的车祸，以及仓库旁那诡异的痕迹。 如果这次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她不敢相信，背后该掩埋着多么可怕的真相。 但无论如何，总要给逝去的人一个交代，不管是赵焱，叶平安，还是那个丧生于车祸之中的张秘书。 鹿霜低下头，狠狠地揉搓掉眼里的混沌和朦胧，再抬起头时，原本大雾弥漫般的瞳孔，有了一点清晰的方向。 “林深，我们回去吧。” 林深的眼里闪烁起一些光芒，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他知道，鹿霜心里的那口气吊住了，不管怎么样，总不会再有轻生的行为了。 撑过这段时间，无论未来她作何选择，他都愿意无条件地支持她，理解她。 林深笑着搓了搓手：“好，那你在后面睡一会，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我来开车，一会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我就给邹倩打个电话，不然她可能都已经跑到疆省了。” 鹿霜笑了笑，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段时间林深和邹倩围着她跑前跑后，为她操碎了心，暖心之余，也觉得很惭愧。 “对不起林深，这段时间让你们操心了……”鹿霜哑着声音，语气却比之前多了点温和。 回到乌县的时候，天刚刚亮。 鹿霜第一时间就想去找赵思洁，但林深掏出镜子，让她看了看自己苍白乌青的脸色。 鹿霜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都觉得有些吓人。 也不知道赵思洁现在回恢复得怎么样了，只不过自己这样子，估计也没比她好多少。 鹿霜听了林深的话，先回福利院睡了一早上。 下午的时候，她约上詹琴一起，去了赵思洁的家里。 艾宽开了门，一看到鹿霜，有些遗憾地对她说：“鹿场主，我前两周看到了新闻，你还好吗？” 鹿霜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不出不好，也说不出好。 赵思洁坐在轮椅上，早早地就在客厅等着了。 鹿霜看到她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 原本全黑的头发，在这么一段时间内，生出了许多花白的痕迹。 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苍老了不少。 鹿霜不安地靠近她，赵思洁回头，看到和她同样憔悴的鹿霜，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 “鹿霜，对不起……” 鹿霜蹲下，握住她的手：“赵局，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般模样，您的腿还好吗？” 赵思洁毕竟五十多岁了，在官场纵横了大半辈子，无论面对什么事情，总能很快地平复心情。 “不成了，医生说伤到了神经，虽然没直接瘫痪，但后半辈子估计也站不起来了，只能和轮椅相伴了。” 鹿霜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她和詹琴对视了一眼，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思洁。 反倒是赵思洁先开了口：“没事的，你们不用替我惋惜，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再过几年也就该退休了，现在提前办理病退，有我爱人照顾我，至少没什么后顾之忧。” “只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惜了小张这么好个孩子，还有你……”她握住鹿霜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孩子，你要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 木兰林场大火的新闻，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对于网友们来说，死亡两人，只是一个并不夸张的数据。 但对于知情的人来说，无不惋惜这两条逝去的生命。 鹿霜和赵思洁凑在一起，互相倾诉了好一会儿，才让情绪冷静了下来。 “赵局，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当时那个施工队的奇怪现象，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您当时，怎么就突然出了车祸？” “派出所不是说疲劳驾驶吗？”赵思洁不解：“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那个施工队后来还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我当时只是查到他们的招标流程有点不合规矩，不瞒你们说，牵扯到我们的一个副局长，我本来是想找他问个清楚的，但还没来得及问，就出了车祸。” 鹿霜和詹琴对视了一眼，看来赵思洁还没有意识到这一长串问题的关联性。 她们两个人直接原地盘腿坐下，三个人挨得很近，说话声音也很小。 “赵局，当时我给你打过电话之后，过了没两天，那个施工队内部就打架了，后来发展到停工，还没到之前约定的放假时间，他们就撤出了林场，甚至还把大型的器械都搬走了。 当时我和赵焱…我们去查看的时候，发现他们都走得很着急，碰见一两个工人，都神色怪异。 我觉得奇怪，就约了詹局一起来找您，然后才听说您出了车祸。听艾老师说，出事那块在郊区，监控也年久失修，我们觉得有点太巧了。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林场就出事了，我和消防员们一起上山的时候，发现我们平时堆放过冬食物的仓库，有明显的汽油痕迹，我们林场对于火灾防范从来都是万分小心的，从来不敢存放汽油这些易燃物质的……” 鹿霜一口气说完了自己记忆里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串起来，让赵思洁脸色惨白。 “你是说，我的车祸是人为的，你们林场的火灾也是人为的？” 她的胸脯十分明显地上下起伏，看起来惊吓至极。 詹琴忙帮她拍了拍背：“赵局，你先别急，我们只是觉得这么多的事情，有可能真的存在关联性，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艾宽端着开水走了过来，把药递给赵思 第121章 靶子 艾宽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 “当时车祸出得太突然了，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医院了，小张，小张那我也去看过，确实是面目全非。 后来派出所的人和我说案发现场没有监控，又是疲劳驾驶，我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就请了两个保镖，确保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你。 但后来保镖告诉我，在我有几次我离开的时候，都有自称你同事的人来探望你，每次都是不同的面孔，甚至有人拿出了工作证件。 还好是我一开始就叮嘱过他们，我不在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近你的身，他们才没放这些人进去。” 赵思洁听后，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背后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他们，他们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纵火杀人，还一直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鹿霜闻言一惊：“谁？” 赵思洁没有直视她的目光，只是眼神飘忽地望向远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詹琴急得不行：“赵局！现在敌人在暗我在明，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他们敢直接对您堂堂局长下手，就说明他们就是亡命之徒！ 要是不趁早把这些人料理了，您确定，光靠艾老师就能守得住您吗？ 还有小张，还有鹿霜的未婚夫，这些可都是无辜丧命的人啊，我们难道不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詹琴话说得太重，引起赵思洁一阵剧烈的咳嗽，艾宽忙上忙下地给她倒水拿毛巾，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赵思洁狠狠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想告诉你们，我现在虽然有怀疑的对象，但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三个女人，现在我的腿又成这样了，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谈何容易！万一再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想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了吗？” 鹿霜扯着嘴角，苦笑了一瞬。 “赵局，您觉得，我现在还能够置身事外吗？ 腊月二十八，原本是我结婚的日子，我的未婚夫，被烧死在林场里…我祖祖辈辈经营的林场，我费尽心机的筹谋，全部都被这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赵局，不瞒您说，我前几天，真的没有求生的意志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这样努力，到底还为了什么？ 但是我有个朋友给我敲响了警钟，火灾并非意外，有的人身上，背着这样几条人命官司，我就算是死，我也得把这些人拉下地狱！” 鹿霜两眼猩红，双手紧紧地握拳，苍白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赵思洁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不是危言耸听。 从她见到鹿霜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这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女生。 她又把目光转向詹琴。 詹琴的眼里没有那么多的愤怒，多了几分坚定。 “赵局，你知道的，我是从基层做起来的，既然做了这个芝麻小的父母官，总得对人负责……” 赵思洁明白了两人的态度，也不再顾虑什么了。 “事情应该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了，局班子换届，上了一位年轻的常务副局长，据说是走的市里姓林那位的关系。” 詹琴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市里姓林的领导，只有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林生彪。 “我虽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但毕竟在体制内呆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 我们这位副局长上任后，到处宴请送礼，很快就笼络了一大片人心，单位里也有传言，我很快就要退二线了，现在把他调过来，后面肯定就是他来接我的班。 虽然文广旅是个清闲部门，但是做个跳板也是不错的。 我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大的年纪了，是留是退，都是组织一句话的事情，我早就看开了。 但是从上次鹿霜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察觉到这个乙方可能有点问题，我就调了他们的招标文件，发现整个招标过程的手续、时间、顺序完全是错乱的，更像是定好了中标方，再进行招标方。 按理说这种情况虽然违规，但也不少见。但我查阅了最近三个月的所有招标文件，发现全都是这种情况，而且所有签字的分管领导，全是他。 原本我是可以直接叫纪委和财政局介入的，但是想着毕竟还是年轻人，没必要一棒子打死，我就私下和他聊了聊。 他没说什么具体的内容，只说自己刚开始负责项目上的事情，对于流程不太熟悉，想着打马虎眼过了。 我要求把这些项目全部按照正规流程进行招标，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再后来，就是他打电话给我，说是请我吃饭，给我道歉，我去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赵思洁说的情况，全是文广旅局内部的事情，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把这些和木兰林场的事故联系在一起。 詹琴回忆了一下在政府大院里打过交道的面孔：“赵局，你是说，是林善？” 赵思洁点了点头。 “不会吧，那小子我和他一起开过几次会，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是说话做事都很老成，随时脸上都挂着笑脸，他竟然心机这么重！” 还没等到赵思洁开口，鹿霜就冷冷地答话：“有的人就是这样，表面上看着越是亲和可人，内心就越心狠毒辣。” 赵思洁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这就是我这边所有的情况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局里很多的项目都有问题，木兰林场的这个施工队，也大概率和林善有所关系。 但是更深层次的逻辑和证据，就没有了。林善总不能因为我指出他的问题，就要对我痛下杀手吧，即使是项目上不合规矩，也根本不影响他的地位啊！” 鹿霜想起来之前和施工队起的那几次冲突，还有他们内部畸形的人际关系，心又沉了几分。 “光是几个项目 第122章 漫长的冬季 鹿霜和詹琴从赵思洁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涌动，看起来非常热闹。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鹿霜这段时间浑浑噩噩地活着，全然不记得时光流淌到了什么程度。 “今天是元宵节啊！”詹琴的语气本来是有一丝兴奋的，但是又想起了这个春节发生的事情，很快又压抑了情绪。 “没想到啊，这个年过得这么不太平，希望等日头转暖，一切会好起来吧。” 乌县纬度高，每年的冬天都是又冷又长，而木兰林场的海拔高，就更是如此。 在乌县人的心里，只要到了冬天就盼着过年，过完年就盼着赶快到夏天，好结束这漫长冬季的阴郁。 鹿霜点了点头：“谢谢你詹局，但这些事，其实和你是没有关系的，你真的要牵扯进来吗？赵局的例子摆在这里，还是有很大风险的，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我可以理解的。” 詹琴笑得望着不远处的流光溢彩，笑得很豪迈。 “鹿霜，你太小瞧我詹琴了，且不说我们是朋友，你的林场也是我的管辖范围，现在出现了蓄意纵火的恶性事故，本来也是在我职责范围之内的。 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县政府的常务班子里，只有一个副县长是女性，各个局的领导，加上我和赵局在内，也就四个女性。 我们常被认为是弱势群体，是可以被攻破的弱项，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文广旅本来是清水衙门，却被盯上了的原因吧。 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我必须得管，无论为你，为赵局，还是为我自己，我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我詹琴不是短视之人，更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所以，你不必劝我，按照我们的分工尽快推进，切记，一定注意安全！” 詹琴在路灯下说完了这老长的一段话，冷空气进入身体了，脸上都被冻得发红。 鹿霜有些动容，伸手给了詹琴一个浅浅的拥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气却是完全不同了：“谢谢你詹局。” “行了，别谢来谢去的了，赶紧回吧，冷得很。” 两人告别之后，鹿霜顺着马路百无聊赖地走着，这里距福利院不算太远，她想着干脆走过去算了。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林深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路灯下，时而跺两下脚，时而往手上哈一口气，看得出来对于乌县冬天的温度，还是有些不适应。 鹿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林深转过身来，鼻头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圣诞老人，与周身的气质一点也不适配。 鹿霜看了一眼，就赶忙转过头去，怕自己被他这样逗笑。 林深连忙把他往车上推：“我估摸着时间，你们应该快聊完了，我就想着过来接你一下，你才出院没多久，不宜受冻。” 鹿霜不是傻子，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估摸着，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你是不是傻啊，不知道在车里等吗？” 林深闻言，露出个有点憨厚的笑：“天黑了，我怕你没看见我，不就错过了嘛，而且我也想在外面透透气。” 鹿霜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她没有任何心思去揣测林深的想法，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 她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林深也不在意，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她今天去赵思洁家的收获。 鹿霜没瞒他，不管这事情牵扯得有多么的大，林深也是始终值得相信的人。 她一五一十把赵思洁说的话讲给林深，车子很快到了福利院门口。 这个福利院本来已经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被詹琴临时征集过来做了林场工人的容身之处。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里面热热闹闹的，不少小孩在院子里跑跳，时而还会传出一些熟悉的声音。 这段时间，姚松明和王森他们几个已经搬回林场了，和叶步一起，住在假期学校里，帮着收拾林场的狼藉。 他们回去之前，也给很多人做了思想工作，但是最后下定决心要回到林场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留在这里的人，有的心里还在犯嘀咕，还有的在观望别人家的态度，还有的则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过完年就去找工作了。 鹿霜除了上午的时候在房间里睡了个觉，其他的时候都没在这个福利院呆过，她并不知道这些情况。 林深也没有告诉她。 现在这个时候，把这些事情告诉她，除了徒增烦忧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会道德绑架鹿霜，让她做出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 再等等吧……林深告诉自己。 无论如何，总得有人撑起林场的，这里凝聚了鹿霜和赵焱这么多的心血，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这一切尽归尘埃。 林深把车停住，两个人却都没下车。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鹿霜：“你想怎么做？我可以帮你！” 鹿霜没拒绝，想要查清楚事情真相，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按照前面我们商量的，现阶段我得先报警，把蓄意纵火的这个锅甩出去，无论有没有人接，总能转移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詹局那边会找人盯着林善和他后面的人，她是从基层起来的，想要做到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尤其是这些大人物，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但她说她认识京城的一个私家侦探社，可以去探一探他们的背景，以及他们名下的产业。 赵局会通过其他的关系去查一查文广旅这半年中标单位的背景和他们背后的关联，她毕竟名义上还是文广旅的局长，应该可以实现。” 林深摇了摇头：“你们这样，太慢了，而且就算查到这些人的背景和关系，也没有核心的证据，怎么能敲定 第123章 重返林场 林深思考了一会，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姥爷退休前，是京城市副检察长……” “什么？”鹿霜震惊了。 而后又想到，林深以前说过，文曼青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京城极富盛名的律师，除了自身的本事，政法系统有些关系，也是正常的。 “但是京城那么远，也不管到乌县的事情吧……”鹿霜有些不太确信。 林深摇了摇头：“管是管不到，但是体制内本来就是盘根错节的，政法系统尤盛，而且京城和蒙省本来也是挨着的。回头我问问吧，具体情况确定下来我再和你说。” 鹿霜点头：“谢谢你林深。” 林深没接受她的答谢，“我还有个建议，木兰林场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我在想还要不要和上次一样，借助舆论的力量，让有关部门不敢掉以轻心，让那些想有所动作的人，也有所忌惮。” 这个方案鹿霜也想过，毕竟在上一次林场遇到危机的时候，她已经试过这样的方法了，应该说是烂熟于心的。 但这次，她的顾虑却更多了。 “再等等吧，上一次我们是有充足的证据，这次就算是看到林场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但也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既没有锁定可能的对象，也没有其他的证据。 贸然曝光，我怕打草惊蛇，万一那些狂徒又对赵局和詹局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鹿霜面对赵思洁和詹琴，总有一些负罪感，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一样。 而且木兰林场还有这么多人，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把他们陷入风暴之中了。 如果真的必须要面临风险，她宁愿一个人承担。 林深没再说话，鹿霜的话里全是对于别人的顾虑，丝毫没考虑到，她自己要去查这些事情，要面对多大的风险。 他没立场去劝说她，只能尽全力陪在她身上，让她不受到伤害。 第二天一早，鹿霜请了顾旷明一起，回了一趟林场。 不知道目前林场还有多少的证据，但至少当时的情况，顾旷明是在场的，多少可以起到个人证的作用。 三人在山脚下会合时，顾旷明带了一束向日葵。 花递到鹿霜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给我的？” 顾旷明笑得很坦然：“早点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可能心情会好点。” 鹿霜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安慰自己。 这位顾站长外表看着冷冷的，花也很少，但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么暖心的事情。 鹿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了谢，收下了花。 向日葵，本来也没什么别的含义，在她看来就是纯粹的安慰和好意。 但副驾驶上的林深则一脸黑线，这个顾旷明是哪里冒出来的啊？不是消防站的站长吗！他们有这么熟吗？还送花？ 顾旷明上了车，和林深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鹿霜介绍道：“这位是林深……” 她还没想好怎么介绍林深的身份，他就自己开口了：“木兰林场的技术工。” 顾旷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林深这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气质，可一点不像是大山里养出来的。 三个人顺着原来的路一路盘旋而上，依然把车停到了界碑处的停车场。 鹿霜一下车，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半个多月没回来林场，感觉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被烧死的树木，许多已经被拦腰砍断了，原来茂密的树林，此刻能透进许多的光亮。 鹿霜知道，这都是叶步弄的。 挖掉死去的树木，等春天，再种上新的，等一棵棵小树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里发生过的所有痕迹，便都会一一抹去。 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的指针，转到了叶步的头上。 顺着路往林场走，许多还活着的树，上面还有着明显的被灼烧过的黑色痕迹。 林深心疼地摩挲着这些树干，不敢想象大火发生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快走到宿舍区时，老远就听见机器作业的声音。 等他们走近，看到满地的钢筋水泥。 原来的废墟被挖掘机彻底拆掉，工人们筑牢了原来的地基，打算重新修建和原来外观一样的宿舍楼。 但是这次，叶步到处做功课、收集经验，决定改变以前的木质基地，改成混凝土浇筑，整个宿舍楼的主体，也会使用钢筋和混凝土搭建，同时在外面加上防火隔热的涂层。 鹿霜以前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方案，但是成本太高，再加上林场的道路不方便，许多材料的采购都成问题。 但叶步下定了决心，无论花多长的时间，多少的钱，他都实在不敢再让悲剧重演。 鹿霜呆站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叶步原本在不远处搅拌着水泥，听到旁边人的声音，一抬起头，看见那里站着的人。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跑的过程原本是笑着的，但在鹿霜面前站定时，又不敢再笑了。 “姐，你还好吗？我……我最近有点忙，想着过两天来看你的，你别，别生我的气。” 鹿霜知道，他不是在说探病的事情，而是在说赵焱。 眼前的男孩，穿着牛仔蓝的工作服，身上到处是凝结的水泥和灰尘，脸上也是黑一趟白一趟。 曾经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男孩，不问世事，最大的烦恼就是兴趣和生活不能共存。 经此一遭，叶步好像以光速成长起来了。 他飞速地从失去父亲的痛苦走出来，一肩挑起重建林场的重任，不叫一句苦累，也丝毫不畏惧前路可能面对的困难。 鹿霜看着他满脸的狼狈，和回避的眼神，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一把抱住这个已 第124章 报警 鹿霜哭了好一会，才稳定下来情绪。 林深把她拉到了旁边，“好了，小布身上还有伤呢，一会被你的眼泪泡过，又该疼了。” 鹿霜这才想起来，叶步当时在火场里走了那么一遭，腿上、胳膊上、身体上也到处是被灼烧的伤口。 再看他身上到处沾染上的水泥点子，顿时急了：“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呢，怎么能干这些！” 鹿霜说着就要去扒拉他的袖子，想看看他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叶步连忙后退一步躲开，“我没事的姐，你不用担心我，都结痂了，我一个男孩子，身上有点伤口算什么，小事！” 鹿霜无奈地叹气，她知道叶步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尽快重建林场，自然是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小布，这些事情，原本是该我做的……” 叶步故意摆出不服气的样子：“姐，难道你不相信我吗？你能做得好，我为什么做不好？而且这林场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按照当年咱们爷爷承包林场时说的那些话，我也应该是有份的吧！” 这话叫外人听来，一定会以为这两姐弟产生了争权夺利的想法。 但是鹿霜很清楚，叶步只是安慰自己，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这硕大的林场，总是要有人来承担这些责任的。 鹿霜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叶步的肩膀：“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我就一个要求，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叶婶知道了，不会原谅我的。” 几人寒暄完，叶步领着大家去了宿舍区后面的仓库。 因为之前林深给叶步打过招呼，所以这片地方早就被圈了起来，没有经过人为的破坏。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当时鹿霜和顾旷明闻到的那股汽油味，早已经消散。 顾旷明带上早就准备好的鞋套和手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地面上还残留着汽油撒上去留下的花斑，旁边一些被焚烧过的残骸，也留下了一些印记。 旁边的仓库被烧得只剩了个空架子，靠近以后，还能看到一些烧焦的土豆红薯。 “你们林场有监控吗？”顾旷明问。 鹿霜摇了摇头。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林场的火灾是来源于这些汽油。但是这些汽油是哪里来的，说不清楚，如果警察说是你们自己存放的，你有可以辩白的理由吗？” “怎么可能！我们林场从来不放易燃易爆物品，这是我们的规矩！”鹿霜下意识地反驳，但对上顾旷明平静的眼神，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规矩是林场的规矩，警察并不知道，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就凭林场工人们的共识，是没办法争取到信任的。 顾旷明没有反驳他，摘下手套指了指：“我们再去那边看下吧，宿舍区和林区有一定距离，放火的人要想烧山的话，应该不止在宿舍区动手。” “对！顾站长这样说我就想起来了，前几天清理树的时候，我发现林区入口往深走一百多米的地方了，那一片的树基本烧得灰都不剩了，很有可能就是那里！”叶步有些激动地说。 他带着大家走到那一片地方，原本四周都是密林，此刻却像是从中间陷了下去，露出黑黄的土地。 顾旷明指挥着大家以此为半径往外查探，果不其然，一些黑灰下面，还能够看到一些汽油泼洒的痕迹，未烧尽的树干上也附着着一些，基本可以证明放火的人是来过这里的。 几人一一把看到的这些痕迹拍照留存。 “这些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定不可能不留痕迹，不管是盛放汽油的容器，还是进出我们林场的车辆，只要警察出手，应该是可以查到的。”鹿霜拉着脸，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林深却知道，她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了。 “可以的，我前面注意过，从县道拐进林场的路口有一个摄像头，从车辆开始排查，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放火的人。”林深附和着她，想给她多一点的信心。 查探完林场的受灾现场之后，鹿霜没有耽搁太久，和林深顾旷明一起下了山。 她得尽快去报警，无论能查到些什么，这个动作总是要做出来的。 下山之后，三人直奔警局，接待他们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高卓。 一听到“蓄意放火”四个字，对方的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 前段时间木兰林场火灾的消息闹得浩浩荡荡，甚至还上了热搜，他们分局的不少警察也参与了救灾，高卓自然也是关注过的。 但此刻这位林场主突然跑来说林场的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而且还带了城西消防站的站长为她背书。 高卓紧张的同时也有些激动，他上班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碰上这么大的案子！ 他把鹿霜带到屋里，先是听她完整地讲了一遍林场火灾发生的经过，而后又看了她手机上的那些照片。 警察办案不能先入为主，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把事件经过都记录清楚之后，还是先去请示了自己的师傅。 不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出现在询问室，“你好鹿场主，我是我们分局负责刑事案件的大队长，聂成仁。” 鹿霜站起来和对方握手：“你好聂队，我是鹿霜。” 聂成仁在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对面女生的表情。 鹿霜没有率先开口，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一遍了，而聂成仁则觉得她有些过于冷静了。 沉默了几十秒，还是聂成仁先开了口：“鹿场主，你怀疑你们林场的火灾是人为的，能再给我看下你手上的线索吗？” 鹿霜又把手机递给对方，看到那些地面上汽油的痕迹，聂成仁也忍不住蹙眉。 这汽油四散开来，扩散面积这么广，怎么看也不像是意外泄露。 “鹿场主，这些汽油是你们自己储存的吗 第125章 诡异的施工队 “鹿场主，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你们安全意识很高，从来不存放易燃易爆物品，那这些汽油的来源，就很值得探究了。 在积雪覆盖的山林，能够放这么大一场火，燃料的用量应该不少。如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这些东西拉进去，还到达了你们集中居住的宿舍区，应该不是易事。” “您说的没错。”看得出来这位聂队长还是很老练的。 电光火石之间，鹿霜突然想起那一群奇怪的人。 他们的来源，无人知道，去向更是无人知道，他们的行为和氛围又那么奇怪，而且时间偏偏又卡的那么巧。 看到鹿霜明显陷入了思考，聂成仁有些好奇：“鹿场主，关于这些汽油的来源或者运输方式，您有什么线索吗？” 鹿霜回过神来，没有直接说出她心中所想，“我也没什么线索了，汽油这东西到处都能买到，但是现在是冬天，我们林场基本没什么人去，如果能够查一下从乌县到我们林场山道上那个岔路口的监控，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比较奇怪的车辆。” 聂成仁没去过木兰林场，但是对于乌县县城内的道路构造非常熟悉，鹿霜说的那个位置，的确有个摄像头。 他点头接受了鹿霜的提议，又叫高卓做了一些常规的手续记录，正式立案了。 鹿霜从询问室出来的时候，脸上明显有些焦躁。 林深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样，还顺利吗？” 鹿霜没答话，只快步向外走。 林深和顾旷明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上车，鹿霜就立马打火发动车子。 林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刚才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施工队，他们在林场那么长时间，又有许多的大型设备，有一些汽油和柴油的储存都很正常。 之前我们和他们起过冲突，在之后他们内部好像也出了矛盾，很快就停工了，就在他们撤离的第二天，林场就出事了。 之前赵局只是说他们的中标过程有问题，我就没想那么远，现在看来，如果有人蓄意防火，那么这个施工队一定有很大的概率！” “你是说，他们是蓄意报复？就算是有过冲突，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不至于纵火烧山吧！”顾旷明不敢相信鹿霜的说法。 林深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不知道该作何判断：“现在都说不好，说不定更深处还有什么秘密呢？还是先去看看吧。” 于是三个人又走了一遍回林场的路，施工队的活动板房并不在上山的主干道路上，而是在山脚下，往后山绕了一圈，位置非常的隐蔽。 上次来的时候，鹿霜只想打探他们为什么停工，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地方。 但这次一下车，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顾旷明先开了口：“几排活动板房而已，需要搭这么高的铁丝网吗？” 前后三排活动板房，从外观上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进去以后，到处都是扔的垃圾。 许多敞开的房间里，都能看到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都没人带走。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工人，不是走的太匆忙，就是太富有了。 鹿霜望着满地杂乱的废弃物品，头疼不已：“要不我们还是分头搜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三个人散开来，一人负责一排板房。 鹿霜在屋子里翻翻找找，什么细碎的物品都不放过。 不一会，她找到一张遗落的身份证，那上面的人她认识，杜龙，上次烧纸被抓住的那个小龙。 过了一会，又在床底上翻到一箱子的纸片，箱子上什么字也没写，她搞不懂是什么，就拍了个照。 才搜了不到一半，就听到后面传来临林深的惊呼。 她连忙跑出去，在院子里碰到同样听到声音的顾旷明，两个人一起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深面前时，看见他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 鹿霜忍不住给了他一拳：“叫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林深面色凝重，指了指脚下的一眼泉水。 一汪从山崖峭壁上留下来的泉水，林场里有很多，但这一汪，正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泉水呈现出诡异的绿色，上面还飘着一两条小鱼的尸体。 “这是？”顾旷明问。 鹿霜的第一想法是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好，随意排放生活污水，造成了泉水污染。 却没想到林深说出来的话，差点吓得她腿软。 “这不是普通的生活污水，这明显是化学药品的味道……” “一个工程队，怎么会有这些化学药品，他们不会？？” 顾旷明的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言语。 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让三人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鹿霜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把自己拍的那一箱纸递给他们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旷明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这是，卷烟纸……我爷爷早年间抽旱烟的时候，我见过。” 鹿霜的腿彻底软了，下意识地就往后倒去，林深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才发现她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不会吧……这种事情不是一般在国外才有吗？怎么会在咱们这儿，还在咱们林场……不可能吧！” 林深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林场僻静偏远，又是在冬天，连自己人都不下山，基本不可能有人往这里来，而且这里有火源，有水源，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样的试验，都能够满足条件。” 鹿霜捂住嘴，不敢说话，顾旷明也明显被吓到了。 应该说，任何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联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不可能冷静得下来。 林深的脑子转得飞快。 “今天 第126章 制毒 “不行！”鹿霜斩钉截铁地推开林深，“如果真的和我们想的一样，那就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能够做出这一系列撞人、放火的行为了。只有处理了这些人，赵焱和叶叔才不会死不瞑目！” 林深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大吼大叫，只能压着嗓子说话：“你在想什么呢鹿霜！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吗？他们要是没点背景，敢做这些杀人制毒的事情吗？ 你拿什么去查，再查下去，你的命都没了！” 鹿霜的眼里泛出一道道寒意：“那我就用我的命来查，这些人敢在林场为非作歹，我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 她的话像一柄锤子，狠狠地敲打在林深的心上。 “顾站长，林深，你们下山去吧，兹事体大，我也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 顾旷明挑起唇角，他已经从前面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此时流露出的神情，更多了一份好奇在里面。 “你是说，让我们把你一个女生留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去查这些事情。” “我不觉得男女有什么差别，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就算多花些力气，也一定做得成，我是木兰林场的林场主，这些事是我的责任，但与你们无关。” 林深已经气到不想说话，他知道，以鹿霜的脾气，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的，无论自己再怎么给她分析风险性，也都是白费。 眼看鹿霜甩手就要走，他只能赶忙扯住她：“你别一个人轻举妄动好吗？我们和你一起，但你不能直接拿着这些东西捅到警察那，不然简直就是把自己送出去当活靶子。 我回去联系我姥爷，从上至下施压，只要警察认真查这些事情，顺着我们给出的线索，一定会有收获的！” 鹿霜暂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原本冰冷的语气，软了几分：“林深，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不是在逼你……” 林深苦笑着：“我知道你不是在逼我，但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不管你的事情……” 顾旷明的眼皮跳了跳，心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看来这个林深，并不是他说的技术工人的这么简单啊，再看这两人的关系，也不一般…… 身处在这个吓人的地方，几人都没太多时间说太多，想太多。 既然林深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他们还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再找到更多的线索。 这回他们没再敢分头行头，三个人一起动手，挨个房间挨个房间地找。 虽说那些人已经撤离了，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人突然杀出来，或者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陷阱。 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完所有的房间，除了找到几只没有用过的针筒以外，就没有更多的收获了。 林深无奈地揉着太阳穴：“看来他们还是挺谨慎的，虽然说是匆忙撤离，但基本没留下什么东西，尤其是一些关键的化学药品，都不见踪影。 就凭我们手里的这些东西，制毒这件事就只能是一个怀疑，没办法坐实。” 说话之间，林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随手捡起一个矿泉水瓶子，又撒腿往后面跑去。 “哎，你干什么去？” 鹿霜和顾旷明都不放心，赶忙跟上。 等他们跑到时，林深正躬着身子要下去取那些泛着绿光的泉水。 水面离旁边的地坎还有一米多，他只能竭力地往下伸手，把鹿霜看得心惊胆战。 若是寻常泉水，掉下去也不过就是湿个身，但这汪泉水，怎么看都透露着古怪，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腐蚀性物质呢。 鹿霜连忙冲过去抓住林深，她的力气不够，顾旷明也赶忙加入，三个人就这样一个串一个，让林深舀到了一瓶泉水。 等到他上来的时候，三个人都有点脱力，瘫坐在地上。 林深干干净净的大衣成了一片狼藉，他也毫不在意，晃了晃瓶身：“他们虽然收拾得干净，但是总有带不走的东西，就像这些水源和土壤，等我拿回去找人分析下，就能有结果了。” 收拾好东西，三人一起下了山。 林深把鹿霜送回到福利院，就说要立马回一趟京城。 “这么着急？”鹿霜有点惊讶。 “样品早点送回去，才好早点知道检验结果，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而且我还得去找一趟我姥爷，这些事情不能通过我妈转达，我得亲自和他说。” 乌县的冬天比京城要冷上许多，林深自来了以后，就天天没日没夜地连轴转，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鹿霜看着他已经皴裂的嘴唇，眼里蓦然涌上一阵湿意，对上林深的眼睛，立马不忍地转过头去。 “怎么了？”林深察觉到她的情绪。 鹿霜没答话，摇下车窗，让冷空气迅速地冻结眼里的水汽，才敢再开口。 “没什么，也不用这么着急，先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回去，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听到她关心自己，林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没什么的，我今晚赶回去，明天就可以找人开始做检验，节约时间嘛，不然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太放心。” 鹿霜没再拦他，两个人在路边吃了个面，林深就开车走了。 天色已经晚了，鹿霜看着街对面闪着灯光的福利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现在那里住的都是她熟悉的人，如果忽略外部的环境，也可以说和林场没什么差别。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里不过就是个落脚之所，她以及现在住在里面的所有人，都必须要做出选择。 是回到林场，还是另觅他处。 鹿霜随便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湿冷的温度让她尽量将自己瑟缩在一团。 乌县没有京城大，人口也没那么多。 她 第127章 伤疤 第二天一早，鹿霜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些感冒了，脑壳感觉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 打开手机，看到林深发来的消息，提醒她今天该去医院换药了。 她走到卫生间脱下睡衣，对着镜子，拧着头看自己的后背。 崎岖不平的疤痕，横亘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不少地方还是骇人的红紫色，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可怕。 医生说冬天还好，等天气转暖，皮肉也会加速生长，到时候可能会很难忍。 那时候鹿霜不知道医生说的难忍是什么意思。 但最近睡觉的时候，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的伤口上，像是有一条条虫子在爬行，留下奇痒无比的触感。 她伸手一挠，就会感觉到满手的血痕。 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破了，只能在时间的堆积下，重复生长，重新感受一次难忍的痒意。 鹿霜知道，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她起床去了医院换药，主治医生一看到满背的斑驳，语气中就忍不住夹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都跟你说了不要挠不要挠嘛，你这挠破了很容易感染的，我知道很难受，但也得忍一忍嘛，你一个姑娘家，总不想身上的疤变得越来越多吧。” 鹿霜浅笑了一声，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医生的唠叨。 她突然想到，如果林深在的话，估计眉头又要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刚走出医院，鹿霜就接到了高卓的电话，请她再去一趟警局。 她按照一开始和林深商量好的，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开车去了警局。 一进询问室，看到她这副装扮，高卓还吓了一跳。 她笑着解释：“我有些感冒，怕再受凉。” 高卓点头表示理解，完全没往更多的地方想。 “鹿场主，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请你帮我们筛选一下，我们昨天去查了监控，将火灾发生前一周，经分叉路口进入林场的车辆都排查了一遍，你看看哪些是你们内部的车辆。” 鹿霜接过高卓手里的表格。 一周时间，进入林场的车牌号，只列了半页纸。 她拿着笔挨个做记号：“这个是我的车，我出去过几次，因为那时候快结婚了，下山采购了几次婚礼上要用的东西。 这个是我们采购食材的车，每周会出去一次。” 鹿霜把那些车牌号都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打了个大括号：“剩下的就都是我们修路的施工队的车子了。” “施工队？”高卓连忙掏出本子，准备记下鹿霜说的东西。 鹿霜脑子里很快闪过那些诡异的面孔和房子。 按照林深的说法，她不能直接开口，只能提供线索，让警察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人身上，才能够循序渐进地查清楚，且不把灾祸引到自己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恩，我们林场上山的道路需要修整拓宽，就找了一个施工队，之前因为他们的工人在林场里抽烟、烧纸起过一些冲突，但都解决了。 但过了没几天，他们内部好像打了一次架，后来就跑了，工程也没做完，款项也没结。” 鹿霜只说了一些矛盾和奇怪的地方，果然引起了高卓的好奇：“还有这种事？你后来没联系过他们吗？” 鹿霜状若懵懂地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想联系下他们项目经理的，但还没来得及，我们林场就出事了，我就把这波人忘到脑后了，要不是您今天给我看这些车牌号，我都差点没想起来。” 鹿霜的理由恰到好处，高卓没怀疑她说的话，只是嘟囔了一句：“那这个施工人有些奇怪啊！鹿场主你有他们更多的信息吗？” “因为用的是财政拨款，所以算作是政府的项目，招标过程我没有直接经手，不过营业执照和法人代表这些，招标文件里应该有，我回去找找，还有他们那个项目经理，我记得叫储平。” 高卓一一把鹿霜说的话记录下来，两个人还加上了微信，让鹿霜找到关于施工队的信息第一时间发给他。 鹿霜依然是裹着厚厚的围巾帽子，从警察局出来的。 这下警察们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了，只是上级部门会不会让他们把查到的东西放出来，就不好说了。 鹿霜思忖着，希望林深那边能够顺顺利利的。 刚坐到车上，林深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他那边听起来很空旷，应该是找了没人的地方。 尽管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紧张，鹿霜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怎么样了？” “泉水里有甲基苯和丙胺。” 纵使鹿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两个名词时，还是抖了一抖。 “还有许多其他的成分，据初步分析，他们应该是注射型和吸食型的都在研究，只不过时间太短了，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 鹿霜捏紧了手机，虽然是在车里，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我刚从警察局出来，我已经把施工队的线索透露给他们了。” “嗯，那就让警察去查吧，现在咱们心里有底了，你可以去和赵局詹局他们通个气，他们毕竟关系也更多些，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途径，我现在就去找我姥爷，有这份报告，我想他不会拒绝我的。” “嗯，那我们分头行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林深捂住自己怀里的这份报告，直接开车去了郊区。 林深的姥爷文涛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从政法学校毕业，一路顺风顺水地做到厅局级领导，虽然没有什么基层的工作经验，却是个正义感十足的老法官。 郊区的别墅，两个老人一条狗，生活得非常惬意。 林深的车子蜂鸣声，打破了老人家原有的平静。 看到外孙子风尘仆仆地跑进来，老人明知道他 第128章 姥爷的力量 林深讪笑着进屋，把拎的水果和保健品放在桌上。 屋里闻声出来一个和蔼的老奶奶，一看见林深，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的乖深深，多久没来看姥姥了！可想死我了！” 林深亲昵地搂住老人的胳膊，略带歉意地说：“都是我不好姥姥，最近在外地，太忙了，您别怪我。” 祖孙俩还没亲昵完，姥爷文涛就毫不客气地进来拆台：“我们林教授现在忙得很呀，听你说妈说，年都没在家里过，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人都联系不上！” 林深不敢还嘴，低着头接受老人的批评。 但姥爷还没说上几句，姥姥就护住了他：“别说了别说了，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一直唠叨，以后孩子都不爱来了！” 说着就把林深往厨房里拉：“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杂酱面，别理他！” 林深有些为难地看向姥姥，“姥姥，我还有事和姥爷商量，杂酱面还是待会再吃吧。” 文涛适时地插话：“看吧，我就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就惯着吧你！” 姥姥狠狠地瞪了姥爷一眼，又温声面向林深：“你去吧乖，有啥事他不帮你的，你跟姥说，姥收拾他！” 说完就进了屋，房间里就剩下文涛和林深两个人。 林深搀着姥爷走到院子里，把他放在藤椅上，自己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面向姥爷。 “害，你这孩子，有啥事你就说呗，干嘛整得自己像大黄一样！我还能真生你的气啊？” 林深扯了扯他的衣角：“姥爷，这次我和你说的事情，非常重要，您一定要帮帮我！” 听到他这个开场白，文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容，连带着身体都坐直了些。 “我朋友的林场，过年前遭遇了一场大火，她的未婚夫，还有我的一个老朋友，都死了了火灾里。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查探，我们发现这场火是人为的，怀疑的对象就是之前承包他们一个修路项目的施工队。 这个施工队是由县文广旅进行招标的，他们的副局长经手的很多项目，招标流程都存在问题，局长发现这件事，想要去查的时候，也意外出了车祸，自己瘫痪，秘书死亡。 我们觉得这个副局长大概率是有问题的，而他背后也有市公安局的势力，正常报警的话，很难查出来真相。 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施工队生活过的地方，发现了被污染的泉水，检测之后，泉水里有甲基苯和丙胺。 联系这些所有的事情，我们怀疑，是这位副局长，以及他背后的人，利用中标的项目，进行制毒、贩毒，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影响到他们利益的人，都有可能面临危险。” 林深尽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但这巨大的信息量，仍然是将文涛炸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好半天，他才有些愠怒地开口：“林深！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你和你妈天天水火不容，我每次也都是批评她，但你反思反思你自己，你现在都在干什么？ 纵火、制毒、杀人！你一个好好的大学教授，怎么会和这些事情沾上边！” 这一次，林深的眼光没有躲闪：“姥爷，你误会了，不是我们去招惹这些事情，我和我的朋友，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她本来也是好好地经营着自己的林场，无意之中就成了别人黑色产业链中的一环。 八年前，她就因为火灾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现在又在别人的设计之下，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他们本来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的。 姥爷，我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很难，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置之不理，我求你，求你帮帮我们吧……” 林深伏在文涛的膝盖中，恳求着他。 文涛看着自家孙子这个模样，原本硬挺着的心脏，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林深的人品，他是最清楚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还有她这个朋友，林场、火灾，这几个元素一堆积，文涛心里也有数了。 “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本来都要结婚了，就说明已经和你划清界限了，现在你又上赶着凑上去，你要不要脸啊？”文涛半怒半笑地朝着林深的脸轻轻拍了两巴掌。 林深也不害臊，抱着自己姥爷的腿不松手：“我不要脸姥爷，只要她过得好，脸有什么用。” “你呀你呀！”文涛无奈地叹了口气：“起来吧，只要你说的是真的，你这朋友也是受害者，我理应帮你们出手，不能看着这些歹徒继续逍遥肆意下去！” 看到自家姥爷表了态，林深兴奋地站起来，头装到藤椅的顶杆，也依旧笑嘻嘻地道谢：“谢谢姥爷，我就知道您是最富有正义感的老头，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文涛抹了把胡子：“少拍马屁！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你找点熟人，从上到下施压，最好是能够信得过的那种，官职要大过那个什么市公安局的领导，我们这边也从下往上推进，必要时候借助舆论的力量，一定要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这简单，蒙省的政法委书记是我的学生，要是蒙省内部都脏了，老头子我也不介意给他们捅到中央去，我在最高人民检察院也有的是朋友，只要他们敢刚，老头子我就和他们刚下去！” 听了文涛的话，林深立马信心十足，但是又不忘嘱咐了几句：“那姥爷你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行的话我找几个保镖过来看顾着你们，找人的时候，让领导们尽量不要泄露你的个人信息。” 对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老头子一辈子查过多少案子了，多恐怖的罪犯我没见过啊！你就别担心我了！” 爷孙俩商量好了，文涛就立马着手去安排了。 第129章 陪着她就好 接到林深电话的时候，鹿霜刚从赵思洁家里出来。 她和赵思洁、詹琴一起开了个小会，各自汇报了下这几天的进展。 赵思洁那边已经查到文广旅这半年多来的中标项目，不仅仅是程序不合规。 更重要的是，这些各式名目的中标公司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股东，郭真，也就是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林生彪的舅妈，林善的奶奶。 郭真名下十几家公司，涉及到医药、零售、矿产、机械出租等各个行业，足迹横跨大江南北。 “鹿霜，还有个发现，你可能会很惊讶。”赵思洁面色平静地望向她。 “什么？”经过这两天各种超过认知范围的信息轰炸，鹿霜感觉自己现在听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郭真也是权新矿业的大股东！很多人以为权新矿业是从东北起家，殊不知，他们的第一桶金，就是从我们蒙省最西边的镍矿中捞的。” 鹿霜的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突然感觉，自己半年前拉满弓，面向敌人射出的那一箭，在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成功之后，射穿了她的心脏。 “怪不得啊！这下就完全合理了！他们选择木兰林场，就是为了报仇！”詹琴拍案而起：“这些王八蛋，当时也就是因为林生彪不是环保口子的，才让他逃过一劫，这些人居然还敢这么猖狂。” 鹿霜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此刻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对于她来说都是极为疲惫的。 等到赵思洁说完，她才缓缓讲出自己在施工队活动板房中的所见所闻。 这一会，书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这个消息，比任何背后的势力、控股人都要更恐怖无数倍。 “所以，他们选中木兰林场，一是因为想拉我们下水，二也是因为我们那里与世隔绝的绝佳环境。 而他们之所以对赵局和我们林场下手，也是为了防止我们在调查之下，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赵思洁失去知觉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整个人的脸色煞白：“魔鬼，魔鬼啊！” “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哪怕拼上我这条老命，我也不能让他们在乌县境内做出这种事情！ 明天，明天我就去纪委、去公安局，检举这一切！” 鹿霜按住她的手：“赵局，不要冲动！兹事体大，我们必须一击即中，不能随意出手！” “那你有什么好的主意？”詹琴连忙问道。 鹿霜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沉声开口。 “现在我已经把警察的视线引向这个施工队了，接下来，赵局拿着你手里的证据，去纪委举报林善，詹局将林生彪受贿、买官卖官的消息送到检察院，我们三管齐下。 既不提制毒这个致命的问题，又让他们忙着去处理自己身上这些小毛病，等到上面的大锤降下，就谁都别想跑！” “大锤？”詹琴和赵思洁同时问道。 鹿霜摇了摇头，没有具体说。 林深还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但是她相信，既然他已经说出了口，就一定办得成。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份和安全，她还是隐去了这部分内容。 三人商量完计划，从詹琴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深的电话也正好拨过来，和鹿霜想的一样，他已经说服了自家老人。 “我今晚在这边陪下姥姥姥爷，明天就回来。”林深的声音很轻。 鹿霜很奇怪，林深怎么能把这个“回”字说得这么自然。 微怔一下，还是没说什么，“知道了，开车注意安全。” 林深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得愣了一下，然后才木登登地答话：“嗯，好的，明天见。” 挂了电话，林深却还是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 呆呆地站了几分钟，转过身来，看到两位老人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臭小子跟谁打电话呢？” “呃……朋友，就是朋友。” “哦？朋友？”姥爷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是那个不计后果，你也要帮人家的朋友吧！” 林深尴尬地挠头，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姥姥亲热地拉过他的胳膊，把他按在椅子上。 “深啊，你都三十好几了，这个结婚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你要是喜欢这个姑娘，就把人带回来看看。 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善良的姑娘，姥都支持你，你妈那边的工作，我去帮你做！” “是啊，男人家家的，喜欢就大胆追，虽然之前有未婚夫，但这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嘛，你还是有机会的！”文老的思想一向很开明，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他就鼓励孩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深听到这席话，却从内心涌现出一股心酸。 如果是以前，赵焱和鹿霜分开了，他一定一点脸皮不要，重新杀回林场，无论使出何种手段，也一定要追回鹿霜。 可现在，赵焱为了保护林场而牺牲。 从男人的角度讲，他欣赏赵焱，也把他当作可以深交的兄弟，做不出这种夺人之妻的龌龊行为。 从鹿霜的角度来讲，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他们经历过怎样刻骨铭心的曾经，也无论他多么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在她心里，自己永远也敌不过那个，已故的人…… 看到林深变幻莫测的表情，姥姥有些不解：“咋了孩子，遇见啥难事了，说出来，分析女孩子的心思，姥最有一套了！” 林深望着老人殷切的眼神，有些心酸：“姥姥，我本来都做好远离她生活，祝她新婚快乐的准备了。 谁知道天意弄人，她的未婚夫，死在了婚礼的前三天。 我的心像死灰一样复燃，但我同时也很清楚，无论我做多大的努力，我永远不能和离开的人比较，我，比不过的……” 他的语气中尽是凄凉，姥姥想开口劝他 第130章 小白羊的演技 第二天一早，林深启程回林场。 鹿霜也接到了高卓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带他们去那个施工队落脚的地方看看，语气很急切的样子。 高卓有些奇怪，他前一天说想查这个施工队的时候，被师傅按了下来，说再看看，查下他们的来历。 却没想到过了一个晚上，师傅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这个案子上面有人盯着，要调动一切力量，尽快查清楚真相。 高卓于是一大早就给鹿霜打了电话，约好了在国道的分岔路口见。 鹿霜收拾好一切，按捺好自己心里隐隐的激动，开车和他们汇合。 一辆警车，四个警察，跟在鹿霜后面一路盘旋上山。 到了那被铁丝网围着的活动板房前，鹿霜四处打量了一下，与之前没什么变化，应该没人来过。 “鹿场主，这里你之前来过吗？”聂成仁问她。 “来过一次，就是听说他们罢工的那一天，过来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有一个小伙子在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跑了。” 聂成仁点了点头，没怀疑她说的话：“这个施工队确实透着些古怪，大家都警觉点，翻找仔细点，有什么情况立马报告！” 几个人进去翻箱倒柜，鹿霜则跟在高卓后边，也不动手，就假装什么也不知情，懵懂地看着。 对比之下，警察们的动作确实要麻利得多，对于各种物品的性能，也更为了解。 聂成仁看着那一箱的卷烟纸和注射器，眉头紧皱在一起。 一个施工队，搞这些东西干什么？ 常用的生活用品都还在，他们这么着急地撤离，是为了什么？ 看着满地的狼藉，聂成仁压低了声音：“把这周围都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清楚，这个施工队太古怪了。” 其他三人散到外围，聂成仁又开始和鹿霜搭话：“鹿场主，你说你们之前和这个施工队起过冲突，能再详细描述一下吗？” 鹿霜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最开始是我们防火队的队员碰到他们抽烟，全面禁止明火是我们林场的规矩，但想着他们初来乍到，也就是教育了一下。 过了没多久，他们更过分了，竟然有人直接在林场里烧纸，您知道的，这天干物燥的，随便一个纸扉，就能引起火灾。 我们防火队找上门，他们却态度极差，双方就起了冲突。后来我说要报警，他们的项目经理才缓缓出来，也是个和稀泥的人，但听到我拿项目做威胁，他才不情愿地屈服，叫那个烧纸的小伙子出来道歉。 说来也奇怪，他们那些工人好像很怕这个经理，那么多人呢，经理直接就动手，整得人家好没面子。 再后来就是说他们施工队内部打架了，领头的就是烧纸的小伙子和经理的小舅子，之前我见到的时候，这个小舅子还一直帮对方说话，不知道怎么过了几天，双方就打起来了。 最后他们一言不发就全部跑了，修了一半的路就扔在这里，全是烂摊子！” 鹿霜的语气里满是被坑之后的愤怒和不满，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聂成仁却听出了不对劲：“你们之前起过冲突，还当场下了人家的降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报复你们呢？” 鹿霜大吃一惊：“不会吧，这才多大个事啊，不就说几句嘛，又没损害到他们的实际利益！” 她的天真让聂成仁心里的轱辘转得更快了。 鹿霜斜睨了一眼时间，脑子里想着应该快了。 果然没过两分钟，远处传来高卓的惊呼：“师傅，师傅你快过来看呀！” 鹿霜装作惊慌地和聂成仁一起跑了过去，看到那一汪冒着绿光，味道刺激的泉水时，又好生发挥了一波自己的演技。 最后聂成仁也装了两瓶水，说要回局里检验，一行人才下了山。 鹿霜回到福利院的时候，林深也刚好停好车，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但看见鹿霜的那一秒，还是瞬间绽放出笑容。 “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去。”鹿霜问他。 林深立马点头。 两个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一边吃一边聊，一点也不着急。 鹿霜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整个人清瘦了许多，一脱掉外面的羽绒服，就露出极度凹陷的锁骨。 林深很心疼，一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各种肉菜堆了满满一碗。 鹿霜哭笑不得：“别夹了，等我吃了再说嘛，不然吃不完就都浪费了。” “没事啊，你吃不完我吃。”林深脱口而出，而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心虚地抬起头，发现鹿霜没作什么反应，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吃碗里的东西。 林深知道这时候的鹿霜，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查清楚这些案子，替赵焱报仇。 他很快把话题引到案件上，那瞬间的尴尬氛围才得以消散。 “我看今天警察的态度，比之前热络了许多，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鹿霜问道。 林深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昨晚姥爷就把事情交代出去了，特别强调了要加急办理，一层一层传达下来，也该落实了。” 鹿霜“嗯”了一声，又突然想起来：“你这次回去没被说吗？一整个年都没在家里过。” 林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直接去的姥爷家，没让我妈知道，不然的话，也不能这么快赶回来。” 一想到文曼青那歇斯底里的模样，鹿霜就隐隐感觉头疼。 连她都这般感受，更别说林深了。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林深：“林深，你要不还是回去吧，学校也快开学了，你也不能一直在这边，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事情后面有进展的话，我随时给你打电话就行了。” 林深假意往锅里下菜，避 第131章 下黑手 林深和鹿霜又在福利院住了一周。 他们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就只能静静地等着消息。 这一周时间内，詹琴将林生彪各种贪污腐败的证据材料，直接交到了市检察院，而赵思洁，也杵着轮椅，去纪委实名状告了林善。 消息虽然没有在社会上大范围传播，但是体制内的各种小道消息乱飞，大家都在揣测林市长一系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两位女局长不顾一切的也要撕破脸。 林生彪和林善都依照程序进行了停职处理，待举报查清楚之后，再进行具体安排。 这两人又急又气，各方活动关系，企图把这些事情压下来，但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曾经苦苦维系多年的关系，竟然在一夕之间就反了水，俨然把这件事当成了烫手的山药。 林善原本想故技重施，想要采用和上次一样的手段，干掉赵思洁和詹琴，却发现她们现在的活动轨迹非常有限。 连着好几天都呆在家里，哪也不去。 据去查探消息的人反馈，她们的家附近也出现了不少行为可疑的人，大概率是便衣。 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动手。 警察局那边，自然已经查到了泉水中含有的成分，当然，他们没有告诉鹿霜。 在聂成仁看来，这么惊悚的事情，如果让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士知道了，可能会被吓晕过去。 事关重大，他们第一时间上报了市刑警支队，全市搜捕这个施工队的所有工人。 而林善作为项目招标的直接负责人，又被请到警局坐了两天。 他不是嫌疑人，警察只是找他了解施工队的情况，自然也没有透露制毒的事情，只说涉嫌纵火。 林善从警察局出来以后，面如死灰。 他虽然不确定制毒的事情有没有被别人知晓，但既然提到纵火，那就一定与木兰林场有关。 鹿霜在福利院躺了一周，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软了，正巧接到叶步的电话，说宿舍楼的主体完工了，想叫她回去看一下。 鹿霜没拒绝，叫上林深就出发了。 车开到山脚下，原本平坦的路面，突然出现了几个大水泥垛子。 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下车看了下，还好不是浇筑在地上的，是一整个扛过来的。 “谁做的这缺德事啊，这让我们怎么过车啊！”林深不满道。 鹿霜则直接撸起了袖子：“咱俩试试能不能搬动吧……” 话音未落，棍棒敲击的闷声响起，鹿霜和林深各自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连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了下去。 林深眼冒星光地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两个男人拿黑袋子套在鹿霜头上，把她撸上了车。 林深想伸手抓住他们，却发现发现自己的脑子连支使自己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到。 眼看车子在视线中越变越小，林深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在水泥柱子上拉出一道血痕。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起身，爬上鹿霜的车，打火、发动，朝着前面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110。 “你好，乌县308国道木兰方向岔路口处，出现一起恶意伤人和绑架事件，他们掳走了我的朋友，我正在跟着绑架车辆，车牌号是蒙D A6P13，请快点来帮助我！” 血迹涂满了普拉多的方向盘，林深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竭尽全力地瞪大双眼，死死跟住那辆装有鹿霜的面包车。 鹿霜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感受到后脑勺的疼痛，挣扎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 头上罩着黑色的袋子，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粗犷的男声传入耳朵：“姑娘，别管我们是谁，谁叫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鹿霜当然知道他们拿的是“谁”的钱财，但听这两人的意思，也没有要带她去见背后boss的意思了，看来他们大概率是想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他们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吗？是警局那边泄露了毒品的事情吗？ 鹿霜从一开始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料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她不但不紧张，反而冷静得有些过头。 “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双倍！”她的话逗笑了前面的两个男人。 “哈哈，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钱啊，说说看，你能给我们多少？” “一千万……”鹿霜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她当然没有这么多钱，但是生死关头，总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一千万？”男人明显惊住了。 “是啊，你们把我头套摘了，带我去银行，我当面转钱给你们。” 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厢内安静了半饷，其中一人有些纠结地开口：“要不算了吧哥，咋感觉不太靠谱呢，这么个女生，能有这么多钱？” 另一个男人没答话，似是在思考。 一个恍眼之间，男人的声音变得急促：“你看，那是不是这女人的车？那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鹿霜的心里猛地揪了起来，是林深吗？ 他也被打了一棍，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这样开车会不会太危险了！他可别做出什么傻事啊！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感觉到车速明显加快。 “按照原计划进行，别东想西想的了，一会拦住后面车上的人，只要完成了任务，咱们有的是方法溜！” 鹿霜知道，唯一的一点希望彻底掐灭了。 林深一路穿梭在车流之间，和那辆面包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害怕被发现 第132章 溺水 林深在远处看见他们的动作，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感觉瞬间就要爆裂开来。 到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了。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朝着河边直直地冲过去。 那两个男人发现这边的动静，当即就想直接上车逃跑，却没想到林深疯了似的撞到了他们的车上。 面包车被撞得变形，林深的身子也被甩出去，虽然有安全带固定着，却还是狠狠地撞到了方向盘上。 他顾不上自己胸腔上传来的疼痛，飞速地跳下车，跑到河边，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鹿霜从小就是个游泳健将，小时候被爸爸扔到水里，扑腾两下，就能很快浮起来，大学时候上游泳课的时候，更是如鱼得水。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黑暗的水底，会带来如此窒息的感觉，更不知道，原来水呛进肺里，会让整个胸腔都疼痛无比。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飞快地往下坠着，似是一直触不到底。 脑海中闪过一帧帧的画面，有父亲背着她上山时佝偻的背影，有母亲给他做的一桌桌喷香的饭菜，有和林深在大学校园里牵手散步的场景，有和邹倩一起在楼道里抱头痛哭的模样，还有，漫天大雪中，和赵焱拍的那组婚纱照…… 她生命中这些浓墨重彩的画面，冲刷了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 她吐出肺里最后一丝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突然，她下降的势头被止住了，有一双手，揽过她的身体，正拼命地将她往上拉。 是林深吗？ 这个时候，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鹿霜突然想到，大学时候，林深的游泳课，就是在她的突击教学之下，才能勉强及格。 现在还拉着自己，他真的能游得动吗？ 这个想法把鹿霜逗笑了。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感觉自己上升的势头停止了，林深使出最大的努力蹬水，却仍然感觉力不从心。 鹿霜挣扎了一下腿脚，示意他先解开自己的束缚。 林深连忙沉下身子，三两下解开鹿霜腿上的绳子，她拉着林深的胳膊一蹬腿，身体就迅速浮了起来。 等到头露出水面，终于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林深才伸手摘掉了鹿霜头上罩的头套。 映入眼帘的，是河面上大滩的血迹，和林深苍白的脸色。 “你受伤了？”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是小伤。” 鹿霜不敢再耽搁，连忙拖着林深往岸边游。 等到他们艰难地爬回岸边时，不远处终于响起了警笛声。 声势浩大的七八辆警车，依次排列在河边，高卓率先冲过来，看到岸边狼狈的两个人，焦急询问：“鹿场主，你们没事吧？” 鹿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长时间的窒息让她说不出太多的话。 “没，没事……送他，去医院。” 一辆警车送他们去了医院，同行的还有高卓和聂成仁，其余的警察则去追捕那两位绑匪了。 鹿霜呛了水，但后脑勺的伤口并不严重，许是想着她是女生，还是给她准备了一条更为平和的死法。 对比之下，林深的伤势则要严重许多，后脑勺被打出中度的脑震荡，还堆积了一块不小的血=瘀血，胸腔肋骨也有一处轻微骨折。 鹿霜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已经熟睡的林深，百感交集。 又一次，他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 她不敢想象，如果今天那两个劫匪把他们俩一起捆了扔到河里，该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已经体会过许多次失去亲人挚爱的感觉了，她真的怕了。 如果再有人因她而死，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鹿霜瑟缩着身体，将头埋在双腿之间，无声地哭泣…… 高卓在屋外，默默地观察着屋外的一切。 聂成仁推搡着他，想要叫他去把鹿霜交出来问话。 高卓的脚却跟粘在地上了似的。 “不好吧师傅，人家刚经历这种惊吓，总得让人家缓一下嘛。” 聂成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就是因为性质恶劣，所以更加要把事情问清楚，才好早点将坏人绳之以法。” 高卓无奈地点了点头，瑟缩着走到病房里，拍了拍鹿霜的肩膀，示意她出来一下。 鹿霜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整理了下情绪，走出病房。 “鹿场主，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是想着案情紧急，能够早点抓到嫌疑人的话，也能够让你们受害者安心。” 鹿霜眼睛猩红：“聂队，高警官，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更加坚信，我们林场的火灾不是意外。 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们出手！我不知道我到底惹了什么人，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和别人的几句口头冲突吗？” 鹿霜没有点名道姓，却立马将两位警官的思绪引倒了施工队的身上。 鹿霜不知道，但是他们却清楚，这个施工队，有很大的概率涉毒，看来木兰林场的这一系列杀身之祸，都是因为施工队的人怕他们涉毒的秘密被发现了。 一个小小的施工队，竟然敢涉毒、放火又杀人，那它背后掩藏的，该是什么样的势力！ 聂成仁和高卓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鹿霜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遇袭的过程，高卓一一记录了下来，路口处的大石墩子，以及一路过来的路线，都是他们调查的突破口。 等到鹿霜这边说完的时候，林深也迷迷糊糊醒了，聂成仁又见缝插针地去问了林深两位绑匪的身形长相，然后匆匆回了警局，继续追查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林深刚醒来，又说了不少话，脸色看起来又苍白了几分。 鹿霜给他垫了两个枕头，扶着他躺下，一坐定，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林深虚弱地扯 第133章 真相大白 林深的声音轻轻地飘进鹿霜混沌的脑袋里，让她哭得更凶了。 死里逃生一场，他首先想着的，仍然是她的安全，而不是自己的伤势。 到现在，他的腿、胸腔、脑袋，全都因为她伤过一遭了。 再来两次这样的事情，他这命还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游泳技术那么差还往河里跳，出了事怎么办啊！”鹿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拳一拳地锤在病床上，借此发泄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 林深耸了耸肩，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那我总不能放任你不管吧，而且我游泳技术也没有那么差吧，只是有点脱力了。” 鹿霜捂着嘴摇头：“不是的，你对我没有责任，你不用非要管我，你知道吗林深？” 这是她惯用的划清关系的手段，却每一次，都能够直接地扎进林深的心脏，让一向聪明机灵的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 “霜霜，我对你没有责任，但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事情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知道，我再也比不过赵焱了，我也没有资格和他比。 我没再奢想过要和你再走到什么地步，但我想留下来，留在木兰林场，无论你是否选择这里，但我想帮助你，或者说代替你，守护这一山的树，我相信，我可以做到的……” 鹿霜的眼泪止住了趋势，微张着嘴，满脸的震惊。 “林深，你疯了吧！ 这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不适合留在林场，不仅仅是因为我和你的私人关系，而是，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你不要感情用事。” 林深倔强地别过头去，不想直视她的眼神。 之前被驱逐的惨象，和回到京城之后的日子，都还历历在目。 “鹿霜，正是因为我回去了，我才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我留在京城，不快乐，我浑浑噩噩地当一个老师，按部就班地上课，对科研也提不起兴趣来，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那满山的绿色，我知道，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 鹿霜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林深只要回到京城，就能回归到往日光鲜亮丽的生活，回到原本的轨道。 但似乎一切都脱轨了，她的生活，他的生活，都走向了一条没有返程的道路…… 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鹿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林深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鹿霜每日陪着他，哪儿也不去。 二人共处一室，却始终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 直到高卓打来电话，告诉她调查的结果。 警察通过施工队的储平经理，顺藤摸瓜地查到了近半年来所有承接乌县文旅局的乙方，通过逐一走访，查获了三个制毒窝点，抓获涉毒人员两百余人，收缴毒品超过十公斤。 通过对这些人的拷问，线索指向了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林生彪。 林生彪和林善已经被双规，移交检察院等待进一步的处置。 警察也抓到了绑架鹿霜的两个匪徒，通过他们的交代，知道了郭真和林生彪背后的一整个涉黑团伙，涉及到蒙、京、辽三省。 警方迅速集结婚礼，不断地顺藤摸瓜，最后成功抓住了幕后主使人郭真。 鹿霜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这一切，礼貌地道谢，挂断了电话。 她预想过这一天，却没有想过会来得这么早，这么顺利。 所以她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林深察觉到鹿霜的怪异，连忙问她：“怎么了？高警官说啥了？” 鹿霜一字一句地复述了高卓的话，却没想到林深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啊！太好了！这些王八蛋终于落网了！” 鹿霜惦念着他身上的伤，忙按住他：“你小心点！” 林深却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我们做到了霜霜，我们给赵焱和叶叔报仇了！以后我们林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鹿霜感觉到肩上的湿润，后知后觉的情绪终于涌了上来，眼泪一滚一滚地往下落。 好半天，鹿霜才哽咽着开口：“林深，明天，我们去接他们回家吧。” 林深放开她，狠狠地点头，“好，接他们回家……” 两人伤感了一会，愁绪很快被喜悦取代，鹿霜依次给赵思洁和詹琴打电话报了喜，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电话里尖叫起来。 经此一役，这三个年龄、性格都迥异的女生，彻底把彼此当成了值得惦念一生的好友。 林深也给姥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调查的结果。 老人的声音波澜不惊，似是见惯了这些案子，但林深还是听出他语气中的喜悦。 已经退了休的老人，还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解决问题，林深知道，这对于姥爷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电话将将挂掉，病房门口就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深望着又抱着一束向日葵的顾旷明，不自觉地露出了警觉的神色。 鹿霜却有些惊喜：“顾站长，您怎么来了？” 顾旷明脚步从容，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我听说有好消息了，想着还是要过来恭喜下你们，虽然我没能尽到多大的力，但还好结果是好的。” “您都知道了？”鹿霜笑得很温柔：“您客气了，您莫名其妙卷进我们林场这些事里，还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 顾旷明指了指手机：“新闻已经出来了，通报了木兰林场火情的调查情况，还双规了两位领导，我看已经上热搜了。” 鹿霜被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已经上了热搜，下面评论区里全是惋惜木兰林场和骂放火的人的。 鹿霜苦笑 第134章 出殡 林深很快出了院，第一件事，就是和鹿霜一起，去了一趟乌县殡仪馆。 同行的还有叶步和叶婶。 之前因为林场的残骸没有收拾完，赵焱和叶平安便被暂时地放在了殡仪馆。 过去的那日，天空正好零星飘起了小雨，几人清一色的都穿了黑色，整整齐齐地一溜。 鹿霜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骨灰盒的时候，看到小照片上的人，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赵焱从小就长得高，这是鹿霜的印象，两人在一起，她每每都要抬起头望他。 也正是他宽阔厚实的肩膀，在鹿霜无数次受伤跌倒的时候，给了她支撑和希望。 但此刻，高大威猛的男人，化成小小的一寸照片，微笑着凝望着她。 鹿霜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于此同时，旁边也响起叶婶嚎啕大哭的。 叶步和林深的眼泪都包在眼里打转，却不敢流露出来。 他们知道，此刻的他们，更需要为身边的人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不是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之中。 从殡仪馆出来之后，四个人，两个骨灰盒，一起踏上了回林场的路。 在岔路口上，熙熙攘攘地挤了一群人，堵住了去林场的路。 鹿霜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惊讶。 “是你告诉大家的吗？”她问林深。 叶婶抢先答了话：“是我告诉大家的，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隔壁王丫头问我来着，我想着……老叶在的时候，在山顶孤孤单单了一辈子，如今，如今人走了，就让他再热闹一会吧。” 鹿霜的鼻子又酸了，她噙着泪抱歉地看向叶婶：“婶，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我知道叶叔喜欢热闹，我早该想到的。” 叶婶握住她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霜，你也不容易，婶都知道……” 鹿霜下车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一眼望去，绝大多数都到了现场，鹿霜嘱咐他们开车注意安全，反而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哄笑。 鹿霜把财务大姐叫到了旁边，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才又转身上了车。 普拉多后面跟着三辆大巴车，一路盘旋而上。 到了停车场以后，大家又开始下车步行，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林场的目的。 西边的山腰上，一块不小的空地，坐山望水，是极好的风水宝地。 这里埋着鹿霜最亲近的人，也埋着林场许多工人的家人。 大家都先散开，各自和各自的亲人打了个招呼，简单磕了两个头。 而后又才聚集到鹿霜为赵焱和叶平安选定的墓地旁。 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入棺木之中，鹿霜看着那个温和的笑脸，在她的眼里一点一点失去踪迹，最后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林场不能烧纸放炮，便都是采用最简单的方式。大家挨个上前鞠躬磕头，说几句怀念的话，却也花了两个多小时。 等一切结束之后，大家成群结伴地下山，每一个人说要先回福利院，都想看一看如今的林场变成了什么模样。 林深和鹿霜走在最后，看到她肿成核桃似的眼睛，他几度欲开口，却都找不到可以安慰人的话语。 过了一会，鹿霜幽幽地开口：“好久没见到人这么齐的时候了……” “是啊，大家对林场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虽然也有过害怕想要退缩的时候，但是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鹿霜闻言止住了脚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问林深：“会回来吗？” 林深也重重地点头：“我觉得会的……但是，在问他们之前，你自己有答案了吗啊？” 鹿霜沉默着低下头，不敢回答。 她想好了吗？ 当她在医院知道赵焱和叶叔死讯的时候，她想着再也不要回林场了。 她觉得不公。 八年光阴，她为这个林场付出了一切，但为什么要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 她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够避免这一切呢？ 那个雪夜，她在极度失温的情况下，在脑子里无数次重演了过去的一切，想看看要如何做才能够避免如今的惨剧。 毫无疑问，没有答案。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每个人都是转盘上的一环，沿着预定的轨道逐渐向前驶去，无法避免。 “不必勉强自己，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林深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怎么支持我呢？”明明是一句鼓励的话，鹿霜却非要偏执地追问到底。 “如果你想留在林场，我会用尽我的资源和专业能力，以更低的成本完成林场被毁树木的重建。 同时我还想引进一套红外的火情监测系统，升级林场的灭火设备，当然这些需要资金，或许不是一两日可以做到的，但是我会想办法。 如果，你不想呆在林场了，你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会替你守好这一片山林，在你任何想回来的时候，我会带着这漫山的绿色，迎接你。” 鹿霜脚下的步伐一乱，她扶住身旁的树干，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以为林深所谓的支持，是一句安慰的话。 却没想到，他早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 她转过身去，面对林深，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是说，无论我在不在，你都会留在林场？” “是啊！”林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鹿霜，我说过的话，就不会是食言的。” 他没有说什么海誓山盟的话，但一个个轻飘飘的字，飘进鹿霜的耳朵里，砸进她的心里。 给她自由，再帮她守护好她最在意的东西。 她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承诺，会比林深如今说出来的这些话，分量更重…… 第135章 誓师 鹿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山的。 林深始终没有伸手扶她，只是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地重复她走过的路。 穿过还在施工的宿舍区，来到河谷边的假期学校旁。 看着喧闹的人群，她的灵魂重返到自己的躯体，做着她应该做的事情。 宽敞的草坪上，摆上了八九张桌子。 大家都成群结队地坐下，一如往年吃团圆饭的时候。 农村里有习俗，人死了，也要设宴款待亲朋好友。 因为条件有限，鹿霜没有设灵堂，只交代财务大姐，去城里找几个做土酒碗的厨子，把菜都做好，全部运上山来。 林场现在做饭不方便，学校里虽然通了电，但里面毕竟都是书，平时叶步也最多就是煮个面，不会有太大的油烟。 所以鹿霜就直接让人送了现成的上来，为叶叔和赵焱践行。 落座以后，菜走得很快，桌上很快就摆得满满的，却无一人动筷，全都看向鹿霜。 鹿霜挥了挥手：“现在天气冷，又在室外，大家先吃，吃完我们再唠！” 她话音刚落，筷子敲打在碗盘上的声音立马就响了起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吃这顿饭是因为赵焱和叶平安。 但他们也真心开心，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很多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了。 经历过大劫之后，每个人的心都是飘忽的，但一回到林场，一吃饭，踏实的感觉就立马涌上了心头，像是他们从不曾离开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从未伤害过他们似的。 等到大家桌上的食物都被一扫而光之后，鹿霜才缓缓举着酒杯站起来。 “家人们，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了两位我们最爱，最亲近的人。 第一杯酒，敬叶平安，他是我们林场的眼睛，在过去的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山顶，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逢年过节，他都基本不下山。 他一个人在山顶，饱受了孤独的折磨，却没有说过一句放弃，可以说，我们每一个安睡的夜晚，都有叶叔在我们上面顶着…… 如今叶叔走了，我要向叶婶和叶步说一句，婶子，小布，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节哀……” 鹿霜九十度弯下腰，眼泪砸进草地里，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所有的人也都站起来，齐齐地朝着叶婶和叶步的方向鞠躬。 “第二杯酒，敬赵焱，每一天，无论日夜，他都用脚步丈量着林场的土地，他走遍了我们林场的每一个角落，各种大大小小的摩擦和事故，他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用身体挡在我们前面的那个英雄。” 鹿霜捂着嘴，用力地深呼吸，让自己能够稳下来。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继续哽咽着，喊出最大的声音。 “如今，英雄走了，但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人群中响起许多处的啜泣声，不知道是谁先朝着鹿霜的方向，鞠了一躬。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大家都弓下了腰，朝她鞠躬。 “霜姐，你要想开些！” “小霜，赵焱他，在下面，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霜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七嘴八舌的安慰声传过来，鹿霜将第二杯酒洒在地上，在心里默念。 “赵焱，再见了……” “第三杯酒，我要敬大家，敬我们木兰林场的所有人。 我知道，这次的火灾，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就像是，无论我们付出多少的努力，都敌不过老天爷发怒的一瞬间。顷刻之间，我们努力的所有，就全都化为了灰烬和泡影。 所以，如果大家有想离开木兰林场的，我完全可以理解，和我说一声，我一定全力支持。 但是我还是想和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我年纪小，承蒙大家的信任，操持着林场着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有时候也会想，爷爷他们创建林场的时候，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那时候，山上不通路，每一棵树苗，都是他们从山下背上来的。那时候也没有自来水，要给苗子们浇水，只能一桶一桶地拎水。 那时候，自然条件比现在要差无数倍。 一场大雨，就把地上的一层薄薄的土冲走了，露出坚硬的岩石。一场大风，无数的树，就会被拦腰折断。 小时候我听爷爷说，他们那时候种十棵树，只能活一两棵。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怎么把贫瘠的荒山，一点一点变绿的？ 但我想，这一定离不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一定离不开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绝不言败的恒心。 这是我们木兰林场能够一代一代传承至今的根本原因，也是支撑我们未来走得更远的必胜法宝。 如今，考验来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我想借今天这个机会问问大家，还愿不愿意留在木兰林场？” 鹿霜说完这一席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整个人卸了力，靠在桌子上，扫视一桌一桌的人。 叶步第一个跳出来：“我！我要留在林场，接我老爸的班，不，我要比我老爸做得更好！” 少年高高地举着手，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睛里却全是坚定的光芒。 “去！”王森一把打下他的手：“你个小孩子，书都还没念完，凑什么热闹，好好地回去学校念完书，再带着你所学的知识，回到林场来，现在，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撑着！” “我也是，从我来林场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要离开。”姚松明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宋连刚也往前跨了一步：“焱哥走了，但防火队的工作还要继续，我愿意留下来！”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举起了手。 “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啊！好好呆在咱们的林 第136章 引咎辞职 鹿霜虽然已经知道了林深的选择，但听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时候，内心还是感受到了震颤。 没有想到，他真的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不像之前以项目的名义驻扎林场，而是直接从京大辞职。 他不需要说，鹿霜也知道他面临了多大的压力，无论是学校的还是家庭的。 鹿霜侧头，想要看一看林深此刻的表情，却没想到，他也正看着自己。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他眼神里的祈求：“林场如果不要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鹿霜当然知道，凭林深的科研实力，从京大出来，也可以去任何一家高校任教。 但是他已经放弃了他们的母校，放弃了全国最好的学校，就真的甘心，随便找一个地方落脚吗？ 望着林深殷切的目光，鹿霜终于堪堪开口：“从今以后，林深就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我想大家已经对他很熟悉了，也相信，凭他的能力，能够带领我们木兰林场，更上一层楼！” 人群中迅速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欢迎林教授回到林场！” “有林教授在，重建林场就不愁了！” “就是的，林教授这么金尊玉贵的人，都愿意留在林场，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逼逼赖赖的？” 大家又一起举起杯，高声呼喊：“敬林教授！” 林深笑着纠正身边人的称呼，却发现无论他强调多少次，大家也还是改不过来。 只能摇着头接受这个他并不陌生的称呼。 几杯酒下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有些尖厉的提问。 “场主，你还会留在林场吗？” 众人循着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发现是造林队的小技术工蒋特，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王森一个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中：“胡说什么呢？场主怎么可能不留在林场，她可是我们林场的主心骨！” 蒋特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怀疑场主，我是担心，担心这次打击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 之前火灾结束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场主，大家住在福利院，到处都人心不稳，我想着如果场主回来，应该能稳定住局面。 但是没想到，你虽然住到了福利院，却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就像，就像是不想管我们了……我有些担心，所以才…” 男生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再敢答话。 鹿霜浅笑了一下，她知道，也是到了她该和大家做出交代的时候了。 “各位，今天小蒋的问题，也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作为木兰林场的林场主，一言一行皆代表林场的形象，做每一件事情，也都应该第一时间考虑到林场的利益，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一以贯之的实际行为。 但是这次火灾之后，我时常会感到后悔，后悔林场的山上，是不是有必要设这么一个了望楼，困住一个人的一辈子。 后悔是不是林场的事情真就一点都放不下，否则为什么要把结婚的时间拖得这么晚！ 我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重新活一次，我也未必有更好的选择。 小蒋有句话说对了，这次的事情，确实给我的打击太大了，大到我一度想放弃自己，放弃林场，不敢再一次一次地感受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滋味。 前段时间大家看到我在福利院早出晚归，是因为我和林深在暗地里调查林场起火的真正原因。 现在案子结束了，也不怕告诉大家，之前负责修缮扩建我们道路的那个施工队，在我们林场内制毒藏毒，因为防火队天天巡逻，几次抓住过他们的异常行为，他们担心自己暴露，就干脆放火烧山。 原来我想着，等把这些事调查清楚，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我应该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轻轻松松地过我的日子，把林场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管理。 但是如今案情水落石出了，我却改变了主意。 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连林深一个外来者，都愿意终生驻守在这里，我有什么资格说逃离？ 所以，我想在这里认真和大家道歉，前段时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疏于对大家的照顾。 我愿意引咎辞职，由大家另外推举一位贤能的人，来担任林场主一职。但对于我，希望大家能够看在我过去八年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上，给我一个留在林场，继续发挥余热的机会。” 鹿霜说完，面对人群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不愿意起身。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深看着她弓下去的脊背，想伸手扶她起来，却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这一关，她必须得自己过，否则，无论是在她自己的心里，还是在林场众人的心里，都永远会留下一个疙瘩。 蒋特被鹿霜说出来的话吓到了，他急得直摆手，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霜姐，我没有这个意思啊！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们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心灰意冷，再也不回林场，不管我们了，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 王森也站出来帮忙解围：“是啊小霜，你这么多年来对林场的付出，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波折是一定的，但是大家都没有其他的意思。” “就是的，除了霜姐，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林场主这活可不是谁都干得了的啊！” “没错没错，小霜你别说丧气的话，你在我们心里就是主心骨，有你在我们林场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你可千万别打退堂鼓！” 一句句鼓励的话飘进鹿霜的耳朵里，虽然不敢确信大家能够完全释然过去这段时间的不愉快，但是也多少给了她一些信心。 第137章 主动捐赠 到了傍晚时间，白天热热闹闹的林场，又重新归为沉寂。 女人孩子和老人们坐大巴车下了山，继续回福利院去住。 男人们则大都留了下来，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到林场的重建之中。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宿舍楼修起来，毕竟住在福利院也不是长久之计，林场才是让大家真正能够安心的地方。 男人们乱七八糟地挤在假期学校里，地上满满的铺的都是棉絮和被子，也不分位次，谁先到了就先睡下，谁也不嫌弃谁，丝毫不讲究。 这样的环境之下，鹿霜原本是不适合留下来的，林深和王森也反复和她说了好几遍，让她住在福利院里，照看着老人小孩们。 但她的态度很坚定。 八年前林场重建是在她的规划下完成的，如今要重新走这一步，她比任何人都熟悉其中的流程。 她坚决要留在林场，林深只能给她在学校的角落里，用书柜隔出一片小小的空间，让她能够独立活动。 自己则睡在他的外面，避免谁不小心的时候冲撞了她，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故。 留在林场的第一个晚上，鹿霜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鹿老板你好，我是乔惠，去年我们到你们林场旅游过，你还记得我们吗？” 鹿霜的脑海中立马闪现起四位年轻男女的模样，有些激动地回答：“当然当然，你们是我们林场的第一波游客，当然还记得。” “嗯嗯，没错！”乔惠的语气也有些欣喜：“冒昧给你打电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在新闻里看到你们被蓄意放火的新闻，我们几个人都挺关心你们的，想问问林场现在还好吗？” 鹿霜有些微怔，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几位游客还能记得木兰林场，甚至还能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他们。 “谢谢你们啊，你们太有心了！”鹿霜仔细斟酌着用词，“不过老实说，林场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我们在火灾中失去了两位亲人，你们之间住过的宿舍楼被全部烧毁了，大量的树木被烧死，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啊？”乔惠很是震惊，语气也黯淡了下来：“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鹿霜苦笑出声：“没事的，你们能够打电话过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凶手伏法，我们也在着手重建林场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林场就会变成你们以前看到的那样了！” 乔惠没想到，自己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鹿霜就已经想得这么乐观了。 苗弘济也在旁边向她示意，她便也不再犹豫。 “鹿老板，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其实我们今天打电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困难，像资金、物资方面的，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然后你知道的，我这个职业，也可以在网上进行一些募捐，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乔惠说得很诚恳，鹿霜却愣住了。 她举着电话半天没出声，乔惠都有些懵了：“鹿老板，你在听吗？” “嗯嗯，我在听。”鹿霜连忙答话，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哎呀，你们这……你们，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你们人太好了！谢谢，真的谢谢！我代表木兰林场所有工人，感谢你们对我们的关注！ 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收下你们的钱，不过你们这份心意，我一定会告诉我们林场所有人。 等我们林场重建好以后，再邀请你们过来玩，玩上一周，吃住全免！” 鹿霜先是感动，很快转变为哈哈大笑，最后又给出豪迈的承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情绪有些太激动了。 乔惠当然也感觉到了：“哎呀，不用，不用鹿老板，我们是真心想帮帮你们，之前来林场，你对我们的照顾，我们一直铭记于心，所以你千万不用客气！” “我没和你客气啊惠惠！”鹿霜心里感动，连带着对别人的称呼都变了：“你们雪中送炭的情谊，我都牢牢记在心里，等我们真的有困难了，我已经毫不客气地和你开口！” 听到鹿霜的态度这么坚决，乔惠也不好意思再坚持：“那好吧，那我们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等木兰林场重建好了，我们还要做第一波游客！” 鹿霜挂了电话以后，脸上的笑容却一直下不去。 林深凑过来好奇，他已经很久没在鹿霜的脸上，看到这么真心实意而又灿烂的笑了：“谁给你打电话，这么高兴？” 鹿霜提高了音量：“是之前来过我们林场的游客，和我们说，要是经济上有困难，随时找他们，他们可以向我们提供资助，还可以帮我们在网上进行募捐。他们还说，等我们林场重建好了，他们还要做第一波游客！” “哇哦！他们人也太好了！” 学校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彼此口口相传着，仔细回忆着，对那四个年轻人的印象。 他们可能一直不会向别人伸手要钱，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像注入了一阵强心剂，在他们怀疑退缩的时刻，告诉他们，你们曾经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你们曾经的努力，不会全部被大火焚烧殆尽。 有森林会记得，也有人会记得…… 鹿霜冷静下来以后，又拿出林场的地图开始打量。 好半天，她圈出一块空地，指着地图问林深：“你说，在这里修建一个专门对外的民宿怎么样？ 等林场重建好以后，我们要继续大力发展旅游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林场，让他们感受到一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旅游胜地！” 第138章 种子的延续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林场，照亮了落寞许久的森林。 人群从学校中蜂拥而出，鹿霜早早地起来用电饭锅熬了小米粥，配上莜面馒头和榨菜。盖房子都是体力活，得让大家早饭吃得饱饱的，才能开始一天的忙碌。 众人自觉地排着队，挨个端粥、领馒头，偶有几句嬉戏声，却并不显得嘈杂。 林深对于盖房子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加上受了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虽然他一再要求要和大家一起去上工，却还是被鹿霜按住了。 “你本来就不是干体力活的料，就算强行去了，效率也不会高，术业有专攻，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林深犟不过她，只能一大早起来就亦步亦趋地跟在鹿霜旁边，帮她打下手，干些杂活。 等大家吃完以后去上工，鹿霜和林深才得了空闲，端了两碗粥，坐到河边，慢慢地开始喝粥。 三月的林场，万物复苏的季节，还需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鹿霜能够感觉到，气温在一点一点地上升。 小河里的水位也上涨了一些，她知道，那都是山上的积雪融化留下来的。 她突发奇想，把手伸到河里去感受了一下，彻骨的寒冷顿时席卷全身，吓得她连忙把手收回来，捂着自己热乎乎的粥，不敢再造次。 林深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去感受了下河水，反应如出一辙。 两个人捧着碗夸张地大笑，差点把粥都洒了。 吃完饭以后，鹿霜先是去施工现场看了下，对照施工图纸，叶步对于宿舍楼外形的设计基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次的材料全是钢筋水泥，全部修好以后，还要在外面加一层防火涂层。 这样成本虽然高昂，但鹿霜还是很赞同这个做法，只要能够起到防火的作用，无论花多少钱，她都是愿意的。 鹿霜叫来包工头，对了一遍目前的施工进度，和预计的完工时间。 又提出自己想在宿舍区后面再单独修一栋民宿，说了大概的意向，包工头承诺会尽快出一版方案给她。 完成这些事情后，鹿霜才陪着林深上山。 林深一直念着山顶埋着的那些种子，从火灾发生以后，大家都已经把这些事情忘到脑后了。 但林深不行，那些种子，是他一颗一颗埋下去的，是木兰林场新一年的希望。 沿途的道路叶步已经带着人收拾过了，虽然还有一些残骸，但步行是没有问题的。 鹿霜一边走一边打量着。 “前段时间压在叶步身上的活太多了，一样接一样的，他都来不及整完。 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回林场，也不着急，还是找人慢慢把林子都修缮一下吧。该砍的砍，该剪的剪，总要去掉这些残败的部分，才能迎来新生……” 林深侧头看她，看她眉眼之中少了几分往日的落寞，打量着这些树木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怜爱和希望。 林深很高兴：“是啊，我最擅长种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林场，恢复到往日的苍翠。” 鹿霜毫不怀疑他这句话，林深虽然是学术派出身，但他超强的动手能力，她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足足花了四个多小时才爬到山顶。 林深看着平台空旷的山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走了几步，又才猛地回头，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这…了望楼？” 鹿霜点了点头：“恩，拆掉了，本来烧得也不剩什么了，上次叶步打电话问我，我就叫他拆了。” 林深张了张嘴，看着面前空旷的一切，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些什么。 在林场的时候，无论他有多忙，每次上来，都会去看看叶平安。 原本看起来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在那小小的二层小楼之上，说过无数的话，喝过无数的酒。 不仅仅是叶平安，连林深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这么记挂叶平安。 但每次看到他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的笑容，他就明白了。 一个在山顶上守了一辈子的人，他对于所有的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 所以哪怕在不认识林深的时候，也愿意给他递一杯热水，带他看一场林场绝美的日落。 他从不吝啬于将所有的生活分享给别人，却总是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林深转过身，鼻子酸得不行，不敢再看了望楼的方向。 鹿霜默默跟在他身后，小声开口：“如果我们能够建成全林场范围覆盖的红外监测系统，以后就再也不需要人牺牲自己，在这高山上孤独一辈子了。” “恩。”林深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惋惜：“如果叶叔知道，他也会高兴的吧……” 两人继续无言向前，原本被圈起来做试验田的地方，草皮都被烧得黢黑，完全辨认不出来。 林深和鹿霜只能凭着直觉和记忆下手，拿着锄头到处挖。 因为害怕锄头下去伤到种子，也不敢挖得太深，只能挖掉十几公分后，就换成手刨。 不一会，两个人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都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这这这！这有一颗！”鹿霜在颜色相近的泥土中，找到一颗小小的种子，献宝似的把它捧出来。 林深连忙接过来，眼睛也不敢眨似地仔细观察着。 好半天，他终于得出了结论：“还活着！它还活着，表皮有被高温熏过的痕迹，不过埋得深，基本没受什么影响，发芽成活肯定没问题！” 鹿霜高兴得险些跳起来：“太好了！这一颗活着，肯定还有更多的活着！” 两人赶忙又埋头挖土，日暮西山的时候，山顶的那一片土基本被他们翻了个遍，原本埋下去的种子，基本上被他们找了个十之八九。 “这回好了，经历了一个冬天的严寒，回去给他们泡两周温水，等到今年的春 第139章 新生 三月初七，春种大会。 往年里挂个横幅就搞定的活动，今年却异常的热闹。 詹琴带来了县林业局支持木兰林场重建的五十万资金，以及一千棵树苗。 鹿霜在停车场接到人的时候，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詹局，这太突然了！昨晚您打电话给我说今天要来的时候，我都够高兴了，您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詹琴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你都瘦了，最近很辛苦吧，听说你们这边进度很快，宿舍楼都已经基本完工了，今天我也正好看看。 跟我你就别客气了，而且我们作为主管部门，支持你们发展也是应该的！” 鹿霜激动地点了点头：“恩，托您的福，我们林场的工人才能有落脚之所，不过也不能一直住在福利院，所以我们这段时间都是两班倒，昼夜不停地赶工。 反正也是我们自己住的房子，也不需要怎么装修，等修好了就能直接入住，也好早点把大家接回来！”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住着就住着呗，我早都和人社局那边交代好了。 不过我也理解大家想回来，毕竟大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在其他地方住着，肯定觉得不踏实。” “是啊是啊！”鹿霜一边陪詹琴说话，一边带着她往里走。 詹琴回忆起上一次来木兰林场，见到的那浓烟弥漫、大火吞噬的恐怖场景，想想就让人觉得后怕。 没想到，才过了两个多月，整个林场又焕然一新了。 虽然是土路，但是已经全部被规整修缮了一遍，平整宽敞，漫步在其中，抬眼望去，是高耸入云的松树，满眼的绿意，让人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走到宿舍楼，外立面和以前的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但是走近了，还是能闻到新的建筑物的味道。 詹琴听到后面还有施工的声音，“后面还在修什么吗？” 鹿霜把人引着往后走，越过宿舍楼，可以看到一栋现代风格的四层小白楼，绿白蓝三种配色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清新又摩登。 “这是？”詹琴很惊讶。 “这是‘山涧民宿'，未来作为我们林场的脸面，对外营业，接待游客，不过民宿动工比较晚，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工。” 詹琴简直震惊于鹿霜的行动力。 之前林场失火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原以为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她却马不停蹄地回了林场，修房子、种树、修路，所有别人能想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前头，还能够效率极高地推进。 詹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呀你，我真的是自愧不如了，看来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你们林场就能超越以前的风采了！” “詹局，您谬赞了！这也离不开您和赵局对我们的支持嘛！” 提起赵思洁，詹琴又才想起来赵思洁拖她带的话。 “对了，赵局让我转告你，之前那笔专项资金，不日将会直接转到你们林场的对公账户上，你继续去把山下的路修完，好好地把你们的旅游业整起来，这笔资金以后不走文广旅局过了。 不过……我看你这行动力，赵局简直是白操心了，等她的腿好些了，再上来看你们这儿，一定会大吃一惊！” 林场中弥漫着两个女人的笑声。 到了约定时间，鹿霜又带着詹琴上了山，远远地就看见林场的工人们，整整齐齐地看着。 林深站在最前面，手上带着白手套，撑在一把锄头上，原来的金丝眼镜也换成了黑框的，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憨厚老实的意味。 等到鹿霜走过来，他自信满满地比出一个ok的手势，鹿霜便正式宣布了春种大会的开始。 既然詹琴来了，就肯定得让她讲两句，虽然没有提前准备过，但詹琴也没客气。 她先是陈述了木兰林场在整个蒙省林业系统中的重要地位，又夸奖了每一位林场的工作，在火灾之后不屈不挠艰苦奋斗的精神，又对林场新的一年，给予了真诚的祝福。 她发言的时间不长，三分多钟，没有说太多的官话套话，却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对于林场的关注和希望。 等她说完，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羊羊的表情，如同迎来了新生一般。 詹琴和鹿霜各拿一把锄头，薅了两锄土，林深和后面造林队的工人们就立马跟上。 挖土、刨坑、种树、施肥、浇水。 如同流水线作业般的动作，在众人整齐划一的号子之下，显得豪气冲天。 老天爷也很给力地将太阳伸到最高处，洒在刚种下去的树苗上，偶尔闪出几丝闪耀的光泽。 往年的春种大会，植树量虽然大，但都比不上今年的三分之一。 林场里的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哪里需要帮忙搭手的，只需要一句话，就瞬间有人冲过来。 不一会，一片片光秃秃的空地，便被种上了低矮的幼苗。 大家又闹哄哄地迁移到下一处，立志要在太阳下山前，将这几千棵树全都种下去。 鹿霜和詹琴跟在后面，看到大家干劲十足的样子，詹琴的担忧彻底消失不见了。 “老实和你说，今天上来之前，我还担心要不要安慰一下大家，鼓励一下大家。但现在才发现，是我想太多了，你们林场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敬佩！” 这回鹿霜没再谦虚，笑着代替大家接受了来自领导的夸奖。 “经过这一次的事故，我才发现，我们林场没有经历改制，也没什么赚钱的营生，还能这么一辈接一辈地传承下去，没有别的什么诀窍，就是靠深入骨髓的信念，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只要我们的信念还在，都能够撑得过去！” 詹琴笑着向她竖起大拇指。 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