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宋朝,他们叫我弑君者》 第1章 身陷牢狱 北宋乾德四年,十二月庚辰。 妖人张龙儿携杨密、李玉等二十四人刺杀赵匡胤未果,宣德门前凌迟处死。与此案牵连人等,皆夷九族。 一时,东京汴梁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张龙儿年轻时是个游侠儿,后得名师指点,才算是走上了正路。十几年间闯出硕大的名头,传说可以一指通天地,上通玉帝,下通阎王,是杏林圣手。来到汴京后曾是不少官员的座上宾,富豪的家中客。 事发后,官员、富豪们为表清白,纷纷划清界限。百姓更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生怕失言被当做了同党。 程杰便是这桩“刺皇案”的前几日,稀里糊涂到了北宋,灵魂附身到这名叫孙延召的弱冠少年身上。 也不知是命犯天煞孤星还是怎的。穿越后的一个月内,孙延召的“便宜爹”定州节度使同平章事孙行友心疾发作病死家中,他的亲母又早亡,除了家仆丁卯和几名门子、侍女外,硕大个宅子便只剩他一人。 便宜爹虽一走了之,可定的娃娃亲尚在,未过门的娘子家世显赫,乃是当今枢密使李崇矩的千金李清清。 孙延召虽守孝三年不得婚娶,可李崇矩亲自登门吊唁后,拍着胸脯,打着保票,声称只要三年一到,就送李清清来孙家过门。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比起家道中落的孙家。这位将来的“老丈人”李崇矩如今圣眷正隆,官至枢密使,判三司,掌握大宋兵马、粮草调动,武官选拔的大权。早朝班位仅次于晋王赵光义和宰相赵普。 而凭借着孙延召脑中残留的记忆得知,自己未过门的娘子可不是什么“恐龙”、“坦克”,是个名声在外的美人儿。汴梁城内不知多少衙内对其垂涎三尺。听闻宰相赵普家的大郎赵承宗就对其一见钟情,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三番五次求赵普应了这门婚事。 甚至还有好事之徒编排过什么“入赘歌”,说得都是汴梁城中富贵人家的待嫁女子。这些年最有名的,什么“浚仪周家娶新兰,金山银山用不完”,“枢密长女李清清,温婉贤淑日日晴”……说的就是富可敌国的豪商周泰安的小女儿周新兰和枢密使家的长女李清清。 不过编排这些的市井无赖多半是没见过真人的,都是酒后闲谈以讹传讹的街坊间笑谈罢了。 对于程杰来说,穿越北宋还分配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荣华富贵更是唾手可得,哪还有这等好事!他做梦都想时间过得快一些,最好一眨眼就是三年后! …… 一晃六个月过去了。孙延召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可却因那桩案子全都变了。 “开饭了!”铁栏外有人高喝道。 孙延召被喊声所惊醒。透过牢房铁栏杆的缝隙,一只巴掌大的木碗贴着地面,画着圆圈,飞了进来。转啊转~转啊转,刚好磕到了地面的凸起处,木碗一歪,碗中的米粥洒出大半。 他揉了揉眼睛,赶忙起身上前,如今肚子实在饿得慌,方才做梦还在啃着烧鸡,可靠近了木碗却厌恶地别过了头,这粥哪是给人吃的,气味冲得人鼻子发酸! “馊的~”孙延召僵在原地,赶忙去铁栏杆前,高呼:“别走啊……”可狱卒早已经推开铁门走远了,但即便没走又如何?在这种地方还真没处说理去。 他只能发泄似的骂道:“狗日的,等我出去非得把这粥一勺一勺喂你们嘴里。”他气得一脚把木碗踢到了墙角装屎尿的木桶旁。 孙延召强忍着胃痛坐回草垛上,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木碗。说实话,他现在还真有点后悔,算算日子,已两天没吃过一口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穿越前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赶上了好时候,家里也算有点小钱,从小到大别说饿过肚子,每顿大鱼大肉都管饱,如今才知道这饿肚子的滋味真他娘的难受。 在经过了内心的一番激烈挣扎后,最终还是转过头去。少吃几顿饿不死人,可要吃了馊饭,化身成喷射战士,那到时候肚里燃料不足,以狱卒那不管不顾的尿性,可真的会死人。 他摇摇头倚墙而坐,回想起五日前发生的事来,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以张龙儿为首的刺皇案已过半年,弥漫在汴京街头的血腥味本该渐渐散去。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新的“同党”三番五次出现在早朝议事的官员口中。这半年来抄家问斩,夷九族、流放沙门岛这等事就没断过。 五日前的朝会上,殿前御史李茂状告孙行友与妖人张龙儿有旧,更有人证亲眼目睹张龙儿曾夜访过孙府。 赵匡胤虽不置可否,可第二天一早官差便登门孙府。如今孙行友已死,作为孙家唯一的男丁,孙延召自然被逮到了大理寺,扔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入狱一晃五天过去了,无人提审,无人探监,他就好像被人遗忘了般。 地牢里的日子度日如年,唯一能说上话的唯有偶尔出来觅食的“小灰们”。 今日“小灰”又准备出来捡剩,它从墙角的洞中探出头来,“吱吱”叫着,小心翼翼地绕着米粥转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扑上去饱餐一顿。 孙延召打趣地吹了声口哨,小灰则警惕地抬头观望片刻,旋即又低头大快朵颐。 “今儿怎么就你来了。你倒是不挑,不怕吃出病来。”孙延召也不管小灰听不听得懂,又吹了声口哨,招手道,“来~来,干饭鼠,咱们玩玩。” “小灰”可不想理这怪蜀黍,美美地饱餐一顿后,又从洞口钻了回去。此时地牢中又剩下孙延召孤苦伶仃一人。 越孤独,想得也就越多。身陷牢狱,却什么也做不了。会有人来救自己吗?可又能等到谁呢? 他也算两世为人,太清楚人这一撇一捺,锦上添花的 第2章 毒杀 大理寺的地牢空荡荡的,空荡的只有那一声声咒骂的回响。 孙延召发泄一通后,心情这才平复了些,又重新坐回草垛上,心中默念着“忍耐”二字。饥饿感三去三回才终于到了晚上。 他听到不远处的锁链被打开,紧接着是一阵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他认得这脚步声,是每晚来送饭的胖狱卒。 他赶忙起身凑过去,把脸贴在冰冷的铁栏杆上,一只眼向外望着。 只见狱卒端着木托盘缓步走来,托盘里点着盏油灯照在他那扁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阴森恐怖。 许是走得急了,孙延召听到狱卒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生怕他在路上一口气上不来,嘎巴躺在地上,赶忙说道,“大哥,我家里这两天定有人来送钱,还望大哥多照顾照顾。” 这狱卒喘着粗气,也不答话,终于来到近前。 走近了,孙延召看得清楚,托盘里放着一只烧鸡。他已很多天没碰过荤腥,瞧见烧鸡,喉咙不自觉地咕噜一下,咽了口口水。就这烧鸡在外面再普通不过,可如今胜过皇帝老子的御膳。 一脸横丝肉的狱卒艰难地蹲下肥胖的身体,挺着个怀胎七月的大肚子,把木盘往最下面一臂长,三指高的敞口推去,然后又撑着地起身,嘴里像含着一口黏痰,说道:“今儿吃点好的。你饿死我们也不好交差。” 疯狂星期四?孙延召刚想感谢各路佛祖、神仙、天使、恶魔什么的,却突然感到不对劲,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会是断头饭吧? 他强挤着笑脸,问道:“大哥,今儿怎么吃得这么好?” 狱卒瞪了他一眼,“废他么什么话,有地吃就吃,不吃饿死你!” “不会是明儿就上法场了?”孙延召小心翼翼地问道。 狱卒一愣,骂道:“特娘的,活腻歪了赶着去投胎?”说罢也不理孙延召,腆腆着肚子,转头便走。 狱卒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孙延召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烧鸡,肚子一直咕咕叫,心道:“便是死也值得了。” 他拿起烧鸡刚要下嘴,这时夕阳的余晖顺着巴掌大的气孔射在鸡屁股上,他好像看到一卷纸插在了其中。 嗯?孙延召心生疑惑,放下烧鸡,两指掐着露出的纸头,从鸡屁股里抽了出来。纸上蝇头小字,字迹颇为潇洒,写着两个字:“有毒。” 孙延召盯着这两个字,又看了眼烧鸡,回头再看这两个字,又看了看烧鸡。终究还是长叹一声,重新坐回了草垛之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怎么穿越来的,家中的门子丁卯也提及过,还不是中了某种剧毒。 只能看不能吃的烧鸡摆在眼前,他被折磨得快要疯了。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起身掰开一只鸡腿,放到了小灰们的洞前,坐回草垛上静静等着。 没过多久,小灰便领着两个小伙伴从洞里钻了出来,警惕地观望着四周后,这才渐渐大胆起来。它们围绕着鸡腿发出吱吱的叫声。其中最小的一只,按捺不住上前叨了口,其余两只也不甘示弱,冲上去大快朵颐。 三只杰瑞冲着鸡腿就是一通输出。这吃相看得孙延召都有些嘴馋。 可没过多久,那只最先上的小鼠浑身抽搐,很快便仰头躺在了鸡腿旁,另外两只赶忙上前,可也同样抽搐了起来。这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小灰们便整整齐齐地躺在了没吃完的鸡腿旁。 孙延召吓得一头冷汗,还好当时忍住了,不然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谁想毒杀自己,又是谁出言提醒?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狱卒就过来用铁棍猛敲铁栏杆。孙延召在一片刺耳声中艰难地坐起。他这一夜饿醒了几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狱卒看见烧鸡只去了一只鸡腿,其余一点没动,呵斥道:“你爷瘸了条腿,还给你送餐食,要不是看他可怜,我们兄弟几个昨儿就分了,真活该你饿死。现在跟我走,有大人要见你,一会嘴巴可给我放紧实点,不然小心了你的皮。” 孙延召苦笑,心道这狱卒真是信口开河,自己连爹都没了,还哪里有爷爷。又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他活像个僵尸,摇摇晃晃地起身,待双手戴好枷锁,随着狱卒向外走去。 狱卒领着他来到一间小屋,屋中央有一张方桌,两张圆凳。桌前正站着一人,这中年男人,头戴幞头乌纱,身着紫袍,腰扎玉带,样貌颇为英武。 “李伯伯!”孙延召惊讶道,来人正是他将来的“便宜丈人”枢密使李崇矩。他盼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来了。 “孩子!这才几天,怎瘦成这样,”李崇矩长叹一声道,“快坐下吧。”随后向狱卒随手一摆,眼中颇有不满。 狱卒吓得低下了头,谨小慎微地鞠躬后退出。 落座之后,李崇矩沉默良久,气氛实在有些压抑。 孙延召强打精神,察言观色,发现这未来的老丈人比上次相见时沧桑了许多,眼白满是血丝,眼眶周围有些发乌,发黑,显然是没休息好。而对于有人下毒一事,目前还没个头绪,他决定先闭口不谈。 “李伯伯我还要在这待多久?”孙延召问道。 “再等等吧,放心,这里我会帮你打点,”李崇矩接着说道,“想不到这么难办,李茂是前朝的老御史,这几年来一直不声不响,大事小事从不出头,这回连人证都备好了,就想来个一鸣惊人。牵扯到张龙儿,附和声很多,看热闹的不少,能帮忙的却没几个,唉,我再想想办法吧。” 一听这话就知麻烦了,孙延召也泄了气,呆坐在椅子上。 他起初以为有李崇矩的帮衬,用不了多久便能平安无事。可他却不知,李崇矩出身孤寒,如今能身居高位靠的是圣眷正隆,朝堂之上难以与晋王赵光义、宰相赵普相提并论。 第3章 退婚 随后,李崇矩顾左右而言他,非但不聊案情,反而越扯越远,竟没由头地说起了家中事,更是破天荒地提及了李清清,可话说半截好像有些难言之隐。 “我今日来,为你,也是为了清清,我有个不情之请……”李崇矩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你看……唉,愧对孙老哥。” 孙延召毕竟两世为人,穿越前活了三十来岁,人生阅历说不上多丰富,但也绝非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瞧在眼里,说道:“李伯伯今日来,有话直说便是。” “唉!”李崇矩又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两折的纸来,递了过去,说道:“孙老哥在天之灵可不要怪我。” 孙延召接过纸来展开一看,这是一封退婚书。书写字体工整,浑厚有力,扫了一眼内容,就知这是别人帮自己代笔的。 退婚书上写着: “盖因夫妻之缘,恩深义重。前世三生结缘,今生将得硕果。可若姻缘不合,则两两相克,既以二心不同,不如合还本道。愿相离之后,轻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心仪之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孙延召只觉有些心寒。如今案子还没个结果,怎么便想撇清关系退婚了。可事关自己的性命,还能靠谁呢?此时还不能撕破脸皮,即便明知这是根会随时折断的稻草,也只能紧紧抓着。看来这退婚书……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了。 “她……知道吗?”孙延召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 “清清她……这并不重要,延召,我是个父亲,清清没这个福分。”李崇矩见孙延召沉默不语,接着说道,“但一码归一码,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说过的话你放心,宁可官不做,也要护你周全……你……” “李伯伯不用说了,”孙延召打断李崇矩的话,点头道,“我签了便是!” 他不接李崇矩手中的红泥,一狠心咬破大拇指。十指连心,瞬间的剧痛让他清醒了许多,血珠顺着伤口从指尖滴落,他抹匀了顺势按到了退婚书之上。 李崇矩盯着孙延召流血的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收好退婚书后只说要去早朝,又好生嘱咐了一番后才离开。 退婚这事虽做得不地道,可正是有李崇矩出面打点,牢头给孙延召从阴暗潮湿的地牢,换到了刑狱司最上层的天牢中。新的牢房位于这座建筑的最上端,这里干净、明亮、活动空间大,除了四周墙上密密麻麻的深红色刮痕看起来有些渗人外,倒也没什么缺点。 他每日的餐食也从牢中的猪食换成了干净又卫生的李府食盒。食盒每早晚一次,由专人配送,从不间断。可说来也奇怪,这食盒里的饭菜所选食材极其用心,可就是手艺嘛,马马虎虎,不像是个正经厨子做的。 他本心有疑虑,怕人再次下毒,可又总不能不吃不喝饿死在这,他起初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每样试上几口,到后来才完全放了心。 有了好的饮食,几日后,他原本虚弱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李府厨子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从最初的勉强入口到如今的五味俱全,每一天都有进步。 孙延召每日吃饱喝足,除了胡思乱想外无事可做,他躺在坚硬的木床上,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自己的性命握在别人的手中,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很痛苦。 他心想:“如若横竖是一死,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想着想着目光转向了墙上高高的透气窗子。这窗子横竖都有半米长,完全可以容纳一人的进出,如今上面的铁栏杆锈迹斑斑,恐怕已很久都未有人注意过了。 “不如试试?”孙延召心里想着,如若真有那一天,想从正门离开恐怕难比登天,如此还不如试试这窗子。 可窗子的垂直高度足有五六米。这间天牢又是上窄下宽,地面与墙壁的夹角甚至略微小于九十度,攀爬难度可想而知。难怪没人特意修缮,普通人谁又能攀上去呢?墙上无数道暗红的血痕也证明了这点。 但他可不是普通人。 孙延召穿越前精通多种极限运动,更是徒手攀岩(无任何保护攀岩)的顶尖高手,曾获得过国内外大小奖项无数,那个号称“你出命,我出钱”的瑞得哞也是其赞助商。 当然,老话说“善泳者溺,善骑者坠”。对于他这种享受极限运动,混迹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就像电影《死神来了》中那般,死亡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他在一次攀岩登顶后,从山的顶点,翼装飞行而下。原本一切都是完美按照计划进行,可死神却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翼装飞行的途中,他的主伞弹出失败,副伞虽弹出却又与身体纠缠在一处,不能完全打开。几百米的高空,他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越飞越低,越飞越低…… 而后他穿越到此,虽然这半年来攀岩的手活儿拉了下来,可这副新的身体不仅年轻,还出自尚武的世家,孙延召从小就被父亲孙行友逼着练习各种拳脚兵器,比起前世的半路出家,如今的他更有着无限的可能。 有了这个小目标,他开始规律地锻炼身体。每日在墙上寻找最合适的点位尝试攀爬,同时进行各种专项的训练。攀岩其实是一门很细致的技术活儿,身体的天赋固然是基础,而后天的雕琢更加重要。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转眼过了七天。 “你家人给你送饭了。”狱卒放下两个餐盒转身离开。 孙延召赤着膀子,浑身是汗,一下午的锻炼早就让他筋疲力尽,肚中饿的咕咕直叫。 他正感到奇怪呢,谁会给自己送饭,难道是丁卯,他好奇的打开餐盒,里面放着一只烧鸡,与当日下毒的那只一模一样。而鸡屁股中也同样塞着这一卷纸。 展开后,只见上面写着,“三更天特来相见!”字迹 第4章 天相见 “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孙延召心中充满了好奇,其实也想见见这个人,可细一琢磨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半个三更的,他又如何来见自己?如真能像李崇矩那般正大光明地进出,恐怕也不需要这张便条吧。 而除了正门外,便只有……他抬起头,望向了高高的天窗,难道?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他也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苦笑着摇头。 他吃过李府的餐盒后,就准备吃先眯上一觉,静等三更天的到来。连日的疲劳让他很快进入梦乡。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耳中隐约听到了打更的锣鼓声,极远处好像有人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咚!——咚!咚!” 时辰到了,他从黑暗中惊起,静等这人的到来。他从满怀希望再到牢中左右踱步,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待又等了两刻钟后还不见来人,也就泄了气,只以为是对方爽约。 半夜三更,他也睡不着了,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心中突然有一种渴望,对自由的渴望。 他来到墙边摇了摇肩,又旋转膝盖、手腕、脚腕,随后轻轻一跃,手指扒住了墙上细小的凹槽。 墙上的每个凹陷,有些是本就存在的,而有些则是他每天日夜用小石块敲打出的。 依靠手指的力量在浅浅的凹陷上攀登,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天方夜谭。可他穿越前曾完成过上千次的攀岩,参加过上百次的抱石比赛,经验绝非普通人可比。 而穿越后的这副身体,天赋上乘。许是从小随孙行友练习长枪的缘故,手指力量优异,经过这几天的锻炼,虽然短时间还比不上前世,但也能像一名真正的攀岩高手那般,只需十根,甚至五根手指便可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他双手扒在高处,脚尖卡在凹槽,就像一只有着吸盘爪子的壁虎一般,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这条路线他已爬过多次,即便在黑暗之中,每个点位也了然于胸,很快便到了窗户的边缘处。 到了窗前,他脚趾紧扣在墙上,一只手扒住窗檐,另一只手则尝试着晃动铁栏杆。他挑了一根锈得厉害的,很快“嘣”的一声闷响,铁栏杆因生锈断裂。 他见有了希望,又对着其余几根使劲摇晃。一会工夫,十几根铁栏杆里有五六根因生锈而断裂,窗子露出了供人钻爬的空隙。 他没犹豫,双手抓稳窗沿向上一拉,同时双脚向上猛蹬,大半个身子到了窗前,随即钻过了空隙,来到窗外。 终于出来了!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他赶忙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是自由的味道,只有失去才深知其难能可贵。 此时,他早已忘了字条上的内容,犯起了攀岩的瘾,只抬头瞧了一眼,就顺势攀了上去。 其实他距屋顶并没有多远。这栋建筑的外墙是由木石结构组成,表面粗糙,棱角分明,凹槽,凸起处极多,十分便于攀爬。而难点在于没有保护,没有明亮的光照,一切都要凭借手上的感觉。 他低头望去,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距离地面足有十几米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攀岩说到底还是得胆大心细,常年累积的经验不会骗人。 半炷香后,他顺利登顶,其中过程也算是有惊无险,最有难度的莫过于最上层向外延伸的屋檐,需要把身体悬在空中。 他站在楼顶,举目远眺。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他真想像以往那般振臂高呼,可考虑到如今的处境,还是强忍住了。 东京汴梁,这座没有宵禁的雄城。近百万人生活在总长百里,高几十米的三重围墙中。虽已到子时,城中的几处区域仍灯火通明,这就好像一座巨大的佛龛,永远燃烧祭祀神明的灯火。多日的囚禁,让他也有些怀念这久违的烟火气。 莫名的牢狱之灾,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很残酷,孤身一人周旋在此远比他想象得要累,他莫名有些想家。 “爸妈……你们还好吗?”他喃喃道。 而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说话声:“无量寿福,何方妖孽敢与道爷为敌?”这一声吓得孙延召背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他猛地转身,就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同时口中喝道:“是人是鬼?” 不远处的好像是一名道士。这道士穿着黑色道袍,绑着混元髻,腰间系着酒葫芦,正双手亮掌,单腿站立,姿势有点像太极拳里的“白鹤亮翅”。 瞧他这醉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喝多了。道士身子摇晃站不稳当,索性也不摆造型,重新站直了身子。 “道爷我在这醒酒,被你给吓醒了,你还倒打一耙,”这道士声音清脆,听着绝不超过三十岁,口中念叨着,“还是人是鬼,你小子也是有趣,人鬼殊途,见过鬼吗?” 孙延召凝视片刻,确认眼前的道士是个大活人,这才稍微放下警惕,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道士是如何到达屋顶之上的? 突然,年轻道士一改醉酒的模样,眼中精光一闪,轻声道:“可坏了,贪杯误事,现在什么时辰了,喂,问你呢,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冲孙延召发问,可旋即又连连摇头,“算了,算了,肯定晚了,就跟王爷说人不行了,省事,”说着伸手拔开腰间的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重新躺在屋顶望着漫天的星辰,口中喃喃道:“这枉矢妖星刚去,怎么又来了一个天冲,天冲主灭位。臣谋主,武卒发,天子亡。唉,这颗天冲真亮,要是真站稳喽,最多也就二十年,搞不好又是一个乱世。” 孙延召见他神神叨叨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道士本来还若有所思,可被这么一搅和,把目光转望向孙延召,这才注意到他一身囚衣,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大笑道:“哈哈,倒是省 第5章 千金市马骨 道士也知是自己贪杯误事,讪笑道:“晚上来得早了些,无事可做,本想夜观天象,结果酒喝多就睡过去了。” 这解释实在有些苍白无力,孙延召不悦道:“我的家乡有一句话,说是‘不守时就无德’。” “你家乡倒也有些神棍,”道士干咳了两声,想要化解尴尬,“我说,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提醒你饭菜有毒,你怕是早就见了阎王。” 这么想也是,这道士毕竟救了自己的命,孙延召也不好太过苛责,反问道:“纸条真是你写的?” 道士拍着胸脯,“除了我还能是谁?如假包换正是道爷。” “你怎知有人要毒杀我?”孙延召问道。 “道爷自然有道爷的门路,”道士一脸遗憾,说道,“可惜没抓到那下毒的人,个瘸子脚底抹了油,逃的还真快。” 孙延召若有所思,也不知这道士说的到底真得假的,说道:“杀人总要理由,我自问并未得罪过谁,那是谁想要我的性命?” 道士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答案好似呼之欲出,可他突然来了个大喘气,摇头说道:“额~道爷我又不是神仙,不知。” 孙延召有些无语,心说这道士好像有点不太正经,疯疯癫癫的,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道长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感激不尽。”说着深鞠了一躬。 道士微微点头,并未伸手搀扶,故作深沉道:“可知道爷今晚为何事找你?” 孙延召站直了身子,心说自己也不是神仙,哪里知道那么多,缓缓地摇头。 “咱们长话短说,”道士说道,“道爷来救你的性命。” “道长想要带我离开汴梁?”孙延召惊讶道。 “呸,道爷好好的日子不过,带你亡命天涯?要救你,自然是正大光明解决你的案子。” 孙延召目光黯淡,“我这案子牵扯到张龙儿,哪会那么简单。恐怕没人敢帮我。” 道士呵呵一笑,眼睛像两颗闪烁的星辰,“谁说的,其实救你说难也难,可说简单也简单。实话告诉你,如今整个大宋,真心想救你,还能救你的恐怕只有一人了?” 孙延召连忙问道:“是谁?” “你可要听仔细了,”道士神情严肃道,“正是当今的晋王、开封府尹,赵官家的弟弟。他的名讳你也清楚。” 竟是他?孙延召一听是赵光义,也是心中一惊,即便是历史小白的他也清楚,如今的晋王赵光义正是日后的宋太宗。 而赵光义最出名的事迹莫过于享誉后世的“高粱河车神”。据传大宋高粱河之战惨败后,他凭借一辆驴车愣是跑了一天一夜躲过了契丹骑兵的追击,也算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想到这,孙延召突然扑哧一笑。 年轻道士一怔,实在不知有什么好笑的,故发问道:“你因何发笑?” 孙延召连连摆手,“我这是太高兴了。失敬失敬,原来是晋王。我本想着与晋王素不相识,哪知他竟想助我,只要我能出去,将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绝不推辞。” 见少年如此的上道,道士连连点头,“从你活下来的那天起,不用你说,别人也会认为你是晋王的人。” 孙延召回道:“道长此言差矣,我孙延召绝不属于任何人,但就像我方才讲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绝不推辞。” “呵呵,到时恐怕由不得你,俗话说,‘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对你,对我,甚至对晋王皆是如此。”道士说道,“你可知道咱们大宋的储争?” 储争,这个历朝历代都逃脱不了的话题。一个帝国想要长治久安,自然要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而如今赵匡胤正值壮年,本不急于做出抉择,可皇帝不急太监急,皇储背后的明争暗斗早已打响。 对于孙延召这个穿越者来说,道士算是问对人了。其实储争的结局已定,于情,赵光义想要救自己,于理,赵光义更是将来的宋太宗。 他说道:“我总听别人说,大宋的江山是哥哥传给弟弟。” “不错,按前朝的说法,亲王任京城府尹,就是皇储。想当年世宗柴荣亲王尹京,才顺利登基。而如今咱们晋王也是亲王尹京,自然是皇储的不二人选。”可道士随即话锋一转,“但刻舟求剑可要不得,当年周太祖郭威家中妇孺皆被刘承佑所杀,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儿也不放过,后来膝下无子这才传给了异姓养子世宗柴荣。可如今赵官家长子德昭将要成年,背后已有宰相赵普等人支持,十几年后,谁又说得准了。” 孙延召穿越前,街边巷子口的退休大爷们最喜欢谈论时政,早上一张报纸,晚上新闻联播,今儿个美丽国又如何如何了,明儿个华夏谁又怎样怎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退休老干部,其实是皮鞋厂下岗员工。 而如今的自己身陷牢狱,恐怕还不如巷口的大爷们自由,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跟储争扯上关系了,说道:“储争,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道士讥笑道:“如今你芝麻粒大小的还想参与储争?道爷问你,可听说过‘千金市马骨’的典故?” “这我还是知晓的,”这典故即便是在现代也是妇孺皆知,孙延召答道,“据传古代有君王,千金求购千里马,可一直买不到。宫中内臣自告奋勇前去,三月后,他花了五百金买了千里马的马头。回来报告国君。国君大怒,五百两金子买个死马又有何用?内臣回道:死马尚且五百金,何况活马?天下人一定认为大王善于买马,那么千里马就会买到。果然不到一年,就有人上门送来了千里马。” “不错,实话告诉你,王爷保你性命,正因你就是那马骨。”道士接着说道,“别怕被人利用,你应该庆幸自己还 第6章 殿议 当晚,孙延召顺着原路回到天牢。此次屋顶夜话,有很多内容值得深思,比如自己这个“马骨”要吸引哪匹千里马?他从储争入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赵光义想要的“千里马”正是众节度使的支持。 如今赵匡胤正值壮年,赵光义亲王尹京虽占了先机,但大皇子赵德昭也将成年。可想而知,下个十年,储争只会愈演愈烈。 而自己的本家,孙家是河北望族。赵匡胤登基后,孙行友官赐定州节度使同平章事。 可好景不长,如孙行友这般的节度使,因宰相赵普不遗余力地打压,地方兵权被禁军所夺,钱粮上交国库,刑狱之权也转交给了知府衙门,藩镇上的各县官员也由中央指派。节度使从一个集军、政、财三权于一身的土皇帝摇身一变成了光杆司令,如若不想造反自然也只能做个逍遥的老家翁。 节度使们与宰相赵普自然站在了对立面。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就像毛主席曾经说:“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要团结,不中立的可以争取中立,反对的也可以分化和利用。” 节度使们虽被夺权,可他们在藩地从五代至今经营许久,暗中势力早就盘根错节,在储争上是极大的助力。 赵光义或许想借自己这个“马骨”给地方不得志的节度使看看:只要支持我,我就罩着你们,厚待你们的子孙。日后我当了皇帝仍会如此。 孙延召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反正如今有了赵光义这个靠山,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躺在床上,眼皮渐渐沉重,睡了过去。 …… 而与此同时,李府书房灯火通明。李崇矩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袖袍,坐在太师椅上,敲打手中的铁如意。 这几日来他上下奔走,案子虽有了些眉目,可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李茂为何针对孙家,他还是不得而知。 不过他也知晓最近李茂的孙女嫁与翰林学士董伦家的二郎。说起来这董伦当年可是赵普的学生。 他顺着这条线拜访了赵普,想请赵普从中说和。本以为这等小事,赵普断不会拒绝,可哪承想赵普从始至终都未表明态度。每每将要说到此处,都被赵普的话锋带到他处。这就值得他深思了,显然赵普不想管这事,哪怕是自己的面子。 他这才确实意识到,孙家的案子远比他想象得复杂,或许赵普也参与其中,又或许他就是幕后的指使,可目的又是什么? 此时已快到四更天,今日正是内殿五日一次的大起居,索性也就不睡了,喝了茶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大案上那一幅字。这正是两日前赵光义遣人送来的。 他轻轻念道:“陋巷乘篮入,朱门挂印回。腰间抛组绶,缨上拂尘埃。屈曲闲池沼,无非手自开。青苍好竹树,亦是眼看栽。石片抬琴匣,松枝阁酒杯。无声终老处,昨日却归来。白居易的《罢府归旧居》,他这是劝我致仕啊,” 李崇矩实则早有致仕的心思。 两年前,后蜀要联合北汉合攻大宋,赵匡胤得知后大怒,遣两路兵马攻打后蜀。其中凤州路王全斌任都部署、王仁赡任监军,他二人攻克成都后纵兵劫掠,闯下大祸,致使蜀地大乱至今。王全斌是他举荐之人,而王仁赡又是枢密副使。事后,赵匡胤虽未责罚于他,可择人不当,未能严管下属,自然是负有一定的责任。 夜深了,他年纪大熬不住,伏在案上小憩片刻。过了一会,门子敲门提醒,他这才起身用冷水洗面,换好公服,来到府门前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今日是垂拱殿的五日大起居,文武百官分批在殿中问候。而后,除重要大臣面奏政事外,其余人等皆鱼贯退出。在这长六丈,宽八丈的殿中,稀稀疏疏站了几十人。 此时赵匡胤正端坐龙椅中央。他身穿绛红袍,头戴卷云冠,一脸的威严。常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早已没了年轻时雄壮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倒有些臃肿肥胖。 站在一旁的年老内侍,高声宣布今日的议政开始。 这近百人的大殿,一般按照班位的顺序发言。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开封府尹、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身着紫色公服,头戴进贤冠,手执笏板,一脸的书生气,才将将而立之年,风华正茂。 他率先出列:“陛下,入春以来,北方多地滴雨未下,大地开裂,河流干涸。此乃赤地千里,旱魁为虐之象。臣弟提议,由厢军开垦全国荒地,秋收之时按市价购回,封入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北宋兵制,集全国精兵于禁军,地方余下之残兵称为厢军,厢军主要负责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开垦荒田等,平日里并无训练、作战等任务。 此言一出,三司副使李纲带头附议。三司掌管着大宋的钱谷出纳,各方税收。 随即,御史王有仁出列道:“陛下,各地厢军杂务繁多,如若都去垦荒,那各府县定会缺兵少员,运转不畅。长久下去恐种下祸根。” 李纲反驳道:“王御史此言差矣,今年北方州县歉收已成定局。何不让雨水充裕的州县多开垦一些荒田,以缓解秋季的饥馑。况且开垦荒田本就是厢军分内职责,如何算是种下祸根!” 王有仁接着回道:“陛下,苏湖熟,天下足,如今苏湖一带,雨水充沛,今岁定是年丰时稔,臣以为,厢兵开垦荒地固然重要,可地方常务不可荒废。” “臣反对!” “臣反对!” “臣附议!” …… 一时间,大殿上犹如“打地鼠”游戏那般。一个田鼠下去了,另一个田鼠冒出头来。这帮老头子平日里瞧着各个深沉,此时却争得面红耳赤。 “够了!”赵匡胤面色不虞,打断道:“民以食为天,哪怕多一粒米也是好的,李纲,拟个名单出来, 第7章 论道 原本孙家的案子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毕竟孙行友已死,一个弱冠少年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可随着朝堂上两方大佬,赵普和赵光义的相继发言,枢密使李崇矩提出致仕还乡。众官员才发现,这案子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朝议之后都回家仔细琢磨去了。 转眼又过了半月。 开封府衙,东北角的天庆观,三清殿中。 三清的神像供奉在大殿最中央,香炉中的香烛已经烧到了尾端,小道童正恭敬地站在赵光义的身后,小心伺候着。 赵光义手中撑着一本表皮有些发污的书,正饶有兴趣地读着。此时觉得口干,指着供桌上的供品,道:“给我拿个梨子。” 小道童哪敢拿供品,可又不敢明着违背赵光义,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陷入了两难,两条腿好似被钉在了原地。 赵光义等得不耐烦,见道童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只好自己起身拿起贡盘中的梨子,咬了一口,这才又坐回门边的椅子上。 这时,大殿的正门走进来一人,正是当日与孙延召楼顶夜话的醉酒道士。 如今的道士没有半分醉态,一身挺立的青色道袍,头上干净利落绑着混元髻,手中的酒葫芦也替换成了拂尘。他缓步而来,一眼望去倒有些仙风道骨。 道士先冲小道童打了个眼色,随即又打了个稽首,笑道:“无量寿福,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天庆观的。” 赵光义抬起头,放下手中书,“今日无事就四处逛逛。张守真你来得正好,我正看得糊涂,你给我讲解讲解。” 这道士名叫张守真,世人只知他是终南山下来的道士,可师承何人不被外人道。据传张守真修炼的功法可以返老还童,虽已年过四旬,却仍是青年模样。他张口便能断他人的福祸,极其灵验。下山短短几年信众渐增。而后被招入开封府,为赵光义预言运势。 一次卜卦后,张守真在密室的墙上写下六字,“宫阙成,当晋王”。 赵光义在这六个字前驻足许久才转身离开,次年果真被封晋王。张守真这才在开封府衙天庆观,当起了观主,派发僧道度牒。 一听要解经,张守真连忙推辞道:“王爷学识渊博,哪里需要贫道的解读。” “要是别的也就不找你了,正好看到本垫香炉的《洞灵真经》,读着读着还放不下。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张守真这才点头,“贫道与王爷互参。” 赵光义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才算是‘天下有道’?” 张守真沉吟片刻,答道:“合乎自然便是道。日出而作,负日劳作,日落而归,此乃农夫之道。俯拾仰取,力思搏精,希求利润,此乃商贾之道。潜心修炼,求仙问道,此乃修行人之道。仗义谏言,定国安邦,此乃臣子之道。清心省念,选贤任能,以安万姓,人主之道。天下人各行其道,不越俎代庖,是为天下有道。” 赵光义似笑非笑,打趣道:“这么说的话,瞧你这道士天天不务正事,好酒贪杯,可是无道了!” “贫道的道……其实是嘴道。”张守真尴尬地咳嗽两声。 “好一个嘴道,”赵光义也笑了,他指着三清的神像,“三清在上,你这道士什么话都敢说。” 张守真干笑两声,好似不为所动,实则还是有些心虚。 “再问你个,说好了就不罚你,说不好可要罚你抄经,”赵光义指了指自己,“你的是嘴道,那我的又是什么道?” “王爷……王…爷道。”这话问得张守真一时结巴。 眼看嘴道失败,赵光义打个圆场,笑道:“行了,今日说无事,也还是有事的。” 张守真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整了整衣襟:“可是有消息了?” “那到没有,你看看吧,”赵光义从经书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郓州来的。” “郓州?”张守真皱眉道,“可是……石守信?” “嗯,说起来他是我哥哥的义兄弟,这些年从不与我往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哦不,是东隅桑榆全都收了。”张守真一改方才得仙风道骨,神情有些猥琐地伸出双手,手掌好像握着两个浑圆的太极球,缓缓地握紧。 赵光义一脸嫌弃,讥笑道:“还敢说是有道之士!” “怎么石守信亲笔,王爷不高兴吗?” “我就是想不通石守信在郓州过得舒坦,怎么来趟这等浑水。” “王爷也猜不到缘由吗?” “怎么,你知道?” “嘿嘿,说来可巧,贫道还真知道一点。” “知道就快说。”赵光义有些不耐烦。 张守真赶紧说道:“这石守信自从到了郓州,开始信奉佛法,大兴土木,郓州内外建了几座大庙。半月前,正巧有一批郓州来的僧人考取度牒,我与他们大和尚闲聊,他要走时向我问及孙府的位置。我问清缘由,原来是衙内石保吉有些郓州的土产让大和尚送去。” 赵光义微微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封信是石保吉央求写的。” “八九不离十,孙行友和石守信不过是点头之交,可孙延召和石保吉从小一起长大的,据传两人关系极佳。都酷爱蹴鞠。” “原来是这样。”赵光义若有所思,“这倒是给我出了难题,本还想着再等个十天半月的。” “要不,再等等?不然王爷这一石二鸟岂不全落空了?” 赵光义权衡片刻,“不等了,孙家的遗产在我眼里还比不上石守信,既然他开了口,面子总归是要给的。孙延召这条命,就先保下了。” 石守信这等从龙之功的节度使,在“杯酒释兵权”后卸下禁军兵权,目前在藩地仍保留一定的自治权,且经过这些年,多成了皇亲国戚。 赵光义早就有心思结交,以 第8章 四司齐审 此时的孙延召正在牢房墙壁上做着引体向上。 他赤裸上身,手指插入墙壁上的十个圆孔,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两百九十八……两百九十九……三百!” 艰难地拉起第三百下,他从墙上轻轻跃下后,从水缸中舀起一碗水浇在身上。清凉的水遇到他炽热的身体好像瞬间化作一团水雾,而余下的水珠在他健美的肌肉上闪着点点光芒。 他正要舒展一下充血的背部肌肉,就听到远处的铁门发出咣当一声响。 有人来了? 很快天牢铁门的小窗被一只胖手打开,门外传来了胖狱卒的声音,“今日大人要提审,还不伸出手来。” 这一刻孙延召已等了一个多月,他连忙问道:“大哥,是哪位大人要提审我。” 胖狱卒就是个小卒子,又哪里知晓,没好气道:“不该打听的别特么打听。”待孙延召穿好囚衣,带好镣铐。狱卒这才打开铁门,拽着孙延召下楼出了刑狱司。 刑狱司的正门,早已有两名带刀侍卫在此等候。俩侍卫一老一少,穿着一模一样,皆戴硬裹幞头,一身盘领窄袖短袍,腰间挎着制式单刀。 孙延召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在中央,眯着眼努力适应着刺眼的阳光,这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一身的霉味都散去了。 他心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了,真好啊!”想着想着露出了笑容。 两侍卫冷眼瞧他,其中年轻的说道:“今个四司同审,这些年从未见过。” 另一名年老的说道:“别说你了,我也没碰过。遇到人命的大案三司齐审偶尔也有之,可四司齐审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也不知这小子犯了什么。” 年轻的回道:“您老走这一趟,汴京的事都落下了,这小子沾了张龙儿的边,那可是要……”说着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横。 “那还审什么,总归是个死,不如直接拉去咔嚓得了。”年老的又道。 孙延召有赵光义当靠山,本还信心满满,可听他们这么一讲,心里也犯嘀咕,脸上没了方才的笑容。 …… 此时的推司厅中,四张大案拼成的长桌横在高堂之上。案后三人皆穿着绿色官服,正聚在一处寒暄。 细眉细眼,身材高瘦的,乃是刑部来的法直官陈光又,他冲另外两人道:“希逊兄,几日不见清朗许多,今日小弟来叨扰了。董司录,想不到今日开封府来的竟是您老。” 张希逊身材魁伟,神态不怒自威,他是大理寺丞,也是大理寺的详断官,专管断案,抱手笑道:“陈兄好说,一会你们可别急着走,今日来了大理寺,小弟定要做这一回东。请你们去碧云楼走上一遭” 董平生是个瘦小的老头,他是开封府的司录参军,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品级最高的,正七品,主管开封府府院一切鸡毛蒜皮的事务。 他轻抚须髯,笑道:“今日窦尚书没来吗?”他口中的窦尚书正是窦仪,官至工部尚书,翰林学士,还兼着判大理寺。 张希逊悄声道:“上官今日被召去政事堂,要下午才能回来。犯人很快就到,咱们也都坐下吧,董兄您的品阶最高,还请上座。” 董平生连忙摆手,“这是大理寺,我哪敢啊,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张兄理所应当坐到主位才是。” 张希逊连连推辞,“有两位在,小弟哪敢坐主位。” 一旁刑部陈光又道:“还真得张兄你坐主位,如今刑部主责详复,极刑复审,断案轮不到我们。还得你们大理寺出面。” 董司录也道:“这话说得不假,我们开封府向来是小事专决,大事禀奏,杖刑以上并无定权。今日这涉嫌谋逆的大案还得依仗张寺丞了。” 两人说话虽客气,可张希逊哪敢上座,三人中数他最年轻,品级也最低,这要坐了中央还得了,正要坚定拒绝,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御史中丞,左谏议大夫,胡大人到!” 三人一听皆大惊失色,他们方才还在猜想今日御史台派出的会是谁,可万万没想到竟是御史中丞亲自。要说除了胡化吉外,御史台来任何一人,他们三人也毫不畏惧,品级不够人数来凑嘛。 可御史中丞为御史台长官,官至四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胡化吉只品级上就比三人大上许多。更不用说御史中丞上可弹劾百官,肃正朝纲。下可查访民情,监管地方。权力不可谓不大。 而更重要的是,御史中丞还是官场上出了名的“三入头”,与三司使,翰林学士一般,多是升迁至执宰的必经之路。这他们还哪里敢惹,万一这姓胡的以后拜了副相,还得了。 三人皆是各司断案能手,心思最是缜密,想到此处相互对视一眼,年纪最轻的张希逊一步从桌上迈过,而陈光又不甘其后,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董平生年纪最大,个子本就不高,腿脚也不利索。像他们二人那般显然吃力,脑筋一转,在台子上打了个滚,翻到台子的另一侧,摔在了地上。他在众衙役的搀扶下起身,正了正衣冠,追了出去。 张希逊仗着腿长,犹如博尔特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正门前,高声道:“恭迎台长大人。” 他身后的刑部陈光又也到了,喘着粗气:“台长有礼了。” 胡化吉身材消瘦一身朱色公服,银发银髯,鹰眼鹰鼻,长相凶鸷,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开封府官员何在?”胡化吉话音刚落,就见董平生正一路小跑从推司厅往外跑。他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本官一会还有要事,抓紧升堂吧。” 张希逊连连称是,与陈光又跟在胡化吉身后,一同回了推司厅。这回他们可不用争主次了,有御史台台长在此,他们都得靠边站。 胡化吉当仁不让,高坐于 第9章 升堂 很快,孙延召被那两名带刀侍卫搀到堂下,直挺挺地站在中央。 宋朝并没有跪拜的规矩,即便是犯人也无需跪拜主官。他左右看了看,心道:“好暗的厅堂。” 推司厅门开北面,久不见阳光,时间长了有股发霉的气味。 高堂上端坐的四人各个面色阴沉,如同阎王殿里的各判官一般。而堂下身着黑色公服的众衙役,杀气腾腾好似牛头马面和众小鬼,不知道的还以为真进了阎王殿。 胡化吉又是猛敲惊堂木:“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孙延召也清楚这不是他逞能的地方,万一冒犯了主官,挨上几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当场丢了性命,那可不值当,赶紧拱手答道:“孙延召。” “可知你所犯何事,还不速速讲来,本官念你年轻,可不要逼得给你上刑。” 这时一旁的张希逊小声提醒:“台长,这孙延召是荫补的正八品下宣节校尉,不好上刑。” 在唐宋时期,恩荫制度是一种变相的世袭,简单来说,一人入仕,则子孙亲族,俱可得官。当然这也要看官员具体的品级,同时也有恩荫的数量限制,比如宰相每三年大礼时可以恩荫宗族、门客等十人。孙延召便是两年前大礼之时恩荫的武散官宣节校尉。 胡化吉虽心有不满,可谁家都有子孙,这等规矩断然碰不得,碰了便是万丈深渊,会成为众矢之的。 孙延召也觉察到了异样,心说这时候是不是该……他突然大喊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胡化吉猛拍惊堂木:“肃静,我且问你,冤从何来?” “大人,我可从未见过那张龙儿。” 胡化吉一声冷笑,“此乃谋逆大案,可是要夷族的。来啊,带证人上堂,我看到时你又如何狡辩。” 孙延召之前就听李崇矩提过案子的大概,反正便宜爹走了,当时自己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管他三七二十一,问下来就是一概不知。不是有那句话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众人等候人证上堂之时,大理寺详断官张希逊的心中忐忑不安,他想到今日自己要做个木头人一言不发,事后难免会被窦仪所斥责。但转念一想,窦尚书为人宽厚,是个谦谦君子,而眼前的胡化吉可是个能吃人的主儿,谁轻谁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而坐在胡化吉右侧的董平生更是满头的汗珠,也不知是吓出的冷汗还是方才活动发了热。董平生来前曾被赵光义叫去谈话,也了解了自家大人的心思,今日指名要自己前来,就是来打乱战的。可他也惹不起胡化吉,一句话都插不进,头上的汗珠抹掉一茬,又冒出一茬。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人证在侍卫的围护下走上堂中。 胡化吉问道:“证人自报姓名。” 这妇人嗓音嘶哑,高呼道:“大老爷在上,妇人陈氏,” 孙延召扭过头去,见这妇人长了一副老鼠面孔,一双鼠眼闪烁不定,黑皱的面皮,佝偻着身子。一望而去,绝非善类。 “你可知作伪证该当何罪?”胡化吉那对鹰眼就像寻找到了猎物一般。 妇人没见过世面,吓得倒头便拜,高呼道:“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大人们啊。” “谅你也不敢!”胡化吉道,“你且把当日所见陈述一遍。” “是,我这就说,”妇人喘了两大口气,说道,“要说那天真是不吉利,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上乌鸦叫个不停,要说这乌鸦啊认人,你惹了它们,天天来你家喷鸟粪,那我隔壁家二驴的小子,从小就拿弹弓打乌鸦,一回二回结仇了,如今这群乌鸦一天两回,就往他家门上喷粪,时间长了,那叫一个臭啊……” 两旁的衙役强忍着笑意,也不知怎么就说到鸟粪去了,有些实在忍不住的,只能干咳两声来化解笑意。 台子上的四人听得脸都绿了。胡化吉脸颊抽搐了两下,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给我捡要紧地讲。” 妇人被拍打声吓得一哆嗦,后背佝偻的活像一只大虾,颤声道:“大人饶命,碎嘴子习惯了。” 董平生也烦这婆子,赶紧接话道:“休要胡说,就讲你见到张龙儿。” “是!”妇人接着说道,“那晚,估摸着不到子时,我晚上水喝多了,到自己茅厕……才蹲了一会,肚子咕咕直叫,忍着痛回屋里拿草纸……” 这妇人句句不离屎尿,胡化吉忍无可忍,猛拍惊堂木:“成何体统。来啊,左右,这妇人再胡言乱语,给我狠狠地打。” 这时两名衙役手提水火棍来到妇人左右,妇人见身旁两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吓得不轻:回道:“再不敢乱说了!” “不到子时,我睡不着,就到了巷子口,巷子口边上便是孙府,就见孙府门前来了一人,当时还不知道那就是张龙儿,可后来满大街都是那人的画像,重瞳,火一样的长发,那谁能看错啊。” 孙延召听到此处,扑哧一笑,心说:哪里找的傻婆子,说话不着边际。 胡化吉见孙延召发笑,脸登时沉了下来,问道:“犯人孙延召,因何而发笑?说不出来个理由,本官让你知晓知晓衙门的厉害。” 孙延召回道:“大人,我是笑这妇人满口胡言,我有话问她!” “放肆!”胡化吉呵斥道,“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轮得到你问询?” 这时一旁的张希逊想做个顺水人情,也彰显自己并非个木头人,说道:“台长,死也要让他死得明白,既如此,何不让他问上几句也无伤大雅。” 胡化吉思索片刻,点点头,“好,孙延召,你问便是,若是胡言乱语,别怪本官眼里容不得沙子。” 孙延召一拱手,侧身道:“陈氏,我且问你,你可知你口中的张龙儿夜访 第10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 如今张氏的证词已算不得数,这个唯一的证人成了诬告,案子显然进了死胡同。 孙延召心情畅快,轻舒了口气,已经开始幻想着离开牢房后,如何享受自由的生活:去丰乐楼上听曲吃菜,眺望宫城;去大相国寺逛一逛每月五次的交易大会;又或者去勾栏瓦舍中看一看各种戏法表演。 总而言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高堂之上,胡化吉脸色阴沉,他深知没有证词就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又该如何定罪?如今四司齐审,最后的结果可不是自己的一言堂。 一旁的董平生瞧出了胡化吉的窘迫,他哪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热打铁,轻声道:“中丞,此有医官程玄德所供之证词,里面清清白白写着孙延召中毒昏迷,奄奄一息,中丞请看。”说着把证词轻轻推到胡化吉的桌前。 胡化吉只低头扫了一眼,就把证词推到一旁,心中明了既然定不了罪,拖着便是,起身道:“张氏所证是否属实还需细细查验,她所见张龙儿夜访孙府的时间更需重新确认,所以医官程玄德供词所述的日期还算不得数。依我之见,此案先暂且放下,等各司查验完毕,又或寻得新的人证再开堂重审也不迟。” 这要是现代法庭遇到大案的证据缺失,休庭重审属实正常。可在宋朝,都搬出了四司齐审,还拿不出个结果,在各自的衙门也都不好交代。 张希逊和陈光又对视了一眼,他俩认为胡化吉使出了拖字诀,就是在拉偏架,毫无公正可言。案子没有人证、供词就得一直耽搁下去,显然没这个道理。 二人虽心中愤慨,可却无能为力,谁让他俩人微言轻,只好双双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张希逊出身要好些,从科举入仕,沉浮十余载才混得七品下的大理寺丞。而陈光又则是小吏出身,经层层补选才到今日位置,比起张希逊来还要难上几分。 混迹官场讲究的是“有靠山,少树敌,多交友”。他二人出身寒微,没有靠山,哪敢平白无故去树敌,何况还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两人心中虽不愿,可仍默许了先暂且搁置此案,再寻新的证据的说法。 而就在此时,突然案台的另一侧有人高声:“不可!”,话音惊得他俩侧过头去,万万没想到,董平生这老头竟敢强出头。 他俩赶忙冲着董平生眨眼,摇头,各种暗示。可董平生却假装没看见,对他而言,这也是鼓足了勇气,这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着心中的这口气还在,说道:“台长,距案发已过半年之久,依我之见,恐难寻得新的人证。况且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不如就当庭结案,还请咱们四司同断此案,写下判词。” 胡化吉冷哼一声,心道:说的全是废话,难道我不清楚吗?张龙儿,孙行友已死,张氏又有做伪证之嫌,孙府的下人们告主获同罪。上哪里去找人证?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你一个司录参军出头的理由,胆敢仗着有赵光义撑腰出言顶撞。 他恼怒道:“混账,今日四司齐审,本官身为御史中丞,自有定权,此案暂且放下,下堂!”说罢一拍惊堂木,吓得董平生也不敢再说话。 而就在此时,堂下的大门走进一人,可来人离得太远了,又背着光看不清面容,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此人高声道:“中丞今日好大的火气。”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禁地!左右还不快快把他拿下!”胡化吉振臂高呼,可众衙役左顾右盼竟无一人敢上前,这才明白来者绝非常人。 待这人走近了些,董生平慌张地起身道:“府尹大人!” 孙延召听到“府尹大人”四字也是一惊,转过头去,就见一年轻人款步而来。不用猜也知其是开封府尹,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今日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青色轻缎长袍,戴一顶软脚唐巾,手中一柄折扇,他本就相貌不俗,加上这一副打扮,看起来倒像是个风流儒雅的读书人,像极了六朝人物。 赵光义眼中带着笑意,冲孙延召微微点头。孙延召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方才他真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掐死胡化吉。 这时,张希逊、陈光又、董平生三人,已从堂上下来,快步来到赵光义身旁行礼。 胡化吉也没想到赵光义会来,可仍不紧不慢地起身道:“不知王爷亲自,有失远迎。” 赵光义轻轻摆手:“本王也没想到中丞亲自来审案。今日闲得无事,来街上走一走,正好到了大理寺这,想着你们还在审案,这才进来瞧瞧。中丞不会不欢迎我吧?” 要说赵光义是凑巧来的,胡化吉是打一百个不信。可如今人既然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该表态才是:“王爷说笑了,哪敢不欢迎,还请王爷上座,一同审理此案。”胡化吉嘴上说着,看这样子却也没想着让出主位。 “不用了,你看本王一身便服。今日来只是旁听,审案的麻烦事还要劳烦四位。”赵光义笑着冲一旁的衙役道,“来啊,给我拿一把椅子来。就坐这里听四位大人接着审!” 一旁的衙役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送上一把椅子,伺候着赵光义坐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同样适用在胡化吉。赵光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胡化吉不敢撄其锋芒,可正因如此,心中的这股怒气才更炽盛,案子本该暂时结束的,却被赵光义这不速之客给硬生生打断。 胡化吉进退失据,端坐大椅一言不发。此时再审下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可如果坚持己见日后再审,赵光义恐怕不会同意,胳膊到底是拗不过大腿的。 正当胡化吉犹豫之际,一旁的张希逊看出了端倪。 他作为大理寺的详断官,审案无数,深知此案已进了死胡同,可要让胡化吉要当众宣布继续审下去, 第11章 故人相见 宣判后,孙延召被带刀侍卫押回刑狱司的天牢。 这一路走来,孙延召也冷静下来。对于这个结果,只怪自己年轻,听信那道士的鬼话。 可真要较真儿,道士又没有骗人。那晚道士从头到尾只说过“保你不死”,半字没提过一定会“无罪释放”。 如今被判流刑,虽然性命暂时得以保全,可将来会发生什么,实在难以预料。孙延召越想心情越烦躁,抬头望向天窗,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莫名冲动。 正当他要上墙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铁门很快被打开,来人出乎他的意料,竟是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手持折扇,潇洒从容。四处瞧了瞧,“倒是干净,也算不上受苦。”随后冲身后的狱卒使了眼色,狱卒赶忙端进来两把椅子,放在了牢房的中央。 孙延召的态度不冷不淡,真想反问一句,这要算不上受苦,要么您来试试?可话也只能憋在心里,问道:“王爷有事?” 赵光义不答,冲身后的狱卒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狱卒虽然心存顾虑,可在赵光义的眼神威慑下,还是灰溜溜地出了牢房。 “坐,咱们聊聊。”赵光义率先坐到了椅子上。孙延召也想听听赵光义要解释些什么。 “张守真应告诉过你,我会保你不死。” “张守真,你说的是那个醉醺醺的道士?” “哈哈,你说醉醺醺的道士,那便是他没错了,”赵光义接着说道:“我本不需向你解释什么,或者交给张守真便是,可既然来都来了,说上几句也无妨。” 孙延召凝视着眼前的晋王,平静地说道:“实在想不通,明明没有人证,可为何是流刑?” “你想不通,只因你没把目光看向全局,”赵光义问道,“可知自张龙儿行刺后,判处极刑的有多少人?” “恐怕有几百人吧?”孙延召回道。 “共有两千七百八十二人,”这数字显然令人揪心,赵光义也皱起了眉。 “竟有这么多人?”孙延召实在没想到这桩刺皇案竟然牵扯如此之广。 赵光义又问道:“你可知判处流刑的有多少人吗?告诉你,只汴京城中开封浚仪两县,流刑就有万人之众,徒役,杖刑更是数不胜数。可知今日若你安然走出大理寺,那日后鸣冤击鼓,想要翻案的会有多少人吗?” 孙延召很快明白了赵光义的意思,沉声道:“这与我无关,我只知,我是无辜的。” 赵光义回道:“是否真的无辜,就留给他人评判吧,今日我来只想告知于你,此行流沧州,路上一切都给你打点好了,定沧州的节度使张美与我有旧,到时他会照拂与你,你还年轻,几年后大赦,再回来便是,那时,我定会重用你,且安心去吧。” 孙延召自穿越后就没离开过汴京,如今实在有些舍不得,问道:“非走不可吗?” “……走吧,我倒是认为,你留在汴京很危险,”说罢,不等孙延召开口,赵光义起身向铁门走去,可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说道:“你可要小心了,如今虽非乱世,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影子,只是在烈日骄阳下无所遁形罢了。” 孙延召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索着最后的警告,到底是什么意思?影子暗喻的又是什么? …… 自赵光义来后,孙延召也只能接受流放沧州的事实,这桩案子总算尘埃落定。 半个月后,他身穿囚服,双手戴镣,由两名押送差人领着,准备步行前往沧州。重见天日,却要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孙延召心中安慰自己,活着就还有希望。 差役领着孙延召向汴京最北面的通天门走去。他披头散发,穿着囚衣戴着手铐,这一路上少不了人指指点点。他又不能逢人便喊:“别看我了,我是被冤枉。”能做的也只有假装看不见。 到了通天门,差役上前与守城的侍卫做出城的手续。正在这时,他们身后有人喊道。 “延召!” “大郎!” 很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石保吉和丁卯正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招手。 孙延召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杰从孙延召的记忆中得知,眼前这位身材魁梧,面相坚毅厚重的年轻人名叫石保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 两年前,石保吉随着父亲,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前往郓州后,两人偶尔还有书信来往。当然自程杰穿越后,他们之间的联系算是中断了。 石保吉大步过来,一拳击在孙延召的胸口,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丁卯,我还蒙在鼓里。” 其实这案子称不上什么大案、要案,这半年里每天都会有人牵扯到这桩刺皇案中。古代的讯息交流并不算发达,远在百里外的石保吉不清楚也是再正常不过。 他苦笑道:“我在牢里怎么告诉你。” 石保吉一怔,随即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道:“活着就好,咱们的事一会再说,你看那是谁?”他指着不远处的茶摊。 孙延召顺着石保吉指着的方向,就见不远处的茶摊下,一名穿着青色对襟罗衫,身材修长的貌美少女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绣着牡丹的罗扇遮挡住脸庞,只露出一对有些红肿的清澈杏眼。 这是……他搜刮脑中的残留记忆,再三确认后,口中轻轻说出了一人的名字:“李清清!”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穿越后的第一次相见,就这样离着十几步远,隔空对望。 即便如此,他还是瞧见豆大的泪珠正从少女的眼中滴落,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瞧见都是一阵心疼。 孙延召问石保吉:“她……怎么来了。” 石保吉连连摆手:“你别看我,是她央求着要来见你一面的,再说你孙家的媳妇 第12章 前往沧州 孙延召被推得一趔趄,李清清迈着小碎步也随着奔了过来。眨眼间,两人相距仅有一步之遥。 “你……”孙延召一时语塞,片刻后说道,“你这又是何苦,退婚书我……” “我吃了。”李清清抹了一把泪水,打断孙延召的话。 孙延召一怔,指着肚子道:“吃了?是吃了地吃了?” “嗯。当年在大相国寺旁的蹴鞠场,清清就认定了,”她抹干了泪水,毅然决然道,“没了退婚书,你还是我未来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绝不后悔。” 原来当日李崇矩从大理寺出来,就向李清清拿出退婚书,可哪知却被李清清以查看为由,抢过退婚书,一口咽到了腹中。没了退婚书,李崇矩虽气三魂出窍,却又被李清清以死相逼。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李崇矩最是清楚,最后无法,女大不由爷,只得长叹一声,由她去了。 孙延召眉头紧锁,这一切只能用世事难料来形容。想不到一转眼,李崇矩又成了自己的便宜“丈人”。可自己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即便能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这岂不是耽误了她,冷着脸说道:“何必呢,万一我回不来了?” 李清清身后的清秀小女使,叉着腰,怒道:“我家姑娘为了给你下厨,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手都烫了几次,你还说这种话!” 孙延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每日吃的李府食盒竟然是李清清亲手做得,难怪……不太好吃。虽然最初的几天味道差了些,可他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其中的用心。上好的食材,精致的摆盘,稍微差强人意的味道。 “翠云,别乱说!哪有……”李清清俏脸一红,羞的用团扇挡住了脸,同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会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听到这话,孙延召只觉心头一软,好像感受到了某种牵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也非孑然一身,双手不由地握住了李清清温软的手掌。 李清清只是稍作挣扎,小手很快便松软了下来,任由孙延召握着。她羞涩地低下头,修长的后颈显露出来,一对乌黑明亮的杏眼偷偷看着孙延召。 那一刹那,两人四目相撞,李清清面如桃花,红晕很快从脸上扩散到了耳朵、脖颈。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孙延召心跳得飞快,甚至时间都短暂的静止了。 此时两名押送差人写好了文书,正往回走,石保吉连忙过去把他俩拉到一旁,边说边从怀中取出布袋分送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孙延召这才松开了手,向后退出一步。 石保吉过来说道:“兄弟,此行路途遥远,你可要保重了。” “保吉,谢谢了!” “咱们兄弟还客套什么。”石保吉拍了拍孙延召的肩膀。 孙延召又把不远处的丁卯招呼过来:“丁卯,我去了,你要看好家,知道吗?” “大郎放心,”丁卯也抹了一把眼泪,回道,“有我丁卯的一天,孙府就在一天!”此时,丁卯从怀中取出一把带鞘的短刀。 这把短刀套着乌黑、印着银边的金属刀鞘,刀柄的根部镶嵌着一颗漆黑宝石。 丁卯双手递了过去,沉声道:“大郎,这把短刀……老爷曾几次想要交予你,可一直没下决心。丁卯斗胆,想请大郎接过短刀!” 在孙延召的心中,丁卯是值得他信任的人。虽不知这把短刀意味着什么,可瞧着丁卯坚毅的眼神,孙延召没有犹豫,双手接过了短刀。短刀很掂手,比他想象得要重。 他握住冰凉的刀柄,“铮”的一声,拔出一半,除了刀刃闪着银光,刀身通体漆黑外,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可孙延召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眼前好像被黑暗所笼罩。这漆黑的刀身就像一个黑洞,仿佛把一切都给吸了进去。他赶忙合上刀鞘,那股不适感才消失不见。 孙延召把短刀放入了怀中。两名差役好像有话要说,可在石保吉的目光威慑下,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随后,孙延召在两名差役的护送下,与众人一同出了城。汴梁城外二十里,千里送君,终有一别。 即便不舍,孙延召还是与众人一一告别,踏上了前往沧州的路。他回头望着远处雄伟的汴京城墙,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些牵挂自己的人。 一同上路的两差役,其中年纪大些的姓董,年纪轻些的姓薛。皆属开封府的左军巡院。 毕竟是赵光义所管的衙门。出了城,两差役十分客气地卸掉了他双手的镣铐,更拿出一身干净的青色皂衫让他换上。 别看从汴京去沧州足有一千多里地,路途遥远,沿途经过几十州县。但他们二人久送流刑犯人北上,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急,哪里有店可投,哪里有上好的酒菜享用,可谓是门儿清。 这一路少有风餐露宿之时,只要投店吃的是鸡鸭鱼肉,睡得是宽敞的单间。除了每日行走稍显劳累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如游山玩水一般。 时光飞逝,就这么一晃过了快一个月,这一路的花销用度哪里像是押送流刑北上的犯人,倒像是富家子弟出门远游的。 这日,三人到了南皮城边,只要再走上两天也就进了沧州的地界。他们并未进城,而是由董差役领着到了杏子林旁的王家老店投店住宿。 起初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见到三人也是一怔,要说南皮一路迎来送往的押送差人也不少,可自家老店的餐食住宿着实不便宜,就从没有押送差人来投店的。至于被押送的犯人一身轻松,如游山玩水似的,就更没见过了。 但来者就是客,店小二笑容满面,热情地打着招呼:“三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第13章 黑店? 店小二把三人迎进了店中,领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坐下。三人走了小半天,早已饥渴难耐,董差役冲店小二吩咐道:“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往上端。不用替我们省钱!” “得嘞!”店小二一听这话,浑身有劲,赶忙跑向后厨帮着忙活去了。 不大一会,酒肉备齐,满满登登摆了一桌。 董、薛二人口渴,连灌了几大碗酒。瞧着喝酒的架势很是唬人,但宋朝的酒水不同于现代蒸馏工艺,都是古法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入口甜而不辣,就是女子也能喝不少。 这时,董差役打了个眼色,薛差役赶紧清了清嗓子道:“今儿睡一觉,没几天就到沧州了,我说孙大郎,俺兄弟这一路待你咋样!” 其实孙延召心里明镜似的,有赵光义的吩咐,谁敢怠慢,这一层一层向下吩咐,很容易层层加码。 或许赵光义只说了“善待”二字,到了下官的耳中可能就变成了“款待”,再往下传递可能就成了“伺候”,到了董差役这不定成了什么,不然这一路怎会跟孙子似的。再加上有石保吉的慷慨解囊,自然是吃得好,住得暖,伺候得十分到位。 他答道:“两位一路照顾有加,延召感激万分,还请受延召一拜。”说着站起身来深鞠一躬。 “使不得,使不得!”两差役连忙也起身鞠躬,薛差役口中说道:“大郎可怜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我们那上官说了,做不好可要把我二人送去看城门。” 旁的店小二瞧见,强忍着笑意别过头去,心说今儿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到底谁是官差,谁是犯人,怎么瞧着好像是两官差犯了事。 拜了几拜,都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谦让着重新落座。 董差役说道:“大郎,方才我那薛兄弟的话你也听到的,董某有事相求。” “董大哥请说。”孙延召不敢怠慢,拍着胸脯道,“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好,大郎快人快语,真性情。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董差役竖起了大拇指,接着把碗里的酒倒满,“来,我敬大郎。” 说着便一饮而尽,孙延召也陪了一碗。酒水顺着嗓子眼直进胃中,微微的辛辣,回味甘甜,十分顺口。这酒的度数确实不高,跟喝水似的,难怪水浒传里的好汉千杯不醉。 董差役接着说道:“等大郎到沧州安顿下来,有机会可得替俺们美言几句啊。” “董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安顿好了,定会书信一封。”孙延召想也没想就把这事应承了下来,毕竟这两人一路上对自己确实不错。 反正是石保吉出钱,两差役高兴,又管店小二要了几坛子好酒喝个痛快。孙延召也陪着喝了两碗。 就在三人把酒言欢之际,旁的桌子有人发出一阵怪笑,那笑声就如锯子锯铁器一般,听得让人牙齿酸软,心里难受。 孙延召转过头去,见发出笑声的正是一旁桌子上的老者。 这老者一身黑色罩袍,站起身来,五尺来高,形如枯槁,脸上面皮都皱巴巴的,那一道道沟壑好似爬满了蚯蚓。手中拄着个铁拐杖,撑起身子一步一摇走了过来。 三人瞧着清楚,老者的一条裤脚空空如也,随风飘荡,原来是个瘸子。 董差役以为老者是过来讨口酒喝的,今儿心里高兴,也就没多在意。 待老者走到孙延召的近旁,突然把头伸了过来,与孙延召的脸只有一拳之隔,老者那对昏黄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孙延召,好像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件。 孙延召只觉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 老者用他那破锣嗓子慢悠悠地问道:“你姓孙呀?” 孙延召点点头,问道:“老丈有事?” “没事,没事。是就好,是就好。”老者说着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老店。 “哪里来的怪人,”薛差役骂道,“打扰老子喝酒。” 三人虽一头雾水,但这一路上什么人都能碰到,也是见怪不怪,骂了一通后索性就接着喝酒。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眼看日头渐渐沉了下去。老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多,董、薛二人一碗接着一碗,喝的眼神迷离,路都走不直溜。 孙延召早已酒足饭饱,今日一行几十里地,身子也有些乏了,向董薛二人打一声招呼,就先行一步,由店小二引领来到了二楼的上房中休息。 王家老店的店面看着不甚起眼,可房中干净整洁,桌面一尘不染、物品摆放规规矩矩,床上的被子是碧绿缎面的,光滑柔软。还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花香,颇有现代高档酒店的风采了。 他拿起被子的一角,觉得轻飘飘的,应是什么动物毛填充。在简单洗漱后,熄灯就寝,这床被子裹在身上温软舒适,就好像有人在轻轻地拥着自己。心中不由得赞叹董、薛二人老马识途,难怪南皮城都不进,非要来这里投宿。 他走了不少的路,又喝了几大碗酒,躺在床上眼皮渐沉,一阵睡意很快涌了上来。 睡梦中,孙延召又化身为程杰。一会儿吃火锅,喝啤酒,刷着手机,一会又站在某个山巅俯视众生,享受征服的快感。可突然眼前火红一片,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染红。 着火了? 孙延召猛地从床上惊起,睁开眼睛才知是梦,不由得苦笑着摇头,看来自己是想家了,想念那里的一切。 喝了酒难免口干舌燥,他起身来到圆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此时窗外仍漆黑一片,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刚准备睡个回笼觉,就听到门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声。起初他还以为是夜间进了老鼠,可借着照射进来的月光,只见一根筷子粗细的木棍顺着房门下的缝隙伸了进来。 他皱着眉,刚要走过去查看,却突 第14章 夜袭 孙延召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想变成馒头馅。 他敏捷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用水浇在自己的袖口上,然后紧捂口鼻,又把床边的小窗推开一道缝,放些新鲜空气进来。 屋外的人动作很快,门缝下的小木棍被抽了回去,紧接着一尺长的铁片贴着门边的缝隙插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抬起门闩。 老店客房的门闩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门闩上没有格挡,很容易就被铁片抬了起来。 孙延召见状,赶紧侧身蹲在床边,把枕下的短刀握在手中。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一个低矮的黑影,后脚跟着地,小心地走了进来。孙延召暗呼侥幸,要不是被噩梦惊醒,此时已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这黑影一步一摇进了屋,双手也不知在摆弄着什么。突然,天空中的乌云散去,明亮的月光重新照进了房间。 他这才看清楚,来人形如枯槁,活像个僵尸,那对大小不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床的方向。这不正是今日老店中的瘸子老者。 此时老者口中正衔着一枚吹箭,冲着木床的方向,蓄势待发。 孙延召紧紧握住了刀柄,耐心等待着出手时机,只要老头来床前查看,就要将其一举擒下。 可哪承想,老头突然轻呵一声,声音沙哑道:“小鬼!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躲!”随即小脑袋一转,眼露凶光,两腮如蛤蟆般鼓起,猛地一吹,“嗖”的一声,一枚吹箭直贴着孙延召的头皮插入了墙中。 孙延召被吓得一激灵,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要不是对方失手,自己已是个死人。如今位置已经暴露,他猛的把手中的杯子掷向老者面部,趁其侧身躲闪之际,顺势从窗户鱼跃而出。 二楼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要是普通人不懂得如何卸力,早就摔得七荤八素。但孙延召曾练习过跑酷,一个舒展的前滚翻,卸掉了劲力,安全着地。 他刚一落地就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帮忙啊!” 可他的呼喊并未得到任何回应,老店如死寂一般。店里的掌柜、小二、客官都可能遭到了毒手。 这时老头来到窗前,口中发出倒牙的怪笑,冲楼下的孙延召喊道:“小子,别喊了,他们都睡着了。都说猫有九条命,你也不差,在汴京一回二回也没毒死你,非得让老人家亲自动手。你吸了断魂烟,还能往哪里逃,快快束手就擒,老人家一高兴给你个痛快!” 原来当初在大理寺毒杀自己的就是他,这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一阵怒意涌上心头,就想要毙了这老头。 可转念一想又冷静了下来,对方善于用毒,还有着各种阴毒手段,单打独斗容易着了他的道。 而且方才在房中虽捂住了口鼻,可肯定还吸入了一些毒烟。倒不如先撤到身后的杏林中,这林子虽不算大,但杏树一棵接着一棵,确是躲藏的好去处。 只要进了杏林,就是敌在明我在暗,还比对方多出一条腿,没理由被抓到,只要能熬到天亮,就有机会。 想罢,他扭头进了林子,迈开双腿狂奔。可才跑出百米,就觉得两条腿不对劲,身后好像背了一个打开的降落伞般,如何也蹬不上力。刚要停下休息一会,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一软,摔倒在地。胸口有股浊气压得他呼吸不顺畅,胃中剧烈翻滚向上涌着酸水。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几次想要尝试起身,可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最后只得倚靠在一棵树后坐下。 即便是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掩盖不住心脏剧烈的跳动,就犹如一匹正在奔腾的烈马,那连续不断的马蹄声,声声敲打在他的胸口。 孙延召估算自己的心率已超过了两百次每秒,可自己每天都锻炼,从未出现这种状况,他敢肯定自己中毒了。 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独腿老头那让人牙酸的笑声。黑夜中,笑声与夜猫子发出的咕咕叫声就好像是黑白无常的接引勾魂之声,直令人不寒而栗。 诡异的笑声越来越近。 孙延召扶着树干想要尝试起身,身体虽仍酸软无力,可靠着树干的支撑却也勉强站了起来。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心脏的跳动频率明显下降,呼吸也较之前变得轻松了些。 他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快好了。 这时,只听不远处的老怪高声喊道: “在哪呢?别藏了!老人家的腿脚不好,还不赶紧现身。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一会儿断了你的脚筋,看是你爬得快,还是老人家一条腿走得快!” 老怪见没人应答,又接着喊道:“出来吧,老人家保证不杀你便是!” “快出来吧!” …… 这些话听听就算了,不过是想诱骗自己现身。 他听着老怪的声音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十有八九是在做地毯式的搜寻,那自己的位置早晚会被发现。 果然,声音越来越清晰,最近时距离孙延召不过十几步远。而这断魂烟的毒性远比他想象的持久,身体虽有了一丝好转,可仍限制着他的行动力。 孙延召每逢面临这种危难时刻,就越能冷静下来,这既是天赋,也是经过了后天的无数次的锤炼。他不仅是死过一次的人,更无数次在死亡的边缘行走过。在曾经的野外攀岩中,他曾数次遇到危险,危急关头正是靠着冷静的判断,扭转乾坤,死里逃生。 此时,他能做出的选择有限,是向林子深处前行还是继续躲在原地恢复状态。 如果是继续向林子深处前进,也许会耗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同时还极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但留在原地,以老怪这种地毯式地搜寻,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老头的说话声 第15章 你不杀人,人却会杀你 老怪高声喊道:“老人家走不动了,等会儿抓到你这小顽皮,定要剥了你的皮,挖了你的心肝,瞧一瞧是黑是白。” 他一瘸一拐,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突然听到一棵树后有响声,快步过去,猛地探头吼道,“出来吧你!” “咦?”老怪见树后无人,又叹息一声,“老人家腿脚不好,你这么躲着,可把人累坏了,快出来吧,今日放你一马便是。” 孙延召啐了一口,才不会吃这套,心里骂道:信你个鬼,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显然老怪猜到自己毒发,正诱骗自己出声。 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感到浑身无力,恐怕跑不多远,与其在这等死,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省下这点力气做拼死一搏。 他心一横,“拼了!”缓缓地拔出短刀藏在身后。随即深吸一口气,故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老人家~咱们~无冤无仇,何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怪把目光转向了孙延召的藏身处,笑道:“愚蠢小儿,中了我的断魂烟,还真能让你跑了不成?” 随着倒牙式的笑声响起,老怪拄着拐杖,一步一摇向孙延召的树后走去。 此时的孙延召就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皮耷拉着冲老怪望去。虽然看上去动弹不得,可衣衫之下,身体却已尽可能地蓄力。 老怪也许是太过自信,甚至连吹箭都没有再用,而是一步步走向了孙延召。 “小鬼,两次都没毒死你,可让老人家丢尽了脸面。别看我虽是个残废,可杀你如同杀鸡。有一句说得不假,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可谁让有人出钱买你的命!黄泉路上可不要怪老人家下手太狠。” 老怪双眼凶光毕露,满是皱纹的脸上越发扭曲,说话间,他举起了手中的铁拐杖猛地砸下,铁拐杖带着呼呼的风声,照着孙延召的天灵盖就抡了过去。 这一下如若砸实了,必死无疑!此时两人只有一臂之遥,孙延召等的就是此刻。 面对袭来的铁拐杖,他虚弱的身体难以躲闪,只能单膝跪地,短刀架在头顶,另一只手则奋力抵在刀背处。 “铮”一声脆响,短刀与铁拐杖在黑夜中擦出点点火花。意想不到的是,这把短刀削铁如泥,铁杖就如豆腐般被径直削断。铁杖虽断,可惯性仍在,断裂处擦着孙延召的鼻尖重重敲打在地上。 惊变之下,老怪也吓得轻呼一声,他本就单腿着地,此时没了铁拐的支撑,身体重心不稳,一击后竟踉跄地摔倒在地,手中剩余的半截铁杖也甩到了一旁。 孙延召从小习武,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他使出了浑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双手握刀,刀尖朝下,犹如一只奋力一搏的病虎,猛地扑了上去。 “呀!”,老怪吓的惊呼一声,虽然看上去狼狈不堪,却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单手扣到腰间,也不知取出了什么,就这么随手一扬,漫天的粉尘。 明知老怪没安好心,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孙延召不能退,也退不得,能做得也唯有屏住呼吸,迎难而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短刀已径直插入了老怪的胸前。 “哇!”的一声,老怪痛的大叫,随即浑身剧烈颤动,猛地吐出一口黑红的鲜血。短刀显然破坏了老怪的肺部,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而孙延召也没好哪里去,一击之后,已彻底无力,只能瘫软地躺在老怪的身旁。 老怪显然心有不甘,那犹如枯枝的手,颤巍巍地伸入了怀中,取出了一把小匕首。他的手高高举起,就要扎向躺在一旁的孙延召。 面对突如其来的匕首,孙延召已无力闪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尖下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只得认命地闭上双眼。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响,紧接着是老怪痛苦的哀嚎声。 孙延召赶紧睁开双眼,只见老怪的手腕处有一整齐的切口,正向外喷涌鲜血,断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止不动。 是谁? 他的目光瞬间被插进土中的短刀所吸引。 月牙单刃,通体漆黑,握手处用黑布缠得严实。尾部镶嵌着一颗漆黑宝石。其样式与老怪胸口插着的自己那把一般无二。 这…… 正当孙延召不解之际。一人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孙延召的身前。借着月光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 少女绑着双丸子头,一身紧身黑衣,勾勒出平平无奇的身材。那宛如瓷娃娃般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如不是那对透着森森寒意的大眼睛有些出戏外,长得倒是俏皮可爱。 她声音平淡道:“你犯了一个错误!” 少女说完,蹲下身子猛地抽出老怪胸前的短刀,对准了心脏一点一点插了进去。很快,痛苦的呻吟声彻底消失了,这片林子重归寂静。 “心慈手软只会害了自己,”少女说道,“对敌人要冷酷无情,给予致命一击。” 她再次蹲下身子,一脸嫌弃地在老怪身上摸索,片刻后找出几个瓷瓶,借着月光仔细辨认,同时说道: “你明知中毒,不想方设法寻找解药。即便他被你一击致命,你又怎知他没有同伙在附近。如若我是他的同伙,此刻你已死了。” 孙延召无力地躺在地上听着少女的说教,心说自己也得有力气翻才是。 “这就是解药了,”少女把其中一个瓷瓶递到孙延召的鼻前,“使劲吸。” 孙延召虽不知少女是何人,但显然对方并没有恶意,赶紧猛地吸了两口,一股恶臭直让人作呕,但同时一股清凉之气也直冲头顶百会穴,快速地散布全身。 他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姓名?今日之恩,日后必定相报。” “我是谁并不重要,”少女 第16章 隐情 少女的话简单且直白。 孙延召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可这话并不像随口脱出,更像是有感而发,背后或许藏着一段故事。 “谢姑娘警示,敢问姑娘可知这人是谁?”孙延召问道。 少女答道:“他自称独腿地仙,外人都管他叫独腿怪,师承噬毒谷。别看他年老又残疾,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刺客。”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他只会以为这中二少女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刺客?我还是圣殿骑士呢。 “那他为何三番五次刺杀我?” 少女接着答道:“无利不起早,有人买你的命,白虹阁的榜上,你的人头被人悬赏了一百两银子!” 孙延召挠了挠头,有人买自己的命,果真如独腿怪之前所讲。但仍好像被困在了层层迷雾中。 “那这白虹阁又是何处?” 少女静静地注视着孙延召,片刻后道: “告诉你也无妨。人活着,总逃不过功名利禄四字,即便如荆轲、专诸、聂政、要离这等,也不过是一身惊天武艺,卖与帝王将相家。白虹阁何人所建并不知晓,可世代的大掌柜都自称是聂政的后人。这天下所有的刺客都会去白虹阁中接取任务,赚取赏金以维持生计。刺客间流传着一句话,‘皇帝今儿姓李,明儿姓赵,但白虹阁只姓聂,任你朝代更替,战乱纷争,白虹阁依旧屹立不倒’。” 孙延召听了个大概就明白了,按现代的说法,这白虹阁显然成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平台,从一个只收取中介费的介绍所做大做强,有了极强的品牌效应,垄断了整个市场。 这一行虽然见不得光,可既然存在了几百年,自有其道理所在。就像国家需要人才来治理,酒店需要厨师的手艺,庄稼需要农民耕作,也总要有人来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敢问姑娘也是刺客?”孙延召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出意料,少女爽快地点头。其实孙延召心中早就认定了。如若不是刺客,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又怎会剁手、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孙延召接着问道:“既如此,那姑娘为何不直接动手,取了我的性命,一百两银子岂不唾手可得。” 少女柳眉微皱,眼神空洞,不知在犹豫什么,可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爹是张龙儿。” 张龙儿?!如若不是张龙儿,自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孙延召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女。 少女仿佛猜出孙延召的心思,指着独腿地仙说道:“你看这老怪干了一辈子坏事,却不过是白虹榜丙等百名开外,如此你已应付不来。等日后,事主加了悬赏,早晚会有乙等甲等的来找你,去沧州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跟我回狼山,我……护你周全。” 孙延召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张龙儿与我爹到底跟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少女最终长叹一声: “我知道你会问,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告诉你的。咱们两家的关系还要从百年前说起。你们孙家原本是定州的望族,一直以来分显、隐二支,大房主持显支,而二房主持隐支。隐支统领四方庭,显支则驻守狼堡招兵买马,争霸天下。从四方庭建立起,我的祖辈便追随你们孙家二房。你的祖奶奶孙深意是四方庭的第一任庭主,而我的祖爷爷张天弃是你祖奶奶的徒弟,也是四方庭的大护法。到了这一代,我爹便是四方庭的大护法,你伯伯孙方谏则是四方庭庭主,而你爹则是大房显支之主。” 孙延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孙张二家的关系竟如此的近,他接着问道:“听你这么说,那你爹应该与二房关系更近,为何牵扯到了我们大房?” “这一代二房,也就是你的伯伯,庭主膝下并无子嗣,他老人家年轻时受过大伤,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袭,去年死于定州。庭主死后,为了争夺庭主之位,生了乱。叔叔婶婶们大多都还是离开了。” 少女正讲述着,眼中竟闪着点点泪花。孙延召明白她是想起了亲人。人很复杂,张龙儿或许是个敢刺杀皇帝的魔头,但也可以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他问道:“你爹真的去刺杀赵匡胤了?” “嗯,为了证明他有资格继承庭主之位,”少女抹了一把眼泪,接着道,“爹好傻,他又不姓孙,那些人是不会承认他的。” “你没事吧?”孙延召见不得人哭泣,上前安慰道,“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你又懂什么?”少女愠怒道,“你们显支归顺赵匡胤享受荣华富贵,自不知我们的艰辛。” 见女孩有些不知好歹,孙延召冷声道:“我本来就不懂。我又不是刺客。” 如若半天前有人告诉他这些,他只会说:什么刺客,你是《刺客信条》玩傻了吧。 少女轻轻揉了揉眼睛,抹掉快要溢出的泪水。 他接着问道:“那短刀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咱俩有两把相同的短刀!” 少女不答,而是先收回了两把短刀,在黑衣上擦去刀身表面的鲜血,在孙延召身前松手,两柄短刀径直插入土中。 “既然你已接了,就说明有些事还是命中注定的,就如同你姓孙一般。”少女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你的那把叫四方,在根部刻着孙字。我的这把叫云隐,刻着张字。这对短刀本是你祖奶奶孙深意的贴身兵器。传到后代则是宗主与大护法一人一把分别保管。” 孙延召抚摸两把短刀的根部,果然如少女所讲,一把刻着孙,一把刻着张。 只听少女接着说道:“半年前,我爹刺杀赵匡胤前把‘四方’送予你爹的,只希望孙家人再次执掌“四方”,重振四方庭。可惜你爹不同意把你过继到大房。” 原来是这么回事,孙延召心中暗骂丁卯擅作主张,要 第17章 终于到了 “你愿意与我一同回狼山吗?”少女神情黯然,声音极轻,甚至还有一些恳求的意味,“你毕竟是孙家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即便是显支,也称得上名正言顺,只要你在四方庭,相信叔婶们都会回来的。” 孙延召只觉这一切过于魔幻,一时间还消化不了,可想到汴京还有李清清等着自己回家,只要几年后大赦天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什么四方庭,又何苦要趟这浑水。 人活得越久,就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或许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可同样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穿越前的遗憾,只能这辈子来弥补。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容我拒绝,孙家既分二支,总有他的道理。” 少女叹息一声:“猜到你会拒绝,也是我太心急了。既如此,明日我就启程回狼山,你要小心,白虹阁的悬赏除非发布者点头,不然永远不会撤下,你这辈子都要被刺客追杀。” 这辈子?孙延召的汗毛立了起来。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只一个老怪就够他呛了,一想到日后还有成千上万个老怪,他就觉得背脊发凉,连忙问道:“你也是刺客,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我倒从未想过,”少女沉吟片刻,答道,“财帛动人心,上了白虹阁的悬赏,少有能活过一年的。但如果是我要杀你,最不想去的就是边军的大营。” “再见了,”说罢少女潇洒地一转身,边走边道:“我叫张洛,洛阳的洛。” “喂,四方还在我这呢.”孙延召举着短刀,高声呼喊。 张洛轻笑一声,“你既接了,就先留着吧,有朝一日我成了庭主会来取的!你可要活到那一天哦。” 孙延召目视张洛消失在视野中,心情着实有些复杂。在他的记忆碎片中,孙行友可从未提过隐支四方庭的只言片语。 他收起了四方短刀,目视独腿怪的尸体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埋尸的想法。他蹲下身子,学着方才张洛那般摸索了一番,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通通放入了袖中。 回到老店,孙延召四处查探,发现所有人都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就像老怪所说,他只是为了银子而来,没必要大开杀戒。 同时他的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张洛的及时出现,那自己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躺在床上,消化着从张洛口中的得到的讯息。但细一琢磨,心中又多了许多疑问。 比如张龙儿刺杀赵匡胤是有人在白虹阁发出了刺杀令,是谁胆敢悬赏皇帝的命? 赵匡胤知不知道四方庭的背后是孙家? 最关键的一点,又是谁想要杀自己? ………… 一个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甚至有些后悔放张洛离去。 新的一天,太阳还是照常从东方升起。 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断魂烟的药效逐渐消去。老店的掌柜、伙计和其余住店的客人也大多在此时苏醒。 董、薛二人没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以为是昨夜饮酒过度所致。三人在一楼汇合,吃过了早点后,孙延召提出让他们扔掉镣铐和水火棍,换上一套平常的衣衫,只因为二人的公服和水火棍太过扎眼,容易暴露身份引来刺客的追杀。 两人询问缘由,可孙延召实在说不出有刺客追杀自己的话来,只是含糊其辞,让他们相信自己。 水火棍先不说,公服那可是吃饭的家伙,要是别的流刑犯人开口,董、薛二人恐怕早已拳脚相交。 两人虽有疑虑,可奈何孙延召他们惹不起、惹不得。即便有些不情愿,还是把水火棍留在了王家老店,等返程时再来取回。 而后三人一同进了南皮城,在裁缝铺子买了两套新的皂衫给董薛二人换上。孙延召也顺手买了一顶带薄纱的斗笠遮挡面容。三人打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出了南皮城一路向北。 一路上,孙延召三人打尖住店,一帆风顺。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古代并没有摄像头和各种定位装置。刺客不外乎以体貌特征、穿着来辨认目标,只要规避得当,自然可以躲避一时。 …… 这天下午,三人终于到了沧州清池城。 沧州濒临渤海,意为沧海之州。领清池、无棣、盐山、南皮、乐陵五县,以清池城为治所,隶属于横海军。如今地处宋辽边境,中部又是一片河水冲积的平原,无险可守,边境驻扎的宋军常要防备契丹骑兵南下的袭扰,同时也要为将来的大军北上做好准备。 此地与繁荣的汴京不同,眼见之处一片肃杀之景。 董薛二人正在城门口办理入城的手续。孙延召则站在一旁等候。此时恰巧有一队士卒出城。这队人马五人一排,一眼望不到尾,少说也要有几百人。 他们身材魁梧,眼中带有煞气。统一穿着锃亮的铁札甲,头戴铜盔,手中提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这上百人除了脚步声外竟不发出一丁点其他的声响,看样子应是久战的精兵。 孙延召饶有兴趣的驻足观看,待董、薛二人办好了入城的手续,三人进了城后,就近找了家酒楼随口吃个便饭,就直奔牢城驿交差。 三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外城西南角的牢城驿,牢城驿是个红砖青瓦的小楼,驿前有两名矮胖的士卒在大门前站岗。 孙延召从董薛二人的口中得知,牢城营由全国各地流放的配军组成,多在城外驻扎,平时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而在战时,更要充当先锋炮灰,冲在最前线。牢城营的管营、差拨、平时并不随军,而是在城中的牢城驿公干。 董差役上前抱拳说道:“王差拨可在的?” “找差拨有事?”卒子原本板着脸,可瞧了两眼,赶忙露出笑容,“呀!小的 第18章 杀谁的威风 不大一会工夫,驿中传来了一阵豪爽的大笑,一身高八尺的中年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这汉子虎头圆脸,一脸虬髯,头上裹着圆巾,穿着一身黑色圆领窄袖袍子,一开口便是声如撞钟:“董老哥,你来的正好,上回求你给俺带的药可带来了。” “王差拨放心,”董差役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小瓷瓶,打了个眼色,笑道:“保证金枪不倒。” 王差拨喜笑颜开,收起瓷瓶满意地点头,盯着身后的孙延召道:“这就是你带的人?个贼配军的,镣铐都不戴?等会儿过堂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牢城营过堂的规矩据说是赵匡胤亲口定下的,入前先挨上二十杀威棒,是要杀一杀戴罪之人的威风,切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这规矩时间长了难免变味儿。如今要没得银钱孝敬,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董差役连忙劝道:“差拨,消消气,消消气,戴镣铐走的忒慢,这才给他卸掉的。”说罢连忙向孙延召打眼色,提醒说几句客气话,亮明身份好免去过堂的杖打。可他俩互相之间想差了。 董差役以为孙延召懂得过堂的规矩。而孙延召则以为赵光义早就都打点好了,哪还需要他出面。 就待孙延召迟疑之际,王差拨冷哼一声,上下扫视了一番后大步上前一把拽着孙延召的衣领,对董差役道:“行了,你哥俩慢走。俺先给他过过堂。”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此时孙延召才想明白,自己虽有横海军节度使张美这个“阎王”当靠山,可小鬼更是难缠。 对他来说,眼前亏是不能吃的,这过堂的二十杀威棒下去,还不得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穿越前虽不通拳脚,可万幸孙家武风极盛,孙行友年轻时手中一杆马槊杀得契丹人都不敢贸然进犯,而孙延召的拳脚功夫从小就由孙行友传授。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被拖进牢城驿,万一被几十个大汉围得水泄不通,那可就难办了,即便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开。 他赶紧出手反制,看准了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双手伸出按住了其肘关节内侧,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一压。任王差拨力气再大,可单靠一只手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孙延召全身下压之力。 王差拨被这么一压,手臂顿时松下来。 孙延召看准了时机,电光火石之间,伸出一腿插到王差拨的两腿之间,夺到对方的重心,随即肩膀下沉使出全身的力,猛地这么向前这么一靠。 一声闷响,这一下撞得极重。王差拨脚下不稳,向后连退了五六步,最终还是没站稳,屁股着地,这让他在士卒面前丢尽了脸面。 王差拨一脸怒容,吼道:“好你个贼配军,还敢跟俺比画。”随后就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挥舞着拳头向孙延召冲去。 一旁的董、薛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孙延召可是他们的“小祖宗”,要是受了伤,自己的前程可就毁了。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想要上前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王差拨曾是边军中的好手,一身蛮力绝非常人可比。这砂锅大的拳头要是打实了,老虎也得被砸懵喽,眼看着拳头将要砸到孙延召的脸上。董、薛两人吓得捂住了眼睛。 可孙延召不是个木头桩子,任人捶打。他两眼紧盯王差拨,就在将要挨拳之际,轻轻向侧后方一跃就躲开了王差拨的拳头,接着他也不留情面,双腿腾空,猛踢对方的胸口。 “砰”的一声,这脚干脆利落地踢中了其肋部。 王差拨痛的哎呦一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捂着肋骨跌坐在地。 正如孙延召所想,此人不过一身的蛮力,不足为惧。 “都他么看戏呢,给俺上!”王差拨才缓过一口气来,就冲着身后的卒子吼道。 旁的士卒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忙。一旁的董、薛二人连忙拦在其中,喊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 牢城营前一阵混乱。董薛二人只好拦腰抱腿,拦住王差拨。其余卒子则手持棍棒冲向孙延召。 孙延召经历了杏子林那一夜,对眼前的阵仗只是微微一笑,一个侧身躲开短棍的下劈,猛地伸手抓住棍身,同时脚下扫踢对方的膝窝。卒子腿一软,手中的棍棒已被孙延召夺去。 手中有了短棍,脑中回想起孙行友的教诲:“枪法在于圈点之伸缩,而棍法则以捣劈之神速。” 棍棒一打一大片,面对五人的围攻,孙延召且战且退,不敢暴露身后的空当,同时手中不停,劈捣之下,防得水泄不通。在格挡的空当,则以棍代枪,精准的点击对手的肋部,虽然长棍没有枪头,可只要怼上肋骨,对方必然失去了战斗力。 才不过二三十个回合,这五个卒子皆被打翻在地。看的王差拨一对虎目都要冒出火了,大吼一声,掀开董薛二人,捡起一根棍子就要冲上去。 看这架势,是要拼命,一场恶斗恐在所难免。 而就在这时,营中走出十几人来,领头的是一六尺高的黑脸汉子。这汉子方脸小眼,唇方口正,穿着一身青色袖袍,瞧着营前一片混乱,脸色阴沉得好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 他怒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士卒们见是卢管营出来了,哪里还敢胡闹,从地上爬起,痛苦地咧着嘴,纷纷围在了管营身旁。 王差拨见此也停下脚步。 卢管营责问道:“怎么回事?王举,让你到驿前接人,为何胡闹?” 哪知王差拨摆起了脸子,扔掉棍棒,犹如无赖一般坐在地上,指着孙延召道:“二哥,这贼配军竟敢跟我动手,一会的杀威棒,俺亲自来打,不然俺可不起了!” “胡闹!”卢管营指着王差拨,气得脸直抖。 他见王差拨实在无赖,只 第19章 暂时安顿下来 卢管营脸上的乌云突然散去,眉梢眼角一片喜气,他一路小跑,上前亲切地握住了孙延召的双手:“可等到你了!” 还坐在地上的王差拨瞪着牛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就知今天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原来一月前,横海军节度掌书记关海曾就关照过卢管营,东京汴梁流配来的孙延召是节度使张美的侄子,到了沧州切记要好生招待。 卢管营虽在牢城驿中说一不二,可也不过是没品级的小吏,比起横海军的节度掌书记又算得了什么。 自他得到消息后,每日派王差拨来驿前相迎。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时间一长王差拨就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然今日也不至于白白挨上一顿打。 这一夜,卢管营在城中酒楼大摆宴席。董、薛二人也一同留宿城中,被好好款待了一番。而后卢管营亲自把孙延召带到自己家中的厢房住下。 至此,孙延召也算是在沧州清池安顿了下来。 随着一连几日的接触,他也注意到卢管营处世老练,待人和善,对待自己就如亲兄弟一般。 再加上卢管营是个鳏夫,在他家中也不用避嫌,白天一并前往牢城驿,晚上就随着卢管营回家中休息。每日无所事事,吃喝不愁,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 无须到城外劳役,这本该高兴才是。可孙延召却失眠了。诚如他之前所想:“只有日日做贼,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他也不知刺客何时会出现,可每日却无时无刻不在高度紧张中。 前天正想买几张肉饼,正巧大街上一匹惊了的军马冲了过来,慌乱中还以为是刺客来了;昨天中午自己回家,巷子口有一个老婆子偷瞄大门,他还以为是哪个盯梢的,到了晚上才得知,原来是隔壁家的小娘子瞧上了卢管营,那老婆子是个媒人想要跟卢管营搭一搭话,说和说和;今天一早街市口,两个泼皮模样的汉子,气势汹汹地上来搭话,他都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动手,可一开口才得知这两人是来问路的。 时间长了,他也有些神经衰弱。 半夜时分,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他没有半分的睡意,躺的烦了,起身点灯,想要消磨消磨时间,从柜子里取出包裹,把四方短刀放在枕下,又把各种道具一一摆在了床面上。然后好奇地研究起老怪的各种瓶瓶罐罐。 两条空心的杆子他是认得的,细一点的是吹烟,粗一些的则是吹箭。东西简单实用,当日自己差点就着了道,可转念一想这两根是老怪曾用过的东西,就嫌弃地推到一旁。 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大小、颜色不一的瓷瓶,除了当日解追魂烟的恶臭药膏,其余皆不知是何物,瓷瓶上也没写着名称用处。 他想了想把窗户推开,然后一个一个地拔开瓶塞。 这些瓷瓶里,有的装着药丸,有的装着不明液体,而最宽口的瓶中竟然放着一枚蜡丸。 蜡丸在古代多用于传递重要信息。北方的蜡丸多用白蜡所制,剖开窥视不能复原,可以有效的防止泄密,而蜡丸的形状又便于隐藏,甚至可以经由谷道放入体内。如今蜡丸的正主已死,他想也没想,两指一抿,蜡丸应声而碎,里面掉落出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平铺在桌子上,借着昏黄的灯光,这才看清是一张当票,当票号:三一三七一八七,当票的右下角写着:沧州清池,黄水巷,日虹当铺。 孙延召前后看了看,确认除了这几字外再无其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当票显然极其重要,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封在蜡丸之中。难道老怪当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到此处心中更加好奇。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既然当铺就在城内,那择日不如撞日,他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日虹当铺走上一遭,万一是什么宝贝,看看能不能把老怪当的东西给赎回来。 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浅浅地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待太阳升起,他起床就向卢管营借些银子。 卢管营为人仗义疏财,大家又都是男人,只以为孙延召正值青春年少,这一路上憋得久了,想要好好解决一下需求。 但是人都要脸面,他也就没有多问,从书房取出一枚银锭,递与孙延召,又叮嘱了城中的几个好去处后才出了门。 孙延召虽才来清池不久,可也听说过柳燕楼,玉环阁这种地方是干什么的,本想开口解释,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也是省去一些口舌。 孙延召揣好短刀,带上斗笠,出门向路人打听了一番后才得知黄水巷在城北。就这样,他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日虹当铺。 日虹当铺的门脸虽不大,可牌匾上的字写得苍穹有力,显得气派了不少。当铺外的青衣门童正拿着扫把打扫,许是来得早了,掌柜的正坐在堂中饮茶。 “客官,要来当物吗?”门童停下扫把,出声问道。 “这里是黄水巷的日虹当铺?”孙延召不住地观察着四周,他自己倒不觉得,可他的穿着、举止在旁人眼中就显得有些怪异。 “客官来对了地方,”门童有些警惕,转头看向了当铺的掌柜,喊道,“大爷,来客人了。” 老掌柜听到喊声,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十分客气道:“客官还请来堂中叙话,”说着把孙延召请到椅子上坐下,又取干净的茶杯倒上了一杯热茶。 孙延召看了一眼红彤彤的茶水,轻轻摸了摸茶杯,却没有喝下。 他进来时已暗中观察过了,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当铺,可与老怪有瓜葛的都带着几分邪性,谨慎从事总没有错。 老掌柜的看在眼里,问道:“客官今日一大早来我们日虹当铺所谓何事?” “我来赎一样东西。” “哦?”老掌柜的来了兴致,接着问,“可有当票?” 第20章 进了龙潭虎穴 老掌柜的接过账册,舔了舔手指,一页一页地翻开,口中念叨着:“三一三七一八七,嗯,找到了,确实是独……” “咦?”老掌柜一脸疑惑,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延召的双腿,说道:“咱明人不说暗话,客官是来对了地方,老朽这账册上也收到了汴京总阁的飞鸽传书。可客官真是独腿地仙?” 此时孙延召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把自己当成老怪了,难怪一直盯着自己的腿看。 他清了清嗓子,脑筋一转,想到了搪塞的说辞,放低了声音,回道:“别看了,我这是好腿,我道中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独腿可以是有腿,有腿不也能拄拐嘛,不过是一名号罢了!” 老掌柜一对昏黄的老眼也放出了光芒,若有深意地点头,称赞道:“真是学到老活到老,老朽受教了,客官年纪轻轻就已识得这个道理,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定会进阶甲等,名扬天下。” 孙延召不过是胡言乱语,听对方这么夸赞,还真有些心虚,拱手道:“那就借老掌柜的吉言了。” “来吧,跟我进来。”老掌柜的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孙延召已心里有数,眼前的这座日虹当铺不过是个障眼法,挂着羊头卖狗肉罢了。进去哪里,他也猜出了个大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怎么也要进去瞧瞧。 他随着老掌柜的进了内阁,来到一座香火供奉的元宝财神像前。老掌柜把神像顺时针转了一圈,逆时针转了两圈。 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就见旁的柜子正向一旁移动。许是年久失修,柜子动了一半竟卡住了,机关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年头久了。”老掌柜神情有些尴尬,走上前踢了几脚,柜子终于重新启动,露出了整个暗门。随后老掌柜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延召也下定决心,随着一同走进了暗门中。 这条暗道漆黑一片,宽度勉强可以容纳两人并行,许是久不见阳光,有着一股微微的霉味,但空气显然是流通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到细微的风。 他们大约走了二十来步,老掌柜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瞬间,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小花园,园子的两旁种满了修剪精致的花草,一条小路通往花园末端的一座大屋。 老掌柜的停下脚步,说道:“既已送到,那老朽就先回去了,客官还请便吧。”说着便要离去。 孙延召道了声谢,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刚来到屋门前,就听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孙延召正要推开门的手停了下来。待他左右瞧了瞧,确认四周无人后,这才在门边侧耳倾听。 “你管不了事,叫你们阁主出来说话。”里面传来一沙哑的男声,这破锣嗓子说话好像哪里漏了气一般,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而另一人声音清脆,回道:“阁主今日不得闲,此事我来处理便是。” “好,副阁主,既然你来处理,那你来看。”只听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破锣嗓子接着道,“妈的,这些可都姓孙,一个一个认真看过了?总该有一个是的。” “关左,据汴京来的画师描述,孙延召年十八,你再看你拿来的这些人头,可有一人是十八岁的年纪?” 里面好一阵沉默,一会,破锣嗓子才道:“他娘的,那好说,老子再给你们割十个八个少年的人头便是。总该有一人是的。” 听破锣嗓子如此不讲理,副阁主说话的语速快了不少:“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清池乃是我们阁主苦心经营之地,如若你再如此胡作非为,可不要怪阁主上报总阁,到时执法判官下来,可别怪我们不近人情。” “哼,哪有这么多鸟事,”破锣嗓子的音量低了不少,显然对副阁主口中的执法判官十分忌惮,他又说道,“白鹤,你就按照副阁主说的,拿着画像出去寻找,姓孙,十八岁左右。看好了再动手!” “是!大哥放心。”一声音有些阴柔的人回道。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正冲着门这边走来,声音越来越近,孙延召赶忙站直了身子,率先推开了屋门。 眼前这人一身的白袍,身材瘦长,脸白的就好像涂着粉的日本歌伎。他显然被吓了一跳,瞬间两腿分立,手按在了腰间。 孙延召侧过身去,道:“你先走。” 这人用细长的眼睛上下扫视了孙延召一番,然后才径直走了出去。两人擦肩而过,孙延召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此时,孙延召透过斗笠的纱蓬,扫视厅堂。厅堂宽阔,中央摆着十来张方桌,几张桌子上都坐着人。 其中三人正在正中央的桌前对峙。桌上地上,横七竖八地滚着几颗毫无血色的人头。他只瞧了一眼,就有些犯恶心。 孙延召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中对峙的三人中,其中一人有些不友善地问道:“朋友,为何不敢真面目示人。” 这人叫关左,操着一口破锣嗓子,目视身高大概七尺,穿着深色的紧身武士装,两腮如刀削的一般,三角眼隐隐带着煞气,一看就不好惹。 此地毫无疑问就是白虹阁的沧州分号,而这帮人显然是为了自己而来。他心道:“可是真的进了龙潭虎穴,如若此时仓皇离开,倒显得我心虚了,说什么也要坐一会再走。” 只听关左接着问道:“为何不回话,可是哑巴?” 孙延召深吸口气,待内心平静了些,才回道:“脸上有伤,不便示人。” “敢问哪家的高手?”关左接着问道。 孙延召也不答,就好像没听到一般,径直往里走,来到一个空桌前坐下。 “关左,白虹阁自有规矩,不该问的别问,”那副阁主又向一旁清秀的少年郎招 第21章 白虹阁沧州分号 关左冷哼一声,冲着副阁主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坐回原座把地上的人头一脚踢到孙延召的身旁,显然对其方才的不作答表示不满,其中不乏有着威胁的意味。 闻着人头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孙延召也有些犯恶心,隔着帽纱瞪了关左一眼,想要起身质问,但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强按着胸中的怒火。 这时周围的人也说道:“丰哥,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都几天了,还没找着呢,等老子找着他,到时候先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一刀一刀给他去去肥膘,扔去喂猪。” 孙延召侧过头,就见一黑矮胖子坐在横凳上吆喝,一只脚踩着横凳,拿起水杯呲溜喝了一口。 坐在这黑矮胖子对面的“丰哥”,一身蓝袍子,瞧着不高,身材精瘦,脸黑的跟碳似的,又高又挺的鹰钩鼻子,长着一对芝麻绿豆眼,三分眼仁,七分的眼白,整个脸就这对眼珠最白,好像白芝麻长在了碳球上一般。 丰哥冷哼一声回道:“你个怂货,就会在这里叫唤,等我找到这孙子,先把他扔到粪坑里泡一宿再说。” 孙延召压低了斗笠,心中笑道:“两个键盘侠,我就在这呢,你们倒是来啊。” 就在这时,堂中俊美的书童迎了过来,走到孙延召的身旁,恭敬地说道:“欢迎光临白虹阁,沧州分号。客人是要看单,还是要买些特产,咱们清池城的蒙汗药是我们阁主亲自调试,药效快,药力强。买一包还送一包,客官可要买一包试试?” 这……还真是个贼窝。孙延召本想着坐一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就先偷偷溜走。如今来人搭话,就怕开口出了纰漏。可如果只是装哑巴,又会让人觉得奇怪,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故作老练道:“嗯,闲得无事,过来看看,一早上人还不少。” 书童悄悄道:“要是两月前,我们沧州地界都少有人光临,可最近出了一个大单,来了不少的高手,只我听说就有三个乙等的!” “乙等?哪个大单?”孙延召知独腿怪不过丙等末流的水准,就不知张洛是哪一等的刺客。 “客人既然来沧州,怕是明知故问了,”书童隐晦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干净的册子,道,“客人还请自行翻阅,要是想到隔壁买几件特产,喊我便是,给您的价格保证最低,哦对了,我叫碧空,是沧州分号的伙计。” 碧空说罢,向后退出两步,恭敬地站在一旁。孙延召随手翻开,这足有百十来页厚的册子只有第一、第二页有字。 册子第一页的左侧一列写着姓名。中间一列写着多少多少数字,有几串的,也有几两银子,看样子应是赏金。而最右一列单独写着看不懂的数字。 孙延召翻过第一页,终于在第二页的页尾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孙延召。八百两。八十。” 八百两?他吓得一身冷汗,自己明明记得在杏子林时,张洛告诉自己只值一百两的。 他连忙把碧空招呼到近前。 碧空恭敬道:“大哥有事?” 孙延召指着册子上自己的名字问道:“我自汴梁来时,记得此人不过区区百两,可为何如今写着八百两。” “客人有所不知,沧州的册子都由小人誊写,此人原本确是一百两,可事主财大气粗,每五日就加一百两,时至今日已是八百两了。以小人估计,再过十天过了千两可就是大生意了,到时或许会有甲等的高手前来。我们沧州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 孙延召一惊,道:“甲等的?” “可不是!来早的都急死了,”碧空左右看了看,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旁边,悄声道,“哥可要早日动手了,等赏金过了千就难办了。你看堂中的这些人就要在这两日动手。小弟与大哥也算有缘,正巧小弟手中有些关于孙延召的情报,如若大哥愿意出些银子买了去,我再另送一个免费的,放心,绝对只卖给大哥一人。” 这书童,还真把他当成了刚来沧州,人生地不熟的独腿怪了,上来先套近乎,顺便敲上一笔。 孙延召干笑一声,冷声道:“你要多少?” 碧空晃着脑袋,说道:“如今孙延召的赏金已值八百两,抛去八十两白虹阁额外收取的费用外,还有七百多两,老弟不多要,只要一百两,大哥得了我的情报,那六百多两是稳稳地到手。” 孙延召模仿独腿怪发出阴森的笑声, 说道:“小鬼倒是精明,真把我当做三岁的孩童不成!” 碧空尬笑道:“沧州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真要找一个人,怕也没那么容易,客人既然不愿,那碧空就先退下了。” 孙延召摆了摆手,让人先退下,想着怎么离开才好,左右扫视了厅堂一番,起身向门口挂着“特产”牌子的小房间走去。 这小房间里挤得满满登登,中央摆着一张足有三四米的长桌。这张长桌细看上去,由两张桌子拼接而成,由左到右,桌上摆放着各种东西。 最靠近门口的桌上,全是一些匕首、短刀、短剑、手弩之类的冷兵器。而另一张桌上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桌后面一干瘦的老头正眯着眼,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抽着旱烟,听到有人进来才抬头瞧了眼,把旱烟拿在手里,说道:“随便看,价格便宜,出门在外缺啥补啥。”说完又闭上眼,抽起了旱烟。 孙延召在门口的冷兵器桌上瞅了一会,样式都是普通的货色,唯有另一张桌上的一颗鹌鹑蛋大小,表面凹凸不平的铁球吸引了他的注意。这铁球,独腿怪的遗物中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他昨日愣是没看明白到底是作何用的。 他来到这颗铁球前,刚想伸手去拿,突然一个烟杆伸了过来,呵斥道:“谁让你上手的,你要呛死我 第22章 联手 见这老者发怒,孙延召赶紧把手缩回,拱手道:“抱歉了,老丈可知这是何物?”他手指着那枚凹凸不平的铁球问道。 老者轻轻吐了一口烟后,轻叹一声,“如今的年轻人竟连这等好东西都认不得了,变了样喽,以前谁不是备着几颗在身上。” “那还请老丈赐教。”孙延召说道,“我只在朋友那里见过,具体如何确实不知道。” 老头见他态度诚恳,点了点头,拿起一颗轻轻握在掌心,“这枚叫飞蝗烟,说起来也是老物件了,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墨匠。它经过历朝历代的改进,就成了今日的模样,如今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的宝贝,使用也方便,只要狠狠往地上那么一摔,那黑烟呛人得很,我年轻时吸过一回,劲大,上头!” 这么一听,孙延召瞬间来了兴趣,赶忙问道:“还请问一颗怎么卖?” “一颗一两银子,现在人都嫌贵,这可是能救命的玩意,你要买得多,给你算便宜点。” 孙延召的怀中揣着卢管营今日给的银子,说道:“我这有十两官银,可以买几颗?” 老头睁开了眼,接过官银瞧了瞧:“好成色,确是上等的官银,给你算十五颗吧。”说着低头在大木头箱子里翻找,数好了十五颗飞蝗烟,用油布包裹好,递了过去,“银货两讫,咱们清了。” 孙延召接过油布包,道了声谢,心说今日也不算白来,不仅知晓了小铁球的用处,还多买了几颗用来防身。 买完之后,他也没离开,又在屋中摸摸这,看看那,左右闲逛,大概过了半炷香,猜想应该没人会注意自己了,这才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虎穴龙潭。 他刚要向大门走去,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人,伸手拦道:“这个朋友,还请留步。” 孙延召侧身一瞧,皱起了眉头,来人正是那个关左。他微微低着头,声音阴冷道:“可是有事?” “呵呵,没事,只想跟朋友结交一下,”说着一拱手,介绍道,“在下人送外号地府增将,关左。” 孙延召也不答话,只是双手轻轻一搭,就算是认识了。 关左赶忙接着问道:“方才见碧空与朋友搭话,可答应了他?” 原来是此事,孙延召轻舒一口气,回道:“呵,他不过是花言巧语想骗些钱财罢了。” “看朋友年轻,想不到竟是老江湖,”关左竖起大拇指,说道,“此地每来一人,那小子必定上前,不瞒你说,大家都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可又求财心切,场中的一小半人都着了他的道。” 孙延召察言观色,瞧关左的脸色不大好,想必他也是受害者之一,问道:“既被骗,为何不讨要回来,咱们行走江湖,还能被一乳臭未干的小子拿捏?” “朋友显然不常在沧州附近活动,这小子据说是阁主的子侄,仗着有靠山这才无法无天。在阁中坑蒙拐骗。” 孙延召模仿独腿仙发出阴森的笑声,“看来走到哪里都不是打打杀杀。不瞒朋友说,我虽久不在沧州,可我噬毒谷在北方的探马极多,就算那小子真有消息,我也不需要。” 关左眼前一亮,显然被孙延召噬毒谷的名号给唬住了,问道:“朋友竟是噬毒谷的毒师?我对噬毒谷仰慕已久,久闻谷主冷先生可以用盅千里伤人,乃是真正的甲等上高手!” “好说,好说,谷主手段通天,不是我等可比的。”孙延召哪里认识什么冷谷主,反正吹上天就是了。 “朋友可否赏个薄面,关某有几句话想说,”关左虽然嘴上说的客气,可大半个身子拦住了去路,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孙延召虽急着想走,可又实在不想与此人产生冲突,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耐着性子听关左要讲些什么。 两人坐到一张空的方桌前。 关左赶紧把椅子凑近了一些,轻声道:“朋友,那小子虽然嘴里没几句真话,可有一点说得没错,孙延召的事主显然是要定了此人的命,一两个月赏金就从一百两加到了八百两。我可听人说了,甲等高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甚至北方契丹的狼崽子都蠢蠢欲动,想跨过边界来干上一票。真要等他们到了,那咱们别说吃肉了,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来得最早,看到最后,什么都没得着。” 孙延召越听心越慌,无论如何这清池城是待不下去了,眯着眼睛问道:“那朋友的意思?” 关左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那话我就挑明直说,此次邀朋友过来,是想拉朋友入伙,咱们一同围剿孙延召。如今我这边已经有三人,我和我兄弟损将关右都是刚刚步入乙等末,还有一好友白鹤也是丙等前五十的高手,咱们四人何不一起?如若功成就平分了赏金,哪怕我们多匀出些,也绝不让朋友吃亏。” 孙延召心中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毕竟时间长了,难免会露出鸡脚,万一被识破,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他权衡了片刻,答道:“我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与人合作不来。” 被人拒绝,关左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三角眼精光一闪,又说道:“我听闻一般人对噬毒谷的毒师多有排斥,可朋友放心,我们叁绝对是诚心的。咱们的目标既是同一人,你要不与我们一起,那到时便是对手,恐怕……” 听到关左的话,孙延召这才意识到刺客之间好像是可以互相攻击的。既然如此……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好,我加入你们。”孙延召说道。 关左闻言大喜,他正愁得不到孙延召的情报,如今有了本地噬毒谷的探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随后两人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孙延召也不敢在这是非之地久留,这帮人随便拎出来个,都是杀人的魔头。 他随便找了 第23章 痛打关右 孙延召出了日虹当铺,也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做停留,急匆匆往卢管营家的方向赶,可才走出几个路口,便在拐角处察觉到了异样,身后竟然跟了个“尾巴”。 说起来,这尾巴长得五大三粗,一身宽大的圆领袖袍,走路一摇一摆跟个大狗熊似的,混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哪里隐藏得了行踪。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这“尾巴”应是之前与关左同桌的人,好像叫损将关右,是关左的胞弟。 孙延召暗自琢磨,如今径直回牢城驿或者卢管营的住处都不合适,不如先装作没看见,在附近胡乱踱步。 随后他穿梭在巷子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有时突然调头往回走,搞的身后的“尾巴”手忙脚乱。 孙延召看在眼里暗自发笑,可半炷香后却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只因这狗熊看不出自己被识破,还像个傻子般跟在身后。 时间长了,他也心中烦躁,就想着给此人一点教训。眼看拐角的巷子一片漆黑,无人走动,心中暗暗点头。突然一个箭步冲向巷子中,到了拐角处,轻轻一跃,跳到了矮墙头之上。随即俯下身子,趴在墙上,静等关右的到来。 很快,关右快步跑到拐角处,四处张望却不到孙延召,挠着头还以为是自己追丢了,正当他垂头丧气想要放弃之时,哪知头顶上的孙延召早已扣好了一枚飞蝗烟。 他也想试试这烟好不好用,猛地往地上一摔,只听“嘭”的一声,飞蝗烟爆裂开来,一道漆黑的烟墙瞬时笼罩关右的全身。 孙延召拾起院子中的一根木棍,从墙上跃下,手中木棍化作长枪,专点关右的的肋间。 而关右被突如其来的炸裂声吓了一跳,脚下冒起的滚滚黑烟熏得他睁不开眼,呛的他一阵猛咳。就在他想要逃离黑烟的范围之时,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感到肋间一阵剧痛,钻心的痛,痛得一口大气都喘不上来。 孙延召也是真不客气,大有痛打落水狗之势,对着此人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猛打。直打到棍子从中断裂。 他也不顾关右的哀嚎,又左右各持一截短棍,还要再打,突然远处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啊。” 听到有人向这边跑来,他赶忙收手,冷笑一声,重新跃回墙上,对着关右说道:“今日饶你不死,再敢尾随,取你性命。” 这一顿打,孙延召的心中甭提多痛快了。随后纵身跃入别人家的院中,脚下犹如离弦之箭,转眼跑到了另一侧的墙头翻了过去。 他到底没下死手,而关右又皮糙肉厚,虽被打的浑身青紫,却也并无大碍,只是躺在地上大声喊痛,直到周围的百姓提着水桶匆匆赶来浇灭了黑烟。关右才强忍着痛,从地上起身,一瘸一拐向城北的日虹当铺走去。 …… 白虹阁中。关左正焦急地等待着关右的归来。直过了小半天的工夫,豹头环眼,一脸虬髯的关右才一瘸一拐地回到白虹阁中。 关右二话不说,先灌上一口茶水。 “你这是咋的了?”关左焦急地问道,“可看到噬毒谷的人了?你们动了手?” “大哥,甭提了,没跟上,被打了一顿。” 关左心里也清楚,自己让关右去跟,的确是难为了他。但本以为关右仗着一身横练的功夫,即便跟踪不成,怎么也不至于吃大亏,赶紧问道:“是谁动的手,竟如此厉害?” “唉,大哥,还能是谁,就是那家伙,我看他可不像好人,”这话从关右嘴里说出就十分的滑稽,他接着说道,“大哥,这人躲在角落用毒烟暗算我,然后给了我一闷棍,要不是他没想取我性命,恐怕老弟我是交代了。要我说,咱还是离他远点,我听说噬毒谷的人邪性着呢。” 关左沉思了片刻,回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离开后我也打听了,这人初来沧州,只得知他号称独腿地仙,丙等一百三十名。说是独腿,可脚下却利索,下手还黑,也是藏拙了,这么看,咱们四人合起来拿下孙延召就更添了一分把握。” “大哥,万一到时候他……” “放心,只要他能找到孙延召,管他丙等还是乙等。任他再厉害,也躲不开我的追风索,咱们三打他一个,怕什么,不听话,后面弄死了便是。” 关右听罢,这才咧开了嘴,露出错落无序的黄牙。这令人作呕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倒显得合情合理。 说起来关左、关右和白鹤原本是沧州附近的响马,三人性格乖张,杀人如麻,南下北上的商客,但凡碰到了他们,少有能活着离开的。 自张美来后,剿匪声势浩大,几年之间,沧州境内的匪人被一一剿灭。关左三人只有作恶的本事,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加入地府,开始刺客生涯。但他们三人也不是做刺客的料,这些年做的最多的便是黑吃黑,不少刺客都冤死在他们的手中。要不是仗着有地府撑腰,早就被人给收拾了。 而所谓的地府,据说原本是由南下的契丹死士组成,而后在久经战乱的沧州一带生根发芽。 在五代十国无序的大时代背景下,杀人如麻的响马、贼盗纷纷响应加入,这才有了地府的雏形。 之后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府中高手数不胜数。虽没有特等,可甲等已有两人。 大多的刺客听闻是地府来的,都像躲苍蝇似的离得远远的。孙延召不知地府的名声,可即便知晓,他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痛打关右后,生怕还有人尾随,与空气来了一番斗智斗勇,在城南多绕了几圈后,这才回到卢管营的家中。 他在清池城人生地不熟,本想着等卢管营回家商量一番,可谁知等来的却是王差拨。原来,今日南边刚好运来一批粮草,卢管营急匆匆地出城交接,要几日才能回来。 自那 第24章 找王差拨帮忙 两人之前虽有嫌隙,可王差拨也从卢管营的口中得知,孙延召背后的大靠山正是当今镇沧州横海军节度使张美。 再加上还有卢管营这一层关系在,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他也只好站在原地,冷声问道:“有事?” 孙延召搓了搓手,笑道:“还真有点事。” “有事便说事,”王差拨不耐烦道,“别耽误我去燕回楼。” “今日延召想向差拨赔礼,当日是延召的不是!”孙延召轻轻鞠了一躬,接着说道,“如若不嫌弃,差拨年长,我便称一声二哥可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差拨听到这话,也没了方才的强硬态度,回道:“其实当日也不碍你的事,是俺冲动先动的手,要说赔礼,也该俺赔礼才是。” “还是我的不对。” “你要再说可就是打俺的脸了。”王差拨笑道。 这一来一回,两人也算说开了。 “二哥快人快语,豪爽,”孙延召竖起大拇指,开始给王差拨戴起了高帽,“听说牢城营里的兵都是二哥练出来了。我说个顶个的精神。” 王差拨老脸一红,嘿嘿一笑,“没别的本事,也就多当几年兵,俺年轻时怎么练的,如今就怎么练他们。” “别的不说,我看营中的兵比起禁军也差不了多少。” 王差拨闻言,顿时收起了笑容,好像若有所思地看向地面。 孙延召还以为自己说的触动了王差拨的哪根神经,赶忙改口道:“要说二哥这两膀子力气可真不小。 ” 一听这话,王差拨瞬时抛开烦恼,嘴角高高咧起,重新露出了笑容,显然对自己这膀子力气很是得意,朗声道:“不是俺吹牛皮,就俺这膀子一较力,那小鼎都扛得起来,年轻时军营中论力气还真就没人比得上俺。” “二哥还真有西鼠霸王之风,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小弟做东,一起去凤珍楼吃上一顿如何,算是给二哥赔礼了。” “凤珍楼顶多听听曲有啥意思,我说孙大郎,你这是有事吧?”王差拨虽然脑袋直了一些,可这些年在牢城营也有不少人巴结他,经验还是有的。 “嗯,确有一件天大的事!”孙延召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看看,有事,是不是?”王差拨拍着胸脯道,“冲大哥的面子也得给你办。有事就开口,别的不行,如若有谁敢欺负你,俺揍他娘的!” “二哥你稍等片刻,”孙延召一脸紧张,几步跑到大门口,拉开院门,伸出头去望了望,然后又把门给拴死了,他一路小跑回来,小声道,“二哥,我才来清池,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事。其实这跟咱卢大哥有关。是不是有什么人针对他,我最近总在府门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咱家里看。有几回,我可看见这伙人腰间都揣着家伙,那穿着长相,可不像好人啊。” “此话当真?”这一套下来可给王差拨唬住了。王差拨一脸惊愕,低头琢磨了片刻,才说道,“几年前,沧州附近有一伙贼寇落到了咱大哥手里,那伙贼寇各个的手上有人命,那还能轻饶喽。还没回城,全就地正法。那头儿死后的半年里,曾有人在大哥门前放过猪头!猪头旁还有一封信,说是要杀大哥全家。可这都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又回来了?” 这就叫“困了有人递枕头”。孙延召故作惊恐,可心中却乐开了花。 他赶紧接住话头,道:“二哥,今早卢大哥走后,门前也有人放了一封信,起初我还没在意,可打开看后吓死我了。正等着大哥回来想办法呢。” “哦?有信?快拿来与俺瞧瞧。” “我放到了大哥的书房中,你等着,我这就拿来。”孙延召快步进了书房,书房中哪里有什么书信,他赶紧研墨,涮笔,备好纸张,手颤巍巍地写道, “七日之内,取而狗命”,写好之后,赶紧吹干,出门拿与王差拨看。 “这贼人倒舍得用好纸,我且看看他写些什么,”王差拨展开信后一瞧,嗤笑道,“好个毛贼,字写得还不如俺这大老粗。” 孙延召听到这话,脸上一红。他也不想的,可写毛笔字也着实太难了,而之前的孙延召,显然也不擅长书写。 王差拨接着说道:“口气不小,老子倒是想看看他们如何七日之内取我大哥的性命。” “二哥,咱可得多叫些人啊,万一他们人多。”孙延召怕这愣头青听了几句“鼷鼠霸王”的奉承话真要自己一人猛干,那岂不是害了他。 王差拨瞪了一眼,“是你小子傻还是俺傻啊?对付这帮贼寇,俺最是在行,人不用太多,只需把牢城营的弩队调来,到时候射他狗日的。” 孙延召一听,心说倒是自己小瞧了王差拨,不仅会叫人,还调冷兵器时代最凶猛的军弩。军弩可是妥妥的大杀器,操作简单,杀伤力极强,任这帮刺客能飞天遁地,也躲不开一群弩箭的乱射。 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关左的实力到底如何他心里还没数,赶紧开口问道:“二哥,万一这帮贼寇夜间来了,只有弩箭,恐怕也有些不够,如若不能一网打尽,对卢大哥来说后患无穷啊。” “你说得也没错,万一跑了几个,以后再回来闹事,岂不是没完没了。”王差拨点了点头,随即又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猛地一拍孙延召的肩膀,高声道:“有了!” …… 随后两人定好了详细的计划后,开始分头行动。 王差拨先回牢城营准备,而孙延召则要在约定的时间再去一趟白虹阁,与关左接头。 第二天一早,孙延召仍旧头戴斗笠,只身前往城北的日虹当铺。到了当铺后,掌柜的也没多问,赶忙领着前往暗道。 再次光临白虹阁,孙延召其实还是有些拘谨的,毕竟与上一次赶鸭子上架不同,这 第25章 再进白虹阁 虽是上午,可堂中已坐了不少人。 孙延召仔细辨认,关左、关右、白鹤三人并不在其中,对于这种不能按时赴约的行为,心中自然不喜。 堂中的大多数人昨日都已见过,唯独多了两个扎眼的生面孔。左边角落坐着一艳如桃花、韵味十足的少妇。 如今已是秋风萧瑟的时节,早晚温差大。可少妇却舍不得多穿一尺布,外面套着殷红褙子、里面穿着粉红绣芙蓉花的抹胸,一眼而过,当真春光无限。 少妇仿佛注意到了孙延召的目光,抬起头来,抛了一个媚眼,白皙的手臂微微撑着脸颊,做少女思春的姿态。 孙延召见状,刻意压低了斗笠沿。他不清楚少妇的来路,可见其穿着暴露,姿态放浪,既然能进来白虹阁,想必绝非普通人家的好女子。 而右侧靠近卖货小屋的方桌中,一柄古朴的短剑横在桌子正当中。 一名中年雅士正默默地饮着茶,这人一身淡灰色的长衫,长发整齐地绑在脑后,下巴上有一层略有些发白的胡须,即便已步入中年,看上去仍是风流不羁,年轻时必是一名俊美男子。 此时唯有二人中间的桌子空了出来,孙延召径直走过去。可一旁的碧空却迎了上来,一步拦在路中央,道:“大哥,还请这边,与其他人拼个桌可好?” “那不是空着嘛!”孙延召指着空桌道。 “空是空着,可……”碧空悄声道,“咱们还是别趟这浑水了,那二人惹不起,甲等的,今日刚来投阁,左面那位是百色馆的十二花官之一。右面那位据说是从汴京来的墨者。” 说实话,碧空口中所说的什么百色馆、墨者,他不懂。但听闻是甲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两位也应是冲着自己来的,既如此,何不过去凑一凑热闹。 “没事,我就坐那!”孙延召不顾碧空的阻拦,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横凳上。 中年雅士缓缓地抬起头瞧了一眼,随即又低头喝茶。而少妇媚眼拉丝就好像能看穿孙延召的斗笠一般。 她换了一个极魅惑的坐姿,把身体诱人的一面展露到了极致。抹胸前的春光又多了二分,薄纱之下,浑圆的大腿若隐若现,红色的绣花鞋尖绷的笔直,雪白的脚背上,如细丝般的青筋隐约可见。 碧空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偷偷瞄了一眼,两耳瞬间就跟着了火一般,赶紧转过身,拉了把椅子坐在孙延召的一旁,悄声道:“大哥,咱沧州来的高手可越来越多,再晚就来不及了,昨天谈的你可想好了,我再给你便宜两成如何?” 孙延召本想找个借口给碧空打发了,可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拿孙延召的人头换赏金,那也别只是关左一伙人,就带他们一起去拿好了,不然就跟葫芦娃救爷爷,没完没了。 他声音洪亮道:“不用,孙延召,我已经找到他在何处了!” 碧空被这音量吓得一激灵,而堂中人显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已有几人站起身,望向这边,八百两银子的诱惑着实不小。北宋时期这八百两白银估算下来,大致相当于百万上下的RMB,难怪会让人眼红。 此时,就连美艳少妇也一改方才的魅惑,目光阴冷紧盯着孙延召不放。倒是那中年雅士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三人,令大部分人都打消了上前的念头,重新坐了回去。 关左挥手喊道:“兄弟,我们来迟了。”他们三人也感到场中的异样气氛,可仗着自己的身手,仍不紧不慢地进了屋。 关左来到孙延召的桌前,刚想坐下,也发现左右两名甲等的高手,不由地皱紧眉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来到中年人的桌前,刚要开口,却见中年人随手一挥。关左也是知趣,转头又来到少妇桌前,恭敬地说道:“不知是百色馆的哪位仙姑?” 这少妇也有些不耐烦道:“污了老娘的眼睛,瞧你长得三分似人七分似鬼,要不是与你们府主也算旧识,老娘这就毙了你,还不速速离去了。” 关左这才确定眼前的少妇定是百色馆的甲等高手。百色馆扎根南唐乃是新四大之一,实力强过地府不止一筹。虽心有不忿,可也不敢造次,赶紧深鞠一躬,随后冲孙延召说道:“咱们快走!” 堂中其余人等的目光皆盯着孙延召的背影。可怜关左还不知,他们如今已成为众矢之的。 清池也算是一座边城,因与契丹接壤,城墙造的虽高,城廓倒是不大,但平民加上官军也有大几万的人口。 俗话说,“人到一万,无边无沿,人到十万,彻底连天”。想要在清池城中把人找到绝非易事,即便如地府这般的势力,只凭一个名字找人,就好像站在城中的最繁华的路口大喊:“孙延召你给我出来。”连喊一天,怕也不得其法。 而其他被赏金诱惑而来,初来乍到的刺客,连城中巷子都走不明白,更别提找人了。他们方才听到孙延召的话,就好像掉落深井之中正好有人扔下救命的绳索,哪能不紧紧地抓住? 四人出了白虹阁。孙延召见关右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却还行动自如,只觉昨日下手还是轻了,方才在阁里没功夫说话,此时假装忧切地问道:“这个兄弟怎么肿成这般模样。” 关右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想着昨日太过丢脸,实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也就装傻充愣:“不小心摔的。” “哦?哪里摔的,以后我也得小心了。” 关右被激得面红耳赤,脸上的肉都抽搐着,刚要发作,关左赶忙问道:“可找到孙延召的下落了?” 孙延召照实答道:“找到了,就在牢城营卢管营的家中居住。” “大哥,咱还等什么,今日就杀过去,斩了人头换赏金! 第26章 月黑风高 孙延召并不认为他们会马上采取行动。关左做事比这二人谨慎,自己话说得越直白,就越会起疑。不过他也不怕,毕竟自己确实住在卢管营的家中,随便他们如何验证。 关左沉吟了片刻,说道:“好,这次能找到孙延召的行踪还真依仗了兄弟,兄弟放心我关左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三日后午时,咱们南城门旁见。” 孙延召心中暗笑,点头同意,随后独自一人回去找王差拨,为三日后做好万全的准备。 等人走了,关右一脸的不悦:“大哥!咱还等什么啊。今天就直接杀上门去,八百两银子咱们三人分了算逑。” “个猪脑子!”关左给了关右一巴掌,“他说在就在,他说你是猪,你就真是猪吗?做事要留有余地,牢城营的管营,那可是正经八本的官差,小心惹怒了官兵出不了城。” 关左转头对白鹤说道:“既然他说了,你就去探一探是否属实。然后再从长计议。” 白鹤得令,先行一步离开。而就在白鹤探查之时,孙延召回到牢城驿与王差拨发生着激烈的争论。 “昨晚想了想,等大哥回来,发现俺拆了他的房子,还不剥了俺的皮,拆了俺的骨头!这事不干,不干!”王差拨气鼓鼓地摇着头。 到了临门一脚,这老小子竟然退缩了,平日里看他咋咋呼呼,还以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一间老屋罢了,你怕个屁,大哥发难我给你兜着,”孙延召冲他吼道,“地方我定下了,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这事成了就是剿匪有功,大功一件,你也算帮了卢大哥一个忙,他又怎会怪你。” 王差拨的气势竟被矮一头的孙延召所压,像霜打的茄子呆坐在椅子上。片刻,他抬起头缓缓道:“答应了你,那你也得答应俺个条件。如此就依你。” “你说!” “俺要回夜枭!” “夜枭?”孙延召问道,“什么夜枭?” “夜枭是前线的一支斥候营,我以前就是夜枭出来的,”王差拨道,“这事按到别人头上帮不上忙,可你与上方的大人提上一嘴就行,只要你答应我,这回我就依你。” 孙延召觉得王差拨的提议也不算过分,不就是想回夜枭嘛,此事应不难,他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王差拨的大嘴咧开了花,浑身充满了干劲,觉也不睡了,连夜带着牢城营几名可靠的卒子去干活。同时派人去城外营中调了一小支劲弩队,时刻做好准备。 而另一头白鹤正在探查线索,他装作收皮子的商人,在卢管营家附近转了几日,从附近的街坊邻居了解到了不少事情。最近一段时间确有一名年轻人住在卢管营的家中。 三日后,孙延召先与王差拨打了声招呼,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与关左三人在南城门相见,他们当场拍板,夜里就前往卢管营的宅子把孙延召的人头拿下。 …… 深夜,四人一身黑衣趴在墙头。今晚乌云满天,抬头不见星月,低头不见五指,确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孙延召只担心天色太暗,影响弩箭的发挥。 这时一旁的关右指着北厢房悄声道:“大哥,你看人在里头呢。”房中的窗户纸上隐约映射出一人的身影。 “好像是在读书,个书呆子,”关左转头问身旁的孙延召,“可确定只有他一人?” 孙延召信誓旦旦地答道:“确定,这管营是个鳏夫,膝下无儿无女,前几日出了城还未回来。如今家中只有孙延召一人。” “要入冬了。”关左故作深沉地搓了搓手指,随即从腰间抽出追星索。关右和白鹤也纷纷拔出兵器,看样子就要大干一场。 所谓的追星索,不过是一种绳镖类型的暗器。镖尖三棱,头尖尾广,长约七寸,重约九两,钢铁所制。尾部连接三丈长的绳索,在关左的手中却是指哪打哪,三丈内罕逢敌手。 孙延召见三人就要动手,就知自己的计划成了一半。 “呀!兄弟们,跟我上!”关左轻喝一声,就在四人要跨墙进入院中之际,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清脆鸟叫,就见一团黑影落在院墙的拐角处。 “可算跟上了!”转角处,走出一众人来。 孙延召四人大惊,赶忙摆好阵势迎敌。等这八九个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白虹阁中所见的那帮闲散刺客,想不到他们倒是聚在了一起。 “是你们?”关左面色阴冷,手中的追星索轻轻在指尖环绕,“你们怎么知道的?” 领头的人正是那个丰哥,丰哥轻轻地抚摸了肩头怪鸟棕黑的羽毛,感叹道:“要不是有它在,还真找不到你们。” 原来是用鸟儿来追踪的。 孙延召当日在白虹阁中故意暴露信息,他虽有心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其实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哪想到如今开花结果了。 两边人马僵持在原地,场中众人各怀鬼胎。 丰哥领来的人虽多,可这群人不过临时拼凑,没人会傻到上去送死当炮灰。丰哥虽有一技傍身,却也惧怕关左手中的追星锁。 而关左这边的实力虽超出他人一等,但奈何己方人数太少,不占优势。同时也怕惊动了屋中人,一时间不敢大打出手。 至于孙延召才不会在意这帮人互相残杀。他更担心时间拖久了,王差拨会沉不下气,出来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关左率先打破僵局:“我说众位,咱们千里求财,没必要伤了和气,可否给地府一个面子。” “面子都是互相的,那可否给我某家一个面子?”丰哥回道,“既是千里求财,更应见者有份。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要空手而归不成?” 看这架势,丰哥众人不分得一杯羹是不会罢休的。 关右抢先说道:“与你们何干,我大哥给你们脸得接着,要是给 第2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孙延召怕自己的计划被破坏。 要是两帮人自相残杀还好,可万一来个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他连忙出面质疑:“这话说得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 “呸,谁会跟地府的人讲道理。”张丰身后有人回应道,“听说你是噬毒谷的,真是蛇鼠一窝。” “对,都不是好人,人人得而诛之。” “兄弟们,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 一时群情激愤。 关右气得哇哇怪叫,晃着手中的铁叉就要冲上去,可却被关左伸手拦住,呵斥道:“待着,别惊动了屋里的人。” 关右闻言这才悻悻地退了回来。 关左接着说道:“众位,既然大家互不相让,实在不行就按规矩办事吧?” “规矩!”张丰这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显然清楚关左口中的“规矩”,已有几人向后缩了回去,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八百两银子,你们可要好好想想。”张丰见状,赶紧出言稳住众人,“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个球。” “对,地府有什么了不起!” “跟他们干!” “干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人一煽动,其余人等也有了劲头。这时众人的目光齐聚孙延召身上。 孙延召察觉到不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们口中的“规矩”,他这个假的刺客又哪里知晓。 众人见孙延召久久不动,关左催促道:“还不快去!” 这时张丰也说道:“既是你的消息,我们也不为难你,你一人进去便是,但丑话可要讲在前头,别以为你是噬毒谷的人,我们兄弟就会手下留情,识相地扔下人头躲远点。” 孙延召隐约听明白了,这规矩貌似是消息的提供者有优先动手的权利。 可那屋子……他实在不想进啊,只要推开房门或破开窗子,里面的引线便自动点燃了,那埋着的十二枚神火子母连环雷可不是开玩笑。 他虽不知神火子母连环雷的威力到底如何,可王差拨的原话,“神火子母连环,炸开便是地动山摇”,听这说法应是某种爆炸物。 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 眼前的两伙人马,加上外围的王差拨皆等着呢,如果自己不去,白白浪费这大好局面不说,后续自己假扮独腿怪的事极有可能会暴露。 便是龙潭虎穴,恐怕也得闯上一闯了。想活命就必须在引爆前离开这屋子。 好在当日装神火雷时孙延召也在当场,据当日布置的士卒说,从推开门到引爆大概有十个呼吸的时间。但这个说法细想之下极其含糊,经不起推敲。十个呼吸到底是多久,他也说不准。 同时他还有一个难题便是如何在开门后的十个呼吸内,让所有人都进入神火雷的爆炸范围。他不敢保证这帮人一定会跟着自己进去。 越是生死之间,越需要冷静思考。 孙延召也算颇有急智,很快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主意。至于结果如何,也只能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后的一切,交给老天便是。 他前脚才迈进院中却突然转过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关左打起了奇怪的手势,九一……九一……九一……对于这过于明显的“暗示”,关左一脸的迷茫,也下意识地伸出左手跟着做了一遍九一的手势。 当然这手势,在一千多年后确实有着某种含义,可此时此刻却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有心人的眼中,这手势又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丰哥见二人比比划划,在自己的眼前密谋着什么,已然火冒三丈,嚓地一声抽出单刀,横在胸前。 孙延召见火候差不多了,隐藏在斗笠中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连忙转身来到厢房门前。 他的双手扶在门框之上,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推开木门,随着“嘎吱”一声响,孙延召的脑中就好像有一个精准的时钟正嘀嗒嘀嗒地作响。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只不到三个呼吸。孙延召便飞奔进了内室,面对眼前极其逼真的泥塑,毫不手软,拔出四方短刀,干净利落地斩下了泥塑的头颅。 而此时,他的一举一动已由烛光映射在了窗户纸上。院子外的众人,不知谁吆喝了一声:“兄弟萌抢人头,冲啊。” 两方人马不再客气,纷纷越过院子直往北厢房冲去。 然而时间可不会停止流动,引线燃烧的沙沙声响让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嘀嗒……嘀嗒……脑里的钟继续走着。他把泥头搂在怀中,哪还顾得那帮人是否跟进来。此时此刻他只想从厢房的侧窗逃出。 他的双眼紧盯十几步外的侧窗,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惨叫声,声音正是从几步之外的门口处传来。随后便是金属碰撞的尖锐摩擦声。 他们进来了!两伙人已动起手来。 紧接着他迈出了第二步! 这时,厢房的木门被一把推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正是手持追星索的关左,那带着斑斑血迹的锥子头,在绳索的拉扯下,正绕着他的手指缓缓转圈。 “拿来!”关左伸出手,眼中杀气腾腾。孙延召毫不怀疑,但凡自己说出个“不”字,恐怕这锥子头就会在自己的身上戳出一个窟窿。 时间紧迫,他不敢停下,脚下迈出第三步的同时,单手一甩将泥头扔向了关左,同时手中扣着一枚飞蝗烟。 泥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就在他将要迈出第四步之际,房顶的瓦片突然陷落,一阵香风从天而降,来人轻飘飘落在关左与孙延召两人之间,伸手抓住了还在半空中的泥头,轻笑道:“倒也正是时候。 第28章 这便是甲等吗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孙延召心里佩服这女人好算计,不过很可惜,就像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一般,他才是如来佛。 但他也算漏了一点,把甲等刺客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在碰触泥头的刹那硬生生止住了。这泥头虽做得逼真,可到底是硬邦邦的泥塑,上手便知真假。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眼前人戏耍。 少妇细长的双眼顿时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毅然决然的杀意,目标自然是眼前的始作俑者孙延召。 她的手突然伸向自己的腰间。“铮”一声金属的鸣叫。腰间系带转瞬脱落,只有拇指粗细的软剑瞬间出鞘。 剑尖在她雪白手腕的控制下左右摆动,就犹如一条盯准猎物的毒蛇,吐着信子,猛地咬向了孙延召的喉咙。 银光一闪,快到了极致!甚至他的第五步还未迈下,斗笠上的薄纱便被整齐地切开,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 瞬间,他心生一种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柄如毒蛇般的软剑。 这就是甲等的实力?! 他甚至来不及感叹,死神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而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突然,软剑硬生生止在了他鼻尖前一寸。伴随着一声剑鸣,剑锋转向,剑尖挑向了她的身后。 “铮”,又是一声高亢的金属相撞声。软剑与追星索的锥头相碰擦出点点的火花。 原来,关左见少妇抢了将要到手的头颅,还敢背向他向别人发难。他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即便是甲等的高手,也不会背后长着眼睛。他手中的追星索猛地一抖,锥头径直刺向了少妇的后颈。 也正因关左的出手,孙延召才得以侥幸活命。方才停滞的时间好像又动了起来! 嘀嗒!嘀嗒!…… 此时花官剑招已老,孙延召借此良机终于迈下了重要的一步。同时手中飞蝗烟猛地一甩,砰的一声,黑烟喷涌而出笼罩住两人。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向窗子跑去,就在还有两米远时,双手向前,猛地一跃,木窗应声而碎。他就犹如一条鲤鱼,终于迈过了龙门。 但窗子并不是终点,他还要与时间赛跑,冲向几米开外的鱼塘。 嘀嗒!七米,嘀嗒!三米,嘀嗒,一米。 孙延召身子腾空而起,随着扑通一声响,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池塘之中。他蜷起身子缓缓沉入了池底。 紧接着,子母连环响了!“轰隆~轰隆~轰隆……”巨响一声接着一声,他感到整个池塘都随着爆炸声有节奏地晃动起来。 神火子母连环雷的威力确实十分惊人,可十声巨响后轰鸣声戛然而止。 哑炮?孙延召明明记得安装的士卒说过,此次连着院子的一共十二发,如今响的却只有十发。但这十发也应够他们受得了,更何况还有外围的劲弩队。 深秋的池水,很冷,但孙延召的心却是极热的。伴随着心脏猛烈跳动声,他握紧了拳头,待肺中的氧气消耗殆尽,才缓缓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他的眼前红光一片,爆炸所产生的烟雾在眼前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他深深怀念的气味。这是每逢大年初一,与父亲一同出去放炮仗才有的烟火味。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锣鼓之声。 院墙外的火把连成一道火龙,把院子照得跟白昼似的,这是劲弩队出动的信号! 他本以为在神火子母连环的杀伤之下,劲弩已无用武之地,但王差拨的呼喊声却让他吃了一惊。 “瞄准了给我射!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走。” 弩武士端起劲弩瞄向空中,紧接着便是弩箭射出的“嗖嗖”声响。 还有人活着?在那十颗雷下? 他不敢相信,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天空中。他透过将要消散的烟雾,隐约瞧见半空中的女子手持暗红斗篷,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只见她双手猛地一抖,斗篷在身前环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弩箭碰上斗篷,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纷纷下落。 “上箭!”王差拨继续高喊着,“快上箭!” 但劲弩上箭的速度远比不上弓箭,等上好弦已然来不及了。 孙延召看得清楚,美艳少妇脚踩树杈越跳越高,越跳越远,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房顶。 “给我追!”王差拨怒吼道,“都特么给我追!” 谁能想到这少妇竟在神火子母连环和弩箭的双重攻击下逃出生天?这便是甲等吗? 此时爆炸所产生的烟雾渐渐散去,孙延召从冰冷的水中跃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秋风吹过,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眼前的北厢房已被神火雷毁得面目全非。 厢房的最中央只留下一个大窟窿。房顶的砖瓦散落一地,墙壁的木头倒插在地上。几处断壁残垣正剧烈地燃烧着,木头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院子的地面上散落着烧得焦黑的尸体残骸、木石碎片。 黑夜之中,这就好似人间的地狱。 很快院墙外传来了吆喝声。这一夜闹出的动静不小。神火雷的爆炸声把整个清池城都惊到了。 巡检司和潜火队纷纷来人查明情况。但此事自有王差拨上去协调、善后,按照之前的说辞一一应付。 宋朝的建筑多是木制的,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很容易酿成大错。一群潜火兵上前用水囊灭火,而巡检司则帮忙挑拣散落在地的尸体碎片。 王差拨则领着弩队忙里忙外,收集匪人作乱的证据。 唯有孙延召一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复盘着全部过程。想到某处,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此可谓百密一疏,神火雷加上劲弩都没拦下她,他实在想不通少妇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心中对甲等刺客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如今回想起那把犹如毒蛇吐信般的软剑,心中还是感到一阵后怕,如 第29章 三探白虹阁 当他还沉浸在回想之中时,王差拨快步走来,问道:“你没事吧,全是水也不换件衣服。” “我没事,”孙延召回问,“跑的人抓到了吗?” “根本连人影都没看到,但你放心,俺回头就跟巡城司说,全城通缉!” 能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跑掉,再加上还有白虹阁这个隐形的巨物存在。全城通缉?孙延召并不觉得会有多大作用,而且他也想低调处理今晚的事。 “不要找巡城司,这样会搞得满城风雨,只派几个得力可靠的人在城中药铺前盯梢即可。” 他绝不相信花官能毫发无伤地离开爆炸点,只要受了伤,就总会去药铺的。 这时王差拨突然有些扭捏,悄声问道:“我说,刚那白花花的女子也是匪人?看着不像啊?” “你觉得呢?”孙延召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就没有女匪?” “额,有也是有的,可还有这等绝色?” “你不会心动了吧?”孙延召讥讽道,“如此悍妇,你日日喝花酒,也不怕她阉了你。” 王差拨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孙延召懒得理他精虫上脑的样子,接着问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不是说,神火连环子母,碰上必死无疑吗?” 王差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来,“那女人确实是有本事的,刚派人查探过了,卧房中有两颗雷没有爆,像是被人砍断了引线,而且她用铁桦木的书桌当作盾牌,挡住了身前的神火雷。那几百斤的台子,也不知她怎么给打翻的。” 一瞬间,斩断引线,用案台保护自己,但凡其中出现一丁点的差错,便是死无全尸。孙延召想罢也只能长叹一声,走上前去查看尸体残骸。 眼前黑的、红的、白的已堆成一座小土包,不少巡检司的年轻人没经过战场的洗礼,见这骇人场面早已躲到墙角呕吐。此时只有一名老仵作正在尸体堆里翻弄。 孙延召心理上也有些许的不适,可总算身体还扛得住,几次胃酸上涌都被他生生给咽了回去。 “数过了吗,有多少人?”孙延召问老仵作。 老仵作抬头斜了一眼,见眼前的少年全身湿透,还以为是哪个潜火队的士兵。 “年纪轻轻,胆识倒是不小,我像你这般年纪第一次见到尸体,整整吐了一天。”老仵作拿着长棍在尸堆上摆弄了一通,说道,“全是碎肉渣子,离得近的都炸烂了,你看这黑灯瞎火的能数清吗?但……十来个差不多有了。” 孙延召点点头,依他的估计,除了花官之外,其余人等应皆死于神火子母连环雷之下。 但好死不死,偏偏所有人中,唯有花官一人知晓房中的“孙延召”是泥人制成的,同样也瞧见了“独腿怪”的下半张脸。 而自己所扮的“独腿怪”作为消息的提供者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干系。他敢肯定,只要花官还活着,定会拼命找寻自己的下落。 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眼看天要放亮,潜火队和巡城司已然收工回去。如今卢管营的宅子被毁,孙延召也只能跟着王差拨回到牢城驿中休息。 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他已然精疲力尽,可躺在床上一想到花官还活着,就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 坐卧难安之际,他也想明白了,与其被动地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再去一趟白虹阁,探一探情报。无论花官是否藏在白虹阁中,都要从长计议了。 有了主意,他也不再焦躁,一阵睡意袭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洗漱穿衣,腰间揣上两枚飞蝗烟,出门随便吃了口便饭,就往城北的日虹当铺而去。 前往日虹当铺的路已驾轻就熟,到了当铺门口,只见大门敞开着,却不见之前的老掌柜和那名青衣门童。虽是无人,可无形之中却总感到当铺周围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气氛有些不对头! 他左右观望了片刻,来到门前喊了几声:“有人吗?掌柜的在吗?” 过了片刻,里面才有人出来回应:“来了来了,客官有什么事?” 孙延召定睛一瞧,熟人!这不是碧空嘛。 碧空也瞧见了头戴斗笠的孙延召,大惊失色,喊道:“大哥,您还活着呢?我不是见鬼了吧!” 其实碧空有这反应也不奇怪,毕竟他与地府三人的合作关系早就被人看在眼里,昨日发生那等大事,想必白虹阁也得到了消息。 “怎么说话呢!”孙延召不悦道,“大白天还有鬼?” “啊,可是昨夜……”碧空挠着头,疑惑道,“不对啊,怎么听说无人生还啊!” 无人生还?孙延召听到此话,心中倒是乐观了些,这也说明白虹阁应该并不知晓花官的死活,只要花官还没回过白虹阁,那自己也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哼!”孙延召冷哼一声,“不仅我活着,还有一人活着呢!” 碧空向当铺外瞅了瞅,连忙拉着孙延召往里走,“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咱们快进去说话。” 两人一路穿过暗道进入了白虹阁,今日的堂中比起前两次要冷清得多,只有一人坐在位置上饮茶。 这人就是当日孙延召见过的中年雅士,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茶壶,同样不说一句话。孙延召猜测此人或许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来沧州所为何事?孙延召猜不透。 碧空想要把孙延召领到最前头的座位上,可这时,中年雅士向他俩招手道:“今日无人,何不共饮一壶茶。”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孙延召同碧空相互望了一眼。 碧空瞧出孙延召并不情愿,连忙解围道:“可不敢打搅前辈雅兴,阁主还招我有事呢。” “无妨,你去忙你的,让他过来便可。今日太冷清,想说说话,”中年雅士指着孙 第30章 讲故事 碧空讪笑一声,拍了孙延召一把,悄声道:“我先走了,你就过去陪前辈喝两杯茶说几句好话,反正咱们阁中有规矩,是不许动武的,没事,就放心吧。” 放心? 可就这一转头的功夫,碧空一溜烟的跑回了后堂,只留下孙延召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孙延召一脸的黑线,心说:放心?怎么放心?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种狗屁规则真的对甲等刺客有用吗? “过来,我不为难你。”中年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孙延召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孙延召告诉自己要冷静,如果对方是在诈自己,那不过去倒显得心虚了。 他权衡片刻,说道:“前辈稍等,我再拿一个茶杯。”说着转身从旁桌拿起一盏干净的茶杯,并悄悄取出飞蝗烟扣在手中。 孙延召坐到了中年人的对面。中年人则举起茶壶,只见深黑色的“茶水”,就犹如一条黑蛇钻到孙延召的茶杯中。瞬间,一股浓郁、浑厚的茶香扑鼻而来。 “好茶!”孙延召不禁赞叹。 “这是我当年上山学艺时,附近岩壁上生的一种野茶,第一口的苦涩味虽重了些,可细品确是回味无穷。而后我云游四方,也经常会带一些在身上。”中年人露出了微笑,见孙延召只看不喝,打趣道,“想不到噬毒谷的毒师竟如此胆小,你不喝可不要浪费喽。” 他拿起孙延召的茶碗一饮而尽。 孙延召看在眼里,虽然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些刺客的手段层出不穷,只用寻常的思维根本难以招架。事关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也得小心谨慎为上。 “前辈只想与我喝茶吗?”孙延召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道。 “茶~何时都能喝,今日倒有一个故事想要讲予你听。” “前辈请讲。” 中年人又喝了碗茶,开始娓娓道来。 “当年我艺成下山。十八岁年轻气盛,想要去洛阳闯荡一番。下山的第二天路过王家村。才到了村口,就被村民拦下,说什么也不让我过。还好村口放哨的汉子经常上山给我师父送菜,双方也算熟识。他也就没瞒我,说村子遭了淫贼,好些小娘子夜里被糟蹋了。我也算读过几年圣贤书,有人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又怎能坐视不理。” 中年人往茶杯里倒茶,然后继续讲道。 “经送菜汉子的保荐,村中长者同意让我进村帮忙,随后几天里我调查询问,这都是不幸的人家,我向他们保证不抓住恶人就绝不离开王家村。很快被我发现了规律,这恶人都是后半夜把一家人迷晕,而后作恶。如此这般,我便白天睡觉,夜里守在村中最高的祠堂顶上。好在村子不大,也就是百户的人家,几日之后,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后半夜,我隐约见一人从房顶上掠过,赶忙跟了上去。就在他将要作恶之时,被我当场喊破。而后双方动起武来。他的功夫稀松平常,几个照面就被我的长剑斩断小腿,可我当时初出茅庐,经验尚浅,也被他的毒烟所伤,慌忙之中,中毒更深,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看要被对方割断喉咙,所幸夜巡队前来帮忙,我也算侥幸得活,可那贼人也跑的无影无踪。” 孙延召听着听着眉头挤在了一处。这等手段,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只听中年人接着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这人是谁,这贼人原名张锐,号称千里追魂,师从噬毒谷。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门咧。这张锐断腿后,再不出谷,噬毒谷外,瘴气弥漫,遍地毒虫,布满各种机关陷阱,没人领路寸步难行。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进谷,几十年来始终不能手刃此人。可据传闻,张锐这几年又活泛起来,还改了个诨号,自称独腿地仙!你可听说过?” 独腿地仙?孙延召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好像被人一重锤直击头部。 中年人面露微笑,说道:“我听人提及,你也自号独腿地仙。” 还好有斗笠遮挡,才不至于露怯,孙延召强作镇定,答道:“那倒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中年人摇摇头,指着孙延召的手背,道:“你不是他,张锐比我还要大上十几岁,今年也要五十多快六十,虽见不到你的真容,可你的手做不得假,即便保养的再好,也该有衰老之相。放心,我并非想拆穿你。想必昨夜城中巨响也是你的杰作,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张锐?” “又有谁规定天下只有一个独腿地仙?”孙延召见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胆子大起来,反问道。 “哈哈,独腿地仙也罢,双腿地仙也罢,我说过不为难你,便不会为难你,许是你有难处,我不问了便是,咱们喝茶。” 孙延召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满口的苦涩,想了想才开口道:“老先生今日可见过花官?” 中年人回道:“你说的花官是昨日旁桌的妇人吧!她是百色馆的芙蓉花官,柳芙蓉。说起来,百色馆都是一群苦命的女人,自五代乱世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为吃上一口饱饭,什么都做得。就说噬毒谷,地府,在这群女人面前,恐怕都成了善良之辈。”中年人顿了顿,接着道,“百色馆的十二花官,各个都是甲等的高手,不光武艺了得,更是另有绝艺,十分的难缠。我今日并未见过她,想必也卷入了昨晚的纷争吧。要是死了也就罢了,你既开口问得,想必结果并不如你所愿。得罪了她,便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可要小心了,女人~都记仇的很!” “谢先生提醒,”孙延召点点头,“要是没事,那我就走了!” 中年人笑道:“年轻人,我还要劝你一句,老夫活得比你久些,可别嫌我啰嗦,这条路上有张锐这般的小人,可也有许多为了大义留名千古的豪杰 第31章 沧州阁主 此时孙延召才放下心来,拱手道:“晚辈受教了。听前辈的意思,此行来沧州不是为了孙延召?” 中年人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回答。 孙延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道:“如今的独腿地仙便只有一个了。” 中年人对孙延召的话好像并不意外,只是笑着点点头,说道:“善恶终有报。” 这时,碧空从后堂出来喊道:“大哥,我们阁主有请!” 孙延召向碧空点了点头,转头向中年人说道:“前辈,还有吩咐吗?” “你且稍等,我还有话要说,”中年人说道,“此地阁主我听说也是百色馆出身。你可听过佛经中的六尘一说。” 孙延召摇了摇头,穿越前他没有宗教信仰,也不愿去寺庙,现代有些寺庙存在的意义在于敛财更胜传播佛法,和尚也成了一种职业而非修行之人。新闻中经常看到和尚娶妻生子,开豪车,住豪宅,这等事屡见不鲜。 中年人笑道:“六尘即是色、声、香、味、触、法。此六尘污染心境,故称为外尘,你这一去,可要小心了。百色馆中人专修外尘污人心境,防不胜防。” 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说到六尘了,孙延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只得点头称是。随后他起身向中年人抱拳告辞,尾随碧空而去。 这段路比想象的要漫长。 他尾随碧空来到大屋的外头,从一个墙边打开密道,洞口有阶梯向下,阶梯两侧点着昏暗的油灯。要不是碧空先行一步,他是绝不敢第一个下去的。 一……二……三……直到数到二十个阶梯,才走上了平地,之后大概又走了十来步,来到一座大石门前。 石门上,雕刻着旭日骄阳的图案。 碧空扶着石门,回头喊道:“快来帮一把手。每次开门都累的半死。” 两人一人一边,这才推开沉重的石门,而门后的场景十分怪异。一间空空如也的方正屋子,屋子四方点着油灯,昏暗的灯光映射在白墙之上,除了悬挂油灯的四面白墙外。东、西、南、北四面还有四扇一模一样,雕刻旭日骄阳的石门。 随后碧空领着孙延召快速穿过一个个四方有门的房间,这些房间的布置一模一样。当推开了十几扇石门后,他逐渐失去了方向感,连之前记着的方向也渐渐模糊。 走了快有一刻钟,碧空突然说道:“到了!”随着吱呀一声的门响,眼前豁然开朗,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间小木屋赫然出现在其中。 孙延召左右观望,猜测自己已然顺着密道来到了城外。狡兔三窟,那密道的出口恐怕不止这一个。 “阁主,人已带到!”碧空朗声说道。 木屋的珍珠门帘被拉开,一名年轻妇人从屋中走出。 这妇人云鬓高绾,凝眉秀目,一身青绿的裙装包裹着略有些丰腴的身体。如星星一般的双眸望向孙延召,那巴掌大、妆容精致小脸随着笑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柔声道:“烦请先生过来!” 妇人的声音丝滑的如同蛋糕上的奶油,没有一丝一毫的阻塞感。而每一个字又好像细雨落在泥板那般婉转惆怅。 孙延召听的心神一荡,酥软的声音好似穿透大脑,激荡在心底深处,久久不能散去。 魔音?又或者是仙音?这又好像是所谓的ASMR,全称叫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通俗的说法就是颅内高潮。在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的感知刺激下,颅内产生一种独特、愉悦的刺激感。 他万万没想到沧州的阁主竟是一名年轻妇人,这妇人的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生亲近之感,甚至让他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初恋。那种感觉就像两人久未谋面,十几年后再次相遇时,却又忘不掉当年那一段埋藏在心底的感情。 好在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如今身处何地,赶忙收敛心神,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来。眼前的美人绝不是看上去的那般人畜无害。 阁主亲自把孙延召请入竹椅之上,柔声道:“先生稍等,奴家这就去准备茶水。” 孙延召连忙推辞:“阁主不必麻烦。” “今日先生来了,便是我柳芸的客人,哪里麻烦啦。” 随后这位柳阁主,取水,烧水,沏茶,准备茶具……一气呵成。 孙延召有意无意的一瞥,却又心惊胆战,这真的是免费可以看的吗? 阁主原本宽松的裙装,随着她蹲下烧水之际,巴掌宽的腰肢,宽过肩的两胯,就好像一个圆润的葫芦,勾勒出惊人的弧线。 不是有一句话,说是“屁股宽过肩,快活似神仙”。 孙延召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突然想起中年人临走前刻意提起的“六尘”一说,难道是提醒自己要小心阁主。可这哪里是什么外尘,分明是个女菩萨。 柳阁主端着托盘,摇晃着腰肢款款而来。托盘中放着青色的茶壶,两盏青色茶碗,还有一个盏琉璃碗,碗中放着几瓣殷红的花瓣。 孙延召连忙起身道:“劳烦阁主了。” 阁主笑道:“坐下喝杯热茶。”说着,轻轻拿起茶壶倒茶,碧绿的茶水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犹如一道小瀑布倾泻到茶碗之中,倒好了茶后,又用木夹从琉璃碗中,夹出一枚花瓣,轻轻掷到茶碗中,双手捧碗,递到孙延召身前。 “来,无名山茶配无名山花,先生可不要嫌弃哦。” “柳阁主的茶哪敢嫌弃,不知阁主今日招我所为何事?” “叫阁主倒显得生分了,虽不知先生的年纪,如若不嫌弃,叫我芸儿便是。来先喝茶。” 如此的热情,孙延召也不好再推辞,才刚接过茶杯,就觉一股令人沉醉的香气袭来,也不知是这花茶香还是身前的人香。 碧绿的茶水,只论卖相确实比方才中年人的黑茶强上百倍。 孙延召说道:“ 第32章 外尘迷人心 柳阁主瞪大着眼睛,盯着孙延召把茶喝下后,微微一笑,一只手拄着脸颊,好似一名怀春少女,慵懒的望着情郎。 “先生觉得这茶如何?” 即便是隔着薄纱,孙延召也觉得心跳加快,这柳阁主真好似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又纯又欲,让人难以招架。 “嗯……好茶。” “就~只是好茶吗?”柳阁主微微撅起粉嫩的嘴唇,又凑近了些,才道,“这茶可是我精心搭配的,不仅可以明目生津,还有各种奇效咧。” 两人只有一拳之隔,近的甚至可以瞧见柳阁主脸上细微的绒毛,同时一股诱人的幽香馥郁透脑。 什么奇效他不知,只觉身体越来越热,十分的舒服。至于明目生津,当真是无稽之谈,这不仅不能明目,眼前的重影还越来越多,柳阁主都成了影流之主。 “先生可知我是谁?”柳芸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是……柳阁主。”孙延召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坐在藤椅之上。 “错了,我是芸儿,”柳芸凑了过来,轻轻坐在孙延召的大腿上,柔声道,“先生为何整日戴着斗笠。” 感受着女子的柔软清香,孙延召顿觉全身炽热,一阵心神迷眩,口中回道:“遮……遮挡面容。” “难道先生是长得很丑?” “我……不丑!”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来,想要摘掉斗笠。却被孙延召下意识地抓住了手腕。 “哎呀,你弄疼人家啦!” 孙延召的手又松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柳芸娇羞地揉了揉手腕,嗔道:“不让看就不让看嘛,还不想看呢,芸儿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杰!”此言一出,他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精神也随之一振。 程杰?这可是他穿越前的名字,可为何会随口说出程杰,他这才开始意识到,如今自己变得有问必答,又回想起中年人的外尘一说,难道是方才的那杯茶有问题?但好在自己下意识的说出了穿越前的名字,不然自称孙延召,也不知柳芸会怎么做。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回想起电视中提及过可以用疼痛来抵御,虽然那都是影视作品中的描述,可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狠一咬舌尖,剧痛瞬间让他感到一股凉气从腹部直冲头顶。 “程杰?”柳芸口中念着,眼中满是疑惑,接着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爆炸,尸体!”孙延召故意像喝醉了酒那般,装作有问必答的状态。 “孙延召呢?” “死了” “到底是谁杀的?”柳芸急着问道。 “芙蓉花官,”孙延召停顿了片刻,“他们冲进去,爆炸!” 柳芸少女般纯真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僵硬、阴冷的微笑,“柳芙蓉?我听说是你领的路。” “是她让我做的,我……被她骗了。她杀了所有人。” “既是柳芙蓉,你又怎活下来的?” “我转头就跑。” “喝!胆小鬼,”柳芸轻蔑一笑,接着问道,“那柳芙蓉呢?怎没见她回来?” “弩队,她受伤,跑了。” “那个贱人还没死,八佰两可便宜她了,”柳芙蓉沉默了片刻,突然道,“程杰,你记住我的话,孙延召死了。” “他……是死了!” “没错,他是死了,但不是死于柳芙蓉,而是你独腿地仙程杰,知道了吗?” “是,是我杀了孙延召。” “好,你先睡去吧。” 孙延召也按照字面的意思假装睡去,眼睛半睁半闭,手中紧扣飞蝗烟。 柳芸一脸的怒容,晃着腰肢向门口走去。 当听到石门开启的声响,孙延召这才长舒了口气。那密道他是走过的,没个一刻半刻是很难赶回来。回想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内心有些五味杂陈,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知自己的表演到底骗过她没。 待确认柳芸不会往返,他这才起身到一旁的水缸中,取一瓢水好好的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冲击面部,才让他晕晕欲睡的脑袋清醒了许多。随后围着木屋走了一圈,又仔细观察了门前,确认没有什么机关,这才拨开珍珠门帘,走了进去。 进屋的刹那,浓香扑鼻,这股醉人幽香正是柳芸的体香。 木屋不大,陈设也比想象的简单。木质的梳妆台前,各种胭脂水粉整齐的排列着,一把菱花带柄的双鱼铜镜摆放其间。他随手打开衣柜翻看,里面挂着女子的贴身衣物。 孙延召倒对这些并不感冒,要知道他是见过大世面的,眼前的这些布料比起后世还是稍显多了些。 他关上柜子门,确认万无一失后,在屋中左右看看。最后把案台上一摞当票随手揣在了怀中。 就在他前脚刚关门,不远处密道的门也打开了,吓得他赶紧躺回椅子上装晕。这回来的不是柳芸,而是碧空。 他假装揉了揉眼睛,摇晃着起身。 “大哥果然功力深厚,这么快就醒来了!”碧空见孙延召还有些站不稳,连忙上前搀扶,“刚喝了茶,难免有些不适,还是坐下休息一会吧。” “这茶……”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了。” “这何喜之有啊,”孙延召疑惑道。 “先生瞧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取出信递与孙延召道,笑道,“打开看看。” 孙延召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钱庄的银票,上面赫然写着八百两白银。 “这是怎么回事?”孙延召问道。 “这是给您的报酬,这次阁主特批,白虹阁一分不取,大哥这八佰两一分不少。不仅如此月末无疑是要晋升到丙等中了。” 孙延召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柳芸把“孙延召”的人头算到了“独腿 第33章 度使召见 孙延召这次再来白虹阁,不仅稀里糊涂地拿了赏金,还要晋级丙等中,平白帮老怪赚了名声,要是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高兴。 赏金的这八百两白银可真不是小数目,对于没有任何积蓄的孙延召来说,有人送银子,为什么不要呢! 他接过银票,说道:“还想当面感谢阁主。” “阁主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碧空道,“我送大哥出去吧。” 随后二人穿过层层密道,回到大屋。孙延召本还想当面感谢中年人的提醒,可回去时人已不在了,现在想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这一趟下来,孙延召也算是收获良多,可也同样有个不能忽视的隐患。芙蓉花官行踪不明,让他感到如鲠在喉,每次想起那一剑,仍是心中一阵后怕。 此次剿“匪”的确声势浩大,子母连环,地动山摇。城中的大人们也都被惊动。可也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事情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贼人们的尸体虽被炸成肉块,辨别不清,可各种被炸毁的兵器残片,也侧面证明了这群人确实图谋不轨。 要说此次行动中,损失最大的也就是卢管营的这间祖屋了。 爆炸后的两日后他从城外归来,看见自家祖屋的惨状,虽是苦笑连连,却也并没怪罪孙延召和王差拨。 再说,他本就是个鳏夫,家中细软也被王差拨搬到了牢城营中。除了屋子外也并没有其他大的损失。 但一想到祖屋多了十几个惨死的冤魂,那就像是癞蛤蟆趴脚面,他不咬人膈应人啊。修缮祖屋后还要请道士做法,这都要一段时间,卢管营只得每日住在牢城驿中。 见卢管营有家不能回,孙延召也有些不好意思。八百两银子,他也想找个机会三人平分掉,就清池城的地价,几百两银子已可以买个三进的大宅子了,往后他不在了,起码也能心安一些。 几日后,有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镇沧州的横海军节度使张美回到清池城,听闻这次城中剿匪,就要召见孙延召三人。 当然张美更多是想借此事见一见孙延召,毕竟要他关照这个后辈的书信可不只一封。 卢管营和王差拨得知节帅召见赶紧去城中的裁缝铺件做件新官衣。 牢城营不过是地方厢军的一支小营,管的也是人人口中的“贼叛军”,即便在厢军中也不怎被人瞧的上,如今能得节度使召见,也算是扬眉吐气,祖坟上冒青烟了。 要说这横海军节度使张美本是后周旧臣,周世宗柴荣在位时发迹,从一名库房小吏官至三司使,掌管天下钱粮赋税。而后世宗南征北讨,张美坐镇汴京,军饷、钱粮从未缺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柴荣病死后。陈桥兵变,赵匡胤登基。 张美作为旧臣自然逐渐远离了朝廷中枢,而后移镇沧州,任横海军节度使。在北方积粮筑城,以供日后赵匡胤北伐之需。 如今张美的府邸坐落城中内城,内城虽不算大,却也有着货真价实的城墙围护。除了节帅府外,横海军下的签书判官厅、录事参军院也设于此,是幕职和诸曹官的办公之所。 卢管营,王差拨不过是营中小吏,并无品级,这几年进内城公干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三人一行来到节帅府前,叩门通报姓名,由两名年轻门子给领了进去。孙延召三人尾随领路的门子,好奇的四处观望。 这宅子要说确实不小,最起码得有三、四进院,但里面的园林景致没有半分的雅逸、奇巧之风。对于看惯了东京宅子的孙延召来说,眼前的景致着实有些寒酸了。他也没想到堂堂节度使的宅子会这般朴素。 顺着路走了不到百米,天色渐渐昏暗,只见不远处大树后的厅堂灯火通明,一盏盏华灯悬挂在屋檐下,这正是节帅府的大堂。 卢管营、王差拨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显然有些紧张。卢管营整了整衣冠,又用吐沫在碎发上抹了抹。王差拨则清了清嗓子,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发表。 三人来到堂前,门子高声通报:“孙延召三人带到。”门子拉着长音,好像唱戏的一般。 “都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听着些苍老。 孙延召三人赶忙一同进屋,才刚迈过门槛,卢管营突然高呼一声,倒身便拜:“牢城营管营,卢有进见过节帅。” 一旁的王差拨也有样学样:“牢城营差拨,王鹏见过节帅。” 孙延召刚想学着二人一般,却听里面人喊道:“免礼吧,过来说话。” 待起身之后,三人一并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桌前坐着一穿着布衫的瘦老头,这老头瞧着岁数可不小了,脸上的皮肤都有些皱吧,不过腰背挺拔,眼睛更是倍儿亮,看着精气神十足,不用说,此人定是横海军节度使张美。 张美细细打量了孙延召一番,这才点头笑道:“快入座吧,也别拘束喽,就当自己家一样,今儿老头子也没什么事,不急,先吃饱了再聊。怕你们吃不惯清汤寡水,特意让厨子做了几道拿手的好菜。” 他冲外面喊道:“上菜吧。” 话音刚落,下人端着人脸大小的瓷碗往里走,说是碗却更像是个盆。碗中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下人轻轻地放在了张美的桌前。 孙延召三人看的清楚,这不过是一碗清汤面条,上面撒着绿色的豆子咸菜。面条虽不少,可这一桌四个人,一碗够谁吃的。 面对三人诧异的目光,张美笑道:“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腥,你们的还在后头。” 说着又有几名下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只一会的功夫便摆上了桌子。四菜一汤,蒸的、煮的、炒的、荤素都有,只闻着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 张美吸了一口面条,见这三人没人动筷子,赶 第34章 豪言壮语 孙延召拿起筷子,每道菜浅尝即止,唯独羊汤最合他心意,一碗接着一碗。 而卢管营和王差拨很是紧张,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打哆嗦,夹起一小块肉往嘴里抿,即便是王差拨这等浑人,都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咀嚼声,就像个没出阁的大姑娘。 张美这老头颇懂饮食的礼仪和养生之道,从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主人不开口,孙延召三人也只有闷着头吃菜。硕大个厅堂除了张美吃面和孙延召喝汤的声响外,安静的可以听到细针落地的声音。 大约一刻钟张美才吃光了面条,举起大碗,喝了一口清汤,这才用手巾擦了擦嘴,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见主人吃完,孙延召三人也各自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就好像上课的小学生一般,腰板挺的笔直。 张美笑道:“怎么样,我府上厨子的手艺还可以吧,这厨子最初可是东京怀德楼的。就这碗羊汤,几年前我还要喝上几大碗。” 孙延召赞叹道:“确实不同凡响,汤鲜味美,羊肉细腻滑嫩,汤中满是羊肉特有的奶香气,相信应是用的小羊羔子肉,这一碗下去,身子立马热了起来。” 张美捋了捋胡须,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懂吃,与你那吃啥都是一股脑倒进肚里的老爹确实不同。” “节帅认识我爹?”孙延召惊诧道。 “说不上深交,可还是认识的。”张美说道,“一来我与你爹同朝为官,二来,我祖籍贝州清河县,咱们两家骑马不过半天路程而已。你们定州孙氏了不起,往前数百年,代代都有英雄好汉,老头子我也是佩服的。你也别叫节帅了,听着见外,叫一声伯伯就好。” 孙延召赶紧称是,叫了一声张伯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便宜爹虽然去了,影响却又好像无处不在。如今想想,倒是自己小瞧了自家的姓氏。 张美满意地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卢管营和王差拨,笑道:“卢有进,我这大侄儿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卢管营连忙站起,拱手道:“节帅说笑,我这贤弟虽年轻,但为人处世老成,平日里没少为我分忧。” “嗯,那就好,听闻这次剿匪,你家的宅子毁了?” “确有其事。”卢管营答道,“不过就是一间老宅,早就想重新修缮了。” 说起来,这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孙延召闻言也是有些惭愧,默默的低下了头。 “这帮贼人胆子不小,胆敢进城闹事,明个我便遣人把周边的山寨扫上一遍,也让这帮贼人知道知道,沧州到底是谁说的算。”张美眼睛一立,接着说道:“既如此,你也领着牢城营的兵一起走一趟吧。” 卢管营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施礼,朗声道:“谢节帅。”这出城剿匪的功劳唾手可得,对他来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要说此次也是沾了孙延召的光,不然这等好事哪轮得到他。 “好好干。”张美点点头,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差拨,笑道:“王鹏,老夫认得你。” 王差拨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被张美给点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俺这粗人,节帅也知道?” “哈哈,你可不是粗人,你是有本事的。记得去年咱们横海军军中比试,你们营的弩队让人惊喜连连啊。我特意遣人问过,说是你练的兵。此次剿匪你们弩队又立了大功,虽然动静响了些,可老夫我还是看重结果的。”张美沉吟了片刻,“你治军有方,既有本事,留在牢城营倒是埋没了你,不如去东军领部将一职吧。” 如果说卢管营是天上掉了馅饼,那对王差拨来说,从牢城营去东军当个部将官,统领几百人的队伍,这一遭就是登了天了。 可王差拨却没有谢恩,反而有些犹豫。要说他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可他是属犟牛的,认准的事绝不回头。一心念想的还是回到夜枭。 张美见此微微皱眉,心中大大的不悦,认为王差拨不知足,正要开口训斥。突然王差拨侧身一步,跪倒在地,稽首道:“节帅,俺不求当部将,只想回夜枭,求节帅成全。” 一旁的卢管营大惊,万万没想到王差拨胆子这么大,低声呵斥道:“你个犟牛,还不快住嘴。” 张美也有些诧异,他本以为是王差拨嫌官职小,可哪成想是想回夜枭。夜枭这只小股队伍是禁军精兵中的精兵,人虽少可号称以一敌百。常年驻扎在沧州以北,刺探军情,与契丹人打游击,深入辽国五京传递情报。可夜枭将士每每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时间长了真能安然无恙回来的却不多。 张美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虽然暗赞王差拨的耿直,可同样不喜欢有人拒绝自己,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了孙延召。 “大侄儿,此次你立下大功,待在牢城营大材小用,不如去签书判官厅领一职务吧。留在老头子身边也让人放心。” 孙延召低头瞧了瞧跪地不起的王差拨,回想起自己答应他的事,高声道:“伯伯,我想与王差拨一同奔赴夜枭,为国效力!” 此言一出,张美更是一怔,卢管营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王差拨则冲孙延召咧开了大嘴。 但孙延召这般不全是为了王差拨,也是有自身的原因。如今白虹阁悬赏虽撤下,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如若还留在清池城,时间久了,他还活着的消息早晚一天是要暴露的。 悬赏再次出现不说,藏在暗处的芙蓉花官也绝不会再给他机会。头悬利剑的滋味可不好受。就像张洛当初说的,最安全的地方恐怕还是军中,他也想同王差拨进夜枭避避风头。 孙延召高声道:“伯伯,您方才还夸赞我沧州孙氏代代都有英雄好汉,可如今到了这一代只剩下我这根独苗,延召戴罪之身,却连北地都不 第35章 雪中行 自那日酒醉,一晃过了两个月。 狂暴的西北风夹杂着漫天大雪呼啸而来。北方大地一夜之间冰封千里,万里雪飘。经历过北国冬天的人都说今年冷得吓人。 雪白大地上,一行队伍顶着狂风暴雪前行。他们大概有二十几人,各个低头缩脖,紧裹着厚皮毛袄子,生怕寒风经由一丝缝隙钻进来。 暴雪从后半夜开始已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这足有膝盖深的积雪,每走一步都让人倍感疲劳,雪从皮毛靴子与小腿的缝隙中钻入了进去。渐渐的,脚越来越湿,越来越冷,最后冻得毫无知觉。 今日已走了足有两个时辰,他们就好像一只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大部分人的脸上竟没有露出半分疲态。一路上饿了嚼上几口干粮充饥,渴了抓起一把雪含在口中。 站在这支队伍最后的两人,踏着前人踩的一个个雪窟窿,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这被前人踩实的雪地,让他俩少遭了不少的罪。 其中的那名少年问道:“还多久可以扎营?” 他身旁的汉子答道:“俺也不知,这雪要到了齐腰深,咱非冻死在这不可。” 这二人正是孙延召和王鹏。那晚有节度使张美点头,他们回去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清池城,来到了沧州北面的珺县等待一同前往夜枭的新兵。 孙延召接着问道:“你之前去的时候也走雪地?” “俺那都是好多年前了,记得好像是立夏前后去的,热的咧,要把人晒化了,”王鹏突然咧嘴一笑,“朱将军看到我回来了,会不会请我喝上一杯。” 风雪之中传来一声冷笑,一精瘦的汉子停下脚步,讥讽道:“酒可能会喝上,是敬酒还是罚酒可就难说了。” 王鹏的脸有点挂不住,“刘唐老弟,当年俺走的时候,你还追着屁股后面喊俺一声哥,如今怎阴阳怪气的。” 刘唐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冲着孙延召道:“你二人也享了一路的福,上前开路去吧。” 雪地里一纵列走在前头开路肯定是最累的,王鹏怨声道:“俺这一老一小就算了吧。” “想要违抗军令?”刘唐也不客气,伸手握住了刀柄,“你也知道夜枭的规矩,抗令者斩。” “行,刘唐你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俺这贤弟可是……”王鹏粗着嗓门喊道。 孙延召见状赶忙劝阻,“好了好了,刘副将,我们二人上去便是,等我们先穿上雪鞋。”说着从背后拿出两个用树枝制作的长条状物品,王鹏也骂骂咧咧的拿来。 刘唐想看着二人搞什么鬼,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穿好“雪鞋”,踏入队伍一旁的雪地中。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双腿并没有沉入松软的雪中,而是到了小腿肚子处便停了下来。 王鹏踩得雪嘎吱作响,笑道:“真行啊,这雪鞋管用。昨晚没白忙活。” 原来昨晚天黑前,孙延召瞧着远处乌云压寨,就知必有一场大雪,赶忙寻找可用的树枝来制作雪鞋。 雪鞋说白了就是增加脚与雪地的接触面积,利用绳子把柔软坚韧的枝条缠绕在一起,鞋头呈翘起状。走起来时,脚尖朝上,脚跟朝下,模样有些像是现代的滑雪双板,但更短,更宽,且更轻巧。这种设计可以有效防止双腿在雪中下陷。 孙延召、王鹏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领路。可众人很快发现,新的领路人不过是方便了自己,把问题抛给了第二排的人。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紧裹身上的皮衣,艰难地挪动双腿。 在如此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唯有有准备的人才能活下来。一名只穿着厚棉衣的新兵先撑不住了,突然脸朝下,趴在雪中一动不动。他身边的人只冷漠地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 刘唐注视着将要冻死的新兵,皱眉沉默不语。在这暴风雪中,他也实在无能为力,最后只得摇头继续踏上路途。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傍晚时分大雪总算是停了,可刺骨的北风仍肆无忌惮的在原野上嚎叫。 走了一天,所有人都累坏了,刘唐下令扎营。与其说是扎营,倒不如说是自由活动,各自想办法扛过这一夜。没本事的即便半夜冻死,怕也没人给收尸。 刘唐从怀中取出鹿皮子做的小酒囊,猛地灌了一口酒,这股热流就好像一根烧红的火棍,顺着嗓子眼捅到了肚中,一身的寒气瞬时退去了多半。 他摇了摇酒囊,空的彻底,只一天就喝光了。今日队伍里有三人永远留在了白茫茫的原野之上,即便是见惯了生死,他的内心仍是唏嘘不已,其实这些本可以避免的。 今日扎营所在的石头山光秃秃的,雪虽停了,可也不知明天又有多少人能醒过来。想到此处,刘唐又叹息了一声。 队伍在山坡一侧的背风处扎营,众人各自准备晚上的栖息之处。正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们或许是禁军中的精锐,上了战场可以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可面对大自然的拷打,身心皆已溃不成军。这一夜对他们而言,毫无疑问是最艰难的。 稍有经验的,如刘副官不辞辛苦,到远处林子里砍了些木柴生火,虽挡不住刺骨的寒气,但也能勉强能暖暖身子,撑几个时辰。 而孙延召穿越前曾有过雪地生存的实践。作为资深的要命赞助商“瑞得哞”一年中也会组织一些极限生存活动,不时的请些各方面的大神来教学。 “雪洞”就是他从某位光头生存大神那里学到的。 孙延召冲王鹏喊了一声:“二哥,来帮我挖洞。”说着从背后的长形背囊中,拿出两个小型的工兵铲,把其中的一把扔给了王鹏。 这工兵铲是孙延召出城之前特意找城中的铁匠打造的缩小型版本,随身携带很是方便。 王鹏在 第36章 枭巢 雪洞通道的宽度可供两人并排爬行,高度大概有半米,而洞的最里面空间稍大,有一个用做睡觉的平台。由于冷空气下沉的缘故,夜晚的冷空气就会下降到位置稍低的通道中,而身体散发的热量则停留在雪洞上方的平台处。 待他们完成了雪洞,倒退着爬出洞口时,发现刘唐正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雪洞。 刘唐见他二人出来,轻咳一声,起身冷着脸道:“睡在雪里,明儿我可不会拖两个死人出来。” 孙延召心说这刘副将倒生了一副“刀子嘴”。 “刘副将,这是我爹教我的,到底冷不冷,爬进去躺一会就知道了。”孙延召说道,“不是有一句话说是‘口说不如身逢’嘛。副将可以先试试。” 刘唐还从未见过雪洞,难掩心中的好奇,蹲下身子又观察了片刻径直钻了进去。 孙延召露出了微笑,趁这个时间与王鹏去林子里多拣些柴火,准备晚上生火先去去寒气,尤其是烤一烤冰冷的双脚。 一会功夫,两人捧着一大捆较为干燥的柴火回来,孙延召则特意在松树上搞了一大把松树胡子,来当引燃物。 二人回到雪洞前,就见一旁的雪地上,正有一人撅着屁股,在努力的挖洞,王鹏哈哈大笑:“俺说刘老弟,这是干啥呢。” 刘唐从洞口出来,干咳一声:“我可不是学你们。也想挖个试试。” 王鹏还想过过嘴瘾,可孙延召开口道:“何不让大家每人挖一个雪洞。这样夜里也能舒服一些。” 刘唐思索了片刻,高声喊道:“都来这里集合。” 随后由孙延召讲解挖雪洞的要领,大伙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当然也有几人表示无所谓,执意要靠着篝火在这冰天雪地过上一晚。 第二天一早起来,孙延召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这才钻出雪洞。经过这一夜,雪停了,风也停了,东方的天际,那天地相接之处,一抹疏淡的胭脂红,终于涂上了鱼肚色的天幕。 “兄弟呐,你那雪洞真神了,这一夜睡的舒服,比那淡春楼的软床还暖和。” 一名身材结实的黑脸汉子迎了上来,这汉子叫韩猛,大家都称他为猛子,原来忠武军麾下,后随着王全斌攻克过西蜀。这一路上,他这人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逢人就讲当初他们凤州路步军攻克西蜀的过程。 孙延召笑道:“睡得好就行。” 不只是猛子,其余人看孙延召的眼神也比之前热忱了许多,纷纷上来说话。 正在这时,刘唐也从洞中钻出来,一脸的神清气爽,上前拍了拍孙延召的肩膀,“这洞……确实不错。” 待众人集结后,他们又继续向北前进。 …… 夜枭的营地离大宋最北面的县城不过四、五天的路程,可由于暴风雪的缘故,他们的进程比预定的要慢上一些。到了第七天的傍晚才将将到达枭巢。据说此次朱将军也在巢中疗养。 眼看太阳向西走了,衔山的落日,映着皑皑白雪。 刘唐领着队伍,开始向一座山上进发。下过雪的山路最是难走,你永远不知道积雪下到底是什么。 高耸的树木遮挡住了仅存的那点晚霞,四周渐渐黑了下来,刘唐点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在前方带路。 走到半山脚,队伍中段的一人脚下打滑,一步踏空滚下了去。随着树枝断裂的喀嚓声越来越远,四周的一切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黑暗之中,初来乍到的新兵也不知下面到底有多深。刘唐举着火把转身回来,望着经由众人指认的位置,紧皱双眉,显然对下去救人很是犹豫。 孙延召上前说道:“刘副官,咱们去救人吧!” 刘唐摇摇头,“谁下去?是你下去还是我下去?天太黑了,坡又这么陡,等明个一早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 孙延召还要说话,却被一旁的王鹏伸手拦住,摇头道:“他说的没错,现在下去很危险。之前没敢告诉你,这就是夜枭,几年后,咱们这些人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刘唐也点头说道:“不错,在夜枭庸人注定活不下来。”说罢,头也不回的上前头领路。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只有确认好了脚下安全才会踏出下一步。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刘唐停下了脚步,举起火把挥舞了一通,看样子应是某种旗语。很快,黑暗中也出现几盏火把,接着便是摩擦的声响,一股略带潮湿的温热空气迎面而来。 夜枭营地的门被打开了。众人随着刘唐一同进入其中。借着火把的光,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山洞里足有四五层楼高,温度也在冰点之上,洞中空气温暖而又潮湿。 刘唐冲着门口的两名士卒喊道,“你们把人带进去,我先去将军那复命。”随即拐向右边的岔路。孙延召等人则被士卒带向了左手边的通道。 刘唐拿出火折子,一盏一盏地点燃悬挂在墙上的油灯。这条通道尾端,墙的一侧,刺骨的寒风经由大腿粗细的石缝灌注进来,正发出阵阵的啸声。 洞的深处弥漫着大量的水雾,洞中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刘唐穿过层层水雾,来到一座热气腾腾的大池子前,池子里正坐着一年近半百,银发银髯老汉。 老汉抬起头,笑道:“刘唐回来了。” 别看着老汉一脸面容,好似个庄稼汉,年轻时可是杀人的魔王。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无功自然无名。 朱将军年轻时是柴荣的一名亲卫。巴公原一战,他冲杀敌阵,斩杀上百敌军,一战成名。而后统领夜枭,虽少有亲自下场的机会,可夜枭神出鬼没,深入敌后,刺探军情。直接或间接死在夜枭手上的契丹人不计其数。 朱将军虽威名不显,可熟识他的契丹人都称他为汉人 第37章 下马威 刘唐拱手施礼:“将军,刘唐来复命了。” “刘唐啊,来,下来暖暖身子,你这一路辛苦,”朱将军说道,“去一去身上的寒气,可别像我一样,年纪大了,一到了冬天就浑身痛。” “是!”刘唐随即宽衣解带,露出一身腱子肉,一丝不挂地进入了温泉之中。这一路冰天雪地好多天,如今才算回到了家。 朱将军问道:“此次回去可见到了节帅?” 刘唐答道:“实在不巧,节帅回了清池并未见到。据我与县令交谈得知,南方还在收拾巴蜀的烂摊子。” “这么多年了,还在巴蜀折腾吗?”朱将军叹息一声,“昨夜有探子回报,契丹人磨刀霍霍,等着明年冰雪消融,就要挥军南下,沧州实无险可守,咱们任重而道远啊。” 刘唐沉默不语,即便把外出未归,生死不明的都算上,夜枭也才不过四、五百人,又如何能够阻挡契丹的十几万大军。 朱将军接着问道:“此次给咱们抽调了多少人。” “不到三十人。” “一年比一年少了。”朱将军埋怨道,“死的比来的还要多。” “听他们这些新兵讲,如今都知北方凶险,没人愿意主动来。这一批临时补充的兵员有些还是犯了军法的。死了、残了都不可惜才送到咱们这来。” “唉,血性的男儿越来越少,”朱将军道,“遥想十年前,能来夜枭还是一种荣誉。可如今……算了不提了。” 刘唐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此次沧州还出两人,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 “谁啊?” “王鹏!” “他娘的!”朱将军猛地站起,“他还敢回来,要不是当初你们这帮兄弟给他求情,老子当时就斩了他。你让他给老子滚,现在滚回去。” 刘唐赶忙劝道:“将军息怒,王鹏是主动请命来的,不正是您方才说的血性汉子!而且这二人是节帅亲批,恐怕不好撵走。咱们夜枭可不能成一只孤军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留在帐下效力也是好的。” 一听是节帅亲批的,朱将军闷哼一声也不好发作,问道:“另一个是谁啊?” “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叫孙延召,看着细皮嫩肉,不像是军伍出身!可……” 刘唐话还未说完,便被朱将军打断。 “胡闹,我看张美也是老糊涂了,咱们这整来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做什么,一次送来两个拖累,”朱将军接着说道,“给老子往死里操练他们,这娃娃受不了,自然就回去了。” “将军的意思是让鲁文山去?” 朱将军突然有些犹豫:“你让鲁文山收着点,可别弄出人命来!” “将军放心,文山虽严苛,可还是有分寸的,”刘唐问道,“将军可要见一见王鹏?” “见他个球,让他给老子死一边去。”朱将军问道,“对了,这一路顶着暴雪,这帮新兵表现如何,有没有可造之材?” “呃……”刘唐有些犹豫,“有倒是有一个。” 朱将军看在眼里,“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 “正是那名少年孙延召。”随后刘唐讲述了这一路的所见,从雪鞋讲到雪洞。朱将军也是连连点头。 …… 经老兵介绍,孙延召这才意识到此处是个天然的堡垒。洞穴深处不仅有可供日常用水的地下河,竟然还有一孔温泉眼,有了天然温泉水的加持难怪这里如此的温暖。 除了这二十多名新兵外,山洞里大概驻扎着五六十人。 孙延召这帮新兵被领到一个开阔的休息区,横七竖八的摆着许多木床。而一旁的巨型灶台上正煮着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们已经整整啃了七八天的干粮,这些天在冰天雪地里急着赶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虽然嘴上硬撑着,可实际早已精疲力竭。如今瞧见肉汤,眼睛都冒着绿光。在老兵的安排下,排着队,一人分上一大碗。 孙延召也不知这是什么肉,反正炖烂了,闻着香,吃着更香。一口喝进去,浑身都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吃饱喝足后,他与王鹏随便找了两张相近的木床躺下。 躺在温暖的床铺上,孙延召只觉阵阵睡意涌来,眼皮也渐渐发沉。这才刚沾上木床,一旁的王鹏便传来了雷霆般的呼噜声。 孙延召双手枕在头下,望着黑乎乎的石顶,听着四周的雷鸣声,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巨响在这山洞中回荡。 孙延召揉了揉眼睛起身,四周还是黑乎乎的,身在洞中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一旁的王鹏骂道:“他娘的,十年前就这么整,如今还这么整。” 众人眼前正站着一名中年人,这中年人身材瘦长,穿着一身褐色短衣,手持铜锣正不停地敲打着。那对三角眼平静得就好像一潭死水。 见所有新兵都起来了,中年人这才停手说道:“我叫鲁文山。从今天开始由我主持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不合格者,受二十军棍,自行离开。你们也是老兵,军法想必也能熟背于心,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说的话别说。” 他扫视一周,指着孙延召道:“看来你就是孙延召了,将军让我关照你。” 孙延召心道张美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看来有这层关系,到哪里都累不着。 鲁文山高声道:“全体,绕山跑两圈。孙延召八圈。子时前未完成者,军棍二十撵回沧州。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别想跑岔路,林子里布满了机关陷阱,如若一不小心触发了,非死即残。” 孙延召闻言一怔,他也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不由地皱紧了眉头。一旁的王鹏脸色有些不善,说道。 “老鲁,这是俺的小兄弟,咱们兄弟十几年没见了,看俺的面子算了吧。他年纪 第38章 天生斥候 王鹏狠狠瞪了鲁文山一眼。与孙延召一同向山洞外走去。正巧山洞口两个老兵一前一后抬着一人正往里走。 借着射进来的阳光,孙延召看得清楚,这不就是昨日失足滚下山的那人,瞧这模样应还有一口气在。这样的天气,既没摔死更没冻死,也真是命大。 孙延召问道:“他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搬运的老兵,打量了孙延召一番,说道:“运气好,卡在一棵树上,一夜冻坏了,但人死不了。”说着继续抬人往里走。 最后面的鲁文山冷笑道:“还有心思多管闲事,你跑完怕比他好不了多少,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孙延召没有理会鲁文山的话,而是停下脚步转头注视着远去的伤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王鹏见状问道:“怎么了?” “没事,应是我想多了,”孙延召摇了摇头,“咱们走吧” 随后,众人一同下山来到山脚处。这一片可以说是层峦叠嶂,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而夜枭驻扎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座,称不上雄伟,甚至在群山间还有些不起眼。 即便如此,真要绕着群山的山脚跑上一圈,怕也得有十几里地。 鲁文山指着日出东方的方向,说道:“从此处向东绕着跑便是,拐角处架设着标识,再次提醒你们不要妄想抄近路,林子里布满了对付契丹人的陷阱。”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向山上跑去,疯疯癫癫,口中大喊道:“我不要再跑了,我要回家。”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此人名叫杨和,扬州人士,据传是当了逃兵才被人扭送来凑数的,南方人哪里见过这等风雪,赶了几天路,内心早已崩溃。 鲁文山冷笑一声,手指从怀里一掐,猛地一甩,也不知甩的是什么,就听嗖的一声,杨和哎呦倒在了雪地中。 王鹏悄声道:“这就是鲁文山的的飞石。十几步之内石无虚发,没事可别招惹他。那石头实心的砸一下可挺疼。” “你被砸过?”孙延召悄声问道。 王鹏干笑两声,也不答话,显然也是默认了。 鲁文山抬头瞧了瞧太阳,高声道:“绕山一圈大概二十里地,众位还请努力。” 除了孙延召、王鹏外,其余人只需两圈,不过也就是跑个半程马拉松,现在才上午,离子时还早的很,即便是走也是可以走完的。 可绕山八圈却是两个马拉松的长度,子时前(23点)跑一百六、七十里地,可真是要了人命了。 一般来说,现代的普通跑者大约需要五到六个小时跑完马拉松全程,而精英跑者则要三到四个小时。如今没有沥青马路,没有高科技的跑鞋,没有轻便的运动服,他不禁为自己和王鹏担心了起来。这绝对是个考验。好在时间上还算充裕。 鲁文山一声令下,已有人先动了起来。王鹏连忙招呼孙延召一起。说起来那日暴雪过后,已多日晴天,积雪也化了不少,路面踩实了就成了一层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滑倒。众人脚下也不得不小心起来。 孙延召更年轻,身体素质更好,脚步也更加轻快。他对王鹏说道:“二哥,我在前面给你破风开路。你跟在后面便是。”王鹏也不知道什么破风,反正两人一前一后向东奔去。 此时除了躺在地上的杨和外,其余人等皆已出发。鲁文山搓了搓冻的有些刺痛的手,正准备向山上走去,这时迎面碰上了下山的刘唐。 刘唐笑着对鲁文山道:“哥出手真狠啊,我听人说,一开口就是八圈,也是多了吧,就是咱营里的老兄弟,真能完成也得脱层皮。他俩行吗?” 鲁文山沉默了半晌,瞅了眼远处越来越小的黑点,答道:“这都是将军的安排。他俩做不到,不如趁早离开。倒省事了。” 刘唐无奈地摇了摇头,跟鲁文山这个闷葫芦沟通起来也是有些犯难,也怪自己在将军面前多嘴,非要提孙延召、王鹏作甚。只好陪着鲁文山一同上山休息,又派些闲的无事的老兵下去监督。 很快,这个上午就过去了,太阳已正当午。 这帮新兵大多都是从禁军抽调。而能入禁军本就是精挑细选过,身体素质自然不差。一上午,大多数人已跑完了一圈,有的停下来休息一会,啃几口干粮,补充一下体力。心急的则干脆脚下不停,边走边吃。 孙延召和王鹏二人哪敢停歇,双腿不停,奋力跑着。到了第二圈末,王鹏也没了刚开始的劲头,渐渐跟不上孙延召的脚步。没办法孙延召也只能降低脚下的速度。 时间一晃而过,而到了下午。新兵大多完成了绕山的两圈,他们结束后回到了温暖的枭巢中。而孙王二人仍在不懈努力着,他们又越过起点,一圈接着一圈。 “第五圈了!” 鲁文山望着渐行渐远的日头,微微皱起了眉,这般下去,不仅子时前可以达成绕山八圈的任务,恐怕新兵的记录也会被破他们破掉。 “没想到吧?”刘唐不知何时出现在鲁文山的身旁,“年轻人腿脚真是利索。那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带老王,怕是跑的更快。” 鲁文山瞅了一眼刘唐,却没有说话。 刘唐接着说道:“怎么,怕自己当年的记录被破掉?” 鲁文山摇了摇头,“他比我当年强。靠着双腿,一日奔行两百里,天生的斥候,要不是将军吩咐,还真是个好苗子。” “惜才了?惜才就放他们一马。”刘唐说道。 鲁文山面如平湖,可内心却早已掀起巨浪。惜才?并不是这样,而是他也想要下场与其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的脚力更强。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气温渐渐下降。要不是天上的这轮明月,正照亮这片大地,恐怕今夜会异常的难熬。 还有最后一圈了。 俗话说, 第39章 学好文武课 见王鹏已经要不行了,孙延召只得回身在一旁打气:“二哥,最后一圈了可别放弃,就是走也要走完。” 王鹏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挪动脚步,孙延召怕他摔倒,提起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 渐渐地,孙延召感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赶忙说道:“二哥,别忘了你的梦想,好不容易才回来,可别放弃。再坚持一会。” 他也不知王鹏到底听没听进去,反正肩膀上的压力松了一些。赶忙继续打气,这最后二十里的路程,他的嘴一刻不停地说着,说到后面不知该说些什么,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甚至讲述起了一千多年后的那个世界。 “二哥你知道吗?我晚上做梦都会去另一个世界里,在那里人与人交流,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也可以瞬间听到对方说些什么,他们管那玩意叫手机,只有巴掌大小,可以随身携带;还有一个用铁做成的大鸟叫飞机,几百人可以坐在其肚子里,一个小时就可以飞几千里地;科学家还发明了一种恐怖的武器,代号叫‘小男孩’,一发就能杀死上百万人。” 两人一路走,孙延召一路说,从现代科技说到了国际政治,又从国际政治说到了男人经久不变的话题—女人,比如那些岛国老师们是如何以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来填满邻国男性乏味生活的。” 说到女人,王鹏终于不再沉默,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好兄弟,你真能吹牛逼,那娘们再好能比得上柳莺阁吗?” “二哥,吹不吹牛逼先不说,你看。”他指着远处的火光道,“咱们就要成功了。” 话音刚落,孙延召就觉得自己的肩膀如千斤般沉重,而王鹏的双腿已跪在了地上。吓得他赶忙伸手去探鼻息,索幸还有气,应该只累的昏了过去。 眼看只剩下最后几公里了,这最后一段路说什么也要走下去。他蹲下身子,把熊一般的身躯背了起来。 王鹏个子高,脚尖还在地上拖着,这分量压得人差点断气。 孙延召自言自语道:“二哥,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还打了一架,这回可算是扯平了。” 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经过了一天的奔波,早已累的头晕眼花,脚掌上的水泡都不知破了多少个,每走一步都火辣辣的疼。如今还要扛着个两百斤的人,每一步都是一次考验。 远处的火光,看似近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咬了咬牙,闷着头向前走,能走一步是一步吧。火光越来越清晰,火把的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此时刘唐和鲁文山正在寒风中等待,他二人的中间站着一名老汉,这老汉正是朱将军。他们目视着孙延召背着王鹏来到终点。 这几里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点处,孙延召终于坚持不住,躺在了地上。 朱将军一对虎目,紧盯着这名少年郎,默默地点头。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少年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做的,之前听到刘唐的赞赏,还是耳听为虚,如今亲眼得见,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他又把目光又转向了已昏迷过去的王鹏,抿着嘴微微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丢人现眼,这个岁数了还不长进,让个娃娃给背回来,”朱将军冲着身后几人道:“你们给这废物抬上山去。” 后面举着火把的几人冲上前去,拦腰抱腿,接过王鹏。孙延召躺在雪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心道:今天总算熬过去了。 而后孙延召也被人抬上了山。一觉醒来,他浑身上下疼得就好像被一头大象反复碾压过一般,回到枭巢的记忆也完全消失了,自己怎么躺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只这一天,他就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日在张美面前嘴硬。边军又不是只有夜枭,换个轻松些的,哪怕看守粮草,喂喂马,当个伙头兵也好啊。可如今上了贼船,想下船也是晚了。 黑暗之中,周围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艰难地爬起,伸了个懒腰,瞧见正熟睡的王鹏,突然想起昨夜自己说了好多话,也不知他还记得多少。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就好像黑暗之中有人正盯着自己。他茫然地扫视了一周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还以为是过于疲劳产生了幻觉,又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远处终于传来脚步声,这人来到休息区后,高声喊道:“起床!都起来了。” 此时醒来的人不多,除了孙延召外,寥寥无几,看来经过昨日的消耗大多数人都很疲惫。 而这人也不客气,举起手中的铜锣,又是一阵猛击。直到把所有人都吵醒才罢休。 王鹏也正是在此时悠悠转醒。 “二哥觉得如何?”孙延召笑道。 “浑身都疼啊,真疼死了!特娘的,鲁文山这老小子真狠,俺记下了,要不是有好兄弟你在,俺怕是废了。” 这时只听鲁文山高喊:“所有人,吃过早饭,前厅集合。” 待鲁文山走后,王鹏才说道:“之前觉得这老小子挺老实的,现在看是一肚坏水,不知今日又怎么折腾咱呢!”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咱先祭一祭五脏庙,吃饱了再说。”孙延召经过了昨日的一番折腾,今天反而是无所谓了。 随后两人狼吞虎咽的吃过早饭,随着人流一同来到前厅。 前厅就是刚进洞穴时的空旷大厅,此时大厅中摆放了很多木椅,鲁文山与一名穿着淡青窄袍的年轻汉子站在中央。 “这是要干什么?”孙延召悄声问道。 “不知道,先看看吧!”王鹏答道。 “你不是过来人吗?” “当年可没变着法子的折磨人,”王鹏恨不得咬碎后槽牙,愤恨道,“ 第40章 这里也要上文化课 孙延召说什么也没想到,今天上的竟然是文化课。这不就是现代的情报机构嘛。 这时猛子喊道:“先剃个秃顶的!”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鲁文山摇了摇头,“首先,那不叫秃顶,叫髡发。髡发露顶,头戴巾子的都是有官职的契丹人。一名汉人剃髡发反而让你更显眼。别忘了辽国同样生活着许许多多的汉人,他们并不需要髡发,跟我们一般无二。还有人知道吗?” 这时又有人说道:“那不如找个契丹娘们!”这一回笑声的更大声的,几个军痞还吹起了口哨。 “安静!”鲁文山否决道,“怎么,要个契丹娘们帮你们刺探军情不成?你们就这点本事吗?还有没有人可以回答?” 这时孙延召说道:“语言,会说契丹语。” 想要融入一个不同文化习俗的圈子,最起码要会说对方的语言。不然就成了两个哑巴互相比划。 这次鲁文山点了点头,“不错,会说契丹语,自然就更像一名辽人,我们夜枭每人都要会说契丹语。我身边的这位就是你们今后的契丹语先生宋浩,好好学习。你们这些人中可有会契丹语的?起身我看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中只有两人站了起来。 一人是王鹏,而另一个则是当日滚落山崖后被救回的那人,此人名叫吴海之,自称从西京洛阳来的。当日他被抬回来时都快不行了,哪知才两天就生龙活虎。 “倒是把你给忘了。”鲁文山轻蔑的对王鹏冷哼一声,转头对宋浩道:“试试那矮个子。” 宋浩随即冲着吴海之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吴海之也叽里呱啦地回复。 孙延召悄声问道:“他们说的什么?” “宋浩问他哪里学的契丹话。”王鹏说道,“吴海之说他当年在洛阳的礼宾院待过,契丹话是必备的。” 宋浩又随口问了几句,吴海之也对答如流。 鲁文山满意地点头,“好,说的很是地道。既如此,吴海之,你就协助宋先生教大家契丹语。”说罢转头离开。 孙延召穿越前,虽说不上是语言专家,可因为有瑞得哞的赞助,经常一年在外,全世界参加各类极限运动比赛、活动。他不仅会说普通话、广东话、英语,甚至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语、法语都没问题,可以说是真正的走遍天下都不怕。但契丹语,只一上午的学习,真真让他生不如死。 他本想向王鹏请教请教,可王鹏到底是个粗人,讲了半天讲不到点子上,让孙延召逐渐崩溃。反而吴海之倒是很健谈,主动过来讲解契丹语该如何发音,这可算是帮了大忙,此次也让孙延召和吴海之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上午学了契丹语后,下午又开始学旗语。而后又参观夜枭的武器库,里面陈列着各种机射暗器,简单如单发的单筒袖箭,还有一次六发的梅花袖箭。圆筒射石子的袖炮。 里面还有一间专门存放火器的,用隔离水气的油布遮着。有人专门讲解各种火器的用途。取出了几样给众人做演示,除了早就见过的神火字母连环外,还有一种引线专门惊喝马匹的响雷。 随后的一个月里,除了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跑山外,还有各种不同的训练:兵器、拳脚、弓弩、契丹语与契丹习俗、审讯、侦查、旗语、骑术、攀登。一个月后,每项训练都会进行一次考核,会根据自身的擅长与非擅长项进行以后的任务分配。 当然每一种训练都不能含糊,这是他们日后能否独当一面的关键。这一个月里,孙延召和王鹏没少受鲁文山的刁难,可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时间过的飞快,一个月转瞬即逝。各项考核也陆续开始。 此时,温泉池里,朱将军正优哉游哉地泡着温泉喝着黄酒,冬天本就是休养生息的季节,泡温泉就是极好的养生之道。 刘唐来到池子旁恭敬地问候:“将军。” 朱将军睁开双眼,漫声道,“考完了?今年有几个好苗子?” 刘唐答道:“除拳脚外,其余考核皆已完毕。如今只有两人各项考核均为甲等。” “哦?都是谁啊?” “孙延召和吴海之。” “嗯,那孙延召倒不让人意外,可吴海之又是谁?”朱将军说道,“老了,记不住太多人了。” “吴海之就是第一天来时滚落山崖的那个。”刘唐提醒道。 朱将军这才想起,“那小个子啊,不容易,倒有些像当年你和鲁文山了。” “他们恐怕比我和文山兄还要出色,”刘唐请示道,“马上就要比试拳脚了,将军可要过去看看?” 朱将军又喝了一杯黄酒,笑道:“正缺下酒菜呢,走,一起过去瞧瞧。” ……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高悬头顶,蒸烤着大地。也正因气温回暖,拳脚比试才破天荒的安排在了在山下进行。 山脚下平坦地上,几名精壮士卒正用工具推开地上的积雪。这个冬天,冻土硬的跟石头似的,铁器敲打地面发出当当的声响。 朱将军在众士卒的簇拥下来到校场,他的出现令所有人都倍感意外,毕竟他这老寒腿的毛病人尽皆知,冬天多在洞里修养。 鲁文山赶紧迎了上去,拱手道:“将军来了。” “凑一凑热闹,”朱将军问道,“对阵可分好了?” “这是名单,请将军过目。”鲁文山赶紧把纸递了过去。 朱将军扫视了一番。这么多名字,他能叫出的寥寥无几,只知道孙延召、王鹏和吴海之三人。他见三人的对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如此倒显得无趣了。”朱将军冲鲁文山道,“改一改,孙延召对阵吴海之,我倒是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好苗子。” “是!”鲁文山命人把两人分到了一组,随后重新向新兵 第41章 好像有点软 眼前的黑老汉无论穿着模样,都像个庄稼人。可吴海之却清楚,这是普天之下最最难缠之人。 黑老汉本名叫朱浩然。传说战国时期刺客朱亥的后人。当然这个名头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害怕。真正让他束手束脚的,是那场亲眼所见,发生在六年前的清风驿血案。 六年前,正是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柴荣开展的伐辽之战使契丹人连连败退,连失益津、瓦桥、淤口三关及瀛州、莫州、易州等地。在这种失地丧师的情势下,契丹人终于对南唐多次请兵夹攻后周的来聘做出了回应,契丹皇帝主动派出国舅出使南唐,以求联合对后周进行南北夹击。 契丹国舅长途跋涉入唐,夜宴于清风驿,正当笙歌燕舞,酒兴正酣之际,朱浩然从天而降,手起刀落收走了契丹国舅的人头。 而后,纵使馆中高手尽出,却也不能阻拦其离去,更是被朱浩然一人一刀取走一十五条人命。国舅被刺杀,此后南唐契丹失和,制衡中原的计划也画上了休止符。 一场刺杀,仅仅是一人一刀,便改变了天下的格局。 那一战,朱浩然直从清风驿杀到了东然河岸。他提刀浴血奋战,杀的浑身溅满了鲜血,就好像这人世间生啖血肉的恶鬼一般。 如今虽过去了六年,可那一幕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作为当时的见证者,深知此时妄动不过是找死罢了 他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来,心中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耐心。 对决很快就要开始了,所有参加比试的人都各自做着准备。 夜枭的拳脚比试自然有夜枭规矩。归结下来不过六字:简洁、快速、致命。要求十招之内定胜负,分生死。 只因夜枭的将士多在敌后,不可与敌人有过多的纠缠,多浪费一点时间,就多出一分危险。所以只允许十招之内降服对手。 第一个登场的便是王鹏。王鹏摇晃着胳膊走入场地中央,今日朱将军来了,他说什么也要表现一番。 孙延召振臂以示鼓励,喊道:“二哥!” 王鹏则挥手回应道:“瞧好吧。” 此次他的对手身材上就吃了大亏,两人站在一处,就好像一头大棕熊对上一头梅花鹿,还没打上,就好像胜负已分。 鲁文山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王鹏也不用什么巧妙的招式,就像大棕熊那般,仗着皮糙肉厚,一身蛮力,压低了身子扑了过去。 面对这等庞然大物,他的对手有些不知所措。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只一个照面,王鹏便抓住了对手的肩膀,一个过肩摔把对方摔在地上。 只听这新兵疼的哎呦一声,额头砸在坚硬的冻土上,顿时眼冒金星,额头起了大包,好似南极仙翁,瘫软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一招制敌! 王鹏开心得就像一个孩子,拍着胸脯,绕场一周后才退回到孙延召的身旁。 朱将军两手互插在袖中,冷眼瞧着王鹏的表现,摇头道:“咋咋呼呼的,啥也不是。” 鲁文山插话道:“这回各项考核,除了契丹语外,其余皆不如当年。” “毕竟老了十岁,又舒服活了这么多年,能这样也算不错了,”刘唐说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朱将军瞪着眼睛,呵斥道:“老夫都没说老,哪轮到你们了。” 鲁文山不敢接话,赶紧宣布下一场比试。 而后的两组打斗也是稀松平常,很快就结束,看的朱将军只打哈欠。到了第四组,则是孙延召对阵吴海之。两人来到场地中央。 朱将军来了精神,问道:“你们看谁能赢啊?” 鲁文山说道:“自然是吴海之。” 刘唐犹豫了片刻也说道:“应是吴海之了,之前兵器比试见过他的家传剑法,确实厉害,拳脚应是不差的。即便是我和文山,怕也拿不下。” “哦?还有这等本事。那可要好好瞧瞧。”朱将军微微点头。 随着两人来到场地中央,鲁文山高声道:“开始。” 孙延召、吴海之两人同时一拱手,喊道:“请!” 此时的校场就像一座象棋棋盘,两名棋手都在考虑如何在十步之内将杀对手。孙延召先手,脚下猛蹬,率先一记冲天炮击其面部。 可吴海之好像早就看透了一般,侧身轻轻躲过,随即一拳回击对手肋部,就待孙延召想要格挡之际,突然化拳为掌,手掌犹如一把铁钳紧紧钳住了孙延召的手臂,另一只手化作手刀劈向其肩膀。 朱将军微微点头:“分筋错骨,这一手不错,才刚接手就有杀招。文山可知这是哪家的功夫?看着倒是有点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啊!” 鲁文山摇头说道:“招式柔中带刚,不像是军中的。看似轻飘飘不着半点力,可每一招都暗藏杀机。” 刘唐也道:“与他的剑法类似,应该也是家传的吧。” 场下,孙延召叫苦连连,他万万没想到吴海之手法娴熟,双手快如闪电,这一下如若化解不了,自己这膀子就要被卸掉。电光火石之间哪容得深思熟虑,下意识的提起右手挡住对方手刀。可不料想一道黑影后发先至直击他的肘部。 “啪”的一声,吴海之的脚尖准确地踢到孙延召手肘的麻筋上。这一下,孙延召半边身子都麻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恐怕不是吴海之的对手。 吴海之一击得手,双目寒光四射,以指为剑,直插孙延召的咽喉。此时的孙延召一只手被钳制,而另一只手却还是麻的,面对吴海之的剑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就要破釜沉舟,突然一个下潜,猛地冲向吴海之的腹部。 这一招不按常理出牌,吴海之更没想到孙延召会这般鲁莽,赶忙松开手,双脚向后一蹬,想要跳出圈外。可他却也低估了孙延召这一个月跑山的苦练。 第42章 果然没安好心 就在刚才两人还像野兽般在地上互殴,可此时却突然结束了。画风转变之快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他们回想方才的比试,无论怎么算也没到十招啊!鲁文山不解地看向刘唐,刘唐眼中有些迷茫。 此时朱将军拍了拍手道:“好,打的好啊!一个招招凌厉,一个殊死一搏,这才是夜枭,依我看就给这二人甲等吧。文山,既然有两个全甲等,也别等半年后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这个月就指派任务,谁先成了,谁就是新兵都头。” 鲁文山其实有些犹豫,觉得才一月有些早了,可军令如山,还是拱手道:“得令。” 看过了孙延召和吴海之的近身肉搏,随后的比试淡然无味。结束后,众人一同回到枭巢中。 孙延召坐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的触觉,以他前世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对女人的了解,绝对没错,那就是女人的欧派! 他又仔细回想,以结论向前反推。果然,这一个多月来,还从未见过吴海之与他们一同去温泉里泡过澡,也从未见过吴海之在他们面前换过衣服。 难道真是一出所谓的木兰从军,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戏码?想到这,他觉得吴海之可能有什么苦衷吧,毕竟一个女人深入军中已不容易,按军法是要斩首的,毕竟是一条人命,那自己也没必要去揭穿她的身份,得过且过吧。 孙延召正想的出神,这时一双大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问道:“怎么了兄弟?” 王鹏在校场上一招制敌,自认为在朱将军面前露了把脸,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还在想方才的比试。”孙延召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更不敢把这事告诉王鹏,怕他守不住秘密。 王鹏笑道:“有啥好想的,反正在俺的心中就是你赢了,走,今晚有鹿肉,赶紧吃几口去,不然都让那帮犊子给造了。” 随后王鹏拉着孙延召到了前厅中,此时已有不少人正在就餐。孙延召目光扫视了一番,却没有吴海之的身影。 而随后的几天里,吴海之早出晚归,巢中总不见她的踪影,就好像刻意避着孙延召一般。其实孙延召也没有拆穿她的意思,甚至还有维护之意,可对方既然避而不见,那索性也就顺其自然吧。 考核已尘埃落定。这一个多月可给他们憋坏了,整日不是训练就是上“文化课”,搞的这帮大老粗头都大了几圈。 这日鲁文山召集众人来到大厅处,准备派发任务决定都头的归属。 经过几日的休整,他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高昂。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真刀真枪的干契丹人。他们早早就到前厅,围坐在鲁文山的身旁。 孙延召和王鹏来的最晚,搬了两把椅子坐到了最外围。 鲁文山见人已到齐了,高声道:“兄弟们,将军发话,此次都头的归属由结果定。孙延召!吴海之!” 两人同起同声道:“在!”随后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吴海之难得地笑了笑,就好像那天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孙延召也点头示意。 只听鲁文山接着说道:“你们二人出列,如今我们夜枭兵员不足,这半年来积压了不少的活儿。这几日我与刘副将挨个看了后,从中选出了两个最急迫的。第一个,西南方百里内有一伙契丹骑兵,大概百人左右。他们在大宋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几个庄子……你们自己去看吧,总之这个任务不留活口。如果有咱们大宋的俘虏,务必要救出。” “第二个,北方七十里地的秃头山有一个辽人的哨所,里面大概驻扎几十人,这山头算是咱们北上武清的必经之路,如今被辽人占据于我军部署极为不利。这个任务就是清空秃头山的辽人。至于都头的归属,最后自会由将军评判,你二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孙延召和吴海之皆摇头,唯有王鹏起身道:“老鲁,夺哨所,剿骑兵到底怎么分啊?” “吴海之带人剿骑兵,孙延召带人夺哨所,”鲁文山笑道,“你们可满意?” 吴海之率先拱手道:“得令!” 孙延召没想到吴海之这么快就同意了,百里之内找寻一支孤军,还要凭借十几人剿杀百人的契丹骑兵,听起来难度更大一些。 王鹏咧开了大嘴,竖起大拇指,道:“还得说是吴兄弟大气,老鲁啊,关键时刻你也是真够意思,让俺兄弟当都头。” 王鹏这股混不吝的劲儿也是真招人烦,鲁文山冷笑道:“那可要提前祝你们好了。” 散会后,孙延召,吴海之各自挑选人手。 王鹏,猛子,吴前等一帮平日与孙延召交好的纷纷加入了他的队伍。瞧这些人的态度,显然心中认定都头非孙延召莫属。 这帮人围成一团,吴前拿出自酿粮食酒,给每个人分了那么一点。王鹏举杯高声道:“兄弟,哥哥提前恭喜你了.祝咱们旗开得胜。干了。” 众人同饮后,也回去各自准备了。可孙延召却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迟疑道:“二哥,总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要不咱俩明天走一趟,过去探查探查?” “行,听你的!”王鹏喝过酒,脑子反倒清醒了些,也认为这事从头到尾都太过顺利。 第二天一早,孙延召与王鹏带好干粮、兵器、地图向众人告辞。 两人一路向北,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向秃头山进发。对他俩而言,七、八十里地,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 两人起了个大早也没急着赶路,骑着马到了下午才将将到达地图上标识的哨所附近。 孙延召拿着地图与四面的山头比对,说道:“看样子,出了这片老林,再往前走上几里地的就是秃头山了。” 王鹏手打莲蓬,眯着眼眺望远方,很快,他指着其中一座山:“他娘的,让你猜着了,这老鲁果然没 第43章 真正的难题 大多数的山是有坡度的,下面宽上面窄。 可远处的这座秃头山,二三百米高,是个直上直下的大石柱子,山顶远看圆滚滚,光秃秃,就像一个油光锃亮的大光头,难怪会被叫做秃头山。 孙延召大感不妙,皱起了眉,接过地图又比照了一番,还真是这座山!这么看来,确实易守难攻,再看眼前的地势,只要出了老林子,就是一小片开阔平原。平原上的一切都被秃头山上的辽人收入眼底,别说几万大军,只怕上千人都不好通过。 他说道:“这山想上去,怕是不容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王鹏心中早就把鲁文山的十八代祖宗都臭骂了一顿,想了想才道:“白天不好过去,等晚上天黑咱俩再摸过去。” 孙延召也同意,两人没生火,分了分干粮,坐在石头上等着太阳下山。 就待西边的山间只有一丝红晕时,两人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白色披风和特殊靴子。这种靴子,只鞋跟就有二三指高,踩上去就跟小高跷似的。靴底的纹路大多是以熊、老虎、野猪和鹿的掌印为底,这样走在雪地上就不会留下人的足迹。这也算是夜枭冬天雪地侦查的标配。 随着最后一抹晚霞融入山间,两人一前一后就像是鹿的四条腿。他们才刚出了林子,远处的秃头山山顶隐约有着点点亮光。 孙延召指着山顶道:“二哥快看。” “还真是,”王鹏一脸忧愁,“这该如何是好,上山难啊。” 其实孙延召也有些气馁。可来都来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种石头山易守难攻,他们人数又处于劣势,正面强攻绝不可取。 借着夜色,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平原,直奔秃头山而去。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摸到山脚下,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静等东方拂晓之时再好好观察一下四周的地形。 冬夜难熬。他俩又不敢生火。四周既没有树木枯叶,又没有厚厚的积雪,最后只得找个背风处,像个蝉蛹般蜷缩着身子保暖。半夜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狼嚎声让他们睡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两人红着眼睛,冻得哆哆嗦嗦,起身活动身子。抬头观望,此处群山环绕,雾气蒙蒙。两人在山谷之中绕着秃头山山脚步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起点。 “看到上山的路了吗?”王鹏悄声问道。两人一前一后模仿鹿,王鹏在后面多要盯着脚下,山上的事反而没怎么看。 “西侧有条小道有人为开凿的痕迹,好像可以上去。”但孙延召脸色铁青,一脸阴霾,接着道,“就是路太窄了,只有一步宽,边上就是悬崖,咱们十来个人,对方只需两三人手持长枪,弓弩就能堵死咱们。” 王鹏闻言也有些急躁,骂道:“好他个鲁文山,俺找他去。” “找他又有什么用,当时你情我愿,都是说好了的。” “不然就算了吧,总比送了命的好。”此时的王鹏也有些后悔,就如同个瘪了的皮球,一张口就是泄气的话。 孙延召停下脚步,正回想方才的一路所见。就在这时,王鹏声音低沉而又急促,食指竖在嘴前,说道:“嘘,快趴下,有人来了。” 两人赶忙卧倒,铺上白斗篷盖住身子。抬眼见不远处一人手持弓箭,正蹑手蹑脚的随着雪地上的蹄印前行。还好他们二人卧倒的位置在一小坡后,阻挡住了来人的视线。 孙延召赶忙拽了一把王鹏,急声道:“咱们快走,他跟着蹄印来的。” 他赶紧四处张望,正巧不远处有一条两步宽冻得结实的小河,这小河许是山上的泉水或者天气暖时化的雪水形成的,如今已冻成了冰面,走在上面并没有脚印。 “咱们往那边走,跟好了,”他一拽王鹏,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踩上冰面后,又向小河的上游跑了几步,藏到岸边一人高的岩石后。 猎人跟着蹄印来到小河边,左右张望了一阵,用契丹语咒骂道:“艹,跑哪里去了。” 这猎人踏过小河,蹲下身子在河的另一侧仔细查探,最近时,离孙延召不过两三步远。 此时王鹏紧握腰刀的刀柄,只要猎人再近一步就痛下杀手。孙延召赶忙把手轻搭在王鹏的小臂上。 他摇摇头,示意不可为。此行任务是侦查而非杀人,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不然绝不能痛下杀手,如若打草惊了蛇,让辽人有了防备,日后恐再难有机会攻下秃头山。 契丹猎人找不到鹿的踪迹,也有些着急,双手放在嘴上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其实这是在模仿雌鹿的叫声。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来了一名契丹人,这人扛着朴刀追了上来,喊道:“剌特,鬼叫什么。鹿呢?” 剌特不悦,回身喝到:“飞了!” 来人脸阴了下来,“飞了?难道鹿还长了翅膀。” “说不定呢。不然哪里去了。” 来人冷哼一声,也来到河边查探,发现确无鹿的蹄印,也感到有些奇怪。难道鹿真的飞了不成? 孙延召躲在岩石后,暗自庆幸拦住了王鹏,不然杀了一个后面还有一个,非出大事不可。 剌特左右看不到蹄印,发狠喝到:“搜,找不到鹿,谁都别回去。” 孙延召闻言也有些紧张,他俩所在的岩石可经不住细搜,到时非露馅不可。他冲王鹏打了个眼色,就要先下手为强,击杀这两契丹人。 就在将要动手之际,河下游的枯木后,突然露出一个鹿头来。剌特眼疾手快,张弓搭箭,只听得嗖的一声,利箭飞出。箭矢在鹿屁股上开了一个血花。 鹿吃痛,疯狂向林子里奔跑。 剌特喝到:“扎到屁股了,追!”两人向鹿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孙延召、王鹏见人走远了,这才长吁了口气。此时天已大亮,再待下 第44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王鹏顺着孙延召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都瞪直了,说道:“兄弟你糊涂了,这山壁直上直下,你看上面还一层冰,这怎么上去?” “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就有办法!”孙延召信誓旦旦道。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他坚信自己能办到,甚至还有些手痒难耐。 秃头山整体上与他前世在美丽国攀登过的酋长岩有些相似。酋长岩高达914米,而秃头山充其量不过两三百米高度。虽然高度差了许多,但冬季秃头山的岩壁,尤其是上半部分全是冰层,这对他来说是新的挑战。 孙延召穿越前曾挑战过世界的不同山峰。而如今,这座秃头山又成了他的新目标。他微微一笑,就好像再次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等到夜晚,他们穿过平原,骑上马返程。在回去的路上,孙延召时不时地傻笑。 一旁的王鹏瞧得心里发毛,还以为孙延召受了什么打击,心里有结想不开。他想着回到枭巢,可要好好劝一劝自己这兄弟。 路过枭巢时,孙延召突然一鞭抽向了马屁股,马儿吃痛,四蹄腾起,向南狂奔,他回头喊道:“咱们走!” 此举可给王鹏吓坏了,连连高喊:“贤弟,我们到了啊,还往哪里去。”可见孙延召跑远了,只好追了过去。 一炷香后,孙延召在前驻马等待着。 王鹏赶了过去,生怕刺激到孙延召,支支吾吾的,想好该如何开口才道:“兄弟,当逃兵,可是要杀头的。” 孙延召闻言一怔:“逃兵,谁当逃兵? “兄弟你听俺句劝,俺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胜败乃兵家常事,别往心里去,咱不能学楚霸王啊。要俺说这都头不做也罢。”王鹏眼神中带着关切。 孙延召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说什么呢,我是要去珺县找那老铁匠打点东西。” 王鹏才知自己误会了,只好傻笑两声,化解尴尬。 随后两人纵马扬鞭,不日到了珺县,进了县城不敢耽搁,直奔铁匠铺子而去。 这铁匠铺平时多给庄稼汉打打镰刀锄头之类的,战时吃紧,也会帮忙打造兵器,说起来还是当初县衙差役推荐他们去的。 两人来到铺子外只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刚撩开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铺子外还是寒冬三九天,铺子里却已是入暑的三伏天。 矮壮汉子一身短打,手中的夹钳正夹住一根烧的火红的长条,往长筒的铁罐子里一伸,就听滋啦一声响,白雾瞬间飘出。 老铁匠猝火后重新取出铁条,拿起一枚小锤,在铁砧上认真敲打了一通。 他们站在门口等老铁匠干完活,王鹏虽有些不耐烦几番想要上前,却也被孙延召拦住。 敲了好一阵,老铁匠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孙王二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用黑不溜秋的麻布擦了擦手,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孙、王二人也算是老主顾,虽然要求打造的东西稀奇古怪,可架不住出手大方,财神爷来了还有往外撵的不成。 孙延召上前说明来意,在一旁的草纸上画了画简易草图,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其中细节。 老铁匠虽然打了一辈子的铁,可还从没见过冰爪、冰镐和冰锥、他还以为是什么奇门兵器,哪敢开口多问。双方定好了价钱,老铁匠又收了一部分定金,才算把活儿给接下,并承诺两人后天来取。 枭巢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平日里吃喝供给不愁,可再怎的也不如县城中齐备。这一个多月来,两人也受不了少的苦,王鹏都瘦了不止两圈。 如今回到珺县可算是鱼入大海。两人找了间城中老店甩开腮帮子狠狠造了一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吃了个遍。晚上躺在温软的床上睡了一个安稳觉。 之后,孙延召每日都去铁匠铺监工,而王鹏则白天吃吃喝喝,晚上出去尽情潇洒。 一晃两天过去了。二人一大早取来了攀冰的器具,骑上快马一路不停,不日就回到枭巢。他俩才刚进大厅,一帮人就围了上来,正是与他们一组的猛子、吴前等人。 猛子急了:“都几天了,还以为你们在秃头山出事了。” “猛子哥,我错了,”孙延召也知自己做的不够稳妥,连连道歉,“让大家担心了。” 王鹏听的口干舌燥,上前一步,“俺说兄弟们,这不是回来了嘛,先让俺们喝口热乎水,有话一会再谈。” 吴前面色不虞,:“能不急吗?吴海之今早已带着人出发了,咱们比他们整整晚了一天。” 孙延召连忙安抚道:“吴大哥稍安勿躁,他们走他们的,咱们真急不得,不是有句话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秃头山易守难攻,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根本难以攻破。” 随后他把当日在秃头山的所见所闻给大伙讲述了一遍,听得众人胆战心惊。也知此行艰难,确要从长计议。 “孙兄可有了好对策?”吴前追问道。 “好对策不敢说,确有一个想法。”孙延召从背囊中取出攀冰的器具摆放在桌上,“我准备从绝壁爬上去。有了这些,应该可以穿过最上面的冰层。” 众人听闻孙延召要一人从绝壁攀上去,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并纷纷表示绝不可行。 “那大家可有更好的主意?”孙延召问道。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言语。 王鹏赶忙帮腔道:“你们放心,有俺兄弟俩,这事办的妥妥的,今天睡个好觉,明一起出发。” 众人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点头各自去做准备。 这时,刘唐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孙王二人,挥挥手道:“来吧,朱将军有请!” “什么事啊?”王鹏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刘唐说道,“别让将军等久 第45章 传来噩耗 刘唐推开石门,门里灯火通明,由人工开凿的五步见方空间里,唯有一张铺着老虎皮的木床和一套木质桌椅。正中央的大椅上朱将军正挑灯夜读。 “将军,人已带到,”刘唐拱手道。 “好,你先下去吧,”朱将军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刘唐拱手悄然退去。王鹏像是老鼠见了猫,忐忑地站在一旁。 朱将军挑眼瞅了瞅孙延召,闷声道:“可找了你们好些天,还以为死在了秃头山。” 孙延召连忙道:“将军,我二人确去秃头山探查了一番。” “哦?如何?”朱将军放下手中书,正了正身子。 “确是一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孙延召说道,“路上还碰到了契丹猎人,差点动起手来。” 朱将军朗声大笑,“文山蔫坏,秃头山岂是容易拿下的。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小道。四面皆是绝壁。到了冬天这帮契丹人还专门烧水往壁上浇,最后成了一层冰墙,哪也上不去。” 王鹏被晾了好久,一听朱将军骂鲁文山,也算是找到共同话题,咒骂道:“就是说,老鲁老了老了,干的不是人事儿。” 朱将军瞪了王鹏一眼,呵斥道:“文山今日这般,还不是因你当初贪恋女色,害的他那一营的兄弟枉死!” 王鹏罕见的露出了愁容,低下头一言不发。 朱将军冷哼一声,“几日前从沧州收到了几封日常信件,没想到其中一封竟是给你俩的,节帅亲笔。” 孙延召大吃一惊,赶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以为是叫你二人回沧州,看过之后才知空欢喜一场。人生无常,你二人也别想太多,信给你们。”朱将军把信件推到了桌边。 孙延召双手接过,借着油灯的光亮,展开读过,额角顿时冒出冷汗,就犹如三伏天进了冰窖一般。 信中大概讲述在他们出发去珺县不久,卢管营不声不响被人杀死在牢城驿的房中,死前还遭受了各种非人的折磨。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孙延召已猜到了凶手是谁,可想不到柳芙蓉的手段竟如此的毒辣,找不到自己拿别人开刀,卢管营多好的一个人。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际,王鹏凑了过来道:“兄弟怎么了?让俺也看看。”说着一把抢过信,孙延召再想拿回已来不及。 只见王鹏突然吼道:“不可能,大哥活的好好的……这封信绝不是节帅亲笔,定是有人冒充,是谁?俺劈了他!” 王鹏脸色惨白,拿着信的双手微微颤抖,整个人就好像飞掉了三魂,走掉了七魄,呆坐在冰冷的地上,口中不断地嘟囔着什么。 “唉……”朱将军看在眼里,也轻叹一声。 “二哥,”孙延召蹲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道,“还不定真假。” 王鹏闻言,眼中突然有了光,“对,一定是假的……假的……”可这话,他连自己都骗不过,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说起来,他与卢管营共事十余载,称得上莫逆之交,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今日得知卢有进走了,他哪里还忍得住,眼中噙着泪水,高呼一声:“大哥啊。” 王鹏这一嗓子,孙延召感到更加自责,手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这时,王鹏猛地从地上坐起,一只手拽着孙延召,另一手揉了揉眼睛,道:“大哥定是被奸人所害,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兄弟,咱们走,先到大哥的坟前祭拜,然后再找出凶手给大哥报仇!” “放肆!”朱将军猛地甩出手中书呵斥道:“好你个王鹏,今日又要撂挑子?如今宋辽之争,正是用人之时,老夫给节帅个面子,你们要走可以,但以后就别回来了。” 听闻朱将军放人,王鹏说道:“兄弟,咱们走!” 孙延召连忙出言劝阻,“二哥,咱们得有始有终。卢大哥走了我也很难受,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想想秃头山,咱们走了,他们真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要走也要等去了秃头山再走。” “去他娘的秃头山。”王鹏猛地一甩,怒道,“自从你来了清池城,大哥好吃好喝供着你,老宅炸了也没一句怨言,如今遇了事,就推三堵四。以后俺没你这个兄弟!”说着就大跨步往外走。 “二哥等等。”孙延召赶忙呼喊,追了出去。 朱将军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这个好苗子。” 孙延召追了上去,伸手想要拉住王鹏,就准备把事情跟他讲述一遍,口中道:“二哥等等。我有话说。” “跟你说不着!”王鹏甩了几下,也没甩开孙延召的手,见不能挣脱,气的转身一脚踹去。孙延召着实心中有愧,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王鹏一怔,本是想让孙延召退去,也没想到他躲也不躲,这一脚踢得结实,直踹到了孙延召的跨上,他一时站不起身。 王鹏看在眼里,稍一犹豫,还是一跺脚,骂了声“白眼狼”转身便走。 孙延召见王鹏走远,也只得叹息一声。 片刻,王鹏来到大门,守卫给拦了下来,问道:“这个时辰,要去哪里?” “给老子开门,俺要走。”说完就要硬闯。 守卫哪里肯放,拔出手中刀,就要动手。嘈杂声引来了许多人把王鹏围在中央。也有不少与他熟识的上前来劝,可哪里劝的住。 正在他们对峙之时,外圈传来喊声。 “让一让,”此时刘副将穿过人群,来到了王鹏身前,目光冷峻,声音平淡道:“传将军令,放行,王鹏,踏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王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别看外面黑灯瞎火,可他气的一路的嗷嗷直叫,怕是鬼怪都不敢近身。 夜路难行,加上气温骤降,他走的急也没带上御寒的衣物,走了一会冻的哆嗦 第46章 真假吴海之 此时王鹏倒有心回去,可之前把话说绝了,哪里抹得开脸面。只得在山门附近瞎转悠,等人下山来找,想着给个台阶也就顺坡下驴。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半个人影从山上下来,心中又带着点怨气,寻思:“既然不找俺,那俺走了便是。” 夜里不好赶路,就找个了背风的山沟沟小憩一会,想着只要天一亮,就直奔清池城,许是折腾的累了,靠着一棵树下眯了一会。 一睁眼已是第二天旭日初升,王鹏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正欲滴落的口水,起身伸了个懒腰,昨夜睡的正酣还不觉得,今日起来尾椎骨痛的慌,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咯着自己的屁股。 他低头细瞧,自己原本坐着的位置,好像一个圆圆的铁块埋在地里,只露出一个头儿来。 他赶紧蹲下身子,敲了敲冻得邦硬的土,用手指猛的一抠,扒起一大块来。然后顺着土的边缘掀起一块块土来,终于露出了鹿皮的刀鞘。 王鹏抓住刀鞘,一把从土里拽了出来,拔出刀刃在阳光下一瞧,正是一把大宋禁军的制式笔刀。这笔刀在军中并不罕见,可出现在荒山野岭之中就稀奇了。 就像猎人不会丢弃猎弓,农夫不会丢弃锄头,士兵也不会丢下自己的随身佩刀。没人会丢下自己吃饭的家伙。 况且这笔刀刀刃锋利,保养极佳,刀鞘显然也是特意换过的,鹿皮所制,入手舒适,谁又会把这埋到树下。 他盯着这把笔刀思前想后,捂着额头说道:“怎么总觉得哪里见过。刀鞘看着眼熟啊。” 他起初也没在意,还以为自己记差了,旋即把目光又转回了土坑,突见坑中土里露出皮毛衣衫的角,他心中登时明白了七八,破口大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坐你上面睡了一晚。” 他赶紧拍了拍屁股,寻思了一会,说道:“既然碰上也是有缘,俺给你收尸便是。”说着蹲下身子扒起土来。 王鹏起初用手挖,两手不一会便冻得红肿刺痛,赶紧在怀中捂了一会又接着挖,还好尸体埋的很浅,很快便露出大半个身体。 如今正值隆冬,万物归藏的时节,他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尸体上并没有生虫,也没看到任何动物啃食的痕迹。心想这人运气不错,好歹留了个全尸。 他赶紧往两手上吹了口热气,随即拽着尸体两脚猛向外拉。王鹏天生的蛮力,硬生生把尸体从土里给拽了出来。 这一出来不打紧,可给王鹏吓了一跳,这尸体手脚齐全,没被开膛破肚,可唯独一张脸皮硬生生被人剥了去,如今还能清晰看见脸上烂肉的轮廓。 饶是王鹏也没见过这等死法的,骂道:“谁他娘干的缺德事,死了也不给留个全尸,哪有剥人脸皮的。” 他想了想,好歹坐人身上睡了一觉,即便称不上善缘,总算是孽缘吧,怎么也要给人把坑挖的深一点,埋了尸体,立块牌子,也算做一分功德。 他蹲下身子,双手合十:“俺说兄弟,莫见怪,不是摸你东西,实不知你姓甚名谁,一会的碑不好立,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现成的。” 说完,王鹏这才正眼瞧了瞧尸体,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尸体虽然没了脸皮,可就是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敲了敲脑壳,在尸体的怀中、袖中等可以藏物的位置一通摸索,竟被他找到一枚羊皮酒囊,这酒囊入手光滑,外面用烙铁烙了一个吴字和一朵梅花。 “这,这是吴……吴海之?!”见到酒囊,王鹏彻底想起来了,当初在来枭巢的路上,他冻的哆嗦,三番五次想要管吴海之要上一口酒喝,酒虽没喝上,可记得清楚,那酒囊就是白羊皮子外面烙着吴字和一朵梅花,这笔刀也想起来了,不就是吴海之背在身后的。可眼前这具尸体显然已死了多日,可酒囊、笔刀却又是吴海之之物。 他心想:“这人要是吴海之,那枭巢里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有点超纲,脑袋一时间没转过轴来,都有点要烧冒烟了。 “不对,不对啊,俺得捋一捋。”他蹲在地上,仔细回想这一路上与吴海之的接触,突然好像抓到了点什么,吴海之跌落悬崖……他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大喊道,“糊涂啊!原来这才是真吴海之,枭巢那是个假的。” 可为何有人要假冒吴海之进枭巢?难道是契丹的探子?俺那兄弟岂不是危险了。突然,他的心突突直跳,好像有着不好的预感,猛地站起身,转头对着吴海之的尸体说道:“兄弟,十万火急,俺先走一趟,等回来再帮你收尸啊。” 他说罢就向枭巢的方向跑去,口中念叨着:“兄弟,你等等俺,可别出事啊。”说起来,他其实也没走多远,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回到了枭巢。 大白天明晃晃的出现,守卫也不客气,张弓搭箭说道:“你回来作甚。” 他也不答,径直问守卫:“找俺兄弟,快开门。” 站着上方暗哨的守卫只是答道:“刘副将说了,不让进。识相的赶紧走,不然我们可要射了。” 王鹏也自觉理亏,有点哀求的意思,“那俺不进还不行嘛,你叫俺兄弟出来见一面就行。孙延召。” 守卫盯着王鹏看了半晌才道:“他后半夜带人去秃头山了。” 话音未落,王鹏转身就往秃头山跑,口中又念叨着:“兄弟俺来了,还等着你再给俺讲手机,飞机和各种为艺术献身的老师们。” 从枭巢此行去秃头山一二百里的路,孙延召众人不敢耽搁,是骑着快马的。而王鹏只靠一条双腿哪里追的上。但好在他去过一次也算是老马识途,一路过去半点也没耽搁,半路跟着北上的马蹄印,快到傍晚才将将摸到林子。 此时的林子中,十几匹军马正栓在树下,人却早已不 第47章 薄冰 今夜月明星稀,空中没有半点的云彩。冷清的月光映照在苍莽的大地上,就好像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王鹏冻得哆哆嗦嗦,口中咒骂着:“他娘咧,冻死俺了!”说着晃着大脑袋脱下皮袄,重新反穿在身上,把灰白的皮毛露在外面。 虽然月光皎白,可有了灰白狼皮的保护色,他也不怕被山顶的契丹哨所发现,一路小跑快速突破了小平原,来到秃头山的山脚处。他绕着山脚来到北面的绝壁悬崖,终于在崖壁下找到了夜枭众人。 此时一众兄弟正聚精会神地抬头往上看,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王鹏掐着嗓子说道:“兄弟们好啊。” 这一声吓得众人纷纷炸毛,拔刀的拔刀,搭弓的搭弓,一人眼尖瞧清来人是谁,这才赶紧摆了摆手。 “王鹏,你可要吓死我们了。差一点把箭放出去,”猛子捂着心口,上前问道,“你咋回来了?” “还不是舍不得你们,俺兄弟上去了?”王鹏搓了搓冰凉大手说道。 “还舍不得,啊呸,鬼都不信,”猛子指着悬崖说道,“喏,上去了,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要不你上去找他。” “你他娘的,”王鹏的体型就像一只大笨熊,悬崖绝计上不去的。夜枭攀爬,王鹏的成绩是所有新兵中最差的一个,他也知猛子拿他打趣,抬起一脚,骂道:“你怎么不上去?” 猛子捂着屁股往后跑,轻声道:“王哥,小点声,契丹狗还在上头呢。” 王鹏赶紧捂嘴,小声问道:“啥时候进攻?俺跟你们一起。” 猛子回道:“有王哥出手,那今儿妥了,咱们等延召的信号,等他上去清了山顶和小道的哨所,就冲上去。” 王鹏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办法把我兄弟叫下来,今儿不攻了。” “这都没影了,怎么叫?再说了因为啥啊?”一旁的吴前说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说不攻就不攻嘞?” 王鹏只好把人叫来围拢在一起,把今早所见所闻给他们讲了一遍,示意那个假吴海之可能是契丹的细作。 猛子皱起了眉头,挥挥手说道:“不可能。那长的一模一样啊。” 吴前也说道:“你是不是看错,魔障了?” “脸皮都扒了,那能不一模一样吗?”王鹏没好气回道,“你魔障俺都不能魔障!”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没什么好主意。 吴前说道:“大家听我说,如今人肯定是叫不下来了,即便真如王哥说的,吴海之是契丹的细作,可也不能把延召一扔,咱们先跑了啊,依我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不能舍弃兄弟自己先跑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 孙延召已足足爬了两刻钟,此时身体正卡在一道裂缝中休息,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他两手叠在一起,一会放在嘴前不住的吹气,一会又放在怀中取暖,即便是带着露指的手套,可手指仍冻的没了知觉。 此时低头向下看去,下面漆黑一片,就好像是百丈的深潭,抬头向上看,除了无穷无尽的岩壁再无其他。 孙延召蜷缩着身子,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回想起穿越前的事来。 “当年和阿洁一起攀QZ岩时,晚上睡在吊床中,悬在崖壁半空。一张吊床,一盏小灯,抬头可以仰望星空,夜晚放声高歌。那日子无拘无束……真是神仙也不换。” 他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也渐渐恢复了知觉,重新抓在冰冷的岩石之上,借着明亮的月光继续向上攀爬。其实他还从未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徒手攀岩过,这其中的难度确实远超他的想象。可如今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边爬边在岩壁上下岩钉,用锤子把岩钉嵌在岩壁,接着向上攀爬,再下岩钉。就这么周而复始。 修修停停,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征服了峭壁的下半段,他在休息了片刻后向最艰难的上半段进发。 上段的岩面渐渐起了变化。表面开始有一层薄且脆的冰层,摸上去光滑无比,手指难以着力。 这其实也是契丹人的阴损招数,冬季下过雪后,他们会派专人烧火化雪,而后放凉的水倾盆而下,在悬崖下浇筑成冰层,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最上方的冰层又厚又坚。 而最危险的莫过于这段冰面与岩面的结合部,这里冰面薄、脆且滑。他请铁匠打造的攀冰工具难以使用,可只靠徒手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着力点又难上加难。这可以说是超高难度的路线,不仅需要攀冰者拥有极高的胆量,更需要极强体力和顶级的技巧。 只可惜,他目前的装备完全无法与现代相比,征服这一路线并不现实。只手指所要经受的苦难就已远超一般的认知。 他艰难的在冰面上攀行,即便他的技巧再好,可百密还有一疏,时间长了注意力开始下降,身体也终究还是敌不过寒冷的天气。脚上打滑,手指又冻得没了知觉,身子向下栽去,失重感瞬间袭来。 “他妈的,”孙延召咒骂了一声,下坠的同时,耳边不停地响起岩钉脱落的声音,直到七八声叮响后,身体才终于止住了坠势,猛地撞上了岩壁。 冲坠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反而身体的疼痛激起了他的心中的斗志。他悬挂在空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段冰层太薄了,难度远超他的想象,没有合适的工具恐怕难比登天。这虽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可如今正是争分夺秒之时,不由得他不放弃这条路线。 他闭上眼回忆起这片岩壁,记得左侧应该是有一片悬垂的线路,岩面与地面的夹角大于90度,攀岩者需要倒挂在岩壁的表面。 第48章 登顶 垂悬岩壁比起光滑的冰层,反而简单了不少。他振奋精神,在这片没有冰层的盲区攀爬。 一段后,他惊奇地发现这里竟有一段天然山体裂缝,高度足有二三十米。这只有一人宽的缝隙对他来说无疑是上天的恩赐。 他的后背和腿各自倚在缝隙的一端,就像一只大虫子般向上不停地蠕动。终于在这道大缝隙的顶端,一条条半米来长的冰柱屹立在眼前。 孙延召心道:“卧槽,这冰溜子可不细啊,再往上的冰肯定薄不了,趁这里方便,我先换上冰爪。” 他从行囊中取出冰爪穿在鞋上,冰爪前后都有铁刺,前刺压进冰层里可以作为脚的支撑点。待穿好了冰爪后,他手持冰镐敲断冰溜子,开始挑战这段厚冰层。 说起来,他的攀冰经验远不算丰富,心里多少差点底气。再加上对此处冰壁的了解不够深,更不知道距离峰顶还有多远。 可随着攀爬的进程越来越顺利,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大约半个时辰后,他若有若无地嗅到了一股尿骚味。随着攀爬的进程,尿骚味也越来越重。 这时他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暗骂:“晦气,怎么不给你们那玩意冻掉了。” 明知离峰顶不远了,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小心,冰镐插入冰层的幅度也轻了许多,生怕声音传到山顶,惊扰了放哨的辽兵。 渐渐上方的冰层变得越来越厚,抬头向上望去,天空也变得越来越广阔。 要登顶了! 很快离山顶就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 他双手撑住冰镐,先露出半个头来,左右观望了片刻,始终未见半个辽兵。心中虽有些迟疑,可还是爬上了山顶。 按照以往登顶的惯例,他每次登顶时都会振臂高呼,坐下来静静欣赏眼前的美景,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匆忙地脱下冰爪放在背囊中,手持冰镐,悄无声息得向南面石头哨所潜行过去。 孙延召的后背紧贴石墙,小心侧头向里张望,只见一名辽兵正闷头大睡,呼噜声隆隆作响,他抽出匕首,蹑手蹑脚地进去,一刀结果了辽兵。 随后他再三确认山顶只有这一名辽兵后,用火石点燃了预先准备好的火把,冲着不远处的山头打了一通旗语,示意自己安全到达,转头就去找寻下山的路。 而猛子与王鹏众人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山头等待孙延召的消息,一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们冻得跟狗似的,蜷缩着身体,打着哆嗦,牙齿碰的叮当作响。 猛子眼皮发沉,脑袋向下,就要打起瞌睡。 这时突然有人招呼道:“你们快看,延召登顶了。” 众人来了精神,穿过树丛枯枝,瞧见远处山顶上果然亮着点点火光。 猛子起身道:“兄弟们,咱们走了!” 孙延召发送完了信号,开始着手寻找下山的路。 他在山顶绕了一圈,最后在西面的崖边发现了一条胳膊粗的铁链。铁链的头由两枚大铁丁嵌在山顶上,一直延伸到峭壁下。 黑漆漆,也不知这条锁链到底有多长,他趴下身子顺着铁链往下看,才发现铁链的两侧有人工开凿出的凹槽,就像一个梯子延伸向下。 他心想:“这应该就是下山的路了吧,难怪放哨只有一人,这路谁愿意上来。”随后两手紧紧拽着铁索使劲扽了扽,确认锁链结实这才两脚一格一格的往下。 大约下了三十个阶梯,这条铁索也到头了。他拽着铁链贴在岩壁上,转过头往下望,下面再没落脚之处,只好左右看了看,果然左手边有一条开凿出的小道,仅有一脚掌宽。 这回连铁链都没了,他只能两脚跟相对,身体紧紧贴岩壁向左挪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他恨不得长在这岩壁上。大约走了十来步,小道才变得越来越宽阔,到最后时已有两人宽,可以沿着这条路下山。 他顺着山路往下走,来到一个洞口前,洞门口无人看守,洞中火光若隐若无。也不知这是人工开凿还是天然形成。探头进去,里面悄无声息。 “这难道不是辽人的住所?”孙延召心中疑惑,他记得所有关于秃头山的情报,山顶附近的洞穴,就是辽人用来休息的,可里面为何连个呼噜声都没有。 他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从背囊里掏出一个用草和树枝编织而成的草团,这草团叫“枭烟”,据说草团里是用什么动物的粪便和草药混合制成的。有点像他之前买的飞蝗烟的迷汗药版,需要用火点燃。 反正点燃了就会放出烟雾,既不呛人,也不难闻,一个就能晕倒一大片,当年夜枭曾有人用此枭烟儿,迷倒过一个军营的辽兵,也算是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他用火折子把枭烟点燃,眼看着烟起来了,就顺着地面滚了进去。无论洞里有多少辽兵,今夜怕是醒不来了。 趁着枭烟儿起作用的功夫,他顺着山路找寻两座中途的哨所。 秃头山两、三百米高,说高不高,可说矮也不矮,上山下山就这一条道。他沿着山路找到了两个哨所,可不知为何,今夜竟然无人放哨。 他只以为是辽人懈怠了。再次点燃火把,招呼众人上山,他则返回洞口等待众人。 半个时辰后,孙延召与众人在洞口汇合。 他向众人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同时意外的在人群后面看到了王鹏,虽然心里高兴,可此时还不是他们交谈的时候。 猛子来到近前,悄声道:“怎么样,人都睡了吗?” “扔过枭烟儿了,咱们直接杀进去!”孙延召转身向众人打了手势,示意点起火把。 众人也点燃火把,又各自拔出兵器,十几人冲杀了进去。有了火把照明,山洞瞬间亮如白昼。 这山洞似是后天开凿,容纳百人不成问题,此时地上零 第49章 吴海之的真实身份 来人猛子也熟识,惊讶道:“吴海之,你怎么在这?” 孙延召一怔,想不通吴海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明明带着人出去追杀契丹骑兵了吗? 可他突然感到不太对劲,浑身不寒而栗。这里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吴海之又是何时上的山,怎么上的山?方才那枚枭烟儿扔了进去,他又怎会安然无恙? 他猛地喊道:“猛子,快回来。” 紧接着,一旁的王鹏也大喊道:“猛子,你糊涂!别忘了他不是吴海之,是契丹的探子。” 可王鹏的话音刚落,一片寒光闪过。 猛子瞪大眼珠,捂着脖子,身体抽搐着,两膝缓缓着地,趴在了地上。一大滩血从他的身下涌了出来。 “猛子!”众人眼看一起奋战的兄弟死在面前,顿时红了眼,就要冲将上去为猛子报仇。 孙延召握紧拳头,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悔恨,悔不当初没有揭露吴海之是个女人的真相,如果早一点说出,猛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更不可能穿越时空回到几天前。 猛子就是死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接触,他清楚猛子是个好人,不该死在这的,起码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深吸口气,收敛心神,此时此刻,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如今身后还有一群指望他说话的兄弟。 “都别动,她跑不了,”孙延召赶紧抬手拦住众人,口中问道:“你到底是谁?” 吴海之的嗓音突然变得妩媚起来,伸出一小截舌头,俏皮地做出鬼脸,“就不告诉你。” 用吴海之的脸做鬼脸,同时发出女人的声音, 惊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王鹏冲孙延召喊道:“俺在山脚附近发现了吴海之的尸体。他是个冒牌的。” 孙延召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真正的吴海之应该掉下山崖后便死了。” “哎呦,冤有头债有主,吴海之可不是我杀的,”女子说道,“当时瞧他奄奄一息,给他个痛快,让他免受些苦罢了。”此时,女子的全身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拿着一把银白的软剑。 孙延召脑袋突然嗡的一下子,那把毒蛇般的软剑他做梦都记得。来人虽顶着吴海之的脸,可毫无疑问,她正是芙蓉花官,柳芙蓉。 “管你是谁!”人群中有人喊道,“咱们人多,乱刀砍死了为猛子报仇。” “别去!”孙延召想要喝阻。 这帮人哪里是柳芙蓉的对手,可惜孙延召的话太晚了,两人平日与猛子关系最好的,率先冲了上去。 他们持刀猛劈柳芙蓉的面部,只见柳芙蓉轻笑一声,身体旋转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同时手腕轻抖,剑尖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径直刺向了两人的咽喉。 他们二人甚至还没察觉中剑,喉咙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同猛子一般,捂着喉咙躺在了地上。 “既然这么想猛子,送你们一起上路做个伴。我柳芙蓉也不是不讲情分的人,要怪就怪你们三个太臭了,晚上又吵个不停,早就想杀了你们,今日终于解了恨。”柳芙蓉笑道,“哎呀,今儿杀够了,就饶你们一命吧,我……只要他的命。” 她的手径直指向了孙延召。 孙延召沉声道:“她说的不错,你们先走吧。” “走不了,先给猛子他们报仇!”人群中有人高喊。 “要我说走个屁,夜枭从不落下兄弟,”王鹏高声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次回来就是陪俺兄弟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草包,要不是你留给卢有进的信,我哪里找得到他。”柳芙蓉冲着孙延召抛了一个媚眼,要是柳芙蓉原本的容貌,媚眼抛的倒也赏心悦目,可惜如今却是张男人的脸。 “俺大哥原来是你杀的?”王鹏一怔,可旋即反应过来,额头青筋暴起,狂怒道,“到省的去寻你了。”说着提腰刀就冲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高喊,“杀啊!”,跟了上去。 “别……”孙延召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众人一拥而上,就要生吞活剥了柳芙蓉。在这有限的空间内,普通人被四面围攻哪里抵挡得住,可柳芙蓉,甲等的刺客,子母雷下还能活下来的怪物。 就见柳芙蓉在人群中好似翩翩起舞,面对围攻仍游刃有余,而手中剑却从未停过,三招之内必取一人性命,转瞬间又有两人倒地。 孙延召眼看众人撤不下来,只好持短刀四方冲了上,另一手则偷偷扣上了飞蝗烟。他假装上去封堵柳芙蓉的退路, 实则想找准机会扔出飞蝗烟。 他喊道:“我来堵她退路。” 柳芙蓉笑道:“来的好,当日拳脚比试让你占了便宜,今日一并还了吧。”说罢,一个后空翻跳出了战圈,飞身向孙延召袭来。 孙延召一看不妙,不敢交战。他左右扫视,地上、墙角最多的便是酒坛子,有空的,也有未开封的。辽人好酒,这等苦寒之地,没酒是万万不能的。 他一把抓起身旁的酒坛子,扔了出去。柳芙蓉侧身躲开,行动停滞。 他见酒水稀稀拉拉地洒了一地,眼睛突然一亮,把手中的火把向地上一扔,明火碰上酒精,火苗瞬间窜起四尺来高,同时高喊道:“兄弟们拿酒坛子砸他。” 众人也反应过来,拾起身边的酒坛子,也甭管是有酒没酒,可劲的往柳芙蓉的身前砸去。一时间酒坛子满天飞,即便是柳芙蓉也要后退几步躲避。 在他们的努力下,火势不仅没减弱,反而烧到地上的木头,尸体,有越烧越旺的架势。眼看一道火墙把柳芙蓉困在了角落。 “烧死他,”人群中有喊道,“继续往里扔酒坛子。” 孙延召望着这道火墙,也不知能否烧死柳芙蓉,可困兽之斗往往最为凶险,他高喊道:“兄弟们先撤回洞口!这里空 第50章 露出真容 他们真恨不得亲眼得见妖妇被烧成焦炭,亲耳听到她在火里痛苦的哀嚎。 听见王鹏撤退的呼喊,虽心有不甘,可站在最前头的几人已被浓烟呛的头晕眼花,呼吸不畅,只得一同退出洞去。 随后他们一众人等在洞口候着,万一妖妇命大,没被火烧、烟呛而死。只要出了洞也得被乱刀砍死。 过了半个时辰,火势减弱,洞口仍黑烟滚滚,洞中偶尔还传来了几声爆炸声,想必其中也藏着一些火器。 他们始终没等到妖妇出来,但这等火势、黑烟,即便没有烧死,肯定也毒死在了里面。 “她死定了,”孙延召说道,“咱们下山去吧。” “猛子他们的尸首还没取回。”吴前望着洞中犹豫道。 “烧成这样,全成灰了,哪里找去,你们也不想辽人的骨灰进了猛子的坟吧?”孙延召沉声道,“男儿当马革裹尸,这对我们来说已是厚葬了,相信猛子也能理解。” 众人皆低下头,沉默不语,此行秃头山的任务虽完成了,可没一个人露出笑容。这里的契丹人不是他们杀的,还因柳芙蓉折了几个兄弟。 此时天已蒙蒙亮,众人一路下了山,可山道口,一娇媚少妇正俏盈盈地望着他们,柔声道:“可让我好等!” 柳芙蓉露出了真容,确是妩媚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孙延召记得穿越前有那么一句话叫“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他们大多都是火气方刚的年轻人,平日多在枭巢中,连个老婆子都见不着,就更别提年轻美丽的女人了。 况且如柳芙蓉这般容貌,他们这辈子都未见到过,哪还有方才的杀性,都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柳芙蓉,眼中透露出最原始的欲望。 孙延召察觉不对,连忙出言喝到:“都清醒点,就是他假扮的吴海之。你们看仔细喽。” 众人闻言如梦方醒,把目光从少妇脸上挪开,正如孙延召所说,女子衣着与方才的吴海之一般无二。 有人说道:“他不是被烧死了!” “这山上应是有某种机关暗道,”孙延召说道,“想必她也是从那上来的。” “想不到吧,最深处还有个专门运酒的钢索,那洞我刚好可以钻过,”柳芙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虽穿着厚厚的皮毛,可胸前那傲人的存在仍展示在众人的眼前,口中讥笑道:“跟你们住了那么久,也没见你们这般瞧过我,看两眼就得了,真是一帮没出息的。” 王鹏嘴上不饶人,哪容得她放肆,道:“俺道是谁,你如今穿的多了有什么好看的,在清池城,你光着身子从房顶逃命,俺可是瞧的清楚,真白啊。白里透着红……” “闭上你的狗嘴,”柳芙蓉愠怒道。当日自己的丑态被这男人瞧在眼里,恼羞成怒,眼中杀意更甚。 可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一弯露出了笑容,望向孙延召笑道:“原来如此,这般倒也说的通了,原来当日都是你做的局,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算计。我该叫你孙延召,还是独腿地仙?” 王鹏不解道:“柳芙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问你身边的好兄弟不就知道了。”柳芙蓉笑道,“想不到连我都被算计了。” 孙延召摇了摇头:“柳花官此言差矣,当日我要对付的是那帮人,是你自己跳入局中,可不能怪我。从头到尾,只是你想杀我罢了。” 柳芙蓉冷哼一声,却也无法反驳,她后来也曾细想过,当日自己来了一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是黄雀胜券在握,可哪知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孙延召接着说道:“柳花官,今日既然说到这了,我倒是也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 柳芙蓉轻挑眼角,道:“想问就问了,也让你死个明白。” “你又如何知道我就是独腿地仙?”孙延召问道。 “硕大个清池城,没人知道独腿地仙到底是谁。原本我还想不到就是你,可方才王鹏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当日他既在场,又怎么会少的了你,男人啊,有些是不会变的。” “哦?这我倒是糊涂了。”孙延召不解道。 “你自然是不知的。”柳芙蓉把垂落的长发挑到耳上,说道,“之前我带着面具还没想通,如今摘掉倒是明白了。你们男人看我的眼神大多是一样的,可这世上总有几个不一样的,当日书房之中,我挑开你斗笠的一截面纱,你看我的眼神,我倒是记得很牢呢。” 孙延召微微点头,心中感慨女人的第六感确实可怕。 柳芙蓉接着说道:“多数无益,想我闯荡江湖许久,竟差点两次折在你的手上,要是不知你是独腿地仙也就罢了,本可以给你个痛快。可既然知晓了,如此,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她缓缓抽出软剑,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且慢。”孙延召道,“我还有一事不解,你假扮吴海之有月余,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枭巢之中咱们吃住一起,你不是有很多出手的机会?” “当时还不知你就是独腿地仙。而那朱老鬼出了名的护犊子,这天下恐怕没人想得罪他,”柳芙蓉恨恨地说道。 原来是朱将军的缘故,孙延召恍然大悟,沉声道:“你要杀的是我,可否放他们离开?” 柳芙蓉笑道:孙延召啊,孙延召。你可知我与你们同吃同住后,才真正了解你们这群蠢人,我要说放他们走,他们反而更不会走了。对吗?兄弟们,要是怕死就逃命去吧,我……只要他的命!”柳芙蓉的软剑径直指向了孙延召。 王鹏向前一步,把孙延召挡在了身后,“兄弟,俺肯定不走,咱们同生共死。” 柳芙蓉讥笑道:“听,这就有一个了,王鹏,你当日既在场,跑是跑不掉的。至于你们其他人,想走就走吧。” 孙延召冲身后 第51章 血战 孙延召转过头去,见冷哼之人正是吴前。 吴前说道:“孙延召,你当我是什人,想我十五岁从军,曾随周世宗征过北汉杀过辽人,尸山血海都见过了,还会怕死不成?我倒要看这妖妇有什么本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延召也不好再说什么。而经这么一搅和,再没人提“跑”这个字,对他们而言脸面比命还重要。 “对,去他娘的,想让老子跑没门。” “要死大家一起死。谁跑谁是孙子。” …… 众人各自表态,纷纷喊出决心。 孙延召心里骂死吴前了,心说:“让你跑你就跑了便是,这么多人分头跑,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柳芙蓉指着他们笑的腰肢乱颤:“你看,又让我说中了。男人真是蠢死了,既不走,那就赶紧一起上吧。看我手中的‘俏枝’如何取你们性命!” “兄弟们,别跟她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吴前抽刀便上,其余五个人见状也纷纷冲了上去。 孙延召冲身边的王鹏说道:“你别跟他们学,见势不妙自己跑,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王鹏也不回话,抽刀随着他们一同冲了上去。孙延召摇头叹息只得一起上了。 这一片开阔地上,柳芙蓉以一敌八也毫不慌乱,与吴前交手一个回合便退了出去。 待众人追击,她也毫不恋战,依仗身法且战且退,远看好像一只灵活的蜻蜓,游走于平原之上,众人根本难以近身。 “妖妇休走!吃老子一刀。”吴前大喝一声,一刀劈下。可惜柳芙蓉咯咯一笑,轻巧闪开,这一刀砍在了空气上,气得他破口大骂。 柳芙蓉只是笑笑也不理睬,手中软剑却不停歇,她的剑招阴毒专挑近身人的薄弱处刺击。 转眼打了百个回合,好在众人的衣服够厚,对喉咙也多有防备,软剑虽不能造成致命伤。可皮肤暴露,衣衫薄弱之处,或多或少都有挂彩。 柳芙蓉不时回头嘲讽道:“真是一群窝囊废!八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身后八人眼里就跟冒了火似的,想要把她生吞活剥,可一身力气就好像砸到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只得不停得进行精神攻击。 一时间咒骂声不绝于耳。 时间长了,他们喊的急,气息也渐渐变得不稳。其中几人的胸腔就跟铁匠铺里的风匣子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孙延召见状,连忙说道:“这女人油盐不进,也别费口舌了。” 柳芙蓉暂缓脚步,眼波流转,哀怨道:“可不是咧,一帮光说不练的臭男人,你们倒是上啊。” 她又冲着最前面喘着粗气的吴前勾了勾手指,“我说前儿,瞧你,这才几下就不行了。” 吴前这等钢铁直男,哪受得了被人说“不行”,但也可能是真被说到了痛处,脸红的跟猪肝似的,火气上来,喝道:“好妖妇,让你看看老子行也不行。”说罢也不顾旁人,提刀便冲了上去。 孙延召暗叫不好,这群人中论单打独斗没人是柳芙蓉的对手,他连忙喊道:“别去,等我们!” 可吴前早已脑袋发热,哪里听得进去,脚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是一记力劈华山,长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去,他这一刀未留半分的余力。 军中的刀法从不以招式巧妙而见长,要是就是刚猛无匹的力道和一往无前的气势,两军交战生死相搏之际或许可以用气势压倒对方,可此时却并非两军交战,对手更不是一般的士卒。 柳芙蓉面对这一刀只是轻蔑一笑,侧身一闪躲开了纵劈。吴前自以为得势,趁着刀势未老之际,扭转刀身,扫向了对手的腰肢。 柳芙蓉身形晃动,刀锋贴着她的腰带划过。此时吴前中门大开,柳芙蓉猛地甩动手中软剑,软剑化作一根长鞭,剑脊拍向了长刀的刀背。 哐啷一声,刀剑相碰,刺耳的声响让人牙齿一酸。就待此时,剑脊碰触到了刀背的刹那,软剑剑脊瞬间变弯,径直拐了个弯,刺向吴前的脖颈。 这一招由守转攻,剑招着实精妙。可吴前也早有提防,提起手臂格挡,小臂撞上了剑脊,软剑末端的力震的他手臂发麻。 而软剑顺势被带的一歪,可不曾想剑尖又拐了一个弯,在他的脸上带起了一道口子,从颧骨直延伸到嘴角。 吴前吃痛,赶忙提刀横扫逼退柳芙蓉。 柳芙蓉轻巧的退了一步。这一步退的恰当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就在她将将躲开刀锋之际,趁着吴前刀势已老难以变招,脚尖轻轻点地,身子却嗖的一下蹿向了吴前。 眼看她就要与吴前扑个满怀,突然双腿一弯,向右跳出一步,轻巧来到了吴前的身侧。 此时的吴前被吓的一身冷汗,即便知晓柳芙蓉已来到身侧,却也来不及转身。只见柳芙蓉轻扣手臂,把剑锋收于身前,而剑柄黑漆漆的根部,也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一寸长的尖刃。她看似随手向后一挥,这一寸长的尖刃瞬间扎进吴前眉梢与眼角之间的太阳穴。 转瞬,柳芙蓉收回软剑、 吴前的太阳穴呲呲地喷出鲜血,人就好似一滩烂泥栽倒在地。只三四个回合,已死在了柳芙蓉的剑下。 “吴前!”孙延召大喊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众人,而随着吴前冲杀过去的人也来到了柳芙蓉面前,他凌乱的刀势哪里是柳芙蓉的对手,转瞬就被找到了破绽,俏枝的剑尖轻触他的左眼。一声惨叫,应声倒地。他捂着眼睛痛苦的哀嚎。 柳芙蓉毫不留情,剑尖从他的后脖颈径直插入,人很快就没了声音,只是在地上轻轻地搐动。 转瞬之间,风云变幻。他们八人中又死了两个。人群中的杨和怕了,高喊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说着扔下手中刀逃命,也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 第52章 兵败如山倒 又死了一个。 压力如山一般袭来,孙延召五人望着死去的三人皆沉默了。如今人越打越少,只他们恐怕难抵柳芙蓉的俏枝。 孙延召沉声道:“你们不欠我的,没必要死在这,我上去缠住他,你们分头跑便是。” 除王鹏外的四人皆有些犹豫。 “快走!”孙延召轻呵道,“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这四人面面相觑突然丢下手中兵器,向后面跑去。 “二哥,你也走吧。”孙延召见人离去,这才长舒了口气,对王鹏道。 “兄弟,你是在骂俺,之前是俺的不对,”王鹏说道,“俺已走了一次,这回咱们生死与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孙延召也不能再矫情,轻轻说道:“好,那咱们跟他拼了。” 说罢两人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各持单刀迎了上去。 柳芙蓉轻笑一声,也不愿直撄锋芒,手中俏枝变化莫测,刀剑相碰之后向后退去,始终与二人保持几步的距离。 孙延召一见不妙,这般打下去不又落入了对手的陷阱,冲着王鹏喊道:“前后夹击。” 瞬间,两人左右分散开来,形成一前一后的夹击之势。孙延召在前吸引注意,却始终不与柳芙蓉正面交锋,只要柳芙蓉攻上来,他便向后退去。而柳芙蓉身后的王鹏则刀刀直奔要害。 就待柳芙蓉转身斗王鹏之际,王鹏小心对应,步步后退。孙延召则从身后紧逼。以此反复,柳芙蓉也被缠的头痛。 孙延召本以为可以就此拿下柳芙蓉。可他到底还是吃了打斗经验少的亏。 就像《圣斗士星矢》里说的,同样的招式是无法对一个圣斗士使用两次的。 再好的招数用的久了也难免会让对手想出破解之法。身后的王鹏久攻不下也有些急躁,手中单刀上下翻飞,冒险抢攻中路。 柳芙蓉柳眉微抬,转身几记凌厉的剑招,吓的王鹏连连后退。就待王鹏退后之际,柳芙蓉突然冲向身前的孙延召。 孙延召还如之前那般,边躲边向后退去。可他才退,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响。这声响孙延召突然反应过来,不正是夜枭中常备的袖弩玲珑。只见柳芙蓉猛地转身,抬起左臂瞄向了王鹏。 孙延召连忙大声喊道:“小心弩箭。”同时向上抢攻。 王鹏离着有十几步远,并未听见玲珑手弩自然上弦的声响,陡然听到孙延召大喊,这才反应过来。 可弩箭太快,弓弦铮的一声,弩箭破风而至,直插进了王鹏的右肩。 王鹏疼的哎呦一声,手中单刀掉落在地。而此时孙延召已攻了上来。柳芙蓉笑道:“来得好!”转身与孙延召斗在了一处。 柳芙蓉脚下生风,人未到,剑锋先至,杀气更是如潮水般袭来。 这极强的压迫感就好像把人慢慢沉入深海之中,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能感觉到一股实质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难以动弹。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掐在他颈间。 这感觉他曾在生死之间体会过,可这回却更加的强烈。 柳芙蓉已使出全力,就要当场毙了孙延召。 可孙延召也不是当初那个清池城中,面对杀气而不知所措的稚嫩少年。他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早已是一名真正的夜枭。 生死关头,他抵抗住了压力,哪怕再犹豫半秒,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眼看柳芙蓉抢攻,他则以攻代守,手中短刀翻了个刀花,突然蹲下身子,短刀从下至上来了一记上撩,不仅躲开了剑招,还击向柳芙蓉的下颚。 柳芙蓉轻笑一声,手中俏枝突然向下一扫,与短刀相碰,可兵器相碰却并未发出丁点的声响。 孙延召惊讶之余,发现俏枝的剑身突然软的像一条银蛇,旋转着包裹住了刀身。 他心中大叫不好,就待他想要破解之际,突然一股大力顺着手臂传来,传递到手掌时,感觉半个身子一麻,短刀脱手而出。 柳芙蓉手中的俏枝猛地向后一甩,短刀径直被甩出十几米开外。 没了兵器,孙延召瞬间落入了下风,他刚想退后几步,可柳芙蓉的脚下更快,手中俏枝一抖。 孙延召只见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剑尖冲着自己的心脏而来。他想要躲闪却已然来不及,身子向后一倾,就觉胸口一凉,紧接着一股剧痛袭来,俏枝已然刺进了他锁骨下半寸。 插入,拔出,软剑带出了一股血花。拔出的痛感直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就像老式的黑白电视机,耳中还传来没信号的那种沙沙响声。 孙延召双腿一软,跪在雪地上,伤口向外渗着血。他自知难逃一死了,此时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正说不上恐惧,可能更多还是遗憾吧。 柳芙蓉轻笑道:“本不想给你个痛快,可好歹咱们也同袍一场,罢了,先送你上路。”说话间,对准孙延召的咽喉就要刺了下去。 孙延召抬头望着银白的剑尖,可余光中好像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袭来,他轻轻摇头,口中喃喃道:“别过来,快走……” 身后恶风袭来,柳芙蓉自然察觉到了异常,冷笑一声,“你倒是猴急得很。”头也不回,长腿向后猛踢,直奔王鹏的胸口。 可王鹏不避不躲,就听咔嚓一声脆响,胸骨碎裂,他痛的浑身一颤,喉头微甜,一口鲜血猛地向前喷出。 女子爱洁,柳芙蓉面对突如其来的血袭,赶忙抬手遮挡,刚要收回长腿,却有千斤重,任她如何使劲也拽不回来。 王鹏咧开了嘴,暗红色的血沾满牙齿,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的两只大手紧紧拽住了柳芙蓉纤细的脚踝。也顾不上疼痛,大喝一声,“给我下来吧!”随即腰腹发力,拽着脚踝的手臂猛地一抖,使出了一招千斤坠,庞大的身躯也压向了地面。 柳芙蓉也被 第53章 以命换命 刹那间,孙延召这才意识到王鹏是想要用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生死当前,容不得半点优柔寡断,他转身就跑,拾起掉落的短刀直往北面的林子里钻。 这条命是王鹏换来的,他的心中还回响着王鹏的呐喊,心头就好像堵着一块巨石,难受极了,真不如死了的痛快。 而身后,柳芙蓉的脚仍不停地踹向王鹏的头部。很快,王鹏已是进气少出气多,渐渐没了声音,原本紧攥着的手也松弛下来。 柳芙蓉终于抽出腿来,起身俯视已经奄奄一息的王鹏。 而王鹏则望着柳芙蓉,嘴唇正微微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遗言吗?”柳芙蓉问道。 王鹏缓慢点了一下头。 柳芙蓉叹息一声,这才蹲下侧耳倾听,只听王鹏说道:“芙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身子……真白!” 她听罢脸色铁青,回想方才被扒着大腿,怒意更盛,对准王鹏的身体狠刺了几剑,以泄心头之恨。 虽然她痛恨王鹏,可却更想要孙延召的性命。 此刻抬起头来,已看不见孙延召的身影。柳芙蓉怕人跑远了不好找,赶紧冲着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而王鹏就这样留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天空,几番想要开口,可每次张嘴,黑红色的血都从嘴角淌了下来。 他只能发出呜呜的轻声,甚至比风声还要微弱。鲜血正从他的白色皮袄子上往外涌着,渐渐皮衣都要变成了黑红色。 失血过多,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隐约间好像看到了自己已死去的爹娘。回想起这一辈子,苦多乐少。 王鹏原本是东山县人氏,大名府以北的一座小县城。二十年前正逢五代十国乱世。东山县又是一座边城,由于北面游牧民族的侵扰,常年征战不休。 他的父亲在他刚出生不久便征召入伍,而后再无音讯,只留下孤儿寡母。母亲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七岁,却在一场重病中离开,无爹无娘,才七岁的孩童就要受这别离之苦。 之后他寄养在乡间的伯伯家,从小帮伯伯干农活,好在他生的体壮如牛,才七岁就比得十来岁的孩子壮实,乡间地头倒不至受人欺辱。待他到了十三四岁,长得已比一般大人还要雄壮,成了称霸乡间的孩子王。 乡间闭塞,王鹏只知千古流传的帝王将相,而这些人中,他独爱项羽。宝马美人,万夫莫敌,虽自刎于江边却也是真正的英雄。 他以此为志,几年后义无反顾入伍从军,加入了当时的后周军队。他年轻,又仗着有一膀子力气很快便崭露头角。 第一仗便斩杀北汉士卒十余人,可他毕竟出身低微,又是个愣头青,即便立下战功却也难以顺利升迁。 而后柴荣病故,后周易主,赵匡胤登基。他人不灵光,哪里知道已变了天,酒后口无择言,至此军中蹉跎数年。 宋辽之争,明争暗斗。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王鹏生于宋辽交界之地,契丹语虽说不上纯熟,却也听得懂意思,这才被招进了夜枭。 几年的蹉跎,让他早已没了当年的青涩,从一名忠肝义胆的士兵,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兵油子。后来想想,他想成为项羽并不是因为英雄本色,可能更多是因为虞姬被说书人讲的太美了。 夜枭的日子虽苦,可到底是一分好差事,饷银远高于其他,但几年的吃喝却也没存下来一枚铜钱。 当然,日子再好也总有到头之日。 一次,他带着刘唐、鲁文山等几名兄弟穿越边境侦查敌情,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一名抱着孩子的契丹女人。说实话,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王鹏看的心痒痒,加上对方怀中还有襁褓的婴儿,也算起了恻隐之心,不顾他人反对,把契丹女人和婴儿带回了临水营地。安顿好这对母子后,他与鲁文山、刘唐回大营述职。 一天后,当他再回临水营地时,营中的二十五名兄弟已全然被毒死。那女人带着婴儿也全无踪迹,不用说这妇人必是契丹的细作。 王鹏害的兄弟们惨死,虽有鲁文山和刘唐帮忙说情,还是落得指挥不力,被二十军棍,逐出了夜枭。 回到沧州,经卢管营举荐在牢城营中当起了管营,成了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官吏。而后常常饮酒狎妓,酒醉之时必痛哭流涕,自责当年被害死兄弟,如此一晃便过了五六年。 他的前半生就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他不后悔救孙延召,从这小兄弟背着自己回到山脚下的起点时,心中就已认定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兄弟。 “兄弟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别忘了俺和大哥……”王鹏喃喃道。 此时,孙延召正是靠着活下去的信念和每日跑山的历练才撑到现在。 他脸色惨白,就像一张白纸。肩膀上那块被俏枝搅烂的肉,每踏出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痛归痛,可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像热血影视作品中那般与对手拼命。 他曾经历过死亡,虽不怕死,却也再没资格随便去死。他是王鹏用命换回来的,他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帮他们报仇。 王鹏、猛子、吴前……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离去。 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是素未谋面的路人。如今是受过一样的苦,骂过一样的人,吃过一个灶里的饭。毫无疑问,他们是朋友,更是兄弟。 从王鹏拼命抱住柳芙蓉大腿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孙延召必为他们报仇。 眼前的山路越发陡峭,不远处便是一片林海。只要能进山林,就总会找到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传来了柳芙蓉的声音,这声音柔媚酥软,“好弟弟,快停下来,姐姐想你~”这话在他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听得他心神一荡,双腿不自觉的放缓,但肩膀上的 第54章 第一夜 虽然山林地形复杂,看似便于隐匿,可对于一个有经验的“猎手”而言,猎物永远无法逃脱猎手的追捕。 人吃五谷杂粮,总得吃喝拉撒,只要吃喝拉撒,过路上就总会留下痕迹。 像雪地里的脚印,折断的枯枝,抓起的白雪,夜晚的庇护所,甚至生起的篝火等等,每一样事后都是极难掩盖的。即便可以,也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两样恰恰都是孙延召最最缺乏的。 夜枭盛产斥候,野外追踪是必要习得的技巧。而这一技巧,他与柳芙蓉皆是甲等。 他太清楚柳芙蓉的能耐,野外追踪是她的拿手好戏,即便夜枭中号称最强斥候的鲁文山也对其赞赏有加。 孙延召望着天空,心想: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撑到天黑,唯有黑夜才是暂时安全的。 即便是再高明的追踪者也很难在黑夜之中循迹而来。 可即使在冬季,天黑的早些,此时离太阳落山起码还有四到五个时辰。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坚持,再坚持。 他尽量不在原地停留,每多跑一步,或许就能把对手甩开一步,唯有这般,才多了一分的周旋余地。 如今说起来,他倒该感谢鲁文山了,要不是被逼迫练出的一副好腿脚,恐怕早就跑不动,放弃了。 他白天一路翻山越岭,愣是咬着牙没有停下一步。每每就要坚持不下去时,心中总是默念着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卢有进、王鹏、吴前、猛子……”,唯有这般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大仇未报,还得努力活下去。 眼看着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山间,孙延召这才暂缓脚步,扶着树干缓几口气,极度紧张的情绪也稍作缓解。 他实在太累了,两天一夜不眠不休,精神与肉体皆已到达极限。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敢长时间休息,只是稍作停留嚼了几口雪,又接着前行。 夜晚的林子常有野兽出没,并不安全。可比起那些豺狼虎豹,更加危险的反而是身后的女人。他摸着黑走到后半夜,因肩膀伤口的恶化,身体变得滚烫起来。 他清楚自己一定是发烧了,伤口需要紧急处理,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下,再耽搁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他想了想,在附近的积雪上做出自己远去的假象,再倒着向后走,按着脚步一步一步退回来。 这办法只能应急,算是一把双刃剑,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虽然能为他争取到一点时间,可只要被识破,就很容易暴露所在的位置。 时间紧迫,他赶紧用短刀挖了个雪坑,钻了进去。夜晚太冷了再加上高烧,他浑身直打哆嗦,最后实在忍不住又在洞中打个烟道,升起小小的篝火。 这团火焰太微弱了,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并不能真正让他暖和起来。 他脱下外衣,肩膀处已一片殷红,伤口和衣物黏在了一处。如若再不及时处理,任由其进一步恶化,不用柳芙蓉出手,自己恐怕就要死在这片山林之中。 许是伤口有些深,剑伤始终没有愈合停止流血,仍会因身体地扭动再次崩裂。他一点点拨开粘着的衣物,只见伤口的肉向外撅撅着,看的人心惊胆战。 他打开背囊翻了一通,没有发现任何治伤的药,这才想起外伤的药物都是猛子背着。他这里只有几枚惊马用的响炮。 难道真就没办法了? 此时他突然想起电影《兰博》中,史泰龙用火药来消毒的方法,也不知有没有用,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响炮这玩意虽然杀伤力欠佳,可毕竟是惊马用的,炸起来震天响,在小空间里炸开非得变成聋子不可。 他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两枚响炮,把里面的火药均匀撒在伤口上。 随即拿着一根前端烧的通红的树干,一咬牙,一闭眼,冲着肩膀的伤口猛地按了上去。“刺啦”一声,就连他的脸颊都感到一阵灼烧,然后就是钻心的痛,还带有一股微微的肉香。随即眼前一片漆黑,竟疼的昏了过去。 他再次转醒之时,揉了揉眼眼睛,坐起身来,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反正昏迷中只不停地重复着自己死前的一幕,翼装飞行,降落伞失效,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后在绝望中死去。每次死亡都要扎进地里,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很快,他发现自己在雪洞之中,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这里是北宋,自己是孙延召,正被柳芙蓉追杀。 洞外微弱的光传递进来,外面已经天亮了,借着光侧头瞧向伤口,伤口一片焦黑,有碳灰,也有血凝结成的痂。 身体还有些发低烧,可比起昨天,已是好了不少。他赶紧穿上内外衣,搓了搓手,爬出通道,来来到雪洞外头。 外面虽已放亮,可太阳躲在大片云后,只露出一圈若有若无的光晕,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而东北方的天空,乌云密布,大有暴风雪欲来之势。 他皱紧眉头,如若不能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养好伤,等大雪封了山,不用柳芙蓉出手,自己也会冻死在山里。 时间紧迫,他必须要赶路了。 孙延召低头扫视周围的雪地,发现了排排动物的脚印,像是鹿蹄,可蹄印却又太过完美。他的心砰砰直跳,感到有些不对劲,赶紧蹲下细细查看,果然动物脚印的中央有着微微的下陷。这…… 这时,树上传来了阵阵妩媚笑声,“睡醒了?可让我好等,瞧你睡的跟死猪似的,都不忍心动手了,想着等你醒来才好玩。” 孙延召脸色一沉,想不到这妖妇竟然追了上来,问道:“你来了多久?” 柳芙蓉坐在粗大的树干上摆动小腿,手指缠绕在发丝之上,微微一笑:“说点好听的就告诉你。” 孙延召一想到死去的兄弟,心中恨到了极点,只觉得一阵恶心,骂道:“呸, 第55章 暴风雪 “人老珠黄?” 柳芙蓉脸色巨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这话算是戳到了女人的痛处,她已三十有三,确实不再青春年少,虽还不至于人老珠黄,但也是个熟透了的女人。 女人到老也爱美的,在乎年纪、容颜更胜于性命。如今被孙延召点破,奄有不怒的道理。 柳芙蓉喝道:“鸭子嘴硬,我要你的命!”说罢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老妖婆,有本事来拿便是!”孙延召假装要舍身一搏,可突然下蹲,用手扬起一阵雪雾,趁着柳芙蓉遮挡自己,脚底抹油转头就跑。 柳芙蓉虽被雪雾遮挡视线,可也知孙延召要逃,随手一挥打散雪雾,袖中弩箭搭弦便射,嗖的一声,直奔孙延召小腿而去。 孙延召也听到弩箭拉弦~破风的声响,一个闪身躲到树后,弩箭虽快,却也因雪雾失去准头,射到了树干上。 他不敢停留,拔腿便跑,四周山势不平,唯有眼前直到山脊上的一条路最好走,只能咬紧牙,拼了命向上冲。 “给我停下!”柳芙蓉在后面高喊,脚下就像踩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踏雪无痕一般在地上飞行。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冲到了只有五六步宽的山脊上,此时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天色也因盖顶的乌云暗了下来。 很快,雪花越来越大。雪借着风势在风中狂舞,转眼间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海。 山脊上的两人顶着咆哮的西北风前行,每走一步都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就像一把刀子刮在他们的脸上。 孙延召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脸冻的通红,两只耳朵都好像失了知觉,身体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巨浪卷跑。 暴风雪阻碍住了他的视野,脚下更是谨慎许多,生怕哪一步踏错,摔下山脊。 而柳芙蓉尾随其后同样狼狈不堪,身法没了方才的飘逸。女性的身材原本就更娇小,被狂风一吹,也是退两步进一步。 面对恐怖的大自然,人的力量极其渺小。哪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即是甲等刺客又如何。 孙延召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哪怕再多踏出一步,非得落得坠落崖底的下场。在雪花纷飞的空隙中,前方已没了前进的道路,他只好转过身去。 柳芙蓉察觉到异样,双手聚拢在嘴前,高声道:“你怎么不走了?” 孙延召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柳芙蓉也猜到了原因,独立在风雪中,放声大笑。 柳芙蓉越走越近,可孙延召却是退无可退。此时两人相距两步远。就这样在高高的山脊上,在狂风暴雪中相对而视。 “此情此景,倒是别有一番情调,你长得这般俊俏,杀了你倒也可惜,”柳芙蓉笑道,“不如我再给你个机会,当日拳脚比试你我未分胜负,还被你占了便宜,不如今日就在这山脊之上再比一番如何?你若能熬过五招,我便不杀你,把你带回馆中,斩了手脚,断了五识,做我饲养的人彘可好?” “听上去,还不如死了痛快,”孙延召长叹一声,自以为要命绝于此,刚要做拼命的准备,此时突然一阵猛烈的横风吹过。 孙延召准备不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栽向一边。身体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向了山脊的一侧。而柳芙蓉的身旁刚好有一棵枯树,她双手紧握树干。身体被横风带起就好像一面飞舞的旗子。 这阵横风来得猛,去得快,柳芙蓉的双脚重新落地,赶忙过去查看孙延召的下落,可下面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哪还能看到半个人影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让你再多活一会。”柳芙蓉面色凝重,几番想要下去,可最终还是放弃了,此时视野不清,山下的情况不明,万一是片断崖,岂不是给这小子陪葬了。 她最后决定还是等风住雪停再做打算。 …… 而另一边,孙延召被横风带起,重重摔到雪坡之上,即便是雪坡上的积雪减轻了冲击,可还是被撞的七荤八素。 他就好像一个皮球,不停的翻滚~翻滚~再翻滚。偶尔撞到树干、岩石,身体被冲击换了个方向,接着往下滚。 滚了一阵,他终于停了下来,半个身子埋在厚厚的雪里,浑身上下盖了一层积雪。他张开嘴吐出了口中的雪,大口喘着气,随即缓缓撑起上半身,扒开了脸上的雪。勉强起身活动身体,确认全身上下并没有一处骨折,暗自庆幸运气还算不错,不然即便活下来也走不出这片山林。 风雪之中,他也不清楚自己所处何处,才站了一会就觉得浑身冷地厉害。实在是太冷了,牙齿身体都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以他穿越前的极限运动背景,清楚自己恐怕处在了失温的边缘。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冻死在这。 大自然面前,人就是如此的渺小,此时此地,他已再有没有任何办法。 可老天爷不算无情,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就待他要放弃之际,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坡地上竟露出一片黑褐色的空地,空地在这雪白的世界中煞是扎眼,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竟没有沾到一片雪花,难道是有地热?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快步登上小坡。果然眼前的一小口水潭正向上冒着腾腾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鸡蛋味,这竟是一处天然的硫磺温泉。 来到温泉的周围,一阵暖意袭来。 孙延召心道:“也是我命不该绝。”蹲下身子伸出手触碰泉水,可随即就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好烫,泉水起码有七八十度,眼看手指被烫的通红,他赶忙插入了一旁的雪中,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这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他找些枯枝放在地上隔 第56章 尘归尘,土归土 风势渐缓,漫天的飞雪,飘落在他的脸上。 此时此刻,孙延召自然无心赏雪,而是心里想着:“以她的执着,等雪停了自会下来找我。我受了伤又能跑去哪里,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寻着踪迹追过来。不跑了,明儿就跟她拼了!” 想着想着,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竟睡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天色黯淡,大雪变成了小雪,可即便如此,恐怕一时半会也是停不下来。 他起身拣些树枝,准备搭建个遮风挡雪的庇护所。很快就被眼前,冰雪覆盖的高耸雪坡所吸引,突然心中有了个不太成熟的主意,轻声道:“看着倒像是一片极好的埋骨之地,死在这里也算是舒坦了吧。” 他这一夜确实睡的舒坦,虽没升起篝火,可临近温泉,又倚靠背风的山坡。一觉醒来便是天亮之时。 第二天,风停雪住,日头高照。东方升起旭日骄阳,火红的阳光射在雪地上,反的人眼都睁不开。 孙延召在附近转悠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坡道。他坐在坡道旁的巨石之上,一只手握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则掐着引线,心中不由得想起生前好友Eric。 极限运动属于一个极小众的圈子。同个赞助商旗下的极限运动高手偶尔会在各种商业活动中接触。他就是这么与Eric相识的。 Eric是极限高山滑雪的高手,同为瑞得哞赞助。程杰虽对滑雪不算特别感冒,可Eric酷爱滑野雪,冬日里,也会拉上程杰满世界的打卡野雪圣地。 Eric自然是顶尖高手,可程杰却是滑雪的菜鸟,那菜鸟就要有菜鸟的觉悟。野雪未经人为养护,有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既然上了滑野雪的贼船,他自然要好好恶补一下知识。 而开场的第一课,就是讲解如何规避野雪的各种危险。他也正是这时学会如何观察雪层的稳定性。 这门知识本是用来规避滑雪中的风险。可事到如今,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就是像一把菜刀,在刺客的手中是杀人的利器,而到了厨师手里又变成了处理食材的工具。这完全取决于你如何去使用。 他所在的巨石之下,一缕黑烟正直冲天际。这是枭烟儿加上枯枝和某种晒干了的动物粪便混合而成,放在篝火中燃烧。滚滚的黑烟在晴天甚是扎眼,即便远在几里地外也瞧的一清二楚。 而篝火旁,一个木头人坐在石凳上,弓着腰,就好像正在取暖一般。 他坐在岩石上已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此时对面的山头上,远远就瞧见一人正滑下山坡,径直向篝火处走来。 “来了!”他掌心冒汗,有些紧张。 这人越走越近,不一会便走到篝火前。他瞧的清楚,来人正是柳芙蓉。 柳芙蓉衣衫褴褛,看上去有些狼狈,一条腿还缠着绷带,上面残留着斑斑血迹,走起路来也不像平时那般平稳。 她靠近木头人,凌乱的发丝随风摇摆,原本白皙的脸被狂躁的北风吹的发红发紫。见是假人,赶忙手打莲蓬,声音洪亮道:“装神弄鬼,孙延召,你不就是想把我引来,我来了,你怎么还不现身。” 孙延召深吸一口气,从岩石上站起,向她招手道:“喂,柳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在那么高干嘛,你快下来,”柳芙蓉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喊道,“姐姐跟你聊聊。” 孙延召冷笑一声,悄悄用火种点燃了引线,口中喊道:“柳芙蓉,猛子他们平日里待你可不错。怎么下得去手?” 柳芙蓉难得的沉默了,随后喊道:“还不是因为你。闲话少叙,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好,那咱们今日就做个了结!”孙延召高声道,“我的家乡一直有个说法,说是永远不要失去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你看!这个山坡就是为你准备的埋骨之地。你知那是什么吗?” 他指着坡顶的积雪,那足有几人高,膨胀如巨型面包,同房檐般延伸到山脊的几米开外,语速极快地说道:“这叫雪檐,山脊上的积雪在西北风的侵蚀下,缓慢形成的。” 柳芙蓉生于荆襄一带,哪里见过这个,轻笑一声:“这又如何?你要在这盖房子不成?” 孙延召又指了指身前的雪道:“此处坡度大约40度,你没发现这里并没有生长树木吗?” 柳芙蓉左右查看,发现确实只有这一坡光秃秃一片,可也没觉得怎样,讥笑道:“那要如何?” “我来告诉你吧,”孙延召抓起旁的一把雪:“这里的雪层呈现弱强弱的结构,最内层挨着山体的雪就像白糖一般一粒一粒的。或许你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听!” 突然雪地里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物体飞到了空中,“砰”的一声在天空中炸开,爆炸的回声在山谷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像二踢脚一般的炮仗,本是夜枭用来传递信息所用。 柳芙蓉又讥笑道:“怎么?死前还要听一声响。” 孙延召没有回答,而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知道为何不长树木吗?这可是个雪崩高发地啊。” 话音刚落,柳芙蓉就觉眼前一阵模糊,好像整座山都在颤动一般,她起初还以为是眼睛被雪照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可耳中同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整座山真的在动,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待她反应过来,十几米高的雪墙正带着白色的雪雾,如同巨浪一般席卷而来。 她的身前空无一物,没有半分的遮挡,即便身法再好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鸟儿,飞不起来。刚想转身逃离此处,可已经来不及了。雪崩来的太快,巨量的积雪倾巢而下。 雪浪转瞬即至。刹那间,她就如同一叶扁舟被巨浪搅得细碎。雪崩 第57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一场艰难的惨胜。 孙延召走在雪地之中,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道:“终于结束了,你们该瞑目了吧。”此时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总之心中没有任何的畅快淋漓之感,没有丁点复仇成功的喜悦,只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口。 随着柳芙蓉深埋雪下,他心中的那股劲头也泄掉了。饥饿、痛楚、发烧,还有心中那再也修不好的空洞,通通向他袭来。 是啊,仇报了又如何,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孙延召走累了,倒头躺在雪里,就这样躺着,直到冻得浑身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呢,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本书,书中有一句话:“千万别糊涂,死人都想活过来,一个大活人可不能去死啊!”是啊,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他鼓起干劲,从雪中爬起,抬头查探四周。如今他所处的位置,位于峡谷的中段。虽还没到高处鸟瞰过,可不出意外,峡谷是呈U字型的。除了北侧的地势平缓外,其余三面皆群山环绕。 此时,他的身体已不允许再攀上高山,想要南下回枭巢,如今唯有先向北走出峡谷再说。 虽然他也曾动过长眠于此的念头,可这条命是兄弟们用血肉换回来的,那就再拼一把!他咬着牙,决定再坚持坚持。 狭长的谷底,积雪过膝,寒风肆虐。 他一路半清醒,半昏迷,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就像一个脑子被病毒损坏的僵尸,忘记了一切,只是机械性的迈开腿,一步一步的向前。 从太阳在头顶高照到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山间,很快气温便断崖式的下降。他裹紧了皮衣,进了小树林。 冬季的野外,万物沉寂,孙延召所携带的干粮早就吃光了,如今饿极了,望眼四周,能吃的也唯有身旁的一棵棵大树。 他还记得穿越前曾参加过一次荒野生存的课程。 经验丰富的光头大神讲解过,树皮可不能乱吃,不然难以消化,得不偿失,真正能被人体正常吸收消化的唯有那几毫米,薄薄的形成层。 树干从外到内由外树皮、内树皮、形成层、木质部和髓心组成。而内树皮与木质部中间的那薄薄的形成层,是树的干细胞。树之所以会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全依赖这薄薄的几毫米。 教科书上说:形成层也是树木最具营养的部位,质地柔软,可以直接咀嚼消化,富有丰富的蛋白质、碳水以及各种微量元素。 他也是第一次吃树皮,先点起篝火取暖照明,然后用短刀一点一点的削开内树皮,直到看见坚硬的木质部,这才分辨出到底什么才是柔软的形成层。 一手提刀,另一只手按着树干,两只手冻的红肿,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他才从一颗树上刮下来一把形成层,放在嘴中轻轻咀嚼,入口微微发苦,咀嚼之后才略有回甘,带着一股树木的清香,口感还有点艮啾啾的。说不上多好吃,但起码还能勉强入口。 吃过了树皮后,又用多余的木屑,树枝再点起两堆篝火。温暖的火光笼罩全身,他依靠树干,蜷缩着身体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浑身冰冷,睁开眼睛,身前的两堆篝火已经快要熄灭,正冒着青烟。他就要起身添些柴火暖暖身子,突然听到一旁的林子里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 声音轻脆入耳,是人还是野兽?他赶忙抽出短刀,喝到:“是谁?出来!” “小兄弟不要怕,”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树后露出一双黝黑、枯裂的手。 冲孙延召的方向挥了挥,同时说道,“小兄弟,老汉我是路过的,瞧见这边有烟火,这才过来瞧瞧,打搅你了,可别生气。” 这时,一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汉从树后慢慢走出,他一身乌黑的鹿皮长衣,长裤,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背着一张猎弓,手中一把短小尖刺,瞧着模样应是附近的猎户。 孙延召这才放松警惕,把短刀收了回去。 老汉上下打量,问道:“小兄弟可是宋人?怎么到来这老虎沟了?荒山野岭的,夜里有野兽出没,可不好在这休息。” 孙延召回道:“我是宋人,老伯是这附近的村民吗?” “对的,我就住那边的双沟村,”老汉指着身后的方向说道,“离这儿两三里地的山路,瞧小兄弟脸色不太好,要不去我家里热乎热乎。” 孙延召也正有此意。正所谓面由心生,他瞧着老汉一身破旧的兽皮,长相淳朴,眼神干净明亮,绝不像歹人,如今自己又没什么好去处,不如先去村子里歇息几日,养好了伤,问好了路,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起身道:“老人家,那我就打扰了。” 老汉摆手说道:“客气个啥,这冰天雪地的,没事,不打扰。瞧你这岁数跟我儿子差不多,反正我家里也没别人,你就先住着,陪老汉说说话也好。”他走近了从怀中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了孙延召。 “自家晒的,别嫌弃。”老汉笑着道。 要按夜枭里学来的,那绝不能接受陌生的食物。但他太饿了,实在太想吃肉了,只稍犹豫,就接过肉干,说道:“谢谢老伯。”然后放在嘴中咀嚼。 “怎么样,香吧,鹿腿,有嚼劲,越嚼越香,”老汉说着从怀中的布包中又取出一块,扔进嘴里,“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只能用大牙。咱走吧。” 随后两人并排沿着小路往北走。 老汉说道:“我姓田,从小就没起名,我爹喊我田老大。小兄弟,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孙延召答道:“田大伯,我叫程杰,是从清池来的。” “哦那离着可不近了,怎么跑我们这山沟沟里来了。瞧小兄弟的长相打扮,也不像干粗活的。” 出门在外,防 第58章 双沟村 田老汉一听是进山打猎的,摇头道:“哎呀,小兄弟,你们是多大的胆儿啊,你不知道,这一片地形复杂,有不少契丹的探子,暗哨,可不能瞎跑,都不说远喽,那边秃头山就有一个,年轻人也太不小心了。” 孙延召叹息道:“要是能早点遇到老伯也就好了。” 老汉又扫了眼孙延召的肩膀,说道:“老汉我年轻时也当过兵,瞧小兄弟的脸色,可是受了伤?” “嗯,肩膀挨了一下,可惜我那些朋友都死了。”孙延召神色黯淡了下来。 老汉长叹一声,“小兄弟的伤心事,老汉还是不过问了。其实我儿子几年前也被契丹狗抓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如今咋样了。唉,愁死了。咱都是宋人,老汉肯定帮你一把,但可要听老汉一句劝,咱活人总不能被死人憋死不是,还得活着。” 孙延召点点头,也感受到老汉话里的真诚,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向双沟村的方向走去。山路难行,虽然只有几里的地,可一个时辰后才到村口。 他本以为双沟村是个人丁兴旺的大村,可到了眼前都不敢相信,一个村子怎会破败如此。 双沟村四面皆是山岭,村子建在地势相对平整的地上,稀稀疏疏有着几十个木头房子。可冒气的烟囱不过寥寥几个,走近了连条狗叫声都没有,这虽说算不上无人村,可也相距也不远了。 “老人家,怎么村里就这些人了?”孙延召问道。 老汉长叹一声,说道:“我们这双沟村本来不错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啥都有,以前就算不种地,进山整点皮子,挖些草药卖去县城,也都能凑合过。坏就坏在我们村有一条南下北上的山路,也不知怎的被契丹人知道了,从那以后就不行了,来来回回总有辽兵、探子。一到春天,辽兵就来抢粮抢人。刚开始,我们就带粮食往山上跑,他们啥都没找到,就放火烧村,等他们走了就再建。这一来一回时间长了,后来辽兵也精,都是半夜过来抢人抢粮,几次下来,村里的轻壮也就都没了,只剩下我们一帮老人。” “就没想着换个地方住吗?”孙延召也替他们着急,但凡沾上兵祸,这地方就不宜居了。 老汉叹息一声,眼眶有些发红,道:“唉,能去哪,祖祖辈辈就是山里人,除了打打猎也没别的本事,算了吧,都这个岁数死就死了,其实啊,也想着在这等着我那好儿,万一哪天二壮能回来呢。” 宋辽之争,国难家殇。 这父子分离的人间疾苦,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孙延召也只能心中叹息,他现在可没能力改变这个现状。 两人一同进了村,村里的几个干瘦老妇见来了陌生人,那毫不掩饰的警惕目光,不停地扫视,相互间窃窃私语。 田老汉向她们说道:“没事,咱们宋人,从清池来的。” 听到有田老汉作保,老妇们这才放了心。孙延召随老汉进了边上的一间木屋。屋里除了一个石头砌的炕头外就再无他物。 “你等着,我生火去。”老汉撸着袖子抽出几根木柴一根根地扔进烧着的炉子里。对孙延召来说,木头燃烧发出的啪啪响声,就没有比这更美妙动听的声音了。 炉子生起了火,木屋很快暖和了起来。两人皆脱掉身上沉重的皮衣。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老汉递过来一个泥巴烧制的碗。 孙延召道了声谢,一杯热水下肚,瞬间感觉整个身体从里到外的暖和起来。 老汉又从墙角的木箱子里翻弄,取出一套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递了过去,“换上吧,二壮的,旧了些,可别嫌弃。我把你的拿去泡着洗干净喽。” “老伯说笑,怎会嫌弃,”孙延召脱下外衫,只见雪白的内衫上一大片殷红。 老汉看到也是一惊,埋怨道:“你也不早说,我还以为就是皮外伤,你等着,我去二狗家给你借点金疮药。那他家祖传的药方,老好使了,箭伤,刀伤敷上就见效。” 孙延召又赶紧道了声谢,趁着老汉出门之际,把黏在伤口上的衣衫用刀顺着边缘切开,露出精壮的身子。 “我们村里的年轻都当过兵,以前每家每户都会备些外伤的药。”老汉还没进屋,就在院里大喊,等他进了屋子,见孙延召正拿着一把小刀在火上烤,他凑过去瞧了瞧伤口,一脸心疼地道,“自己烧的?看你长得白白净净,下手挺狠啊。上面这一层嘎巴得削掉,不然不好上药。这也没口酒啊,整上一口能舒服不少。” “不用了,我忍得住,”说罢他就用小刀沿着结痂的底部一点一点往里切,豆大的汗珠从爆了青筋的额角淌下,最后猛地一刮,大片的痂被他削掉,伤口喷出了一股红白的粘液。 “啧啧,”这一片红肉看的老汉直摇头,他凑近瞅了瞅,道“你等等没挤干净。”说着上手在伤口的边缘轻轻推挤。 待脓血尽去,他打开个巴掌大的铁盒,露出了如同面粉般的粉末,“忍着点。”说着就把药粉整个倒在了伤口上。 瞬间的剧痛让孙延召眼前一黑,可很快,药粉遇到伤口,有一种凉滋滋的冰感,疼痛也很快有所缓解。 “你先躺着休息一会,我出去打猎,给你补补。” “谢老伯了,”孙延召身心俱疲,躺在暖和的炕头上,一会就睡了过去。梦中他又回到了秃头山下,王鹏正高声嘶喊着让自己逃命,突然四周一片漆黑。他四处张望,高声呼喊着王鹏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就在这时,山谷雪地里埋着的柳芙蓉突然站了起来,像充了气的气球那般越来越大,渐渐与两旁的高山相齐。 面对这惊悚的一幕,孙延召双目圆睁从噩梦中惊醒,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时木屋的门被打开,一 第59章 暂时安顿 只见老汉手里提着一只野鸡,笑着露出了黑黄的牙齿,说道:“今儿有口福了,看这肥膘,够咱爷俩吃几顿的。” 他见孙延召要起身,摆摆手:“你歇着,我烧水拔鸡毛。晚上配上两块饼子,顶好的一顿。”不等孙延召说话,就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出。 孙延召一想到有野鸡吃,也是咽了口口水,这不比吃树皮香多了。 老汉本就是猎户,手脚利落,没一会,孙延召就闻到一股勾人的肉香,他赶紧从炕上坐起,把白内衫撕成布条,缠绕在伤口上,再穿上二壮的粗衣和皮衫,这才推门而出。 此时,老汉用树枝插着在旺火上烧烤。冬天的野鸡脂肪丰厚,鸡皮上的油脂不停地向下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老汉向孙延召招手:“起来了,就搭把手,我去炖汤。” 孙延召接过树枝,坐在石凳上,默默等待鸡皮产生美拉德反应,眼睛盯着鸡皮渐渐变色,身心对油脂的渴望都到了极致。 老汉小心的把大块肉剔出,只留下带着碎肉的骨架放入了大锅之中,又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蘑菇,洗净后也扔进了鸡汤中。 “让他熬着,咱俩先吃肉。” 如今鸡腿也烤好了,孙延召把一只鸡腿向老汉递去。老汉摆摆手,“牙口不行,都要掉没了,你吃肉,我喝汤。” “那哪行!”孙延召有些不好意思。 “你吃吧,养身体,别犟。” 见老汉如此坚持,孙延召道了声谢,狼吞虎咽吃起鸡腿。 老汉在一旁掰着饼子,瞧着孙延召,嘴角带着微笑,眼角中满是慈爱。 孙延召叹息一声,其实他心里明白,田老伯是把他当成了二壮了。丧子之痛,痛彻骨髓。他也有些心疼老汉。 …… 一晃过了半个多月,孙延召肩膀上的剑伤已好了大半。 他也在双沟村暂时安顿下来。没有马上返回枭巢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山路难行,而是想要报答老汉的救命恩情。 如今双沟村经历兵灾,村中没有年轻人,打猎的重担全压在了田老汉一人的肩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到了冬季难免有个头疼脑热,风湿骨痛。 孙延召瞧老汉一个人实在辛苦,就决定暂时留下帮忙,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南下也不迟。 说起打猎,孙延召其实也算有一些基础,在枭巢时曾学习过野外追踪,至于箭术更是从小学起,只要站定了射,颇有准头。可以说是个极好的猎人胚子。 而田老汉打了一辈子的猎,土生土长的双沟村人,打猎经验丰富,又是在自己的主场。哪里下套子,设陷阱,哪里蹲守喝水的野兽,可以说是门儿清。 他们每日进林子打猎,这一老一少,配合逐渐默契,到了后来,每次出门鲜有空手而归之时。 老汉有了孙延召的协助,也敢放开手脚,捕猎一些稍大的猎物。 今日他们运气不错,在水源处蹲守到了一头雄鹿,被孙延召一箭射中鹿身,田老汉又补了一箭,可还是让这鹿跑了几里地的山路才堪堪倒地。 两人围了上去,雄鹿的个头实在不小,估摸着快两百斤。山路难行,便是两人合力一时也难以运回村中。最后两人合计合计,就要趁着鹿还没被冻僵,掏出猎刀,原地分解,先带上一部分回村,其余的则藏在树上。 这两百来斤的肉连着骨头带着筋,就算是一刀一刀地切,少说也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孙延召挑了一条鹿腿抗在肩上,又把割好的鹿心用布包好,提在手上,准备先行一步回双沟村。田老汉则留在原地继续分解,储存好后再回村。 村口,董婆和张婆正晒着太阳说闲话,远远见孙延召回来,赶紧起来招手,经过了这半个多月来的接触,她们与孙延召也熟悉了,村里的其他老人也都非常喜欢这个勤快的年轻人。 董婆见孙延召背上的大鹿腿,问道:“大侄儿,从哪猎的鹿?这腿可不小啊。” 孙延召答道:“就是山口的那棵大树旁。” “那里啊,有口泉水,冬天也冻不住。”董婆又问道,“你田伯呢?” “鹿太大,带不回来,还在那剃肉呢,我先把腿拉回来,他说晚上全村吃肉。” 张婆子笑道:“那别往里背了,怪累挺的,你就放院子里,我和大姐给收拾收拾。你忙了一天,先回去躺一会,解解乏。” “行,那就劳烦两位大婶了。”孙延召背着鹿腿,提着鹿心放在了村口最近的废弃木屋前。 两婆子跟在后面笑道:“这腿,够咱吃上几顿的了。”然后两人开始烧锅,烫毛,忙活起来。 孙延召则回屋生火去了,这天实在太冷,在外待了一天,冻得够呛,待炕热了,就和衣躺在床上小憩一会。 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天已黑了。田老汉推门把孙延召叫醒,两人一同去董婆家吃鹿肉。此时,董婆的院里已热闹起来,除了病在床上的,全村能来的都来了,即便如此,也只不过十二人罢了。最年轻的也都到了不惑之年,古代的人寿命偏短,山里人的寿命更短,每日风吹日晒,食不果腹,四十岁已肉眼可见的衰老。 众人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孙延召也去帮下手。 山里人的烹饪比较简单,清水煮一半,火上烤一半。孙延召接过了小刀,在木墩子上把鲜猎鹿切成小块。 张婆手中拎着个小布袋,笑呵呵地出来:“盐巴,吃点滋味。” “我说张大妹子,终于舍得拿出来了。”田老汉笑着冲孙延召道,“这盐巴,还是当年他家汉子去城里用张雪白的狐狸皮换来的,这些年都舍不得用。” “今儿大侄猎来了鹿,说什么也要用点。”张婆说道。 “天天那你大侄,你大侄的,怎么不提提老汉我?”田老汉假装生气,旁的人也都开怀一笑。 第60章 有豹子 张婆小心地取出几大块盐巴放在碗里碾成粉末,再均匀地撒在烤好鹿肉上。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和调料。鹿肉有了百味之首-盐的加持就已足够。 众人围在一人长的横桌前,每人一张饼子一碗鸡油炖的鹿肉汤,几大块烤好的鹿肉。 孙延召穿越前也曾吃过几次鹿肉,味道大致与牛肉相似,但口感却更加细腻,一口咬下,肉汁在口中四溅。 大家吃着吃着,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大侄儿,多吃点,长身体,”张婆笑着道,“我看你也别走了。就在咱们村住下得了。” 田老汉说道:“你让他个小伙子住荒山野岭,能待住啊,可别出那馊主意了。” “什么叫馊主意,”张婆道,“外头人心眼子太多,累的慌,之前我家男人进城卖皮子,哪次都得被人骗。” “那是你家男人傻!”董婆插话道。 “呸,你家男人进城不也被那群狐狸精迷得不回家。” 眼看这俩婆子要吵起来,孙延召赶忙说道:“张家婶子,张叔南下卖皮子走的哪条路啊?” “咱们村的都走二道沟往北就能去辽,往南能去清池,除了路难走点,没毛病。” “二道沟不就是沿着青牛山脚走就到了。”他这些天陪着田老汉出去打猎,对附近也有所了解。 “是啊,山沟沟,路不好走,就是近,也就咱村里人走的惯。” “那冬天没契丹人从二道沟来打草谷吗?” 田大伯说道:“孩子放心吧,今年雪下得大,二道沟不好走,一般没人来。契丹人也都常走独龙山那条路,路宽,比二道沟好走。” 孙延召沉思片刻,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有些话早就想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碰上这个时机,说道:“大叔,大婶,等春暖花开,我就要回清池了,你们年纪大了,何不跟我回清池养老,我在城中也算有些家当,我来给你们养老。” 他当初长虹阁赚的那八百两银子还放在牢城驿中,这八百两给这群老人养老送终足够了。孙延召的话让众人很惊讶,他们相互看了看,却始终没人表态。 田大伯喝了一口肉汤,摆手道:“孩子,我们知道你是好心,但老汉我第一个不走,生在这就得死在这,山头待惯了,到了城里不习惯。再说了,我这辈子只会打猎,到城里啥也不懂,能干啥,坐吃等死啊?我还等着二壮回来呢。” “我也不走,我家老头子的坟就在山后头,每年还得给他拔拔草,收拾收拾,我要走了,谁还管他啊。”张婆也说道。 董婆笑道:“你家那老头子活着时候天天不着家,这回终于跑不了。”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田老汉是这帮老人的主心骨,他不走,其余人也纷纷表示不走,就死在这双沟村。 孙延召叹息一声,可想想也不着用急,反正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有时间再慢慢劝他们便是。只要能劝动田大伯,那就成了一半。 吃过了晚饭,都各回各家,村子里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天黑就是睡觉的时辰。 这一天过去,可鹿肉宴并没有结束,还有大半只的鹿肉冻在天然的冰箱中。第二天刚到中午,孙延召和田老汉就急匆匆进山去取剩余的鹿肉。 昨日天老伯屠宰后,无论如何掩盖,刺鼻的血腥味还是会吸引掠食者前来。 两人来到树下时,只见地上残留着鹿的尸骨,上面的肉被啃的干净,只剩下一排骨头。田老汉蹲下来查看,说道:“你看这附近的足印。” 雪面上的脚印十分混乱,起码有两种以上的动物,昨晚野兽们显然也开了一个大Party,吃的不亦乐乎,掌印最大的足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他数了数,有三到四匹狼,是个小型的狼群。 他指着一个掌印,疑惑道:“田伯,这是老虎?” 老汉用手比了比,“比母的还小了些,掌印也更长,绝不是老虎。” “那是什么?”孙延召问道。 “恐怕是一只豹子。”老汉有些担忧地说道,“这爪印,个头绝对不小。没想到林子里还有豹子,好久没见过了,这几天回去门窗可要关好,村里人少,万一豹子进了家门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延召曾看过纪录片,花豹可以说是猫科动物里的神经病,性格古怪,难以琢磨,在野外的攻击性很强。林子里有豹子,已不安全了,要抓紧回村。 他攀着绳索上了树,树杈上的鹿肉果然被翻过,能上这么高的树,显然也只有豹子能办到了,他把剩余还能吃的肉一包一包扔到树下,随后也跃了下来。 两人把肉放在雪爬犁上,孙延召在前面拉着,老汉在旁警戒。一路上,老汉讲起了几年前猎杀杀人豹的经历。 “我们双沟村人世代都是猎人,为了安全,四面的山里一般容不下太大的野兽,记得那是十年前,我有个兄弟叫门子,他长的高,跟个门是的。别看这样,可是个打猎的好手,唯一一点就是下手太狠,遇到产崽子的也不放过,说白了就是为了几张皮子钱。正巧那年山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母豹带着一群崽子,门子循着踪迹就跟上去了。当场射杀了一只崽子。母豹带着其余的就跑了。从那以后村子就不得安宁了,每天半夜,那母豹都进村,村里的家禽纷纷遭了毒手。” 孙延召说道:“这是母豹子来报仇了吧?” “确实,当时我们还以为是豹子饿的,村里就组织人手捕猎,在山中和村周围,下了不少的诱饵、陷阱,又到城里买了几条大猎犬,可折腾了快半个月,还没有效果,要说这豹子厉害就厉害在这,真能忍。就在我们以为没事了,又开始去山里打猎,结果就真出事了。门子被咬死在了山里,与他同行的猎人说那豹子 第61章 契丹人来袭 “要不咱们把这祸害给除了?”孙延召担忧道,“搞得人都不敢出门了。” 老汉摇摇头,“要真是那头,就不用。这豹子是有灵性的,吃些鹿肉就吃了吧,也未必就是冲着咱们来,许是其他原因也说不定,再看看。这几天提醒大家注意便是了。” 两人拉着爬犁往村口走,离着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孙延召就觉得脚下好像正微微地震动。他停下脚步,问道:“田伯,这怎么回事?” 老汉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如孙延召灵敏,可停下来也觉得脚下在震,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这是骑兵!”孙延召也反应了过来,他在夜枭中学习过如何判断骑兵的数量,赶紧趴在地上,拔开积雪直到露出黑色的冻土,耳朵紧紧贴在地面,闭上眼,侧耳倾听,说道,“大概有三十骑……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难道是契丹人?”老汉自问自答,“不能,冬天还从没见他们走过二道沟啊……” “田伯,咱们快走,上那个山坡。”两人丢下爬犁,冲着一边的高点跑去,就见不远处的村子方向尘土飞扬,隐约可以看见二三十骑呼啸而过,而后面还有十几骑押运着一群人在雪中行走,这群人走成一条直线,长绳绑在他们手中,但凡慢一点就会挨上一马鞭。 “大叔,是契丹人,”这帮骑兵穿着各式皮甲,大多没戴皮帽,露出契丹人独有的蝌蚪双蛇发式。 老汉惊呼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还绑了这么多宋人。” “他们绑宋人做什么?”孙延召问道。 “回辽国做奴隶,能卖钱。” “他们冲村子去了,咱们快去救。”孙延召担心村里人的安危,起身想要去救,却被身旁的大手给拽住。 田老汉道:“你别冲动,他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去了能干什么,还不得被绑走了。” “可……” “我更着急,放心,契丹人虽然凶残,却也不是屠夫,如今村里都是老人,真要下死手,双沟村早就没了。”老汉指着村边上的山头道,“走,咱们去那里看看。” 两人上了村头附近的最高点,趴在山上,向下鸟瞰。 率先冲进村里的契丹骑兵不超过二十骑,应是这队骑兵的精锐。领头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脸凶相,骑在枣红大马之上,一身契丹骑兵皮甲,脑袋上罩着一顶浅色斑点豹皮圆帽,脖子上系着着豹皮围脖。手中一把蒜头大棒横在身前,阴冷的目光扫视全村,四方大脸上,如蚯蚓一般的刀疤自眼角直到下颚骨。 他用契丹语喊道:“给我搜!”随即身后的十几骑纷纷下马,拔出马刀,二人一组挨个屋子搜查去了。 孙延召正观察着,可却突然感觉身旁的田老汉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去,见老汉双眼发直,指着领头的契丹人喃喃道:“是他,是他……” “田伯,你怎么了?”孙延召还从未见过老汉的眼神如此复杂,好像有些害怕,又好像有些愤恨,“田伯?” “我要杀了他!”老汉拉弓搭箭,正要下手,可见契丹骑兵领出双沟村的村民,手中的猎弓又缓缓放下,狠的一拍身旁的硬地。 孙延召说道:“大叔,你先在这边待好,我去对面近一些的山头,以防不测。”他见契丹人多,不可力敌,就想擒贼先擒王,让田老汉先留在原地,自己一人绕到村的另一头伺机而动。 田老汉一言不发,紧咬牙关,双眼紧紧盯着下方的大汉。 这队骑兵正是南下来打草谷的。这个手持蒜头大棒的名叫耶律萨巴,迭剌族的勇士,曾是辽国皮室左翼军的一名队帅,因惹恼了上官,被踢出禁军,回族地放牧,这些年偶尔也会南下打打草谷发泄情绪。 而耶律萨巴身旁的小胡子副将就是他的族弟,名叫耶律述平,此人因一条腿残疾,入不得伍,空有一手马上的好箭术,却无处施展,每日族中放牧郁郁寡欢。 一次两人相遇,族中饮酒,喝到兴处,述平讲出心中痛楚,而萨巴正巧要南下,两人当即一拍即合。他们趁着牧场休牧领着一帮兄弟南下掳掠,俘虏宋人回去充当奴隶,以换取金银。 耶律萨巴冲身后的契丹骑兵喊道:“你们搜粮去。” 几名骑兵重新下马,挨个木屋翻找,一炷香后十几个木屋翻完,也只找到一小袋面,这袋面充其量只够一人几日的吃食。 耶律萨巴蒜头大棒一指村民,用生硬的大宋官话喝道:“有娘没的?” 村民起初也没明白这契丹大汉要娘做什么,过了一会才都反应是“粮”非“娘”。 董婆这些年见惯了契丹人,自己这般岁数也就没那么畏惧,笑道:“你看我们哪个像娘?” 一旁的述平,赶紧用契丹语悄声道:“大哥,是有粮没的……” “有娘们的?”萨巴又说道。 “不对,是有粮没的?”述平又去纠正。可萨巴的舌头怎么也捋不直,越发的不耐烦。述平只好自己冲着村民喊道,“我们大军路过,若想不被屠村,只要上交些粮草,要么交些年轻人也行啊。”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道:“粮没有!就我们这些人。” 述平反问:“没粮,那你们十几口人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们年纪都大了,吃的少。山里挖野菜,偶尔套个兔子就够活。” 述平无语,但瞧这些老人瘦的皮包骨头的模样,恐怕也是真的,又问道:“那你们村有年轻人没的?” 董婆又摇了摇头:“早都被你们契丹人掳走了。” 述平只好对萨巴说道:“大哥,这村子太穷,啥都没。” “妈的,老子的骑兵被夜枭杀了大半,如今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这趟回去岂不是赔本了!”萨巴怒道,“啥都没有,那把他们脑袋都砍了 第62章 惊变 萨巴每年都要南下几次,也算是见多识广,哪能看不出来,这村子都穷的冒了烟,既然什么都没有,就想着先算了吧。 如今身后有夜枭的追兵,要的是追星赶月逐日出的行军,在这破村子耽搁久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妥。本来人和马匹就吃不饱,杀人放火也是要消耗体力的,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就待萨巴要发出行军的信号时,突然山坡上传来了一声弓弦震动的脆声。他们这些日都被神出鬼没的夜枭折磨怕了,对弓弦声尤其敏感。 述平还以为是夜枭追上来了,他本就瘸腿,没了马必死无疑,吓的他就要纵马夺命而逃。 萨巴大喊一声:“不要慌!夜枭还没来。”抬起蒜头大棒,格挡开射来的箭矢。述平赶紧勒马。只见山坡上一老汉手持柴刀冲了下来。 此时的孙延召刚爬上另一侧的山头,见老汉冲了下去,顿时慌乱起来。如今他离老汉足有两箭之地,眼看过去已来不及,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只怪自己没留在原地,心中盼望老汉别做傻事。 田伯冲下山坡,高喊道:“契丹狗,你还我儿命来。”手持柴刀直奔萨巴而去。 萨巴看在眼里冲述平笑道:“哪里来的疯老头。”不用他说,一旁的骑兵就纵马上去,把老汉围在中央。 述平用马鞭一指田老伯,问道:“老头,活够了?” “扒了皮我认得骨头。我儿二壮就被他掳走的!”田老伯指着萨巴说道,“你脸上的疤,这些年我都没敢忘,你还我二壮命来。” 述平问萨巴:“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他妈哪里知道,每次掳了人,还能挨个问姓名不成?”萨巴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用契丹语说道,“老头,你射我一箭,那我也射你一箭,你要扛得住我就不杀你,咱们就算扯平了!” 萨巴说着拿起挂在马上的硬弓,这张大弓乃是三石的硬弓,拉开就得有三百斤的力气。即便萨巴力大如牛,可使出全力也只能拉开一次,平日带在身边多是炫耀武力,而非日常之用。 围在老汉身边的契丹骑兵见萨巴拿出了硬弓,吓得纷纷调转马头。只听萨巴吱哇乱叫,双手角力,脚踩马镫,胯下枣红马吃劲,发出一阵嘶鸣声,在原地挪动了几步。 老汉瞧见萨巴拉弓瞄着自己,大喊:“我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只听弓弦嘣的一声,一道黑影飞过,瞬间,田老汉被大箭的冲力带起,双腿腾空飞了足有五六步之远,落在地上时已没了气。 “大哥威猛!”这时一旁的契丹骑兵高喊一声,其余人也跟着喊:“大哥威猛。大哥威猛。” 山上的孙延召瞧见田老伯中箭身亡,大喊道:“不要!”可又如何来得及,只见萨巴狞笑两声,下马步行,挥舞着蒜头大棒,冲着老汉的头一棒拍下,头颅直被砸成了肉泥。 场面顿时大乱,村民想要冲上去,却被几个骑兵持刀逼退。而孙延召从山坡上奔下,也被众骑兵持弓围在中央,稍有动作便会被射成刺猬。 他望着田伯的尸体,握紧拳头,咬紧了牙关,眼眶渐渐湿润,有很多话想说,此时却只能咽在心里,默默道:“田伯,你一路走好,黄泉路上,我定要让他们给你陪葬。” 越是愤怒,就越是冷静,越是冷静,就越想杀人, “再胡来,这老头就是你们的下场,”述平指着村民们吼道,然后又转向孙延召,阴笑两声,“这不是还有一个年轻的,身强力壮,能卖个好价钱,来啊,先给我绑了。” 孙延召并没有抵抗,而是束手就擒。 张婆拍着大腿,跺着脚,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侄儿,这又是何苦啊。能跑就跑啊!” “叔婶,我没事,你们可别冲动,”他伸手冲述平说道,“我随你们走便是,请不要伤害他们。” “好,早这样识相不就得了。”述平让人给孙延召绑上双手,送到了后面的队伍中。 眼看着天要黑了,萨巴大手一挥,命令全军出发,先逃离夜枭控制的范围再说。孙延召跟在队伍的后头,最后望了一眼双沟村。 …… 连续几天没日没夜的急行军。 俘虏们只靠着双腿,早已精疲力竭。围着队伍周围的几名契丹守卫虎视眈眈,只稍走的慢了,便要挨上几马鞭。 在契丹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一群如同牛羊般的牲畜。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心思歹毒些的更是只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抽打,一鞭便是一道血痕。 一名年纪稍大的俘虏,饿的实在走不动路,被守卫连抽了几十鞭后,只能奄奄一息留在雪地中等死。 孙延召看在眼里一言不发,默默地向前走着。他管不了这么多。这些日子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势单力薄,可这世间的苦难又实在太多,就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不过都是这世道的受害者。 当然那名奴隶的死亡也并非毫无意义,耶律述平听闻后,很是心疼,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随即下令降低行军速度,增加食物供给。如此,这群俘虏才得以喘息。 夜晚扎营,孙延召坐在地上,啃着一块硬得如石头的饼子。 这几天,他也大致摸清了这群契丹人的底细。之前在枭巢时,曾特意了解学习过辽国的各种军队。如御帐亲军、众部族军、汉人的乡丁部等。对他们各级所穿戴的盔甲,所使用的兵器也多有了解。 据他的观察。这群契丹骑兵所使兵器繁杂,战马是草原常见的矮小马种,耐力强,适合平时放牧。身上御寒的皮毛上并没半点铁器防御,当然这也不意外,毕竟草原缺铁料,打造兵器还稍显不足。除了御帐亲军,各部精兵外,大多数也只能穿着御寒的皮毛。 由此他推断,这些人应是契丹各部族的族军。族军有着游 第63章 少年胆气生死共 夏末秋初,庄稼将要收成之时,南下抢粮的契丹人最多,但进了深冬,食物紧缺,还要打草谷的就不多见了,敢长时间留在宋地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几天,孙延召偶尔偷听守卫用契丹话交谈,话语中曾多次提及过夜枭,心中也就大致明了。 这支骑兵就是当初夜枭下达的两个任务之一,这本该是柳芙蓉领人去剿灭的,可阴差阳错这才导致这群契丹人逍遥法外至今。 而与孙延召一同被俘虏的宋人,据他了解都是珺县以西,三河村的年轻村民,经过了这几日连续的行军,他们脸上写满了疲惫。 孙延召还从未与他们有过深入交谈,他大多时候只是在旁默默观察。这几天出了大宋的地界后,守卫管的也松了。 晚上,三河村的人时常聚在一处,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孙延召这个外村人,自然没有被他们所接纳。 可即便这群村民什么也不说,孙延召也大致能猜出他们正在谋划逃跑,只是不知何时会动手。 但他却并不看好村民们会成功。孙膑曾说过,“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如今正值隆冬,食物稀少,时不时还有暴风雪,且已入辽国地境,即便想跑怕也没那么容易了,没有一定的求生经验是很难在这种环境中存活下来的。 此地放眼望去,皆是平原和低矮丘陵,即便跑的了一时,却也很难躲藏,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再加上村民的人数并不占优。契丹人大约有三十多骑,而三合村的村民也仅有三十人左右,双方人数虽大致相当。 但契丹人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老兵,村民虽多为轻壮,或许也会几招庄稼把式,但几日的急行军早已精疲力竭。无论从个体、兵器、战马的装备上来看,村民都处于绝对的下风。更不用说耶律萨巴那能开三石弓的一身怪力,手中的蒜头大棒少说也得五十斤往上。能挥舞这般重量的兵器,三河村村民又该如何取胜? 但他如今人微言轻,这个时候开口,人家也不会当回事,不过是白费口舌,甚至遭人讥讽罢了。 有些事情不是孙延召能够控制得了的,这些村民的死活也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掉这些契丹人。 孙延召看着手中硬邦邦的饼子,自嘲地笑了。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适应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明明自己穿越来时,过的还是锦衣玉食,现在却只能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啃着狗都不吃的东西。 “大哥?你傻笑啥呢?”三河村一名长相秀气的少年,看着十来岁的样子,怯生生地凑了过来。 “你在叫我呢?”孙延召笑着望向少年,伸手递过饼子,问道,“你想吃?” 少年眼睛盯着饼子,喉咙动了一下,显然没吃饱,但却摇摇头,回道:“大哥还是你吃吧,我不饿。” 孙延召又笑了笑,把饼子揣在了怀中,问道:“有事找我?” “有事,也没事。”少年讪笑道,“看大哥一路也不怎么说话,到了辽国,大哥是害怕吗?” 孙延召注视着少年,开口道:“怕!怎么会不怕。” 少年摇晃着头,说道:“可我又觉得大哥好像不怕!” 孙延召笑着问:“你钻到我的心里去了吗?又怎知我不怕的?” “你知道吗?就是一种感觉,”少年说道,“就跟我们村长一般,往那一坐,他就是天,就那种感觉。” 孙延召又笑了,“村长就是天吗?再往大了说,还有县令,知府,宰相,王爷和……皇帝呢。村长要是天,那他们岂不是比天还要大?” “那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呢。反正我们村,村长最大!”少年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这也是他能拍出的最强马屁。 孙延召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回道:“那你说是就是吧。说的也没毛病。” 突然少年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咱们一起逃吧?” 孙延召沉默了片刻,见没有村民望向这边,这才确认不过是少年的一时兴起,问道:“逃?逃去哪里?” 少年答道:“自然是逃回村子啊。我们村,三河村。” 孙延召问道:“那你知道此地离你们村子有多远吗?” 少年摇了摇头。 孙延召又问:“你跑的过马吗?” 少年又摇了摇头。 孙延召再问:“你们打的过契丹骑兵吗?” 少年皱着眉,又摇了摇头。 孙延召说道:“不知道多远,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那你们怎么回三河村?” 突然,少年一脸坚毅,握紧了拳头,说道:“人多力量大,我跟他们拼了。” 孙延召哈哈大笑:“你这么矮,难道不害怕吗?他们可是有兵器。” 少年被孙延召连续的问题问的头脑发懵,有些恼了,掐着腰,瞪着眼,质问道:“大哥可是怕契丹人了?” 孙延召摇摇头,“不是怕契丹人,是怕死!你小小年纪就不怕死吗?” “我不怕!”少年答道。 孙延召揉了揉他的头,“我怕死,但更怕你们去送死。” 少年瞪着大眼睛望着孙延召,好像正在分辨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可能最后也想不明白,眼圈开始发红,说道:“我不想去辽国,我听说那里人很坏。吃不饱饭,有干不完的活,还要天天挨打。” 孙延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因为他也没去过辽国,只能劝道:“别怕,他们又不吃人,无非就是把咱们卖了,总比送死要强。” 少年一跺脚,“我才不做奴隶,我也不要做缩头乌龟,我以后要当宰相,杀契丹人。大哥你真没骨气,是个软骨虫,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气鼓鼓地转头跑回了人群。 第64章 成年人不做选择 自从他们进入辽境,身后没了夜枭的追击,契丹人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对俘虏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荒山野岭,俘虏们只凭着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快的,可一路沿途又始终不进村镇,时间长了,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就见了底。 耶律萨巴平日里无肉不欢,几天没吃到肉,气的哇哇大叫。述平无奈只得命人去野外打猎,这些骑兵挑了几个会打猎的宋人,傍晚时分一同前往,声称打到的猎物也会分些给他们一些。 孙延召也不怕被人骂“狗腿子”,自告奋勇出去打猎,只因他省吃俭用的干粮也快吃光了,想吃上几口肉,补充补充能量。 打猎一般三人一组,由两名契丹骑兵领着一名宋人。 冰天雪地的大平原上毫无遮拦,想要寻个猎物还真不简单。 孙延召也只能在地上寻找野兔这等啮齿类动物的巢穴,用绳索在洞外下简易的套子,至于能不能上钩,可就全凭天意了。 他俯身寻找洞穴,而两名契丹骑兵则跟在身后,他俩都以为孙延召听不懂契丹话,边走边交谈了起来:“二叔,咱到了幽州府,一起找几个娘们快活快活。” 另一名骑兵道:“屁,咱可不去幽州府,这些在幽州府卖不掉,只能去大同,那的乌隗部出手阔绰,常年有人买宋奴。等到了大同,叔领你见识见识那的婆姨,那滋味。” “谢叔,”这契丹人兴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口气飞过去,可细一琢磨,有点不太对劲,道,“叔,大同太远了吧,咱岂不是春天都回不去,那我娘咋办?”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个没出息的,到时候分了银子,孝敬你娘不就行了,不比你躺家里强。” “叔教训的是。” 这对叔侄话里带着口音,孙延召在前面也听着一知半解,只大致明白耶律萨巴和述平要领着俘虏前往大同。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他终于知道了目的地。原来萨巴和述平准备绕过辽国的南京幽州府(现北京),前往大同卖掉俘虏。难怪一路上要远离村镇。 对于这点,其实孙延召并不感到意外。宋代以前,幽州自古都是汉地,州中人口也都以汉人为主。而如今的幽州府虽属辽,却也是契汉混居,汉人仍然占据大多数。 所以,南京留守萧思温极力禁止奴隶买卖。萨巴这才要向西到大同,把他们卖与草原上的部族才能换取更多的金银财帛。 而从此地前往大同,必然要穿过太行山脉的余脉。只要进了山,骑兵的优势会大大减弱,那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唯一的阻碍就是……他们,孙延召想起那群三河村村民,尤其是那个有趣少年,心想:或许我应该跟他们好好谈谈。 他下好了套子,要等第二天一早再来查看结果,就与契丹人回到营地,到了晚上休息时。孙延召向那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起初还有些拘谨,可也架不住孙延召不住的招呼,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过去。 孙延召把剩的一半饼子掰开一半,递给少年,问道:“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之白。”少年边吃边说,“哥哥叫什么?” “我吗?”孙延召迟疑片刻,“我叫程杰。前程的程,杰出的杰。” “程杰……哥哥名字好听,一定会有个好前程。” “你倒是会说话,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程大哥,我向你道歉,”张之白说道,“我不该说你是软骨虫,缩头乌龟。” “不怪你,你还小,年轻人都会口无遮拦,”孙延召问道,“你们三河村管事的是谁?” “是我堂兄,”少年回头指着一名身材颀长,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道,“我堂兄叫张紘,很厉害的。” “哦?”孙延召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能跟他谈谈吗?” “大哥要跟我们一起杀契丹狗吗?”少年一高兴,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三河村的人纷纷侧目,其中就有那名叫张紘的年轻人。 张紘见状皱了皱眉,向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拱手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程杰。”孙延召直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 张紘眉头皱的更紧,半晌没有开口,好像心中正在权衡利弊。 孙延召见状,接着说道:“我就直说了,此地四面都是荒野,仅靠双腿是跑不过骑兵的。何不先按兵不动。过了幽州府再说。” 张紘眉头轻挑,没想到孙延召有如此的见识。毕竟古代交通闭塞,国与国之间的信息并不通畅。 他说道:“我不知你有何打算,可过了幽州府,那就是辽国的腹地,我们这么多人,再想跑可就晚了。” 一旁的少年张之白拉着张紘的衣角:“堂兄,程大哥是想帮我们的,对吧?” 张紘摸了摸张之白的脑袋:“咱们三河村人的性命只能握在自己的手中。我答应婶子要照看你。” 此时,张紘已给出了答案。虽然结果并不理想,可孙延召也能理解。 是啊,自己人微言轻。如若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带着三十人能把身家性命交于一个不甚了解的年轻人吗?他自问是做不到。 孙延召点点头,“那我明白了,祝你们好运。”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张紘劝道,“人多力量大,总比你一人要强得多。” “是啊,程大哥,咱们一起杀契丹狗。”张之白握起了小拳头,挥舞了两下。 孙延召见契丹守卫向这边走来,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二人先走。自己则把地上拾落拾落,铺上枯枝干草,准备休息。 他躺在地上,闭上双眼,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是自己的内心动摇了,原本已制定好的计划,此时却出现了偏差。 第6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从孙延召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纠结。 他这一路走的越远,就越感到大宋的难处。没有北面燕云十六州的天然屏障,汴梁以北这一片开阔的河水冲积平原,几乎无险可守,始终暴露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之下。 这几天,他明显的感觉到,他们距离南京幽州府越来越近了。虽然耶律萨巴故意领人走偏远的小路,可沿途的村庄、人口正明显变多。 而与此同时,三河村的村民好像已经放弃了逃跑,习惯于听从契丹守卫的指令。可孙延召却瞧出了一些端倪,恐怕并不是这么回事,这不过是他们麻痹辽兵的一种手段。 张之白年纪尚小,还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孙延召能从少年的眼神中看出,那旺盛的斗志并没有消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之白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紧张二字。他猜测,或许就是这几天吧,总之很快了。 今夜北风又来了,夜晚的营地冷的令人窒息,就连契丹守卫也纷纷找地方避风去了。孙延召裹紧了衣衫,正准备睡上一会。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张紘领着张之白竟主动找了过来。 “程大哥,”张之白悄声道,“我堂兄想找你聊聊。” “程兄弟,我今日来确有一个不情之请。”张紘悄声道。 “哦?张兄请说。”孙延召疑惑道。 “也就不瞒兄弟了,”张紘问道,“白天可注意到西北方那片树林?” 说到此处,孙延召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张紘果然在等机会,那片树林,明日只要稍走的慢些,就可以在下午黄昏左右到达,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确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 张紘接着说道:“这段时间,我注意到,领头的契丹人极爱走小路,钻林子。等明天进了林子,趁着夜色,我们就会杀掉守卫,然后一路向南。” 孙延召不再犹豫,说道:“我帮你们便是。”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张紘竟然摇了摇头,“程兄弟年纪还小,不必跟我们冒险。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是趁着天黑怕也逃不过骑兵的追击。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们会把契丹人引开,你带着之白,一起逃命去吧。” 孙延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紘竟然是要求自己保护张之白。 张之白一脸的不情愿,“堂兄,我不要跑,我要跟你们一起,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傻孩子,你可是我们张家的希望,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张紘摸了摸张之白的头,又冲孙延召道:“程兄弟,我能相信你吗?” 孙延召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他虽佩服张紘的勇气,可这是一个赌博,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全村人的主意?” 张紘不答,而是反问道:“这有区别吗?” 孙延召又问道:“你们拼命吸引追兵,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之白的父亲当年有恩于我们村,如今也就当是还债了吧。”张紘说道,“况且也未必就会死人,契丹人早把咱们当成了私产,只有活着的奴隶才能卖出价钱。我们倒无所谓,可这孩子还小,就这么流落此地,也是太可怜了,答应我,你要保护好他。” 孙延召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田伯时,田伯说过的一句话:“活人可不能被死人给憋住”,是啊,自己还何苦纠结呢,田伯已经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跟这少年有缘,那就先救眼前人吧。 孙延召说道:“好,我帮你们。我也答应你,会把他带回清池。”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张紘又冲身旁的张之白说道,“你要好好跟着程兄弟知道吗?” 张之白到底是个孩子,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别过头去,闹起别扭来。 随后张紘则详细讲述了明日他们会何时动手,怎么动手,从哪里逃跑。孙延召一一记在心头,心中也开始谋划着该如何带张之白逃命。 其实他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明知耶律萨巴不想靠近幽州府。既然张紘领着人向南方逃跑,他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带着张之白向北混入幽州府,再想办法与城中的夜枭接头,然后再回到沧州。如果一切顺利,相信明年开春之时就已经回到了清池城。 …… 第二天起营拔寨。 萨巴,述平二人骑马在前。 萨巴嘴里嚼着兔肉,见述平冷着脸一言不发,说道:“述平,你怎么一天天愁眉苦脸。看的我这肉都不香了。” 述平轻叹一声:“萨巴,你说咱辛苦一个冬天为的是啥?一个部一百来人是一起出来的,可如今能活着回去的只有咱们二十九人。求财不成反而死了这些兄弟,想着回去要一家一家告诉消息,我心里难受。 “竟说丧气话,”萨巴把兔肉狠狠扔在地上,斥责道,“他娘的,哪里有这么多说道。出来就没听说过会不死人的,他们这一趟,娘们也享受过了,吃的喝的也从没少过他们,碰到夜枭也只能认倒霉。况且咱不是还有这些宋人,到了大同,多换些钱物,到时候多给他们家里分些便是。” “既然这么说,我的那份也不要了,分给死去的兄弟们,”述平说道,“咱可得看好了这帮宋人,万一跑了,这冬天可就真白忙活了。” “你要不放心,咱们一同看守便是,”萨巴指着远处的林子,“咱今夜就到林子休息。” 傍晚时分,俘虏一行才进了林子。守卫下令扎营休息。孙延召知道,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张紘把张之白送到了孙延召的身边。 张之白忧心忡忡地望着村民们。孙延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不要紧张。他自问救不了所有人,可村民们既然愿意让张之白逃命,他也尊重他们的决定。就不知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晚上也没什么吃的, 第66章 送你去见田伯 到了后半夜,值夜的契丹守卫人困马乏,打起瞌睡来。张紘见时机成熟,轻咳两声,从地上坐起。 黑夜之中,几十双眼睛同时睁开。其中一人快步从地上爬起,用雪浇灭了正在燃烧的火堆,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村民们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成了几组。三五个村民猫着腰上前围住了一名正在打瞌睡的契丹守卫。 他们各自拦腰、抱腿、捂嘴,其中胆子最大的抽出契丹人身上的腰刀,顺势在脖子上一抹,干净利落地切开了脖颈。 这名契丹人就彻底睡了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而其余几组村民也同时解决了另外三名守卫,唯有最远处的一名守卫正背对着他们烤火。 此时已有几个村民正蹑手蹑脚的靠近。 只要能解决这名守卫,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其余人等揪心地望向这边,期盼着可别出意外。 这些村民平日里最多杀个鸡、宰个羊。至于杀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其中一名村民本该捂住守卫的嘴,可他吓得发抖,嘴捂得不严实,正好被契丹人一口咬在了手上。 这名村民疼的大叫一声,而契丹守卫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高喊道:“他们要跑了!”呼喊声在寂静林子里传的格外远。 孙延召暗叫可惜,如果他们能不声不响解决五名守卫,起码到天亮之前都是安全,那之后逃跑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可惜现实中却并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毫无疑问,这声呼喊已惊动了不远处扎营的萨巴、述平等人。果然,林子里很快点起了火把,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扎眼。 只听有人用契丹话高呼:“都给我起来了,宋人逃了,快给我追!” 张紘看到林子中的火把,只有加快节奏,跃上一匹守卫的马,高喊道:“能骑马的骑马,不能骑马的往南跑!”说着,这群村民四散奔逃。 很快,林子里马蹄声阵阵。 耶律述平一马当先,口中喊道:“兄弟们,跟我追!就像草原上的牛羊,一个都能丢喽!”他们二十多人,二十多个火把,黑夜中犹如一道火龙,向宋人们奔去。 两边的营地原本就离的不远,骑兵只要冲起来便转瞬即到。在马匹的冲击下,四散奔逃的村民转眼间就被骑兵冲倒了数人。 他们本就以农活,打猎为生,大多数人又手无寸铁,如何抵得住久经战阵的骑兵。 人群中的张紘高喊道:“大家不要怕,先把手里火把熄灭了。”村民们闻言,手里有火把的赶紧按在了雪地之中。 陡然间没了火光的指引,契丹人纷纷勒马,重新寻找目标。 耶律萨巴骑着他的枣红大马姗姗来迟,听到张紘出言警示,这才注意到这名年轻人。他突然勒马,从马匹的侧面取出那张三石的硬弓,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铁脊箭。 只听萨巴大喝一声,拉开三石硬弓,箭矢瞄准了不远处的张紘。 藏在树后的孙延召一看不好,有心想救张紘却又不想暴露踪迹,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枚响炮,对准萨巴的身前就要掷出。可他却忘了身后的张之白,这孩子正处在做事完全不计后果年纪。 张之白在双沟村见过这张硬弓的威力,此时瞧见张紘被瞄准,赶忙从树后跑出,大喊道:“契丹狗,我跟你拼了!” 孙延召暗叫不好,竟忘了这孩子一直在身后,可想要伸手阻拦已来不及了。 站在马上的耶律萨巴也没想到树后出来个娃娃,正当他要掉准目标之际。孙延召猛地甩出手中的响炮。 “砰”,刺耳的爆炸声响彻原野。 同时,耶律萨巴胯下的枣红马儿受到惊吓,也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鸣声。前蹄抬起,把耶律萨巴掀到了身下。 耶律萨巴的一条腿被别了一下,虽没受什么大伤,可仍疼的脸都白了。他踉跄起身,抓起掉落在旁的蒜头大棒,冲着张之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张之白到底还是个孩子,热血的劲头一过,吓得挪不动腿。 孙延召大喊:“之白,快跑!这里有我。”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把腰刀,冲了上去。 张之白也知自己闯了大祸,反应过来,赶紧向林子的深处跑去。 “萨巴,你给我田伯偿命!”孙延召高喝一声,提刀与耶律萨巴战在了一处。但他并没被仇恨所蒙蔽双眼,心里清楚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如若三招之内解决不了萨巴,便不能恋战,不然到时对方有人回援,自己与张之白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萨巴几十斤的大锤砸下,孙延召不敢力敌,本想用巧劲,以刀身贴住棒身。可不料想萨巴膂力惊人,连带着棒子也实在太重。 即便是连拉带消,孙延召还是虎口一麻,手中的腰刀竟被从中震断。要不是自恃握力不错,恐早已握不住刀。 一招过去,手中腰刀便成了断刀。孙延召心一横,既然断了刀,那就拼了。 萨巴的蒜头大棒在身前一记横扫,照着孙延召的腰就砸了过去。这记横扫虽然威猛无比,可锤头太重,惯性大,收招慢的缺点会被近身肉搏无限放大。 孙延召看准了时机,轻轻一跃躲过这棒,然后趁着萨巴收招不及的空暇,突然猛地向前冲,贴着地来了一个滑铲。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 他手中的断刀,在滑铲的途中对准了萨巴皮靴边缘斩了进去。这皮靴的边缘最薄,断刀很轻易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借着猛烈的冲劲,一刀见骨。 萨巴疼的大叫,一条腿被马压坏,另一条腿则被斩断了脚筋。他再也站不稳,双膝跪在地上。如今没了双腿的支持,手中的蒜头大棒只成了累赘,无论如何也打不到身后的孙延召。 就在孙延召滑铲的势头将将停下之际,手中又扣了 第67章 杀人豹 大动脉放血,萨巴很快就没了气。 孙延召手中的断刀还在向下滴着鲜血,抬头高喊两声:“张之白!张之白!”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黑夜之中,他也不知张之白到底去了哪里,是否已经安全。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传来嗖的一声响,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随即在地上一滚,堪堪躲闪开来。 只听有人大喊道:“兄弟们,不要追了,萨巴遇袭,所有人,随我报仇!”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孙延召估算有十几骑向自己这边冲来,他心中念叨着:“张紘,不好意思了,这孩子的死活只能听天由命。”想罢就冲着林子的深处奔去。 黑夜中有了这片老林子的掩护,孙延召就好像鸟归山林,鱼入大海。即便这几十骑也奈何不了他。但凡有落单的契丹人皆逃不出他的索命。 一声声惨叫过后,耶律述平也意识到再不能落单了,不然会被一一击破,赶紧召集众人围在一个尸体旁。 耶律述平面色凝重,下马翻看尸体。眼看这位同族的兄弟,脖颈处的鲜血正如小喷泉般向外喷涌着。 包括已经死去的耶律萨巴在内,这已经是第六个了,同样的一刀割喉,同样的干净利落,刀锋沿着喉咙划了一圈,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而比萨巴的死亡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这趟南下之旅彻底失败了。 三十名宋人俘虏,本该是整个冬天最重要的收获,如今却全都跑了。而他们却损失惨重,从来时的一百多人,到现在只有区区十几人。 “他怎么样?”马背上的骑兵问道。 述平摇了摇头,“肯定救不回来了,下手好狠。手段好像是夜枭的探子。” “述平大哥,咱们赶紧离开吧。”这些骑兵即便久经战阵,可面对的都是看的见的敌人。但夜枭二字再加上孙延召神出鬼没的手段就足以让他们胆寒。 述平回头清点人数,算上自己还有十五人。 身边的兄弟打起了退堂鼓。可耶律述平真的不甘心,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忙活一个冬天。可结果又是什么?萨巴死了,一同出来的族胞们也死的差不多了,难道……就这么回去?像个缩头乌龟一般? 他摇了摇头,如此只会被所有族人耻笑,永远抬不起头来。十几年后,族人们只会记得:耶律述平,一个瘸腿的废物,领着一群人却被一名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吓得抱头鼠窜,不敢应敌,他不配做一名契丹人。 是啊,我是契丹人! 契丹,一个勇猛强悍的民族,他们是镔铁,有着铁一般的顽强意志。而自己的部族迭剌更是契丹八部中的皇族,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部族。 他朗声道:“兄弟们,我们契丹人,头可断,血可流,可镔铁的魂儿不能丢。咱们一起给萨巴报仇,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宋人给我找出来。” “大哥说的是,咱们这么多人难道怕他一人不成,人可不能白死了。” “好,兄弟们摆开渔网阵,给我把他逮着了。”述平说道。 渔网阵是一种用于驱赶大型野兽,以供贵族们狩猎的阵型。他们如今人手一个火把,每骑相距不过五步,在林子中寻找踪迹,十几骑一同照亮了一大片空间。 孙延召一直蹲在树杈上,耐心等待着,这群契丹人不落单,那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今萨巴已死,他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这里拖的越久,三河村民就能跑的越远。他在粗大的树杈上来回跳跃,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紧跟在这群契丹人的身后。 契丹骑兵虽像无头苍蝇般在林中乱晃,可却始终聚在一处,难以下手。他心想,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时还没有合适的出手机会,索性就先算了,日后再找机会下手便是。 就在此时,下方的渔网阵突然大乱,有人用契丹语高喊道:“敌袭,敌袭!” 孙延召一怔,自己明明没有动手,又是谁如此的鲁莽?难道是张之白,可转瞬就摇头否认,张之白还是个孩子绝没这个本事。很快契丹骑兵阵中一阵昏乱,传来了马儿嘶鸣声和野兽的低吼声。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是豹子,大家不要怕。” 借着火光,孙延召隐约瞧见一个黑影在马阵中上蹿下跳,每次起落皆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一阵突袭后,马阵乱了套,这豹子动作太敏捷,每次扑咬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这么近的距离,弓箭根本来不及使用。 “用兵器!”人群中有人大喊,契丹人各自拿起近战的兵器。可豹子却不攻击了,径直跳出人群之外,从渔网阵的侧后方逃出,几下跃到树上,消失在黑暗之中。 豹子在树上不停地跳跃,来到孙延召所藏的树前停下了脚步,显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一对豹眼紧盯着树上的孙延召,喉咙就像一台跑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吼声,警告的意味十足。 如此近的距离,孙延召也是一头冷汗,手不自觉的紧握刀柄。这头豹子头大,四肢短,尾巴粗长,浑身都有黑色的斑点。这毫无疑问是只品尝过人血的花豹。猫科动物中的着名神经病,攻击性极强。 这只花豹个头大的吓人,足有小牛犊大小,远比他在动物园中见过的要大上好几圈。说是一头缩小版的老虎也不为过。 一人一豹就这么对视了片刻,花豹又低吼了几声,这才跳下树,缓步离开。 孙延召看着花豹消失在视线中才敢大口喘气,动物有灵,或许这只花豹的目标跟自己一致都是这群契丹人。 这时,他耳中听到有人喊道:“又死了两个。这畜生跟了咱们一路。” 而其他人接着喊道:“去他妈的,这是报应,林子里的精灵追着咱们来了,都怪萨巴杀了豹子的崽,咱们都 第68章 射人先射马 孙延召此时才意识到,方才的那只大花豹十有八九就是在双沟村时,野外翻他们鹿肉的那只。 原来这豹子是被契丹人给引过来的。现在回想,萨巴的头上也确实戴着一顶豹皮皮帽,想必述平身上也有豹崽子的皮。 对于这只花豹,孙延召也是佩服的很,只是稍微出爪,就破了这个困局。他冷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契丹人,心中正打着盘算该如何送他们上路。 这一夜,契丹人损兵折将,只这一人一豹,就让他们犹如惊弓之鸟。 述平再次清点人数,算上方才跑的五骑,剩下的已不足十人。这些人经过一夜的折腾,士气低迷,人困马乏,却也没人胆敢休息,各个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 他们虽然嘴上还不承认,但其实早已被一人一豹吓破了胆,心里盼着哪位能出面与述平说和说和,早点回心转意离开这片林子。 可没人愿意出头做这个“胆小鬼”,他们都围在篝火旁,沉默无语,各怀心事。 述平看上去还算冷静,其实早已心乱如麻,眼看着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他同样拿这一人一豹没有办法,那再坚持下去又有何意义?到头来全都死在这片林子里,又向谁去证明契丹人的勇气? 他打算放弃了,准备天亮后给这帮死去的兄弟收尸,然后就带余下的人一路向北回到草场上,以后放牧终老一生,今生再不提南下之事。 树上的孙延召同样不敢大意,既是防备着那头大花豹,也做好准备在天亮时向契丹人发起最后的进攻。 很快,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因为冬天摄取的食物变少,这叫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快动听。但无论如何,天很快就要亮了。 孙延召从树枝的缝隙望着天空,原本所期盼朝阳并没有出现,而是藏在了厚厚的云彩后面,他喃喃道:“看来又是个阴天。” 树下的述平又困又累,本想要眯上一会,却说什么也睡不着,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一团黑影在人群中上下飞舞,转瞬要了两人的性命。 花豹给他的震撼,恐怕会让他终身难忘。他伸手抚摸怀中豹崽皮,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 天空渐渐亮了,他起身冲周围的几人说道:“兄弟们,咱们回去吧,回到草原上!” 这七人相互对视,心中却没有喜悦,更多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无助,连他们草原上的神箭手述平也服软了。 “天亮了,豹子应该不会再进攻,”述平指着他们最早露营的方向,“给兄弟们收尸,送他们最后一程。” 几人各自上马,正准备去找寻兄弟们的尸首。 可就在此时,林子的上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这黑影把一人从马上扑下,手中不停,毫不留情的割断了这个契丹人的脖子。 突然的变故,吓坏了众人。 这从天而降的黑影正是孙延召,他轻声道:“我来送你们上路!”说罢,不待契丹人反应过来,右手掷出短刀精准的劈到一人的脸上,把人打下马来。同时左手不停,掷出响炮。 他快速的捂住耳朵,只听一声刺耳的巨响。他身在爆炸的中心,也被震头晕目眩。他晃了晃头,拔出身前死人的腰刀,又取出一枚大石子。向附近马上的一人掷去。 马匹受到惊吓瞬间发狂,前蹄高高抬起,又颠落了两人。其余的马匹带着人四散狂奔。 孙延召手下不留情,把落下马的三人一一刺死。 他左右观望,发现有一匹马并未跑远,赶紧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翻身上马,两脚轻踹马身,大喝道:“驾!”冲着耶律述平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论马术,孙延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半辈子活在马背上的耶律述平。 耶律述平身下的黄骠马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这匹马随他多年,在他的极力安抚之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述平操控着马,转头见孙延召竟然追了上来。他下意识的想要纵马逃离,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已成了他的梦魇。只一人便杀了他们十多个兄弟,其中还包括曾经是皮室军的耶律萨巴。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冲出树林。 述平的骑术,马匹都要更胜一筹。孙延召眼看离述平越离越远,也顾不得了,挥舞马鞭不停地狠抽马屁股。 马儿吃痛,四蹄跑的飞起,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可即便如此,也仅仅追回了一小段的差距。他心里清楚,如今马儿的状态并不能长时间维持,只要这股冲劲过了,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他把马鞍旁的杂物袋一个一个摘下去,寄希望于减轻重量来减轻马的负担。与此同时举起挂在马镫旁的猎弓,抽出一支箭,瞄准述平,拉动弓弦。 马背上下起伏,极为颠簸,想要射准极其苦难。 孙延召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右手一松,箭矢向述平的方向飞去。可准头果然不行,离黄骠马还有两步多的距离便坠落在地。 述平侧身查看,惊愕之余,也赶紧拿出常用的短弓反击,转动上身就回了一箭。 这一箭可比孙延召射的有准头多了,擦着孙延召的肩膀而过,要不是他躲的及时,就要中上一箭。 孙延召赶紧从箭囊中抽出一支,有了上回的经验,眯着眼瞄准了述平的头部,可想了想还是往下瞄去。与此同时述平也抽出了第二只箭,回身射击。 两人的箭矢在空中相交而过。述平的这一箭精准的冲着孙延召的胸口而去,而孙延召的箭却是奔着述平胯下的黄骠马。 射马对于述平的箭术而言并不难,可两人的成长环境不同,自然心中的想法也不同。草原上长大的述平视马为朋友、家人。只要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首先攻击马匹。 而对于孙延召来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的体积更大,更容易 第69章 逃过一劫 述平的这一箭直奔孙延召的面门而来。 这一箭也证明了他确是草原上的神箭手。或许不如萨巴膂力超群,能开三石硬弓。但只论准头却是罕逢敌手。 只可惜这一箭的力量稍差,被孙延召用弓背弹开。 而孙延召的这一箭,结结实实扎进了黄骠马壮硕的屁股里。黄骠马吃痛,发出一阵高昂的嘶鸣。大屁股一顶,直把述平掀飞了起来。 成了! 正当孙延召举手握拳之际,却见空中的述平一手持弓,一手持箭,箭在弦上,一拉一松,嗖的一声响,一道黑影向孙延召射来。 这一箭大大出乎了孙延召的意料,上身的箭矢易挡,可双腿在马背上却难以自由活动,这一箭径直插进了他的大腿里。 孙延召只觉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果然箭杆支在了大腿外。这互射一箭,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吃了大亏。 述平从空中结结实实摔落在雪地上,同时强大的惯性让他在地上连滚了数圈。 孙延召忍着痛,勒住马匹的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势,赶紧一箭射向述平。 生死之间,述平也不敢怠慢,艰难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箭矢,然后转身拉弓瞄准了孙延召。 孙延召也同样举弓对准了述平。两人此时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就像西部牛仔决斗一般。 虽然述平没有箭伤,可从马上摔下,浑身都要摔散架了,他先着地的那只胳膊,正在轻轻颤抖着。 而孙延召也不好过,鲜血顺着箭杆滴落在雪地上。大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已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述平喊道:“喂,汉人,你放我走。我对天神发誓,从今往后再不南下。” 孙延召只是摇摇头,回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血债还需血偿。” “我们千里求财,也不想杀人的,”述平喊道,“可有些事我也做不得主,全是萨巴的主意。” 孙延召回道,“时间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死在你们手上的人待我极好,咱们之间恐怕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话音刚落,述平突然一拉弓弦,噔的一声,一箭射出,他手中的短猎弓,射程虽然不够远,但射速极快,弓弦轻轻一拉就是一箭。 孙延召才反应过来,述平已射出连珠三箭。许是手臂的疼痛影响了准头,这三箭中,第一箭明显歪了,另外两箭则直奔孙延召而来。 要不是腿上受伤,这个距离下,他还可以做出躲闪,可如今行动受限,只能侧过身,冒险地用弓身打掉第二箭。只这一箭就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而第三箭更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起一道血线来。 侥幸躲过偷袭,孙延召赶紧还了一箭,虽然仓促之下,这一箭偏的离谱,可还是吓得述平扑倒在地。 当他发觉孙延召的这箭偏了,述平冷笑一声,喊道:“或许要死的人不是我。”说着伸手去摸身后的箭囊,连抓了两下,却没摸到箭杆。 他拉过箭囊一看,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慌乱的四处找箭。 这一切都被孙延召看在眼里,如此的良机又怎能不牢牢抓住,一把扔下猎弓,从地上拾起腰刀,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冲了上去。 述平见状大骇,可手中却并无兵器,在地上寻了一圈,见一支箭插在地上,正是孙延召射歪的那支,他一瘸一拐跑过去,拾起箭矢搭在弦上,转身对准了孙延召,大笑起来,“是我赢了!” 孙延召暗叫不好,此时离着述平还有七八步的距离,正是短弓的最佳射程,过又过不去,躲也很难躲的开,自己岂不成了活靶子。 正当他慌乱之际,突然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坡上扑下,强大的冲击力把述平扑倒在地,一个足有婴孩头大小的爪子挥出,爪尖划开了述平的腹部,随即豹头死死咬住述平的喉咙,直到他的身子都软了下来。 是那头大花豹。 花豹许是饿了,低头大吃了起来,还不时地回头望向孙延召,发出阵阵低吼,那张豹脸都被血给染红了,看着甚是狰狞。 孙延召不敢把后背暴露给花豹,小心翼翼地倒退。 花豹许是吃饱了,抬起头又发出了一阵低吼,豹眼盯着渐渐远去的孙延召,这才转头离开。 见豹子离去,他这才轻出了口气,如此也算逃过了两劫,正想着该如何处理箭伤之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孙延召侧身一瞧,竟是另外两名契丹人,应是来寻述平的。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不是对手,毫无犹豫翻身上马,猛地一挥鞭。马儿四蹄蹬地向西北方狂奔。 那两名契丹人也发现了孙延召的踪迹,查看过述平后,纵马向孙延召追去。 孙延召的骑术肯定比不上每日都在马背上的人,再加上他的腿伤也有这一定的影响,眼看着身后的两名契丹骑兵越追越近,已到了一箭之地。 很快,他的身边开始有箭矢落下,心中更是明了,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哪一箭就中了。 此时他看到远处有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的两侧堤坝高低起伏。他也顾不得了,纵马冲了过去。然后沿着堤坝往上游跑。不远处正好有一小片林子,此地势低矮正好被堤岸所挡,是视觉盲区,而林子边竟然停着一辆五架马车。 有人在这? 孙延召想也不想,从马上跃下,然后狠地一抽马屁股。马儿吃痛,不要命的向北疾驰。他赶紧钻进一旁的林子里,直到他听到一阵马蹄声从附近而过,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真是狼狈,狼狈到了极点。 他依靠树干而坐,仔细观察这杆箭的位置,应是没有碰到动脉筋骨,就用腰刀轻轻锯断箭尾的部分,就这微微的震动已痛得他死去活来。 待锯断后,他又把 第70章 被歌声所吸引 就在这时,孙延召隐约听到林子里有人在唱歌。 红日出扶桑天苍苍, 绿地绣百花野茫茫, 白云飘不尽是牛羊, 青山为庐帐有家乡。 啊哈嗬, 啊哈嗬! 骏马一匹硬弓一张, 纵横松漠踏遍于潢, 身经百战血洒疆场, 白骨不朽膜拜太阳, …… … 他侧耳倾听,只觉得伤口都好像不疼了。 这女声起初舒缓悠扬,而后又变得慷慨激昂,好似金戈铁马,血战沙场就在眼前。 听惯了百万级调音师的现代音乐工业作品,女子清唱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虽说不上多有技巧,可感情还是很充沛的。 孙延召扶着树干起身,伴随着歌声,向林子的深处走去。大概走了不到三十步,歌声也停了,透过枯枝朽木,看到一男二女。虽离得远了些,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面貌,可也大概瞧出皆是青春年少,花样的年华。 三人所在位置的不远处是一弯新月状,冻得结结实实的水泡子。 孙延召心里想:也不知哪个才是唱歌之人。 此时,那名年轻人手持锥子状的铁器,开始在冰面上凿冰,两名少女则站在身侧指点江山。 穿着一身鲜红罗旋裙,披着火狐狸皮毛斗篷的娇艳少女在旁说个不停,另一名穿着浅青襦裙的少女则好似在一旁鼓劲。 实在是离的远了些,听不真切她们在说些什么。 孙延召此时才想起,自己身处辽国,可见这三名年轻人衣着打扮,皆是宋人的模样。难道他们也是宋人吗? 带着心中的好奇,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藏身于一棵大树后。此时离三人大约有八九步的距离。 那名穿着浅青襦裙的少女身材单薄,穿的也单薄,两只手环抱身前,未施粉黛的瓜子脸冻的煞白,在旁说道:“燕燕姐我们再等等吧,德让哥哥说行,就一定行的。” 那一身鲜红罗裙的艳丽少女轻哼了一声,问道:“韩德让,这里真有大鱼?” 趴在地上干活的年轻人笑道:“秋天来时我在这潭子里见过一条有我手臂长的大鱼。等凿开了冰面,看我给它钓上来。” 鲜红罗裙少女道:“等你钓上来,你的芸妹妹怕都要冻死了。” 年轻人抬起头,见董芸冻的银牙直打寒颤,轻拍自己的额头,说道:“真是该死,忘了芸妹妹身子骨弱!”说着抖掉溅了一身的冰碴,然后脱掉自己的白狼皮披风绕在了董芸的身后。 董芸只觉身子一暖,柔声道:“德让哥哥给了我,那自己怎么办?” 韩德让笑道:“我身子骨结实,火力壮,不碍事的。” 红罗裙少女轻呵一声,翻了个白眼,“还得是你的芸妹妹,你怎不问问我冷不冷的?” 韩德让回道:“你这火狐皮子没一根杂毛,你要觉得热了,给我披着吧。” 红衣少女回道:“就冻着你,我俩回马车里暖和去了。” 董芸抓着红衣少女的衣角,摇摇头,“我在这看着德让哥哥钓鱼。” 红衣少女叹了口气,也只得陪在原处受冻。 “凿开了!”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随着咔嚓一声响,冰面裂开,露出一个洞来,韩德让赶紧说道,“快,你们让开点,我要钓鱼了。” 两女子赶紧撤回岸边,韩德让则手持吊杆,在鱼钩挂上鱼饵放进了洞中。 孙延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说:这小钓鱼佬才刚入门吧,哪有这么钓鱼的。如今的气温在0度以下,鱼都要休眠了,你连个窝也不打,上哪里钓鱼去。这都能钓上来,那真是愿者上钩。 果然,这小钓鱼佬在冰上站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冻得脸通红,也没见一条鱼上钩。最初的那股兴奋劲也泄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岸边上的董芸冻得裹紧了白狼皮披风,萧燕燕则在冰面上一蹦一跳的取暖。萧燕燕每次起跳,韩德让都回头瞪着她。 萧燕燕也被瞪得发毛,道:“你总瞪着我干嘛?快钓鱼啊!” “哪里钓去,你都把鱼吓跑了,”韩德让说道,“就属你能捣乱。” “啊呸,鱼钓不上来,倒怪到我的身上,”萧燕燕捂着肚子道,“喂,这都多久了,我饿了,你说好的鱼呢?” 韩德让钓不到鱼,心中本就不悦,被这么一搅合,没好气道:“正钓着呢。” 萧燕燕哼了一声,轻轻掐了一把董芸的手腕。董芸心领神会,赶忙道:“德让哥哥,我也饿了。” 韩德让面露犹豫之色,看了看钓竿,又看了看董芸,叹息一声,“算了,咱们吃炖肉吧,天也不早了,吃完了咱们回庄子里去。” 董芸应了一声,赶紧展开包裹,拿出一张几折的大布展开在地上,又从竹篮子中取出碗筷。 韩德让则在一旁烧起炭火。 其实冬天也没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早已炖好的羊肉,连着锅在炭火上一烤,等冒了热气,三人就这干粮吃了起来。 孙延召闻着肉香,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可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不敢上前讨要。 萧燕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姐姐不和胃口?”董芸问道。 萧燕燕说道:“前几日听爹爹讲了宫里的事,吃不下。谁能想到用烧红的刷子刷……” 韩德让微微抬眼,打断道:“吃肉呢,宫里的事回去再说,芸妹还在这呢。”说完又低头夹肉。 萧燕燕不放弃,追问道:“那你爹怎么说?就什么也不管了?你们汉臣……” “我爹已辞了官,在家修养,还能怎么说,这些天都不见客的,”韩德让说道,“此次出来散心,说这糟心事做什么。天塌了自有个高的顶着,怎么算也还轮不到我家。” “你……”说道此处,萧燕燕也是一脸无奈。 “姐姐 第71章 搭顺风车 孙延召在树后看的清楚,这两人正是方才追击自己的那两名契丹骑兵。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如若这两人要为非作歹,那自己哪怕拼了命也要出手。 个子高,长着一脸麻子的契丹人,冲身旁矮一些的说道:“这有三个,穿的像是宋人。” “怕是幽州府的,我上去问问。”矮个子的瞅了瞅,走上前去,用契丹话问道,“你们哪来的?” 韩德让一步上前,把两名女子挡在身后,也用契丹话回道:“我们从幽州府来的。” 矮个子的瞅了瞅三人,尤其盯着两名少女看了半晌,转身回去,对麻子脸道:“小年轻出来玩的,听口音是幽州府这边的,咱们走吧,别让那人逃远了。” “你等着,我再去问问,”麻子脸走上前去,盯着地上盆里剩的羊肉,问道,“我兄弟二人正追捕一名大盗,你们可曾看到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韩德让摇摇头,答道:“我们兄妹三人出来远游,并未见到陌生人。” 麻子脸又问:“林子口的马车也是你们的?” 韩德让点头称是,他注意到麻子脸的眼珠滴溜溜瞧向身后的双娇,目光中透着股淫邪劲,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麻子脸见三人年轻,大咧咧的越过他们来到羊肉锅面前,用手抓起一把塞到嘴里,嘟囔囔地说道:“我兄弟饿了,吃几口肉,你们不会介意吧?” 韩德让突然笑道:“还请随意,我们兄妹三人正好也要走了。这锅肉就送予你们兄弟了。” 麻子脸向矮个子打了个眼色。矮子一步拦在三人的路前。 董芸吓得拽住了萧燕燕的手臂。 萧燕燕柳眉倒竖,用契丹语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光天化日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麻子脸一把扔掉羊骨,用黝黑的手剔了剔牙,“我看你们是窝藏匪人,要搜上一搜。” 矮个子也淫笑一声,指着萧燕燕说道:“这个性子泼辣,我就喜欢辣妹子”。 麻子脸呵斥:“去你妈的,啥时候轮到你先选了,那个瘦小的给你,我要这泼辣的。” 他二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自己倒是先挑上了。萧燕燕听得气极,就要上前教训教训麻子脸,却被韩德让拦住,眼角余光示意她不要冲动。 而林子里的孙延召则握紧了腰刀,只要这二人胆敢图谋不轨,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必会冲上去。 韩德让说道:“其实方才我们确有有所隐瞒,你们要追捕的那位,被我们兄妹藏在了马车之中的暗格里,不如这样,由我来打开暗格,交予二人如何?” 这两个契丹人,虽然是见色起义,可也想为萨巴、述平和其他兄弟报仇。 矮个子看了看麻子脸,冲韩德让说道:“你小子不是想让她俩跑吧?” 韩德让摇摇头,“马车都在那,她俩只凭两条腿又怎么跑?” “说的倒也没错,”麻子脸点点头,冲二女说道,“这十里地,连个鬼影都没,你们识相在这等我们回来,不然你们的小情郎可就要没命了。” 两人一左一右把韩德让夹在中央,一同进了林子。韩德让临走时向二女打了个手势,让她俩安心。 董芸吓得脸色惨白:“姐姐,德让哥哥不会有事吧?” 萧燕燕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怕什么,他可是韩德让。” 孙延召见那红衣女子并未慌张,也就放心了,就想着该怎么救韩德让,转身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可才刚走了十几步远,就见前方树丛人影晃动,紧接着传来了两声闷哼。 这……前方肯定出了事,孙延召刚准备上前,可林子里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他赶紧躲藏到了树后。直到这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来到了事发地点。 只见两名契丹人七扭八扭地躺在地上,他上前一探,已然气绝,再检查两人的伤势,瞧脖颈扭曲的角度,应皆是被拧断脖颈而死。 看来是一击致命,孙延召自问徒手也做不到如此的干净利落,想不到那小钓鱼佬长得眉清目秀,下手却如此狠辣果决。 不过对他来说,这俩人也是死有余辜,即便小钓鱼佬不下手,自己也会寻机会做掉二人。他沿着原路回到水泡子附近。 只听董芸正问道:“德让哥哥,他们没拿你怎样吧?” 韩德让笑了:“这两人别看长得凶,其实也很好说话,我与他们聊了几句,亮了亮身份,告诉他们南京留守萧思温的女儿在此,他们也就吓得闭上嘴逃了!” 董芸闻言,这才露出笑容,转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萧燕燕白了他一眼,道:“就会逞英雄,怎么样,哪里伤着没?” 韩德让只是摇摇头,悄声道:“我猜他俩是人贩子,跑了人,他们才来追的。” 一听是人贩子,萧燕燕赶紧说道:“那我们救救这群人吧。” “这又谈何容易,”韩德让叹息一声,“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可回不到庄子了。”说着三人就一同开始收拾东西。 孙延召想了一下,自己也得早做打算。大腿的贯穿伤不容乐观,此地人生地不熟,周边又渺无人烟,独行恐怕并不安全,何不搭个便车。 想罢他就先行一步,一瘸一拐来到林子外的马车旁,趴在地上钻到了车底。 车厢下刚好有用作支撑的横梁,他把身体挤在其中的缝隙,脸冲着地,虽然并不舒服,可好歹也能熬过今天。 过了一会,韩德让三人从林中走出,他们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上了车。韩德让站在车厢边,鼻翼轻轻抽动,又用力吸了吸,目光瞄向了车厢下,然后不动声色上了车,马鞭一抽,五匹马迈开步子,沿着大路前行。 车轮在地上滚动,发出的噪音太大,两女在车厢里叽里咕噜也不知说着什么,凹凸 第72章 我是一名演员 车厢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 “出来!”韩德让用大宋官话高声喊道,“我只数三个数,不出先来把你捅成刺猬,再一把火烧喽,三……二……” 孙延召细一琢磨,虽然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可肯定是暴露了,正所谓形势比人强,既然人家都点出来了,那再藏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他想起夜枭的先生曾经讲过:要成为一名好的探子,先要成为一名普通人,所说所做皆要符合人设。 那自己如今的人设,不就是一名被契丹人俘虏来的普通村民嘛。普通的村民深陷险境之中,又该表现成什么样? 孙延召略微思索,带着哭腔,大喊道:“别,别动手,我出来了,可别杀我。”他从车厢的缝隙中爬出摔在地上,两只手举在空中做投降状。 韩德让凝眉怒视,喝道:“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说话!” 孙延召的行为举止,故意夸大了大腿的伤势,那条受伤的腿空悬着,艰难地站了起来。 人生或许需要演技,可他这一身的道具确是浑然天成。 从他离开双沟村的这些天,过的确实太狼狈了。半个多月里,每日风餐露宿,一身脏衣服也没换,手、脸和头发早已脏的不成样子,如今大腿处的伤口还未愈合,一眼看去,裤子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迹。 一群持刀侍卫围在马车周围,而二女见了孙延召就好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向后退了两步藏到韩德让的身后。 韩德让用契丹语问道:“你叫什么?” 孙延召假装听不懂,用大宋官话反问:“啊?你在说什么?” 韩德让又用大宋官话问道:“我问你叫什么!” “哦。”孙延召回道,“我叫程杰。” “哪里来的?” “南面的双沟村。” “双沟村?”韩德让细一琢磨,附近确实没听说过什么双沟村,接着问道,“可是宋地?” 孙延召点点头。 韩德让又问道:“此地离宋地边境有大几百里地,你又是如何过来的?” 孙延召答道:“我被一群契丹人俘虏来的,他们可凶了,杀了好多人。我找个机会逃跑,他们有两个人追我,我腿上还被射了一箭。” 董芸悄声道:“德让哥哥,之前那一高一矮的两人,是不是就来抓他的?” 韩德让不动声色,接着问孙延召:“你可知这群契丹人要带你们去何处?” “好像说是大同。”孙延召想了想,说道,“对,就是大同,他们还说要去大同找婆姨咧!我猜测,他们可能在大同有亲戚。” 这话引起了众侍卫的暗笑,笑点低的已经捂着嘴,低下了头。 韩德让面色不虞,冲左右侍卫说道:“你们上去把他给我按到车厢上。” 两名侍卫领命上前,扭着胳膊粗鲁的把孙延召按到了厢壁上。 孙延召贴着冰冷的铁皮车厢,眼睛的余光瞧见一侧的韩德让手持匕首走了上来,心中想到其在林中的狠辣手段,心里也是犯嘀咕,可又转念一想,这小钓鱼佬断然不会在两女面前杀人,也就稍稍的宽心。 果然,韩德让来到近前,蹲下身子,用匕首划开了孙延召的皮裤。 孙延召只觉大腿处一阵冰凉。 韩德让仔细瞧了瞧伤口,说道:“确实是箭伤,看上去箭尖可能涂过粪水的,伤口已经有问题,再不好好处理,这条腿恐怕保不住。” 一听是涂了粪水的箭,孙延召心中骂述平阴险,箭头沾了粪水里的细菌,伤口更容易感染,在古代战场的条件下,也更难医治。 孙延召赶紧装着哭腔,道:“还请这位大哥救救我!” 一旁的董芸接着道:“德让哥哥,你看他这么可怜,就救救他吧!” 韩德让并没有贸然答应,而是在心中把事情的前后都好好琢磨一遍。然后也觉得对的上。眼前的少年,应是被人掳掠来卖做奴隶的。 按理说这种破事,屡见不鲜,他是不该管的。可他虽是辽人,却也是汉人,从爷爷那辈起,家训中就提及对汉人也是能帮就帮一把。 想罢,他冲两名侍卫点点头,示意他们松手,然后道:“把他抬进去拿些外伤药给他敷上。” 萧燕燕正好与孙延召对视了一眼,瞧他眼神明亮,可浑身上下实在太脏了,说道:“再给他烧锅热水,洗一洗吧,伤口不能洗,擦擦身子也是好的。” 两侍卫领命,一人架着孙延召的一条胳膊,把人架到了大院中。 萧燕燕道:“韩德让你怎么看,不会是南面来的探子吧,我听说这些年他们无孔不入。” 韩德让的心中其实有些担忧,要说孙延召的表现无可挑剔,其中说辞也确实都对应的上。但还是有些犹豫。他自小就对血腥味十分敏感,而方才这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很重。不然他也不会从林子里出来时,就早早发现了车下藏人。 他为了不让二女担心,还是说道:“都对的上,应该不是吧……” 两名侍卫把孙延召领到一臭烘烘的马棚里,一人端来一大桶热水,另一人则拿来一小盒药膏,和一件干净的衣衫。 这装着热水的大桶闻着一股马骚味,也不知到底是装什么的。 但孙延召倒也没在意,风餐露宿久了,有桶热水,有个遮风挡雨的马棚也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他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之前臭味都裹在衣服里,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脱掉了,确实浑身上下一股子嗖臭味。皮衣虽是保暖,可也不排汗,汗臭都塞到里面排不出去。 而后,他坐在木凳上观察大腿的伤口,这贯穿伤确实已经开始红肿发炎,微微按下伤口周围还向外渗着脓血,所幸述平用的箭杆箭头都比较细小,伤口看上去也并不瘆人。 他用 第73章 去幽州府 待擦洗干净后,孙延召拿起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的周围和里面,虽然碰触时还有些刺痛,但很快就被一阵清凉所替代。 随后,他撕开一张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后,确实觉得浑身清爽。而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旁的窗子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孙延召假装没有看到,而是心里琢磨着:“这是谁,他又想做什么?” 他默默回想方才看到的那对眉眼。剑眉、细长眼,显然是一名男子,脑中快速搜索着,很快就跟一人对上了号。小钓鱼佬!是他? 他未着寸缕,背身对着那扇窗户,其实是不想让小钓鱼佬瞧见自己肩膀上的剑伤和烧伤。随后假装拿衣服之际,再用余光观察,竟发现对方还在窗口窥视,心中觉得别扭,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总被盯着屁股,也有些不太舒服。 孙延召仔细思考,作为一名逃跑的俘虏,此时发现陌生人就该表现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如果太过镇定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些可疑吧。 他假装正要穿衣,刚好挡住自己上半身的伤疤,转身故意望向了窗边,两人刚好四目相对。小钓鱼佬惊骇之余,赶紧躲开。 而孙延召则同时高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有人!”边喊边向门外跑去。 孙延召这么一喊瞬间惊动了庄子的人,侍卫们纷纷过来,就连董芸和萧燕燕也从各自的房中跑出。 董芸见孙延召就这么赤裸着身体跑了出来,吓得捂住了眼睛。 萧燕燕到底是契丹女子,性格爽朗,倒没怎么不自在。反而一对杏眼盯着孙延召看,越看眼睛越亮,心道:“想不到他长得这么俊。” 现代男女约会不是有一种说法,至少要带着去游一次泳,这才能看出对方身材如何。而古代的衣着偏宽大,更是看不出身材的美丑,而此时孙延召并未穿衣,只用衣衫挡在身前,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 他之前灰头土脸时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什么,可如今擦洗干净了,再加上他一身健硕的体格,看上去就跟人体雕塑那般完美。只让萧燕燕一对杏眼挪不开地方。 侍卫喊道:“怎么回事?” 孙延召指着马棚外面喊道:“有人,有人偷窥。” 这侍卫半信半疑,冲着身旁的两人说道:“你们过去瞧瞧。那是条死路,只要有人定跑不了!” “不用了,”这时韩德让从马棚的边上出来,“我不过是正巧来这小解,让他误会了。” 董芸鼓着嘴一脸不悦:“德让哥哥,小解可要去茅房。” “是,芸妹说的对,”韩德让干咳了两声,冲侍卫们说道:“都退下吧。” “既然是误会,就先把衣衫穿好吧,这样成何体统。”萧燕燕红着脸,侧身说道,“等你好了,就来厅堂一趟,我们明日就准备走了,也看你有何打算。” 孙延召点头,回去穿好了干净衣裳,萧燕燕又遣人送来一身厚一些的皮袄子。毕竟之前那一套也洗不出来了。 一炷香后,他来到厅堂,萧燕燕,韩德让,董芸都坐在椅子上。他们把孙延召请入座。 萧燕燕先开口道:“程杰,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我叫萧绰,小名燕燕,他叫韩德让,我这妹子叫董芸。” 萧绰?不会是那个萧太后吧,孙延召赶紧把目光转向萧绰,若有所思。可有些话还是不敢出口,毕竟言多必有失,说多了反而不好。 萧燕燕见孙延召正看着自己,一想到方才的事,一颗心就砰砰跳了起来。她昂起头,让自己显得对目光没那么在意,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孙延召沉吟片刻,“准备腿伤好了就南下回到村里。” 萧燕燕对孙延召的回答有些失望, 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说道:“这样啊,既如此我让侍卫给你留些吃食,衣裳好了。” 正当孙延召将要感谢之际,韩德让插话道:“燕燕此言差矣,咱们走后,这屋子就空了,他身上还有伤,自己一人,恐怕是多有不便。况且从此处到边境路途遥远,山林野兽遍布,他又不通契丹语,此行孤身一人危险重重。何不如与我们一同回幽州府,等伤彻底好了,到时再做打算如何?” “这……”孙延召也没想到韩德让竟想留住自己,其实他本来的想法也是前往幽州府,找到夜枭在城中的内应,再想方设法返回枭巢。但心中却不太想跟这些人一起走。 当然韩德让的心思并不单纯为孙延召着想,而是觉得此人有些问题,想要留在身边再观察观察。 萧燕燕说道:“说得对,不如就跟我们回幽州府如何?” 孙延召还是拒绝道:“幽州府,我举目无亲,又……囊中羞涩,进了城恐怕更不方便。” “那不如就去我府上住下如何?”萧燕燕说道。 “无功不受禄,此次被你们所救,已经是大恩难报,再麻烦你们,恐怕我……” 韩德让一摆手,“你怕什么,就这么说定了,你要不想吃白饭,等进了城,给你安排点事做做,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就随着芸妹妹家的商队南下便是。” 董芸说道:“是啊,随着商队一起南下,不是安全许多。” 萧燕燕也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好家伙,这不跟着一起走,恐怕还不行了,他只好答道:“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打扰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准备乘车前往幽州府。这幽州府是以唐五代的幽州城基础上大兴土木建成,成为辽国五京中的南京。城池所在位置大概是现代北京城区西南的广安门附近。幽州城离这庄子大概有不到百里地,早上出发黄昏前就会到达。 启程之后,韩德让驾车,二女留在车厢中休息,侍卫骑着马把车厢围成一团。孙延召本想骑马 第74章 再次试探 听到韩德让与自己一同驾车,说实话,孙延召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他心中想着,从昨天在窗边偷窥,到今天一同驾车,这韩德让是不是有点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啊。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 孙延召自认为是一个直到不能再直的男人,如今坐到韩德让的身旁,还真觉得十分别扭。一路上,韩德让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问。 “程兄弟,你家中父母可还在的?” “唉,我娘走的早,”孙延召说道,“我爹为了救我,一个月前死在了那群契丹人手里。” “人死不能复生,程兄弟节哀吧。”韩德让接着说道,“既然家中已无牵挂,何不就留在幽州府,咱们幽州府如今虽属大辽,可自古以来都是汉地,如今府内汉契混居,汉人~有很多,我和芸妹就皆是汉人之后。” 孙延召说道:“还谢谢韩大哥的好意了,有句话叫落叶归根,我~只想回家耕地。” 韩德让眯着眼,注视远方,“程兄弟,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咱们第一天见面起,总觉得你有意无意的避着我,是我想多了吗?” 孙延召心里一惊,赶紧回道:“韩大哥说笑,哪里避着了,我感谢还来不及,要是没有韩大哥,我这条腿可就废了” “真没有?” “真没有!” “你~不会看到我杀了那两个契丹人吧?”韩德让突然笑道,“你看到了吧!如此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孙延召听罢,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如今自己一点准备都没,那这个问题又该怎么回答?照实回答?还是完全否认?如果回答错误,他要杀我灭口吗? 瞬间,他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这问题恐怕是个陷阱。就没有最佳的答案,只有最好的反应。 自己如今是个被契丹人贩子追杀的奴隶,一个普普通通的双沟村村民。那一个普通村民无论是听到韩德让亲口承认又或者亲眼看到两个人被杀。该不该感到害怕? 孙延召瞬间就想通了,赶紧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眼神飘忽躲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上连连说道:“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韩德让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审视,心中暗道:“看他的表现也不像作伪,难道我真的想错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想了想,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决定先暂且放过,就遥指远方:“你看,那就是幽州府了。” 过关了? 孙延召一听对方不再问了,心中长舒了口气,顺着韩德让指的方向手打莲蓬,隐约看到远处城墙的轮廓。 这时,他身后车厢木门被推开,萧燕燕伸出头来问道:“程杰,我听说你们宋人各个都会诗词,普通人也能吟上几句。看你长的斯文,你会不会?” “我吗?”孙延召指着自己道,“姐姐说笑,我们村哪有真上过学的,平时就会打猎种地。” “这样啊,”萧燕燕若有所思,“既如此,正好我爹特意从南方找来个教书的先生,不如你到了幽州也来一起读书吧。反正也闲的无事。” 孙延召赶紧摇头,“谢谢姐姐好意,我最怕读书了,一看那些黑白的蝌蚪就瞌睡。” 萧燕燕哈哈大笑,“那咱们还真是天生一对了,我睡不着时就总会拿起一本书来读,睡得可快了。” 孙延召说道:“幽州城,我人生地不熟,还想着先怎么填饱肚子吧。” 一旁的韩德让点头,说道:“程兄弟既然不愿读书,就不要强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又何必纠结读书二字。燕燕你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自然不知普通人的疾苦,要为了生计而奔波。” 这话听的也算悦耳,孙延召突然觉得韩德让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萧燕燕不悦道:“你这些年倒是越来越迂腐了,整天就会说些大道理。要说你们韩家可是幽州的四大家族,说锦衣玉食,怕也是不比我和芸妹妹差。” “总之,程兄弟愿意自力更生,不吃嗟来之食,我看也是有骨气的,”韩德让说道,“咱们相识也算是缘分,等到了幽州城,遇到难处来找我便是。” 孙延召赶紧说道:“那就谢谢韩大哥了。” 萧燕燕瞪了他们二人,然后钻回了车厢中。 傍晚时分,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南京幽州府城外。 幽州府是在原幽州城的基础上扩建,十丈高的城墙,恢宏壮丽,左右望去,好似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三丈宽的护城河如今已然冰冻。 马车过了吊桥,几名城门守卫拦住了去路。马车周围的侍卫也不说话,只是亮了亮腰牌,城门守卫见了,慌张地让出一条路来。 随后,马车在宽敞的大路上行驶着,此时街边的铺席正收拾关门,几个小娃娃藏在树后惊恐地望着这群黑衣武士。 马车穿过外城,一路又过了两层城墙,直开到一间大宅子前。这宅子一看就不简单,朱漆铜环的大门,条石砌的阶蹬,门左拴马石,门右悬灯杆,黛瓦白墙,高墙深院,飞檐翅角,富丽堂皇。高高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留守府。 这正是南京留守,萧思温的府邸。 马车缓缓停下,韩德让轻轻敲了敲车壁,喊道:“到家了。” 萧燕燕推开厢门,拉开帘子,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双眼,望了一眼又钻回了车厢,过了一会,才与董芸一起从车厢跳下。 萧燕燕晃了晃肩颈,敲了敲腰肢,笑道:“一转眼这就到了。” “你可是睡了一路,”韩德让说道,“程兄弟要怎么安排?” “不是德让哥哥带回家吗?”董芸惊讶道。 “我恐怕不行,这两天我就要启程回趟中京,我爹~他不太喜欢陌生人,”韩德让摸了摸鼻子,“要不你们谁领走?” “哥哥糊涂,” 第75章 留守府养伤 孙延召也不想让他们为难,况且自己一人过的也算逍遥自在,赶忙说道:“三位,救命之恩程杰没齿难忘,既然已到了城里,那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吧,我自会想办法回去的。” 他转身刚要走,却被人一把抓住,转身一瞧竟是萧燕燕。 “你去哪里?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萧燕燕道,“你人生地不熟,又有伤在身,不如这样,你就随我回家,我家没那么多的规矩。” 孙延召转念一想,虽然自己一人过的逍遥,可萧燕燕说的也没错,伤好之前也确实需要一个栖身之所,一切都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也不迟,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燕燕笑道:“装的文绉绉的,到底还是宋人。” 随后韩德让,董芸各自离去。孙延召则随着萧燕燕入府,才进了留守府就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从里到外,都分明是大宋的园林。抬眼望去,亭台楼阁皆是峥嵘轩峻之势,树木山石也都幽雅不俗,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汴京一般。 萧燕燕见孙延召看呆的模样,嘴角微抬,还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领着孙延召拐进后院,绕过曲廊,来到一处厢房前,高喊道:“萧同!” 这小院的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年迈的老人,正穿着厚衣衫,轻声道:“姑娘,你怎么来侧院了。 萧同是萧府的大管家,从萧思温当驸马都尉时起,便在身边小心伺候,从小看着萧家三女长大,一晃已三十余年。 萧燕燕笑嘻嘻地说道:“有事请同伯帮忙。” 萧同不解地盯着孙延召问道:“这是?” “路上捡到的,”萧燕燕道,“给他安排个住处吧。” 萧同昏黄的眼睛紧盯着孙延召,对萧燕燕道:“姑娘,这看着不是本地人吧,咱们府上不比从前,可不是小猫小狗都能往里领的,如今宋人的细作可不少……” 萧燕燕赶紧回道:“同伯放心,韩德让都极力坚持才带回来了。” 萧同听罢,这才缓缓点头,冲孙延召说道:“还得是我家姑娘心慈,只要你肯守本分,在这府上就没人会难为你,正好我隔壁的房间空着,你住进去吧。” 孙延召赶紧说道:“那就谢谢老伯了。” 萧燕燕见安排好了,转身就想走。孙延召连忙追了上去说道:“姐姐,我不能整日白吃白喝啊,也想趁这冬天赚些盘缠,到时候好回去,姐姐可知有什么好去处?” 萧燕燕笑道:“这我怎么会知道,你就在我家住着不好吗?何苦想着回宋。” “这再好,可到底不是家,总归还是要回去的。”孙延召答道。 萧燕燕听罢,脸色不渝,“行吧行吧,想做事,又何必舍近求远,我让萧同给你在府内安排个差事。” 孙延召连连摆手,“姐姐大可不必,我这个人闲不住,整日在府里嫌闷得慌,就想找个去外面的活,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去找便是。” 萧燕燕问道:“之前在车上时,跟你说过,我爹请了个教书先生,如今我两姐姐已经出嫁,一个人闷的很,你闲的时候跟我一起读书,这在你们宋国应该叫伴读书童吧。陪我读书,每日也算你工钱如何?” 孙延召一阵苦笑,道:“我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是算了吧。” “真是服了你了!”萧燕燕从小到大只要开口,都很少会有人拒绝,可今日竟连着被拒绝了两次,不悦道,“好吧,我算听明白了,你们宋人骨头硬,怕被人说吃软饭,那等你伤好了,我找人给你安排个出府的活便是。” 孙延召赶紧道:“那就谢谢姐姐了。” “张口姐姐,闭口姐姐,骨头硬,嘴还是挺甜。”萧燕燕一脸乌云转瞬散去,冲着孙延召甜甜地一笑,这才离开。 孙延召也是捏了把冷汗,自己上辈子长的其貌不扬,如今总算体会到有一副好皮囊的妙处,要么都说性骚扰和调情仅在一线之间呢。 随后孙延召被萧同领到了一旁的屋中,这屋子除了床外就什么都没有,应是许久没住人了,但手碰之处仍一尘不染,显然每日还有人打扫。 “一会我让人给你拿来被褥,就在这睡吧,记住,晚上可不要随便乱跑,留守府不比常处,走错了路,府中的暗哨下手可不会留情,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萧同恫吓道。 其实,孙延召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满足了,就没想往外跑,虽对萧同说的话不爽,但如今寄人篱下,有些也就只能忍了。 随后几天里,孙延召脚下行动不便,更不想惹麻烦,就老老实实躲在房中养伤。有萧燕燕亲口,萧同也确实没难为他,除了每日三餐外,还专门请了大夫上门来看,甚至开好了外敷的药送来府上。 大夫的医术也不错,送来的药粉对症下药。几日后,大腿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了。虽还没有完全长好,可日常行动已不受影响。 箭伤好了大半,精气神也上来了。 他这几天房中待的闷了,想要出去活动活动,打开屋门,就见萧同在院中活动,一套不知名的拳法打的行云流水。 孙延召在一旁看了半晌,等待萧同收功。 “你可知就凭你方才的举动,”萧同睁开眼睛说道,“我当即就可以毙了你。” 孙延召这才意识到自己偷看别人练功,是犯了大忌,赶忙说道:“同伯抱歉,我不知不能旁观。” “罢了,有事?” “确实有点事,”孙延召挠头道,“前些日请燕燕姐帮忙,想在城中找个赚钱的营生。” “嗯,三姑娘确实与我说过,你既然不愿在府中做事,我正好有个远方亲戚,在城中售卖木材,如今正值隆冬,他也缺少人手,你可愿做?” “做得,做得。”孙延召赶快答道。 第76章 生意难做 听萧同说完,孙延召赶紧道了声谢,回房穿好棉袍从侧门出了府。他虽不识得兰花巷子在哪,但一路边走边问,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东西木材铺前。 木材铺里,一个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打着算盘,看样子应是木材铺的掌柜。他穿着一身宋人常见的袖袍,脑袋上却留着契丹人的蝌蚪髡发 ,右耳带着月牙耳环,看上去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但一路从留守府走来,街上的契丹人好像十分流行这种汉人服饰配着民族特色的混搭。 萧东西抬头瞅了一眼,见是少年,也就没太在意,问道:“想买些什么?木炭便宜,三钱就给你一小筐。” “请问你是东西大哥吗?”孙延召用大宋的官话说道,“我是同伯介绍来的。” 这人的大宋官话好像不太灵光,皱眉挤眼的,孙延召只好语速慢些重复了几遍。 几次说到同伯,萧东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这才恍然大悟,用契丹语来了一套熟练的骂人话,骂来骂去,无非就是兔崽子没毛,办事不牢靠之类的。 总之,孙延召就当听不懂,站在原地嘿嘿傻笑。 这老哥骂了一通可能是骂累了,也可能觉得对方听不懂没意思,这才用大宋官话生硬地说道:“你去做事,南里街,一车,卖木炭,卖光给你十枚铜钱。”他怕孙延召听不懂,还用手比比划划的,虽然任谁来也看不懂他的手势。 孙延召问道:“木炭我该怎么卖?” 萧东西连连摆手,“你不管,只记账,几块木炭,记几块。卖光,给你工钱。” 孙延召心说有意思,让我去卖,又不告诉我价钱,那给多给少了怎么算。但转念一想,管他那么多。卖光了就十枚铜钱,其他跟自己也没关系,直接卖就是了。 说好之后,萧东西把孙延召领到后院的一个三轮车前,示意孙延召往里装。 孙延召心说好家伙,这全手动啊。那能怎么办,谁叫自己如今是个被剥削的无产阶级劳动者,只能拿着铁铲往里装木炭。 他装了满满一车,萧东西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大木棒放在三轮车的一边,这木棒有成人的手腕粗细,拿着很是掂手。 “东西大哥,这是干什么的?”孙延召把木棒拿在手里,问道。 “这个啊,”萧东西皮笑肉不笑,“打狗棒,城里野狗,多多的。” 孙延召瞧他未语先笑,显然没憋什么好屁。但一想不就是卖木炭吗,死人都不怕,还会怕野狗?反正也不会怎样,他就照着萧东西手画的地图,推着三轮车往南里街走。 南里街离兰花巷子也不算太远,大概走了半炷香的工夫,穿过三个街口就到了。这条街里全是各种铺席。他从街口开始用契丹语喊道:“东西木炭,东西木炭”。 “大婶,要木炭吗?”孙延召来到一家裁缝铺前,“价格实惠。铺子里太冷,客人会没心思试衣服呢!” 那老板娘面无表情胖手一挥,头也不回地进了铺子。眼神中就好像看见了什么妖魔、瘟神一般。 孙延召只觉奇怪,低下头瞅了瞅全身,又用手抹了一把脸整整发型,但好像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那这老板娘又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发现裁缝店的老板娘并不是独例。一连十几家,家家都视他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一趟下来,没一人买木炭的,他放下三轮车仔细想了一会,如今正值隆冬,黑木炭便宜量大,哪家会不要木碳取暖的?这不等于三伏天都不想吃冰了。除非有更便宜,或者早就备了不少库存。 但这就像雨天卖伞一般,即便天气预报再发达,预测的再精准,可总有没带伞的,雨天卖伞做的就是准备不及的生意。他绝对不相信,这一条街挨家挨户都做好了木炭的储备。 正当他疑惑之际。旁的有人冲他轻声招呼:“这,小兄弟这边。” 孙延召转过身,身后正是煎饼铺子,一个穿着棉袍的汉子正向这边招手,这汉子长了张有些喜庆的驴脸,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 “大哥你叫我?”孙延召指着自己道。 “对就是你,”大哥问道,“车里推的是东西家的木炭呐?” “对,东西木材铺的。”孙延召答道。 这汉子左右张望了一通,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说道:“先给我来二十块,钱到时候结。” 这汉子跟做贼似的,也不知在防着谁,可有人买就谢天谢地吧,孙延召兴高采烈地回道:“好嘞,大哥,这就给你卸货。” 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用箩筐装卸木炭,待装好了二十块后,快步走进煎饼铺,正要伸手递过箩筐。铺子外却来了三名契丹大汉,皆手持棍棒。 领头的契丹人,冲着驴脸汉子说道:“我说古老三,忘了咱的规矩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古老三的喜庆驴脸瞬间成了长条苦瓜脸:“二爷,我家煎饼铺子实在用不上你们的石碳啊,这一块石碳能买十块木炭了,我家小本生意,全用石碳可要赔本的,您高抬贵手,总算让我买几块木炭解解燃眉之急。”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吧,够不够用你说的不算,”契丹人喝到,“这条街的规矩就是只能买石碳,谁再敢买木炭,老子剁了他。” 古老三吓的够呛,连连说道:“是,二爷说的是。” 契丹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孙延召,颠了颠手里的木棒,冲左右喊道:“给我砸。”,说着一棒把孙延召手中的箩筐打落在地,上去就是一通猛踩。另外两名一脸横丝肉的汉子则去砸三轮车里木炭。 孙延召看在眼里,握紧了拳头,可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萧东西给他的那根木棍是做什么用的了。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自己的身份,实在 第77章 四大家族 一车的木炭,这三个契丹人上去又踩又砸,把木炭都给碾成了粉末。一通操作下来,运动量也不小,脑门上满是汗珠。 他们从始至终都未向孙延召出手,可能也是有所顾忌。 “看好了,这条街不许再来,再来还给你砸烂,你不嫌烦,我们也不嫌累!”二爷讲完,冲身后的兄弟一招手,”撤了!” 孙延召看着满地狼藉只能苦笑连连,自己第一天来,这是招谁惹谁了。 一旁的古老三带着歉意,道:“小兄弟,真对不住了。” 孙延召摇头道:“这不碍大哥的事,反正他们都要砸,我跟东家说去。” 这时,里屋走出来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藏在门后,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孙延召。 孙延召一看有孩子,赶紧说道:“吓到孩子实在抱歉了。” 古老三叹息一声,“再这么搞下去,我这煎饼铺子也开不下去了,小兄弟年轻,可别想不开,听我一句劝,这叫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都是刘家的打手。” “刘家?”孙延召问道,“大哥口中刘家是什么意思?” 古老三惊讶道:“小兄弟是外地才来的?” “确实刚来。”孙延召挠了挠头。 “咱们幽州,虽然如今是契汉混居,可这自古以来是汉地,所以汉人在此也算根深蒂固,势大的不得了,这几十年来比较强势的有四大家,即便是契丹的留守想要做的好,也得这四大家一起点头。” “竟这般厉害?”孙延召问道,“那除了刘家还有哪四大家?” “常说的,韩刘董马,”胡老三说道,“韩家子嗣,自唐朝时就是当官的,如今更是咱辽国有名的汉人大世家。每一代都有好些大官。往近了说就有韩匡嗣,那可是当年述律平皇后身边的红人。” “那这刘家?”孙延召问道。 古老三悄声道:“这刘家虽然没有做官的,那也不得了,城里像赌坊,妓馆都是他们家的,手下养着三千打手,号称是汉家的南京留守。城里说一句话那比真留守还好使。” 孙延召点头。原来如此,这刘家就是城中一霸,黑恶势力的典型,只可惜现在没有扫黑除恶。 古老三接着说道:“董家从小小的典当行发家,几十年里几乎垄断了辽宋的南北贸易,城里的大小铺席,土地。甚至城外的几个大牧场,那都是人董家的,我们都叫董家,董半城。” 按古老三所说,韩德让应该就是韩家的,董芸则是董家的了,孙延召接着问道。“那这马家呢?” 古老三神色迷茫:“不瞒小兄弟,这马家为何能与其他三家齐名,我们是不得而知。太神秘了,反正韩刘董马,大家都这么叫。” 孙延召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用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买了两张煎饼,一路回到了东西木材铺。 此时,萧东西披着棉衣,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孙延召随手把煎饼扔到桌前。 煎饼摔在桌上,啪的一声,萧东西猛地一哆嗦,揉了揉眼睛,见孙延召正坐在桌前吃煎饼。 孙延召笑道:“还温的,趁热吃。” 萧东西拿起煎饼,咬了一口,问道:“这么早,回来,木炭卖的光光的?” “我也想呢,”孙延召回道,“都被一伙人给砸了。” “砸~砸了?”萧东西惊得起身,“刘家干的?” “东西大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孙延召说道,“要不然你给我那根木棍作甚。” 萧东西苦着脸,呆坐在椅子上,用契丹话说道:“去一次砸一次,木炭生意可做不下去了。” 孙延召想了想问道:“同伯不是你的叔叔吗?你求他帮你说情不就得了。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三品官,有你叔叔出面,刘家还不卖个面子吗?” 萧东西脸憋得通红,吼道:“你懂个屁,不是我叔,铺子早关门。” “刘家几个小喽喽都怕,真怂!”孙延召问道,“木炭你还卖不卖?” “你敢去?”萧东西惊讶道。 孙延召笑了:“有什么不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铜钱多多的给,我就敢干。” 萧东西一拍桌子,伸出两个指头:“好,给你双倍。” 孙延召摇摇头,伸出三个指头:“我要三倍。” “三倍~太多了,”可萧东西扫了眼堆积在墙角的木炭,一咬牙,“三倍,三倍!” 孙延召问道:“咱就不能去别的街区卖吗?刘家盯得紧!我前脚才到,他们已经来人了!” 萧东西回道:“以前不可以,几家卖木炭分好街区。可现在刘家采了石矿,不许卖木炭。他们木材铺,不比我,不敢卖了,这样,你先去附近的小巷子挨家挨户走一趟,万一能卖出去呢。” 孙延召想想也是,起的一大早,忙活了一通却分B没有,反而还亏了一顿煎饼,明儿再卖不出可要亏死,总不能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 一夜无话。第二天孙延召起了个大早,推开房门,就见萧同又在院中练拳。有了昨日的教训的,他就要关门回去。 只听萧同问道:“昨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呵呵,”孙延召说道,“就是木炭不太好卖。” “怎么?连个木炭都卖不好?三姑娘我从小看着长大,什么都好,唯独就是心肠太好,家里养了这么多猫狗还不够,如今长大了还要……” 这老头话里带刺,孙延召听的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放心,我也不是白吃白喝的,今天定会把木炭卖出去。” 萧同重新闭上了眼,“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孙延召洗好了脸,换上衣服,气冲冲地出了门,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是吃软饭的。不争馒头争口气,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木炭卖出去。 人在气头上,脚下也走的快了,不一会功 第78章 扫黑除恶 萧东西被呼喊声吓得一激灵,从腰间拔出匕首横在胸前,侧身见是孙延召这才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又用契丹话一顿骂,接着说道:“你吓死人,以为是刘家,不要突然出声。” 孙延召嘴上连连赔笑,心中却道:谁知你如此胆小。 “你这么早来干什么?”萧东西问道。 “我来取木炭,今一定卖出去!” “等着,我先开门,”萧东西来到铺子门前,打开了门锁,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自己搬,我叔说了,卖出去对半分。” 这可比三倍分的多了,孙延召笑道:“先谢谢东西哥了。” “别急谢,先卖,我还困趴那眯一觉。”说完,也不管孙延召,自顾自趴在了桌上打起了瞌睡。 孙延召心道萧古这老头,说话虽然不好听,可事办的还是挺讲究,难怪能在萧府当大管家。如今一车木炭卖下来,对半分,铜钱可着实不少。 他的干劲更足了,三轮车推的都要原地起飞。 南里街,自北向南,一共也就百十来步远。孙延召这回没像昨日那般从北面的街口走,而是从南面的街尾而入。想着先搞定昨日的那家煎饼店,这可是他的意向客户。只要古老三敢买,那这三轮车的木炭就能卖出一小半了。 今日出来赶了个大早,街面上的行人不多,大多铺席还没开门,煎饼铺子倒是开的最早,烟囱向外冒着白烟,铺席支出的摊子前,古老三正揉着面,爷俩忙前忙后个不停。 “嘿!”孙延召抬手打了声招呼。 古老三抬头瞧见孙延召,又见到三轮车里满满登登的木炭,脸色微变,冲身边的小古说道:“你接着揉,看着摊。”说着转身就往铺子里走,进去前向孙延召打了个眼色。 孙延召心领神会,放下三轮车,也随着进了铺子。 古老三用干净的清水冲了一把满是面浆的手,擦干后说道:“小兄弟,话不多说,你这一车我都要了,你看如何?” “古大哥有魄力!” 孙延召满脸惊喜,竖起了大拇指。这大大超出他的意料,本以为还要折腾一天,没想到竟如此的顺利,早点干完,早点回去休息,顺便给萧同和萧东西买点酒水吃食,以示感谢。 他接着说道:“古大哥,我帮你把车推到后院里,这个车你先留着,后面我再来取。” 古老三点点头,径直出去打开大门,孙延召则推着三轮车进了后院。待古老三上前清点完毕,从布兜里拿三串铜钱,数好了后,交予孙延召,至此算是人货两清。 卖光了货,孙延召把铜钱揣在怀中,高兴地吹起了口哨,向北面街头走去,口中念叨着:“今儿真高兴啊!” 当他走到卖鱼的铺子时,看着鱼还挺新鲜,想着买条送给萧东西。正当他蹲下挑鱼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人正大步往街尾走。 他一转头,见正是刘家的那位“二爷”,领着五个小弟风风火火的不知赶往哪里。 只听二爷用契丹话问道:“可见着了。” 小弟答道:“清清楚楚,连带着三轮车都搬后院去了,人赃并获。” 二爷闻言面目有些狰狞,发狠道:“好,一会开了后院的门,只要见着木炭,给我打,给我砸,出事我担着。” 孙延召听得清楚,好家伙,这是冲着古老三去的,可这才几点啊,一大早就有监视的,古代的黑涩会都这么敬业吗?这……堪比KGB、CIA啊。这么下去古老三非得吃亏不可。 按理说已经人货两清了,后面出了什么事也不归自己管。 但事不是这么办的,你二爷可以拦着不让我卖,要讲理,要动手我都可以接着。但我卖出去的,还不放过,且还要动手打人,这可就不地道了。 于情,他也不忍心看这对父子受苦,今天说什么也得管上一管。 他把鱼一撇就跟了上去,只见几个契丹大汉来到煎饼摊前,也不废话,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大门。 此时,一车木炭还没来得及收好,正摆在后院的门口。 “他妈的,古老三。你当老子说话是放屁吗?”二爷气的脸都红了,指着铺子道,“都给我砸了。” 古老三一见这架势,也吓得够呛,把孩子抱在了怀中。 “让你知道知道不听话的下场!”二爷接过一根木棍,冲着古老三就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要杀鸡儆猴,给这条街上的人瞧瞧不听话的后果。 “住手!”从后面赶来的孙延召喊道。 二爷扭头一瞧是孙延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到:“好啊,送上门来了,到省的我们去找你!”此时也不管古家父子,调转了方向冲孙延召跑来。 别看二爷气势汹汹,可在孙延召的眼中,浑身都是破绽。 但他如今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村民,单方面的屠杀也并不符合村民的人设,想想还是一场互殴才更加合理。 眼看这一棍冲着自己的头砸来,他有数种巧妙的应对之法,可却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硬怼。 他径直伸出左手迎着木棍,一把抓了上去,这只手就好像铁钳一般紧紧握住木棍的头部。 二爷惊骇之余,几次想要拽出,可任凭他如何使劲,木棍仍被孙延召的五指紧紧抓在手中。 “艹!”孙延召大骂一声,右拳直击二爷面门。 二爷就是个老地痞,拳脚不通。这一拳直击在眼眶上,痛的“哎呦”一声大叫,握木棍的手也松开了,两只手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 其余的四个小弟,见老大被打,纷纷围拢过来,喊道:“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弄死他!” 孙延召的眼中泛着精光,就好像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顿时兴奋起来,一伸手抓起铺子上切面的菜刀,手中翻了个刀花先迎了上去,说道:“今儿我要扫黑除 第79章 登月楼 眼前的少年一拳打了二爷,左手持棍,右手持刀,在他们四人眼里凶相毕露,要不是仗着已方人多,再加上手头也算有趁手的家伙式,早就一哄而散了。 个子最高的最先反应过来,喝道:“咱们四个打一个,怕他个球,给我往死里干。”说着四人一并冲了上去。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这帮地痞平日里横是横的,可孙延召却是见过生死,一个箭步冲过去,好像猛虎入了羊群,大开杀戒。他左手木棍专打各种关节,右手那有些钝的菜刀则专砍肉多的地方。而对方的棍子只要不是奔着要害,能泄劲的泄劲,来不及泄劲的就硬吃这一棒。 这场打斗外人看着就像两帮人互殴,可十几二十个回合下来,倒下的却是那四名契丹人。这还是孙延召没下死手,敲的是关节,却并未想打碎骨头,砍的是身子,却避开了要害。 这一通操作下来,二爷这五人躺在地上,一脸青肿,刀砍出的伤口向外翻翻着,渗着血水,可也只是看着吓人,说白了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噗!”孙延召吐出带血的口水,心中还有些不解气。提着二爷的脖领,上去来了几个正抽反抽,几巴掌下来,二爷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 孙延召问他:“还打吗?没打够,咱们打到爽为止。” 二爷连连摆手,用他那有些肿胀的舌头说道:“木打了,木打了。” “嗯,”孙延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都给我滚!” 这五人相互搀扶着要走,孙延召突然说道:“等等!把上回给我砸坏的木炭钱付一下。” 二爷瞧着孙延召手中的木棍,吓得赶紧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恭恭敬敬,双手递了过去。 孙延召颠了颠银子说道:“以后再找我和古老三的麻烦,就不是今天这般,到时候我要你们的命!” “是是,木胆了,木胆了。”二爷又连连说道。 孙延召这才点头放五人离去。 见这五人走远了,古老三赶紧带着孩子迎了上来,“今天可多亏小兄弟,不然我爷俩可要受罪了。” 古老三的小儿子指着孙延召的脸颊说道:“哥哥疼吗?” “没事,擦伤,”孙延召说道,“这帮狗日的欺行霸市惯了,可身手就是稀松平常。” 古老三说道:“小兄弟听我句劝,这刘家向来都是有仇必报,今天出了这等大事,你快出城躲躲去吧。” “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们被我牵连。” “我爷俩没事,我虽是汉人,可孩他娘是楮特部族的出来的,夷离堇(酋长)也算是我娘家人,我这两天求着找人说和说和。” 孙延召点点头,把方才拿到的几两碎银子取出一半递了过去,“给你们,实在不行,就出城躲一躲。” 古老三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碎银子,“小兄弟年纪轻轻,真是仁义过人,日后有用到我古老三的地方,绝不推辞。” 孙延召点了点头,离开了这条街。 他颠了颠手中剩下的碎银子和两大贯铜钱,还是觉得卖木炭不太好赚。 他倒不是怕刘家人报复,而是有句话叫和气生财。这次虽然暂时打退了地痞,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身单力薄,这买卖再干下去恐怕也不能长久。如今时辰还早,索性也在街上逛逛,找一找新的生财之道。 他从北走到南,又从南走到东,但这一趟下来,其实也没发现什么好的点子,古代人又不傻,比较传统的行业也轮不到他来做,直到中午也没想出什么简单的赚钱路子。 至于找夜枭的联络人,在这个几十万人口幽州城中,哪有这么容易,没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不过是大海捞针。 他走饿了就在街边吃了碗羊肉面,本想着吃饱后买点礼品一路回东西木材铺交差,可还没走出多远,就察觉身后跟了两个尾巴。 孙延召也不想给萧东西找麻烦,索性也就不回木材铺了,直接向留守府的方向走去。到了府门口,他从侧门进了府,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是两个汉人打扮的在树后观望。 孙延召微微一笑,刘家势大,可敢进留守府吗?与门子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府,准备睡个午觉。 这两个盯梢的汉人,正是因二爷的事而来,本想找到其落脚点,却见进了留守府,相互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红脸地道:“怎么办?调人过来?” 年长些的无语,想了片刻,“咱们刘家与萧大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明面上还得过得去,回去照实禀报了便是。” 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按他俩的思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少年要真是萧思温家的,说什么也得让少东家知晓才是,不然真出了事,没人能保的了他们。 第二天,孙延召有意避开晨练的萧古,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起来,洗了把脸,换好了衣衫,准备去东西木材铺把账清一清,这才从侧门出了萧府,可刚出门没走出百步,就有十几个大汉从四面迎了上来。 孙延召见这些人没拿兵器,也没慌张,向正面来的浓眉鼓眼,高瘦的中年人问道:“有事?” 来人操着一口纯正的大宋官话,说道:“我要是没看错,你应该是汉人吧,我们少东家有请。” “你们少东家是?”孙延召问道。 这人笑道:“见了便知,请吧!”说着一群大汉给让出了条道来。 孙延召稍一迟疑,也就想明白,这不过是个下马威,真想要自己的命,在此地伏击便是,也不用大张旗鼓的把自己请过去。再说人多又如何,他也全然不惧,迈着大步就往前闯。 这中年人也暗自点头,心中赞叹少年胆识过人。难怪一个打五个还能全身而退。中年人与孙延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几十个大汉,走在路上路 第80章 刘家少东家 孙延召虽才来幽州府不久,可也听说过登月楼的大名,幽州城里有名的销金窟。 登月楼就是太出名了,城里的男人都以来此为荣。登月楼已经成了一种代名词,就像现代人一提天上人间,大家都意会是怎么回事。 可今日一见,孙延召却笑了,这楼的外观他也太熟悉了,不就是按照东京汴梁丰乐楼仿建的嘛。 他刚穿越到汴京时就没少逛丰乐楼。丰乐楼就是古代的高级会所,吃喝玩乐一条龙。而它最被后世所熟识的原因,还要说其曾是宋徽宗与李师师的幽会之地。 眼前的登月楼同丰乐楼一般,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五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整体建筑高低起伏, 檐角交错,富丽堂皇。可以说是幽州城里最气派的。 “请吧,咱们一同进去!”中年人一挥手,身后的这些大汉在门口一字排开,守在门前,连只老鼠都不肯放进去。 孙延召点点头,两人一起到了五楼中的中楼,中楼大门前悬挂着红纱栀子灯,才刚走进去,就觉得脚下绵软,他低头一看,厅堂之中竟然铺满了地毯,一股暖气从地底向上烘烤着。 “竟然是地火龙?”孙延召暗暗点头,心说刘家好大的手笔。此时有两名穿着薄纱褙子裙的美貌侍女从两边款步而来。 两侍女柔声道:“还请小郎君宽衣。”说着一人跪在地上帮他脱下皮靴,一人站在身后为他宽衣解带。 跪在身前的这名妙龄女子衣衫单薄,俯视之下,春光乍现。孙延召虽然不是柳下惠,可在别人的地盘还得留个心眼,自己主动脱下棉袍,换上一套清爽的室内薄衫。这衣料一上手便知,确是南面产的高级罗织品。 孙延召相貌本就颇为俊朗,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薄衫,更是显露其挺拔健美的身材轮廓。两少女得见春心荡漾,双眸含情脉脉颇为不舍地望着孙延召上楼。 走过五层楼梯,孙延召被领到顶楼阁楼的一间房间前。 中年人轻敲了两下房门说道:“少东家,人带到了。” 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道:“带进来吧!” 中间人推开房门,满室的浓香扑鼻而来,案台上的香炉,烟气氤氲。一年轻人正手持毛笔端正写字。见人进来,刚好收笔,抬起头来,满面春风。 “来的正好,看我这首诗做的如何!”年轻人笑着吟道,“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登~月~楼。” 一旁的中年人连连鼓掌,叫好道:“好诗,好诗啊!”孙延召也不知好在哪里,只知这马屁拍的确实好,冲年轻人礼貌地点点头。 年轻人把笔放在笔架上,拿起一把羽扇从案台后走出。孙延召看清全貌突然恍惚一下,这是COSPLAY?在这COS诸葛亮呢。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中一把羽扇。 等一下……那鹤氅看着可挺厚实啊,楼里还有地火龙,这~不热吗? 年轻人往前走了几步,不再背着阳光,孙延召这才瞧的清楚,这位少东家额头上正往下淌着汗珠。 只见这位刘少东家随手一挥说道:“刘管家,你先下去,我跟这位小兄弟聊一聊。” 刘管家显然有些不放心,有些犹豫道:“少东家,这……” “没事,我一眼就看出,这小兄弟不像你们说的疯癫之人。”少东家摇着羽扇,扇扇风,凉快凉快,来到一旁的跪席上,伸手道,“请!” 孙延召也想看少东家要做什么,两人相对跪在案台前。 刘少东家朗声道:“素云,上茶。” 一旁的珠帘后,走出个一身翠色短衣的美貌丫头,与南人纤细的身材不同,这少女身材紧实,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瘦的地方瘦。脸若银盆,未施粉黛,眼似水杏,唇白齿红。垂着眼,低着眉,长长的睫毛,一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长得倒有些像他小时候看电视剧中的薛宝钗。 素云柔声道:“是,公子!”说着来到一旁开始烧水。 刘少东家道:“看小友应是宋人了。” 孙延召想了想,认为以刘家的情报,自己的出身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既如此,索性也认了,微微点头。 少东家又问道:“小友既是宋人,又是如何来到幽州的。” “机缘巧合罢了。”孙延召苦笑道,“也是身不由己。” 少东家哈哈大笑,“你看,万事万物因缘而生,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咱们能在此地相遇,确是一件幸事” “不知少东家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什么少东家,见外了!这都是我家下人胡乱叫的,我叫刘少友,字长兴。” “原来是刘兄。我叫程杰,锦绣前程的程,杰出的杰。” 刘少友笑道:“程兄,咱们相识既是缘分。有话我也直说了,得知程兄大才,一身的好武艺。在留守府是埋没了兄弟,不如来我刘家如何?” 孙延召连忙摆手,打断道:“这话说的,我哪里有什么武艺,不过是会些庄稼把式,算不得什么。” “程兄庄稼把式就能一人打几人,还全身而退。那更是证明,程兄有才,日后加入我刘家,定不会亏待程兄,”刘少友说道,“相信程兄也看到了,我刘家产业遍布幽州,只要入了我刘家,金银、女人享之不尽。正所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即便不求闻达于诸侯,也该做出些名堂出来,如今富贵摆在桌前,取舍全凭程兄一念之间。” 孙延召面无表情,心说这人口才还真是不错,自己要确实是个庄稼人,就凭金钱女人还真被他给镇住了,他回道:“谢刘兄抬爱,我真没那个本事。” 连续几次被拒,刘少友的脸抽抽了两下,左手摇扇的速度越来越快。正在这时, 第81章 好像是张之白 孙延召看了一眼茶水,这应该是煎茶,把茶叶碾成碎末,然后投入滚水中煎煮的一种喝法。现代日本的茶道还用此法。煎出来的茶一眼望去,绿莹莹,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气,煞是好闻。 孙延召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满口茶香。 刘少友也喝了一口,手中羽扇轻轻一拍,笑道:“好茶,程兄弟,你看素云姑娘如何?” 孙延召还以为问的是手艺如何,只答道:“确是好手艺!” 素云听闻赞赏,面颊微红,低下了头。 刘少友接着问道:“程兄可想每日品尝这等好茶?” 孙延召抬头望了素云一眼,答道:“我哪有这个福分。” “那程兄弟可娶亲了?” “倒没有,不过家中有一定了亲的娘子,至今还未完婚。” 刘少友点头道:“那便好,素云本是我的妾室,如今就送予兄弟如何?” 素云偷眼瞧孙延召的身材样貌皆是上上之选,一想到将来的好日子,脸颊瞬间红透了,羞的不能自已。 孙延召最不喜把女人当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眼前的茶也没了滋味,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一抱拳,“好意心领了,今日告辞!”说着起身便走。 刘少友也没阻拦,只是盯着孙延召的背影暗骂:“好个不识抬举的,看我让你怎么死。” 素云怎么也想不到,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惊愕之后一脸的幽怨,如今逃离此地的幻想彻底破灭,只能呆坐在蒲团之上。 孙延召推开门,刘管家正候在门外,见他出来,只迎了上去也不说话,侧身示意孙延召下楼。 孙延召也懒得跟他费口舌,索性也就闭口不言,下了楼,到了门口。那两名侍女又来服侍换好衣物和靴子。 出了门,天井处,刘管家说道:“少东家想必已给过你机会了,出了登月楼,好自为之吧!” 孙延召倒并未听进去,而是目光被东楼的一排背影所吸引。 刘管家见迟迟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孙延召害怕了,回过头去,见其正望着东楼的一群新人。 “怎么?想不到你有这种嗜好,”刘管家说道,“跟了我们少东家,还不随你享用?” 孙延召沉声道:“那群白衣少年是?” 刘管家笑道:“何必明知故问,听闻宋人男风极盛,你们汴京不是有个樊楼,里面一栋都是所谓的龙阳分桃断袖,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们少东家也有样学样,想不到还专有人为这大洒金银。不过小兄弟你放心,既有龙阳之好,也不必隐藏。有些事天注定,我这般岁数什么没见过。” 孙延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问道:“既如此,那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也是好男风,自愿的?” 刘管家冷笑一声,“这话说的,什么自愿不自愿,在我眼里自然是自愿的,你可能还不知我家手段,即便不愿到最后都是愿意的。那些所谓的贞洁烈女又如何?到最后还得乖乖听话。” 孙延召一言不发,只裹紧了棉衣,来到门口当着二十名一字排开的大汉,向城西走去。 他边走边回忆方才的所见,那一列白衣少年中,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可要是没看错的话,走在最后面的就是张之白。他是如何落到此地,其实也能大致猜出一二,定是碰到歹人被连蒙带骗而来。 虽不知张紘他们最后的结果如何,可无论如何,自己是答应了张紘的,要带着张之白一同回到大宋。 况且张之白是个好孩子,绝对不该沦落至此,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下午他先回到留守府,换了一套方便干活的衣衫。待夜色暗下,他就摸着黑出了府门,直奔登月楼而去。 来到登月楼附近才想起。这登月楼是娱乐场所,天黑了才最是忙碌。此时的大门前已经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彩楼欢门架已经设起来,粉红的栀子灯点得通亮。最靠近正门的南楼上,几十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穿着单薄的纱衣在主廊槏面上招呼酒客。 他蒙着面一身黑衣,从正门直接进去显然是不可取,只好在周围寻寻觅觅,绕到了北面的墙头,倒退几步,一个暴起,从两人高的高墙越过。进了院子后,小心翼翼地躲开人员密集之处。 他记得张之白跟人进了东楼,转头来到东楼的背光处,既然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抬头望了望,也不过五层楼高顶天二十来米罢了,索性也就沿着石墙往上爬。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三下两下就攀到了楼的上段。 第五层的房间都没开灯,他横向攀爬,想要寻找可以进去的窗户。他试着开窗,可试了几次窗户都被反锁住了,除非用强不然怎么也进不去。正当他想要冒险去下层亮灯的房间试试时。突然一旁的房间点起了烛火,里面好像有两人对话。 孙延召赶紧爬过去,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里面在讲些什么。 “好吃好喝供着你,也该从了,”这人声音粗犷,“如果不是咱们大爷见你会吟诗作词,是个稀罕宝贝,早就动真格的了。你看看跟你一批来的,哪有不挨打的,哪有不被碰的。” “我……还没准备好!”另一人说道。 “还没准备好,你来这也有些日子了,其他人来的当天就要拍卖初夜,大爷稀罕你,宝贝你,但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我们这些人可不惯孩子。”这人说道,“今日你必须给个痛快话,什么时候准备好,何时?总之今日要不说出个一二来,是甭想蒙混过关。” 另一人答道:“我哪里知道,或许下个月就行了。” “呵呵,”这人冷笑两声,“此时才月初,又要等到下月,你真当我们登月楼是开善堂的不成,既如此,那可就别怪我了。” “你要干什么?”另一人的声音明显有些颤 第82章 救出张之白 昏黄的灯光下,一名肥头大耳的契丹汉子脸朝下,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看头上还淌着血。墙角,白衣少年正手持烛台,蹲在墙角低声抽泣。 孙延召向少年挪步,轻声唤道:“之白,是我,你程大哥,之白别怕。” 张之白好像听到了呼唤,迷茫地抬起头来,终于见到了孙延召,眼神这才渐渐清澈,总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孙延召赶紧过去,左手轻拍后背,右手捂住张之白的嘴巴,说道:“孩子别哭,不是现在,要哭等咱们出去了再说。” 张之白闻言,胸腔虽仍上下起伏,却也渐渐收了声。 “好孩子!”孙延召摸了摸张之白的头。 待他安抚好后,这才转身蹲下查看契丹大汉的伤势,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动脉。果然,人还活着,只不过晕过去罢了。张之白到底还是个孩子,下手太轻了。 他赶紧从怀中抽出小刀,抵在契丹大汉脖颈的动脉处,正要动手时,张之白走过来摇了摇孙延召的手。 孙延召不解地看着张之白,还以为他心软了。可张之白却伸出手来,想要小刀。 “你~能行吗?”孙延召有些犹豫,张之白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如此是不是有些过于残酷了。 张之白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刀锋,握着的手越来越紧,只见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下来,这举动像是在向孙延召宣告着什么。 孙延召沉默了片刻,慢慢松开了握刀的手。如今他们身处龙潭虎穴,这孩子也确实需要成长,对他对自己都有好处。 他指着脖颈处的大动脉说道:“从这里划下去。” 张之白虽然鼓起了勇气,可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别看他生在乡下,实则连只鸡都没杀过,从小到大,都立志成为一个为张家光宗耀祖的读书人, 孙延召叹息一声,轻轻握住张之白的手腕,刀锋压在了契丹大汉的脖颈处,猛地一拉,鲜血顿时如泉涌,溅了两人一身的血。 他收回小刀,在契丹人身上擦了擦。说道:“咱们走吧。” 张之白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孙延召思索了片刻,只身带着张之白从正门出去,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比较有把握的,还是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 他向张之白招手,来到窗户旁,指着下面道:“咱们从这爬下去,害怕吗?” 张之白向下看了看,摇了摇头。 孙延召说道:“那你可要跟住了我,不要急躁,这不过五层楼,只要稍微谨慎一些,就不会有问题的。” 张之白回道:“大哥放心,我从小就在村里爬树掏鸟窝。” 孙延召点点头,也不敢耽搁,贴着墙就往下走,他特意减缓了速度,同时指导张之白该如何攀爬。 张之白到底年纪轻,身子骨灵活,虽没什么技巧,可只要克服了恐惧,再加上有孙延召在一旁指导,很快就掌握了一些窍门。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地面,而后又跃墙而出。 虽然逃出生天,可张之白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高兴。他们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休息。 很快,张之白的眼泪流了下来,说道:“大哥,当时萨巴那么凶,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表哥是不是也死了,咱们还能回三河村吗。” 孙延召回道:“竟说傻话,我这不是好好的,而且你表哥也应该还活着,当时那些契丹人都追着我来了。” 张之白惊讶道:“表哥还活着,真的吗?” “是真的,”孙延召点点头,“当时,我解决了萨巴,趁着天黑,张紘他们应该能活下来的。” 张之白终于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太好了!今天要不是有大哥,我……我怕是。” “别想那些了,”孙延召轻拍张之白的肩膀,问道:“那日你逃走了,怎么会到幽州城来,我还以为你会南下。” 说到此处,张之白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只听他娓娓道来,“那日我与你们分开后,整整跑了一晚上,跑了好远好远,天亮之后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可又实在不敢回去找你们,只得胡乱的走,走了好久,肚子饿了也没东西吃,正巧碰到一个采药的老伯伯。那老伯伯会说咱们的官话,又看着很面善,知道我饿了,给了我一块饼子吃,后来自然而然就跟着他来到了幽州城。随后的几天里就在他的家中居住,这老伯说实话也算不错,每日还给我做好吃的,我当时还以为碰到了大善人,可哪成想,才几日他就把我迷晕,卖到了登月楼来。” 孙延召心道张之白到底还是年轻,以为同是汉人就是好人,可“老乡见老乡,背后放一枪”这种事,他可没少听说。 “那人住在哪?”孙延召说道,“就凭他拐骗孩童,也罪该万死了。” 张之白问道:“大哥,可是要……。” 孙延召注视着张之白并未回答。 突然,张之白缓声道:“这次……就由我来吧!” 孙延召点头道:“那带路吧。” 张之白不过是第一次来幽州,起初在采药老伯家中住了几天,而后又被幽禁在登月楼里,其实对幽州城的街巷并不熟悉。可他凭借着超群的记忆,只走过一次路就再不会忘记。三拐两拐,来到了城南的一间小屋前。 他指着里面说道:“大哥,就是这了。” 孙延召左右查看,巷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其实这个位置可以算是幽州城的贫民窟了,他上前用手抓了一把木栅栏,手指一捻,木头都成了碎渣,显然这栅栏有些年头了。 此时房中没有亮光,也不知人到底在不在里面,他轻轻推开栅栏,进了院子,来到窗前,侧耳倾听,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丁点的声响。 他向张之白招招手,来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 第83章 嫌疑人 许是门栓掉落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 孙延召才刚推开门,里屋便传来了苍老且缓慢的声音:“是谁啊?我家里可没值钱的东西,你换一家偷吧。” 张之白在耳边悄声道:“大哥,就是他!” 既然人在的,孙延召不慌不忙,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外室桌上的油灯,左手拿起油灯径直进了屋子,冲屋里的老头说道:“别喊,喊就死!” 这老头家里也没烧柴火,屋里冷的跟冰窟似的,油灯之下,他穿着一身单衣,从被子里颤颤巍巍起身,听到死字,也是吓得够呛,看来即便人老了,却也是怕死的。 老汉盯着孙延召的脸说道:“老汉一条烂命,不值得壮士下手,我家中有什么瞧得上的,随便拿就是!” “家徒四壁,除了你这条老命,还真没什么看的上的,”孙延召说道,“你看我身后是谁。” 此时张之白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光前说道:“老伯,咱们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出来的,”老伯指着张之白,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骂道,“我该死!一时财迷了心窍,我真该死啊!” 张之白握着事先准备好的小刀,走向了老头。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刀柄,整个人就好像身处没过脖颈的水中,每走一步都很是挣扎。 少年的犹豫被孙延召看在眼里。 是的,万事开头难,无论做什么,迈出的第一步就是这么艰难。自己当初也是在生死之间,不得已做出的选择,而如今的张之白还有回头的机会。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制止。 突然,老汉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喊,可才刚发出一个音节,孙延召眼疾手快,一个跨步上前,手掌并刀,击打在老汉的喉咙处。 这一掌刀虽然不重,可老汉顿时发不出声来,低头捂着喉咙,好像不能呼吸了一般。张之白也被吓到了,闭上眼睛手持小刀上前一通乱刺。 片刻,孙延召轻轻按住了张之白的手臂,说道:“别刺了,人已经死了。” 此时,张之白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早已咽了气的老头,手中小刀掉落在地,口中喃喃道:“他该死的,他该死的。”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翻涌,转过身在一旁呕吐起来。 孙延召拾起小刀,轻轻拍了拍张之白的后背说道:“吐出来就好了,没事。” 一炷香后,两人一同出了屋子,张之白失魂落魄走在一旁,显然还因为方才的事而惊魂未定。 而孙延召则在想把张之白安顿在哪里,跟着他回留守府?可每日吃喝拉撒,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两天就得被人知晓,那把人藏在哪里才好? 突然,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 第二天一早,张之白逃离望月楼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东楼一死一逃,这是建楼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大事。 中楼阁楼中,刘少友打翻了身前的茶杯,刘管家则领着东西南北四楼管事站在一旁,皆低头不敢说话。 众人沉默许久,刘少友的气也才消了些。 “你们说说,是谁敢在登月楼杀人,劫人!”刘少友指着西楼的少妇管事,说道,“你先说说!” 西楼管事战战兢兢,出列道:“在幽州府,能无声无响来登月楼杀人的,除了马家还能有谁。” 刘少友一脸凝重,双臂架在胸前,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说道:“南楼!” 身材肥胖的南楼管事,出列道:“咱家在少主的领导下,这些年是韬光养晦,从未主动招惹过另三家,即便是与咱们有过摩擦的董家,这些年也相安无事。试问马家又怎会无缘无故动手?我看不太可能。” 刘少友有些不耐烦,问道:“那你看是谁干的?” 南楼管事急的汗都冒出来了,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答案:“这……这……” “这什么这,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废物!要你何用?”刘少友脸色铁青,目光转向了东楼管事,“东楼?这命案就发在你那,你说说!” 东楼管事是个无须的白净中年人,他叉着腰,怒视西楼、南楼管事,掐着兰花指,娘里娘气道:“你们呐,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东楼死了人,还逃了一个雏儿,这事要是搞不清楚,可让道上的人小瞧了咱刘家。” 刘少友轻拍桌子,沉声道:“这话不用你来说,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做就是想与刘家开战!” 此时,北楼管事出列道:“少东家,依我看,或许不是其他三家所为。您想啊,马家这些年多不在幽州活动,而董家早已垄断西南贸易,赚的盆满钵满,根本看不上幽州这一亩三分地。至于韩家,一如既往一心奔在仕途上,那韩匡嗣为人低调,辞了官就在城里闭门不出,也不见人。至于契丹人……这些年谁不给咱们刘家几分薄面。” 刘少友点点头,笑道:“分析的不错,照你这么一说,那幽州府就没人敢惹咱们家了,可为何死了一人?” “这……”北楼管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刘少友把目光转向了刘管家,问道:“你今日怎么不说话?” 刘管家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猜测,可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少友回道:“你说便是,大家一起琢磨琢磨。” “或许是昨日那名程姓少年所做?” “你说那个程杰?”刘少友气笑了,摇摇头,“那就是个村户,不过仗着年轻,下手狠辣罢了,要说杀人,怕还是差点吧。但你为何有此怀疑?” 刘管家沉声道:“有两点,一是昨日,他曾在楼下见过那名新到的雏儿,当时我看他就有些不对劲,问了我许多。我当时还以为他好这口,也就没多想。二来,这新雏是南面来的。而这个叫程姓少年也是近些日子到的幽州府, 第84章 大事不好 一大早,董芸登门。她带了好些仁兴楼的糕点,正与萧燕燕吃着桂花糕。 “萧姐姐这些天怎么也不出府的,可闷死我了,”董芸道,“咱们今天去三眼桥那个刘家瓦舍听听曲,看看杂剧吧。” 萧燕燕拄着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口答道:“韩德让也没回来,咱俩去又有什么意思。” 董芸嘟着嘴问道:“燕燕姐,到底去不去啊?” “啊……”萧燕燕回过神来,“今日是什么戏?” 董芸答道:“好像是《金玉缘》,姐姐不是最爱看这个。” “看多了,也就不怎么爱看了,”萧燕燕叹了口气,这些年她也渐渐意识到以自己的出身,日后也容不得自己做出选择,想想也就有些丧气,说道,“有没有别的戏啊,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也没有新的,再好也看腻了。” “说的也是呢,这些年南面来的艺人也越来越少了,”董芸道,“每次想请些戏班子过来,可花再多的银子也都不愿来。可咱们城里的好戏班子也都往南面去了,瓦子里我就听说走了三哥,都说那边赚的多,日子过的也更快活。” 萧燕燕点点头:“是啊,总感觉这两年幽州府不热闹了,冷冷清清的。” 董芸突然问道:“哎呀,这日子过的,倒是把程杰给忘了,他在姐姐这怎样?” “糟糕,你要不说我也把他给忘了,”萧燕燕一拍额头,“听说这两天我爹请的教书先生就要来了,正着急背文章呢。” 萧燕燕的爹爹南京留守萧思温,长相颇为俊朗,年轻时迎娶辽太祖长女,拜为驸马都尉。身为契丹人,虽然弓马不熟,可精通书史,崇尚汉学。家中常会请一些文章好,学问佳的先生来府上教学。 “姐姐都要成了书呆子,”董芸说道:“咱们去看看程杰如何?” 萧燕燕想想也是,自己给接回家中就再没过问,也正想看看他的伤势恢复的如何,答道:“那就一起走吧,他与萧同住一个院子。” 两人一路来到萧同的院落,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萧同正在院中打扫,见二女前来,停手道:“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程杰呢?”萧燕燕问道,“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萧同回道:“程杰今早出去了。” 董芸赶紧问:“他去哪里了。” “他前些日子央求我给他找个差事,正好我有个侄子开木材铺的,就给介绍了过去,”萧同说道,“今日刚好我侄子出城采买,就让他看铺子去了。你们可是找他有事?” 萧燕燕回道:“倒是没事,只是想看看他恢复的如何了。” 董芸也道:“是啊,是啊,他的伤好些没啊,他的伤挺重的,腿上有个窟窿!” “放宽心,这小子身体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萧同微一皱眉,好像有些犹豫,可还是说道,“我知两位姑娘心善,可老朽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正所谓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可要小心啊,这程杰怕不是你们所见的那么简单。” 董芸摆手笑道:“他与我们差不多同龄,还能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不成?而且他的来路清楚,沧州清池三河村人,是南下部族掳掠来的,这可是连韩哥哥都承认的。萧伯伯你就别怀疑了。你看他也怪可怜的,无父无母又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我还想着开春让他随着商队一起回去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同也叹息一声,他活到这个岁数,也知道有些事只能任其自然,再怎么劝也没用的。 董芸道:“燕燕姐,我们一同去找程杰吧。” “好吧,正好背书也累了,”萧燕燕道,“那还劳烦同叔告诉我木材铺的地址。” 萧同只好告诉了地址,随后二女领着家仆乘着马车一同前往东西木材铺。 …… 一大清早,孙延召开了门锁,此时时辰还尚早,没有客人上门,他困得睁不开眼,就趴在桌上打个盹。 昨夜安顿好了张之白后,很晚才回到房中,一共还没睡上几个时辰,今儿一大早,萧同就过来敲门,说是萧东西要出一趟远门,可这生意还得做着,让自己去看两天木材铺,按日发放工钱。 他想着反正也是无事,在没想到更好的赚钱法子前,就先去吧。 铺子做生意,自然不能大门紧闭,而炉子里的火又是刚烧不久,铺里实在冷得慌,他刚要喝上两口热水,谁知才起身就觉得鼻子酸痒,连打了几个喷子,心道:也不知是谁在骂自己。 今日北风吹着,外面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各个都神色匆忙,不愿在外多做停留。 而这时,门外有个贼眉鼠眼的,不住往铺子里张望,孙延召起初也没太在意,可一会功夫就见了这人三四次,他也不由得警觉起来。 他来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就见街头街尾,各有一群大汉,统一穿着青色圆领开胯的契丹袍,脚下乌皮靴子,瞧发式,有的髡发,有的则是汉人的发式。皆手持短柄斧,铁棍,长刀向木材铺这边迅速围拢过来。 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孙延召心里想着,可这就跟算命一样,只要是坏事肯定准的。 果然这群人在木材铺前集合,站在队伍最前头的是个契丹大汉,红脸膛,三角眼,一脸虬髯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手中拿着根铁棍有小臂粗细。 他们虽然看着唬人,可也未必就是来找自己的,万一是来寻萧东西的呢,心里想着,一会可不能露怯。 孙延召毫无惧色,对领头地说道:“我们掌柜的不在。可要等几天才能回来。你要买什么可以直接找我说。” “不找他,我们就找你,今日来也不买木材,就买你的命!”领头的大汉剔了剔牙,一脸的不耐烦。 孙延召假装疑惑,指着自己道:“找我?找我做什 第85章 白虹阁? 孙延召先一步进了院子,扫视了一圈。 院子正中,一头猪被开膛破肚放在院中放血,铁桶中已装了满满一桶的猪血。大木盆里浑浊的水呈浅褐色,还在冒着热气。 这个奇力看来是个宰猪的屠夫。 奇力来到砧板前,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在刀身上沾了一把水,仔细地拿布在上面擦拭着。待擦得干净锃亮后,手指轻轻刮了刮刀刃,然后重新插在了砧板上。 他拉过来一把木椅坐下,向孙延召招手,“来,你过来!” 孙延召假装战战兢兢走了过去,回道:“大哥叫我?” 奇力上下瞧瞧,又靠近孙延召的身体,用鼻子猛地吸了吸,若有深意地点头,冲着东述说道:“沾过血,有股子血腥味。” “你杀过人?”奇力又问孙延召。 这院子里都是死猪散发出的腥臭味,孙延召也不知奇力怎么闻出自己身上有血腥味的。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从没杀过人。” 奇力摇摇头:“我的鼻子不会错,你身上有血腥味,我看少说得有几条人命。” “真没杀过!”孙延召道,“我家世代都是村里的猎户,我也是从小就随着我爹打猎。或许是这个缘故吧。” “猎户?也有这个可能,”奇力点点头,沉声道,“要说我也不信你真杀过人,太小了!可只我信还不行,别人也得信,我嘴笨,讲不清楚也不会去讲,今天这罪你恐怕还得受着。我问你答,你早说,我早给你个痛快。你晚说,最终受苦的是你自己。 孙延召赶紧回道:“我就是个庄稼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奇力问道:“登月楼里的人是你杀的吗?” 孙延召一脸惊恐,说道:“我哪里敢杀人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小子,现在是不是你已不重要,”奇力闷声道,“少东家认为是你才重要。你说吧,东楼那个雏儿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孙延召此时已确认,正是因为昨晚夜闯登月楼的事,看来他们怀疑自己了。 他回道:“我不认识什么雏啊,什么东楼,我都没去过。” “你不说,我也有法子让你开口。”奇力起身拿起牛耳尖刀,说道:“听说过给猪放血吗?有快的法子,也有慢的法子。这刀今日杀猪有些钝了,我先磨磨。” 奇力拿起牛耳尖刀,又取出一块磨刀石,把磨刀石沾满了温水,又用麻布擦干了手,把刀在石头上上下磨着,口中说道。 “刀快些,你少吃点苦。我杀猪有三十年了,猪身上的每块肉都一清二楚。但人与猪不同,人更复杂,我听说人身上有气脉,可死了便会消失,一会你可要咬紧了牙关,别疼死过去。我得把你的肉一块一块拆下来,细细查看。让我看一看什么才是气脉。” 孙延召回道:“大哥说笑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奇力轻笑两声,随即再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上一下的磨刀。此时院子里太安静了,只能听见奇力的磨刀声。 孙延召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奇力这一磨就磨了近一炷香的功夫。 待他磨到满意了,才说道:“经我审过的人有几百个,每个来时看上去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可真能熬过我磨刀这关的不超过二十人。” 孙延召只能面露苦笑,心道:你这话说的,我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怎的。 奇力抬头冲东述说:“兄弟,这事是不是他干的我不在乎。确定要开刀吗?” 东述耸了耸肩,答道:“兄弟,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知道,你觉得不是他干的,我也觉得不是他干的。可咱说的不算。” 奇力回道:“那就先从手上来,你按住他的手,我先把他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孙延召闻言,惊恐道:“大哥!大哥别啊!” “现在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晚了。你即便想开口说实话,也要先切下一根手指作为惩罚。” 东述上前一把按住了孙延召的手臂,压在了潮湿的砧板之上。 孙延召大喊道:“我不知道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冤枉啊,冤啊!”说起来,他都佩服自己的精湛演技,就这喊叫声怎么也得值一个小金人! 此时,奇力握着刀,缓步走来。 孙延召虽然嘴上喊着,可目光始终盯着牛耳尖刀,一会只要奇力的屠刀斩下,他就会抽回手臂,再想办法送他们二人归西。可要是这样,那自己假装村户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住了,如此也只能叹息一声。 奇力说道:“十指连心,你可要忍着点。”说着举刀就要劈下。 就在奇力将要挥刀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很快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冲进门的少女一身火红,肩膀上披着显眼的火狐狸皮子。 这不正是萧燕燕,她身后跟着几名披甲的巡城司士卒,而董芸则缀在了最后。 她们怎么来了?孙延召很惊讶! 他见萧燕燕风风火火的样子,突然心中一暖,可又想起萧同的话,心道:我真被她当成家养的猫狗了吗? 萧燕燕进了院子,见孙延召的手被人按住,另一人则举刀要砍,怒道:“你要做什么?” 东述显然认出了萧燕燕,赶忙松开手,悄声对奇力说道:“这是留守的女儿。”南京留守是集军政于一身的南京幽州府一把手,在一方的权利极大。 东述连忙说道:“误会,都是误会。” 萧燕燕快步上前,推开东述,抓住孙延召的手臂查看,见到完好无恙,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没来晚。” “我没事,”孙延召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会再说。”萧燕燕冒火的目光转向了东述、奇力二人。 孙延召能感到她真的生气了,平时那对笑盈盈的大眼 第86章 白狐 白虹阁分阁遍布各地,幽州府的分阁说起来一直是由汉人四大家的马家掌控。而马刘二家的关系一直不算融洽。刘少友也因此有所顾虑 。 “慢着,不要去白虹阁,有心人会查出这是咱们做的!”刘少友沉吟片刻,才道,“如今百兽可有人在城里?” 刘管家答道:“好像听说白狐在。” “白狐?”刘少友一怔,怒道,“这贱妇到幽州城作甚。你们也不知会我一声?” “这……听闻白狐怕冷,觉得幽州府暖和一些,”刘管家说道,“少东家不合心意吗?这白狐极擅长玩弄男人,从来都是内外折磨一通,再制成人彘囚禁家中,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刺客!” 刘少友只觉一阵恶寒,作为一个男人,虽不喜白狐的手段。可这一次,反倒不想孙延召死的这么痛快,最好让其活在无尽的痛苦中。 刘少友说道:“既然没得选,白狐就白狐吧,此事就交由你就去联系,记住,银子不是问题,把事情做的漂亮些,别留下马脚。” “是!”刘管家领命走了。 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刘少友挺起了胸脯,长舒了口气,就好像烫手的山芋已经被甩掉了。此时鼻子也通畅了,重新嗅到了院子里的腥臭味,捂着鼻子皱着眉离开了。 …… 而孙延召这几天可以说是苦乐参半。 从那天回府后,萧燕燕下令再不许他出府,虽然言语上霸道了一些,可他心里清楚,这是萧燕燕担心刘家报复,怕自己出事。 虽然是好意,但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刘家报复,还是有事无事偷偷出门。 与此同时,萧燕燕来找孙延召的次数明显增加了,或许是自我反省过了,因自己没尽到地主之谊,才发生了那么多事。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领着董芸、孙延召在城中游玩、看戏、听书、逛街市买些女儿家的小玩意。二女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孙延召倒觉得这些娱乐活动没什么乐趣。 他毕竟是穿越来的,在那个娱乐至上的时代,什么没见过。本该是二女尽地主之谊陪他游玩,如今倒是反过来了。他反而是成了陪衬,陪着二女玩乐。可以说是标准的三陪:陪吃、陪喝、陪玩。 虽然这样少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空间,可有两美同游,一路上羡煞旁人。刘家还不敢找自己的麻烦,日子倒也过的逍遥自在。 但再好的日子也总有结束的那天。没过多久,就听说从大宋来的教书先生不日就要抵达南京,在萧思温的督促下,萧燕燕也只好收收心,每天认真读书。而董芸也因某些原因被董老爷子董如海幽禁在家中,不许外出。 一时间,孙延召又变回了那个独行侠。日常除了往返东西木材铺外,也没别的事做。萧东西的木炭虽然销售不佳,可仗着有留守府大管家这个靠山,其他的木材生意仍做的红火。 自从有了董家南下商队的保证,孙延召也就无所谓发不发财,反正每日混几枚铜钱,够个温饱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日他从木材铺回家,像往常那般穿过一个条小巷。就快到了巷子口,突然听到有人用契丹话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这呼喊之人是名女子,声音很是焦急。 孙延召赶紧快步跑出巷子,左右查看,就见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向这边疾跑,身后几名大汉穷追不舍,边追边喊:“别跑!” 女子脚下拌蒜,轻呼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眼看这群大汉越来越近,孙延召高呼道:“住手!”脚下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女子身前。 其中一名大汉厉声道:“想强出头,也不看看我们爷们是谁!” “我不管你们是谁,”孙延召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不服上来动手试试,我就不信没人管你们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崽子有什么本事,”大汉走近,用手指着孙延召的脸喝到,“给老子滚!听到没有,不滚打死你!” 孙延召冷哼一声,一把抓出大汉伸出的手指,猛地一掰,只听“咯嘣”一声,就见大汉的食指扭曲的歪向了一侧。 “痛死我了!”大汉反应过来,捂着手指痛苦哀嚎,他身后的几人刚要围上来,孙延召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几个回合就把他们干翻在地。 孙延召喝道:“还不快滚!” “小寡妇,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有了靠山,日后看我不收拾你!”被掰断手指的大汉色厉内荏,捂着手指说道,“兄弟们走。”随后这几人互相搀扶消失在街口。 孙延召见他们都走远了,这才转身查看,只见少妇梨花带雨,一对大眼微微红肿,正用纤细的手指擦着眼泪,雪一样的肤色透着红晕。 孙延召不由得惊叹,这真是个美人。第一眼看去,好似浑身的媚态,勾人魂魄,可再一眼却又纯白如雪,圣洁如仙女。 这少妇也就二十来岁,许是出来的急了,只穿着一身有些单薄的白色素袍,胸前的曲线就像大海跳跃的波浪,如今倚坐在地上,更是难掩其完美的体态。 她没穿鞋子,一对纤细的赤足裸露在裙摆之外,脚背如雪,玲珑的脚趾像是嫩藕芽一般,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细微的青筋。 少妇注意到了孙延召的目光,想要把脚缩回裙摆之中,可裙摆不够长,还是把脚底露了出来。她纤长的脚底因走在地上沾满了黑灰,看来是被这群大汉追击至此。 孙延召问道:“你没事吧。”伸出手想要扶少妇起身。 少妇咬着嘴唇,微微摇头,泪水又从眼角滴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说话,更不接孙延召伸出的手。 孙延召实在有些尴尬,伸出的手又拿了回来,自顾自道:“你要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刚走 第87章 毒计百出 正当孙延召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身后的于晓瑶柔声道:“小郎君为何不敢看我?” 孙延召面露苦笑,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让人为难吗?转过身,见于晓瑶赤脚站在地上,怯生生的望着自己,好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她抬手抽掉发簪,轻轻晃了晃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垂下,灯光下的发丝像绸缎一般光润。 孙延召嗅到了一股沁人的清香,身体中好像有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冲动,想要把眼前的美人拥入怀中。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于晓瑶见状,面露微笑,轻轻舔舐红唇,微微闭上了双眸,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可她的等待却落了空,孙延召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强压住心中的冲动,越过她的身躯,瞧准地上的靴子,一把拿起转身夺门而出。 寒风中,只留下于晓瑶在风中凌乱。 她恍惚了片刻,眼神之中充满了怀疑和否定。见人已走远,又在床前站了许久,最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漫步过去轻轻关上屋门,然后呆坐在床上心事重重。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问道:“是我老了吗?是哪里不好看了?” 然而,这被临时打压的自信很快又重新建立起来,她深信没有男人会拒绝自己,如果有,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是男人,对,他肯定不是男人! 想罢,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突然,屋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大喊道:“好一对狗男女!” 一名豹头环眼的大汉冲杀进来,四处看了看,却只见于晓瑶一人,挠头不解道:“二姐,怎么只有你一人?那小子呢?” “走了呗。”于晓瑶漫不经心地回道。 “走了?二姐,你怎么让他给走了啊!”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问道,“二姐,你不会让他得手了吧!” 于晓瑶狠狠瞪了大汉一眼,随即摇摇头,大汉不明其意,也抓抓头。 这大汉名叫于骁,是与于晓瑶一个肚子生出来,晚了半刻钟的亲弟弟。要说真是神奇,弟弟长得五大三粗,其貌不扬,姐姐却生的娇小玲珑,美艳如花。 于骁本以为可以抓奸在床,先把人毒打一顿,然后再半死不活的拉去衙门告他个居丧犯奸之罪。只要罪名坐实了,再添油加醋一番,即便死罪能逃,可活罪难免。这种事,任孙延召长了几张嘴,恐怕也说不清。任谁见了于晓瑶的容貌,也不信他会不动心。 于骁不敢再提“得手”二字,而是说道:“二姐,这小子不会不行吧?看他长得精壮,没想到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于晓瑶冷笑一声:“你急什么,这才刚开始罢了,本就闲的无事,正好跟他玩玩,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于骁笑道:“那是!二姐这些年还从未失手过!这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那咱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于晓瑶轻笑一声,说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听得于骁连连点头,一脸兴奋,赶紧出去找合适的人选。 …… 孙延召虽然逃离了木屋,可心还在怦怦直跳,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小屋。这小寡妇散发出的诱惑实在令人胆战心惊,方才自己差点就要把持不住。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跑时忘了那件外衫,有些犹豫要不要返回去,站定了想想还是算了,此时天色渐暗,方才还能把持得住,再回去可就不好说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冻得哆哆嗦嗦返回了留守府。 今日的留守府并不像往常那般安静。只见府前张灯结彩,府中人纷纷穿上节日才有的圆领大袖皂袍排成一列,大管家萧同站在最前头也不知在迎接谁呢。 他算算日子,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从大宋来的教书先生今日到府上,由南京留守萧思温和萧燕燕亲自去城外迎接。 不过他满脑子都是于晓瑶,实在没心情参合这种事,就绕过前门避免接触,从后门回了府。 第二天,他出门冻得跟狗似的,只好用剩下的铜钱买了一件棉外衫。 随后几日,他还像往常那般前往东西木材铺,虽然赚不上几枚铜钱,可日子过的充实一些也不至于总是胡思乱想。 木材铺里忙活了一天,他像往常那般吃过晚饭,迎着夕阳,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大街两边的摊铺也开始陆陆续续收摊了。 而就在不远处的棚子下,孙延召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怎么在这里?还穿着……我的皮衫。 他皱着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只见二十步外,于晓瑶正在收着摊铺,一个个方块形的木头架子上,还残留着白色的渣滓,看样子好像是豆腐渣。 而一旁卖生羊肉的摊子上,卖肉的屠夫正在旁边不停地搭话,“大妹子,瞧你辛苦我给你送回去吧。” …… 见于晓瑶没有答话,他接着说道:“这架子也不轻巧,我帮你收拾。” …… “大妹子,你咋不言语,是心里不痛快?你别看我就是个卖肉的,但这一片谁不认识我,有事我帮你解决。” …… “大妹子你家住哪里,今儿肉卖不完,给你送两斤过去补一补,瞧你这瘦的,脸色没血色儿。” 这屠夫是个汉人,叫曾二,熟悉的都管他叫曾二爷,仗着年轻时的良好“声望”,街坊邻居就没人敢不给他两分薄面。后来娶了个母老虎,这才老实本分,做起了卖肉的生意。 于晓瑶卖豆腐的摊子正好在他的隔壁,当然这可不是于晓瑶随便挑选的摊位,而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 曾二那满是痘坑的脸,活像一只大癞皮狗,嘴巴从始至终就没停过,在旁说个不停。而于晓瑶既不表态也不拒绝,脸上虽没露出任何的不 第88章 为她生,为她死 这可谓是软玉温香。 孙延召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别哭,明天你还过去卖你的豆腐,记住先说些好话,可千万不要与他起冲突,到了傍晚我会去找你,再过去找他理论,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砸你的摊铺。” 于晓瑶的眼泪浸湿了孙延召的胸前衣衫,模样凄凄惨惨戚戚,可心中却在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既然任务达成,她也不想沉浸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惊呼一声:“呀!” 一把推开孙延召,转过身去,轻声道:“奴家……奴家冲动了,还请小郎君不要放在心上!天色不早,早点回去,路上小心!”说着几步跑回了屋中。 孙延召目视于晓瑶回屋,身上好似还残留着方才温软的触觉,鼻腔中满是她身体散发出的清香。此时见破屋中点起了油灯,心中不由得动了恻隐之情,心里想着:她一个人过的也不容易,日后能帮一把是一把,至于其他……就随缘吧。 …… 第二天,姐弟分工明确,于骁忙忙碌碌从城外运进来了豆腐,推到摊铺附近的小巷子里,而于晓瑶则接过推车早早出了摊。 整整一上午,眼圈发黑的屠夫曾二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于晓瑶切豆腐。唯有客人来买肉时,才会起身上去分割羊肉。 他一小半的时间在卖肉,大部分时间则坐在木凳上盯着于晓瑶看,那模样就好像一只大癞皮狗盯上了一根大骨头,生怕骨头飞喽。 可这对于晓瑶来说是一种无声的折磨。这叫癞蛤蟆扑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任谁被盯了一上午也都忍不住。她转头瞪了曾二一眼。 哪知曾二并未觉得如何,反而心花怒放,好似天空的一片乌云都散了,笑道:“你可算看我了。” 于晓瑶气极反笑,又瞪了他一眼。 曾二没脸没皮,见于晓瑶被自己逗笑,甭提多开心了,抓耳挠腮想方设法的搭话,道:“昨日那小郎君是你家官人?怎么今日不见他来的?” 于晓瑶被恶心的够呛,抬头看了看太阳,也觉得火候差不多,该加柴添火了,烧他最后一把。 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低下头一脸的忧愁,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滴到了雪白的手背上。 “你这是怎么了?”别看曾二长得其貌不扬,却也是怜花惜玉的主,瞧见于晓瑶这娇滴滴的美人哭泣,心头就好像在滴血,鼻头更是一酸。 他平日里面对的,是家里长得比他还要壮硕的母老虎。两人就好像是上山虎遇见了下山虎,一言不合直接开打。今日陡然碰到小家猫般的于晓瑶,倒是有劲也使不出来了,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见于晓瑶始终不答,只是埋头哭泣,急道:“到底怎么了,是你家官人欺负你了?你跟哥说,哥给你做主!保证让他小子给你跪下认错。” 于晓瑶突然抬起头用那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曾二说道:“曾二哥昨日说的可还作数?” “说的什……”曾二别的不行,吹牛最是在行,要是能喝点酒,再来几颗花生米那就更好了,开口能倒推几百年,把自己吹成王公之后,有一套惯用的说辞:别看我现在是个卖肉的,可几年后谁又说得准。当年刘邦不也是个小混混,刘备还是织草席的,只是还时候未到罢了。 许是他平时吹的太多了,昨天到底说过什么还真记不得是哪句了。可在于晓瑶面前,他自认无论说什么都得作数,也必须作数!高声道:“爷们吐口唾沫都是一个坑,当然作数!” 于晓瑶起身便拜,“那还请增二哥帮我摆脱那登徒子!” “登徒子?”曾二也不知道于晓瑶说的是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大妹子,没问题,你且告诉我这登徒子是谁?我整死他!” 于晓瑶也没想到曾二这么容易上钩,赶紧道:“这登徒子就是昨晚所见的那人。” 曾二突然想明白了,惊讶道:“那不是你官人?” 于晓瑶摇头,“我官人半年前已病死。那登徒子就住在我家附近的,知我官人走了,就缠着我不放,每日都跟在我身后,曾经几番想要羞辱与我,要不是我以死相逼,恐怕早就被他得逞了。” 于晓瑶说完掩面而泣。 她说的声情并茂,就算是个木头疙瘩都恨不得孙延召死,更不用说曾二了,他昨天就想弄死那小子,如今听罢更是怒目圆睁,骂道:“好个龟儿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妹子,这事包在哥身上,有哥在的一天,就定要护你周全,有什么本事让他全冲我来。” “增二哥,”于晓瑶犹豫道,“这登徒子背后有契丹人撑腰,据说他的舅舅是留守府的大管事。” “留守府?”要说民不与官斗,正常人的思维都知道,哪怕是留守府的一个小厮都不是他这个小小屠户惹的起的,可美色当前,曾二就敢开这个口,反正吹牛从来不用上税,拍着胸脯道,“啥府也不能欺负大妹子,这事,我说什么都要管上一管。” 虽说燕赵之地,自古多有慷慨悲歌的豪侠。可这曾二绝称不上“侠”这一字,不过是个被女人迷了心智的宠物罢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晓瑶就要再加上一副猛料,柔声道:“二哥真是宅心仁厚,只要能帮奴家解决此事,奴家日后愿委身增二哥。” 这就好比:天上掉馅饼,地里捡钱银。曾二闻言喜不自胜,可突然想到家里那吃人的母老虎,就好像个被踩瘪的皮球,有些发蔫,道:“唉,晚了,大妹子要早生上十年该多好,如今我曾二已娶妻了啊。” 于晓瑶回道:“曾二哥放心,奴家绝不让二哥为难,只要家中姐姐愿意,我做小的也使得。” 曾二的心中又重燃希望,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心里想着家里母老虎欺压自己惯了,如果 第89章 街斗 萧燕燕拉过来一把椅子,说道:“来,坐!” 孙延召不太情愿坐在椅上,回道:“就你着急,我还急呢,还没吃早饭,没喝水,没上茅厕,没……。” “停!停!停!”萧燕燕赶紧打断,一脸的鄙夷,“粗俗,书房之中用词文雅一些,可别污了这圣洁之气。” 孙延召心说这哪有什么圣洁之气,只有自己的一肚子怨气。 他气得口干舌燥,见旁的桌上还有一壶冷茶,就想要喝上一口,却被萧燕燕伸手拦住,“别喝啊,昨儿我喝剩的,都冷了,喝进去要闹肚子。你等着,我找人接水去。” 随后她起身,到院里喊人烧一壶好茶水,随后手中拿着一本诗集递到了孙延召面前,“喏,这就是今日要学的。” 孙延召粗略翻开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不过是一本唐代诗集罢了。 萧燕燕道:“我不会的,你可要给我讲讲,你们宋人骑马打仗不行,吟诗作词最是在行。” 这其中一些,孙延召上学的时候也学过,真要拉下脸来讲,总能胡吹乱造一通,最后总结无外乎是什么体现了诗人不畏艰险勇于攀登;脱离官场心系国家;致远才行高贵品格之类的场面话! 但他如今只是一名三河村村民,奈何人设不允许啊,只好耐心解释道。 “燕燕姐,之前就说过了,我虽是宋人,可出身低微,村里连个正经的教书先生都没,哪里会什么诗词歌赋,你问我算是白问了。” 萧燕燕叹息一声,“德让哥哥一去不回,芸妹妹天天在家摆弄算盘,你倒好,日日不务正业,既然不会,那为什么不来上课!” “我都不会写字啊,”孙延召讪笑道,“燕燕姐你忙,那我就先走,不打扰你读书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萧燕燕一拍桌子,喝道:“不许走,不会也要在一旁听着。” 孙延召赶紧说道:“我去木材店还有事,这要等到什么时辰啊。” 萧燕燕想了想:“等先生到了,你就可以走了。” 孙延召一想反正时辰也不早了,教书先生要不了多久就来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这等一会吧。 萧燕燕拿起诗集,有模有样的读了起来;“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瓜帆一片日边来。” 孙延召在旁听的强迫症都要犯了,赶忙说道:“孤帆一片日边来。” 萧燕燕脸红了,问道:“你不是说不会吗?那怎么不是瓜帆?” 孙延召干咳一声:“我虽不会念,可也知道是孤帆啊。话说瓜帆又是什么?” “你……”萧燕燕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她对汉字本就不算纯熟,这才出现了这种错误。 她接着又一连读了几首李白的诗,孙延召也一一给她纠正读音。又过了半个时辰,萧燕燕才堪堪读完这本诗集。 孙延召早已在旁拄着头,闭目养神,一本听下来,头昏脑涨,这书房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了,只想快点逃离此处。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姑娘,先生到了。” 孙延召好像听到了天籁之音,比萧燕燕还要更快起身。 萧燕燕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快从书房的侧门走!” 孙延召赶忙拉开帘子来到侧厅,刚要推门而出,就听有人进了书房,说道:“昨夜可读书了?”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他有心回去看看,可一想到于晓瑶,还先是算了。他准备先出城给张之白送些东西,等再回来时也差不多傍晚,该去于晓瑶那里了。 他不敢耽搁,穿好棉衣,出了府抓紧赶路。 …… 时间飞逝,快到傍晚,孙延召风风火火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于晓瑶的豆腐其实早就卖光了,在曾二的帮助下把架子放到了车上。 曾二更是早早做好了准备,等候“登徒子”的到来。 他大马金刀坐在横凳上,案板上插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牛耳尖刀,手中正拿着一块蛋黄酥放在嘴里咀嚼。 这块蛋黄酥乃是于晓瑶亲手所制,吃在口中,比起外面贩卖的更加香甜,一个下肚,身体里就好像有一个燃烧的小太阳,正向外一阵一阵涌着热气,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真是舒坦极了。 孙延召到了街口,从远处就见二人坐着,相距仅有一臂之隔。待他走近了见于晓瑶垂头丧气,眼角含着泪,心中怒气更盛。 曾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于晓瑶身上,注意到于晓瑶神色慌张,面带恐惧,身体微微发抖,这才发现孙延召来了。 正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曾二这脾气说来就来,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孙延召就吼道:“好你个小贼,调戏我们汉人女子,别以为仗着有留守府撑腰就怕你,这事我曾二第一个不答应。你也打听打听我曾二是个什么人!再打听打听我手里这把刀够不够快!” 曾二一喊叫,周边的人群顿时围拢过来,这叫看热闹不嫌事大,更别说曾二上来就挑起了民族对立,来了一出汉人对契丹人,一时间群情激奋。 但围观的人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一来见孙延召长相一表人才,从头到脚都是汉人的模样,二来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曾二是个啥人,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小半。所以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围成了一圈。 孙延召不怒反笑,心说自己还没发难,这浑人怎么上来倒打一耙,说道:“血口喷人!我何时调戏女子了?难道不是你欺行霸市,要抢人家做小!”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泼皮笑道:“二哥,兄弟不信你能干出这事来,就说你家的母老虎,你也不敢啊!” 这泼皮说完,旁人哄堂大笑,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很多人都对孙延召指指点点,显然他们也认同泼皮所说的话。 但曾二的一句话,却让街 第90章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前有狼后有虎。这豹头环眼的大汉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难道是曾二的同伙不成? 在这生死关头,孙延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猛地低头猫腰,脚后跟对准了身后大汉的两腿之间,猛地向上一踢。 这一脚踢的结结实实,来了一个鸡飞蛋打。 豹头环眼的汉子“哎呦”一声,只见他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双手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小腹,跪在了地上。 没了身后的束缚,孙延召乘势一个前滚翻刚好躲过了曾二的刀锋。他只听身后又传来了“嗷”的一嗓子,转头见那刀尖已然插进了豹头环眼汉子的大臂上。 先是鸡飞蛋打,紧接着又挨上一刀。这汉子还没想好该捂哪里了,只见曾二猛地抽出牛耳尖刀。大汉又是一声惨叫,鲜血顺着手臂直淌了下来。 围观的街坊见了血,也不敢再往前凑,纷纷大喊道:“曾二疯了,出人命了!快跑啊!”,“杀人啦,杀人啦,曾二杀人了!”,“赶紧找嫂子来! ” 人群乌央乌央地动了起来,总算开始向后避让,场地最中央的空地很快便大了起来。 这蛋黄酥的药效强劲,曾二见了血却杀性不减,反而愈加兴奋,双目越发血红。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除去眼前的障碍,收于晓瑶做妾,过上性福生活。 可越是想于晓瑶,曾二的身体就越发炙热,小腹就好像要爆开了一般,他那羊皮裤外也支起了高高的帐篷。 他已经成了一个被欲望驱使的动物,握紧了牛耳尖刀向孙延召冲了过去。 这一会功夫,孙延召也看出了不对劲,曾二明显发了疯,下手越发狠辣,专往要害的地方刺。再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想罢,他索性也就不再躲了,面对曾二刺来的尖刀,一个闪身来到侧面,两只手分别按在曾二的小臂和肩上。要来一招擒拿夺刀。 不得不说曾二的这膀子力气还真大。他接连压了几下,可曾二的手臂却纹丝不动。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两人纠缠在了一处。 孙延召心说不妙,他赤手空拳,而对方手持利刃,如此近身搏命,最是凶险,稍有不慎轻则重伤,重则要命。按夜枭的说法,务必要速战速决,难道真的下狠手不成? 正当他犹豫之际,人群外突然有人喊道:“快他么让让,嫂子来了,别挡道,不然嫂子过不去!那边老人小孩赶紧护住了,压死也不管哈!” 曾二虽然看似疯癫,可听到有人喊嫂子,眼神顿时清澈不少,浑身上下也没了方才的狠劲。 孙延召只觉曾二手臂一软,一个擒拿把曾二的手臂掰到了后面。曾二吃痛,尖刀当啷落地。 此时,人群乌央乌央向两边散开,一个……类似“胖头鱼”的东西向这边冲了过来。来人大脑袋,大饼脸,两腮的肉像獒犬一般向下耷拉着,走起路来,晃晃荡荡。一张口,满嘴的尖牙,破口大骂道:“曾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瞒着老娘找别的女人!” 这胖头鱼体型如一座小山,大约有两米来高,两三百斤重,站着是座山,动起来就是泥石流。每迈出一步,大地都随之震了起来。 这……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嫂子”?难道是……孙延召目光转向了曾二,不由得有些怜悯起他来,一脚踢开尖刀,随即松开了曾二的肩膀。 转瞬之间,胖头鱼冲到了人群前,瞪着小眼,叉着腰。别看曾二是街坊里的一霸,可见了胖头鱼,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站在一旁。 胖头鱼大步上去,用她那木桩子一般的大粗腿,上去就给曾二的屁股来了一脚。这一脚看着就有劲,踢得曾二这大汉都一个趔趄,却也不敢还手。 然后再用她那蒲扇般的大手,拧着曾二的耳朵吼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竟敢昧着老娘找女人,来!我看看她个狐狸精在哪呢。” 胖头鱼那小眼睛左右寻觅,见左右都是人,有些不爽利,吼道:“都给老娘滚!” 周围的人纷纷向后退出两步。之前人群里的泼皮喊道:“嫂子,那小娘就是咱二哥摊旁卖豆腐的!” 胖头鱼狠瞪了泼皮一眼,几步来到摊铺前,可哪还有与于晓瑶的身影。 曾二见于晓瑶不在也长舒了口气。 胖头鱼找不到人,气不打一处来,连吼了几声镇住场面,周围人见没有热闹,也就都散去了。 孙延召说道:“曾二,今日你家夫人来了也就算了,要让我知道你欺行霸市,欺负弱女子,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曾二本想出言反驳几句,可娘子在身边,又怕孙延召再提及纳妾的事,看了一眼胖头鱼,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胖头鱼瞧见孙延召,眼前一亮,打了个令人作呕的媚眼,细声细语说道:“这小郎君长得真是俊俏。” 孙延召胃里一阵翻涌,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小郎君,奴家马氏就代夫君赔礼了,”胖头鱼装成淑女的模样,避开人,用她那浑厚的低音说道,“给个面子如何?咱们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事你知会一声,我马娇定不推辞。” 孙延召思索了片刻,这曾二显然极其的惧内,今日这事一闹开,恐怕也没脸再逼迫于晓瑶做妾。虽然方才打斗凶险万分,可自己毕竟没受伤,再过分深究也实在没多大的必要。 “好,既然姐姐开这个口,那就按姐姐说的,我不追究此事,可日后让我发现曾二还要强逼女子做妾,我绝不饶他。” 曾二一听,显然是不服,可摄于胖头鱼的淫威,也是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低下头去。 胖头鱼笑道:“好,倒无须小兄弟如何,他要是胆敢,我就亲手打断他两条腿。如何?” 说说道这个份上,大家都很满意,双方也都各自离开 第91章 隔壁偷听 第二天日上三竿。 孙延召决定再去一趟那条街市,看看于晓瑶今日还在不在那里卖豆腐。当他从侧门出府,府门对面的墙边上,于晓瑶正紧裹棉衣站在角落,眼睛不住地扫向侧门这边。 “你怎么在这里!”孙延召赶紧快步迎了上去,“这大冷天的。” “我在等你!”于晓瑶惨笑道,“真怕你一天都不出来,我也不知该去找谁了。” “昨天你去哪里了?后来人群散了,我找了你好久,去你家中也没人。真怕你出事。” “我看到满地的血,身体有些不舒服,”于晓瑶脸色惨白,双眸渐渐湿润,低下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不怪你,都怪那曾二欺行霸市惯了。差点伤人性命。” “我想过了,以后不去卖豆腐。”于晓瑶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道。 “因为曾二?放心他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你可能没见他家娘子。” “跟他没关系,只是累了,”于晓瑶说道,“我今日来不是来道别的,其实晓瑶是有一事相求,咱们能否找一安静的的地方说说话?” 孙延召想想也好,他现在兜里也算有几个钱,之前与萧燕燕和董芸去过一次瓦舍里的燕子楼,觉得那里还不错,有的吃,有的玩,可以边吃东西边听曲,是个闲情雅致的好去处。 他说道:“那好,咱们走去燕子楼。” 于晓瑶点头道:“你去哪,奴家就跟着去哪。” 随后,两人一同来到南城的瓦舍,白天瓦舍里的人还不多,燕子楼的伙计正拿着抹布,擦拭着门脸的外墙。 见有客人来了,赶紧放下手中活迎了上去,这个伙计天生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客人来过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孙延召更是被他深深记在脑海中,记得上一次来时还是陪着两位长相貌美的富家千金。 今日……年轻伙计一看,这小郎君身边的女子虽然穿的寒酸了些,却也是明眸皓齿,像一支出水芙蓉。只一眼就瞧的伙计心怦怦直跳。 年轻伙计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但更佩服人家的好手段。他礼貌问过之后,把二人领到楼上的雅间里。 这雅间其实就是二楼用木板子隔着的独立空间,长宽约七尺,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这种干果。雅间视野开阔,刚好可以看见楼下厅堂中的戏台子。 孙延召随口点了几道菜。又吩咐小二多上些糕点。 伙计吆喝一声,跑下楼去,吩咐人安排好吃食,他则接着回到大门前迎客。 过了一会楼下又来了两名客人,伙计一瞧,登时眼睛睁大了,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上回那小郎君陪的两名美人,今儿自己来了。这可好了。要是他们相见会发生点什么? 伙计心里琢磨着,他虽嫉妒孙延召的桃花运,可还是有职业节操的,不能让他们直接见面。想了想,就把二女领到了与之相邻的雅间。 一会等戏结束,没了各种乐器声,隔着木墙壁是可以隐约听到隔壁说话的,到时要发生点什么,可就有好戏看了。 今日燕子楼里的戏台子演的正是《金玉缘》。 孙延召对这种戏码不怎么感兴趣,都是日后被编剧玩烂的模式,不外乎是富商小姐爱上落魄书生,落魄书生有了娇妻的鼓励,奋发图强,努力读书。日后进京赶考,考出了一个好的前程。 可发迹之后又甩开发妻,再另娶门当户对的女子。当然这结局大多并不完美,可正因如此,才赚足了城里女子们的眼泪。 虽然孙延召不怎么感兴趣,可于晓瑶却看得入迷,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看,直到最后,戏中女子凤儿自缢身亡,她才转过头来,长叹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孙延召赶紧倒上一碗茶水递给于晓瑶,说道:“这都是演的,不值得一哭。” 于晓瑶摇摇头,叹息道:“见了凤儿的遭遇,仔细想想,我也不比凤儿好上多少。” 孙延召问道:“这话怎么讲?” 于晓瑶回道:“其实奴家本生在一个书香门第,我祖父还曾做过小官。到了我爹这虽然家道中落,日子却也还算过得去。五年前我嫁给自家官人,起初还算幸福美满,后来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才不过几年就把我们两家攒下的家底给掏空了,外面还欠下了许多赌债。我还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他病死了,那些讨债的上了门,才知这赌债如今算到了我的头上,我……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说罢,于晓瑶伏在桌上痛哭起来,那眼泪就好像用不完一般。孙延召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几名追着她的大汉,想必就是追债的人吧。 此时台下的戏已结束,于晓瑶的哭声也惊动了旁屋的萧燕燕和董芸。 董芸悄声道:“你听,隔壁说着说着,怎么就哭了起来。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许是看戏想起了伤心事吧,”这时隔壁又传来了说话声,萧燕燕轻声道,“快,安静,咱们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董芸有些为难,“燕燕姐,咱们偷听人家说话不好吧?不是说非礼勿听吗?” 萧燕燕狡黠一笑,回道:“可不是咱们要听,而是这里的隔音实在不好,难道要咱俩把耳朵堵上不成?” 董芸不过是个十八少女,当然有一颗八卦的心,也想听听隔壁到底在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相视一笑,各自把椅子搬到了木墙边,侧耳倾听。 只听墙那边的于晓瑶说道:“奴家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孙延召说道:“咱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有话直说便是。” “说起来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事还得从我家官人欠的债说起。”于晓瑶踌躇片刻,见孙延召没有反应,赶紧接着说道,“你放心,不是要 第92章 一对鸡心佩 孙延召又拿着这枚凤纹鸡心佩在光下仔细观看,可无论怎么看也就是普通的货色。 他疑惑道:“这鸡心佩竟值这么多钱?看着普普通通啊。” 于晓瑶赶紧回道:“玉虽普通,却是有典故的,这枚据我夫家说是汉时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决绝前相送的。” “那岂不是古玉了?你夫家又是如何得的?” 孙延召很是吃惊,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被后人广为流传,即便是几千年之后,也大多听过这对夫妇的名字。 可西汉应是公元前一两百年,那距离如今已有千年之久,他虽不懂古玉,可也知这种传世的宝贝,经历千年被人把玩佩戴,表面应该是有一层包浆的才对,可这玉看起来怎么这么新呢。 但他也没再往深了想,玉又不是他的,今日自己只要跑个腿,谈出个好价格便是。 于晓瑶答道:“玉确实是个古玉,可我夫家怎么得的,也只说是祖传下来的。” 孙延召把玉放在手心,问道:“古人诀别也会送玉的吗?” 于晓瑶点点头,“据传是司马相如想要娶妾,卓文君才想要与之诀别的。” 孙延召当机立断,说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去当铺?” “那就麻烦小郎君了,奴家后来也打听过,都说董氏当铺三眼桥的分铺子,掌柜的最为公道,童叟无欺。” 董氏当铺?那不就是董芸家的。 想到这,他心里更有底了,道:“那咱们走吧。”说着放下一摞铜钱在桌上,与于晓瑶走下楼去。 隔壁偷听的二女听到他们要走,也赶忙起身。 “喂,去的是你家的当铺啊,”萧燕燕道,“对了,你觉不觉得,那男的声音语调都有些耳熟!” “你也觉得?”董芸道,“我早就觉得耳熟了,还以为是我听差了,但声音传过来闷闷的,也说不上是谁。” “咱俩都认得,还说的一口好大宋官话,那就只有……” “难道德让哥哥?”董芸惊讶道。 萧燕燕连忙摆手:“胡说八道,你家德让哥哥还远在中京呢!怎么,还猜不中吗?” 董芸好像也想明白了,张大了嘴巴,“我知道是谁了,是程杰?!” 萧燕燕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先生正好有事,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亏咱们还把他当朋友!他却一声不吭跑去陪别人。” 董芸上前把门推开一道小缝,果见程杰陪着一名穿着白衣孝服的女子下楼,看背影,纤细的腰肢摇动起来确实动人。 “不好了!”董芸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呼道,“咱们快跟上去,程杰他要被骗了!” 萧燕燕赶紧拉住董芸,问道:“什么被骗,怎么回事?” 董芸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好像听他们说过一种骗术,反正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急什么呢,”萧燕燕笑了,“傻子,没听那女人说吗?他们是去你家的当铺,有你在,那还怕什么。” 董芸一想也是,笑道:“那就先看看那女人想搞什么鬼!” …… 此时,董氏当铺三眼桥的分铺子外,董芸和萧燕燕正在墙角偷偷看着孙延召、于晓瑶二人。 二人不知在铺子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孙延召一人进了当铺,而于晓瑶则在当铺外面候着。 董芸说道:“燕燕姐,捉贼捉赃,咱们一起从当铺的后门进去,亲眼看看搞什么鬼!” 萧燕燕没有答应,反而指着于晓瑶道:“你确定这是个骗子?” “我猜她就是!”董芸回答,“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却处处透着蹊跷。什么卓文君,司马相如,我通通不相信!” “我也是这么想的,随便拿出来便是宝贝吗?你进去,我就在外面守着她,”萧燕燕说道,“可不能让这个女骗子给跑了。” 董氏当铺中,孙延召穿过一人高的大屏风,进去招呼道:“有人吗?” 这时柜台后面,站起来一名须发花白的老掌柜,问道,“客官怎么称呼,可是要当物?” 孙延召走近回答:“确有一枚玉佩想要当掉。” “哦?”那倒要掌掌眼了,掌柜的拿出一个木托盘放到台子上,说道:“还请客官把玉佩放在上面。” 孙延召按着要求放到托盘之上,老掌柜的擦了擦手,拿起玉佩细细端详,并不时地点头,说道:“凤纹鸡心佩,看沁色、包浆这玉佩没什么问题。再看这雕刻的手法和字体应该是前汉的老物件。皑如山上雪……咦!” 孙延召皱起了眉头,心说这枚鸡心佩别说沁色了,自己连包浆都没看出来,可他还是相信掌柜的是行家,说话应该有准。 老掌柜的放下玉佩,问道:“还请问这玉佩,小兄弟是怎么入手的。” 孙延召回道:“这是我从一女子手中高价购得,可花了大价钱,又费了好一番功夫,软磨硬泡,人家才肯卖给我。” 老掌柜又点点头,“东西是好东西,那请问您是想死当还是活当。” “当然是死当,”孙延召回道,“说来不过就是想从中赚那么一小笔。” “既然如此,我说一个好价格,看看客官接不接受。”掌柜左手做了一个六的手势。 孙延召看在眼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截了当道:“太少,太少,这连本钱都拿回不来!实话跟你说这玉佩可不一般,是有典故的,这样,我说个吉利的,一口价八百,你看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再收一段时间。” 老掌柜的心中冷笑,这局已设下,别说八百两了,就算八千两又如何?价值越高到时候吃亏还不是你自己。 可老掌柜却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这……八百两多了。” 孙延召看这掌柜的有些犹豫,拿起玉佩起身就要往外走,脚下两步化作 第93章 杀猪盘 如今银票已交予于晓瑶,当票文书也揣在了怀中,事已经成了。 一听老掌柜提及鸡心佩是成对的,也勾起了孙延召的好奇心,再加上掌柜的盛情难却,想着就看上两眼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不好再拒绝,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瞎看看。有不懂的掌柜可要多担待。” 掌柜的一脸笑容,赶紧抬手招呼,“东子,快把那块宝玉拿来。” 这回东子出来的倒是快,可拿着玉的手仍不住抖动着,掌柜的骂了一声:“个没出息的。” 他接过玉佩,却再一次没注意到东子的暗示,而是一门心思扑在玉佩底部的那根金线上。 掌柜的把这块玉拿在手心,说道:“客官还请看。” 孙延召端详掌柜手中的这枚龙纹鸡心佩,与自己刚拿来的那块凤纹鸡心佩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再看正面雕刻也是山雪云月,除了纹饰外,这两块近乎一模一样。 孙延召看的眼睛都要花了,惊讶道:“难道还真是一对?” 掌柜的笑道:“是否一对,还请客官看看背面。”说着把这块玉往前一送,小指悄悄地勾着了金线。只要孙延召取走,这金线就会从玉佩中抽出。 孙延召到底没有经验,下意识地接在手里,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两行小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其中最后的两字“决绝”有些不清不楚,上面好像黏上了什么,他赶紧用手去擦,突然这块玉在他手中碎成了四瓣。 老掌柜眼睛一立,起身喝道:“好贼,好心拿出让你来看,为何把这块玉给摔坏了!” 孙延召看着手中的四瓣玉,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自己是入了别人的局了!他也曾在电视新闻里听说过这种骗局,只要你进了人家的古董店,随手摸摸东西,就会坏掉。甚至有的黑店,都不用您上手,一走一过,保准有东西掉落在地。 只要东西坏了店家也不客气,非得以次充好,以假充真,来一个狮子大开口,讹上你一笔。 老掌柜的说道:“本是一对的鸡心佩,被你毁了一块,你拿出两千两来,就算和解,不然咱们见官去!” 孙延召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沉声问道:“于晓瑶是跟你一伙的吗?” 老掌柜没有回答,而是冷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于晓瑶设的局,她一直都在骗自己。那这玉佩要是赔上千两,日后利滚利,自己这辈子怕是都还不上了,好一个杀猪盘! 他看着手中碎裂的玉佩,心情着实有些复杂,说不上愤怒,说不上沮丧,更说不上后悔,倒不如说像是那种酸涩与苦涩的混合,好像咬一口柠檬再仰头干了一小杯烈酒。 孙延召抬头问道:“看掌柜的手法,怕也不是第一天做了,这么干就不怕丧良心吗?你的东家就不管吗?” “良心?良心值几个钱。”掌柜的笑道,“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小孩子,你这个道理不会没听说过吧。干他么十年的掌柜也没我干一票赚的多!” 孙延召刚想再说两句,突然后堂传来了一阵拍手声,笑道:“田掌柜说的真不错,毕竟您老顶着董家的招牌,干的这些缺德事,别人要骂也只会骂董家丧尽天良!” 只见董芸从后堂快步走出,身后跟着那个叫东子的伙计。 田掌柜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董芸道:“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田掌柜可认得我?”董芸问道。 “认得,认得!”田掌柜一改方才的嚣张跋扈,如今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腰板都塌了下去,自嘲道,“我真是老糊涂了!” 董芸说道:“那正好,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在后堂听的一清二楚,东子也拿出了私账,上面记录着你这几年干的缺德事,走,咱们去见官吧,我做人证,把这事从头到尾说道说道。请官府的老爷决断,该赔钱赔钱,该治罪治罪!” “晚节不保啊!”田掌柜的呆坐在椅子上,说道,“少东家,老东家待我有知遇之恩,此事闹去官府,咱们董家的声望可就要一落千丈。我田某虽贪财,却还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此事也就不劳烦了,我今日就出城,再不回幽州便是。” 一旁的孙延召心道:“这话说的好听,不过是拿捏住了董家不想声张的七寸,以此为要挟,来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此事自己虽是受害者,却说的不算,还得董芸自己做决定。” 董芸沉吟了片刻,回道:“田掌柜久在这一行当,难道还不知晓生意要想长久,可不是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也不是所谓的和气生财,而是‘信誉’二字,今日你在这位上做了这么多缺德事,想要挽回信誉,震慑其他的分铺掌柜,唯有把你的事公之于众,重新取信于百姓才是。” “这……”田掌柜的想不到这小丫头竟如此难缠,几番想要开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随后田掌柜的被东子搀扶回了后堂,一会董家自会有人来处理此事。 孙延召来到董芸面前,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背着我们自己出去玩,”董芸假装生气道,“要不是我们在燕子楼听到你们说话,非吃大亏不可!” 孙延召苦笑了两声,“原来你在隔壁偷听!” 这确实不太光彩,董芸的俏脸泛起了红光 ,回道:“这可是燕燕姐要听的,跟我没关系。再说那墙壁太薄,不想听,也是没办法。” “总之,今日可要谢谢你了,要不是当场识破他们设的局,即便是你家的当铺,恐怕事后也没那么容易解决。这老掌柜的大可推的一干二净,”孙延召四处张望,问道,“燕燕姐呢?她去哪里了?” 董芸也说道:“咦?她说在铺子外看着那女子,怎么还不 第94章 人不见了 孙延召跑出当铺,董芸也跟了出来,她指着巷子的边角,说道:“方才就在那里的,咦,人跑哪里去了!” 孙延召心中猜测,萧燕燕恐怕是孤身一人追于晓瑶去了,以她火一般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得赶紧找到她。 他说道:“你先回当铺等着,我去找找看。”说着也不敢耽搁,只身前往城西于晓瑶所住的屋子。 而另一边,于晓瑶把八百两银票揣在怀中去找赤狐汇合,等到了汇合的位置,并未见到赤狐于骁的人。 见四周空无一人,她终于放松下来,再也不用装作平时温婉可人的模样,放声大笑后说道:“这回看你怎么翻身。” 她心中盘算着,等过一段时间,孙延召贫困潦倒之际,她就再次出现,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拿捏。 而转角的萧燕燕瞧见于晓瑶,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喝到:“你这奸诈狡猾的婆子,把银票交出来!” 于晓瑶被吓得腰肢一颤,回身见只是一名貌美少女,这才稍感心安,长舒了口气,可又想到少女喊她“婆子”,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问道:“你又是谁,敢管老娘的闲事?” 萧燕燕回道:“我是谁还轮不到你管,把银票交出来,再跟我去官府走一趟,把你干的龌龊事都抖落出来。” 于晓瑶冷哼一声,“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萧燕燕答道:“这怎么算多管闲事,你骗我朋友,就关我的事!” 于晓瑶掩面轻笑,心说哪里来的傻子,说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他的相好!想不到他年纪轻轻,艳福不浅啊。” “胡说八道,谁是相好,”萧燕燕瞪大了眼睛,赶紧解释:“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于晓瑶说道,“既然是朋友还是想想怎么帮他还那几千两吧。利滚利,不定成了多少呢!” 萧燕燕讥笑道:“想不到你还在这打如意算盘呢,你与掌柜的把戏已经被我识破了,你以为那当铺是谁家开的,就凭你也配!” 于晓瑶也从孙延召的口中听说过,他曾被董家的千金救过,赶忙问道:“难道你就是董芸?” 萧燕燕刚想否认,可转念一想,笑道:“没错,我就是董芸,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在我的眼皮底下,利用我家的当铺做坏事!” “好贱人,竟敢坏我的好事,”于晓瑶愠怒道,“看我不撕烂了你嘴,让你好看!” 萧燕燕摩拳擦掌,冷笑道:“来啊,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一会打起来,别说我欺负你!” 于晓瑶眼珠一转,笑道:“我又怎会打打杀杀,但我却有本事让你和那小子万劫不复。” 萧燕燕刚要反驳,却突然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从背后偷袭之人,正是一脸虬髯胡须的赤狐于骁。 于晓瑶笑着走了过来,蹲下身,抬起了萧燕燕的下巴,细细端详:“要是不张嘴说话,还真是个大美人!只看这张脸,就连我都心动了。” 赤狐于骁问道:“二姐,咱拿这妮子怎么办?这不多了一个累赘,要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给她埋院子里得了!” “不行,留着她还有用,”于晓瑶道,“先把她带回去,到时你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于骁好像明白了什么,惊讶道:“姐,你真厉害!” …… 另一边,孙延召一路来到于晓瑶的破屋,可里面并没有人,他赶紧又回了趟留守府,却也被告知萧燕燕上午出去还未回府。 至于于晓瑶卖豆腐的街市上,曾二还在勤勤恳恳的卖着羊肉,可旁边的豆腐摊已经换成卖鱼的老妇。 他又沿着街巷寻找,遇到人便问,可得到的答案不出意外让他很失望,谁也没见过于晓瑶和萧燕燕。 幽州城中十几万人的人口,一时间上哪里找去。孙延召站在路口茫然四顾,不过都是些形色匆匆的路人。 “萧燕燕,你在哪里啊……”恍惚之间,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林子里的歌声,萧燕燕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程杰,去我家,我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程杰,陪我读书,做我的小书童好不好?”,“程杰,陪我们出去玩!”“程杰,听我这首诗念的好不好。”…… 此时他才意识到,抛去男女之情,她救过自己的命,更是自己在乎的朋友。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一想此事是因自己而起,他真恨不得撕了于晓瑶。 正当他焦急的四处观望之际,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豹头环眼大个子,这不就是昨天与曾二打斗时,人群中伸手拽自己的那位。与昨日破衣烂衫的泼皮形象不同,他今日一身锦袍,肩上披着淡黄色的动物皮毛披肩,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看着就很气派。 他想了想,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不如跟上去看看。他跟了两条街的距离,仔细观察,瞧着汉子右臂活动受限,时常避着擦身的人群,显然是有伤在身,这才敢确定这就是昨日鸡飞蛋打的泼皮。 大汉走了足有半刻钟的工夫,随后进了一间药铺,抓了两副药就离开。孙延召记下了药铺的名字,就继续跟在大汉身后。 大汉不紧不慢进了内城,来到一间气派的大屋前。这大屋七步青石台阶,石板铺地,朱门大门,门两侧摆着两个镇宅兽,看大门显然是个富贵人家。 对此孙延召更加好奇,这人之前的扮相明明是个市井中的地痞无赖,怎会跟这种大户人家扯上关系。难道与于晓瑶是一伙的骗子? 孙延召的心怦怦直跳,见大汉进了门,左右又没有人,向后退出几步,一个箭步加速冲上了将近两人高的围墙,俯身探了探,确认院中没狗,这才轻飘飘落下。 随后他在院中 第95章 人彘 孙延召小心翼翼过了天井,进了前面的院子,这院落东西各有一间厢房。仔细观察后发现,左手边木门推拉处的红漆已经有所脱落,地上也有人走动的痕迹,这间屋子显然是常有人去的。 他决定先进去看看再说,带着好奇心来到门前,稍微等了片刻后,确认里面一点声响没有,这才轻轻推门。 门没有锁,里面黑漆漆一片,一股混杂着腐臭、粪便、发霉的臭味扑面而来。孙延召赶紧用袖子紧捂口鼻。 这间屋子的窗户都用特殊的黑布给遮挡住了,除了门口的三步范围内,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正好门前的地上有一盏油灯,或许是日常来的人照明之用。他赶紧从腰间取出一个火折子,刺啦一声响,点燃了油灯。有了火光照明,为了以防后面来人,就先从里面关上了门。 周围一片被火光照亮,他把油灯往前举了举,小心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火光之中好像出现了一个骷髅头,吓得他背脊发凉,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在火光的边缘,他注意到这个骷髅好像一动不动,又重新往前走了两步,用火光上下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把昨夜的饭给吐出来。 这不是一个骷髅,而是一个无手无脚的人,被挖掉了眼睛,砍掉了鼻子,看胸口起伏的状态,人竟然还活着……这是人彘?! 以前只是听闻西汉吕后这么对付过戚夫人,可也只是听说,如今竟真有人用这种手段害人? 不会是萧……他走近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一个男人,这才定神。 这地方臭气熏天,装着屎尿的木桶就在男人身下摆放着,这种场景,他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待了,正欲离开,可才刚走到一半,就听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吓得他赶紧吹灭了油灯,蹑手蹑脚的把油灯放回了原位。 说话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口,孙延召赶紧躲到了角落的木架旁。 很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由于没有关门,来人正背着光,也看不清具体的相貌。只见来人拿起了地上的油灯,转头问道:“油灯有点热,你之前来过了?” 另一人答道:“没啊,我才刚回来,出去抓了两副药。” “那就奇怪了……” 竟然是她! 孙延召自然认得这声音,他之前只以为于晓瑶骗财,可从始至终也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下,其实是一个恶鬼吗? 只听于晓瑶说道:“把粥递给我,我来给你姐夫喂饭!” 于骁接过油灯在后面照明,于晓瑶则一手捧碗,一手拿着汤匙,擓了一勺粥在嘴边吹气,然后送到了人彘的口中,这人彘虽然没有五识,却还是知道痛的,滚烫的热粥进了嘴里又给呕了出来。 “废物!”于晓瑶的脸在油灯的映射下变得狰狞起来,骂道,“不吃就饿死你!”说着对着人彘的脸左右开弓,“啪啪”作响,连扇了十几个大逼斗。 身后的于骁看的都有些不忍,说道:“姐,他不吃也就算了,咱出去吧,怪味儿的!” 于晓瑶不悦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姐……”于骁犹犹豫豫,“你看那董芸已经抓来了,这个大个人就不能让我碰碰吗?” “那可是董如海的宝贝心肝,你不怕吗?他家可是有金山银山,真想要你的命,你往哪里跑!”于晓瑶轻笑一声。 “姐,按你说的,这可不是我干的,咱不是要把那程杰引来,嫁祸给他吗!” 藏在角落的孙延召一听是董芸被他们抓住了,登时心中一惊,明明自己来的时候,董芸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被抓住了? 只听于晓瑶接着说道:“那程杰既然知道了真相,肯定疯了一般找她和我们,反正也是闲的无事,走!咱们去看看那妮子。” 于晓瑶吹灭了油灯,与于骁转身出了门。孙延召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轻轻推开一道缝,见于晓瑶去了东厢房那边,待他二人进了房间,这才大胆地推门而出,来到东厢房的窗前侧耳倾听。 屋中,萧燕燕被捆的结实,嘴里塞着麻布,呜呜也不知说的什么,可瞧那能杀人的眼神,显然也没说什么好话。 于晓瑶轻笑一声,冲于骁道:“把她嘴上的绳子解开,我倒要听听她说些什么。” 就在于骁上去解绳子的工夫,孙延召也把窗户纸捅开了,单眼往里瞧,愣了片刻,一脸的惊喜,心道:可让我好找。 他见萧燕燕还安全,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只听屋里的萧燕燕骂道:“妖妇,你放开我,咱们打一架,别用这偷袭的下三滥手段。” 于晓瑶咯咯笑了起来,“小妹妹,什么叫下三滥,你这叫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腚,被我们擒住又怪的了谁呢。”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看我爹会不会放过你们!” “呵呵!”于晓瑶说道,“你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留着你还有大用,等我回家取了程杰的那件皮袄,到时候就放在你的尸体旁,你猜,你爹是不放过谁!” “无耻!卑鄙!”萧燕燕骂道。 “别骂了,劝你留着点力气吧,到时候还要听着你尖叫呢,晚上有你享受的!”于晓瑶冲着于骁说道,“你去那屋子把皮袄取回来,我先睡个午觉,养养颜,省得被人说是婆子。” 随后于骁给萧燕燕重新塞好了嘴,两人这才一同出了屋。 孙延召赶紧藏到了房后,待着二人都走远了,这才轻轻推开东厢房的门,见萧燕燕此时正背着身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萧燕燕到底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虽然嘴上要强,可孤身一人,心底还是怕的。 孙延召悄悄走近,见萧燕燕正在轻声抽泣,心中一酸 第96章 阴差阳错 孙延召看的一阵心疼,心想这天之娇女恐怕还从未受过这等的苦,心中也有些愧疚,连忙安慰道:“不怕,不怕,我来了!”说着上手解开了萧燕燕嘴上的束缚。 萧燕燕一脸的委屈,噘着嘴看着孙延召,好像在说:你怎么才来啊。 “来,我先救你出来。”孙延召说着就要去解她身上的绳索。 “不要!”可萧燕燕却拒绝道,“不要解开!” “为什么?”孙延召见萧燕燕扭过身去,还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连忙劝道,“咱们先逃出这里,再带人回来把他们都抓住!” “我说了不要!”萧燕燕这才解释道,“我要是走了,万一他们发现岂不是会匿藏起来。到时再想抓他们就难比登天了。” 孙延召实在有些佩服这女人的脑回路,喝到:“你不要命了,那俩可不是善良之辈,我在你对面的西厢房见到了一个人彘,没有四肢,没有眼睛,连话都不能说!” 萧燕燕闻言也有些害怕,责备道:“都怪你,还不是你惹的事!看见人家长得漂亮,一点防备都没有……要知道就不管你了!” 孙延召也有些汗颜,自己也曾检讨过,确实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赶紧说道:“是,是,怪我,怪我还行吗,那咱们先走?” 萧燕燕稍一犹豫,还是摇头道:“不走,我就不走,不抓住她俩我吃不好,睡不着。” 孙延召见她油米不进,也有些生气,既然不让解,那就不解,拽着上下缠绕的绳子,直接把她抗在了肩头。 “哎呀,你干嘛!”萧燕燕娇嗔道,“你快放我下来。” 孙延召二话不说,扛着人就往门那边走。 “程杰,我命令你放我下来,”萧燕燕见孙延召不为所动,赶紧说道,“你~你要是不放,我可要大叫了!” 孙延召知道她是说到做到的性格,赶紧把她重新放到床上,苦着脸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啊!咱能不能赶紧离开。” 萧燕燕答道:“不是跟你说了,我要把他们抓住。现在走了只会打草惊蛇。” 孙延召也没了脾气,问道:“好好,那你要怎么办?” “你现在去找董芸然后一同回府找同伯说明情况,让他派府里的精兵过来。哦对了,可不许让我爹知道。” 孙延召回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最快还是到附近的衙门调兵过来算了!” 萧燕燕瞪着眼睛:“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见萧燕燕有些生气,孙延召只好说道:“那好,我现在去找董芸总可以了吧。那你可要注意安全。我把匕首留给你,万不得已时就切断绳索往外逃。” 萧燕燕漫不经心地答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孙延召点点头,留下身上的短匕,又把她的嘴重新塞好,确认门外没人,这才悄悄出了大门,抄近路一路小跑,直奔董氏当铺而去,心中盘算着一系列的流程,生怕哪步搞错了耽搁了时辰。 一会工夫,他来到了当铺门前,见如今的当铺大门紧闭,门口挂上了今日谢客的牌子,他大步上前,猛敲大门喊道:“开门,快开门!” 片刻,大门才被推开,正是之前店里的伙计东子。 东子也认出了孙延召,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后面的事跟你没关,等有了结果,会有人联系你的。” 孙延召也不废话,径直问道:“董芸呢?我找她有事!” 东子挠了挠头,“你说我们家少东家?她出去了!” “出去了?”孙延召皱着眉,问道:“她去哪里了?” “那倒是没细说!”伙计挠着头,答道,“反正后来急匆匆的出去了!” 孙延召又问道:“那也不可能漫无目的吧?” 东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答道:“对了,少东家问过掌柜的,掌柜的起初还不肯讲,后来才说出那帮人的线索。” 孙延召急道:“那你把掌柜的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这怎么叫!”伙计说,“刚我们董府来人把掌柜的带走了,这时候不定在哪呢!”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听的孙延召心急如焚,问道:“既然如此,你可知道掌柜的说的位置?” “好像是内城东头的桐树巷子?最大的宅子?记不太真了,反正是内城桐树巷总没错!” 孙延召的脑袋嗡的一下,这内城东头桐树巷,他才刚从那里回来啊,这岂不是羊入了虎口! 他赶紧问道:“你确定是桐树巷子?董芸走了多久?” “确定就是桐树巷,至于走了多久……”伙计琢磨琢磨,答道:“怎么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孙延召一听,就知两人刚好错开了,他往这边赶,董芸又赶过去,他接着问道:“只有她一人去的?” 伙计点头回应。 孙延召心中盘算了一下,从此地走到那间宅子,步行半个时辰足矣了。那此时董芸岂不是已经到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是按萧燕燕所说,回留守府找同伯发兵?可他心里急啊,真是一秒都不想耽搁了,如果此时先去留守府,岂不是耽搁了宝贵的时间。万一~哪怕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他冲伙计说道:“今日送你一份好前程,城中的留守府可知晓?” 东子赶紧点头,“知晓知晓,内城西北边,最显眼。” 孙延召接着说道:“好,你现在赶紧过去,到了府门前,就叩门说找同伯,说有要紧事,把你方才说的地址跟同伯说清楚喽,告诉他萧家三姑娘有难,让他速速带人过去。” 东子也不傻,不然也不会把掌柜的暗账偷偷藏起来。他赶紧把这事应了下来,转身关好了当铺门,上了锁,扭头就跑。 孙延召也不敢耽搁,赶紧向那桐树巷的宅子跑去,心里想:董芸这个傻丫头,也不找人商 第97章 那件皮衫 前些日子,董芸的家父董如海曾与董芸谈及过终身大事,说已经为董芸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等着明年开春就行三书六礼,按部就班地嫁过去。 但董芸心里始终念着韩德让,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对董如海发了一通脾气,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董如海一气之下令其在家中不许外出。 按董如海的话来说:董家终究是要男人来掌舵的。可董芸听罢,心里却始终憋着一口气,这回也想证明一下“谁说女子不如男”。将来她也同样可以掌舵董家。 董芸来到大门前驻足,心想自己这般冒失或许还不如直接报官。可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直接回去,又实在有些不甘心。 她心里琢磨着,万一要是叩开了门,又该怎么说?总要找一个好借口,不然不仅是无用功,还会惹人怀疑,白白错过了抓捕的最佳时机。 就这样,她绕着宅子连走了两圈,从外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唯独一点,这么大的宅子也太静了,墙里墙外皆没有一丁点生活的气息。她甚至怀疑是掌柜的在乱说一气。 正当她准备叩门之际,巷子口跑来一个阿福头的胖小子,看模样也许有八九岁了吧,一只手拿着风筝,另一只手拽着线,正要让风筝起飞。 董芸赶紧叫住了胖小子,伸手招呼道:“小弟弟快过来,姐姐问你个事!” 小孩子举着风筝刚准备放,被硬生生叫停,心情可想而知,斜着眼看着董芸,上下瞅了瞅,歪着嘴说道:“你别挡道,耽误我放风筝。”说着就要重新加速往前跑。 董芸一脸黑线,赶紧一把拽住了胖小子,强挤着笑容道:“你先别走,姐姐问你两个问题,你答好了,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一提及吃,胖小子这才站定,扬着头问道:“那都有啥吃的?我听听。” “你说吃啥就吃啥!” “真的?” “我这么大个人,还能骗你不成?” 胖小子挠着头,琢磨了一会,“那好,我要吃炖大肘子,那个香!” “那就一言为定!”董芸赶紧问道,“姐姐问你,这宅子里住的人你见过吗?” “这宅子好像闹鬼哦!” “闹鬼?”一听到闹鬼,董芸只觉后背发凉,问道,“真的假的?” 小孩子拍着胸脯道:“我从不骗人,说起来我还亲眼见过哩。”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董芸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紧裹双臂,脸色铁青说道:“尽胡说,哪里有鬼!” “切,跟你说,这巷子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有一天晚上,我和我家隔壁的小美过来玩,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漂亮姐姐进了府,看不见腿,就好像是飘进去的。吓得我俩就往家里跑。后两天小美就得了热病,我娘说那是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丢了魂!” 这胖小还挺有讲故事的天赋,鬼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给董芸吓的够呛,但在孩童面前也不能示弱,赶紧壮了壮胆气,说道:“那你怎么没事的。” “我娘说我火力旺!鬼都不敢近身!大火都给烧成灰喽,”小孩子说道,“姐姐还有要问的吗?要是没了,我还要去买肘子去呢!” 董芸心说这问了也等于白问,不仅没得出答案,还把自己吓得够呛,想着一会直接叩叩门算了,要是没人应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可万一要是有人应了该怎么办……她眼睛盯着小孩子的风筝,有了主意,道:“姐姐能给你买很多很多肘子,只要你把这风筝给姐姐就行。” 小孩子一听有很多大肘子,口水都差点流下来,赶紧点头同意,“使得使得!” 董芸翻找袖中,想着找几两碎银子出来也就差不多了,可手在袖子里这么一掏,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带的碎银子铜钱都花在了燕子楼,如今唯有几片金叶子。 她这金叶子乃是自家的钱庄打造,每片大概半两重,这薄薄的一片别说几个猪肘子,就是顿顿吃肘子,吃上半年都绰绰有余。 董芸不会因对方是个孩子就失了诚信,也没犹豫,抽出一片递给了胖小子。 胖小子哪里见过金叶子,左看右看,这薄薄的一片也说不上是什么,不相信能换很多肘子肉,急道:“你骗人,想拿这破玩意糊弄我!赶紧给钱!” 董芸也是秀才遇到了兵,有些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这是金子做的,比铜钱还值钱呢,真能买很多肘子。” “哪有这样的金子。坏人!”小孩子骂了一声,拿着风筝转头就要跑。 董芸一看不好,这岂不是要把自己的金叶子也带走,赶紧一把抓住小孩衣领,把风筝直接拽了过来。 小孩子见状坐在地上呜呜大哭,嚎道:“你欺负我,看我回家告诉娘去,你给我等着!” “快走,不走就揍你,”董芸假装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娘就告诉你娘,你把我给你的金叶子给你娘瞧瞧,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等着,”小孩子边抹眼泪边骂道,“看我娘怎么收拾你,把你腿打折!” 见小孩子跑远了,董芸才长舒口气,转头看向宅子,这大白天的,被孩子一说闹鬼,她还真觉得有些阴森恐怖,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她拿起风筝对着院子里面猛地一甩,只见风筝径直飞过了九尺高的院墙,消失在视野中。随后来到朱门大门前,深吸了口气,猛叩了两下大门。 稍等了片刻,却没人有应答,她这才如释负重长吁一口气,正准备转身要走。突然身后传来的男声吓了她一跳。 “这位小娘子叩门,所谓何事啊。” 董芸一转头,见来人正是一名虬髯胡须的大汉,正是赤狐于骁。 她拍了拍胸口,心想着只要不是白衣女子就好,答道:“我家弟弟的风 第98章 一刀结果 董芸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件皮衫不正是自己前些天送给韩德让的那件,后在庄子里瞧程杰可怜,又转给了程杰。 这绝对不会看错,自己选的玄狐皮子,本就十分的稀少,又是自己一针一线缝上的怎会看错!可……为何在这男人手里,难道程杰……她不敢再往深里想,总之这宅子一定有问题。 于骁见董芸盯着自己的腋下,笑道:“怎么,姑娘喜欢这件玄狐的皮衫?” 董芸强挤出笑容,回道:“瞧着毛茸茸,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走,咱们一起进去拿风筝。”于骁说着就上前推门,“其实我家这门也没锁。” 眼前的男人,身份不明,董芸不敢贸然跟他进去,赶紧拒绝道:“不了,我就不打扰了,一个破风筝值不了几个钱。” 于骁冷哼一声,他这些年随着姐姐走南闯北,身兼多职,也算是练就一对火眼金睛,见眼前的女子无论是穿着、样貌、谈吐都绝非普通家的女子,又怎会为了一个风筝而前来讨要。 如今正是要紧的关头,怎能不清不楚地放人离开,再加上他的心中早就因萧燕燕升起了一团邪火,眼前的女子样貌比起萧燕燕来稍逊半分,却仍不失为一个端庄美人,尤其是嘴角的一小颗美人痣,正是他的心头所好。 董芸也觉对方目光不善,转身要走,自以为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不敢造次,可才迈出一步,就觉手腕被紧紧地抓住。 董芸转过头去,见于骁一脸淫笑,冷眼注视着她,赶紧沉声说道:“请你松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于骁冷笑两声,猛地一拽,趁着董芸踉跄之际,大手一挥,击打其颈间。董芸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击之后,于骁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看到,赶紧把人扛在了肩头,推门进了宅子里。心里想着这女子长相也是不俗,不如不让姐姐知道,偷偷放在自己的房中享乐,岂不是美哉。 他扛着董芸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一把扔在床上,越看越是心痒,刚想上前过一过瘾,只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把床上的帘子放下用来遮挡。 只见大门被推开,于晓瑶急匆匆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三弟,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准备离开。” 于骁不解道:“二姐,怎么这么匆忙?” “刚才刘家来人,通知那当铺的掌柜东窗事发,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兵包围这里!” “啊?”于骁道,“那该如何是好?董芸又该如何处置?” “你有什么主意?”于晓瑶问道。 “要我说,不如直接放火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不行!”于晓瑶直接拒绝,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咱们分头行动,我去收拾东西,你留下几样董芸身上的,然后扛到马车上,再把程杰那件皮衫留在屋里,到时候刘家会一同散布程杰是一名流窜的贼寇,你猜董如海找不到女儿,到时候见了皮衫和你姐夫,会不会放过程杰?” 于骁也佩服佩服姐姐的急智,赶紧点头。 可于晓瑶见于骁还是站着不动,责备道:“还在等什么,赶紧去啊!再晚一会官府来人,城门都出不去了。” 于骁心里念着美人,连扫了几眼床上,可在姐姐的连声催促之下,只好先行一步去找董芸。 他这一路上想了想,既然要留下身上的东西,那就珠钗、亵衣再加上一只耳朵。有头发的遮挡,既不影响美人的容貌,更会让董家震怒,到时董如海见了这三样,还不劈了那程杰。 于骁暗自得意,从院中随手抄起一把柴刀,径直去找由萧燕燕假扮的董芸。他推开房门,见假董芸正躺在床上,笑道:“美人,我又回来了。本以为咱们可以好好快活快活。可惜了,你忍着点。” 于骁说着,亮出明晃晃的柴刀,同时伸手解开腰间的束带。 萧燕燕看在眼里,赶紧用孙延召留下的小刀切割绳索。于骁甩开腰间系带,越走越近,而手里的刀锋已经快要怼到了萧燕燕的脸上。 萧燕燕的身体左右扭动着,想要快些切开绳索。而于骁还以为是美人怕了,笑声更狂浪。 突然,萧燕燕身上的绳索噔的一声,于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绳子已经松散,突然感觉身上一凉,一把小刀已径直插进了腹中。 萧燕燕也顾上那么多,抽出小刀又插了进去,就这么几下,于骁的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嘴里都吐着血沫子,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只想割你的耳朵啊。” 很快于骁就咽了气。萧燕燕虽惊魂未定,可也没有忘记此时身处险地,除了这个男人外,还有那个女人。 她赶紧起身,把身上的绳子撇在一旁,推开房门就往屋外跑。可刚推开门,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影,吓得萧燕燕还以为是那个女人来了,赶紧把小刀捅了上去。 来人见状一个闪身,按在她的手腕,口中说道:“是我,程杰!” 萧燕燕抬头看清来人,突然猛地扑到了孙延召的怀中,一动不动。 说起来,孙延召赶来时,也不确定董芸是否来过,还是那个胖小子带着他娘前来感谢的。说是有个年轻女子用一片金叶子换了一个风筝。 孙延召一听就知晓了,城中除了富可敌国的董家大概就没别人会这么做了。 他打发了这对母子,翻身进了院子,果然见一风筝留在院里,想必人已经进来了。他本想先找萧燕燕汇合一同寻找董芸,可刚到门口就发生了这件事。 孙延召抬头见了屋中惨状,虽然此时他们还身处险境,却也没出声催促,而是默默的做一只玩偶熊。 片刻后,萧燕燕平静了许多,捋了捋凌乱的发丝,说道:“我累了,咱们走吧。” 虽然东子已经通报了萧同,一会就会带 第99章 都是夜枭? 孙延召有些担忧萧燕燕的状态,说道:“燕燕姐,你先回府吧,这里有我,你放心,我一定把董芸给带回来。” 萧燕燕摇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回去,要走,咱们三个一起走!” 在萧燕燕的极度坚持下,孙延召无法只能带着她一同向后院走去。 两人一并进了院,此时于晓瑶正提着一个小木箱关上正房的门,转过身见到孙延召二人好像没有特别惊讶,而是开口问道:“我弟弟呢?” “走了!”孙延召随口答道。 “是吧,刚才我的心就一阵绞痛,人都说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就算是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对方,”于晓瑶轻叹一声,哀求道:“都是拿银子办事,给我条活路吧。” 萧燕燕怒道:“你三番五次想要害人,还指望别人给你活路?” 于晓瑶答道:“咱们并无恩怨,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么说是刘家对吧?”孙延召说道,“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一会官府来人,你跟着走一趟吧。” 于晓瑶说道:“小郎君就这么狠心吗?可忘了咱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孙延召自感身边的萧燕燕目光不善,义正严辞道:“我劝你善良,咱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帮你,你却要害我!” “狼心狗肺,男人都靠不住!”于晓瑶冷哼一声,突然从腰间取出火折子,一擦一吹点起火来,说道,“旁的屋子里有个姑娘,我刚在她身上检查过了,相信也是你们的人吧,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你们是要救她还是抓我,自己选吧!” 孙延召一听就明白,屋里的十有八九就是董芸,赶紧说道:“且慢……” 可话音刚落,于晓瑶把火折子冲着屋子一扔,屋外的青砖上好像早就浇好易燃的油脂,油脂遇火即燃,再加上这宅子的木墙结构,火势瞬间冲天。 于晓瑶轻笑一声向宅子外跑去,边跑边道:“再不救人可就晚了!” 孙延召一看不妙,冲萧燕燕说道:“放她走,我进去救人!”说着把衣衫罩在头上,袖子捂住嘴巴,望着眼前的火墙,深吸口气,猛地冲了进去。 萧燕燕一看孙延召冲了进去,于晓瑶则向后逃跑,她想了想,转身去追于晓瑶,喊道:“你别跑!” 于晓瑶向外狂奔,萧燕燕则追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径直跑出了宅子。萧燕燕身为契丹人,矫健的就像一匹小母马。而身材娇小的于晓瑶却出人意料,跳跃之间更像一头小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宅子里,孙延召冲进房间,房间里已是黑烟滚滚,不能视物,他眯着眼睛见木床上用帘子遮挡,赶紧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于晓瑶诓自己?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孙延召不惧被烫伤的风险,一把拉开柜子,里面除了几件衣裳外,并无其他,这里还是没有董芸的身影。 他又上下左右认真看了看,房子里也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只好一个飞扑从窗子逃了出去,然后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扑灭身上的明火。 孙延召才起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人正向外离去。他定睛一看,背上扛着的不正是苦寻的董芸。 他赶紧大喝一声:“给我停下来!” 这汉子显然也知道扛着一人怎样也是跑不快的,转而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瞧侧脸竟然是刘管家。 两人也算打过几次交道,孙延召对此人的观感一直不佳。 刘管家笑道:“程兄弟也是想救人吗?” 孙延召冷眼看着他,并未答话。 刘管家接着说道:“那咱们就是同一目的,没必要有这么深的敌意。” 要是平时,大家都是救人,孙延召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于家姐弟本就是刘少友搞出的鬼,如今却要来一手贼喊捉贼,到了结尾却又把救人的功劳揽到刘家头上,他不能接受,更不会让刘管家现在把人带走。 孙延召冷声道:“把人放下后你可以走了。” 刘管家一怔,随即冷笑道:“我要是不呢?” “那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凭你也配?”刘管家把肩上的董芸轻轻放到了地上,松了松手腕,道,“别以为会几招庄稼把式,收拾几个泼皮就觉得有本事了,你不是幽州人,劝你少管幽州事,不然……”说着抽出腰刀,在手中转了个刀花。 “废话少说,我也想看看你的本事!”孙延召早就看此人不顺眼了,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发现自己带来的那把匕首已经给了萧燕燕,如今也只能赤手空拳。 刘管家见孙延召没有兵器,也收回了腰刀:“打你个娃娃,不需占着兵器之利!” “反派死于话多,希望你一会还能张嘴说话!” 孙延召再不废话,猛地冲了上去,与刘管家拳脚相碰。甭管两人之前说的话有多凶,可一交起手来,都暗自心惊。 刘管家出手老辣,一拳一腿皆是有的放矢,绝不做无用功,只见其双手十指张开,饱满有力,就好像两只鹰爪,咄咄逼人。孙延召也是且战且退,不敢撄其锋芒。 而刘管家对眼前的少年更是啧啧称奇,本以为其不过会几招庄稼把式,可真打起来,才发现对方进退有度,反击迅猛且直击要害,绝非其口中自称的村里人。 刘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喝到:“难怪奇力说你身上有极重的血腥味,你是大宋派来的细作!” “你说的对也不对!安心去吧……”孙延召口中喃喃道,可手脚却突然发起狠来,手中刺拳虚晃一招,吓的刘管家赶紧抬臂格挡。 可孙延召却突然伸脚猛跺刘管家的脚踝,就待其慌乱躲闪之际,一只手正好扣住了刘管家的手腕,随即脚下向前一趟, 第100章 各自的心思 “夜枭?”孙延召暂时松开了双臂,站起身来重新审视刘管家,心中也在盘算着,眼前的中年人说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有一点他敢保证,自己是夜枭的身份一定没有暴露。同时也早就得知,幽州城内确有一批夜枭潜伏多年,至于眼前的中年人是否,还要多做观察。 刘管家大口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要不是死马当活马医,随口喊出“夜枭”的名号,那自己的小命恐怕早就没了。 其实这也出乎他的意料,方才交手时,也只是注意到对方下手干净利落,只猜测是军中的人,却也没想到其竟然知晓夜枭。 刘管家从地上起身,抱拳道:“在下宁不缺,敢问程兄弟也知晓夜枭?” 孙延召眯着眼睛,决定先试一试此人,说道:“我自然知道,既然你自称夜枭,还请告知是何人部下。” 宁不缺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我自建隆二年入的夜枭,短短一年后便到了幽州,再没回过咱大宋,这些年从始至终也只听朱将军一人吩咐。” 孙延召皱起了眉,朱将军威名远扬,知道也并不稀奇,其实但凡对大宋边军有点认知的都知道朱将军和夜枭的大名。这般回答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刘管家也瞧出对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赶紧说道:“既然小兄弟也是军中的人,我也就不瞒你,我有将军的亲笔书信,难道还能作伪不成!” 孙延召自然不能等到宁不缺回去取来书信证明,万一他胡口乱说,不仅错过了取其性命的最佳时机,同时自己的身份恐也再难保密。 他仔细想了想,倒是有了一个办法,声音沉重道:“要说你建隆二年入的夜枭,我倒是知道一人,你既然自称夜枭,想必也是认识此人的。” 宁不缺赶紧回道:“小兄弟随便问便是。既是建隆二年一同入伍的也就不到百人,虽不见得还记得姓名,但我必然有些印象。” 孙延召说道:“放心,只要是同一批入伍,你必定会记得他。此人乃是大名府附近东山县人,从小父母双亡,在伯父家寄住,身高九尺,体宽如熊,虽其貌不扬,却有扛鼎之力!” 他每说一句都在观察的宁不缺表情变化。 宁不缺听孙延召说着说着,眼睛确是越来越亮,好像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难道是鹏……姓什么来着,对了姓王名鹏。要说有扛鼎之力,那非此人莫属!” 孙延召一听,这才算对上了,眼前的宁不缺还真曾是夜枭的人,可如今是不是,他还要打个问号。 “你说的没错,他确是王鹏。” “看小兄弟的岁数,王鹏可是你的长辈。”宁不缺问道。 孙延召并不作答,而是问道,“你说有将军的亲笔书信?” “对的。每月都会与将军定时联络。”宁不缺道,“还请问程兄弟是如何到了幽州的?” 此时,孙延召对宁不缺的身份已信了七八成,答道:“我是如何到的幽州,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也没必要瞒你,我也是夜枭出来的。” 宁不缺一脸惊骇,“当真?程兄弟不是在诓我?” “千真万确。我的确是今年入伍的夜枭。” “这……又有新人来幽州,可为何将军没在信中讲明,”宁不缺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叫道,“难道将军要你潜入留守府,是专门为了那件天大的事而来?如此也就说的通了。将军果然还是不放心。” 孙延召不知宁不缺口中的大事为何,刚要再细细询问,突然宅子外传来了锣鼓的响声,外面声音十分嘈杂,宅子里又是漫天的黑烟,相信是城中救火的人来了。 此处已非说话的地方,孙延召赶紧说道:“明夜的子时,外城西北角有个义庄,咱们到时候那里相见,别忘了,带上将军的信,我有话问你!” “好,程兄弟那咱们不见不散。”宁不缺还说道,“刘家的事放心,我会从中说和。”说罢宁不缺翻墙而出,消失不见。 孙延召则背起一旁的董芸,向宅子外走去,一路上,董芸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在他的耳边轻轻叫道:“德让哥哥,是你吗?德让哥哥。” 董芸就像一只小猫,把脸紧紧贴在孙延召的脖颈处。 孙延召笑着摇头,深知董芸必然还没清醒,嘴里净说着胡话,真要醒了又怎会分不清自己和韩德让。 他推开大门,宅子外面早已人头攒动,有人见大门开了喊道:“快,有人出来了,咱们快过来帮忙。”随即一群人各自提着装着水的桶冲了进去。 这时,不远处一名身材颇为富态,穿着夹棉长襦的中年人冲着孙延召跑了过来,指着孙延召喊道:“你背后的可是我家闺女?” 这中年人身旁的家丁说道:“老爷,没错,正是咱家的芸姑娘。” 孙延召这才明白,原来眼前的富态中年人正是董家家主,董如海。 此时萧燕燕也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招手喊道:“程杰!” 孙延召见萧燕燕平安无事,也放宽了心,把董芸从背上放下。萧燕燕见状赶紧上前搂住董芸。 孙延召则向他们二人说道:“放心,董芸应该没事,昏过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位小兄弟,多亏了有你啊,不然我这闺女可就……”董如海长舒口气,冲着后面招手,“快把马车开过来。” 一会马车过来,萧燕燕帮着把董芸放到了车上,后面自有董家人安排,男女有别,孙延召也不好再多做什么。 等董家的人先走了。 孙延召责备道:“你到底还是去追于晓瑶了,可抓到了?” 萧燕燕点点头:“路上被同伯给拦住了,人已抓进了牢里,放心吧。” 孙延召没有作答,虽然有了结果,却闷闷不乐,不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旁的 第101章 公孙先生 经历这一天的糟心事,当天晚上,孙延召、萧燕燕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其实于晓瑶这案子的证据清楚,宅子里搜出骇人的人彘不说,她姐弟二人劫持萧燕燕、董芸的罪证也确凿无疑,此案又事关南京留守和汉人四大家之一的董家,下面的衙门办案自然不敢怠慢,连夜把于晓瑶押进死牢直审到了后半夜。 而于晓瑶也对罪状供认不讳,直言所有都是她们姐弟二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但这可是不死也要扒层皮的死牢,即便于晓瑶说的一字不差,审案的判官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草草写下供词,等第二天接着审。 死牢里有专人看守,进出都有三层铁门,别说大活人,就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即便如此,离奇的事还是发生了,于晓瑶被提审后,夜里悄然死在了牢房之中。 还是第二天一早,狱卒发现尸体,这才派遣仵作过来验尸。可仵作忙活了一早上,也全无收获,不知死因为何。 这种事,也不知是外面有人要灭口,还是她清楚自己所要面临什么,从而选择自尽。总之人已经没了。 孙延召从萧燕燕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很震惊,他明知于晓瑶的背后就是刘少友,可人死如灯灭,无论如何也打击不到她身后的金主了。 听萧燕燕从头到尾讲完,孙延召默默起身,抻了个懒腰,冲她说道:“今天日头好,我自己出去转转!” 萧燕燕赶紧伸手阻拦,说道:“今儿不行,我爹……想见一见你!想要感谢你昨日救我。” 一听是萧思温召见,孙延召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不太擅长对付年纪大的长辈,就推辞道:“要不还是下回吧。你爹也挺忙的。” “这怎么可以,不行!再说了,我爹今儿不忙,正跟公孙先生喝酒谈天呢,”萧燕燕叉着腰,说道,“还有啊,你在我家也算住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该见见一家之主吗?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就丁点也不放心在上?” “这……”提到这,孙延召回想起昨日,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暧昧,也怪自己释放了一个不好的信号。 这时,萧燕燕好像也想起了同一件事,抓起孙延召的手臂就往外拽。萧燕燕的个子已算得上很高了,与孙延召大致相仿。 陡然间毫无防备,孙延召也被拽了一个趔趄,赶紧说道:“燕燕姐,你别拽,见你爹还不行嘛,但我得收拾收拾啊。” 萧燕燕轻哼一声,这才松开手臂,“那你可要快点,我爹不喜欢等太久。” “知道了!”孙延召赶紧用清水洗了把脸,把头发解开,要说他最不能适应的就是这一头长发,拿来发绳,凭着手感绑好头发。 身后的萧燕燕看不下去了,说道:“到底是男人,毛毛躁躁,房里连个梳子都没有。”说着用手指梳顺孙延召的头发,然后再用绳子仔细绑好。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子帮男子绑发,观感上比昨日还要暧昧,两人皆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待绑好头发,孙延召赶紧起身道:“咱们快走吧。别让你爹等久了。” 两人穿过庭院,要说真正进入留守府的深处,他还是第一次。 他俩穿过观景台,到了湖边,湖水已冻得结实,萧燕燕指着湖心亭说道:“我爹和先生就在亭子里喝酒,咱们走。” 孙延召点头,心说这大冬天的到湖中央喝酒,俩老头也不怕冻着了。两人上了木桥,往湖心亭走去。 庭边正有一名十来岁的小书童在温酒。书童见了萧燕燕只是微微点头,盯着孙延召瞧了一会也不言语,又扭头温酒去了。 孙延召看在眼里,心说这书童真没礼貌,可见其对萧燕燕的态度,恐怕也不是这府里的人。 抬眼看去,此时亭子中的两人,一人正对着自己,一人则背着身。 正对着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圆领宽袖的紫袍子,长的是器宇轩昂,目光如炬,相貌倒与萧燕燕有五六分的相似。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南京留守萧思温,看如今的样貌年轻时必是一名美男子,难怪会迎娶公主,又生出萧燕燕这样的女儿。 此时萧思温见来人,停下说话,把目光转向孙延召。 亭中背坐之人,也随之转过身来。 此人头戴儒巾,一身淡灰色的长衫,下巴上有一层略有些发白的胡须,细长的双眸温润如玉,正带着淡淡笑意看向这边。 这……孙延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当初在沧州清池白虹阁里的那名中年雅士,他们见面时,孙延召还戴着斗笠冒充独腿地仙。 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来刺杀萧思温?万一认出自己,又或者影响了人家的计划。会不会被灭口? 孙延召心里不停盘算着,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无论这位公孙先生要做什么,都跟自己无关。 孙延召来到亭子前,发现亭子周围都烧着暖炉,难怪这两位穿的不多,也不怕冷。他拱手道:“见过大人……” 萧思温面露笑容,十分的随和,点头道:“原来你就是程杰啊,听闻你是宋人,长相还真是一表人才。” 孙延召回道:“大人谬赞了。” “快坐!”等孙延召和萧燕燕入座,萧思温才说道,“既同是宋人,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我从汴京请来的教书先生,公孙离。” 孙延召也猜不出这是真名还是假名,只好道:“公孙先生好。” 公孙离笑道:“小友,咱们以前见过吗,总感觉好像认识。” 孙延召摇头道:“我是山里人,相信未与先生见过。” 公孙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 这时亭子外的小书童端着温好的黄酒进来说道:“大人,先生酒好了。” 萧思温接过酒杯,朗声道:“ 第102章 义庄 萧思温和公孙离,两人话里有话。此时还不过正午,就已在这亭中连饮了数杯。 孙延召却始终心不在焉,以他对刺客的理解,像公孙离这等甲等刺客是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到幽州城的,那他此行的目标到底是谁? 最初他还猜测是萧思温,可听他二人的言语,无意间流露出的点点线索。这萧思温倒像是出钱的金主,可以萧思温的身份地位,却要请大宋的刺客动手,那……。 显然这要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一旁的萧燕燕见孙延召始终垂着头不言语,还以为他有些局促,不习惯生人,赶紧用脚在桌下碰了碰,又朝他笑着眨了眨眼,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他的餐盘前。 孙延召明白了萧燕燕的好意,也赶紧回以微笑。 公孙离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的小动作,放下酒杯,笑道:“看我只顾着喝酒,倒是忘了这位小友也是宋人,还没问小友姓名,家居何处啊?” 孙延召对这种问题早就有了万全的应对之法,回道:“我叫程杰,路程的程,杰出的杰,是沧州清池三河村人氏。” “清池,三河村……说起来,我与明月也是从清池来的,可路上遇到大雪,停在了雄州小住两月。这一路天寒地冻,坐在马车里也是浑浑噩噩,什么村,什么寨通通记不得了。”公孙离接着问道,“三河……三河,这名字起的,那你们村这三河都是哪三河啊?” “是小南河,独浏河还有马广河。”此时孙延召的眼中好似满是怀念往事的忧伤,说道,“说起来我们村一到夏天,河岸边真是美极了。可现在……” 萧思温轻叹一声:“听燕燕说,你是被南下闹事的部族掠来的,真是混账!你就放心在我这住着,谁也不会难为你。看你如今年纪还小,日后给你谋份好差事,放心,就凭你救过燕燕的命,我绝不会亏待你!” “程杰在此谢过大人的好意,但……落叶总要归根,”孙延召说道,“想我程家世世代代都在三河村,程杰不敢忘本,等着明年春暖花开,我就打算南下回三河村了。” 公孙离点点头:“这话说的好,无论我们身处何地,都不可数典忘祖。” 可萧燕燕却嗔怒道:“整日都要回去,难道这里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村子吗?” 谁都年轻过,萧思温也是过来人,观女儿的神态,又怎能不知其心思,这少年论样貌确是一等一的,只可惜…… 公孙离赶紧打个圆场,呵呵一笑,“年轻人心思活,到了明年谁知道还想不想回去了。幽州府汉人多,说不定到时候也就住下来了。” 萧燕燕回道:“先生说笑,他要真想走,还能把他绑在这不成。再说爹爹明年开春还不定在不在南京了。” 此时,亭子外的湖边有一名契丹人快步跑来,呼呼地喘着粗气,到了亭子前一拱手,声音洪亮道:“大人,有中京来的急信!” “知道了,”萧思温有些不耐烦,对亭子里的众人说道,“真也没个闲时,不是这有事就是那有事。我先去了。” 公孙离笑道:“大人有事去忙,我喝了酒吹了风,也是头昏脑涨的,一会也准备回去了。” 随后,萧思温匆忙离去。萧燕燕和孙延召也一同告退。亭子里只剩下公孙离和书童明月。 明月到亭子里收拾酒杯,问道:“先生今日破了戒喝了酒,本该开心才是,怎么眉头也不舒展的。” “咱们好像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公孙离低声道,“方才来的那少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先生,莫非他也是……” “这谁又能说的准了,刚才我问他,他回答的也算是滴水不漏。” “先生,此行容不得半点差错,要不我去……”明月的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说过多少次了,不可滥杀无辜,”公孙离不悦道,“非到万不得已,断不可节外生枝。既然你师父把你送到我身边,一切就都由我做主。” 明月赶紧回道:“先生说的是,明月知错了。” 公孙离沉吟片刻道:“此人的底细还需细细查明,既如此,这个程杰就由你盯住了。” 明月兴奋的高声道:“是!” …… 孙延召找了个借口甩开萧燕燕,一人走在路上,心里琢磨着公孙离的事。其实无论公孙离的目标是谁,只要不是萧燕燕和董芸,那就都跟自己无关。 再说,这才短短不到两个月,自己在幽州城也惹出了不少的事,仔细想想要不是自己运气不错,恐怕也很难安全无恙地站在这里。至于甲等刺客的事就由甲等刺客去办吧,自己可不能被牵扯其中。 做好了决定,孙延召的心中反倒平静了许多。 想起晚上子时还要去城西的义庄与宁不缺相见,索性也就不打算回府了,在外面混上个把时辰,直接过去便是。 他往西城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与于晓瑶第一次相见的巷子里,摇头苦笑,心说追她的那几个人恐怕也是被雇佣来的吧。 随后他又去了那间破旧木屋,屋里还像上次来时那般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木床,再无他物,想必于晓瑶也从未在这间屋子里住过,一切都是戏罢了。 他准备躺在破木板子上小憩了一会,待他睁开双眼时,天也已经黑了,肚里无食也有些饥饿,出门找了个卖卷饼的铺子准备吃上一口填饱肚子。 吃饱之后,天已完全黑了,虽还未到子时,但他决定早一点过去。就先行一步来到城西义庄,这里白天人就不多,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听闻这义庄荒废许久,虽不再停尸,但周围一片荒地,连个灯光都没的,更显得阴森恐怖。 他到了义庄前,大门已经破旧不堪,左边这扇更是摇摇欲坠。他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迈过门 第103章 一切都是误会 棺材里藏了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破风声,孙延召明知有人偷袭,也不回身查看,下意识一个前滚翻躲开了攻击。 他刚要转身回击,却突然听到侧身的方向传来了弓箭离弦的种种声响,赶紧抓起身旁的一张棺材板竖在身前,“咚咚”两声闷响,箭尖皆扎进了木头里,即便是隔着木板,也震得他手掌发麻。 看来偷袭之人不止一个。 目前能确认的,身前一人手持某种钝器,而墙上还有一名弓弩手伺机而动,这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算是形成了犄角之势。 对方显然不想给他留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近前这人挥舞手中兵器,一记扫击,带着铁器摩擦的声响袭来。 此时孙延召才看清,眼前之人所用的是何兵器。正是赵匡胤年轻时所使的一种兵器,名叫盘龙棍,又叫长梢子,传说中正是用此棍,打遍天下四百州郡,为柴荣和他自己挣下了不世的伟业。 这盘龙棍看上去有点像是长兵器版的双截棍,一截长,一截短,中间用粗大的铁环相连。长的那头双手握,短的那头专打人,挥动起来如鞭梢,能产生鞭打力,比起普通的棍棒更难控制,可对铁甲的渗透性更强,只要打上,必定骨断筋折,内里受损。 这种重兵器最是危险,即便穿着铁甲也扛不住,更别说是一身棉服了。可此时被前后夹击,更不能一味的后退。 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不仅要注意身前的盘龙棍,还得提防高处的弓弩,这般下去,时间长了难免出错。 可他哪还有犯错的空间,稍不注意,便得落得身亡的下场。 眼看盘龙棍步步紧逼,孙延召有心冲进漆黑的厅堂之中躲避,利用更狭窄的空间和屋顶与这二人周旋。 他一个闪身躲过盘龙棍,抬脚就往黑洞洞的厅堂里冲,可才刚到厅堂口,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里面极速冲出,每走一步都好似地动山摇。孙延召也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一个,只见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向他拍了过来。 孙延召一看不好,脚下刚躲开追来的盘龙棍,眼下避无可避,只好小臂交叉在身前,硬抗这两只大手。砰的一声,孙延召只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重重摔在棺材堆里。 这人好大的劲力! 他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打碎了一般,可在死亡的威胁下,容不得他耽搁,艰难从棺材中爬起,活动了一下身体,判断骨头应该没有问题。 很快,那巨大的黑影从厅堂挪步到了义庄的大门前,巨大的身体把大门挡的水泄不通。这三人也暂且休整,一人在身前,一人在墙上,一人则堵住了大门封住退路,显然是要合围了孙延召。 孙延召拍了拍身的灰尘,怒火中烧,这三人招招都想要自己的命,那就看看谁的命更硬。他左右手各掐住一块方才地上捡的石子,突然转身,找到弓弩手的位置,猛地掷了出去。 虽然投掷的不算精准,可还是把弓弩手吓得跳到墙后躲闪。这可是个好机会,趁这个工夫,孙延召拔出腰间匕首,调头向持盘龙棍的汉子杀去。 对方人多势众,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先解决一人,不然面临就是被围攻的下场。同时心里明白,按照夜枭的要求,三招!如若不能在三招之内先结果一人,那就没必要硬扛,想办法逃了便是。 对付盘龙棍,短的那头最是危险,万万不能在短的那一截的攻击范围内,但长兵器同样有其弊端,不宜收招,只要近了身,攻击性就会大大下降。对此,他也有一定的经验,面对盘龙棍的扫击,他以退为进,躲过棍风,从盘龙棍的攻击死角径直冲了进去。 拿棍的大汉惊喝一声,大叫道:“不好,快来帮忙!” 孙延召只听得身后恶风阵阵,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进了内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手中匕首就要给这大汉的身上开几个窟窿,突然听得门外有人大喊:“都住手了!你们胡闹!” 孙延召认得这声音正是刘管家宁不缺,脚下一个滑步来到持棍大汉的身后,匕首死死地抵在其颈部! 只见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门外一人手举火把,正是宁不缺,边往里面跑边喊道:“程兄弟,都是误会,误会啊!” 孙延召冷笑道:“我说宁老哥,这还是误会吗?他们三人偷袭与我,可是招招要命!咱们会面的地点,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这不就是你找来的人,还敢说误会!” 这时孙延召身前的持棒大汉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是大哥告诉我们的不假,可要杀你的是我甘凤武!” “你我无冤无仇,杀我做什么?”孙延召问道。 “你冒充夜枭就该杀!”甘凤武说道。 这时宁不缺急道:“程兄弟,这真是个误会,这都是夜枭在城里的潜伏,想着大家一起来见一见面,也为那件大事商讨商讨,想不到……唉!” 甘凤武怒道:“大哥,你怎能信个娃子说的话!我甘某人就用这一腔热血,让大家伙睁开眼!莫被他欺骗喽。” 说着,甘凤武脖子就往匕首的刃上去撞! 正所谓听其言观其行,这甘凤武还真是一名忠肝义胆之士,孙延召也才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赶紧一扭手背,把无刃的那头对了过去。 弓弩手见状大叫:“甘二哥!” 甘凤武脖子一拉,却没觉得如何,这才瞅见匕首无刃,骂道:“假惺惺!” 孙延召摇头,收回匕首,把人猛地一退,甘凤武被这一把推出老远,随即转身持棍就要再上。 宁不缺呵斥道:“凤武,还敢胡闹!”说着上前一把抓住棍身。 孙延召沉声道:“四位还请听我一言!” 甘凤武喝到:“休要胡言,想我在幽州五年,还从未听说没有密令的夜枭!” “有密令 第104章 消除误会 他们五人围坐一团,又用破木头升起一堆篝火。 甘凤武虽不情愿,可碍于宁不缺的面子,再加上方才打斗时孙延召也算是手下留情,让他保住一条性命,这才坐了下来。 “程兄弟,我代表这帮兄弟们向你认个错。”宁不缺十分诚恳地道歉,然后推了甘凤武一把,骂道,“要不是程兄弟手下留情,你已是个死人,要是为国捐躯也就罢了,可要死在咱自己人手里,说出去让人笑话,你再这般莽撞,我就上书把你调回去枭巢!” 一听要调离幽州府,甘凤武也蔫了下来,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孙延召看向这三人,只见甘凤武的脸上还有些不忿,弓弩手面无表情看不透心思。最后那个山一般的大汉,如今倒是看清了样貌,竟长着一副肉肉的娃娃脸,同时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整个人虽长得喜庆,可瞧那对眼睛,有点像是……弱智儿。 他回道:“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我与众位也算交过手了。还不知这三位大兄弟都怎么称呼?” 宁不缺一拍脑门,说道:“瞧我着记性,打来打去,倒把这事都给忘了。昨日走的匆忙也没时间多聊聊,今晚正好大家都在,我就给介绍一下。敝人宁不缺,咱们也打了不少的交道,就不多说了。这位叫甘凤武,济州郓城人,当时在禁军选人时加入的咱夜枭。如今在凤翔楼里当个厨子。烤的羊肉,那是城里的一绝!要不是为了避嫌,我早把他拉到登月楼来了。” 甘凤武微一抱拳,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孙延召心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彪哥诚不欺我。 他点头道:“甘大哥使的一手好棍法,佩服佩服。” 甘凤武斜眼回道:“你也不赖!” 宁不缺随后又指着那瘦长身形的弓弩手介绍道:“他叫陈田,田地的田。曾是咱大内禁军招箭班的,人称小养由基,箭术一流。可以百步穿杨!如今在城里开了一家做弓的铺子,城里好打猎的谁不知咱田兄弟的手艺,就为了等一把田兄弟亲手制的猎弓,都要等到明年去了。” 孙延召回道:“田大哥的射术,小弟方才可见识过了。” 陈田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回应。 宁不缺看向那巨型娃娃脸,顿了顿,“他啊……真要说,算不得咱夜枭的人,是我当年从街上捡来的孤儿,这些年来,倒是……越长越大了。现在跟我姓,也姓宁,没起大名,就叫宁宁。” 巨型娃娃脸举起那两只肉肉的大手,用他那有些稚嫩的声音跟着说道:“宁宁!宁宁!” 宁不缺板着脸,呵斥道:“下回再跟你甘大叔胡闹,回去饿你两天!” 宁宁噘着嘴,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旁的甘凤武赶紧回道:“下回可不带他了。” 孙延召面露苦笑,回想起方才那一巴掌也把自己拍的够呛,说道:“宁宁确实长得壮实。也就老哥有钱,不然怕也养不起了。” 宁不缺哈哈大笑,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此时的气氛没了方才那般紧张。 孙延召说道:“其实昨日我与宁老哥有很多话没说明白,也不怪你们怀疑我的身份。” 他来前就想过了,自己怎么到的幽州府还真不能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不说别人,便是自己也觉得过于离奇了。尤其是什么甲等刺客,十二花官,柳芙蓉易容追杀自己之类的实在是没法说出口。 他只捡要紧的说道:“我其实是今年冬天刚刚入的夜枭,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特训后,与其他人一起完成第一个任务,过程中受了重伤,本在一座村子里养伤,后遇到南下打草谷的契丹人,被当做俘虏运往大同贩卖,中途逃命被萧燕燕、董芸还有韩德让救下,就跟他们来到了幽州城。” “老甘,听到没有,这么来的幽州自然是没有密令在身,”宁不缺当然不会听信孙延召的一家之言,其实他很早之前就买通了当时也在农庄里的守卫,而得到的消息也跟孙延召说的大差不差,可心中仍有一事不明,问道,“程兄弟,别怪我多嘴,我倒有一事相问,你既然是才入的夜枭,可昨日为何用王鹏来试探与我?难道程兄弟认识那厮?” 甘凤武插话道:“大哥,他知道王鹏?” 宁不缺一摆手,示意甘凤武不要打岔,听孙延召说完。 孙延召沉默了片刻,答道:“说起来,你们也知道王鹏当年是如何被逐出夜枭的吧。” 宁不缺皱紧了眉,看向甘凤武,要说王鹏的事,也算得上夜枭的秘辛,除了老夜枭外,外人根本无从知晓,那眼前的少年又是如何得知? 孙延召接着说道:“其实,我和王鹏是经横海军节度使张美举荐一同入的夜枭。” “不可能!”甘凤武双手握紧盘龙棍,说道,“纯粹是胡说八道,大哥,此人必是辽人的细作!” 宁不缺摇了摇头,“你错了,我相信他!” “大哥!”甘凤武喊道,“那厮当年犯了大错,怎能轻易回来。” “其实如此也就算对上了,我之前就想着这故人到底是谁!”宁不缺从怀中取出几封信,细细翻看,拿出其中的一封,展开来对甘凤武说道,“这是刘唐来的信,你看最后一句话!” “这可是密信……我。”甘凤武犹豫道。 “无妨,已无用了,能用这封信来证明程兄弟是咱们夜枭的人也值了。”宁不缺答道。 甘凤武只好接过信来,按宁不缺所说的,只见信的末尾写着一句话:“如今枭巢之内,有故人归来,待君凯旋之日,我等把酒言欢!” “难道?!”甘凤武惊讶道,“真是王鹏那厮!” 宁不缺笑道:“十有八九了,程兄弟,如今王鹏还在枭巢之中吗?” 孙延召木无表情并未回答,宁不缺和甘凤 第105章 天大的事 听闻王鹏已死,他们同时沉默下来。孙延召的心中回想起王鹏最后的呐喊,要不是他舍身相救,自己早就死了。 过了许久,宁不缺才叹息一声,“王鹏兄弟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只可惜今日无酒,等日后的大事成了,再烧纸祭他!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这所谓的“大事”,孙延召已经听宁不缺讲过一次,可至今还不知这大事到底是何,赶紧问道:“宁大哥,你昨天说过有一件天大的事,可这大事到底是什么?” 宁不缺与甘凤武对视了一眼,说道:“程兄弟,我看还要从长计议,这件大事此时还不能告诉你。” 孙延召不解道:“宁大哥可是有顾虑?” 宁不缺回道:“唉,不瞒兄弟,你虽也是夜枭,却是阴差阳错流落至此,你还年轻,没必要趟这浑水,真要是掺和进来可就没有退路了!这件天大的事,谁也不敢保证结果如何,能否全身而退。” 甘凤武也说道:“敢问程兄弟准备何时回大宋?” 孙延召答道:“本打算是明年春暖花开,与商队一同南下。” 甘凤武接着问道:“那可曾娶亲了?” “家中有一未过门的娘子。” “这就是了!你还没为你老程家留下半点的香火!”甘凤武说道,“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机会建功立业。这回还是交给我们吧。” 夜枭中的保密十分严格,既然人家不愿说,孙延召也就不打算问了,虽然心里好奇,还会琢磨着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时宁宁突然起身大喊道:“杀辽帝,乱辽国,复山河!杀辽帝,乱辽国,复山河!” 宁不缺闻言大惊,赶忙上去捂住宁宁的嘴,低声道:“可别胡说八道,快坐下!” 宁宁好像也知道自己错了,重新坐回木板上,巨大的身躯蜷成了一个大肉球。 甘凤武一拍大腿,抱怨道:“大哥,你这是百密一疏啊,这事怎么让宁宁知道了,他这张嘴没个把门的,以后出去乱说,岂不是坏了咱们的大事!” 宁不缺也十分懊悔,盯着宁宁看,目光闪烁不定,眼中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孙延召看他眼神不对,知其心中想什么,赶紧上前一步,拍了拍宁宁的肩膀,说道:“宁宁,这是你与我们的秘密知道吗?如果这个秘密让其他人知道了,你以后就再也吃不饱了!” 宁宁吓得抬起头,连连摆手道:“宁宁不要吃不饱,宁宁不要吃不饱。” 宁不缺赶紧接话道:“你可要记住了,再说一次,就没饭吃了。” “宁宁知道了。” 一旁的陈田也轻轻拍了拍宁宁的头。 孙延召见此,这才长舒一口气,向众人说道:“原来所谓天大的事就是这个?” 宁不缺点了点头:“既然说破,那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不错,半年前我们就已在筹备刺杀辽穆宗耶律璟。如若功成,咱大宋将趁着辽国内乱之际挥兵北上,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攻下太原灭了北汉,再把辽人赶出关外,如此就可天下太平!” 孙延召闻言,怔了片刻,刺杀耶律璟?辽国的皇帝?就凭在场的他们四人?这刺激程度恐怕不亚于荆轲刺秦王。 宁不缺好像看透了孙延召的想法,笑道:“只靠我们几人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朱将军此次请来了他的好友公孙离先生帮忙。” 公孙离?那岂不是留守府的教书先生公孙离?这么一说倒也对上了,当初在沧州清池城白虹阁中,他还以为公孙离是来杀自己的,可结果从头到尾都未出过手。原来是受了朱将军之托来辽国刺杀耶律璟吗。 宁不缺问道:“程兄弟可听说过山河剑公孙离的大名?” 孙延召摇摇头,在沧州时,也只听说其是甲等刺客,至于公孙离的大名更是今日才知道。 宁不缺接着说道:“也难怪兄弟不知,这公孙离行事作风极其低调。可别看如此,此人实力非同小可,要不是他极少出手,战绩不显,恐怕早已被认定是是特等的高手!” 孙延召惊讶道:“竟有这个本事?” 宁不缺说道:“这是自然,程兄弟可听说过白虹榜?” 这白虹榜孙延召自然是知晓的,可仍摇头装作不知。 宁不缺接着说道:“既然不知,你就当这白虹榜是个排名,分为特、甲、乙、丙、丁五等,公孙先生号称是特等之下最强的一人。” 孙延召也没想到,惊讶道:“他竟然这般厉害?” “厉害自然是厉害,要说公孙先生最广为人知的一场大战就是清风驿之战。遥想当年,咱们朱将军亲自下南唐于清风驿刺杀契丹国舅。国舅虽死,可南唐乃是百色馆的势力,不仅有十二花官,更有馆主和大长老坐镇,足有十四名甲等的高手,怎会轻易放将军离去。即便将军盖世无双,可人力终究有限又如何能杀出重围。好在城外有公孙先生接应,两人联手于河边大战百色馆十四名高手,此役之后大长老和五名花官战死。公孙先生更是亲手击毙同为甲等上的百色馆大长老,重伤了馆主,百色馆这才没了之前的锐气。” 百色馆的实力孙延召是知晓的,一个芙蓉花官便把他折腾的够呛,能击毙大长老,重伤馆主,那公孙离的实力可想而知了。 但他心中仍有所怀疑,说道:“辽国皇帝四周守卫森严,即便公孙先生再厉害恐怕也没什么好办法吧。” 宁不缺轻笑一声:“程兄弟还是年轻,如若辽国内部铁板一块,别说一个公孙先生,就是十个公孙先生齐至怕也是拿不下的。” 孙延召听罢,突然恍然大悟,联想到公孙离是萧思温请来的,不由得说道:“难道……是萧思温?!” 宁不缺点点头:“耶律璟无德,整日饮酒不问朝事,对人残忍滥刑滥杀,萧 第106章 百兽 孙延召早就听说辽国对正统皇位的观念与汉人不同。汉人的王朝一般都是父死子承,嫡长子享有优先继承权。可辽国却仍追循契丹旧俗:“可汗之位兄弟们轮流来做。”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立大辽国后,他的三个儿子长子东丹王耶律倍、次子太宗耶律德光和幼子耶律李胡这三支都有继承皇位的名分。自耶律阿保机死后,长子耶律倍与次子耶律德光这两支为了皇位几十年来争斗不休。自耶律阿保机宾天后短短四十年内,辽国已经整整换了三任皇帝。 可孙延召仍有一件事没想明白,辽国的皇位之争,就算耶律璟死了,可群臣支持的皇位继承人还是出自耶律阿保机的血脉,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做。既然是辽国的家务事,萧思温为何找到了公孙离和夜枭? 孙延召问道:“宁大哥,即便耶律璟暴虐无德,也应是辽人奋起反抗才是,何故轮到咱们夜枭强出头了?” 宁不缺叹息一声:“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想另立新帝,我们则想拿回燕云十六州,可这也是萧思温迫不得已才如此为之。你可听说过百兽?” 百兽?马戏团吗? 孙延召摇了摇头,他才来辽国不久,这里面的很多事他都不清楚。 宁不缺笑道:“即便你没听过百兽的名号,可实际上却早已见识过了,不是吗?” 突然,孙延召好像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说道:“难道你说的是于晓瑶?” 宁不缺笑着点头:“不错,于晓瑶和他弟弟于骁正是百兽的人,于晓瑶人称白狐,在百兽中排行七十,于骁人称赤狐,排名第八十二位。不过这二人算不上百兽的核心,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哥哥灵狐于庆才勉强混迹在百兽之中。说起这个于庆你可要小心了,此人在白虹榜上有甲等中的实力,同时在百兽中排名第十五位,如若他知晓于晓瑶和于骁是因你而死,定会来报仇的,此人诡计多端,手狠心毒,最是难对付,遇到了一定要想方设法远离。 灵狐于庆,孙延召把此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中。 宁不缺接着说道:“百兽是由耶律德光一创立,也只忠于耶律德光,原本也是帮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耶律德光死后,百兽自然只忠心于德光次子,也就是现在的穆宗耶律璟! 耶律璟不仅有辽国禁军皮室军,还有百兽的守护,萧思温实在找不到任何的办法,只得向外求助于我们。” 孙延召不解道:“这么说百兽只忠于次子耶律德光这一支,那长子耶律倍那一支这些年又如何能与之抗衡的。” 宁不缺回道:“总体而言耶律倍这一脉确实不够强势,辽国的上一任皇帝,也就是耶律倍的长子耶律阮在位不过四五年就被死于了火神淀叛乱。究其原因还是因他背后失去了能与百兽抗衡的一大助力。” “百兽如此强大,那又是谁能与之抗衡?”孙延召好奇道。 “你可听说过四方庭?”宁不缺问道。 四方庭!孙家的四方庭! 孙延召突然一阵心悸,想到了那名外冷内热的少女,长着一张扑克脸的张洛,也不知她有没有回到狼山,过的怎样了。可惜那把象征着庭主的四方短刀被他落在了双沟村里,只得等明年开春南下时再取回来。 只听宁不缺接着说道:“四方庭极其神秘,据说一直盘踞在宋、北汉、辽,三地之间,所在的位置极其隐秘,外人不得而知。据说在二三十年前,四方庭中高手众多,甚至有一名特等的高手,就只凭这一人就足以与百兽、百色馆等相提并论,后来也不知怎的,四方庭却也日渐凋零。耶律阮没了四方庭在背后支持,自然也就撑不住了,火神淀叛乱并非偶然,即便不在火神淀,将来的某一天也总会在某处发生。” 孙延召也点点头,说道:“正因百兽的强大,所以才需要公孙先生是吧?” 宁不缺回道:“没错,正是如此。” “有公孙先生,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不急,这自有萧思温和公孙先生安排,我等听从指令便是!”宁不缺皱着眉头,犹豫道,“虽然多一人,多一个帮手,可这事你再多考虑考虑。时间还很充裕,此事筹划起来没个一年半载恐怕不能成行。” …… 时间不早了,众人又聊了一会,这才各自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孙延召心里也在思考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参与进去?刺杀皇帝,与自杀无异。只要失败必死无疑,可即便真的成功了,自己恐怕也很难活下来。这确实是一条不归路。 而作为一名穿越人员,他深知后面的历史走向,自己要真的心念大宋,或许最该死的应是以后的辽国太后萧燕燕才是。 就像杨慎诗中云“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无论是宋也好,辽也罢,不过都是历史长河中的星星点点,一切又与自己何干? 自己辛辛苦苦走到现在,为的不就是回到汴京,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吗?就这么一腔热血参刺皇,岂不是与自己所想的背道而驰?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留守府的侧门。如今已是丑时,侧门早已关闭,哪会有人给他开门。 他左右见没人,向后退出几步,一个箭步,手脚并用翻过了墙头,蹑手蹑脚进了院子,回房间休息。 可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房瓦上的明月尽收眼底。 明月按照公孙离的命令来监视孙延召,可这一天下来就没见到孙延召的人,只好顶着寒风,冒着严寒在房上蹲守,这从白天蹲到了黑夜。几番想去换身厚些的衣衫再回来,可又总怕错过了什么,只得蜷着身子,冻得哆哆嗦嗦撑到了现在。 如今瞧见孙延召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拔出短剑上去结果了,也省的 第107章 酒话算不算数 董芸已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房门了,面对眼前的山珍海味,却提不起一点胃口。一旁的小丫鬟绿柳道:“姑娘,一天都没吃了,就吃上两口吧,我也好跟老爷交差,再这么下去老爷该急了。” “我不饿,没有胃口,你先出去吧,顺便帮我跟我爹圆个谎。”董芸无精打采地说道。 绿柳轻叹一声,她人微言轻,怎么劝也劝不动,最后没法子,也只能垂着头出门。 房里没了绿柳的唠叨,又静了下来。 董芸拄着脸颊,回想着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可无论她如何回想,也记不得怎么被人绑进的宅子,只模糊记得自己被人背了出去,背他人的后背很温暖。 待意识完全清醒时,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自家药铺的坐堂医正给自己号脉,爹爹正在一旁的焦急地等待着。 她也是后来才得知,自己是被程杰给救回来的。 董芸喃喃道:“是他救的自己。” 不知为何,每次一想起程杰,一颗心就怦怦直跳,莫名地想要见到他。 这几天里,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中只能容下一人,可正因如此,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心中原本韩德让的身影却逐渐被程杰所取代。 “我这是怎么了?”董芸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来人喊道:“芸儿,是爹啊,我可进来了。” 董芸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起身,道:“爹,我不舒服,您还是晚点再来吧。” “那我可跟萧家的姑娘说了。” 董芸一听是萧燕燕来了,心中一阵慌乱,赶忙问道:“燕燕姐是……一人来的吗?” “那个姓程的少年也来了,就是上回把你背出来的那小子,我还想着这回好好谢谢人家,请他在家里吃个便饭。” 董芸一听程杰也来了,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赶紧在铜镜前左右照了照,心里既是想见他,却又害怕见他。 到底该如何面对他? 董芸皱起了眉头说道:“爹,让他们在厅堂等我,马上就来。” 董如海听闻董芸终于愿意出来了,高兴道:“好,我这就跟他们说去。” 随后,董芸端坐在铜镜前仔细画眉,抹上薄薄的一层胭脂,上身换上淡黄色绣着折枝花纹的窄袖短袄,下身则是千褶百叠裙。换好之后急匆匆赶往厅堂。 此时董如海正与萧燕燕闲谈,谈及董芸,董如海自然也是没少述苦水。想让她帮着劝一劝。 孙延召还以为董芸当日惊吓过度所致,也赶忙安慰董如海,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哪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孙延召的话让人听着十分受用。 说起来,当日匆忙,董如海又忧心忡忡怕董芸受了什么委屈,一双眼睛全在董芸身上,也就没太在意救人的孙延召。今日得见,才发现此子样貌不凡,心生亲近之感。 这时董芸走进厅堂,萧燕燕起身过去拉住董芸的手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俩都平安无事,本该高兴才是,我听董伯伯说,怎么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出来。” 董芸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累了。” 孙延召笑道:“董芸,怎么看你瘦了。” 听到程杰的声音,她心跳的厉害,也不敢看他,只是低头回道:“天冷,胃口不太好。” 正所谓知女莫若父,董如海见董芸的神态,惊奇地看了一眼孙延召,赶紧说道:“好了,程贤侄,当日匆忙,没机会感谢你对芸儿的救命之恩,今日正好,我这个做父亲的来敬你两杯!” 孙延召赶紧推辞道:“使不得,伯父折煞小侄了,董芸当初也救过我的命,这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萧燕燕有心要孙延召留在幽州府,如今见董如海兴致这么高,也希望孙延召能多结识一些城里的大人物,好了结回双沟村的心思。 萧燕燕赶紧劝道:“董伯伯今日既然想喝两杯,你就不要扫了兴致。” 董芸也说道:“喝两杯又不碍事的。” 见萧燕燕和董芸都这么说,孙延召无法,只能点头。 董如海连忙吩咐下面人设宴款待。董家的厨子都是从东京汴梁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手艺上无可挑剔。 董如海热情的给他夹菜,弄得孙延召也有些不好意思,每道菜都吃过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喝酒,不得不说,董如海,人如其名,人有海量,尤其是喝酒的海量。 孙延召也是来者不拒,先是杯,后是碗,最后更是对着小坛子直接饮,喝的他眼神也有些迷离,神情有些恍惚。 董如海道:“贤侄,说到底咱们都是汉人,说不定还攀着点亲戚,你家是哪里的啊?” 孙延召答道:“沧州清池双沟村。” “清池我以前也去过,不过贤侄啊,你这口官话可不得了,倒是没有清池的口音了。” 孙延召突然改口用了沧州清池的口音,说道:“那有啥,我家祖籍是定州的,定州话也说的。” “来,贤侄,喝酒!”董如海笑道,然后两人又举起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萧燕燕倒是乐见其成,喝些酒又算得了什么。可董芸倒是有些担心道:“爹爹,程杰有些醉了。” 董如海笑道:“你怎么不关心你爹醉不醉的。真是女生外向。” 董芸闹了个大红脸,也劝不得了,闷着头再不言语。 只听董如海再问道:“贤侄啊,家中父母还健在否?” 孙延召赶紧答道:“父母去的早,家里只有我一人。” “那是否定下了亲事?” “我爹死前,倒是定下一桩亲事。” “既然有一桩亲事。贤侄,那我有话可就直说了,”董如海说道,“这父母定下的,按理说后辈理应遵循,可咱也不能愚孝。你虽流落自此,可从一无依无靠的小村 第108章 老父亲 这几日可给董芸的贴身丫鬟绿柳急的够呛,绿柳的年纪虽小,对情啊爱啊还处于朦胧期,但也看出自家姑娘喜欢上了一个人,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偶尔拿笔在纸上写下程杰二字,却又涂抹掉,再写,再抹掉,一张纸写满就揉成团扔在一旁。 绿柳自然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董如海,今日孙延召和萧燕燕登门拜访,自然也是他托人请来的。 董芸这次死里逃生。董如海也想通透了,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如自家姑娘的幸福,既然喜欢,他这个当父亲也想过过眼,要是瞧的上,就推一把,瞧不上,就想办法断了董芸的念想。可这才一接触,无论是程杰的谈吐、样貌、酒品,他都看上了。 虽然董如海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可其他人却没有准备,这莫名其妙的话惹得众人同时一怔。 孙延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装出醉酒的模样,假装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董芸俏脸红透了,慌乱起身,喊道:“爹,您在胡说些什么!” 一旁的萧燕燕也说道:“伯伯,您喝醉了吧。” “才喝多少,没有醉,但我这是酒后吐真言!”董如海大手一挥,“想我董某人拼搏大半辈子,赚的万贯家财,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待我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闺女了。经此一劫,我也看开了,只要闺女活得幸福就够了。程杰,我看你人不错,我这女儿也有心思,不如这样,你就到我们家得了!我董如海必待你如亲生儿子!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孙延召这回真懵了! 这董如海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总之是敢想敢说。孙延召原本喝多了就迷糊,听完之后脑袋好像大了几圈。可这酒后之言真能当真吗? 他本想向二女求助,让她们帮忙解围,可刚转过头去,却不料萧燕燕正气鼓鼓地望着自己。他更是不明所以,心说你不帮忙解围,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董芸,可两人目光才一接触,董芸就娇羞的闪了过去。 糟了! 以孙延召对女人的了解,董芸明显心里有鬼啊,而且方才眼神中怎么好像还有点小期待。 这……二女显然都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硬着头皮上。 董如海见孙延召半天不讲话,神情不善,问道:“怎么?我堂堂董如海的女儿配不上你不成?” 孙延召真后悔啊,怎么不早点装醉过去,也就没了此时的尴尬,面对董如海的质问,他只好回道:“董伯伯说笑,要说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董芸。” “莫欺少年穷,老夫看好你!只要你点头,从今日起就是我董家的人了!” 孙延召再一次懵逼了,听这话,这董如海玩真的? 要真有这等好事,一般人恨不得趁着酒醉把这事给办明白了。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一个村里的猎户娶得幽州府首富貌美如花的闺女,还不算一步登天?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天上掉元宝了,自己又该怎么拒绝?等等,听董如海的意思好像要入赘? 孙延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借着酒劲,猛拍桌子,喝道:“想我程杰顶天立地,即便时运不济,又怎能为了荣华富贵毁了父母定下的婚约入赘她家,这岂不是要我舍弃祖宗姓氏,断我程家香火!” 这一声巨响,再加上孙延召慷慨激昂的一番说辞,这才化被动为主动。 董如海一怔,旋即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入不入赘的,只要你点头就是我董如海的亲儿子,你愿姓程也随你,到时你与芸儿有了一儿半女,姓程姓董咱们商量着来便是,只要保证咱两家不断了香火不就得了!” 这富商巨贾做事就是懂得变通,如此到给孙延召整的有些为难了,人家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不答应,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可要是答应,那李清清又该怎么办? 见孙延召犹豫不决,董芸也实在坐不住了,眼中全是泪水,起身道:“你们净在这胡说八道!谁说要嫁人了!”说着转身一路小跑走了。 关键的人物走了一个,董如海的眼神清澈了片刻,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成,得嘞,咱就别撑着了,躺吧! 只见董如海突然一倒,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此时桌上仅剩下董芸和孙延召二人。 “你们男人说话真好听啊!”萧燕燕冷笑一声,“看来,我们都比不上一个你未过门的娘子!要不接过来幽州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娘子长了三头六臂不成!为了她,你宁愿回山里,也不愿留在幽州府!” 不等孙延召答话,她一脸的怒气,转身便走。 孙延召怎么觉得自己身处修罗场,他望着萧燕燕的背影,只得苦笑摇头,弓身又瞧了眼躺在地上的董如海,也不知他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这可真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都是圈套!他给自己重新满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去前院找府中的管事说明情况,待安排妥当,就先行告退。 管事的挠着头,还从没听说自家老爷喝醉过酒,董如海那可是海量,城里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今日怎么跑到桌底下去的。难道方才那少年的酒量竟比自家老爷还大? 他是一百个不相信,来到厅堂之中,就见董如海哪有半分的醉态,也不像少年所说到了桌底下,明明稳稳当当抿着小酒呢。 董如海见自家管事,挥了挥手,让其退下,自己夹上两口菜压压酒。他也觉得程杰这小伙子酒品不错,正所谓酒品既人品,人品定是不差。 只可惜!真是可惜啊!他长叹一声,此时倒也有些后悔了,被当面拒绝,自己和芸儿的面子怎么下得来啊。 他琢磨着,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但又一回想自家女儿见了程杰的神态,这还能有假 第109章 跟踪 此时,孙延召才渐渐回过味来,这就是一场董如海专门针对他的“伏击”。好在自己最终还是把持住了,没向董家的糖衣炮弹所屈服。 他跨过门槛,来到前院,这时身后传来了呼喊道:“小郎君请留步!” 孙延召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就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路小跑直奔他而来。 等到了近前,这名娇小玲珑的少女说道:“小郎君,我叫绿柳,是我家姑娘让我来送送小郎君。” “倒是谢谢她的好意,就这两步远,用不着送。”孙延召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大门说道。 绿柳笑道:“小郎君可别为难人家,既然姑娘吩咐了就得照办,既是两步,就送一送也无妨嘛。” 孙延召心道这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但客随主便,腿长在人家身上,愿意送就送吧。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前,门房赶紧上前开门。 孙延召回身说道:“既已送到,那还请留步吧!” “小郎君还请稍等,”只见绿柳从袖中取出一个红缎绣着黄鹂的香囊出来,道,“这是我家姑娘送予小郎君的,还请小郎君收下!” 孙延召瞧着香囊却没有接过,说道:“这黄鹂鸟绣的倒是活灵活现。” “这可是我家姑娘亲手绣的,工自然是好的。” “好确实是好,可我这粗人放在身上不小心弄坏了,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好手艺。”孙延召也不傻,自然知晓女子送香囊意味着什么,只好出言婉拒。 这一下绿柳可是为难了,急的眼泪都要下来,说道:“我家姑娘这些日吃不好睡不香,你要不收了香囊,这下去该怎么办啊。” 孙延召摇头道:“谢谢你家姑娘好意了!”说着转身就要走,可还没迈出一步,突然觉得大腿一沉,低头一瞧,差点给他气笑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成样子啊。 只见绿柳扒着他的大腿,坐在了地上,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孙延召。 董府门前出来这种事,自然少不了看热闹围观的。眼看着周围的人要向这边靠拢,孙延召赶紧低声道:“快起来说话!” “你不收了香囊,我就不起!永远都不起!”绿柳噘着嘴说道。 孙延召这回服了,瞧她这架势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被个小丫头当街抱大腿,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他稍作权衡,说道:“我先暂且收着,等着日后见到你家姑娘再还她便是!” 绿柳咧嘴一笑,赶紧把香囊递了过去,孙延召无奈地摇摇头,把香囊揣在了袖中。绿柳这才松开手脚,满意地点头起身。 孙延召可丢不起这个人,赶紧趁着人还未靠拢,离开了董府门前。 见人走远了,绿柳叉着腰,望着孙延召的背影小声说道:“收了还想退?没门!这我绿柳第一个不答应!” 孙延召走远了,才长吁一口气,心说这董府老的难缠,小的也不逞多让,从袖里取出香囊嗅了嗅,只觉一股说不上来的花香袭来。 他看着香囊叹息了一声,今日收了也不知日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选择。但这又不是电脑游戏可以使用SL大法,除非穿越时空,不然谁又能知道今日所做是对是错呢? 孙延召站在原地想了想,如今时辰还早,与其回去闲的无事,还不如在城中逛一会醒醒酒。他本想着找谁聊聊,可想了一圈,却是找不到真能说上话的。 如今张之白在城外,萧燕燕才不欢而散,至于夜枭他们……按宁不缺之前所讲的,除非有重要事项,不然绝不主动碰面,少作接触以减少暴露的风险。 这么看来,还真觉得有些寂寞。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专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见前面有个打把势卖艺的,也围上去看看。 不外乎是些看着惊险刺激的腥活,什么枪尖刺喉、油锤灌顶、口吐钢珠,头断石板、隔空击物、胸口碎大石这样的,视觉上甚是骇人,惹得围观的人连连叫好。 待一套流程走完,卖艺的拿着个破碗,绕场走了一圈,讨个赏钱,虽然大多数都是捧个人场,凑个热闹,可也有出手阔绰的,惹得卖艺的连连感谢。 孙延召也随手扔了两个铜钱,准备去他处看看,刚转身想走,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好像有人正盯着自己,要说这种感觉从他在董府出来就一直存在。 他左右望了望,四周都是看热闹的路人,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可他记得鲁文山曾说过,有时候感觉要比眼睛看到的更加真实准确。 他也某种程度认同这种说法,这就是一种动物本能,比如你的背后虽然没长眼睛,可却能感受到身后人的视线,据说这是人类的第六感。 可如果感觉没有错,那又是谁会盯着自己?刘家? 总之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心里本就烦着呢,借着酒劲,倒也想瞧瞧对方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孙延召想起附近有一道拱桥,那拱桥连接二仙河的两岸,此时过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拱桥有个好处,当人走过去后,身后人的视线会被凸起的桥面所阻挡。在短时间内丢失跟踪目标。 他假装什么也不知,慢慢悠悠来到桥边,才刚上桥,趁着身后之人没反应过来,突然加快了脚步走过拱桥,然后在另一侧的桥边,身形一转藏到了桥洞下的河边。 这河水有大概两丈宽(六到七米),他轻轻一跃扒住了桥边凸起的边缘,两手交替很快又回到了河对面。 他小心翼翼地藏到桥边的围栏处,果见一穿着青衣,带着斗笠的人正在桥的最高凸起处四处张望。这人显然为跟丢了目标懊恼,连跺了两下脚这才转身离去。 不必说,这就是跟踪自己的人,孙延召心里想着,耐心在墙角等待着跟踪者离开。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要 第110章 你是女 孙延召的跟踪手段虽说不上多高超,却也曾在枭巢中认真学习过,比起一般人还是要强上不少。 而且这些追踪手段,是经过了夜枭们多年的实践和反复更改,完全可以适应大部分的场景。 其中有几个要领,比如:跟踪时不要孤立于人群之外,要融入人群之中,这样既不会显得突兀,也可以用人群来做掩体。 还有跟踪时要表现得自然,好像若无其事,尤其不要盯着人看,看腿看脚或者时不时地瞥上一眼也就足够。时刻注意对方的脚步变化,来判断对方后续要走的方向。 同时为了防止跟丢,目标转弯时要快步跟上,转弯前一定要往反方向跨步观察,防止对方的埋伏。 之前孙延召能够发觉有人在背后跟踪,就是因为对方长时间盯着看才被察觉出了异样。 从二仙河开始,孙延召就跟在这人身后,来到了幽州府最繁华的凤阳大街上,这条街足有二十步宽,几百步远。街的最北面就是内城康定门,南面则连着外城南宁门。 此时的凤阳大街上人头攒动,许是快到了饭点,街上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大街两侧的铺席不仅没有关门打烊,反而张灯结彩。各大酒楼的合欢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店小二忙里忙外没有闲时,不停向楼里吆喝着。酒菜的香气与胭脂味混合在了一起,这个组合确实十分诱人。 孙延召走在大街的西侧,注视着大街东侧穿着青衣道袍,头戴斗笠的那人。只要那人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那人往前走,他也跟着往前走。反正始终隔着一条街的安全距离,既可以安心观察,也不担心会被发现。 说来这人也奇怪,好像才过了一会就把方才跟丢了的事给忘记了,就这么愉快地逛起街来。沿街铺席少有不进的,一路走走停停,进去逛上一圈,却只看不买,许是囊中羞涩也说不准。 在凤阳大街上逛了快大半个时辰,却也只走了不到百步远,要不是对自己的跟踪手段很自信,还真以为此人大智若愚,发现了自己在故意磨时间。 好在逛街终于结束了,只见此人进了一间糕点店,不大一会工夫,手里提着几个纸包,兴致满满地走了出来,然后在下个十字路口,向东拐出了凤阳大街,走进了一条巷子里去。 才刚出了繁华的凤阳大街,路上的行人瞬间就少了。没了行人,孙延召也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对方察觉。 等对方拐进巷子,他才悄悄来到巷子口,看了一眼墙上的标识,上面写着“铜铃巷”三个字。 “铜铃巷?”孙延召总觉得铜铃巷听的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哪里呢?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此时,巷子里空荡荡的,索性也就没跟进去,眼看着那人拐进了一家院子里。他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确认周边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慢慢悠悠进了巷子。 这巷子不长,大概也就十来户的人家。 他边走边观察,巷子里的每家宅子起码也是两进或三进的,虽说不上多富庶,但按现代的标准绝对称得上是中产阶级的小康之家。 他也没时间瞎逛,径直来到那间宅子门前,方才那人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左右看了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他轻轻推了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显然在里面被锁了,如此也只能用老办法了,侧过头去,此时巷子里一个人都没的。 只见孙延召一个箭步扒上墙沿,撑起身体,翻了进去,一套动作干净利落。 他的脚一着地,就已到了前院,院里青石地砖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可有感觉过于干净了,院子里毫无生活的气息。 他穿过左手边的游廊,眼前屋子是一间厨房。他走进去,见厨房一侧摆着灶台,架子上没有碗筷,角落没有柴火,四周左右同样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食物,就连灶台上的大锅也没有丁点使用痕迹,看来这间宅子也并非是居家过日子用的。 随后他又穿过游廊,回到了前院,跨过门槛,进了内院。 内院是宅子主人日常起居之所,分为正房和东西厢房,他扫了一眼,也不知方才那人到底进了哪间厢房,要一间一间的进去找还真……自从上回进了房间看见人彘,要说没有心理阴影那是骗人的。如今对进入未知的房间实在有些抗拒。 此时太阳即将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当他犹豫不决时,突然东厢房亮起了灯,一道人影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在窗上。 他冷笑一声,心道这倒是省的我去找,既然如此倒要看看你是何许人也。他借着酒劲,悄悄来到厢房的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心中猜测对方十有八九正在洗漱。 他就要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直冲进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想罢,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一推房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跨步冲了进去,而就在此时,烛光之下一人身上未着寸缕,正用清水冲洗身体,孙延召的推门声也吓了此人一跳。 “啊!” 两人同时惊呼,就这么面面相觑。就在这时,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好像停止了,两人眼中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谁能想到跟踪自己,眼前未着寸缕的人正是公孙离的小书童明月,且这个明月还是个……女儿身。 明月同时也没想到孙延召会这么突然的出现,然后又想起自己光着身子,脑袋嗡的一下子。 只听孙延召开口道:“明月,你是女……” 话音还未落,只见明月浑身上下涨的通红,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瞬间迸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意。 孙延召一看不妙,尬笑一声,说道:“打扰了,我走错了!”转身就想离开。 可身后的明月快如闪电,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孙延 第111章 解开误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延召的耳边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 “师父!此人偷进我的屋子,欲对徒儿图谋不轨,依徒儿看他即便不是辽国的细作,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我结果了他,一了百了,也省去不少的事端。” “明月,稍安勿躁。为师早就告诉过你,不可轻易动杀念。是非曲折为师也要听他亲口讲述。” “师父,您的意思,他醒了?在这装昏!” 公孙离笑着点头。 “让你装!” 话音刚落,孙延召就觉得肋骨传来剧痛,疼的他弓着身子捂着痛处大口的喘气。虽然他也知道昏迷和醒了的呼吸节奏肯定是不一样的,可却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苏醒,公孙离就能听出区别来。 过了一会,疼痛稍减,孙延召抬头苦笑道:“明月,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明月如今已重新穿上青色道袍,头绑方巾,又做回了清秀小书童,可仍是一脸怒容。看向孙延召的目光颇为不善。 要说明月肤白如雪,如今细看这眉眼,越看越觉得是个美人胚子,可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个女儿身为何要装成一名小书童。明月被孙延召盯着看,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浑身上下都极不舒服,手中短剑再也按捺不住。 只听“苍啷”一声响。短剑出鞘,径直刺向了孙延召的双目。 “不可!”公孙离喝道,一只手做剑指状,指尖快如闪电,轻敲短剑的剑脊处。只听得一声脆响,明月手中短剑竟然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孙延召见这一手极其的精妙,不过在公孙离的手中却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再不听话,趁早回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徒弟!”公孙离怒道。 “是,师父,徒儿不敢了。”明月像是被浇灭的火苗,低下头再不敢放肆。 随后公孙离问孙延召:“你夜闯老夫的宅子意欲为何?” 孙延召强撑着起身道:“公孙先生,这都是误会。明月一直在背后跟踪我,被我察觉,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谁,这才偷偷进了宅子。可哪曾想到竟是您的院子。” 公孙离狠狠瞪了明月一眼,想不到竟是被人跟着回来的,还好自己刚好回来,不然眼前这少年岂不是白死了。 明月赶紧说道:“师父,别听他胡说,您瞧他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是辽国的细作。可不能就这么放他回去,万一咱们的秘密……” “住嘴!”公孙离脸色铁青,赶忙制止明月再说下去,可那件大事事关天下苍生,万万人的生死……不得不慎之又慎。 孙延召见公孙离一脸犹豫,也怕这师徒二人痛下杀手,赶忙说道:“明月,就算我见了你的身子,也不用这样害我!” “这是真的吗?”公孙离转身问道。 “师父,您别听他胡说,当时徒儿正在擦洗,他就冲了进来也就只见了一眼!”明月眼圈渐渐红了,“可师父您得给徒儿主持公道,我一女儿家,还哪有脸……” 此时公孙离看向孙延召的目光也有些不善:“程杰,你说老夫该如何相信你,老夫此行幽州,是要做一件大事,做好了利济苍生,可要是失败了,会死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如用你一条命换取天下万万人的幸福,老夫没得选择。” 一听这话,孙延召就觉得不妙,赶紧说道:“公孙先生且慢,咱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公孙离不解道,“什么意思?” “我是夜枭!”孙延召赶紧答道。 “夜枭?”公孙离的脸色明显变了,怒道,“程杰,你莫非在耍老夫不成!幽州城中的几位夜枭,我早已见过。看来你确实知道了那件事,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孙延召赶紧解释:“公孙先生,我真的是夜枭,不信,你去问宁不缺。” “宁不缺?”公孙离皱着眉。 孙延召突然明白了,都是夜枭的熟悉把戏,见面不报真名,只说代号,这回又该如何解释。 这时一旁的明月上来补刀:“师父,此人既然知晓夜枭,却来路不明,早早混入了留守府,我看绝非善类。” “可如果他确实是夜枭,那一切也就都解释得通,”公孙离对孙延召说道,“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孙延召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只好说道:“公孙先生,你去找夜枭问一问就知道了。” 明月见公孙离犹豫不决,说道:“师父依徒儿看,此人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您要是下不了手,这就交给徒儿。” 公孙离想了想:“你在这看守他,我一会就回来。” 孙延召长舒口气,可突然捕捉到明月嘴角轻蔑一笑,心中暗叫不好,万一明月以自己要逃跑为由痛下下手又该怎么办?到时候即便公孙离确认自己是夜枭,可人都死了,又能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孙离离开这间屋子。 他赶紧高声喊道:“公孙先生稍等,我是独腿地仙!咱们在清池城见过面啊,白虹阁里,咱们还坐在一起喝过茶。” 公孙离一怔,停在了原地,上前抓住孙延召的手仔细看了看,说道:“还真是你!想不到你还活着。” “托前辈的福,侥幸活了下来。”孙延召讪笑道。 公孙离说道:“明月,上前松绑,这也算我的一位小友。” “师父,可莫被此人骗了。”明月犹豫道。 公孙离上前主动把孙延召身上的绳子解开,又请到了桌上,说道:“当日一别已有数月,我知那柳芙蓉还活着,还以为小兄弟凶多吉少,却不料想,今日再次相见。” “说起来也是死里逃生,”孙延召就把怎么去的夜枭,柳芙蓉是如何混入其中,自己又是如何打败柳芙蓉死里逃生,最后沦落到幽州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听得公孙离连连惊叹。 “想不到竟如此坎坷,不过 第112章 拜师 明月虽惊讶于孙延召能击杀白虹榜甲等下的高手,可却认为不过是取巧侥幸罢了。心中仍对公孙离的话不屑一顾,只因自家祖宗靠的就是正面硬刚才能名留千古。 但她口中仍说道:“师父说的是。” 公孙离说道:“程杰,咱们再见也是缘分,可即便是旧识,但此事事关许多人的生死,稍有不慎,轻则千百人头落地,重则兵祸连连,祸及万千百姓,老夫不得不慎重。” 孙延召答道:“先生说的是,但我说的都是实话,经得起查验。” “好!既如此,明月,你就走一趟,去约定的地方,点起篝火,召唤夜枭,速速查证清楚回来禀报。”公孙离说道。 “是!”明月领命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眼孙延召。 此时,房中只剩下孙延召和公孙离二人。 孙延召觉得公孙离是有话要说。 公孙离笑道:“你可想好了?” “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孙延召不解道。 “明月这孩子性子刚烈,做事不计后果,”公孙离道,“今日之事,我怕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孙延召闻言浑身一紧,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因为见了身子,就让我娶她为妻吧,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 他苦着脸,赶紧回道:“先生,当时真是意外,等明月回来,我定要向她当面赔礼道歉,日后我敢保证是绝不会说出去的。我但凡透露一个字,就让我不得好死!” 公孙离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不是我不信你,人这一撇一捺最是难琢磨,即便不是故意瞧见,可我徒弟的名声终归还是毁了。即便你真能保守住秘密,不泄露出去,可依她的性子恐怕这一生也难以释怀。我这徒弟,虽还年幼,可剑法却已登堂入室,你要没有奇遇,再过几年,万难匹敌。老夫若还活着,或许能帮你挡上一挡,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可时间长了,老夫年岁上来,动弹不得,她没了阻碍,说不定会追杀于你,到时你又该如何自保?你琢磨琢磨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这番话算是说到孙延召的心坎里,万一哪一天公孙离真管不住了,确实不得不防啊,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可公孙离既然开口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倒不如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孙延召说道:“先生的话真是醒世警言。但先生既然开口,必有解决之道,还请先生告知,程杰感激不尽。” 公孙离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解决之道不敢说,但确有一个主意,程杰,你何不拜我为师!” 孙延召闻言一怔。 只听公孙离接着说道:“此有几点好处,拜师之后,你与明月就是同门,她是师姐,你是师弟。明月身世坎坷,本是世家之女,家中却无她容身之地,孤苦伶仃无人接纳,老夫瞧她可怜这才破例收个女娃为徒。既成了同门,也就是亲人,同门之间的无心之失,日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要你不做欺师灭祖之事,她这个做师姐的绝不会怎样。” “二来,你拜老夫为师,老夫这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你,只要你肯学,多年之后,她也难在你手上讨得半点便宜。怎样?只要你点头。” 记得在宁不缺的口中,公孙离可是传说中的甲等上,白虹榜上特等之下的第一人,这等天赐良机,可遇不可求。 正当孙延召沉吟思考之际,公孙离还以为他不愿,问道:“程杰,你已有了师父不成?” 孙延召赶紧答道:“先生,我并没有拜过师父,可我的身份,怕日后给你添麻烦。” 公孙离哈哈大笑:“什么麻烦,你说与我听听。” 孙延召这才说道:“说起来,我的本名并不叫程杰,程杰只是我的一个代号,我姓孙,叫孙延召,我爹是之前的定州节度使孙行友,一年前,我家牵扯到了妖人张龙儿的刺皇案,才被流配至沧州,当时白虹阁上有人悬赏我的人头,我迫不得已这才杀了那些刺客,而后有节度使张美保荐,这才入了夜枭有了后面的事。” “孙行友,”公孙离沉声道,“原来你是定州孙氏的后代。” 孙延召闻言,赶紧问道:“先生难道认识我爹?” 公孙离并未作答,而是在心里轻叹一声,感叹天道轮回屡试不爽。想当初四方庭庭主孙方谏和日后来刺杀赵匡胤的张龙儿都伤于自己的剑下,而后又听闻四方庭没了庭主和大长老也就散了,哪成想如今收徒却收到了孙家的独苗。 “先生?”孙延召轻唤了一声,“先生怎么了?” “哦,只是听说过,却并不相识。”公孙离回过神来,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孙延召心中大喜,对他而言,拜公孙离为师,无论怎么看都利大于弊,他也不再迟疑,倒身便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公孙离轻轻拍了拍孙延召的肩膀,说道:“你既拜了师,也该让你知晓咱们是何门何派,说起来,我们这一脉自古传承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自称墨门,我们墨门收徒历来是一脉单传,所以人丁单薄,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人。如今我就破例收你为徒。” “是!”孙延召见公孙离久久不说话,问道,“师父,这就完了?” 公孙离苦笑道:“你还要如何?为师一生所得金银早已散尽,如今身无分文,可没银子给你。” 孙延召闻言哭笑不得:“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咱们墨门没有门规什么的吗?” “额,说起门规……”公孙离回道,“咱们墨门虽传承于墨家,可千百年来一脉单传,学成之日,来去自由,过的逍遥自在,早些的繁文缛节早就弃之不顾。像我的师父隐居山林,从未下过山,更从未说过什么门规。咱们这一脉选徒全凭师父的眼力心情,在我看来,你将来绝 第113章 墨羽剑诀 听罢公孙离的解释,孙延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千百年来的墨家思想在墨门中早已不复存在,直白的讲,墨门只是墨家某种技艺的传承。如今经历千百年也没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想想倒也是乐得自在。 两人又聊了一会,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公孙离起身说道:“明月回来了。” 孙延召先行一步,赶紧上前开门,果见带着斗笠的明月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公孙离问道:“明月,结果如何?” 明月摘下斗笠挂在墙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情不愿,答道:“问清了,他的确是夜枭,他口中的宁不缺就是船老大。” 公孙离哈哈大笑:“是就好,是就好啊。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明月急道:“他是他,我和师父是我和师父,谁跟他是一家人。” 公孙离连连摇头,“怎么不是一家人呢,明月,方才为师已经收了程杰为徒,你年纪虽比他小,但入门早,以后你就是师姐,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了。你们要互相照顾,共同把咱们墨门发扬光大,这样为师才能放心啊。” “师父,这怎么行!”明月急道,“您之前不是说过,咱们墨门向来都是一脉单传,怎么能收他为徒,难道师父也觉得我是个女儿身,不配做一门之主吗?” 公孙离一脸真诚地说道:“明月,当年我既然收你为徒,还把你带在身边,就从没想过这些。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千百年来的规矩总归要改一改了,咱们此行艰险,实不知结果如何,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咱们这一支岂不是断了传承,墨门老祖们泉下有知定会怪我公孙离的。” 唉,收徒可不是儿戏,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既然已经定了,明月也不能改变。 她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师父收徒,徒儿也只能支持师父的决定,既如此,徒儿也要帮师父分忧,那日后传授咱们墨门入门剑诀墨羽剑诀,也就不需师父亲自上手了,不如就由徒儿来如何?” “这……”公孙离实在有些犹豫,只因明月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墨雨剑诀乃是墨门入门剑诀总诀,虽没有特定的招式,却是墨门最高深剑诀巨子剑诀的基础,这基础要是打不牢靠,日后万难在剑术上有所成就。 墨雨剑诀总决,并无定式,前半剑诀讲究克制之道,需在对方出招之后,瞬间采取正确的克制之法。后半剑诀则需领悟料敌先机,在对手还未出招之前,就采取相应的手段。先不说料敌先机,就是克制之道也需要师父大量的喂招,对练,在实战中积累经验,直到无论对手如何出招都能反手克制,甚至做到做到料敌先机,提前出手。 师徒两人在用木剑对练喂招之时,要一招一式进行拆解教授克制之法,要是教授之人下手不留情,那被教之人恐怕少不了挨上几顿毒打。当然,做师父的自然狠不下心去痛殴一脉单传的宝贝徒弟,可要是换成了明月,那就大大的不一样。 公孙离心里明白,明月显然是要用教授之便来进行打击报复。 而一旁的孙延召虽不知其中缘由,可从人性的角度上也不相信明月会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好心,这就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赶紧说道:“师父,师姐,你们先忙你们的,我不着急。摸鱼剑诀等都闲下来再练也不迟。” 公孙离回道:“不行,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耽搁下去剑术难以大成,这墨羽剑诀需要几年时间来沉淀。就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来这宅子里与你师姐对练。正好为师要出城两三日。这几日里,你可要好好练剑啊。” 孙延召露出苦瓜脸,心说练就练,不就是一个摸鱼剑诀嘛,我摸起鱼来那可是嘎嘎猛。可当他第二天来到宅子与明月对练时,这才知道摸鱼是不可能摸鱼了,要是不认真起来,这辈子还能不能摸鱼都要两说。 此时两把木剑在后院之中激烈交锋,已交战了数个回合。 孙延召被憋的难受,只因明月不许他进攻,只许他先守而后反攻,以此来磨练寻找破绽的克敌之道。 如此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倒是给我思考的时间啊! 孙延召用剑格挡住明月极快刺击,还没想到该如何反击,明月的下一剑已经到了,剑刃贴着孙延召手中木剑的剑脊滑向握剑的手,在接触剑格护手的一刹那突然向外翻转一圈,径直砍向了握剑的手指。 好家伙,这木剑虽没有剑刃,可斩在手指上,还不得把骨头打断。孙延召狼狈一抬手臂,用戴着皮甲护臂的小臂硬挨了这一木剑。 木剑的劲力直钻到骨头里,疼得他手中木剑掉落在地,捂着小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钻心的疼,还好自己躲的快,要不大拇指的骨头必断无疑。如若不是在来之前做了准备,手臂身上都穿上了一层硬皮甲,怕早已躺在了地上起不来了。可即便如此,浑身上下仍挨了五六剑,每一剑都是钻心的疼。 下手真黑啊,妥妥打击报复。 “你起来!继续!”明月说道。 孙延召赖在地上不起来,说道:“你让我歇会,给我讲讲你刚才用的什么招,师父让咱俩对练,你也不能一句不讲,只管揍我不是!这不合理。” “着什么急,这才第一天,先试试你的水平。”这说白了就是明月还没消气呢,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孙延召说道,“我说小师弟,你这剑都握不明白,没用过剑吗?” 这问的孙延召有点心虚了,想一想自己还确实没正经用过剑,只好诚实地摇了摇头。 “唉,原来什么都不会,那你用过什么兵器?”明月问道。 “长枪和匕首。家传的长枪,我平时喜欢用匕首。”孙延召答道。 明月有些不屑地说道:“一长一短,也算 第114章 毒打 听明月这么说,孙延召笑道:“哪有人一出生就开始握剑的,那小手能握住嘛。” 可他瞧明月不苟言笑的样子,也有些犯嘀咕,难道真有父母从出生开始就让婴儿握剑了?不过要真的这样也说的通了,难怪明月小小年纪剑术如此了得。 心中不由得感叹,年纪轻的时候学什么都快,就像现代的一些体育竞技项目,大多都是有童子功的人才能站上职业的最高舞台。 明月回道:“你不信就算了,癞皮狗你躺够了没,躺够了就起来继续打。” 孙延召赶紧双手捂着肚子,发出“哎呦哎呦”的呻吟声,同时回道:“没躺够啊,我这浑身上下还疼着呢。” 明月见其耍无赖,脸沉了下来:“你身上穿着皮甲,木剑砍上去能疼到哪里,快起来。你要是不起,那你就在地上挨打吧。” 孙延召心说这小娘皮说得出做得到,下手没轻没重的,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忍痛举起木剑迎敌。 “接招!”明月轻呵一声,提剑上前当头直劈。 孙延召见状赶紧侧身躲闪,这一招直劈他已见过一次,如果自己侧身躲闪,对方剑锋一转,紧接着就会连一招横削大腿。 他之前就曾吃过大亏,大腿挨一下痛到了骨子里,要不是大腿上肉多,骨头都要被砸裂喽。 这回他学聪明了,同样是侧身闪开,这回脚下不退反进,一步上前,手中木剑直刺明月胸口。 明月轻笑一声,同样不退反进,竟迎着剑尖向前,同时手中的木剑突然一立,冲着孙延召直刺的木剑猛地一拍,两剑剑脊撞上了剑脊。 “啪”的一声,孙延召手中剑连着身体竟被带的一歪,刚恢复身形,再一看明月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心中暗叫糟了,突觉屁股传来剧痛,身体向前径直趴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 此时他的耳中传来了明月咯咯的笑声,可屁股就好像被护士打了两针,疼的一点知觉都没了,不用看,两个屁股肯定一片黑紫。 “怎么样舒服吗?”明月笑道,“要不要我再给你来上一脚。” 孙延召心里这个憋气啊,问道:“你这又是什么剑?” 明月笑道:“木剑喽!” 孙延召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揉了揉屁股,喊道:“再来!” ………… “再来!” ……… “再来!” …… “再~” … 两人就这么打到天黑,打到最后孙延召都要站不稳了,最后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明月揍了孙延召一天,许是消了气吧,打到后来渐渐露出了笑容,剑招也没最开始那么狠辣,没有专挑肉少,没皮甲的地方砍,而是收力点到为止。 可即便如此,孙延召还是被打的遍体鳞伤,且到了最后,与明月交手的回合也越来越少。起初时,偶尔还能打上十来个回合,打到最后却连五招也走不过去了。 孙延召躺在地上说道:“我怎么觉得今天就挨揍了,什么也没学会!” 明月俯视着孙延召回道:“是你的基础太差,连剑都握不住,怎么打?明儿起先练两个时辰的基础剑式咱们再对练!” “我走不动了,”孙延召指着空着的西厢房道,“那屋没人,我就过去凑合一晚算了。” “不行!”明月愠怒道,“赶紧回去,不然咱们就挑灯夜战,一直练到明天早上。” “别……别,我走还不行嘛。”孙延召也不是抖M,一听到还要挨揍,摇摇晃晃地起身,赶紧向大门外走去。 这回去的路上都在思考墨羽剑诀到底是什么。 墨雨剑诀以守代攻,所用的剑式无非就是劈刺点崩等基本剑招,说是剑诀,其实更多是一种对敌的思维方式,先做到可以见招拆招寻找弱点,再领悟如何料敌先机,就跟下棋一般,步步领先。当把这些都搞明白了,墨羽剑诀也就算是成了。 但其实细想想,墨羽剑诀也不算什么十分深奥的剑诀,寻找弱点的克敌之道,很多高手都可以做到。甚至有些天赋极高的人天生就进入了这层境界。 但料敌先机这一层,即便是使剑的高手之中,真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了,有些人一辈子都卡在了这一层万难突破。对于很多剑客来说,到达料敌先机这一层,也就是其剑法的终点了。 可墨门之中,墨羽剑诀不过是墨门的基础总诀,而领悟料敌先机,其不过只墨门剑诀的入门。如若领悟不到,那后面的巨子剑诀也就没有练的必要了。 孙延召回到房中,脱下全身的衣衫和皮甲,看着自己身上一条条青紫的伤痕,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能从柳芙蓉手下活命运气是有多好。如若不是自己的脚程还算了得,真要硬抗怕早就死在了柳芙蓉的剑下。 随后的几天里,孙延召每日早早过去,在宅子里先练上一两个时辰的基本功,然后再与明月对练(挨打)。 明月一如既往,仍是不做拆解,只是不停地喂招,从早打到晚上,要不是孙延召体力充沛,身体强壮,换做一般人早就撑不住了。 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经过这几天的历练,孙延召也确实大有长进,对练时渐渐也没那么狼狈了,一招一式极有章法,对敌的经验也越来越足,如今偶尔也能与明月斗上三四十个回合不落下风。 可每每孙延召得意之际,明月只对此报以冷笑,陡然间加快了出剑的速度,转瞬就将其击倒。 这几天折腾下来,孙延召也渐渐悟出了一些道理,只想着见招拆招,用克敌制胜之法打败明月几乎是不可能的,有好几次他看出自己的剑招就好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中一般,自己才刚出剑,明月的剑就好像在那里等着自己。 这应该就是料敌先机的境界,对目前的自己而言,这就是纯纯的降维 第115章 公孙离归来 一想到能报这几天挨打的仇,孙延召也精神了,好像忘记了一整日的疲劳,起身下床点燃油灯,借着灯光,心中假象着身前有一个明月正与自己过招,赶紧用手比划了起来,同时脚下前后左右快速移动着。 但明日成与不成,孙延召的心里也没底。可无论如何,也要为之努力一次,至于结果,明天打了不就知道了。 想象中对练就好像是两人下棋一般,得提前把每一种可能都要考虑进去,直到算到万无一失为止,而后他又按照心中所想演练了几十遍,确保到时自己能够快速的做出反应。以免出现脑子会了,手不会问题。 练熟之后,才算是心里有了底气,然后重新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第二天比试时的精神饱满,胜负往往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任何细小的因素都会影响比试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孙延召的脸上,起初脸上还是暖烘烘的,后来觉得有些发烫,这才揉了揉脸睁开了双眼。起身用木盆里的冷水激面,冷水下去困意顿时全失,感到精神了许多。 他绑好头发,换好了衣衫,推门而出。 此时萧府管家萧同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凳前饮茶,见孙延召出来说道:“这些日你早出晚归都去做些什么?” “同伯早!”孙延召答道,“也没做什么,这些日天气还好,就四处逛逛,顺便结交了一些朋友。” 同伯点头,说道:“我年纪大了,睡不深,你晚上也早点睡,昨晚听你房里兵兵乓乓的折腾到三更天,交朋友是好事,可不能带回府里来。” 孙延召这才知道昨晚动静太大了让隔壁房的同伯听到了,赶忙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同伯休息了,放心,我不会带外人来府里的。” “嗯,你知道就好,”同伯说道,“这几天,三姑娘每日都来找你,你走的太早都没碰上,有时间,你是不是过去走一趟,看看三姑娘去。” “好的同伯,我知道了。”孙延召这才想起,自那日董府不欢而散后还没再见过萧燕燕,她能主动来找自己,看来她的气也消了吧。想了想,准备等这两天忙好了,浑身没那么疼了再过去找她。 想罢,他出了留守府侧门,一路来到铜铃巷的宅子前。 此时宅子的大门微敞,孙延召轻车熟路,径直推门而入。 前院之中,明月正拿着一把用枯枝编成扫把打扫青石地面,抬头见孙延召来了,说道:“来了啊,今儿还挺早,你先去后院练基本式,我一会就过来对练拆招,对了,师父昨夜回来了,前几日的事你可不许乱说。” 孙延召听明月话中带着点威胁的口吻,心中当然清楚,她是怕师父知道她假公济私,借着练剑之名打击报复,笑道:“当然不会乱说,我照实说不就行了。” “你敢!我看你是不把师姐的话当回事,”同时明月面露担忧之色,道,“实话告诉你,我昨晚见师父回来脸色不太好,或许是受了伤,咱俩的事就别劳烦他老人家了,而且,你别忘了,后面还要我来喂招。” “师父受伤了?”孙延召急道,“他没事吧?” 明月回道:“放心吧,师父怎么会有事,你倒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孙延召听明月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有什么大事,这才放下心来,进了院子里,在一旁的架子上取出木剑在院子里练习各基础剑式。 练到一半,公孙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坐在院子中的一把木椅上,看着孙延召练习。 孙延召也想停下打招呼,可公孙离却用手势示意他继续练下去。他只好更认真的练了起来。 要说孙延召还是有一定兵器基础的,小时候练长枪,刺击做的几乎无可挑剔,公孙离在一旁看的也是连连点头。劈砍削也曾在夜枭营中认真练过刀法,练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一个多时辰,孙延召认真练剑,明月前院打扫不停。公孙离则是坐在椅子上看了孙延召整整一个时辰,见到满意之处就轻轻点头。 孙延召一整套基础剑式练好了,水缸里舀起一勺水,灌了一大口,然后说道:“师父早。” 公孙离笑道:“练的不错,这几天怎么样,你师姐没做什么吧?” 孙延召面露苦笑,却也干不出到老师那里告状的事,说道:“那没有,师姐这几天为了教我,也是耗费了心血,累坏了。” 公孙离朗声大笑,“她才十四五岁,这个年纪能累到哪里去。你们这几天除了基础剑式外,还练了些什么?” “基本都是对练,从早到晚不停,确实累坏了。”孙延召答道。 正好这时,明月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见公孙离孙延召二人正在交谈,也有些心虚,怕孙延召把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给师父讲述一通。 明月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小声道:“师父,您好点了吗?” “一点小伤,不值一提,”公孙离笑道,“明月啊,刚和你师弟还提起了你。” “是吗,”明月说道,“师父,我可是认真教了的。” 公孙离笑道:“谁说你没认真啊,你师弟说你从早带他到晚,不错。” 明月这才明白,孙延召并没有告状,赶紧夸赞道:“师弟练的也很认真,进步了许多。” “哦?”公孙离问道,“那这些天可有成果了?” 明月赶紧答道:“师弟已经初步了解了克制之道,可碍于之前没有用剑的经验,还不能真正领悟其中精髓。克制之道想要大成恐怕还需要一年半载。” 公孙离点点头,“是啊,也是为师太过心急,这才不过五天,想当初你初步领悟料敌先机之道也用两年。而为师在你们太师父那更是用了整整五年才初悟料敌先机之道。也罢,今日为师既然回来了,就亲自来喂招对 第116章 明月的来历 此时,孙延召与明月持剑站在内院之中。 公孙离望着场中的两个爱徒,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艺成下山后,日子过的简单,平日里独来独往,朋友不多,万万没想过自己会收徒弟,更不用说是两个徒弟。 当初收明月为徒,还是三年前自己前往齐州庆氏贺寿之时偶然碰到的。 齐州庆氏大有来头,创立者乃是当年那位“荆轲刺秦王”的荆轲之后。 与琅琊王氏、陇西李氏、陈郡谢氏等历史上的着名世家显族相同,齐州庆氏与把持白虹阁的济源聂氏同为当今一等一的刺客隐世豪族。 而齐州庆氏能威名显赫千年之久,凭借可不仅仅是先祖之名,更是族内每百年必会出现一名天才特等刺客的事实。 如今的庆氏长房家主庆齐山,在白虹榜上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只凭一把木剑便已打遍天下难寻敌手。 而明月正是出身于齐州庆氏。 可她的身世众说纷纭,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确是从庆齐山大儿媳的肚中生出,可庆家长子庆青前些年受了重伤,一直病恹恹躺在家中,别说行房,日常生活都需要人照看。 这顶绿帽毫无疑问是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家族上下都一清二楚,家主庆齐山闻之大怒,可令人意外的是庆齐山雷声大雨点小,不仅同意庆明月生活在家族之中,还并未责罚于大儿媳。 几年后庆青病重离世,妻子受不住这些年的流言蜚语,同时思虑成疾相继离世,只留下还是孩童的庆明月。 这孩子虽然来的不明不白,可庆青夫妇这些年并未出面辩解过一句,他们死后,庆齐山待明月仍如往常那般关爱。 可好景不长,家族之中渐渐流传,这是庆齐山扒灰,庆明月是他庆齐山的亲骨肉。 庆齐山闻之暴怒,可却也找不出到底是谁散布的流言,但时间久了,庆齐山爱惜羽毛,怕老了晚节不保,只得把明月送出了庆家老宅,从此不再过问。 明月没有父母在身旁照顾,除了一月一次去老宅请安外再见不到祖父庆齐山。时间长了,没了依靠,她小小年纪难免被老奴所欺辱。好在这孩子心性坚毅,天性开朗,这才能坚持下来。 庆齐山七十大寿,命运的齿轮就在此时转动。 庆氏广招天下英豪前往齐州庆家老宅祝寿,公孙离这等人物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也是前往祝寿之时见到的庆明月。 当时庆明月站在庆家迎宾的最后头,并未着女装,而是穿着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青色襽衫,可周围的年轻人却各个衣着光鲜,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公孙离好奇,多看了两眼。 庆氏乃是齐州巨富,族中有良田万顷,城中各种生意皆与庆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孩子所站的位置既是庆家大房,按理说不该穿的这么寒酸。 以公孙离的地位自然是由庆齐山亲自接待,然后又把族里的青年才俊挨个介绍了一番,可到了庆明月,却直接略过把公孙离给领到了别处。 庆明月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她的表情被公孙离瞧见,不由得问道:“庆兄,这孩子也是你家的?” 庆齐山只是答道:“庆家不成器的娃子,入不得公孙老弟的法眼。” 既然人家不介绍,公孙离也不好再深究。 庆齐山作为主人,来往宾客众多,也不可能一直陪着公孙离。一会又去陪了别的客人,公孙离向来独来独往,与熟识的人简单寒暄过后,就在庆家老宅里的大花园中消磨时间。 如今宅子里的人都忙着接待五湖四海的来客,花园里空荡荡的,公孙离上了一间观景的小阁楼,躺在长椅上小憩,可过了一会突然听到阁楼之下的小花园中正有人小声哭泣。 老宅子里有鬼魅作祟也并不稀奇,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胆敢招惹自己,坐起身,往下一瞧,竟发现是那名穿着泛白青衫的少年。 公孙离没有惊动少年,而是坐在阁楼上,观察少年要做什么。只见庆明月嚎啕大哭了一通,待眼泪流干拔出随身的佩剑,在这林子中舞了起来。 公孙离看的出来,这少年的剑法确是有庆家易水剑诀的影子,飘逸、灵动,一招一式都像是在翩翩起舞。 可突然,庆明月的剑节奏一变,手中长剑越舞越快,银白的剑身已经化成道道残影。可公孙离却看的直摇头,他能感觉得出这名少年的剑中带着的怒意,再这么舞下去恐加深心魔,从而走火入魔。 公孙离轻叹一声,从阁楼之上径直跳下,抽出手中短剑,轻飘飘搭上了明月的长剑,随着明月的长剑一同共舞起来。 渐渐地,明月的剑舞慢了下来,这一会工夫与公孙离的浑厚剑力相抗衡,一双小手早就支撑不住,手中长剑登时掉落在地。 公孙离这才抽回手中剑,笑道:“你且坐下调心静气,待气息平稳之后再行离去吧。” “谢先生搭救!”明月显然认出了公孙离,突然单膝跪地,问道,“您可是传说的墨门剑客公孙先生?” 公孙离一怔,没想到一个孩童也知自己的姓名,笑道:“怎么,你认识我?” “曾听祖父提过您的大名,他称您为天下第一侠义之士。”明月毕恭毕敬地答道。 公孙离听罢哈哈大笑,“小娃,你倒是会说话,但这可是在捧杀我,你的祖父是谁?我有机会可要当面谢谢他。” “我的祖父,您也见过了,正是我们庆家长房家主。”庆明月说道。 公孙离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庆齐山的小孙子,难怪能习得易水剑诀,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齐庆山的孙子为何如此不受待见?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这个外人哪里管的来。 明月见公孙离要走,赶忙说道:“先生慢走,明月有一事相 第117章 挑战 收徒?公孙离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这些年乐得逍遥自在,早已忘了师父的遗言,眼看着自己就将年近半百,却还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收徒之心,更从未认真思考过是否该收徒,陡然间有人要拜自己为师,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你既是庆氏子孙理所应当钻研易水剑诀才是。易水剑诀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术,且我看你已有根基,又何必舍近求远。” 明月仍跪地不起,道:“先生,明月虽是庆氏子弟,可这硕大家族却已无明月的半点容身之地!这……就是一座牢笼。” 以公孙离的观察,深知这孩子所言非虚,可自己却实在无法答应这个请求,也只能摇摇头,不顾明月在身后呼喊,径直离去。 跪在地上的明月失望透顶,内心更加的绝望。 …… 而公孙离再次见到明月时,已是翌日庆齐山的寿宴上。寿宴设在老宅半里外的清水河畔,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开阔地上,已摆下了足有上百桌。 齐州城里叫的出名的三教九流,有头有脸的皆来祝寿,更有不少如公孙离这般远道而来的贵客。 整个清水河畔,只宾客就已有了千人之众。待夜晚降临时,整个宴会场被千盏高高悬挂的灯笼照的如同白昼。 宴会场上的人们犹如过江之鲫,女使们上前引领宾客一一落席。 几千人聚集在一处,嘈杂之声实在恼人心神,以公孙离闲云野鹤的性子也实在有些熬不住。与他同坐一桌的人貌似都是齐州城内的大小官吏。 这些人都是初识,他也仅仅在入座之时与他们点头示意,随后便东张西望起来,想要找一找自己认识的朋友,可一圈之后,朋友倒是没瞧见,仇人倒是见了几个。 但相互之间却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没有人会在庆齐山的寿宴上动手,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而后,公孙离注意到了庆氏年轻族人排成一列入场,在五桌之外一一落座。 他想起了昨日那名想要拜自己为师的少年,可从头瞧到尾都并未见到那名少年的身影。 正当他感到疑惑之际,正好瞧见一名少年放下手中两把木椅,站在那擦汗。这不正是昨日的少年嘛,他不好好坐着,怎么搬上了椅子。 而不远处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面色不虞,正呼喊着少年:“快,怎么干点活这么费劲!” 少年听罢赶紧拎起椅子向中年人的方向跑去。 公孙离看在眼里,皱紧了眉,心里想着:这少年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庆家要待他如此?这岂不是欺负人嘛。难道庆齐山就不管管? 很快,他的问题就有答案。只听身旁的两名宾客悄声说道。 “赵兄,你看,那就是庆明月。” “哪个哪个?” “就是搬椅子的。” “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倒是俊俏,这几年总听到说扒灰扒灰的,原来就是这个小孽种。” “你可小点声,被人听到可就完了。” “怕什么,儿子重病,儿媳都不放过,他庆齐山能干出来,还怕人说不成,个老不死的,为老不尊。” “你有能耐当面指着庆齐山骂啊!” “去你的吧,你敢你去骂。” 其中的一人注意到了一旁偷听的公孙离,赶紧把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讲,假模假样拿起桌上的瓜果吃了起来。 他二人虽是心虚的模样,但也不敢确定公孙离到底听见与否。只得表现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公孙离这回才知庆明月为何处处不受待见,原来是有此说法。 但庆齐山真是……他不太相信这两人所说,毕竟以庆齐山的声望,很难相信他能做出这等事来,而且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有过什么失德的言行。可空穴不会来风,再加上庆齐山对庆明月的态度,恐怕其中有什么隐情。 时辰一到,庆齐山在众人的围拥之下,大步走了上来,步子迈得铿锵有力,全然不像是一个已经七十的老人。他双目平和,银白胡须随风飘动。 庆齐山边走边向身旁的客人拱手施礼。待他走上前台,开口中气十足,声如撞钟,硕大个宴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对到场的重宾客表示感谢。洋洋洒洒讲了一炷香的工夫,正待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讲完之时,突然话锋一转宣布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原来今日不仅仅是庆齐山的七十大寿,齐州庆氏还想在众多宾客的一同见证下,选拔出下一代的家主。 一时间宴场上议论纷纷。 齐州庆氏能够维持千年不衰,选家主自然有一套独有的办法,公孙离也是略有耳闻。 据传闻,只要是姓庆,习过易水剑诀,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也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可以登台亮相比试一番。当然刀剑无眼,只要上了擂台,那便是生死有命,要是命丧当场也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随后宴席正式开始,女使们端着一道道菜鱼贯而入,千人的宴席,每道菜都上的井井有条。 一道菜,上百桌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菜肴,显然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排练准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客们各个都是酒足饭饱,场地最中的环形擂台也就成了这场祝寿大宴的重头戏。 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场下一任家主的擂台,并未有大家想象的那般热烈。只有一人,庆齐山的次子庆澜站在了擂台之上。 庆澜从擂台上遥看四周,庆家其余人等,无一人胆敢登台应战。 公孙离见状皱紧了眉头,要说庆家大房二房三房的优秀年轻人并不少,不该如此啊,公孙离看向不远处主桌的庆齐山,见其得意的笑容,这才明悟庆澜就是他庆齐山亲选的下一任家主,这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正当所有人都感到无 第118章 易水剑意 场中宾客都循着声音而去,就见走向擂台的竟是一名瘦弱少年,都不由得一惊。坐的靠前,眼尖的宾客看清少年的长相,纷纷议论起来。 有些宾客不认识庆明月,都好奇这少年人怎敢挑战庆二郎,他们就算不知白虹榜,也听闻二郎的拳脚功夫在齐州是出了名的好。 而齐州本地的一些头头脑脑有些是听过见过庆明月的,再不济也是听过却未曾见过,可相互间只要一提那个脑瓜子上一片青青大草原的庆青,庆大郎,都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公孙离也瞧见了庆明月,心想这孩子上去凑什么热闹,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吗,就那两下子如何是庆澜的对手。 他虽有心出言制止这场闹剧,可这毕竟是庆家的家事,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掺和其中,只好轻叹一声,静观其变。 可要说最为难的还要当属擂台上的庆澜。 此时的庆澜一脸苦瓜相,全然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心中想道:不是都说好了吗,这怎么跟老爷子讲的不一样啊。 他见要上台的是自己的“小侄女”庆明月,也有些为难。这些年的风言风语早已传遍了齐州城的大街小巷,他当然也听说过这些恼人传闻。 起初听到时还会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有好事之人成心杜撰,目的就是损害庆家的威望。可时间久了,老爷子和大哥嫂嫂谁也不说话,这就让他有些犯嘀咕。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真的了。 就连庆澜都不清楚内里真相,更别说那些好事的外人了,而且他们也并不关心真相,只想着看笑话,找个乐子。 庆澜也曾想过,这女娃到底是谁的种?是大哥的?可大哥那些年受了重伤,起床都费劲,那难道……真的是老爷子的? 回想起老爷子早些年确实对嫂嫂关爱有加,想到此处,他也不敢再往下深想。 回到眼前,他望着身前女扮男装的庆明月,自己是该论叔侄,还是论兄妹啊。自己老爷子又是什么态度? 他把头转向了老爷子庆齐山。 庆齐山脸色铁青,起身道:“明月,想要胡闹也不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还不赶紧退下了。” 哪知明月不卑不亢道:“祖父,家主之位,千百年来的规矩,只要姓庆,无论男女长幼皆可参与。” 庆明月说的没错,即便是庆齐山也不敢当众否定祖宗的规定,沉吟片刻道:“明月,话虽如此,可我没记错你还未到十三岁,又如何能打赢你二叔父,岂不是螳臂挡车,止增笑耳?擂台之上刀剑无眼,容不得你胡闹,还不速速退下了。” 可庆明月却摇了摇头,坚持不下擂台,反而拔出了手中长剑,舞了一手剑花,这柄剑是她娘的贴身之物,剑名“无心”,长三尺一寸,原本并未开刃,以示“无伤人之心”,而后落在明月手中才请了城中铁匠开刃。 庆澜轻嘘一口气,齐家有一条不成文之规定,只要对手拔剑邀战,庆氏子弟定要奉陪到底。台上的庆齐山见状也只得冲庆澜点了点头,又轻轻摆了摆手。 庆澜虽明白老爷子同意自己拔剑,可那一摆手到底什么意思?庆澜也有些懵逼,可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询问,只得硬着头皮拔出手中长剑。 庆澜,庆齐山次子,如今二十有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虹榜上乙等中的高手,若非是世家子弟对出世并不热衷,恐早就能步入乙等上之列。 而反观庆明月不过是一十二三岁的女娃娃,白虹榜上还未留其名。这场比试就是大人打小孩,两人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庆澜毕竟年长,面对一个孩子,打赢了也不算光彩,索性大度一些,让庆明月先攻。 庆明月也不客气,衣袖微摆,刷的一剑直刺向庆澜咽喉处。这一剑又急又快,极合易水剑意。 庆澜身在其中颇为惊讶。 易水剑诀第一剑“一去不复还”,老爷子的最得意一剑,只这一剑之下,天下就没有几人能够接下。 明月的这一剑只看其型已有七八成的相似,没有万千次的练习是万万做不到的。而型易学,意难悟,其中剑意的领悟最为艰难,要是没有前人提点不得要领,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就算一辈子的苦练也无助于是。 可这一剑的剑意……庆澜皱起了眉,没有老爷子的提点,这孩子能把一去不复还练到此境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台子上的庆齐山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明月的剑意忘却生死,一往无前,虽还有些瑕疵,却也瑕不掩瑜,以她的年纪,称得上绝好的一剑。 庆齐山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难道庆家的下一个的特等就在眼前不成? 他口中念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剑诀没有这等气魄断无大成的可能。可族中子弟从小就活在家族的羽翼之下,想要成长万分困难,唯有大郎庆青早悟其中剑道,这才只身一人闯荡江湖,可惜到底功亏一篑。 庆齐山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叫停这场比试,再把家主的选拔拖延十年,可一想到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的血,又冷静了下来。 …… 擂台上,庆澜说道:“好剑,只可惜无力。”手中长剑随手一挥,两剑剑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一力降十会,这正是易水剑诀中最猛烈的“探虎穴”,明月手中长剑差点脱手而出,她不敢硬吃这一剑之力,身形一晃,借着这股大力向后飞去,落地之后,脚下不稳又摔倒在地。 宾客们一片哗然,想不到才一回合就结束了,庆二郎身手果然不凡。 正当众人以为比试结束之际,庆明月又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二叔父,按照规矩,只要还能起身,不出擂台就不算结束。” 庆澜一 第119章 收你为徒 庆澜的这番话,也引起了宴场上众宾客的交口称赞。 没有欺负弱小,反而主动束住了自己的双腿,宾客们还从未见过这种比试,要不是台上庆齐山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他们真想起身为台上的两人吆喝吆喝。 庆明月轻轻甩了甩刚刚握剑的手,她的手被庆澜的探虎穴劲力震的没了知觉,此时甚至连剑都握不住了,只好换左手把插在地上的长剑重新拔起,以左手剑代替右手剑。 只要修习过易水剑诀的庆家子弟,从小为了修习“入蛟宫”中的换剑式,从而经常练习用非惯用手持剑,因此她的左右手握剑并没有特别显着的差距,反正左手剑更加难以防范。 其实庆明月自踏上擂台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能赢,但也不会轻易认输,既然二叔父当众声称不动一步,她准备来试试自己最近才练熟的一招。 她轻呵一声,持剑再度冲了上去,可到了庆澜三步之内却突然脚下一转,向其身侧移去。 庆澜见状,笑道:“侄儿,叔父已让你双腿,可为何还要躲躲闪闪,难道不敢应战了?” 庆明月回道:“叔父说笑,您是猛虎,侄儿哪敢去拔虎须!” “既如此,还不速速退下了。” “叔父方才不还说,要打到侄儿满意为止!” “这……”庆澜一时语噻。 庆明月嘴上胜了一筹,突然闪过身去,试探性的刺出一剑,可见庆澜反手抽剑回击,心中惧怕其探虎穴的刚猛劲力,赶忙又把剑抽了回去,而后使出易水剑诀游身之法,始终在庆澜一步之外寻找战机。 同时庆澜也不紧不慢转动身体,双脚站在原地等待明月的进攻。可明月始终在他长剑的攻击范围之外,不能碰触分毫,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即便如此,庆明月易水游身之法的身姿仍赢得了满堂彩。易水剑诀确是天下最潇洒出尘的剑诀,远看就好似仙人在月下翩翩起舞,令外行的宾客们看的如痴如醉。 即便如公孙离这等高手也看的连连点头,这孩子确实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而台上的庆澜,起初还从容不迫,一脸微笑,可时间长了,见明月只是周身游走于圈外便赢得了宾客的欢喜掌声。 他也有些后悔非得口出狂言,什么不动一步就能赢下比试,如今倒有些下不来台了。 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的双脚哪怕是挪动了半步,即便赢下了比试又如何,在场上千人的宾客来自五湖四海,等宴席一散,宾客们各自回到家乡,天下人岂不都知道我庆澜,庆家下一任家主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辈,还要用卑鄙的手段去赢下一个十三岁的娃娃。 可反过来说,就这么僵持下去,自己白虹榜上堂堂一名乙等上的高手,却连一个娃娃也拿不下,传出去,不同样让天下人耻笑? 正当庆澜处在两难之间,眼角的余光扫视台下众人,总觉得他们目光中带着刺,笑容里藏着针,全都在讥讽自己连个娃娃都拿不下,心中怒气腾一下就起来了。 这回庆澜握紧了手中长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无论庆明月在身前还是在身后,总之就是单手握剑,不动如山。 游走的明月见状也毫不犹豫,一剑直刺向庆澜的后心。 可庆澜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般,一招苏秦背剑,剑身刚好挡住了明月的剑尖,随即突然转身,一剑横削庆明月双腿。 这一剑又急又快,明月轻轻一跃,脚尖刚好点到了庆澜的剑身之上,脚下借力一个后跃同时身体在空中向后翻滚,随后脚尖轻轻点地。 突然,明月身形晃动,高高跃起,突然跳到了庆澜的头顶之上,手中长剑急速向下刺去,直奔庆澜头顶百会而去。 这一剑正是易水剑诀第一剑“一去不复还”中的“隙月斜明”,远远看去,长剑好似从云隙中射下的一抹月光,寒气逼人,直插庆澜头顶而去。 “好剑!”此剑一出,高台上的庆齐山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他万万想不到这孩子竟然把易水剑诀领悟到如此深的境地。可隙月斜明这一剑,并非收录在易水剑诀新典之中,此剑乃是东汉时期庆家老祖所自创的一剑,只收录于易水剑诀旧典之中,这孩子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剑,难道她偷进过书阁? 此时,场中的庆澜也发出了一声惊喝,面对这意想不到的一剑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回击,可站在原地万难躲开此剑,只好狼狈的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向后滚去才堪堪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庆明月这一剑刺了个空,剑尖插到了地上,由于前两日刚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松软,剑尖轻而易举就插进了二尺来深,她手中剑大半个剑身都没入了土中。 她惊喝一声,生怕伤到“无心”,只好松开手任凭身体摔在地上。 这时有宾客突然喊道:“他动了,输了!庆澜他输了!”当然庆澜按照选家主的规则并没有输,只不过是破了之前站在原地不动的承诺。但有些宾客却自然而然认为他输了。 狼狈的庆澜听到宾客的喊声,这才意识到自已动了脚步,心中是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急,脑袋顿时一片混乱,看了眼手中长剑,使出了“探虎穴”中的掷剑式,手中长剑“嗖”的一声掷了出去。 台上的庆齐山见状不妙高喊道:“剑下留人!”可又哪里来得及,只见长剑奔着明月面门而去。 正在这时,宾客之中一人腾空而去,身形快如闪电,转瞬之间奔到了擂台之上,只见他猛地掷出手中碗,这碗在空中急速旋转刚好撞上了庆澜掷出的长剑剑身。 “啪”的一声脆响,瓷碗碎成了数瓣儿,而庆澜的长剑却被瓷碗击飞出数步之外,落在了地上。 此时,这人 第120章 命运的安排 木剑相碰的声响把公孙离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眼前的院中央,孙延召和明月上下翻飞,已交起手来。孙延召初学墨羽剑诀,仍在见招拆招之境,而明月主攻把节奏带的飞快。转眼间,两人已斗了数个回合不分高下。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进退有度,左右有局。不错,不错,这几剑攻的妙,回的倒也不错。” 公孙离见孙延召进步神速,边看边不住地点头肯定,这也证明自己离开的这些天里,他们二人勤学苦练并未偷懒。 看着年轻人在对练,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初自己学艺之时,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这么每日喂招,刮风下雨也从不中断。 他越看越振奋,心中涌起一股“老夫聊发少年狂”之感,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胸中满怀热血的年纪。 心想自己虽然老了,可却收了两个好徒弟,或许将来墨门复兴的大业就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了,虽然他们一个姓孙,一个姓庆…… 把他俩收入门下,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收明月为徒,倒也是没费上什么力气,称得上水到渠成。 庆明月虽在剑之一道天赋异禀,是个难得的天才,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碍于与庆氏家主庆齐山的传闻,已是一枚家族的弃子。 而庆齐山之所以能痛快答应,除了自身扒灰传闻和公孙离声名远赫之外还有另一层缘由。易水剑诀不能闭门造车,他也乐于庆明月出去闯荡一番,如此更合易水剑意,若能融合墨门的剑诀和易水剑诀于一身,那就再好不过。 而他收孙延召为徒,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公孙离也有自己的考量,一个初生牛犊竟能在柳芙蓉的剑下全身而退甚至反杀对手,显然不能只用运气来解释。击杀甲等刺客,只此一件事要是传出去,就可以名动天下。这个少年就是一块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大放光彩,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甚至说不定,潜力比明月还要大。 但这也并非主因,除此之外,真让他动了收徒念头的,反而是玄而又玄的“缘分”二字。他们二人之间虽隔着一世的年纪,可却好像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细线相连接着。 如果把他下山之后的的三十年平均分成三个十年。 那第一个十年,最令他难以忘怀的就是下山之后的第一战,在王家村中独战千里追魂烟张锐,也就是后来的独腿地仙。 张锐断腿逃命,后半生都藏身于噬毒谷中一步不出,那毒谷,即便是公孙离也难以接近。张锐是他这三十年来最想除却始终除不掉的人。可哪知三十年后,张锐改名换姓出了毒谷,却阴差阳错地死在了孙延召的的手中。 而第二个十年是他名扬天下的十年。 真正让他被天下人所熟知的,还要数当年的清风驿一战。十五年前他与朱浩然千里奔走南下,两人潜身于南唐清风驿站之中,刺杀辽国国舅之后,两人又一同大战百色馆数十名甲等高手,最终击杀数人后全身而退。朱浩然是他同生共死的一生挚友。而三十年后这名少年又加入了夜枭成了朱浩然的部下,更亲手反杀了一名甲等花官。 而第三个十年,却是他身不由己的十年。 近十年来,公孙离巨子剑诀大成,与白虹榜上众多高手都交手过,而要说其中最强的两人,还要说是四方庭的庭主孙方谏和半年前伏诛的大护法妖人张龙儿。这二人确有通天彻地之能,尤其是妖人张龙儿精通诡异幻术,专会扰人心智,即便是成了名的高手,稍有不慎也会深入其中,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而据他所知定州孙氏,如今也只剩下孙延召这根独苗,也就意味着孙延召是四方庭唯一的继承人。 公孙离心里想着,自己下山这三十年来所做的大事,好像大多都跟自己这徒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这就是命吧。 此时场地中,庆明月喊道:“师弟看好了,这一招你还记得否?”只见她唰的一剑直刺孙延召大腿,这一剑又快又急,直攻孙延召的下盘。 只这一剑,孙延召印象深刻,前些日子就曾吃过一次大亏,被木剑点中之后就犹如电击,事后大腿肿起如一个小馒头大小,先用银针排除淤血后,又连疼了数日才堪堪好些。 而后他也是想到了很多种应对之法,高喊道:“圣斗士是不会被同样的招数打败两次的!”然后腾空而起来个后空翻,完美的躲过了这一剑。 明月高声道:“好,那这一剑你又如何对应。”说着脚尖一点地,趁着孙延召立足未稳之际,直取中路。 孙延召脚尖才刚着地,赶紧侧身用剑格挡,身形一晃抓着廊下的柱子绕了一圈,双脚蹬击明月侧身。 明月也没想到还有这等怪招,只得跃出一步之外。 抓柱子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是现代跑酷的动作,身体就像一个弹簧瞬间腾空而起,这个动作用到对练之中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公孙离轻轻点头,虽不知圣斗士到底是什么,可仍看的心满意足,起初还担心明月年幼,刚出城就后悔把孙延召留给明月,可现如今见其剑式进退有据已有章有法,算是初得墨羽剑诀之精髓。心中倒是暗赞明月年少老成,教导有方,一个教的好,一个学的认真,两人也算是相得益彰,而孙延召进步速度如此之快,可见其天资不差。 可他哪里知晓,这章法都是每天挨揍挨出来的,他走的这几天里,孙延召所受的苦,遭的罪数不胜数,简直是一部血与泪的成长史。要不是他皮糙肉厚,身体年轻恢复的快,换做一般人来,早就遭不住装死了。 院中的两人,起初过招都或多或少因公孙离的旁观而变得紧张起来。 明月处处谨小慎微,在师父面前,出剑尽 第121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一回合的对练,以孙延召挨了一脚,躺地告负而终。 天真蓝啊!这等的好天气,我竟然在这挨打,唉! 他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败了,可好在没遭什么罪,这一脚要比往日轻上许多,没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 真快!快到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狼狈的躲闪,却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回想方才那最后的十几剑,眼花缭乱,满眼都是银白色的剑光,而明月就好像一名舞者,在四周尽情地舞动着身体。 说真的,看上去还真有些美感! 即便自己靠着双腿能日行百里,可却在五十招内败下阵来。这就是料敌先机之境,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对手的算计之中。事实面前,也不得不承认,明月的年纪虽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可剑道上却远胜自己。 他刚想喘上两口气,休息一会,却不料明月上前喊道:“才这么一会,起来再打!” “师姐再等等,”孙延召赶忙深吸了口气,说道,“让我多喘两口气。” 明月刚要骂两句,可今时不同往日,想到身后的师父还在看,只得把话吞回到肚子里,冷哼一声,回房喝水。 这时公孙离走上来说道:“调节好呼吸,记住,要心如止水,万念皆空,深吸一气,三呼而吐,短息一气,长呼而出,循环往复,心无他物。这就是咱们墨门的调气法门,可要牢记于胸,每日多练几次。记住如若气息不畅,脑子昏乱,任你有天大的本领都使不出来了。打斗之中只会任人宰割。” 孙延召见是师父,赶忙坐了起来,心中默念了几遍口诀,点头道:“我记住了师父,每日定会勤加练习。” 他侧头见明月回房喝水,赶忙问道:“师父,我要如何才能打败师姐啊。” “这……”公孙离闻言一怔,然后笑道,“有志气是好的,不过你师姐她已步入料敌先机之境多年,你们之间有着不小境界的差距,想要胜她恐怕还需数年。” 公孙离其实没有明说,以庆明月的剑道天赋,除非几年内都在原地踏步毫无寸进,孙延召才有可能追上,自己这二徒弟恐怕一辈子都要在其身后苦苦追赶。 孙延召一听还要数年,也不禁有些泄气,只好点头道:“知道了师父,我会每日勤加练习的。” 公孙离满意地点头,道:“你且再休息一会,记住对练只不过喂招,胜负并不重要,而与你师姐对练更不要逞强。等明日开始,为师亲自与你对练。” 一听终于可以逃离恶魔师姐的魔掌,孙延召就甭提多高兴了,顿时感觉身体也不累了,呼吸也顺畅了,笑道:“好的师父。” 这时明月从屋里出来,见这师徒二人有说有笑,心中也有些酸楚。 她父母早亡,这些年一直把公孙离当成自己的亲父亲一般,可如今师父却又收了个师弟,这就难免让她心存芥蒂……毕竟各门各派开门收徒,或多或少都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也难怪明月会有些小心思。 “师父,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明月上前问道。 公孙离笑道:“方才传授你师弟调气的法门,而且明日为师准备亲自与你师弟对练喂招。你也好好休息两天,这几天难为你了。” “师父,我不累,您伤势未愈,就让徒儿继续代师授艺吧。”明月回道。 “这点小伤,不碍事,现在不教,过一阵子反而不定还有闲时,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不是。”公孙离回道。 明月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许。 公孙离光棍一个,单身了一辈子,哪里晓得孩子们的心思。 就像一个家庭生了二胎,老大从独生子变成了哥哥或者姐姐,从以前的独一无二,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关注和爱。成了与弟弟妹妹分享关注和爱,会觉得自己变得不那么特别,从儿产生一定的失落感。 不仅如此,也会认为父母照顾弟弟妹妹而忽略了自己,认为父母不再爱他,弟弟妹妹占用了自己的位置,从而会产生嫉妒心。 公孙离笑道:“你们接着练,我去街口给你们买些熟牛肉回来,如今都在长身体,万万不能饿着喽。” 公孙离前脚刚走,明月再次拿起木剑,“师弟来吧。方才就是暖暖身,如今可要来真的了。” 孙延召一见这架势,就知明月认真起来了,如今师父不在,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要说些好话:“师姐,你这一身衣衫真是好看,衬你的肤色,过两日我去才裁缝店帮你裁一套这个颜色的女裙如何。” 他这个钢铁直男,搜肠刮肚想出这么一番话来,在他看来,只要夸赞女生好看,给女生买衣服,都会让对方心花怒放。可那是别人,此时对明月提及,纯属哪壶不开提了哪壶,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只见庆明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眼中向外透着杀气。好像恨不得要生吞了孙延召。 他也不想想,明月日常穿着男子的衣衫,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一名女子。而且前几日他还刚看过人家的身子,如今竟敢主动提及肤色……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明月平日里虽是男装打扮,却还是女儿身子心思细腻,多愁善感, 这话落在庆明月的耳中,却觉得三分带着下流,七分带着嘲讽。暗示当日瞧的一清二楚,更嘲讽她是一名女子,将来不配继承墨门。 想到墨门,又觉得师父偏心,这些年怎么没说过给自己买熟牛肉,师弟一来就当个宝似的。难道女子真就不如男吗? 她越是这么想,嫉妒心就越强,越是嫉妒,心中的怒气就更盛。 孙延召见庆明月就好像一个越来越大,将要爆开的气球,心里还没想明白到底是那句话说错,惹恼了她。 第122章 剑气外放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孙延召一惊,下意识的用剑格挡。 这一剑出其不意,力道惊人,他被震的连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站稳。 庆明月对此仍是不依不饶,继续上前抢攻,剑剑直奔要害而去。 孙延召只能被动还击,接了四五剑后,找准机会,一击之后慌忙跳出圈外,不解道:“你要干什么?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动手了?” “还敢问我干什么?你下流!”庆明月喝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延召说道,“我明明是好心!” “好心?装什么糊涂!”明月一剑刺向孙延召的左眼。 虽是木剑,剑尖也并不尖锐,可刺到眼睛上,肯定是保不住的。 孙延召见其下手狠辣,赶紧立剑格挡。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越发的不解,心说这妮子脾气真怪,又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下流了,好心好意要给你裁条裙子,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上来不是打就是骂。 还真惯着你了! 见明月下手越来越狠,孙延召火气也上来了,此时也就没有好保留的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一连高接低挡,又接了明月十来招,可见庆明月出剑越来越快,右手剑换左手剑,剑势更是凶险,再打下去只会跟上回一般,必败无疑。 可这回,庆明月毫无留情,输了恐伤筋动骨,甚至留下残疾。 要说比起练的半吊子的摸鱼剑诀,孙延召最厉害的还是跑,此时什么见招拆招都忘了,一心只想着:我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 正在这时,公孙离提着熟牛肉和热包子从大门外走来,才刚进前院就听到内院传来木剑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心想自己前脚才走,这两个徒儿又练了起来,他欣慰的露出笑容,看来墨门复兴有望啊,自己这牛肉可算没白买。 他越想心里越高兴,可听着里面木剑交碰的声响却越来越快。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对练,可跨过二道门后,就感觉不太对劲,突然感到心头突突直跳,以他多年的经验,这是有人杀气外溢。 最顶尖的刺客都对杀气异常的敏感,公孙离也不例外,他探头往里一看,就见孙延召且战且退,而庆明月则不停地进攻。 眼看着一剑接着一剑越来越快,越打越强,正是易水剑诀中“白虹一舞”的连剑式,这一剑连着一剑,只要不停下来,剑招就会越来越快,最后死于此剑下就犹如被凌迟处死一般,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出一片好肉。 此时的连剑式已起了小势,孙延召眼看着左支右绌,剑招愈发慌乱,这么下去不出十招就要不敌,而明月又杀气腾腾,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木剑也是剑,即便没有剑刃,可砍在身上也疼啊。公孙离就有心上前制止。免得打出真火来,伤了和气。同门师姐弟没有大仇,可别像他听说过的什么浑圆什么意门的搞窝里斗。 他刚要出言制止,可突见孙延召卖了个破绽转身就走,借着厢房周围的围栏与庆明月周旋了起来。 明月的白虹一舞连剑式终于在阻碍面前慢了下来。 任凭庆明月如何进攻,孙延召总要与其隔着木栏,柱子。一时间庆明月看似气势汹汹,可却碰不到孙延召分毫。 “咦?这小子倒是很会利用地势,倒是年少老成。”公孙离见孙延召左躲右闪,什么见招拆招的剑诀也都忘了,一心就是要跑,心中不禁笑道,“好个脚底抹油,就这脚下的功夫还真不赖,不像我墨门公孙离的徒弟,倒是有点像他朱浩然的弟子了。难怪能从甲等下的芙蓉花官手中逃命反杀。 反观明月虽然剑道上天资卓绝,可惜年纪尚浅,生死之间的对敌经验就更浅了,碰到孙延召这样的,一身的剑术,怕是连半成都使不出来了。 既然没有危险,公孙离也就暂且不动,继续在门后偷看,也想看看是否还有别的惊喜,这二徒弟能反杀柳芙蓉,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有什么本事。 …… 两人确实打出了火气,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公孙离已经站在了门口偷看。孙延召心中还念叨着师父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可庆明月却想着在师父回来前好好修理修理这个下流的师弟。 庆明月追着孙延召跑到了柱子旁。两人就隔着根一人粗的大红柱子,她往左,孙延召就往右,她往右,孙延召就往左,就好像躲猫猫一般。 她这一身剑术就因为一根柱子,十分使不出一二来,气的大喊道:“你给我出来!” 孙延召反而笑了:“你给我过来!” “你出来,我就过去!” “你过来,我就出去!” 两人就好像拌嘴的小孩子,谁也不让谁。 孙延召见庆明月也突然不动了,反而闲不住从柱子的一侧攻了过去,一剑点向庆明月的手腕。 此时庆明月突然狡黠一下,孙延召见状暗叫不好,这丫头肯定没憋好屁,只见庆明月的木剑搭了上来。 孙延召突然感到手腕一沉,手中剑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紧紧贴在庆明月的剑身之上,随之舞动。 庆明月猛地一拽,孙延召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突然一滞,然后瞬间向庆明月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门边的公孙离瞪大了眼睛,心道:这孩子竟连易水剑诀衍天气的缠字诀都练会了?这还了得。 衍天气是易水剑诀的根基,而能使用缠字诀,显然庆明月已经进入了剑气外放初期境地。 衍天气的剑气外放,才是齐州庆氏能屹立千年不倒的根本,也是不知多少剑客梦寐以求的境地,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此境。 但她才不过十二岁啊,这孩子…… 公孙离心中默想着近百年来的天才,可想遍了也想不出一人能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摸到了 第123章 设置好的陷阱 孙延召竟然松开了握剑的手,不管不顾径直转身向后跑去。 “咦?”公孙离虽还不明所以,可眉头却越拧越紧,显然已动了怒。 院中的庆明月更加不知所措,缠字诀的剑气外放也不能持久,稍一松劲,木剑“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孙延召的举动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公孙离没想到这个“逆徒”竟然连剑都不要自己先跑了。 一名剑客,手中的三尺青锋就是尊严,就是脸面,又岂能这么轻易的丢弃?弃剑逃命,这要是传出去会被天下的剑客所唾弃。 而除了尊严之外,生死之间,没了兵器之利,就如同自断一臂,实为不智之举。 他刚要上前出言呵斥,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二徒弟,可突然之间,见孙延召所奔的方向,又把迈出的腿给收了回来。 只见孙延召冲向了一旁放着兵器的木架子,又重新取了一把木剑,转身面向了庆明月,轻舞了一个剑花,颇为得意。 这…… 公孙离怒气稍减,可眉头却更拧巴,此时倒也不知是该骂他弃剑而逃没有尊严,还是该称赞他聪明机智懂得取舍。 平心而论,如若自己的木剑被剑气所缠,是该跑,还是该近身血战?面临险境,要是木剑换成铁剑,稍有不慎,最后的结局便是非死即伤。 也许,只是也许,虽然丢了脸面,但徒儿的选择是正确的。 公孙离也准备耐着性子看看,孙延召重获木剑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如若还是不成器,到时再骂也无妨。 …… 院中。 方才庆明月的那一手黏糊糊的劲力,也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种子已经悄然种下了,至于能否发芽,还要看一会的对练能否真如自己所愿。 孙延召手握木剑,很快冷静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对练喂招和每日回家后的刻苦钻研,心中倒是对摸鱼剑诀有了一定的了解,所谓的“料敌先机”也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雏形。 所谓料敌先机,便是在对手出招之前大致猜测出其接下来的动向,有了初步的判断后,以此为前提,进行先一步的攻击。 对此,他倒是认为料敌先机有两个关键因素。 第一就是两人的熟悉度。 就像孙延召和庆明月,两人对练几日后,对对手的剑法招式都有了一定的熟悉了解,对手下一招想要干什么,都能大概猜的出来。就像村夫常说的俚语:“你一撅屁股,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话糙但理不糙。 虽然这几天的对练下来,只感觉庆明月的剑术深不可测,就像方才那般把自己的木剑吸住的怪招,他就从没见过。 所以只靠两人的熟悉程度,仍然很难做出料敌先机的预判,这时就要用第二种方法了,故意设置陷阱。 这就好像是威震华夏关羽关二爷常使的拖刀计,打斗之时故意卖个破绽,让对手主动来攻击这个预设好的破绽,以此来起到料敌先机的作用。 虽然每一步都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验证过了。但是实战时到底管不管用,谁也说不准,只能说是尽人事,结果不是他能控制的。 行不行就看这一把了。 孙延召笑道:“师姐,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对了,方才那招叫什么?真黏啊。有点鼻涕虫的感觉。” “你!”庆明月脸色铁青,本以为凭借缠字诀可以把他拉过来揍上一顿,可竟被他弃剑逃脱了,弃剑逃命本就很丢脸的事却还敢出言讽刺。 时间过去了不少,明月心中越发急躁,此时距离师父离开有一会了,要是等师父回来,再打可就不行了。 而孙延召就跟个泥鳅一般,滑不留手,甚是难抓。 她正准备来个速战速决,可不料,孙延召竟然先行一步,冲杀了上来,也算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先是斗了三招。 孙延召见时机已到,故意卖个破绽,把胸口暴露了出来。果然庆明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见庆明月剑锋一转,一招探虎穴刚猛劲力直奔胸口而来。 孙延召见状,心中大喜,这第二步算是成了一半。虽然跟他预想的稍有些出入,明月这一剑比他想象的要凶猛的多。 虽然这一剑并不好接,但他还是按照计划,露出了下一个破绽,上身一扭,堪堪躲过剑锋。虽然上身躲过这一剑,可双腿还在原地不动,如果自己猜想的不错,庆明月定然是要扫击下盘。 他的心怦怦直跳,成败与否就看这一剑了。 来了! 果然,就如同他预想的那般。庆明月低身,一剑横扫。 她年纪还小,由于是女儿身,身材并没有完全发育,体型矮小,打斗之中极爱打击对手下盘,这一剑就如同他想象的那般如约而至。 孙延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庆明月才刚出剑,他就已经双腿腾空而起,冲着木剑,双脚狠狠踹了下去。只见他双脚这猛地一踏,刚好压到了剑身之上。 这一脚足有千斤力。 庆明月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掌都有些握不住剑柄了。可她仍不弃剑,这一脚硬是把剑尖一端踩到了青砖之上。 “啪”的一声,木剑难以承受大力,应声而碎。 “啊!”庆明月惊呼一声,她虽不愿承认,可自己这一招输的彻底,甚至好像被对手看穿了一般。 她盯着手中的半截断剑愣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而孙延召轻呵一声,一剑挥出直击她的手腕处。 剑尖刚好点到了庆明月的手腕,她吃痛闷哼一声,半截的木剑掉落在地。 她手上没了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了方才孙延召丢弃木剑的位置,然后径直冲了过去。 可这柄丢弃的木剑,本就在孙延召的计划之内。 那把剑即便不是被缠字诀黏住,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被丢弃在地。总而言之,这柄丢弃的木剑也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果然庆明月转身去拿那把地上的木剑,弯下腰刚准备拾起,可突然这柄木剑向一侧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木剑会自己动,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身后木剑的剑刃已经横在了 第134章 虚境 庆明月输了。 木剑横颈间,抵在了动脉上。要是换成了有刃的铁剑,恐怕早已血溅当场。 庆明月神情恍惚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看着横在身前的木剑,瞬间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白皙秀气的脸庞都染成了猪肝色。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输,输给一个刚刚入门学剑不过几日的师弟。 可木剑终究也只是木剑,在孙延召的手中,无刃的木剑是抹不开脖子的,也就没有了威慑力。 同门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他又生性豁达,小仇小怨自然不放在心上。本想着点到为止,以和为贵,稍作表示后也就收了剑。 可他却没想到明月早已恼羞成怒,又怎会跟他讲什么武德,转过身来一脚踢向了他的胸口。 这一脚使足了力气,把孙延召踢的一个趔趄,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在了青砖之上。这一下可摔的不轻,屁股与青石砖都好像要磨出了火星子。 “唉,大意了,没有闪!这明月,来骗,来偷袭……”他也没想到庆明月竟然如此的不讲武德,明明自己已经收手了,却还要来偷袭,欺负我……。 他正想着,抬头见庆明月双目泛红,提着木剑冲了上来,瞧那模样可是杀气腾腾。 孙延召暗叫糟了,这回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喽,想不到最后竟还要挨上这一遭。 打就打吧,他已闭上眼睛认命了,想不到正是此时,门边的公孙离喊道:“明月,还不速速住手了!” 庆明月听到师父的喊声,赶紧停下脚步,手中举起的木剑停在了空中,惊讶得转头瞧向木门处,小声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此时公孙离的心中是又怒又喜,怒的是明月方才明明输了却不先反思为什么会输,反而不讲道理偷袭。喜的则是自己这二徒弟孙延召是个鬼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明月,你还知道叫我师父!”公孙离一脸怒容,“为师难道没教过你何为廉耻二字吗?同门之间切磋,你年纪尚小,比试输了心中不服气,为师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为何还要偷袭再下狠手,那你身为一名剑客的尊严何在?” 庆明月登时慌了神,自她入墨门以来,公孙离还从未对她用过如此重的语气。她赶紧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方才徒儿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这才做出此等不智之举。” 同门之间,以和为贵,孙延召也赶紧帮衬道:“师父,师姐她也不是有意的,再说我也没受什么伤,您也就饶了她吧。” 庆明月心里虽未必领这个情,可也赶紧跟着求饶,“师父,您饶了我吧。” 公孙离点点头,心道孙延召虽是师弟,却毕竟年长几岁,为人处事老练通达许多。 其实他心中也没真怪明月,她毕竟年幼,性子刁蛮,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小辈还需长辈的循循善诱才是,可仍板着脸说道:“今次就饶了你这遭,如有再犯,咱们师徒缘分也就尽了,你自个回齐州去!” 庆明月如临大赦,赶紧磕头道:“谢师父!徒儿保证再也不敢了。” 公孙离见明月的认错态度良好,这才怒意稍减,问道:“明月,你可知自己输在了哪里?” 庆明月低头沉吟片刻,道:“师父,明月虽败了,可还是不服,他不过是使了什么妖法,又或者是得了……鬼神之助。不然那木剑怎么会凭空自个动的。” “妖法?鬼神之助?”孙延召一听,大笑了起来,即便真有鬼神,也不会帮自己打人啊。 明月怒道:“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就见孙延召蹲在地上,好像凭空抓起了什么,突然一拽,只见地上的木剑又动了起来,他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鬼神之助了,其实不过是根蚕丝罢了。” 阳光之下,果然有一根透明的细线闪着光芒。 “你……你真狡猾!”这回明月实在找不到别的借口了。 公孙离虽然全程都在旁观看,却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难道这一切都是孙延召早就安排好的?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心智相当可怕,难怪柳芙蓉会死在他的手上。 公孙离说道:“明月,这回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所见过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天下能人志士如天上明星,数不胜数。任你剑术再高,可生死之间却也难保必胜。任何一个对手都不可轻视,今日的教训,还望你牢记。” 此言发人深省,庆明月赶紧躬身施礼,感谢公孙离的教导。公孙离见明月能听进去,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此时孙延召问道:“师父,你来了多久了?” 公孙离捋了捋胡须,回道:“为师回来见你们已开始比试,就在门口驻足许久,从你们比试初始看到了结尾。” 孙延召闻言,心中暗骂这老头子有点不靠谱,庆明月喊打喊打的,也不早点出来管管,害的自己差点挨上一顿毒打。 公孙离好像听到了孙延召心中所想,笑道:“你个小子,还怕师父坑你不成?正好也借着机会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 孙延召说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与师姐对练上百次,只赢了这一次,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倒是谦虚。”公孙离笑道,“但谦虚可不能当饭吃,我方才所见,为师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也算是初步领悟了料敌先机之境。” 一旁的明月难以置信道:“师父,怎么可能,他才不过对练数日,怎会轻易领悟料敌先机。” “这又有何不可?料敌先机,虽是玄而又玄,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些人究其一生也难以领悟其中奥秘,可有些人少年时便已学会,不过……”公孙离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依为师方才所见,你的料敌先机之境并不完美,应该还并未领悟其中真谛,剑诀中云,此乃虚境,你越是刻意,恐越难以真正领悟。此乃双刃剑。” 第135章 决定留下 对孙延召而言,什么虚境实境,都无所谓,只要精神上得到了满足,赢下庆明月就够了,也总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公孙离见孙延召不以为然,接着说道:“虚境乃是修行墨羽剑诀的一大阻碍,料敌先机要随心而发,自然而动。刻意为之可就走了弯路,步了下乘。如若深陷其中,总想着走捷径,对日后的修行是极大的障碍。” 面对公孙离的一通教育,孙延召自然虚心接受,自己这回虽然胜了,可也确实有些取巧,赶紧说道:“师父,我知道了,以后我定会努力,争取早日练成摸鱼大法。” “混账,什么摸鱼,是叫墨羽剑诀,可不是什么大法,”公孙离皱着眉头,说道,“你练剑不过几日,就已有所领悟,为师也很是为你感到欣慰,虽是虚境,但也证明你对墨羽剑诀的理解已更上一层楼,不错不错,只要你能刨除杂念,认真研习,日后成就定不在为师之下。” 公孙离是何人,那是特等之下的第一人。孙延召想着能到甲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求那么高的成就。 这时,一旁的庆明月问道:“师父,您这次出去,到底是何人伤了你?” 公孙离闻言,沉默不语。 其实即便庆明月不问,他也有心说出此事。如今墨门已有了传人,还是两个天资极高的下一代。可不比自己年轻之时孤身一人,快意恩仇,做事不计后果。 此次带明月出来,本想着利用这段时间教授她巨子剑诀,也算是完成的墨门的传承,好一人安心上路,后面刺杀耶律璟也算是再无牵挂,能够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 可如今又收了第二个徒弟,自己却还未尽到半点师父的义务,连墨羽剑诀都由明月代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这次回城的路上遇袭……他就有了退却之心。 公孙离说道:“此次为师出城,本着要去上京一趟,探探虚实,归来之时顺便去一趟延芳淀探查一番,为明年开春的春捺钵做好准备。” 孙延召问道:“师父,什么叫春捺钵?” 公孙离答道:“‘捺钵’是契丹语的音译,指狩猎的行在之所,通俗的说就是狩猎安营扎寨的地方,契丹从游牧民族演变至今,上到帝王,下到百姓,仍没改变过这一习俗。而春捺钵更是契丹一年之头等大事。捕牛鱼,猎头鹅,射头鹿,而耶律璟最好打猎,断不会不参与年初的春捺钵。而今年皇家春捺钵的地点,正好设在了南京幽州府的延芳淀附近猎场,此地方数百里,千军万马或许无处可藏,可为师一人有萧思温相助,想要藏上几日,又有何难。” 孙延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那师父是想借着春捺钵之时刺杀耶律璟?” “嗯,为师也确有此意,萧思温也本是准备这么安排的,就要在春捺钵之时一举拿下耶律璟,”公孙离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在去延芳淀的路上,为师碰到了一个熟人。被此人发现了行踪,恐怕后面的事就难了。” 庆明月问道:“难道师父也是在此人手上受了伤?” 公孙离摇了摇头,“此人还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被他同行之人偷袭,以一敌二这才受了一点小伤。为师受伤倒是不打紧,关键还是这二人的身份,与为师见过的人称玄豹,给自己起了个汉人名,钱玄,他是当年为师在南唐刺杀的辽国国舅耶律敬的小儿子,也就是所谓的皇亲国戚。而另一人则是灵狐于曦,他们二人都是百兽之中甲等下的高手。” 灵狐于曦,孙延召听到这个名字,身上直冒冷汗,他不会是给他弟弟妹妹报仇来的吧。 只听公孙离接着说道:“虽不知他二人为何来幽州府,可他们是认识我的,这次交手为师虽占了上风,却也没有拿下二人,让他俩跑了,恐怕我到了幽州府的消息,用不了多久,耶律璟就知道了。” 明月说道:“师父,那咱们的计划怎么办?百兽知道了定会倾巢而出,好虎可架不住群狼,您一人又如何能够抵挡百兽那么多高手。” “怎么办?为师也认真想过了,刺杀一国之君可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既然行踪已经暴露,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继续等。不必争这一时,”公孙离说道,“我准备几日后南下再向西,回咱们墨门山中,到师祖们的牌位前打扫打扫,上一炷香,祭奠一番。延召,你随师父一同走吧,等春天时再一同回汴京,你的事,为师回去出面替你解决。” 现在就要走了吗? 孙延召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幽州府了,但这里又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呢?这时,他的脑海中想起了萧燕燕和董芸,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孙延召回道:“师父,我还想留在幽州府,我还有一些事没有解决。不如等明年开春,我随董家商队南下,咱们师徒三人齐聚汴京可好?” 对于孙延召的回答,公孙离显得有的意外,可细一琢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自己这徒弟也是…… 那萧燕燕确实是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又是北方女子的爽朗性子,与自己这徒弟相貌倒也般配,只可惜是个辽人,又是萧家的女子,如若不然,或许能有良缘也说不定。 公孙离一想到当年的自己借酒消愁之苦,人生也确实需要历练,总要在情关上走上一遭,吃点苦,受点罪才算不白来这世上。 他说道:“唉,那便依你,延召,那过两日我和明月就先走了,你可要小心,我怕钱玄和于曦会进城来。 孙延召赶紧答道:“师父放心,我定会低调行事的。” “还有,你别忘了自己是宋人,有些事恐怕是不会有结果的。” 孙延召当然明白公孙离的话中所指。他留下其实不为别的,只因灵狐于曦来了。一走了之虽然简单,但他实在放心不下董芸和萧燕燕,万一她们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颗心又怎么过意得去。 第136章 巨子剑诀 这一夜,公孙离悄悄进了留守府,与萧思温秉烛夜谈。当然交谈的过程和结果不为外人道。 第二日清晨公孙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守府。 随后在大管家萧同的主持下,整个留守府彻底动了起来,但凡见过公孙离的府中奴仆,通通被一辆辆马车给送出了城外。便是萧燕燕也说是出城探亲,行踪不明。 萧思温显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先把萧燕燕送出城外,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名教书先生,看长相竟与公孙离有七八分的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要不是特别熟悉公孙先生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而随后的日子里,公孙离则足不出户,每日在宅子里亲手教孙延召练剑,趁着还没离开幽州,不停地练剑喂招。 公孙离的剑术乃是当世翘楚,剑术自然远超庆明月,所出的每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就是让人难以招架。 与庆明月那有些花里胡哨的易水剑诀不同,公孙离的剑看似轻描淡写,可每一剑却又化繁为简,直奔弱点而来,有一种“有不谐者吾击之”之感。 此次与公孙离对练,孙延召吃尽了苦头,想要见招拆招,却又好像无招可拆,自己的每一剑都要慢了两拍。 木剑在他的手中已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木剑不再是木剑,更像是一根赶猪棒。 这滋味可比被庆明月痛打一顿还要难受,最起码挨打也挨的痛快。可如今的感觉,就好像身体被困在一人深的泥浆之中,动弹不得,胸口都快要被压扁了,连自由呼吸都成了奢望。 一轮喂招下来,孙延召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想说。这到底是什么剑法?是摸鱼剑诀的料敌先机吗?可好像又有些不同。 对此公孙离并未做出任何的讲解,这就让孙延召更加摸不到头脑。 而明月神情严肃一声不吭,默默地站在一旁手中不时比划着,好像在模仿着方才公孙离的剑招,就好像着了魔一般。 休息片刻后,下一轮的对练又再次开始。 …… … 一天下来,孙延召双目无神,呆坐在椅子上,只感到身心俱疲,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公孙离喝了口茶水,问道:“怎样?今日可领悟到了什么?” 孙延召一声不吭,只是缓缓地摇头。 公孙离接着说道:“如此也好,细水长流,你慢慢用心体会即可,无论顿悟还是渐悟,都是殊途同归。” 一旁的庆明月噘着嘴说道:“师父偏心,为何今日的剑诀徒儿从未见过,而师弟一来就用此剑诀喂招。” 公孙离闻言大笑道:“你啊,小小年纪就如此难缠,那长大还了得,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庆明月回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还不如常伴师父左右。” “这话说得,好像师父能长生不老一般。” “师父你别岔开话题,之前与师弟对练所用的剑诀到底是什么啊?”庆明月难得撒起了娇,露出了女儿家的神态。 公孙离回道:“有句话叫‘贪多嚼不烂’,你年纪尚小,又出身庆氏,还是先把自家的易水剑诀研究通透,再辅以墨羽剑诀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后面也来得及。” 庆明月见师父不答,也有些闷闷不乐。 公孙离看在眼里,问道:“那为师先来考考你,你可看出我使的是哪一部剑诀?” 这一问好像颇有难度,庆明月认真琢磨了片刻,然后又连连摇头,说道:“徒儿猜测这应是巨子剑诀的其中一部。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咱们墨门上千年的历史,代代巨子皆是人中龙凤,可即便如此,也仅有十位巨子以墨羽剑诀为基础,而后根据自身创出过各自的巨子剑诀,就是不知师父今日所使的到底是哪一部了。 公孙离哈哈大笑:“你看不出来,也并不奇怪,其实这就是咱们墨门的第十一部巨子剑诀。” 庆明月的双目瞪得溜圆,猛地起身,大喜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师父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古往今来,咱们墨门历代巨子,也唯有师父一人精通九部巨子剑诀,当真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 公孙离连连摆手:“竟胡说,为师不过继承了祖师们遗留下的智慧,要比天资,哪里比的上诸位祖师,说到底不过是晚生了几百年,占得了些便宜罢了。即便会九部又如何。不往远说,我的剑法怕还是不如我的恩师。” 一旁的孙延召听得一阵糊涂,这巨子剑诀怎么还越来越多了,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得一知半解,巨子剑诀貌似是由各个巨子自创的,今日师父对练时所使的剑诀,也正是他所自创的巨子剑诀。 孙延召赶紧问道:“师父你们说的是什么?弟子怎么听得糊涂?” 公孙离回过头来,说道:“既然咱们师徒三人说到这了,那为师怎么也给你讲讲到底何为巨子剑诀。” “说到底咱么墨门自创立起,是没有巨子剑诀一说的,唯有墨羽一部,而后各代祖师巨子在墨羽剑诀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所学创立出来的。比如我的师父,也就是你们的师爷。他老人家精通音律,所创之巨子剑诀……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这十部剑诀之中,各有特点。等为师日后有机会给你慢慢道来。” 孙延召问道:“师父,师姐说您一人精通九部,除了您自创的那部外,十部也会了八部,是哪两部您不会啊?” 提到这,公孙离的脸上明显有些尴尬,假装咳嗽了两声,“这个么,这个么……” 这时一旁的庆明月嘴快,抢着说道:“自然是第一部和第十部喽,第一部唯剑之一道,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名巨子习成过,这才另辟蹊径,自创剑诀。” 孙延召微微点头,有些疑惑道:“那这第十部不是咱们师爷……”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师父恐怕…… 庆明月笑道:“咱师父其实啊,是个音痴!”说着转身便跑,同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公孙离指着庆明月跑的方向怒道:“混账,你给我站住!” 第137章 分别 师徒俩每日都在对练。有公孙离的倾囊相授,孙延召对墨羽剑诀的理解突飞猛进。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令孙延召意想不到的是,公孙离竟带着庆明月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幽州府。 翌日孙延召再去到宅子时,已是人去楼空,他连喊多声都无人应答,赶忙到各个屋中寻找踪迹。 屋里什么都没留下,干净的就好像从未有人住过一般,这显然是经过了细致的打扫。 唯有内院的正中央,他曾挥洒汗水的青砖地上,留下一封书信和压在上面的质朴短剑。 他弯腰拿起短剑掂了掂重量,说不上轻巧,比上平日里用的木剑还是要重上不少。 这柄短剑……要是没记错好像是师父的贴身佩剑,他曾在沧州清池城的日虹当铺中见过,这怎么留了下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柄剑看上去平平无奇。剑约两尺长,一指宽,剑鞘外的皮子磨损的厉害,看上去有些破旧。 剑柄上由黑色的皮带紧紧缠绕,握感很扎实,薄厚刚刚好,既不会感到硌手,也不会觉得过于绵软。 拔出短剑,剑身也不知是用什么铁打造的,整体呈青黑色。表面好像并没有做过细致的抛光处理,总之看上去并不光滑。但摸上又好像抹了一层有些滑腻的油脂。 他随手一劈,旁的木架子径直被短剑斩断。木头的切割处很是平整,显然这柄剑经过细致的打磨,甚是锋利。 “好剑!”他能从这柄剑上感到一股冷冽肃杀之气,重新合上剑鞘后,先放在一旁,又拿起了地上的信,只见上面写着“延召亲启”。 他赶紧展开信一看,信中写着: “延召,昨夜留守府紧急传信,我在幽州的消息,果然已传到了上京。耶律璟下令严查此事,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决定带着明月先行一步离开幽州。你可莫怪我们不辞而别,明月本想去知会你一声,可我想想还是算了,你既决定暂留幽州,什么都不知反而更好。 “如今你既拜入墨门,成为一名剑客,为师就送你这把剑,说起来,此剑虽算不上什么名剑,也并非出自名匠之手,却也陪了我半生之久,如今我已用不到了。想着你没一把趁手的兵器是不行的,此剑便送你吧。还有这间宅子我已告知过萧家,你放心使用便是,切记剑要勤练,人要低调。明年春天,咱们汴京见。” “唉,果然走了。” 孙延召看着信,心里空落落的,自己还想着走时送他们一程。可如今……怎么说呢,晚了,走就走了吧。 今日他不想回留守府,如今萧燕燕也不知去了哪里,好像突然之间从人间蒸发,再也听不到她的消息。他也去萧同那里打听过,萧同却也只是摇头不答。 一想到萧燕燕,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当初真是杞人忧天,听到灵狐于曦的消息,还不放心不下。可萧思温是什么人,既然有造反的打算,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而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人的身影。他心道:也不知董芸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了。 自上回董府家宴,那令人尴尬一匹的倒插门事件后,他忙着练剑再没登过董府的门,而董芸也再没出现过他的眼前。 如今萧燕燕虽不在。可董芸应还在城内,她和萧燕燕被于晓瑶、于骁劫质,大街小巷知者甚多。 灵狐于曦既然来了幽州府那就不得不防,到时候找不到萧燕燕,难保不会去找董芸的麻烦。 他有心明日过去看看,虽然还有些尴尬,可此事事关重大,硬着头皮也得走上一趟。最好能把董芸也给劝出城去躲上一阵子,这样也就能省去不少的事。 这一夜,孙延召就在宅子里的西厢房和衣躺了一宿。后半夜冻得够呛,被冻醒了多次。他实在遭不住,这才来到前院找柴火,哪知连点木头渣子都没看到,这宅子也收拾的太干净了。 他夜里想着,等第二天见过了董芸,非得去木材铺搞点木炭回来烧烧火。外面冰天雪地的,屋里凑合一两晚还行,时间长了可真受不了。 翌日上午,他到路边的小铺子要了两张饼子,就着滚烫的肉汤,吃的满头是汗。一大碗肉汤喝个精光,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些,拍拍手付了钱,径直赶往董府。 董府在悯忠寺附近,此地毗邻闹市,日头起来了,人流量极大。远远看着董府大门紧闭,他怕贸然上去叩门碰到董如海,到时又尴尬的很,索性也先到附近的酒摊待上一会,等董如海离开,又或者董芸出府。 他在酒摊前热气腾腾的瓦罐里瞧了瞧,挑便宜的叫上一碟炖豆腐,又要了一小壶酒,找个无人的桌子落座。 他还年轻,其实混在这群老酒蒙子里还真有点扎眼,但也没人管他,这个时代也没人规定二十岁以下不许饮酒。 幽州府冬日寒冷,有不少酒蒙子早上起来就想着喝上两口暖和暖和,吃饱喝足了好去做工。十几张木桌坐了不少人,酒蒙子们一大早就喝的双目迷离。 孙延召听说过,酒精中毒的人,每顿要不喝上几口,手都是抖的,根本干不了活。他尝了口炖豆腐,满意地点点头。这酒摊,酒便宜,下酒菜味道也不赖,难怪一早就这么多人。 这群酒蒙子大多也是老客,相互之间熟悉的很,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吹起牛皮来都带着酒臭味。 左手边一桌是两个中年汉子,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个不停。 “二哥,你这酒量也不行啊,你看看我,这一早就没停过。” “说啥呢,我坐这一会已经三大碗下了肚。” “才三碗,这一坛子都是我一人干的。” “不服?不服明天拼一下子?” “来,就明早,拼一下。” 喝个酒还要拼个你死我活,孙延召笑着抿了一小口酒,这粮食酒度数不高,还是挺好入口的。 此时他右手边的一桌,原本看着沉稳的两人,两三碗猫尿下肚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第138章 范阳卢氏 右手边的一桌,看两人的发式、穿着、长相应是一个汉人和一个契丹人。 只听那蝌蚪髡发的契丹人先说道:“兄弟,这也没别人,你前些日子不说董府想找个赘婿,快给我说说,你在董家做了这么多年,看我够不够资格入赘的。董家富可敌国,兄弟我要是成了董如海的乘龙快婿,岂不是就发达了?到时定不会忘了兄弟你的。” 另一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直接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他拍了拍胸口,连咳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笑道:“兄弟,那董家小娘子长的貌美如花,你的年纪长相怕是过不去董如海那关啊。” 孙延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道:“这人长得够抽象,看着比董如海还老上几岁,就这还想着入赘呢。” 只听那契丹人道:“兄弟这话说的不中听,都说人不可貌相,别的不说,除了长得显老,我差哪啊。” “你可拉倒吧,咱认识这么多年,你大字都不识一个,”汉子放低了声音道,“也就咱俩酒后胡言,你也不想想,董如海就这一个女儿,跟个宝贝嘎达似的,还能随便找个女婿?那是要往高了攀。” “往高了?有多高,难道是要嫁给我们契丹人?” 这汉子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幽州府的汉人四大家是不会跟契丹人联姻的,董如海这人就是好名!据说啊,是范阳……” 正在这时,两人突然中断了对话,一同把头转向了董府大门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董府大门缓缓被推开了,两个年轻小厮一人推着一扇门,里面五六名壮硕小厮鱼贯而出,到了府门前五步,双手背后站成一排,注视着街上的行人。 很快侧门的方向,就有人驾着马车到了府门前,还有一人牵着一匹白马跟在身后。 只听酒摊的人说道:“这个阵势,不是董如海就是他那宝贝闺女。” 不大功夫,果见董芸迈过门槛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着深藕合色的绫袄,外面披着狐白裘,脸上略施粉黛,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几日不见倒好像是……长大了。 总算是没有白等。 孙延召心中大喜,这般倒也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刚要起身过去,可才迈出一步,却皱着眉停了下来。 只见董芸的身后跟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小郎君。这小郎君身材修长,头绑幅巾,一身青白色长褥,虽然看上去气质阴柔了些,却不失为一名美男子。 他是谁?正当孙延召心中不解之际。只听旁的那名契丹汉子说道:“兄弟,那娘们唧唧的是谁啊?这特娘的好像不男不女。” 孙延召心想,不男不女还说不上,不过确是有一股阴柔的美,这般的相貌要是生在一千年后,高低也是个有流量的小鲜肉,当个练习时常两年半的练习生也没太大问题。 只听那汉人说道:“我刚才没说完,这位据说就是董如海未来的姑爷,才来幽州不久。” “姑爷?”那契丹人一脸的不爽,啐了一声,“这他妈的小白脸,也就是长得好看。凭啥他一出生就长这般,咱就这副模样。” 那汉人说道:“可不是嘛,不过也怨不了谁,都是爹妈给的。但兄弟啊,这小白脸可不光长得好看。我听府里的人说,他是范阳卢氏的后代。” “范阳卢氏?”那契丹人一脸懵逼,他一个契丹人哪里知道范阳卢氏代表着什么。 那汉人说道:“兄弟,你是契丹人,不知道范阳卢氏也说的过去。可要说我们幽州人,哪有不知道范阳卢氏的,要是自家闺女能嫁到卢氏,两家联姻是祖坟冒了青烟,光宗耀祖了!” 孙延召闻言也是一惊,一提到范阳卢氏,他的脑中浮现出“门阀”,“世族”这些字眼。他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是范阳卢氏的子弟,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姓氏在中国千年的历史中,称得上声名显赫,即便是千年之后的现代,泡菜国的两位卢姓总统还自称是范阳卢氏之后,可见这个世族影响之深远。 卢氏据传是姜尚姜子牙之后,后世子孙之中一人,辅佐齐桓公有功,赏封地卢邑,古人因封地改姓,这一脉就改卢姓。而后朝堂更迭,秦汉时期,卢氏子孙被迫迁居,其中一支至范阳郡涿县一带定居。这也是范阳卢氏的由来。 而范阳卢氏真正辉煌的开端始于东汉末年,范阳卢氏始祖卢植以儒学显名东汉,肇其基业。 卢植的弟子之中以刘备,公孙瓒最广为人知。其子曹毓助司马氏上位,深得司马师信任,官至司空,其子也子凭父贵,步步高升。从此以后,开启了范阳卢氏为北州冠族,“代代出名士”的基业。 从魏晋南北朝至隋,范阳卢氏的后裔均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从卢玄起至其曾孙,一家百口,共财同居,为官而被史传记载着就有十八人。即便是皇家之女也要找卢氏子弟结亲。 而到了唐代,范阳卢氏一门就出了八位宰相,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也是出自范阳卢氏。唐太宗李世民更是认可“崔卢王谢,为四海大姓。” 可如今经历五代战乱变迁,到了宋初,范阳郡处于辽地,不少卢氏子弟南迁,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 即便如今门阀衰落,可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只要提及范阳卢氏,大多也是听过的。孙延召看着董芸上了马车,那卢姓少年也胯上了白马。一同向西行去。 孙延召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太是滋味,心道:程杰啊,程杰,人家男婚女嫁,天生的一对,你又别扭什么?难道这天下的好女子都非嫁给你不成?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想到:灵狐于曦到了幽州府,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不可因小而失大。赶紧取出两枚铜钱扔在桌上,冲着酒摊的老哥说了一声后,追了上去。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董芸劝离幽州府。 第139章 虎豹棚 孙延召跟在马车后,心里琢磨着一会该如何面对董芸,现如今还有范阳卢家的外人在,自己这么贸然上去恐怕不妥当。 想了想最好还是假装偶遇,这样大家都不会很尴尬,也好找机会说明情况。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内城,来到外城城南的一片杨树林附近。孙延召记得曾听人提及过,这林子在幽州府好像挺出名的,里面有个虎豹棚,每日都有蹴鞠比试。 这种大型蹴鞠场,他在东京汴梁时也去过。 宋人对蹴鞠的热爱简直超乎想象,上到皇帝赵匡胤,下到平民百姓,闲时都会踢上两脚。 就说汴京东角楼街巷瓦子里最大的象棚,甚至可以容纳数千人之众,每日蹴鞠场场爆满,人流络绎不绝。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孙延召,仍是叹为观止。 马车径直转向了林子里。两丈宽的土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而孙延召不知的是,这虎豹棚本就是董家的产业,今日董芸就是代表董如海来的。董如海也酷爱蹴鞠,他所组建的蹴鞠社每两三日都会在这虎豹棚里与其他球社比试一番,他闲时定会来虎豹棚中观看,为场中的选手呐喊助威。 古代没有电灯,照明设备不比电气时代。尤其是在冬日极冷的时候,大多数的蹴鞠都放在了中午艳阳高照之时举办。 孙延召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齐往虎豹棚的方向走去,而董芸的马车已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虎豹棚远远看去,木石结构的外墙呈青灰色,外观是三四丈高的环形建筑,看上去有点像是客家土楼。这在幽州府里已经算是个巨型建筑了。 他边走着边听旁的人说道:“这回咱可碰上对手了,俺听说是从上京请来的硬茬。各个都是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拳头上能立人,胳膊上能跑马,难打嘞!” 另一人说道:“既然不好打,那咱一会买哪家赢?要我说不如买契丹人算了,契丹人赢了咱赢钱,要是咱云霄社赢了,输钱但也高兴不是。” “管他输赢,”汉子说道,“就是看这些蛮子不爽!” 孙延召闻言会心一笑,原来对手是从上京来的契丹人,看来这场蹴鞠是汉人对阵契丹人了。自古以来民族之争就是最好的票房春药,千百年来屡试不爽。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国人举办的某些格斗比赛,也会专门找一些小日子留学生来包装成格斗冠军,而后在擂台上被国内的格斗高手暴打。 这套路就跟爽文一样,也甭管真假,符合不符合逻辑,总之就是看着心潮澎湃就是爽,观众很吃这一套。 人群来到了虎豹棚的大门,往前走就是买进场票子的入口,门前站着两个汉子,一个汉子高喊着:“别挤,一个一个来,还是老规矩,四楼二文钱,三楼四文钱,二楼十文钱!” 另一个汉子则在一旁清点人数,他们一旁还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竹笏五文钱,云霄社,一竹笏得五笏,头狼社,一竹笏得十笏。” 牌子上写的意思就是,竹笏分两色,都是五文钱买一竹笏,要是云霄社的胜了,赛后可用一竹笏换得二十五文钱。而要是头狼社赢了,一竹笏就能换到五十文钱。 孙延召见前面有人用五文钱买了一竹笏,心想:这就是最原始的体育彩票吧。 到了入口,门口的汉子问道:“脸儿生啊,去几楼?” 孙延召问道:“几楼好啊?” 汉子答道:“那肯定是二楼看的最清楚。” 孙延召还不知这就是董家的产业,想着以董家的财力,位置自然是最好的,自己要买了三楼四楼也就不好碰面了,说道:“给我来个最好的位置!” 汉子瞪大了眼,上下瞅了瞅,说道:“可以啊,真人不露相,兄弟哪里发财啊?” 孙延召笑着不答,自己哪有什么财,穷的要死,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 汉子见他不答,却感少年更加神秘,说道:“小郎君,那最好的位置大多时候有银子都买不来,今儿就不开放,您看看二楼给你安排个?” 孙延召想了想,也行吧,总要先进去再说,然后把铜钱递了过去。 汉子收了铜钱,发了一张票子,见孙延召好奇竹笏,问道:“玩一把吧?小赌怡情,没毛病。一个才五文钱,输了也不心疼不是。” 孙延召想了想,说道:“那就云霄社。” 汉子笑着点头,递过来一节竹笏。 孙延召接过,只见这竹笏巴不到巴掌大小,外表用漆涂上紫色,最下面还刻着一列数,可能是某种防伪标识吧。他猜测每一场的颜色和数列都不相同,防止他人作弊。 汉子笑道:“甭看了,这竹笏做不得假,虎豹棚的规矩,作假直接扭送官府。” 孙延召点点头,径直走进了棚里,按照标识到了二楼。隔着二楼的围栏可以清楚的看到中间一大片开阔的沙土场地。 这中央的场地也不算特别大,差不多是半个正规足球场大小。观众席是直上直下的四层,边缘都用围栏拦着。 孙延召左右观望,想要想要找寻董芸的身影。很快,他就发现二楼的东面有一处独立的小屋,屋的左右门各有彪形大汉看守。 不用问,这定就是虎豹棚的VIP席位了。他向西侧走了几步,探出头去,透过窗户,果见董芸和卢姓少年就坐在其中。 找到了! 他赶紧穿过层层的人群,来到门前。这VIP席位的门前,两名彪形大汉双臂交叉在胸前,身体把门堵的结结实实,那一脸虬髯胡须看着就不太好惹。 这两大汉也瞧见了孙延召,一人上前伸出手,说道:“此路不通。” 孙延召装傻道:“我买了这里的座位?” 大汉皱紧了眉,对身后的另一人说道:“他妈的,不会真给卖出去了吧。” 另一名大汉上前,说道:“给门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你这小子,给我看看票。” 第140章 捅了马蜂窝 孙延召哪里有什么票据,轻轻拉开外衫露出了留守府的腰牌,说道:“听说今日虎豹棚有从上京远道而来的契丹贵客,留守特派我来慰问一下,故要征用这间屋子一用。” 这两个守卫也知今日上京来的确是契丹人,可瞧见腰牌相互对视一眼,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虽然也有耳闻,却没真见过留守府腰牌,短时间内分辨不出真假。万一腰牌是假的,贸然放人进去,岂不是得罪了屋里的少东家。可万一这少年说的是真的……又哪里惹得起! 孙延召见守卫迟疑,就知火候到了,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大步就往里闯,非常自信! 这俩守卫也见过腰牌了,还真不敢硬拦,但碍于里面又是少东家,一时前后为难,既然拦不住只得做做样子伸出手去,且拦且退。 直到他们屁股顶到了墙上没地儿可去了,只能大喊给房里人听:“留守府的小郎君,这不能进,真不能进啊!” 孙延召其实也不想让这二人为难,就装作霸道一些,呵道:“给我让开,也不看看我是谁,留守府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说着一把推开二人手臂,大步闯了进去。 他贸然闯入,房中的董芸,丫鬟绿柳,卢姓少年皆瞪大了眼睛望着孙延召。 孙延召则装作一脸惊讶,说道:“董芸,你怎么在这,这不是巧了嘛!” 董芸见这来人,不正是自己日夜魂牵梦绕的那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她还以为孙延召随着萧燕燕一同出城了。想到此处,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心中越发感到委屈,既然还在城内,却又为何不来见我! 她别过头去,极力压抑住那有些颤抖的声音,对守卫说道:“你俩先下去吧。” 俩守卫如遇大赦,同时长出了口气,无论如何,看门这活算是暂时保住了,却又生怕东家变卦,哪敢多做停留,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躬身就往外走。 董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对蹴鞠不感兴趣。” “我以前不感兴趣,不代表现在不感兴趣,就像我小时不爱吃肉,如今确是无肉不欢,谁不知道想看蹴鞠,幽州府就这虎豹棚最火,”孙延召说道,“只是没想不到你也在这。” 孙延召看向一旁的卢姓少年,问道:“这位是?还不快给我介绍一下。”如今离近看得清楚,更觉这卢姓少年确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美,到了二十一世纪,恐怕只凭自媒体就能迷倒万千少女。 董芸看了一眼卢姓少年,好似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开口。 而这卢姓少年赶忙起身道:“在下卢谷,卢伯光,先祖乃是范阳卢植。还请问仁兄高姓大名?” 孙延召愣了一下,也没想到这卢谷不仅自报家门,还直言自己是范阳卢氏的子弟。卢植更是东汉末年的人物,怎么离现在也有个七百多年了。 在辽宋时期,门阀士族早已没落,要是读书人,一听别人是范阳卢氏还真有可能来个肃然起敬。可孙延召是谁,穿越前是无产阶级,那往上数三代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农民。 而穿越后也是武将世家,如今化身成一名普通村民流落在辽国幽州府。什么门阀士族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孙延召只平淡地回道:“在下程杰,沧州清池三河村人氏。家中世代都以农耕渔猎为生。” 一听是个村户,卢谷也是微一皱眉,没了方才的热忱,说道:“沧州清池,那是宋境。” “不错,三河村就是在辽宋边境。”孙延召说道。 “既如此,那程兄又是如何流落至此的?” 孙延召笑着摇头,“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见孙延召不愿多说,卢谷话锋一转,“我要是没听错,程兄如今为留守府做事?” 孙延召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卢谷顿时一脸怒容,喝道:“契丹人在边境一带烧杀抢掠,恶积祸盈,程兄既是宋人,为何甘于做契丹人的走狗?” 卢谷的话很重,即便是董芸也脸色巨变。 可孙延召倒并未发怒,只是看了眼董芸,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什么走狗,会不会说人话? 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自己夜枭的身份不提,就是千百年后,无论是什么辽人、宋人,以后还不都是中国人,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孙延召说道:“卢兄的话未免有些不通情理,我是被契丹人掳掠至幽州一带,而后又被萧家所救,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在府上谋份差事罢了,幽州城里万千的汉人难道也都是契丹人的走狗不成?” 卢谷听罢,脸色才稍有缓和,问道:“那程兄如今还自问是宋人吗?” 孙延召想了想,从大袖中取出一枚竹笏来,说道:“卢兄请看,我用真金白银支持咱们汉人,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丫鬟绿柳在旁一脸嫌弃,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真金白银,这才五文钱。” 卢谷却并未听到绿柳的嘟囔,而是一心琢磨这句“身在曹营心在汉。”,很快明白这典故出自三国关羽,孙延召以此来表明心迹,虽在辽地,却没忘自己的出身。 他登时大喜道:“程兄说的是,我也要买些竹笏去,支持咱们汉人。” 这时一旁的董芸劝道:“你是我们董家的客人,哪还要亲自过去,一会我让人带来,算在董家账上便是。” “你懂什么!”卢谷眼睛一横,“我范阳卢氏的子弟要做到正心诚意,力行而近乎仁也!”说着起身,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如今碍事的走了,孙延召笑脸迎上去想要说上几句话。可董芸也是心中有气,板着脸侧过身去一言不发。一旁的绿柳也对他怒目而视。 孙延召碰壁,心说自己招谁惹谁了,也没对不起谁啊,怎么这一主一仆对自己横眉竖眼的,只好讪笑道:“你这未来的夫君还真是个急性子。” 哪知这一句算是捅了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