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大佬的甜宠》 第1章 前缘 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东北大地初雪降临。 于信霏在公交站遇见了王延。 那天是周六晚上九点,在距离学校七公里地的郊区,他穿一件黑色的短羽绒,领子有一条白色内衬,是学校标配冬服的特征。 沿肩到手臂是一厘米宽的袖线,颜色在暗夜里看不清,直到公交车来,灯光照射的那一刻,专属化工学院的红色与她手臂上的那条如出一辙。 更甚之,是二人袖口处烙印的梅花图案,是有机化学系徽的标志。 可她并不认识他。 二人坐在后座同一排位置,她累得闭眼休息。 在她被公交上的一曲《独家记忆》唤醒,又惊慌失措转头急寻旁人的面容时,他那不愿被探寻的目光从黑沉沉的眸子里掠下来,和窗边凛凛袭人的寒气有得一拼。 “有什么事?” 她心里空空一坠。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第二次遇见他,是在期末考的最后一节实验课上。 那时,她饱受系主任一个学期的严厉教风摧残,每每上实验课,心里始终充斥着紧张和害怕。 系主任早在一周前就放话:“所有实验随机抽,抽中哪个做哪个,但凡有一丁点错误,直接挂科。” 挂科不可怕,重修不可怕,可怕的是要继续饱受摧残。就在大家心惊胆战等待的时刻,班长突然接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顾老师出差了!只派自己的学生来监督!” 顿时走廊上呼出了一连串雀跃声,声未落下,楼道里突兀地响起一串钥匙相碰的声音。 开门的人从楼梯走下来,一身实验服修得身形劲挺,那毫无波动的下颌,持着一股如系主任的威严,气势不阿。 大家笑声一滞,呼吸又跟着怦怦的心跳变得急重。 不必怀疑,他果然是系主任的门生,这开门后拿出名单薄、支起一只笔守门的严肃劲儿,和不留情面的系主任如出一辙。 “杨浩。” “到。” “实验原理是什么?” “蒸汽压和外部气压的关系。”杨浩一慌,什么都忘记了。 “说清楚点,什么关系?” “额……是相等的关系……” “先拿出书仔细看,一会儿再重新回答。” 杨浩居然没有直接挂科? “于信霏。” “到。” 他轻微抬眸掠来,目光淡淡又掠开:“蒸汽压和外部气压百分百相等吗?” “一般情况会偏低一点。” “原因?” “毛细血管漏气,会使压强降低,沸点也会随之变低,再有就是计数偏差。” “怎样的偏差?” “实验停止后电炉存在余温,会把温度上升得比具体值高一点。” “如何保证计数精准?” “应该在液体进入瞬间就读数。” 他用笔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一个勾,只轻甩下巴,头也不抬地说:“进去吧。” 轻微的动作,却让人伫在原地一脸怔茫。 第三次遇见他,是在除夕那天的湖边。 那时正值寒假,学校人去空空,旁边的大湖早已冰冻三尺。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内里套一件灰色卫衣,就那样仰头靠在石柱上,风从后面将他的头发缕缕梳起,彼时的他,极是一个明朗纯粹的青葱少年。 可是,他的左手还点着一根烟,烟雾很快就从他的鼻子里呛出来,更大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大口释放出来,将她的认知狠狠地否定了。 一身不容人打扰的肃气,浸在冷冽的寒气中,阳光打在他身上只投落清肃的影子。连绵不断的烟雾,又为那道影子笼上三分消沉、三分孤独。 她原本想离去,脚步却不受控地停住了。 他看见了她,目光隔着袅袅叠雾带着某种深锐的审量。在他把一根烟抽完之后,举步走来了。 一头青翘的短发随风浮动在艳阳下,露出整齐的发际线和鬓角,下颌始终持着一股力度强撑着某种坚毅,整个人看起来又带了三分强势。 “怎么不回家?”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似有似无地摇摇头,将目光躲开。 “若是不忙,可以陪我走走。”他径直取路,自顾往前。 也许他是人去楼空后唯一的存在,与其说是陪他,不如说是他在陪自己。两个人都不擅长主动带起话题,只默默地走,静静地看着湖中的景象,一切都舒适和安然。 这种状态,在她进入实验室成为他的助手之后,依旧保持完好。除去做实验必要的沟通,大多时候两个人并排坐在狭小的休息室里,各自敲着电脑书写自己的东西。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存在。 刚入实验室时,她也和大多人一样认为他就是天上高贵的神,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跟着他全月无休、日夜连轴做了几个月实验后,她又觉得他是一个无情的刺客,实验便是他手中的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到后来,在他看出她吃不惯面食,无论多累都要带她去居民巷里吃有南方口味的饭时;在实验室聚会一色的面食口味中,他帮她出口点一碗米饭时;在无论多晚的夜里,他亲自送她回寝室才离开时…… 她才认可系主任所说的,其实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此后,每每回头都是他孤身一人走入黑夜去的背影,那份笼罩在他身上的孤单和落寞,总能挑起她心里异样的怜惜和愧疚。 进入大二,她要开始做自己的实验,任意一个师兄师姐的课题,她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去选择跟随。 博士师兄的课题太大,就连系主任也建议她选,可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就在博士师兄和硕士师姐争相夺取她的归属权时,她默不作声地选择了同样默不作声的王延。 “为什么是我呢?” 第2章 追逐 今年的初雪下在了十一月十五日。 庆祝王延成功发表SCI的聚会,也在这天举行。 师兄师姐早就惦记好这顿饭,早早决定去吃铁锅炖。来东北这么久,于信霏第一次吃铁锅炖。 那煮着大鱼大肉的锅沿上,贴饼吸足汤汁,博士师兄两口一个,吃得十分满足。 王延虽也在吃,却跟服务员要来一碗米饭,不动声色地放在她面前。 “呦呦呦……”师兄师姐坏笑不明。 “她是南方人,吃不惯面食。”王延淡定如常。 急于解释的只有于信霏—— “我经常和师兄去吃饭,他知道我爱吃米饭。” 师姐目光一转,颇有苦衷地看向博士师兄:“我也没说什么啊?” “对啊!” 于信霏哑口无言,再多说一句话,才有更混乱的嫌疑。 饭后又去KTV唱歌,师兄师姐更放开了,一个唱歌,一个跳舞,释放着在实验室积累的沉重压力。 于信霏默默坐在沙发上,《夜空中最亮的星》前奏已经响起,王延站了起来。 她很惊讶,惊讶的不是他平时那么吝啬言语居然会唱歌,而是他嗓音中的情绪变化,像个荒漠中艰难跋涉的独行者,没有方向,更没有退路。 一曲唱罢,《独家记忆》的旋律响起。 “师妹,到你了!”曹莹师姐突然递来话筒。 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一股幽闷。 “特意给你点的,快唱。”师姐一边看王延,一边看向她,目光狡黠地笑着。 “我不会唱歌。”她径直摇头,退后一步躲开了话筒。 一抬头,王延难得一见的疑惑神色暗浮些微失落的意味。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他看来的目光变得这样简单明了,可偏偏越简单,越让人不敢直视。 她靠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头,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走了!” 她蓦然惊醒,睁眼之际目中只是王延,满脸惊色黯然又淡下去。 “我去个洗手间。”她竟想到要逃。 从KTV出来,王延已经等在路边的树下,头深埋在羽绒服的衣领里,青劲的一头黑发压着一张峻肃的脸。 他正熟练地摸出一包烟来,打火机刚要点燃,余光瞥见她之后,勿地熄灭了,只不慌不忙地把烟收下。 她的拳头在放握间流着汗,干脆撑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怎么也擦不干一样的,她又握上了。 同时地,她也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抬起步伐,走向一直在等待她的人。 “他们两个要回实验室,先走了。” “嗯。” 两道身形沉默地走在冷清的街头,昏黄灯色加注在他们身上,各自是孤落落的影子。 “寒假做什么?”她只能尽力寻找话题。 “休息一段时间,等考试结束再开始新实验。” “你打算做什么?”她又问。 “老师给了几个课题,我还在收集文献,到时候看看决定做哪个。你呢?” “老师说让我做分析,好协助你的实验。” “你还是要做一个合成。” 她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合成不太容易,怕自己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他顿了顿,又说:“我也会帮你,只要你需要我。” “……好。” 已经和他并肩走过无数个夜晚,却从来没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于信霏。” “啊?” 他以前只称呼一句师妹,现在总是直呼名字,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回头一看,他已经落下一段距离。 “你会唱歌的,不是吗?” 她愣了一下。 他知道她会唱歌的,不久前借给他用的U盘里,保存了很多准备艺考时期的训练视频,他一一都看过。 为什么不给他唱一首歌?她也在问自己,心里因为茫然无答案而渐生愧疚。 大雪漫天飞舞,风又像一把寒刀刮来,从领口窜进脖子里,从嘴巴堵住肺部的呼吸,她紧忙盖上羽绒服的帽子,双手压住衣领,埋头而行。 左侧的身形突然移到右侧,用高大的身躯挡住风来的方向,时不时正对过来,以更大的面积抵挡着寒风。 这样一来,她几乎是在他的胸怀下走路,害怕不经意间相撞一起,快连路都不会走了。 夜渐渐变浓,从KTV走到学校,风雪在密集建筑物的阻挡下弱了几分,路灯的光色在雪的浸泡中氤氲。 两道沉默了很久才发出的声音,压在那场雪里,低得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清: “我只是不会唱这首歌。”她试图解释。 “如果……我想听你给我唱这首歌呢?” 她默默抬头,直见那异常犀利的眸子里凝着一道炙热的光。 她又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那双热烈的眼睛,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没有相同的温度。 虽然才九点,校园里最是热闹的时候,他还是默默送她回寝室。往日觉得很长的路,走着走着突然就到了,终于是她开启了话闸,回头对他笑笑说:“你回去吧,我要上去了。” “好。” 他虽是答应着,双手插在兜里,依然肃肃站着不走。 他的衣服好像都是黑色,只有黑色最配他峻容上的沉肃和落寞。 他好像有话要说,但终究止住了,只就这样站着看了她许久,终于轻松地笑了笑:“进去吧。” 她点点头,转身跑开。 透过窗户,她看见王延落寞离去的背影,在那一刻她清醒感觉到心里痛如刀割,却不知道是为谁。 第一场雪就下得火车停运、学校停课,当地人说,这是五十年一遇的暴雪。 大雪伴着大风怒号了一周,到了今日下午,终于停了。 陈晓羽坐在临窗的床上,对外目不转睛地说:“要是自己有辆车多好 第3章 约定 五十年一遇的大风并未发出它该有的威力,树上那垂雪欲掉不掉的断枝,像一柄柄重锤悬在头顶。她特意选了一排柳林的位置,避开危险地带。 堆雪人是南方孩子从小到大的梦想,去年她在实验室忙得脱不开身,今年好不容易这么空闲,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她学着大家的做法,先滚一个大大的雪球当身体,再滚一个小小的雪球当脑袋,又在上面刻出五官的轮廓,最后折了几根枯枝来装饰成眉毛和眼珠子,却丑得像个鬼。 第一次堆的雪人,再丑也爱不释手,她欢喜着,不停左右环顾。 “怎么不上去?” 闻声回望,王延一身黑衣立在雪压成拱的柳枝下,他身上那股清肃的气势似乎很适合黑色,硬朗中有种顶天立地的意味。 “你来教我做手臂?”她笑迎着他。 王延已经来到身侧,二话不说,开始重复她刚才的步骤。 他先滚一个硕大的雪球,并不急着去滚下一个小小的雪球,而是先用树枝去刮刨,把大雪球修得圆润整洁。 做好之后,他才从雪球两侧去刨雪,剔除的动作像做实验一样的灵活麻利。肥硕的雪球身子,很快就剔出两只服帖又好看的手臂来。 “原来要这样?”于信霏看着自己用两根木枝随意一插就成的手臂,暗暗凝眉。 接着,他才去滚一个小小的雪球,先放在雪地里继续剔出五官的模样,用同样的枯枝去修饰眉毛和眼睛,做好再放回圆润的身子上。 蓦地,一个干净得不掺杂一丝杂乱的雪人,好看地出现在了眼中。 于信霏学着他的样子,滚一个大大的雪球修圆润,再捡起树枝去剔雪。虽照模画样,却笨拙得很,迟了半天才做出一只上细下肥的手臂来。 她暗暗皱眉,再加一把雪上去,稍轻一捏,原本想做修补,力气可能重了,连带整只手臂轰然崩塌。 “我来教你。” 王延先加一把雪拍实,确定不会再垮掉,接着就捡起她的手握着,不知是用她的力还是谁的力去指挥那根木枝。 身边都是他清冽的气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手上,只能极力屏气,生怕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被他听见。 “可以了。”王延放开了她,及时退身一步。 她的后背和手背突然空了下来,她蹲在原地,还保持刚才的姿势。 “喜欢堆雪人?”他在背后问。 她及时收手,后知后觉摸出来手机,边拍边说:“当然啦,我们那里的冬天都是绵绵细雨和大雾,偶尔下点小米粒,落地就化了,我从来没堆过雪人。” 拍了半天,身后毫无动静。 她回头,王延正靠在树下吸烟。烟卷如丝,柔韧不绝,转缠在他的身前和眼下,将他身上那份清肃映得更深、更重。 抽烟是他唯一的解压方式,就像每次送她回寝,他总要在楼下抽满足了再走。 她从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一则无能为力,二则立场不足。 可每每看他把自己交给烟时的消沉模样,她心里总是不安和担忧,就像眼睁睁看着房子支柱任水腐蚀,危险预料可知,她却任之为之。 “你有没有想过换另一种方式?”她站了起来。 王延刚上嘴的烟随着他的手拔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后,突然问:“拍好了吗?” 她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顺手就把烟按灭在雪上,走两步来到她身前,语气淡淡地透着邀请问:“陪我走一圈?” “湖边吗?”她展颜一笑,立即拉上围巾盖住嘴巴和耳朵,双手揣进兜里,像一个迫不及待的孩子扬着眉眼说:“那我们快走啊!” 她先跑出一步。 整个大湖早已冰冻,远处一块地方被专业人士刮平,成了一个天然的滑冰场,上面有很多人在滑冰。 “冰糖葫芦~” 她赶紧迎上去:“我买两串,多少钱?” “要哪种?” 她回头看了缓步的人一眼:“师兄,你要什么的?” 王延微微摇头:“我不吃。” 她还是买了两串草莓的,递了一根给他:“你怎么什么都不吃?” 王延突然停下来,认真而严正地看着她:“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吧。” 她楞然一惊,口中的糖葫芦突然不香了,只撇撇嘴,强硬地咽了下去。 “这次改不了口,下次绝对不能再错。”王延起步先走。 她追了上去,不太懂事地反驳:“你是大三的,我是大二的,我们的老师都是同一批,万一被他们听去,岂不是认定我没有礼貌?” “何必要在意他人。”王延的脚步毫不停歇。 “你说得倒轻巧,被批评的人又不是你。”于信霏跟在右侧说,他无动于衷,又绕到左侧去,继续说:“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吧,到时候老师们批评起来,我也好开脱。” 王延骤然停步,面色半犹豫又半无奈地审量着她,欲言又止。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差点撞在他的胸前。 王延审量她半响,不禁叹了一口重气,转身即走。 于信霏悟出他神色中失望的意味,将心一横,又追了上去。 “呐~”她递一根糖葫芦给他,“吃了它,我就答应你。” 王延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接下,拆了包装袋就咬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她绕到右边追问。 王延转脸去左边,又咬一口:“我不喜欢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于信霏又绕到左边去:“天底下哪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就喜欢的,你不接纳,永远喜欢不上。” 王延骤然停步,目中精光锐显,肃肃地严睨着她。 “你知道就好。”他收起糖葫芦,大步迈了上前。 他从来没有将她丢下过。她追了半 第4章 追迫 冰场亮如镜面,四周的雪堆上插满锦旗,很多人坐在雪上,或换鞋、或休息。 二人租了两双冰鞋,并未直接上冰场,王延先在雪地上教她动作要领。 “身体下蹲,重心前倾,双脚外八走。” 她的脚下是两块薄薄的刀片,根本不敢动。 王延面向她倒滑一步,突然伸出手来:“我带着你,不要怕。” 这句不要怕带着极重的鼓励和信任,好像她不把手交出去,大有一番辜负之意。 她刚伸手,重心骤然不稳直接摔坐在地。 “我控制不住自己。” “不要怕,有我在。”他将她牵起。 她的两只手被他的把握着,她也本能的紧紧扣住他的手,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孩子,每动一步就踉跄一步。 “我会带着你摔的。”她试着挣脱他的手。 他也顺势放开她。 人已经被带到冰场中,这一放手,再无后退的余地。她照着他的方法去做,先机械地下低重心,再伸出左腿滑一步,又换右腿滑一步,心里一惊,忽然摔落在地。 她坐在地上,却回头大喜:“我能完成一个动作了!” 王延左腿一蹬就滑过来,右腿刹在冰上刮飞一层薄冰,稳稳停在她的跟前。 “什么都不要想,接着动作走就行。” 他又伸出手来。 她兴趣大增,自己跪地站起,稳后又开始做出机械的滑步动作。这次心里的恐惧少了很多,她寻着刚才的心得,再蹲下身子、左滑一步、又滑一步、再滑一步…… 回头一看,王延还立在刚才的位置,已经落了她好长一段距离。她后知后觉感到惊慌,慢慢停了下来。 看着冰上两条歪斜的痕迹线,她又大为震惊:“这是我走出来的?” 王延左右滑了两步稳稳刹在她面前:“你学得倒挺快。” “怎么说?” “居然没摔一跤?” 她白了他一眼,又恣意地挑挑眉:“那真要叫你失望了。” 他微微一笑,突然背手滑动起来,把前胸压得几乎与冰面平行,一圈一圈贴冰而过。 她在一旁看着,满目羡慕和佩服。 几个小孩子滑着冲撞的速度向这块地来了,玩闹的眼神根本看不见此地有个不会避让的人,偏偏她还心急得要避开,身子却不受控地跟着冰刀旋转,霎时节奏大乱,她大叫一声就向后倒去。 旋转的冲力在倒地的瞬间带她再往前一倾,一声惊吓后,一切都安定了。 身下是柔软的温度,额头上是一道温润的触感,有一只手抱在她的腰上,还有一只手护在她的后脑勺,耳边是一道急而微乱的呼吸…… 她浑身一震,勿地爬身坐起。 王延慢慢站了起来,声音透着一种与往日不符的紧涩:“这下……你也摔了吧?” 她傻傻地、愣愣地盯着冰上的人,傻傻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傻傻地点头:“嗯。” 冰上的人越来越多,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王延和于信霏却像两个格格不入的人,各自坐在雪堆上,默默脱冰刀、穿鞋。 王延突然一步抢在她面前,好像一味的慢只为抢出这一步,拉上她便走。 离了湖边,夜风依然冷冽,速度一直由身边人带领,他一停下,她也跟着停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却一言不发。她解下围巾重新戴上,把自己的脸捂得严实。他眉色微拧,只能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她的手顿时疆在空中,伸不出也收不回,犹豫片刻,突然下了很大的决心,漠然放下了。 她先迈开一步,不敢再回头,更不敢再等待。 “于信霏……” “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师妹。”她果决地打断他的话。 王延突然停靠在路灯下抽了一根烟出来,点燃后低头大吸一口,烟雾很快就在二人之间隔成一道白色的屏障。 她默默看着,等着,等他把一根烟抽完之后,才问:“听师姐说,老师今天骂你了?” 他微微转头,只将目光放去远处,好似认可地点点头,却一言不发。 狠狠抽过烟之后,那一身疲劳似乎散退了,连带那深沉的郁闷也一起散退,他很快就调整到精神饱满的状态,振振肩膀说:“回去吧。” 雪越下越大,很多人在楼前的场地里打雪仗,入口的墙下拥抱着一对又一对依依不舍的情侣,他们依傍着楼柱的遮蔽,肆无忌惮地亲吻。 王延在路口处远远停步,就在那里站着目送她进楼。 于信霏悄然回头,一眼即见他低下头摸索的动作,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这个动作熟悉无比。 果不其然,他很快递烟送到嘴下,打火机顺便就点燃了,被他双手护着正要点上去。偏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不知为何掠过来了,与她的直直相对。 点烟的动作并未停歇,他先移开目光,狠狠抽了一口,一边吐出烟气,又对她微一点头,径直转身离开。 偏是这漠然的转身,激起她心里某个角落酸涩的痛感,揪得心肺闷堵。 “王延……”她追了出去。 他脚步一顿。 漫天白雪,将他身上那份清肃缠得更深、更厚,显得消沉、孤寂和落寞,像极了初见时公交站台的身影。 “告诉我,这一年来都是假的吗?” 她心里一震,浮起了些微的恐慌,只站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失了些底气地摇头。 “于信霏……”他转过身来,“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他浑身清肃,气势霸道,袭来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变得坦诚:“我分不清自己的感觉……” “你知道我早就喜欢你了吗?”他打断了她。 她摇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他再问。 她顿了顿,默默点头了。 “你 第5章 心事 云倩倩老老实实,最不食人间烟火,居然偷偷和老乡谈了恋爱,给寝室开了个轰轰烈烈的头。 要不是陈晓羽在食堂碰见,这个秘密她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自从有了男朋友,她就陷在甜蜜的幸福里无法自拔。但又怕三个姐姐不满意自己的对象,所以不敢带来给过目,每次一有机会就开溜。 今天下课后,三人特意撇下她先走,躲在走廊上偷看她的男朋友来接人。 “有她高吗?”陈晓羽嫌弃地问。 于信霏咳嗽两声:“可能是倩倩太高了。” 陈晓羽继续嫌弃摇头:“身形比她小一半,看起来完全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自己给的,接受男人,就是自己给自己安全感。”蒋月反驳她一声。 于信霏微微一愣,低头并不多言。 爱情的甜蜜也是可以分享的,看到自己老实害羞的小妹和男生甜甜牵着手,三人心里比她本人还激动。 “天呐!天呐!天呐!”陈晓羽抓住于信霏的肩膀,极力压抑着惊喜的叫声。 于信霏站在二人中间,一直饱受摧残。 “哎呦!”蒋月也在她的腰上比比划划:“男生搂她腰了,就这样,就这样……” “哎呀,痒死了。”她推开这俩人,匆匆下楼追去了。 云倩倩和对象走在一起,像极了一根擀面杖和一根筷子齐身同行,偏偏那擀面杖还要扭腰歪头,强屈身体靠在弱不禁风的筷子上,场面甜蜜得有点诡异。 蒋月哈哈大笑:“倩倩会不会把他压倒?” 陈晓羽凝了她一眼:“能不能不要煞风景,就算倒下去那也是爱情的扑倒,绝对不是我们倩倩太重。” “就是!”于信霏赶紧附和:“怪那男生太瘦了。” 三人又跟着他俩去了食堂,发现男生真的对她很好,队也不让她排,饭也不要她打,她就只管坐在位置上等着吃。 似乎她快吃不下了,男生又说什么好话哄着,亲自喂了她一口。她一边生气一边张嘴接下了,男生拿着纸巾给她擦嘴,又一口一口继续喂。 于信霏看得满脸羞红,陈晓羽看得津津有味,蒋月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娇弱的样子,她跟我们在一起,绝对要啃完两张大饼才开始吃菜,有时候还不够,再去打二两米饭来刮盘子……” “你给我闭嘴!”陈晓羽赶紧捂住她煞风景的嘴巴。 但蒋月的芳心被狠狠拨动了,拍着桌子就狠狠哀嚎:“姐要瘦!要美!要谈甜甜的恋爱!” 云倩倩终于在天黑之后回来了,脸上的喜色总是止不住的,但像个小学生犯了错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滑稽地说:“我最近喜欢看书,天天泡图书馆。” “我今天也在图书馆,怎么没遇见你?”陈晓羽抱着手看她。 蒋月可没心思绕圈子,直接把人按坐在凳子上逼问:“天天跑得不见踪影,原来是交了男朋友?” 云倩倩一吓,惶恐地笑了:“你咋知道的?” 于信霏好奇问:“他大几啊?哪个学院的?” 云倩倩面对三个姐姐质问的眼光,只能坦白从宽,开始慢慢交代:“他是我老乡,经管学院同届的,去年的老乡会上就认识了,一直有联系的。上次他约我出去见面,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么快?” “这么直接?” “这么草率?” 三句疑问连追,把云倩倩直逼到角落里,都快怀疑自己了。 “三姐不也是吗?”她突然反攻回来,“你和师兄在一起了,还不是什么都不说?” 于信霏楞然一惊,极力摇头:“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们,别人可以不信我,但你们不可以。” “系里系外从上到下哪个不认为你俩在谈恋爱?天天形影不离的,王延那副死样子,也只有跟你才有说有笑……”蒋月顿了一顿,一脸坏笑地看过来:“要我说,你直接把流言变成事实,何必被人冤枉了去。” “别人也天天传你和杨浩,你咋不把自己的流言变成事实?” 蒋月撇撇嘴,接不上话了。谈恋爱的口号虽然喊得响亮,可一旦遇到杨浩,瞬间就蔫了。 蒋月和杨浩之间,一直存在某种玩笑似的暧昧。俩人一开始是死对头,班级聚会上经常一起喝酒。 杨浩愿意给蒋月灌酒,但从不允许别人给她灌酒,有一次实在抵挡不住,他直接替她喝了。 蒋月当即就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杨浩眨眨眼:“要不咱俩凑一对?” 蒋月摇头:“绝交吧。” “什么?”众人跟着杨浩一起惊愕。 “在一起还要经历告白、分手、绝交,何必这么麻烦,我们直接走到最后一步。” 众人更楞了,杨浩却笑了:“最后一步是合葬入土,你咋不说我们现在就死?” 从那以后,蒋月和杨浩这两个名字,就像一副对联的左右联一样,横批写着天作之合,谁见了都要配对一番。 陈晓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摇头叹息:“也就你们还在为情情爱爱伤脑筋,不像我,这辈子决定好不谈恋爱不结婚,脑子里只想着赚钱,什么烦恼都会被到手的钱钱挥散。” 蒋月这大姐颇有责任心,拦住她问:“大晚上的干嘛去?” “餐厅今晚有人包场,我得忙一夜。”陈晓羽把一袋洗漱用品垮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冬天的黑夜从下午四点就降临了,忙了一整天,时间还不到八点。蒋月一向要早早入睡,今晚却像个大虫在被子里蠕来蠕去。 云倩倩大胆煲起了甜蜜的电话粥,心早就不在寝室里了。只有在一旁写稿的于信霏被打扰到,顿时放下了电脑,诧异地打量过去。 蒋月悄然给她使一道眼色,下巴往外甩 第6章 偶遇 背后依旧传来阵阵笑声,好像有什么趣事逗乐不停,那些声音格外刺耳。 蒋月及时盖上一顶衣服的帽子,大步地落荒而逃,突然又改道去湖边走动,变化快得反常。 于信霏贴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如果肯回头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看你的目光有多期待。” 蒋月冷她一眼:“你想我怎么样?” 于信霏静静摇头:“我不干涉你们的事。” 蒋月趴在栏柱上,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接话:“你呢?” “什么?”于信霏没反应过来她的问题。 “你和王延,又会怎么样?” 于信霏也趴在栏柱上,低着头,沉默了。 蒋月接着说:“谈恋爱这种事,好像只能是倩倩那样的人才有的专属。像我们这种人,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着落,岂能动那些歪心思?” 于信霏沉吟片刻,突然摇了摇头:“以前我也有你这种想法,可是失去后才明白,有的东西一旦错过,连后悔的余地都不能有。” “说来我听听?”蒋月爬起身来。 在她面前,于信霏从不掩饰。 “在我以前卑微到快抬不起头的日子,曾有一个人深深重视过我,我就像你一样的逃避,最后伤害了他。如今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么久不见了,我却时时想念他,更后悔没有回报他给的好。说实话,如今对他,还有王延,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蒋月微一皱眉,接问:“你喜欢王延,是不是?” 于信霏不禁咽了一口气,带得声音微微闷堵:“你觉得呢?” 蒋月没有一丝犹豫就点头:“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为他在这种事上变得纠结。” 于信霏霎然怔住。 蒋月再道:“或许你在过去确实喜欢过那个人,可现在,你真的对王延动了心。” 于信霏又怔住,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可说,片刻后,突然失笑地摇摇头:“我们好像很懂别人的事,自己的就稀里糊涂的。” 蒋月也笑了:“自己的事都管得稀里糊涂,又怎么能做好别人的事?我们两个,真是不自量力。” 于信霏紧紧抱上她的腰,靠头在她的肩上认真地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支持你。” “我也是。”蒋月抚抚她的脑袋,“勇敢爱吧,你应该是幸福的。” 难得一见的温柔细语,满满的安抚和鼓励,莫名把人的心底垫得厚实。 于信霏怔怔地看着她,此时此刻,眼里、心里、脑子里,却都是王延的影子。 陈晓羽已经多日没有回来,云倩倩不知何时出去的,寝室里只有蒋月还在睡。 睡觉是她调整状态的方式,无论遭遇任何事,只要睡一觉起来,第二天依然风风火火。 可现在,她已经睡三天了,依旧懒懒散散。 “大姐,你饿不饿?” “饿又能咋整,你会去买饭吗?” “为什么你不去?” “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于信霏默默起床,简单梳洗回来就站在床下再问:“你吃什么?” “校门口那家的烩面。” “那么远?我不想去。” “那怎么办?”蒋月的床上,似乎只有嘴巴在动。 于信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去食堂吧,里面也有家面馆。” “我要两份打卤面,你快点回来。” 小食堂空空荡荡,偶有几桌坐满,谈话声异常响亮。于信霏好像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回头一看,正是实验室的师兄和师姐。 好像空荡的空间里,很快就可以注意到异样的目光,那桌人一齐看了过来,她还没想好是要躲还是要逃,王延已经起身走来了。 “还没吃饭吗?” 她只笑笑点头:“在等打卤面。” “你不是吃不了面食吗?” 她又只继续笑:“给我室友带的。” “那你呢?” “我刚从二食堂吃饭下来。” 王延淡淡皱眉,想带她一起回去桌上。 她推了推手:“我室友还在等,得赶紧回去了。” 此时,师姐和师兄也过来了,脸上扬着暧昧不明的笑容。 “师妹,怎么这么久不来实验室啊?” “快期末了,要复习。” 博士师兄也问:“可以来实验室复习啊?” 她依旧礼貌地笑着回:“最近总是下雪,我就在寝室里了。” “打卤面还没好,先过来吃点。”王延打断一味的问话,坚持带她回去桌上。 原来他们集体在吃火锅,师姐新拿一副碗筷过来,招呼说:“打着你们家乡名号的火锅,锅底就要二十块钱,你看看值不值得。” 王延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品,她尝了一口,淡淡点头:“味道可以的。” 博士师兄照模做样,也给师姐夹了几道菜,趣味笑道:“果然谈恋爱要学年轻人,做什么都不会错。” 于信霏霎然愣住,不禁抬头看了王延一眼。 王延对她笑笑:“今天这一顿算是喜宴。” 她又惊了一下,转向师姐瞪去。 师姐急忙叮嘱:“一定要保守秘密,老师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如果被他知道了,肯定又挨一顿骂。” 于信霏想起上次王延被骂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师姐又道:“你和王延快点的,我们都等不及了。” 于信霏不敢再接话,眼看着食堂阿姨在向她招手,便急忙吃完碗里的东西,起身又要走:“我的东西好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才吃一口就要走?”师姐还要挽留。 王延却起身道:“我送她回去吧,你们先吃。” “不用了。”于信霏紧口推脱。 师姐怂恿笑道:“用用用,免费的劳动力,干啥不用?” 于信霏实在不敢再待下去,脸上又开始一片滚烫,只顾着跑去 第7章 倾诉 在陈晓羽那里,钱是最有用的东西,有钱就可以拥有一切。在云倩倩那里,吃是最有用的东西,吃饱后就不会有任何烦恼。在蒋月那里,睡才是最有用的东西,天大的事打下来,睡一觉就能扛过去。 于信霏没什么爱好,被三人这么一带,也变得爱钱、爱吃、爱睡,她已经跟着蒋月连睡多日。 自从那日遇见王延回来,心里怎么也不平静了,一时想到以前,一时想到以后,杂绪如一块厚石,偏偏有几丝激动如浪花奔溅而出,那跳跃的潮流啊,她真的无法控制。 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变成了一条蠕来蠕去的大虫。 蒋月总会给她传授独门秘技:“你就想象眼前有一根针,盯着那根针看,眼睛看到什么,脑子就跟着想什么,其他任何事都不要想。” 很快地,她的呼噜声又起来了。 但这个法子不适合于信霏,无论她怎么照做,脑子里的那股思潮怎么也要冲出来,她心里有一股冲动,又不敢付诸行动。 蒋月睡得再多,经历了打击的人,始终难以恢复往日洒脱的气势。 那天是圣诞节,班长选了一间教室给全班庆祝,人手一个的苹果由男生发到女生手中,蒋月一个人等待那么久,久到有的人苹果都吃完了,也没收到。 满心欢喜等待又被落下的尴尬,原本就已经让人抬不起头,偏偏还有人要提醒一句:“蒋月,你没收到苹果啊?” 就算于信霏她们把手中苹果送给她,也堵不住某些人的嘴碎。 “杨浩你怎么回事?蒋月的苹果呢?” 杨浩满脸疑惑:“我不知道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让你追求她,可你不能真的追到手就不管了吧?” 女生们全部一脸懵,男生们却全部在笑,那些笑声就像那夜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刺耳又含着某种坏邪的意味。 蒋月落荒而逃。 自那天回来,她再也没有吃过苹果,也绝口不提杨浩。考场上又不得不跟一群男生碰面,她一贯爽朗爱称兄道弟的作风,已经不见踪影。 考试结束那天,陈晓羽带上于信霏和云倩倩把杨浩堵在楼梯口,原本想问罪抵罪,可杨浩的脸色憔悴得比蒋月还要难看。 “我没什么可说的。”杨浩落荒而逃。 要回家的前一夜,蒋月破天荒地爬起床,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可是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抱了一箱酒,眼睛通红。 “他送的,说喜欢我就是从喝酒开始的,也应该由喝酒结束,要有始有终。” 蒋月面色如常,语气也如常,坐在地上就开始喝起来。 陈晓羽气得打通电话连环骂人:“有你这么恶心人的吗?还送什么酒?一个软弱无能的怂蛋还在这里给我装深情,我告诉你,是你不配!” 陈晓羽狠狠掐断电话,一屁股坐下去就抢过蒋月的瓶子喝。 蒋月自己再开一瓶,举着邀请旁边不知所措的两人,笑着说:“喝不喝?” 从未喝过酒的两个人,也欣然坐了下去。 “你们买票了吗?”云倩倩趁着大家还算清醒,想起来了便提醒着:“我已经买好票了,明天一早就走,我恨不得一脚飞到兰州去,想死我妈妈了。” 她一说起妈妈,声音总是很甜。寝室里,也只有她会甜甜地对着电话那头叫妈妈。蒋月的独立霸气,陈晓羽的圆滑世故,于信霏的沉静幽凉,在没有妈妈可叫的电话中,产生了异样的不谋而合。 “问你们呢。”蒋月接话问着身前二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晓羽摇摇头:“我不回家。” 于信霏也说:“我不回家。” 云倩倩默默放下在啃的鸡腿,目中流露歉意,不敢说话了。 场中顿入一会儿沉默,隐隐地,有哭声穿了出来,接着,一记声音从哭声中穿破出来,带着沉沉怒意,似乎在对着空气大吼:“我们三个怎么了!” 是陈晓羽在哭。 一年多来,大家在闲聊中了解过彼此的情况,但在某种感同身受的自卑下,互相保护和尊重着。而今天,陈晓羽似乎伪装不下去了。 “我爸妈离婚后各自有了家庭,我一直在河北上学,每次放假,我妈就在学校门口接我,不让我回她那个家,直接把我送到火车站坐车回黑龙江。她只给我买一张坐票,吃的喝的都不给我买,我饿呀,只能故意找身边的人说话,把他们哄高兴了就会给我东西吃,我可会哄人了。” 蒋月突然哽咽,动情之下,也开始诉说:“我还有一个弟弟,比我小很多岁,我爸妈就开始要我挣钱给他娶媳妇了。后来我要上大学,他们不愿给我花钱,说要把钱留给我弟弟盖房子娶媳妇。是我奶奶供我上学的,可我奶现在去叔叔家住了,小婶又不喜欢我,我奶都不敢给我钱。我遇到喜欢的人了都不敢说喜欢,我自卑,我没有一件漂亮的衣服和他出去约会,和他走在一起我会拉低他的档次,他如果请我吃一顿饭,我恐怕都还不回去。我只能放手,只能看着他离我而去……” 她们两个相拥哭泣,一齐把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于信霏沉默了片刻,安静地说:“再怎么样,你们还有家可回,比我好多了。我从坐火车来东北那天,已经没有家了。” 三个人抱头痛哭,亲人伤在她们身上是同样的份量。 云倩倩也靠了过来,把三人抱在怀里。她身材高大,肩膀厚实,手臂够长,此时此刻,她像极了一个大姐姐。 似乎是为了共情这份悲伤,她极力捋出自己的缺点,伤心地说:“人家都说我五大三粗的,又胖,又丑,还没胸,说我像个男人。可我男朋友愿意接受这么一个不完美的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她也哭了,四人哭作一团,虽然伤心,但并不觉得凄 第8章 情定 阳光从窗前透进来的时候,于信霏早早睁开了眼睛。 她醉得不深,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好好睡在床上的,地上的狼藉被打扫得干净,地板上映着光线,让这个清晨格外美好。 抬头一看,云倩倩的铺盖已经卷起来了,回家的兴奋确实与这个寝室的氛围格格不入,她默不作声地走了。 于信霏坐在床上,看着还在熟睡的蒋月和陈晓羽发了会儿呆,好像什么都想,好像什么也不想,只觉得肚子饿,悄声爬下床来。 寒假已经开始,食堂只开了两个窗口,她正去要最后一份鱼香肉丝时,突然有个声音出口先抢—— “这个我们要了。” 低沉清冷的嗓音,带得心里轰然荡漾。她即刻转头,即便先有意识,依旧大为一惊。 一个多月不见,王延的头发长了一点,发梢垂下来隐隐盖住了发际线。可那下颌线依旧流畅分明,高挺的鼻与单薄的唇合十交映,顿出的威严感却被那道深柔的目光消了几分。 “怎么,不认识了?” 难有的笑容挂在他峻肃的脸上,兀然有种云天破日、天朗气清的意味,带得人心情舒畅,心里仿佛变成海浪卷卷翻动。 她笑笑挑眉:“倒是像极了我师兄。” 王延微一点头:“看来还没有失忆。” 如常的趣味言语,悄然打破某种尴尬和生疏。 他率先刷卡,端起盘子,像以前一样用肩膀推了推她:“坐那边。” 桌子上已经放有一碗汤和一盘豆角,再加这盘鱼香肉丝,确实是往常二人一起吃的量。 “什么时候去实验室?” 她一口饭塞到嘴里突然咽不下去,抬眸看去是他一贯认真而严肃的样子,心里顿时被某种紧迫性压得慌乱。 “吃完饭,跟我回去吧。”他顿了片刻,又说:“好像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会找我。” 她很想拒绝,可清醒认识到自己还像从前一样退缩和却弱时,心里沉闷得无法再犹豫了,断然就点头:“好。” 许久不来的实验室依然被打扫得干净整洁,阳光透窗而进,屋内浸着一股慵懒的氛围。 她习惯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享受阳光,似乎睡着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敲键盘的声音吵醒。 随意扭头,从这个方向仰视手的主人,只有那削峻的下颌线最入眼,仿似山峰坚毅般始终持着一股力度微微抬起。 这样的神态,曾给过她很多支撑,此刻再见,慌乱的心里依然获得了某种支撑。 “想好了吗?”他头也不转地问。 虽然没有,但她犹豫不决地点头:“……嗯。” 他正忙着敲一段文字,突然停了下来,认真看完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敲打文字。 锐利的双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在他眼下,她似乎永远透明。 她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躺下去。 宁静的休息室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响完整个下午,傍晚天色暗下来时,也没有停歇。 在这人人欢喜回家的好时段,她也做了一个回家的梦。梦见爸爸和妈妈依然在因为琐事拌嘴,姐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在房间里看书。 突然,妈妈开门进来了,丢给她一沓钱让她滚。抬头一看,妈妈的脸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样子,正是高三那年补课回来时,撞见和妈妈一起衣衫不整的那个男人。 她就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王延抱在怀里,一只手护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厚实而坚稳的怀抱,像一张温暖的火毯,驱退了梦中延续的战栗。 “师兄……” “叫我的名字。” 在他引诱的声音下默默抬头,这是第一次,她敢直视这样一双深柔的眼睛。 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一见钟情的冲动,或是日久生情的习惯,不是简单的喜欢就可以说清。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只是在孤单无助时有他在就会感到的心安,是纠结不断的愧疚和想念,是那一瞬间冲破心里防线想要再勇敢一次的不敢失去…… 她的眼睛蒙蒙的,可即便在这样的视线里,她还是看见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有一个清晰的自己。 “你来实验室了,你的答案呢?”王延的头贴了下来。 “我……”她低下头去,“我第一次谈恋爱,怕自己做得不好。” 身上的手再又一紧,那样的力度,昭示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你说这话,就是给我答案了。” “我哪有?”她霎然退身。 可是,她已经逃不掉了。 “你什么也不要管,只管跟着我走,好不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这个人就像溺水时随手就能抓到的救命游木,她需要。 她没有挣扎的想法,喉咙也发紧发涩无法出声,感受着他胸口有力的跳动,她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某处突然酸酸软软塌了下去。 “霏霏……” 她微微一震,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叫你?” 从他的肩头抬眼看去,她目中一片怔然,只愣愣地点点头。 “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好不好?”王延突然俯头覆了下来。 她浑身一僵,木然不动了,眼睛只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目光略微躲闪。 王延骤然停住,突然把她抱进了怀里:“你愿不愿意我这样叫你?” 她脑子里一顿空白,心里却充斥着极大的震撼和暖意,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被人这样珍视。 “我……第一次和男生这样,有点害怕……”她脑子太乱,各种想法乱窜,在说什么自己也捋不清。 王延又俯身下来,她心里一慌,极力推开他站起来:“我愿意的。” 这下,换成王延傻愣了,他的嘴角却嗜着一抹暗笑。 她整个人又开始乱了,凭 第9章 姐妹 “怎么了?”她俩异口同声地问。 她跑出来了,但王延还丢在实验室里。她后知后觉,茫然地摇摇头。 “到底怎么了?吵架了?”蒋月好奇追问。 她再摇头:“没有,我饿了,跑回来了。” 陈晓羽还打了米饭回来,正埋在大饼下面,赶紧把大饼拿走,把饭递给她:“稀奇了,饿了不去食堂,居然跑回寝室?你是开了天眼,知道我和大姐今天打饭回来吃吗?” 蒋月依旧从嘴里撕下大饼,津津有味地说:“有情况!” 于信霏再次举起蒋月的水杯痛饮而尽,掷在桌上的一刻,她的声音也跟着相碰出来:“我谈恋爱了。” “什么?”蒋月和陈晓羽差点没听清。 “我和王延在一起了。”她再重申一次。 短暂的沉寂之后,屋子里响起蒋月和陈晓羽惊天动地的叫喊声。 在她被这俩人压在地上严刑逼供的时候,确实后悔过跟她们分享了这个消息,那或捏或抓在她身上的爪子,总是趁机往她的胸前袭击。 陈晓羽终于摸满足了,直起身直接摆起了架势,贼笑着说:“鼎鼎有名的王延师兄如果要改口叫我这个师妹一声二姐,倒还有点美滋滋。” 蒋月稍微一动就容易出汗,已经脱掉毛衣坐在凳子上拿一本书扇风,跟着附和一声:“我应该和他同岁,叫我一声大姐倒是可以接受。” 那胸前的沟壑深得仿佛一道绝壁悬崖,里面的汗水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她边扇边擦。 陈晓羽的眼睛看得发直,抓住旁人就问:“长见识了没?是不是第一次知道晒胸汗这个词?” 于信霏不敢再招惹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蒋月也要去。蒋月去,那陈晓羽必然也去。 第一次去大澡堂的时候,陈晓羽直接在柜子面前把自己脱光光,剩下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又害羞又不敢看,更不敢脱。 “哎妈呀,害啥羞呀,咱都是女生,我有啥你们没有啊?” 话虽这么说,但她们三个在她的鼓励下也脱光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瞪直了。 “蒋月呀,不错呀!于信霏呀,你也不小啊!云倩倩呀,你这一身肉长错地方了呀!” 她们又窘又羞,紧忙拿浴巾盖住自己。 陈晓羽很色,这就看准了四个人的胸,后来寝室要排辈分,蒋月说按身材排,她非得按年龄的大小来。 蒋月比三人大一岁,胸也傲视群雄,怎么排都是第一。陈晓羽是冲着当老大去的,若按身材排,她只能排第三去,她不得不保住二姐的位置。 但凡有蒋月在的澡堂,陈晓羽底气很足,总要拉她绕场走一圈,炫耀够好身材了才回来。 蒋月开始还像于信霏一样死死抗拒,现在已经十分享受了,但这次绕场回来,好像被杀了威风。 陈晓羽拉住于信霏一顿哀嚎:“我以为大姐的胸可以称霸校园了,你看看那个女生,都坠到肚鸡眼去了。天呐,有我十倍大了!” 她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身边二人的,势头更败一层,突然置气地说:“我开始每天吃木瓜!我就不信了!” 于信霏向来只会咯咯作笑,不怎么能搭理她的荤言荤语。 倒是蒋月经常泼冷水:“吃木瓜能长,猪都能飞上天。” “猪能不能上天不知道,你今天就给我上去。”陈晓羽再向她伸出魔爪。 很快,浴室里就传来蒋月杀猪般的叫喊声。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寝室楼下有很多对情侣,蒋月向来嫌弃他们污染空气,快一步跑回了寝室。 陈晓羽最近总是对情侣之间的事很感兴趣,一直带着于信霏数有几对情侣,看看哪对在干啥。 突然于信霏被她坏笑着撞了一下:“你和王延,是不是也这样?” 于信霏脸皮薄,经不起她的揶揄,虽然强自镇定,但脸已经红了,倔强地摇头说:“没有。” “还没有?”陈晓羽又嘻嘻一笑,靠近她耳边低声说:“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脸板正的人会怎么亲自己的女朋友。” “你走开!”于信霏推她一掌。 “嗯~不要~”鸡脚旮瘩里突然传出一道奇怪的声音。 二人吓了一跳,正眼看去,墙下有个男生站在那里,身下还站着一双女生的脚。 男生似乎想回头看看谁在说话,一双柔软的手却急迫地把他的头转了过去。很快,犄角旮旯里又响起一道娇媚的声音。 于信霏后知后觉面色一红,撒腿就跑。陈晓羽在后面笑得弯腰,夸她纯情可爱。 蒋月的心情刚刚恢复,于信霏从不在电话里和王延腻歪。 突然变化的关系,王延逼近的热情,其实她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去接受,自那夜从实验室回来,她再没回去过,一直就这么冷淡着。 三人寒假留校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生活费打拼。她正好可以写稿,可以多投几家期刊赚稿费。 陈晓羽早就一头奔到钱眼去了,白天在餐厅打零时工,晚上去酒店代班值夜,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 蒋月也在火锅店找到一份兼职,每天晚上十点才下班。于信霏写完稿子没事做,又不知道去不去实验室的时候,就会去接她下班。 这日,蒋月下午四点就放假了,恰好陈晓羽晚上也没事,二人便一起去餐厅等她。 坐在窗边的时候,店里突然进来一群肥肚光头的男人,齐身黑压压的衣服,把明亮的小餐厅笼上一层暗光。 “哥来啦。”陈晓羽跑去接迎,“想吃点什么?先看看菜单。” “想定十桌饭菜。” 为首的男人不像其他人一样肥肚光头,他的身形不胖不瘦,年龄三十多,面容有些和善。 “哥你放心,菜我们要洗三道,绝对干净卫生,大米用的都是我们五常大米,保质保量… 第10章 牵手 晚上回来,路上的积雪又冻成了冰,走路特别困难。 陈晓羽是东北人,嗖的一声远远溜走了,不时回头给颤悠的二人炫耀本领:“这有啥的,看我东北人的独家秘技……” 蒋月向来不服她,仗着身侧有护卫就跟着学,溜了两步觉得甚好,再溜两步突然大叫一声:“妈呀,停不下来了!” 她顺手一拉,于信霏也叫了一声,两人哐当两声扑扑在地。 陈晓羽在前头笑弯了腰:“这叫什么?学虎不成反类犬!” 蒋月奋地起身。 陈晓羽笑容一收,赶紧溜掉。 “我要你看看谁是虎谁是犬!你给我站住!”蒋月再次追去。 于信霏未及爬起,一只手突然落在眼前,抬头一看,顿时惊讶又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王延将她扶起,拉住她的手带到了雪地上又放开,只将一包纸袋送了过来。 “是什么?” “红薯。” “你去哪儿买的?” 自从放寒假,周围卖烤红薯的小车摊全都不见踪影,她惦记这些东西好久了,迫不及待拆开,立即送一根到嘴里。 “你怎么不吃?”她也送一根到王延嘴下。 王延淡淡笑着看她一眼,低头咬了一口。他总说不爱吃黏糊糊的东西,可是此刻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天在忙什么?”他起步先走,一直回头引她跟随。 她快步跟了上去:“期末考耽误了一些事,我忙在补。” “都补好了吗?” “嗯。” 二人一问一答,默契走向湖边。 出来得急,没有戴帽子和口罩,幸好今天没风。二人沿着白石柱一柱一柱地往前走,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停了下来,将目光迎向清亮的冰面去。 可惜湖水不潋滟,可惜没有风,不然就像那年六月的夜晚一样,她就这样站着,身侧有个人背靠石柱面向着她,清俊的容颜下,一双盈满自信的眸光注视过来,浸染了她。 她回过头,看向他应该在的位置,王延正背靠石柱而立,黑色的衣服上,一张轮廓分明的清俊脸庞呈现在眼前。 她有过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又摇摇头。 其实并不像,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像,都有一条削锐的下颌线、绵延直上的鬓角和平整的发际线,还有那山刃一样高挺的鼻梁…… “在看什么?”王延含笑拧眉。 她笑笑摇头,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王延的目光追在她的脸上思索,很快就靠过来和她并肩而立,只贴身试问:“连我也不能说吗?” 她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闪,片刻沉吟后,又摇摇头:“我在想,你这么优秀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怎么偏偏会是我。”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她为之一振,很快,一股酸涩的滋味从胸中急窜鼻头。 她忍了忍,心里却盈满了厚实感,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心安和满足。 再次转头打量他,她有种后知后觉的惊醒—— 是王延在填补着许优林的空缺,还是他现在填补的,其实是以前许优林填补过的,她心里一直就有的空缺。 那些一直无法触碰的角落,好像有他在身边,已经可以随时随地去回忆和留恋了。 她收住情绪转过头,已经不用再辨认什么。 两只手近在咫尺,无声地碰撞后,又无声地再近一步,近紧抓住了彼此。 “霏霏……” “嗯。” 两只手越握越紧,好像谁都怕力气少了谁一分。 “相信我,跟着我,好不好?” “好。” 紧握的手再又一紧,她感到了疼,可是不愿再放开。 目下是天寒地冻的冰雪,眼中却是灼灼生炙的热烈,抬眼望向南方的天际,她的双颊淡开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和一个多月前回来的夜晚一样,路灯在雪的浸泡下氤氲。这条路,二人并肩走过无数个夜晚,而牵着手一起走,今天却是第一次。 王延的手掌宽厚,手指很长,她把手指伸直了也对不上他的指头,还想再努力一下,突然被他扣着不放了。 第一次和男生这样手牵手走路,她的手心都是汗,却不好意思说放开,又被他握着带进了衣兜里。 手里温度更高了,捂得难受,她想抽回,他不准,继续抓住她的手不放。 “我想休息一下。”一个傻傻的声音在说话。 说完她就愣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轻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王延突然放开了她。 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傻,但手抽出来舒服多了,便也不顾那么多。 王延却突然把她搂住,抱着她的肩膀继续走。 “这样会被熟人看到的。” “看到又怎么样,我们是男女朋友,合法合理,不要怕。” 她寻思着,不禁笑了笑:“怎么有一种你带我做坏事的感觉?” 王延的目光里很快掠来一道坏色:“这样吗?” “啊!”她还没反正过来就被他带着滑了一段。 他稳稳停下了,她也停下了,后惊后觉回头,两人已经滑了好远一段距离。 “助跑起滑是我们东北人都会的技能,带你学一学?” “不要!”她紧忙甩开他,自己慢慢向前走去。 “那我来追你咯。” “不要!你走开!我会摔的!” 她以为他不会来,可身体突然被一道力量撞了上来,她控制不住摔了下去。 王延抱住她挡在下面,她在他身上狠狠向前一倾,落地的瞬间脖子里突然传来一道柔软而冰凉的触感。 她自然忘不了这种温润的接触。 人在瞬间就已经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推开他直身坐起,脸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了。 王延也慢慢直身坐起,面容却淡定如常,伸手替她理了理脖 第11章 决心 蒋月不知道又出来干嘛,三人在楼下撞个正着。 在她面前,于信霏要把握分寸。 王延也及时放开了手,只点头和蒋月打个招呼,目光很快又回到她身上。 “快上去吧。”他把袋子交到她手里,只叮嘱一句就果决转了身。 蒋月陪在原地一起目送着,待人走远,才悄然贴在耳边说:“你爱得没错,他的眼里只有你。” 于信霏目光一动,一股酸涩突然又急窜上来。她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可是面上流露的是甜蜜喜色。 “他买的?”蒋月的目光早已盯住那袋东西。 于信霏赶紧给她呈上去:“烤红薯,很甜的。” 蒋月奉承地取一根咬了一口,趣味地眨眨眼:“看看你的笑容,比这红薯还甜。”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塞不住你的嘴!” 于信霏不好意思,可又止不住满心的欣喜,轻呵一声就快步跑进楼去。 又是一年寒假,校园里还是空空荡荡。 陈晓羽在酒店谋到一个不错的兼职,干脆辞掉餐厅的工作,搬去酒店住了。蒋月依然去火锅店打工,只有晚上才回来休息。 于信霏也背着书包、提着电脑、抱着实验服,走向实验楼。 三个人,各有去处。 三楼实验室的门只开一扇,里面的人正带着防毒面具和护目镜忙碌,整个回流装置还在燃着酒精灯,动作小心翼翼而冒险,不能受到惊扰。 她不敢出声,先进休息室去放东西。还未换上实验服,王延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把东西放好,出来干活。” 还是像以前一样严厉。 休息室长而狭窄,靠窗置放一张办公桌,靠墙摆置一侧长沙发,另一侧留空当过道。 她先将电脑放下,拉把椅子过来放衣服和书包,随便一收拾,穿上实验服就出去了。 “你今天忙不忙?” “不忙。” 王延加完试剂,拉下橱窗,摘下防护装备之后,蹲身打开台下的柜子,递来一把菜刀和一块砧板:“切橘子。” “你陪我做?”她看他已经开始去拿硫酸。 王延一边准备稀释的仪器,一边说:“今天全部完成,晚上就可以去取新样品。” 他又递来一瓶氢氧化钠,“切好就称。” 有人帮忙,她自然乐意,抄起菜刀就开始忙活起来。 这是个柑橘农药残留检测项目,学院和外面的企业签有合约,必须按时按点完成,本来是王延的,后来由她接手。 橘子冻出了冰碴子,剁起来很上手,哒哒哒半个多小时,终于完成。 她又去屋里称氢氧化钠,又忙半个多小时,正想着怎么把五十份运出去,王延就进来了,怀中抱一堆装满橘子的反应管。 于信霏拿好海绵垫固定,再拧开盖子按顺序摆放,王延就一个接一个加入药品,加一管她就拧一管,认真而仔细,不会出差错。 操作方式是他手把手教的,无论是做法还是速度,二人一向有默契。 装好所有药品又抱回实验室做下一步处理,先由震荡仪和离心机进行,王延趁空去忙自己的合成实验,于信霏终于落得一时清闲,就坐在凳子上好好打量这间实验室。 房间不大不小,靠墙装两个合成反应橱窗,中间装置三个长实验台,其上的试管、量筒、试剂、药品摆得毫无秩序。 只要一忙起来,这里就乱糟糟的。但那么多SCI文章出自这乱糟糟的屋子,她向来不敢小瞧这间实验室的乱,反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离心机停了,她小心翼翼拿出来,才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王延放下手中的活走来看一眼,见她把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颇为放心地指指另一侧,只轻微做一下交代:“先把旋转蒸发仪开着预热,一会儿又得忘。” “好。”她吐吐舌头,自然乖乖照做,这确实是她一向的疏忽。 实验步骤又多又细,等她把药物提取完成,又装好小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下去进样了。”她拿出样品就下楼。 二楼都是贵重仪器,门窗设有警报装置,持有门禁卡的人才能进入。 只要系主任不在,师兄师姐就会早早偷溜,到了晚上,这里一向没人。 她刚检测好机器,还在准备流动相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原以为师兄和师姐又回来了,未及防备就被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呢?” 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她只忙着准备进样,头也不敢抬地回:“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忙碌间,她悄悄给师姐打小报告,始终不敢回头。 系主任平时忙得没时间来,但只要一来,绝对不会浪费在实验室的一分一秒,总是抓住谁就开始询问实验进度,“探讨”问题并“解决”困难。 他探讨的语气,从来都是—— “这个也会错?” “你当时怎么想的给我说说?” “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不歪了吗?文献没好好看?” 探讨的结果往往只有一个—— “来,这俩天啥也别干,先给我看十篇文献,把记录完完整整抄写给我。” 可今天,系主任好像并不打算谈论问题。 他拉把椅子来坐下,用一贯交代的语气说:“新实验楼已经可以做实验了,那边地儿大,我准备把这些仪器都搬过去,到时候你也一起过去。明年项目多,人手不够,我要多收几个大一学生进来。这里就改造一下,全部换成合成实验室,再收几个男生给王延和张宇打下手,顺便培养下一批队伍。” 于信霏在忙的手微微一顿。 系主任再道:“反正王延已经把你带出来了,你们两个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只做自己的实验,分开了可以帮我带带大一的。” 于 第12章 爱护 王延迈着坚定的步伐慢慢走到了于信霏身边。 “下批样品做完,这个实验就结束了。结束之后,她就开始做合成。” 每每和系主任作对的时候,系主任看他的眼神就颇为烦躁。 王延又说:“当初她选择跟我,就是为了做合成,我辛辛苦苦带了她一年,现在做的实验她完全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顶上。” 系主任皱着眉头怔怔地打量着他。 王延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如果带新人,我又得回到最初始的阶段,说实话,我没有耐心再去教下一个人。如果于信霏走,我也不会再带别人。” “这就是你的理由?”系主任睨眼一问。 王延淡定点头:“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如果您愿意听,我就说。” 系主任看看他,再看看他身边的人,不禁就疲累地靠在椅背上,眼睛闭了一次又一次,一直暗暗叹气。 于信霏本不知道他们在置气什么,这一番下来,心里似乎也明白了。 她微微抬头,王延就落下一道坚毅的目光,把她眼中的犹豫狠狠逼退了回去。 “你的想法是什么?”系主任抬头睨向她来。 她心里那份对自己的怀疑,在王延霸道的气势笼罩下,也变得不值一提。 “我要做合成。”她坚定地回。 系主任深深叹了一口生气,烦躁地摸了摸脑门,起身就走。 警告声在他迈出实验室的刹那传了回来:“我的实验室还没有出过情侣的先例,你们如果做不好表率就通通滚蛋。” 系主任平时严厉,可从未发过这么大脾气,玻璃门“乓”地响了一声,像个不停晃来晃去的摆钟发出咯吱声响。 于信霏握着双手紧紧搓摩。 “不要怕。”王延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攀上他的手臂问:“你老实告诉我,老师上次骂你,是不是因为我?” 王延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略微惊愕愣神。 “到底是不是?”于信霏的力度再紧。 “什么都不用管,相信我就好。”王延敲敲她的头。 于信霏默然不动了,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这句话隐含了什么背景,那么此前,他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很多来自系主任给的压力?不然一向沉得住气的他,那晚怎会急迫地说一不二? 她才后知后觉,他那晚明则逼她,实则在逼自己。 “不准胡思乱想。”王延搂住她的肩膀就走,“我们去取样品。” 正逢下班高峰,公交车上人流拥挤,于信霏靠住拉杆站着,身后贴着王延温热的庇护,四周挤来挤去,她却安得一处栖身之地。 被爱、被保护、被珍视,是她前十八年人生里从未得到过的。朝夕之间接踵而至,要她不斤斤计量平等,实在太难。 她不知道要怎么还回去。 “后面有位置了。” 王延往前挤路,手紧紧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后寻座。 雪影在窗边一条一条飞过,远处高楼融出的万家灯火,像条霓虹河缓慢地流行着,于信霏默默看了许久,目中澄满茫然。 “在想什么?” 她闻声转头,发现王延正目不转睛地审量自己。 她好奇问:“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晚盯着我看的小姑娘竟然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于信霏暗暗拧眉:“我也想不到,那晚对我冷漠相待的人,竟然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王延微微一笑,突然正襟危坐:“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于信霏的眼睛眨着疲劳的倦色,兴趣淡淡地摇头:“谁让你那么对我,请我都不会看了。” 王延嘴角依然嗜着笑意,似乎不敢再反驳。 车子就像一个摇篮,晃荡着哄一个做实验浑身疲乏的人,她不知何时睡着的,被王延叫醒的时候,她正靠在他的肩上,半个身体已经缩进他的怀里,被他的双手拥护着。 “下车了。”王延的语气有点反常的生涩。 于信霏当然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起下车。 一落地,她就差点被大风吹跑,辛亏王延及时拉了一把。 “这么弱不禁风啊?”他甚觉惊讶。 四周平地辽阔,这大风刮得跟西游记里裹走唐僧的妖风似的,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于信霏倔强地抬头:“你们东北的大风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笑我。” 王延立即转身挡在她面前:“跟在我后面,给你挡挡风。” 他心情似乎很好,话语难得这么轻松活脱。 地上全是一片安静温柔的白,于信霏不忍心破坏,就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走。 到了公司取到样品,二人先借推车拖到公交站台,她就守在这里等他回去还车。 以前觉得等待才是一件轻松的事,现在觉得走路才最轻松,王延走了不到一会儿,她的脚就冻起来了,冻得生疼,只能在原地跳着打转,不让脚底凉下来。 王延很快就回来了,公交车没到,于信霏就以他为中心打转,一阵风来差点又被吹跑,她又被人及时拉住。 二人相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 公交车终于到了,王延从后门搬东西,她从前门去投钱,空位很多,二人还是选择最后一排的位置。 于信霏又开始昏昏欲睡,但怕自己睡着又靠到王延的肩上去,就勉力强撑。 “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这话好像有什么催眠魔力一样,她的眼皮半张半合,不知何时又睡去了。 醒来没有意外的还是靠在他的肩上,俩人都淡定了许多,她还帮他抱了样品下来。 “我去拿推车,这次换你等。”于信霏不由分说就往实验室跑去,在大风大雪里等待是在受罪,她可不想再受一次。 回来看王延还是淡定不动,她又惊讶不已:“你不冷吗? 第13章 感激 研究生院正式放假,留校复习考研的学生也纷纷收拾行囊回家过年,食堂也就关闭了。 于信霏和王延每天都要走一段远路去居民巷子吃饭,快过年了,这条巷子被红纸红灯衬托出热烈的喜气,店铺里的东西大多是年货,街边的小摊淘了几分新年的贵气,把价格也涨了几块。 “老板,我要两个烤地瓜。” “你是我这里的常客,就收你以前的价。”老板装好地瓜递来,好奇问:“以前陪你来的小伙子呢?” 于信霏示意了餐厅的玻璃窗口:“他在点菜。” “哦,那就好。” 回到餐厅的时候,菜已经上来了,王延正盛好一碗疙瘩汤放在她桌上,鼓励说:“你尝尝。” 她应邀尝了一口,加了西红柿的汤味道很鲜,面团不硬,软软糯糯的与以往吃过的不同。 她的胃口一下就被打开了,舀着喝了几口,以前最不爱吃的面团,不知怎地突然有了新的喜欢。 王延像以前一样,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快吃,吃完了我们买点东西去送给老师。” “啊?”她微微拧眉,“他会不会把我们的东西扔回来?” 王延笑笑:“不怕,他扔回来,我们再扔回去,然后就跑。”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提着年货送到老师家门口的时候,王延非但没跑,反而牵住她的手一起站着,把前来开门的系主任惊得愣了片刻。 系主任推了推眼镜,很快恢复了往日的严厉神色,似乎两只牵着的手送出去的礼物情义太重,他不好拒绝,应承接下了。 “快进来啊。”师母迎了出来。 系主任不知道要把礼物放哪里,一边寻位置,一边冷声问:“吃过饭没?” “吃了。”王延的目光在屋中随意一扫,“顾元哲呢?” 师母笑着接话:“先回老家陪老人了,你们老师最近很忙,我们回不去了。” 顾元哲是系主任的儿子,才八岁,每次一去实验室,总是“延哥哥”欢喜地叫着,把人拉去给他堆乐高。 系主任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自顾去酒桌上坐下了。师母也忙着去准备水果,于信霏像以往一样跟着她进了厨房。 “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于信霏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师母看了看她,又笑着说:“王延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我为你们高兴。” 于信霏霎然抬头,惊讶和惊喜之余,心里从师母的态度中获得了些许勇气,得寸进尺好奇问:“老师是不是对我们很失望?” 师母手中一顿,笑容慢淡,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老师是过来人,想得长远,不要怪他。” 那个长远和现在的实验室有什么冲突?于信霏并不懂,可是基于师母的情绪变化,她也不敢再问,心底突然浮出一股异样的滋味,不觉回头看看已经喝起来的两个人。 王延抿下一口酒,皱眉说:“很久没喝了,难以下口。” 系主任也皱着眉、咧着嘴,将杯子放下后,自顾摸出一盒烟来,一根给王延,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王延先给他点燃,再点自己的烟,二人一起抽着,师生关系在烟雾缭绕下,多了一丝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默契。 两根烟很快燃尽,系主任再给他一根,被拒绝了。 “呦?”系主任面色诧异。 王延只轻轻摇头,默默又笑了:“以前觉得无论怎么努力,心里依然空落落的,只有抽烟最好,能获得短暂的满足。” “哼!”系主任的语气中依然带了一点气怒,“我现在对你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做完实验赶紧滚蛋。” 王延再抿一口酒,依旧皱着眉说:“等做完这个分析,我就带于信霏做合成,您看看什么课题合适,我好收集文献早点准备。” “她才大二,你急什么?” 系主任再点一根烟续上,抽了一口就夹在指中,吐出的烟雾迷蒙了他的双眼。 他就凝住眼睛盯着墙角细细地看,一切看在眼中,却好似什么都不落入眼里。 他再抽了一口烟,随着烟雾大呼而出,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严厉肃沉,继续说: “做完就先写文章,开学之前就要写好,看看能不能给她发一篇SCI。你已经达到保研资格,如果想毕业后继续在一起,现在就要好好铺路。你也可以分点精力帮我带带新人,大一这届有几个好苗子,像当初的你,我准备都要。” 王延摇摇头:“师兄师姐正缺人手,可以交给他们带,我要带于信霏做合成。” 系主任将烟掷在烟灰缸里,瞪着眼说:“她自己有能力,又不用你再教。” 王延坚定摇头:“我要和她一起做相同的课题,努力再发两篇文章。” 系主任暗暗欣慰,又诧异不已:“你到底想干啥?” 王延放身靠在沙发上,转头掠来一道感激的笑容:“从您认可我,把我带进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给我指明了未来的一条路。再后来,您又把于信霏带进来,交到我手下。总觉得,我今天有的一切,都是您给的。” 系主任愣了一愣:“我要知道她进来会影响你,当初说什么也不会选她进来。” 王延还是感激一笑:“谢谢你,老师。” 系主任沉默片刻,不禁冷笑一声,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从系主任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末班车从满覆冰雪的道路上驶来,速度缓慢。 于信霏不禁抬头看看身边的人,今天的他也穿着一身黑色,蓦然就想到去年初见的那个夜晚。 身旁的人也受到了打扰般地低头,高耸的眉峰下,压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似乎只需轻轻一眼,就可以把人看穿。 她目光一动,不由得再深探一眼——发际线从鬓角直下,接在 第14章 逃避 “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去那么荒的地方做什么?”王延突然问。 于信霏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问初见那个夜晚。 “我给学生上家教,那时候也要期末了,我们把剩下的课用在一天补完,差点没赶上末班车。” 她惭愧地笑了笑,接着又说: “我跟你说实话,我进实验室的目的就是为了每个月的七百块生活费,那时候我正愁寒假里怎么找兼职,顾老师说不仅有生活费,进他实验室的人绝对能发文章,发了文章还能拿奖学金,我就来了。” 王延却没有笑,深深看了看她,目中浮沉一种柔软的怜意。 原本还想和他说说自己以前到处兼职的乐趣,感受到他的怜悯情绪之后,她突然生出一股窘迫的滋味来。 她以前的自卑正来自于贫穷,姐姐随手能拿出几张红色的钱,她把浑身摸便了还凑不齐二十块。 正因为穷,那场春游不敢去的心理影响她整个高中生涯。 以至于在许优林说出对她的喜欢后,她感受到的不是开心和感动,而是觉得没有漂亮衣服的自己,是不敢和穿着华丽的人站在一起的。 “你经常在写什么?”王延突然又问。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和一个期刊签了合约,每周给他们供稿,每个月有两千块的基础耗费,如果文章反响好,还可以有奖励。” 王延撑开她的脸出来细细看,好似在欣赏。 她躲了躲,笑道:“但不是以我的名义发表,相当于卖给编辑了。” 王延微微皱眉:“自己的作品,你舍得拱手让人?” 她轻松地笑了笑:“能赚钱就行,其他的我不在乎。一周供一次稿,比我以前到处跑兼职来得容易多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 勿地一顿,无法再说下去。 “告诉我,霏霏。” 他温柔的注视满含包容和安抚,她心中的窘迫,在这声鼓励下开始溃败。 “以前白天要去餐厅打小时工,晚上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家教,这样才能勉强支撑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后来又要买手机和电脑,生活就更困难了,差点就去酒吧当驻唱,可是又被一些额外的条件吓得落荒而逃。写稿子确实是一份好兼职,我现在不仅可以养活自己,每个月还可以存一点钱,都可以凑足学费了,谁知道又拿了奖学金,我现在可以说衣食无忧。” 王延突然贴了下来,目中满是温柔的爱护:“以后有兼职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她诧异抬头:“你又不缺钱。” “我觉得你特别厉害,居然能靠自己养活自己,我要向你学习。”王延再次把她拥入怀里,用力环抱着顿了片刻,“我以后,也会好好爱你。” 她微微一愣,抬头怔怔地望着他,顿时只觉在那包容又深柔的目光里,所有难堪、窘迫、卑微……不堪一击。 她鼻子突然酸酸的,极力忍了忍,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拥抱王延。 夜里雪更大了,狂风呼啸催着人走,王延身材高大,骨架够沉,在风里能稳住脚跟。 于信霏还保持着车上的姿势,一直环抱着他的腰,几乎把脸贴近他的胸膛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前进,才不至于被吹跑。 路长或短早已没有了判量,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王延突然停了,耳边的风声也不再肆虐。 她抬头,眼前却又一片黑暗,只剩王延靠在墙下,用身体挡住后面的来风,低着头,眼神幽量地俯视着她。 她左右环顾,才发现已经到寝室楼下,在隐蔽的墙柱里。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被头发扰动的眼睛茫然眨了又眨,认真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延默不作声,只抬手抚去她额前的发丝,接着,那只手就滚烫地握住了她的脸颊,再接着,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另一侧脸颊。 王延的脸色变了,眼睛也变了,一向温情柔软的人,突然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狼。 所以他急促附身下来的一刻,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慌乱。 此刻的王延像个侵略者,失了往日的阵地,突然就跳到了她的对立面,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王延贴了额头下来,鼻尖触碰再要往下的时候,她急急低下了头。 场中顿入半场静寂,王延温热的呼吸缓缓吹在耳边,他整个人像在瞬间结冰,被冻住了。 “对不起……”她的声音在颤抖。 王延慢慢放开了手。 “对不起。”他也说同样的话,声音异常低沉,“快上去吧。” 他轻手揽过她的肩膀,带着送到了寝室门口,明灯照耀下,他的神色悄然恢复如前。 可于信霏没有他这般的转变能力,她的脸色在惭愧和逃避中浮浮沉沉。 “我明天要和老师参加聚会,你好好休息,如果回来得早,我再来找你。” 他的声音也恢复如常。 于信霏点点头,极力露出一道轻松的笑容:“那我上去了。” 王延双手插兜,唇角抿着一道包容的笑意,也点点头。 她转身走了两步,微一回头,见他还落落立身在门外,心里不由得一堵。 王延依然含着温温的笑意目送来:“你上楼,我就走。” 她很想回去抱抱他,可又在寝室门口,不合适。 她看看宿管阿姨的窗口,再看看王延,还是将心一横,转过了身。 脚步再动的一刻,心里突然像被一把刀割成两半,在血淋淋的撕离。 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原来每天晚上在楼下难舍难分的情侣,真的不是旁若无人的没有礼貌,这份割舍不掉的一分一秒,心思全都停在想念里,哪里还顾得旁人的目光。 “哟哟哟……”蒋月陪她站在窗前一起目送王延远去的背影,半笑半嘲地说:“这 第15章 会友 “老板,这件衣服怎么卖?” “五十块一件。” “十五卖不?” “哎妈呀,哪能这么讲价呢?” “十五块,我们在你这里买三件,不然的话,上别家买去了。” 老板娘皱着脸皮,却已经撤下塑料袋,抿了两指口水,替三人撑开了袋口:“现在的孩儿都这厉害了,我这一天亏死了都要。” 陈晓羽接道:“亏啥呀,我还没和你讲十块一件呢。” “别了,你们快选吧。” 买东西还是要去批发市场,好好淘,准能淘出物美价廉的东西来。 三人一人选了一个颜色的,装在一起,心满意足去了商场寻饭吃。 蒋月坐在高档的烤肉店里频频嫌弃:“这玩楞还没街边的烤串好吃,有钱人真是花钱没享受。” 陈晓羽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帅气的服务员在迎宾,当即就对于信霏打招呼:“帅哥面前,一会儿别叫我二姐知不知道?” 于信霏虽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吃起来什么都忘了,朝着陈晓羽去搭讪的背影大喊:“二姐,回来给我带一瓶饮料。” 回来的时候,陈晓羽的脸上却扬着满意的笑容,似乎这一声二姐促进了她和帅哥不小的进度,笑嘻嘻地夸赞道:“是有点好听哈。” 她的语气一向带着东北味特有的风趣,惹得于信霏和蒋月咯咯作笑。 也是在这个时候,于信霏接到了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那个号码从未变过,她数不清自己以前拨打过多少次,诉着永远没有结果的苦。 而此时此刻,即便已经尝到社会的冷暖,她也只想挂断、关机,没有苦再要诉。 但手却不听话的,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时候回家?” “我还有家吗?” “霏霏……” “告诉我,我还有没有家。” “霏霏,原谅爸爸。” “所以,我真的没有家了,是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 她快速挂断电话,立即去办了张新卡。 蒋月和陈晓羽一直默默陪护,二人眼睁睁看着她把旧卡丢进垃圾桶,又释然地泻了口长气之后,纷纷抓住她的手带着往雪场跑去。 蒋月不会滑冰,于信霏只会点皮毛,全靠陈晓羽在前面带滑。但三个人连成一体,总是有难同当有苦共受,已经被蒋月连铲带推,摔了一次又一次。 滑冰的技术终于在一次次摔跤中娴熟起来,于信霏突然想到了王延,抬头一看,天快黑了,她开始有点迫不及待回去。 “咱三姐妹这么久才聚一次,不准早早回去。”陈晓羽强势阻止。 蒋月一把拉过于信霏又往烧烤摊跑去,她白天没吃着正味儿,不吃个满足今天绝对睡不着。 睡觉可是蒋月的大业,任何可能干扰她睡眠的阻碍,全部都得拔除。 只要一去烧烤摊,蒋月就要喝酒。这段日子,她虽然一副坚强果敢的模样,可是一场场忙碌后的深眠,总在闲下来的时刻轻易唤醒脆弱的心事。 “我爸妈说,生我养我花了好大一笔钱,量我也不是块赚大钱的料,就指着我嫁人能收一份彩礼钱了。如果我能和一个人走到那一步去,大概没有尊严和他谈婚论嫁,但如果走不到那一步去,我又何必过多消耗自己的热情?所以在赚到自己的彩礼钱之前,我不会和谁谈恋爱的。”蒋月抱着瓶子,迷醉地说。 陈晓羽抱着瓶子,笑得泪水哗啦直流:“找个有钱人不就好了吗?干嘛为难自己?” 于信霏没什么想说的,自顾倒酒,自己慢慢喝,她对自己的未来也迷惑不定,不敢给任何人建议。 手机已经一天没响动了,平时也只和蒋月她们联系,现在她们都在身边,她也有点晕,拿出手机瞧了瞧,这才想起自己换了新号码。 她想拨打王延的电话,可眼睛已经晕了,看不清字,手也不太听话,干脆作罢。 蒋月在哭,陈晓羽也在哭,她没什么想哭的,大概是酒精迷醉了神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要把她俩安全带回学校去。 回到寝室楼下已经封寝,陈晓羽嘴甜,哄着宿管阿姨开了门,三人一进屋,累得倒头就睡。 到了半夜,她的酒也醒了,口渴得爬起来找水喝,突然又想起来王延。 她一点儿也等不到明天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她想他应该睡了,就发了个短信过去。 不到一分钟,王延的电话就打来了,她几乎是一秒就接听。 “我今天和室友玩去了。”她喝过酒,声音有些失哑。 “回学校了吗?” “嗯。” “现在在寝室?” “嗯。” 王延轻松呼出一口气,接着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我今天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放在实验室休息室了。我在楼下等不到你,打你电话又关机,我很担心你。”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于信霏心里也慢慢柔软下去,只不过一天没见而已,突然很想他。 “你怎么还不睡?”她只能转移话题。 “在和朋友商量一些事。” 她关切地问:“是你的事吗?” “嗯……”他顿了顿,“我有几个玩乐队的朋友,打算明天聚一聚,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去?如果你怕不适应,也可以把你室友带来。如果你不想来,那就好好休息。” 于信霏心里堵着满满的愧疚之气,很多想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再说的必要。 王延轻轻笑了一声,好似打趣道:“我想带你认识我所有的朋友,又怕给你压力,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心里浮起阵阵酸疼,不禁深深吸了几口长气:“明天我早早起来就去找你。” “不用,你先好好睡,我们要去定个场地,弄好了我再过来接你。 第16章 触景 蒋月和陈晓羽以为这是一场见妹夫的小聚会,到了场地才发觉人数异常,二人揪着于信霏就一顿呵责。 于信霏也觉得冤,她从不知道王延在学校里还有这么多朋友,都是玩乐队的,性格单纯而火爆,整个会场都是他们打闹或试音的喧嚣声。 王延接完朋友回来,发现她已经到了,顿时走了上来。 陈晓羽一向嘴甜,先迎了一大声:“又见面了师兄,只不过这次身份不一样了哦。” 蒋月也笑着打趣:“下次上实验课,千万不要问我太难的问题。” “到时候再说。”在外人面前,王延难得有这样舒心的笑意。 “你就是于信霏啊?”一个男生胸前挂着一把吉他过来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容却十分友好真诚,“我在去年的迎新晚会上见过你……们。” 他看了蒋月一眼。 于信霏含笑点头:“我记得有个乐队表演过beyond的歌,好像就是你。” “那就是我们了!”他似乎很喜欢beyond,听人说起,动手就拨了一声电子吉他的弦,声音嘹亮炸耳。 “快去试音,音响都搬来了,再不满意我也没辙。” 王延随口交代,就带着三个女生去找位置。 陈晓羽拉着蒋月作持,早就撇开二人奔进了几个帅哥的圈子里。 于信霏被王延带到无人的廊道尽头,顿时诧异不已,刚要问个缘由,突然被一个怀抱及时拥住。 她不敢动弹,也无法动弹,被人压靠在墙上,整个身子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禁锢住了。 刚才见到他时极力压制的欢喜和依恋,在这一刻也全然释放。她没有再说话的冲动,只安静地贴在他的怀里,用心感受着这份完满。 “换了电话也不告诉我,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他好似埋怨地问。 她的脸一下又烧烫起来,只管闷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敢再抬起。 他试着撑起她的脸。 于信霏执意拒绝,抗拒不过后,终于才坦诚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王延还是撑起她的脸,细致地看着,好像怎么也看不够,目光泛着认真而深柔的温色。 于信霏一腔的羞意几乎融化在这样热烈的注视里,她默默对上他的眼睛,整个心好像也完全融化了。 王延的额头又贴了下来。 她怕被人看见,推了他一下。 王延轻轻一笑,收敛了一点,搂住她便不再松手。 再次回到会场,屋里的氛围又上了一步台阶,陈晓羽正在台上嘶吼着《不想长大》这首歌。 她嗓门洪亮,但高音撑不上去,扯着嗓子突然破音,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一直破着唱走了调。 所有人哄堂大笑。 陈晓羽向来脸皮厚,依然坚持把整首歌唱完,还不舍得下台,扬着喑哑了许多的声音大喊: “我还要再唱一首《荆棘里的花》,送给我的两位好姐妹,我想告诉她们,人生有另一种补偿,今天的失去,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我还要告诉她们,她们在我心里,永远强大永远自信永远美丽。” 场中呼声如潮,蒋月却及时捂脸逼住泪水。众人诧异集望,突然被一道急拨的琴声阻止下来,会场里突然安静了。 琴声没有多余转承,直入前奏,陈晓羽的歌声骤然响起。 喑哑的发声带出了砂硕般的厚沉,一开口,将歌词和情绪拖入了绝处逢生的地带。 这首歌曾受过于信霏的专业指导,她驾驭得游刃有余。 只一道吉他音娓娓拖承,只一道嗓音苍烈传颂。二者互相依托,互相照应,把这首歌道得悲怆、苍凉又坚强不屈。 高低音在承转启合中游刃有余。字字轻重有度,句句铿将有力,时而低音深情,时而高音雄浑空灵。 场中的人士,无不受其感染,皆都默默聆听。 后半歌声里隐隐的带出了哭腔,台下的人也已泪光闪烁,王延的眸底深处,随之降下了一抹暗沉。 蒋月单手支颌静静坐在凳子上,耳朵听着陈晓羽有伴的歌,眼睛看着有了依靠的于信霏,一向明锐的目光突然间变得茫然了。 一曲唱罢,一曲又起,主场交到了吉他手的掌控中。经过王延的介绍,于信霏记得他叫唐风。 人确实像一阵风自由不羁,可唱起歌来,一首《爱似水仙》将他清磁的嗓音抹出一道细碎的裂感,道出一点不太相符的深情来。 全场的人都在用呼声烘托气氛,不入眼的角落里,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目光怔怔地听着,整个人几乎被带入了一种不谋而合的氛围里。 一曲终了,唐风的目光一直看向这个人的位置,突然为她拨动了一声琴弦,认真地说:“这首歌送给你。” 众人目光寻望,蒋月正坐在椅子上,含笑地点了点头。她一向钢直的作风转出了许多温柔,微微笑着,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很多人不认识她,自然看不出她的变化。陈晓羽一心浸在氛围里,早已看不清她有什么变化。只有于信霏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蒋月脆弱的心事很容易就被音乐牵引出来,她抱着于信霏躲在卫生间里放声大哭。 “你说你辜负了许优林,你说你会想念许优林,你说你也会后悔没有回报他的好。可是,我明明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却还要重蹈你的覆辙。你说,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于信霏任由她抓弄着,只静静地听,无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有女朋友了,昨天我看到他们的合照,他们笑得那么甜,这明明就是我希望的结局,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蒋月的哭声在整个卫生间里崩溃,回荡在空阔的走廊上,凄惨不绝。 陈晓羽突然进来了,陪着二人坐了一会儿,没有耐心地又起了身。 第17章 热烈 推门一出,王延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低着头,又是以前那副消沉落寞的样子。 于信霏心里,突然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疼得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守了多久,掠来的目光很快从蒋月的面上浮过,只停在了她这里。 “对不起啊师兄,我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和你说一声。” 王延稳稳摇头:“你没事就好。” 蒋月示意了旁人一眼,识趣地先起步回房。 于信霏目光一动不动地,只默默打量眼前的人。 高耸的眉,俊挺的鼻,两只眼睛仿佛是陷在山坳下,怪不得那双眸子掠出的光总是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可那浓密翘长的睫毛,轻轻颤颤着旁生了几分柔软,她心里不由得一酸,浮出一抹懊悔至极的愧疚来。 王延在她深柔的注视下靠近一步,眸子好像带着韧性,一下就将人勾住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去,面上的一柔一笑,目中的一蹙一瞥,此时此刻,透尽示好和内疚。 王延的目光泛着同样深情的柔色,深深将她看在眼中。片刻之后,突然把她带进了一间无人的空室里。 灯光惧暗,窗外的路灯映来一点微光,把两张脸聚在一起。 于信霏抬手去展他蹙拢的眉,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王延突然仰起头,她就摸不到了。踮起脚再去,突然被他顺手一握,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王延……”她心里突然盈满酸涩,“我好像真的做得不好。” 王延的呼吸温热地吹了下来,从额头,到鼻子,流连直下,吻没有任何犹豫地覆了上来。 她微微一惊,僵硬地承受着,可是慢慢地,整个人就被他的热情融化了。 她再没有躲闪,热烈的吻转转缠缠在她的唇上,给了她很大的安抚和包容。 腰上有一只手慢慢抚到了她的后脑勺,身体也突然被人压在了墙上,没有任何紧迫感。 她被他带动起来,双手不知何时早已搂住他的腰,唇舌之间开始流连附和…… 王延终于舍得放开她之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已经乱了。 她的脸上一片滚烫,难以自适在他温柔而迷乱的眼神下,只能埋头躲进了他的怀里。 出生在一月寒冷冬天的王延,外表像肃风一样冷冽,内里却温热如火,只有靠近的人才能感受到。 在一群人还在大喊大唱的时候,于信霏已经和他坐车离开。 车停在商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牵着王延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快打烊的店铺去。 她送不起贵重的礼物,但作为一个男生,领带有极重的成熟意义。王延时常要做学术演讲,有很多机会打领带,她觉得应该给他买一条。 选了一条黑色的,在她这里,王延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黑色对于王延,对于她,有种无可言说的意义。 赶在十二点之前,二人又奔去蛋糕店买了一个蛋糕,原本想回实验室再点蜡烛,可时间来不及了。 于信霏站在大街上捧着蛋糕,要他赶紧点蜡烛,突然又下起了雪,那微弱的火苗在风雪里奄奄一息。 她干脆让王延捧着,腾出自己的双手护住,催促说:“快许愿,快点,还有一分钟。” 王延的许愿和吹蜡烛,在一分钟之类匆忙完成了。零点跳动的一刻,一阵大风就把蛋糕掀翻在地,二人看看蛋糕,看看彼此,突然笑得欢乐无比。 王延的笑容却慢慢沉下来了,只深深地凝视着她,在她的笑容也渐淡的时候,突然一把就将她拽进怀里去。 “我带你走吧。” 于信霏半懵半楞:“去哪里?” “回家过年。” “这是不可能的。”于信霏想脱身。 王延却抱得更紧:“我不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有蒋月和陈晓羽陪伴,你回去了最好,否则过年那天,我都不知道要陪谁。” 王延沉默不动,他的家人早已定居云南,他已经快两年没见到家人了,这一次,不得不回去。 于信霏深深一笑,打趣说:“我是西南人,却留在了东北。你是东北人,却要远赴西南。你说,奇不奇妙?” 他放开她,搂在怀里仔细打量着,认真说:“等毕业了,一切都好了。” “怎么说?” 王延深深将她看定在眼里:“毕业后我们结婚了,想在哪里过年就在哪里过年。” 于信霏愣然一惊。 “霏霏……” 她认真地摇摇头。 王延的眉头不禁一深。 “我的运气向来不好,太美好的打算总是不能如愿,所以,我不敢去想以后的事。” 王延又将她揽进怀里去,声音极尽安抚:“什么也不要想,只管跟着我走。” 她安分地靠着,只问:“万一你哪天不要我了呢?” “瞎说!”王延目色森森压了下来,“不准胡思乱想。” 于信霏任他抱着,安静不动了。 这一年来,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并非没有察觉她刻意的疏远。可还是要在她执意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退缩地向她靠近,一步步融化了她的心。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的心是何时变得复杂的,似乎是流泪的时候有他陪伴,晚归的时候有他陪护,高兴的时候有他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他分担…… 久而久之,习惯了身边一直有这个人,只要需要,他就会在。那些孤单和无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心里散去了。 她深深仰头向他看去,脑海里突然浮现陈晓羽的话——人生有另一种补偿,今天的失去,总有一天会以另一个方式还回来。 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只萌发一个远走高飞的梦想,因着这个远走高飞,她义无反顾来了东北。 似乎一切的经历,只为了来到东北,直至遇到了 第18章 柔情 路边半亮不亮的灯光把雪色衬得清透,细碎的光影掠来温婉的脸上,额发随风飘动着,将她一双清眸映得极度温热。 王延摸着她细碎的额发,俯视下来的目光透尽怜惜。 “跟我回家吧。”他认真地说。 于信霏静静摇头。 王延只又将她拥进怀里,语气严正着带着某种保证的意味:“我会早点回来。” “好。” 二人紧紧抱着彼此,分秒必争的心情,时间仿佛开了倍速在走。 宿管阿姨经验丰富地甩着铁链撞在门上,而此时外面只有一对依依不舍的情侣,敲撞声为于信霏而鸣。 于信霏推了推他:“我要进去了。” 王延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在她走动的时刻又忙牵住。 于信霏回身,发现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显得犹豫不决。便默默地打量着,耐心地等待着,丝毫不追迫。 “明天我要和老师去北京参加会议,”王延顿了一下,“结束之后,直接回云南了。” 于信霏也顿了片刻,很快地,欣然笑了:“你去年就没回去,今年都快过年了,再不走就晚了。” 王延笑容淡淡,眸中晃荡着一抹愧色。 “明天几点的飞机?”于信霏依旧含笑。 “八点。” 八点,那现在就是最后一面了。 王延迟疑又说:“昨天和老师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话语满尽愧疚。 “是我的问题,不怪你。”于信霏展颜一笑,笑容灿烂而温柔,满是包容和袒护。 “你快回去吧,这次你先走,我再上去。”她推了推他。 王延坚定摇头:“看你上去,我再走。” “王延……” “听话。” 于信霏只能松开手。 何曾想过,自己会成为蒋月口中无比嫌弃的那类污染空气的人。 她却又回头,脚步犹豫不决。 “我明天一早就走,现在看你上去,我才能安心。”王延面色认真而严肃。 于信霏只能点点头,果决地走回了楼里。 “回来了?” 寝室里只剩蒋月,情绪已经恢复如常,正翘腿坐吃蛋糕。 于信霏站在窗前看着,等王延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才回过身问:“二姐呢?” “你还知道你有个二姐啊?”蒋月站了起来,抱手做出一副严肃之势,“我们几十号人被你俩丢在房间里,陈晓羽直接回去上班了,我,一个人跟一群大男生回来!” 于信霏赶紧抱住她认错:“对不起,谁让你不早告诉我的,我出去买生日礼物了。” 蒋月也没真的生气,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哄马上就好好坐下来,继续吃蛋糕。 “我要知道今天是王延的生日也不会去,还好你俩跑了,否则那群人推出蛋糕又拿出礼物的时候,我和陈晓羽肯定很尴尬。” 于信霏甚为奇怪:“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俩出去的时候,唐风悄悄给屋里人分配任务……”蒋月舔一口勺子,“我们就知道了,说到了十二点要熄灯,结果你俩跑了,蛋糕我们自己吃,生日我们自己过,反正也行,我不尴尬就是了。” 于信霏突然目光一动,和她挤一个凳子坐下:“那个唐风,你们以前认识?” 蒋月挖一大口奶油塞嘴里,边抿边摇头:“反正那次迎新,我急着上厕所撞到了个人,他说是他,我没印象。” 于信霏再挤一挤她:“那你觉不觉得,他今天对你不一样?” 蒋月轻屑地笑笑,直直摇头,突然沉默不语。 于信霏也见好赶紧收,不再多问,移了个位置坐下来,突然愣愣地发着失落的呆。 “咋的了?” 这次,换蒋月挤她的凳子来了。 于信霏声音蔫蔫地说:“王延明天就走了。” 蒋月掐指一算:“还有七天就过年了,是该走了。” 于信霏不禁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茫然不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在这里等着过年吗?” 蒋月默默放下了勺子,也叹了口气,问:“是有点怕了,对不对?” 于信霏默默点头。 蒋月也不再说话了。 说不想家是假的,蒋月家在河南,于信霏家在四川,再远的距离,飞机一天就到了。 可有时候,人心的壁垒比路途还远,比墙壁还硬,始终穿不过去。 阻碍她们回家的,从来不是距离。 “不怕,”蒋月拍拍她的肩膀,“等我们毕业了,等我们有钱了,一切肯定就好了。” 于信霏回过头,暗淡的目中又焕发期颐的光亮:“我们会有很多钱吗?” “当然!”蒋月掰着手指头给她细算,“就算一个月三千工资,拿一千吃,一千穿,还有一千当小用,到时候咱就是富有,就是有花不完的钱。” 于信霏紧紧皱眉。 蒋月搂住她的脖子,嘴巴抵在她的耳边,要把话灌输进她的脑子里去: “以后一定会比现在好,我们要好好努力,以后过年也会过成有钱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样子,你相信我。” 于信霏眸色微漾,认真地点点头。 二人相视一眼,咯咯地笑了。 学校冷冽的寒气,似乎随着王延这一走,加倍降临了。 于信霏觉得去哪里都冷冷清清的,寝室里坐着很冷,去湖边散步也冷,在空荡无人的休息室里更冷。 她闲得发慌,干脆花一天时间把实验室整理干净,又不敢一个人走在没有王延陪护的夜路上,趁着时候还早,就早早离开了实验楼。 没了人声的校园,雪落下的簌簌声细密轻柔,听得格外清晰。 天地间一色的白,除了她之外,不再参杂任何杂质,她突然发现自己很爱雪,很爱有雪的冬天。 再冷又如何,王延给予的温暖,比踏进任何一栋楼 第19章 凄楚 见过校园的热闹喧嚣,也见过校园的冷清凄凉,仿佛一个缩影,把人间的冷暖都映了透彻。 陈晓羽忙得回不来,蒋月却早早放了假,她拿着到手的工资暗暗发愁,距离下一年的学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明明赚钱就已经够辛苦了,为什么花钱更辛苦?花一块钱就心痛一天。” 蒋月频频哀嚎。 冷清的校园里,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这两个人,于信霏昨天走回来留在雪里的脚步,今天也未曾多增一道。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校门口那家面馆已经关门歇业,路边冰雪光滑,行人也少到几乎没有。 于信霏回头看一眼蚂蚁似的脚印,拉住旁人问:“我们像不像荒野求生的两只野兔?” 蒋月不屑一顾,大手一扬,指着远处那堆高楼大厦就说:“等着吧姐妹,总有一天姐会成为亮堂堂的都市丽人,也要住在那样光鲜亮洁的大楼里!” 蒋月一身豪气,万状地挥洒在餐厅后厨的冰水里。 餐厅接了过年的大单,两百块一天的后厨招工被蒋月看见,拉上于信霏就去了。 二人干得十分卖力,放了三个大盆,三根水管,洗碗洗菜一律要过水三道,也不是她们有职业道德,而是自己也要吃。 老板鼓励说:“只要你们按这个劲头干下去,结工资那天我每人发一百块奖金。” 二人一听还有钱拿,干得更卖力了,手套都不戴就伸手到冷水中去。 于信霏忙起来就完全疏忽了王延,每天早出晚归,在餐厅里吃饭都得抽时间,回到寝室连洗漱的力气都不想有,累得倒头就睡。 王延的短信总是迟后很久才看到,数不清的未接电话也没有机会回拨,偶尔半夜醒来才想到自己还有个男朋友,但怕打扰他和家人休息,打电话的冲动也只能暂时搁置。 只要一忙起来,真的什么都可以忘。 除夕那夜的烟花从年夜饭就一直响到凌晨,于信霏都来不及看一眼窗外,她忙完后厨的活,又到大厅接待客人去了。 “服务员,这道菜叫啥?” 三个粗壮的大男人,指着桌上的菜单远远地把她叫去。 菜单放在桌子内侧,她要弯下身子才看得清,服务生的套装短裙也在她俯身的一刻,拉出了纤腰和笔长的双腿。 “这是地三……” 话未落尽,打着厚底裤的腿上,突然传来一道不适的触摸感。 她霎然退身,半惊半楞地打量当下是什么情况。 “少女的手感就是嫩啊,光是一摸,浑身就热了。” 外沿的一个男人,正搓着手指,满足对另外两个人说笑,笑中透着一种贼人的淫性。 三个人突然目光一致地对准了她,一起坏斜地笑了。 于信霏哪还敢有一丝怒气,抛了菜单就赶紧走。 三个男人追来了,被眼疾手快的老板娘截在半路。于信霏奔到后厨抓住蒋月,手竟然在发抖。 “咋的了?”蒋月脱下手套起身。 于信霏还是死死抓住她,把刚才发生的事告知一下,蒋月就站不住了,丢了手套就要出去。 老板娘却突然进来了,转头对于信霏提了一个要求:“我带着你,你去给他们三个敬一杯酒,今天就没事了。” “凭什么?”蒋月把人护在身后,“你敢让她去试试?” 老板娘不乐意了,关上门就变了个脸色:“大过年的不能开个晦气的头,客人至上,今天要么她出去敬酒,要么你们现在就走。” 蒋月也不怕她,踏了一步上前:“结工资,我们马上走。” 老板娘似乎并不打算给,碍于于信霏扬言报警处理的威胁,只得结了一半工资,连奖金都泡了汤。 大年之夜,万家融着热烈的灯火,头顶万花齐放,蒋月和于信霏双手扶持着,落寞走在回校冷清的路上。 “对不起。”于信霏喉头哽咽着,声音异常哑涩。 蒋月二话不说就拥她在怀:“要不是真穷,我连一分钱也不想要,这份委屈你先忍一忍,等我有钱了,阔气了,谁敢再欺负你,我把钱砸他脸上叫他一张张舔起来给你认错!” 于信霏很想哭,只能极力忍住,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人买了一袋包子,两瓶牛奶,相互扶持着走在冰滑的路上,奔回寝室去了。 在这里,寝室是唯一的家,无论遇到什么事,那里才是最终的归处。 蒋月吃了包子就倒头大睡,于信霏坐在凳子上,看着王延从零点就一条接一条发来的消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她坐在楼梯里恢复好了情绪,也管不得会不会打扰到他,抱着电话就打回去了。 王延几乎是电话一通就接了:“霏霏……” 缱绻的呼唤,激得泪水又夺眶而出,她极力忍住,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今天过得好吗?” “嗯……”她极力笑着,隐住了紧涩的哭腔,“家人都好吧?” “霏霏?”王延突然严肃起来。 “我感冒了。”她吸了一口长气,声音又稳了几分。 王延的呼吸声变得重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真的?”王延虽是反问,可语气里尽是试探。 “我只是……想你了。” 两个人皆都沉默了,她从来不知道,一句想念可以顺畅出口,似乎只要是王延,所有事都可以变得轻而易举。 “霏霏……霏霏?” 一声声呼唤,像命运带来的使然,唤得她无力承受,又满怀心安和释然。 “我真的想你了……”她哽咽着,又说:“我和蒋月去兼职了,过年期间很忙,对不起,我忽略你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 “霏霏……”王延迟疑地 第20章 归来 大年初三,云倩倩突然回来了,过了一个年,非但没胖,反而瘦了许多,手中沉重的箱子也快没力气提了。 她一摔在地,坐在凳子上大口喘气说:“我妈妈给你们准备的,自己打开看看怎么吃。” 一说到吃,千里迢迢从甘肃带来的,绝对非同小可。蒋月和于信霏急得快把拉链拉散了,打开一看,都是各类肉干,还有兰州的一些风味小吃。 二人毫不客气,当场一一品尝起来。自己做的就是不一样,各种肉都很饱满,香味一闻就是健康的味道。经历过新年里辛苦的心酸,二人吃得泪眼盈瞪。 “你咋不吃?”蒋月递给她一根肉条。 云倩倩咽了两下口水,赶紧挥手拒绝:“我在减肥。” “啊?”二人齐声一愣。 一个做噩梦醒来要靠美食才能安抚的人,突然拒绝美食来减肥,比于信霏突然吃面食还让人惊讶。 “咋的了?”蒋月害怕地摸摸她的额头,“受啥刺激了?” “咳咳……”云倩倩的脸上本就有红血丝,现在一片通红,连血丝也被淹没了。 于信霏看出了些许不寻常,只默默关注,并不说话。 云倩倩清了两声嗓子,半天才说:“这不是夏天要来了嘛,你们三个这么瘦,人家不是想和你们一起穿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嘛。” “我啥时候穿过裙子?”蒋月一顿疑惑。 于信霏也一阵茫然:“我们没约定说夏天要一起穿裙子啊?” “哎呀!”云倩倩的脸更红了,“那现在约定了行不行?你们倒是给我一点动力好不好?” “好好好,就这么约定了。”于信霏实在不忍心看她再为难下去,赶紧出言相助。 蒋月又有新兼职,每天早出晚归。云倩倩还是像以前一样,整日不见踪影。 于信霏闷得慌,干脆回了实验室。 多日不来,各种试剂散发在门窗禁闭的屋里,味道差点让人窒息。 她忙了一上午才把实验室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实验台上的一盆吊兰长得更长了,散落下来显得繁琐。 她修了几支出来,找了新瓶子重新装种,觉得放哪都不合适,干脆放在休息室里的桌子上了。 屋内除了实验的资料和用具,再无多余物品。这盆吊兰进来,突然多了一丝新意。 王延看到了会觉得怎样? 她终于得空拿出了手机,电话刚拨通,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 “霏霏!”似乎是外放音,各种声音嘈杂。 她好奇地问:“你在忙吗?” “在开车,很快就到了。” 未及她说话,那头急急出来两道声音。 女声说:“靠边停一下,好好说完再走呀。” 男声显得微急:“你停,我来开,后边坐去。” 嘈杂声突然弱下来了,一阵碰响之后,电话那头只剩王延清晰的声音:“刚才是我父母。” “……哦。” 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骨子里还是个乖娃娃,谈恋爱的事暴露在父母面前的这刻,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在做什么呢?” “我没做什么,随便打个电话给你而已。” 王延笑了笑:“我可能要晚点回来了。” “……哦……好。” “开学的话,如果老师问起来,你帮我应付一下。” “开学还不回来?”她缓了缓,只又说:“好。” 王延的笑声更盛了。 她只能暗暗噎气:“那我挂了。” “好。” 真的挂了?他没有哪一次这么爽快过。她只能应势挂断电话,再没有心情看吊兰一眼,关上门出去了。 刚走到外面,蒋月的电话就打来了:“快来一号教学楼,快点!” 她不及多问,本就离得不远,两分钟就跑到了。 云倩倩这么早回来,居然是为了和男朋友约会。二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桌上还放着一个蛋糕,因背对坐着,看不清现在什么情况。 不过,云倩倩的生日要在五月,不用猜也是她对象过生日。 二人也不好再打扰,偷偷溜了出来。 蒋月抓住于信霏问:“你们这种谈恋爱的人,是不是都得围着对象转?” 于信霏迟疑着摇摇头。 蒋月疑虑地打量着她,明显不信。 到了晚上,云倩倩没有回来,蒋月有点着急,但不能打电话去催,一直在寝室里走来走去。 实验室的窗户还没关,于信霏找个机会就溜,不陪她一起着急。 路上还有不少行人,虽然不会害怕,但往日很快就走完的路,今天特别漫长,似乎走了很久才到实验室。 实验室从不会这样空无一人,无论什么时候来,里面总有一个人在忙碌。现在四处寂静,不习惯的感觉中,心里突然多了浓烈的滞闷感。 于信霏还是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那头的声音刚起,她就忍不住发泄了—— “你不是说会早点回来吗?” “想我了?”王延的声音含笑,那头依旧很吵。 她一时又噎住话语,只能去关窗。陈旧的玻璃在生锈的架子上滑出刺耳的声响,只有听习惯了的人才不会被吓到。 “你在实验室?”王延又问。 “除了实验室,我还能去哪里。”她泄气地回了一句,突又气闷地问:“那你开学后多久才回来?” 王延又笑了:“只要你说想我了,我马上就出现在你面前。”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忙完再回来吧,我要先挂了,收拾一下就要回寝室。” “好。”王延依旧挂得干脆。 其他实验室已经来人,楼道里的灯不能关,但一楼大厅的门是要关的,这是楼里的规定。 她掀开厚重的门帘出来,突然被寒气浸了一身,急忙背身作挡,双手哆嗦着握去把手,赶紧把门关好。 再转过身,外面 第21章 主动 于信霏几欲倒在他的怀里,浑身柔软无力。 王延突然不动了,只伸手不停在她的头上抚摸着,抚慰着。 她静静感受着他的爱抚,柔柔软软地问一声:“为什么要骗我?” “想给你个惊喜。” “你早点和我说,我会去接你。”她的声音依然柔软。 王延沉默了片刻,突然将她抱得更紧。 “累不累?”她抬头凝视着他的脸,目中一片深柔。 王延轻轻摇头。 她再看一眼还没着落的行李箱,心疼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你刚到啊?” 王延默默点头。 “吃饭了吗?”她的声音又带出了哽咽。 “我不饿。” 她忍不住抽泣出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霏霏,不要哭。” “我……”她含着泪水,默默凝望着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王延低头问她:“你相信我吗?” “相信。”她没有一丝迟疑。 “那就什么都不要管,只管跟着我走,好不好?” “好。” 年间的居民巷子不复以往的热闹,摊贩少到几乎没有,很多餐厅也没有营业,只有一家超市还没关门。 王延拿了两盒泡面就打算走,于信霏不依,再拿了蔬菜、火腿、肉丸子,还拿了一包火锅底料。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王延的出租屋,一厨一卫、一厅一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她拿上东西就进了厨房,里面用具齐全,但好像没怎么开工。 “你先放行李,我煮面给你吃。” 自从来到大学,她已经没有下过厨。高中的时候,放学回来时常是没有饭吃的,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煮面的,只记得姐姐也很喜欢,时常饿着肚子等她回来煮面。 可这样一来,就有多余的饭菜剩下了,她累的时候就不想煮,只吃剩饭剩菜。可姐姐就饿肚子了。亲姐妹之间脆弱的情感纽带,在这件事引发的一次次不和下,变得摇摇欲坠。 “看起来不错。”王延已经来到身后,手很自然就放在她的肩上。 她要起锅,怕烫到他,先把他推走。 “我来。”王延反而把她推了出去,自己把锅端出来了。 于信霏赶紧摆上碗筷,一大锅火红的汤面,配上肉丸和火腿,即便不饿也想尝一口。 王延先给她盛了一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她看他吃了第一口,期待着问:“怎么样?” 王延微微挑眉:“原来你还有这个手艺。” “咳……”她不好意思起来,“我也只会做这个,你别对我的厨艺抱有太大期待。” 王延微微笑了:“我的厨艺,养活你应该不成问题。” “你会做饭?”她明显不信。 王延点头:“我从小就在姥姥姥爷身边长大,经常在厨房打下手,虽然没特意学过,但早就看会了。” 于信霏倒是无法质疑,以他能快速装好复杂的实验仪器来看,是有这个能力的。 解决好吃饭问题后,时间已经十一点半,王延正在厨房里收拾,她已经开始穿外套,对里面的人说:“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王延收拾完毕正走出来,自顾去卧室提了一袋东西在手里。 “你休息吧,累一天了。”于信霏徒劳阻拦。 王延已经关灯,正在关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转过身来揽住她的肩,走着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都想把你留下来了。” “你提的什么?”她紧忙岔开话题。 “吃的。”王延说,“很多是云南特产,给你带的,拿回去和你室友一起吃。” “我看一下有什么?” 女孩子总是经不住零食诱惑,她已经翻出一包坚果来撕开,先给王延喂了一颗,自己又吃了一颗。 王延无奈而满足地笑了,一只手提零食,一只手揽住她,护着一起走。 夜里的风总是冷冽的,她今天扎的头发,脖子里空露露的,衣服也没拉拉链,整个人在他身下蹦蹦跳跳着走,靠此热热身。 “快把衣服拉上。”王延替她盖上衣服的帽子,用手护在她的脖子里,将人拉近自己的身体几分,替她挡挡风。 于信霏被他扣着不好走,想撤出来,又难抵他强硬的力气。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王延微微皱眉:“还怕被人看到?” “是又怎样?”趁他停步,她蛮力推开他逃了出来。 王延又追了过来,她吓了一惊,笑着跑着,却怎么也跑不掉,还是被他拽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不再放手。 她微微抬头,委婉地把蒋月的问题抛了过去:“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回来的?” 王延轻咳两声,默然转过头去。 “真的是因为我?”她惊讶,又惊喜。 王延伸手扭过她的头:“有时候,你可以装装糊涂。” 于信霏骤然停步,王延也诧异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揽上他的脖子紧紧贴进他的怀里去。 东西落下的声音微消,一双有力的手就极快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拉得更近了几分。 王延贴在耳边问:“是谁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想我的?” “我。”于信霏抬头。 王延也微微抬头,可以避开她仰来的视线,傲然地说:“那我回来了,你就不表示表示?” 他的嘴角嗜着一抹浅淡的坏笑,此时的于信霏,也不再是不谙情事的懵懂少女,嘴角也被他带动扬起几分笑意,踮起脚就迎了上去。 偏偏王延故意抬头,她接触不到,羞意骤然浮在脸上,她也不像以前只会躲,撅着嘴就瞪了他一眼。 王延突然睨视下来:“这么轻易就放弃?” 她再踮脚迎上去,以为王延还要躲,偏不巧正 第22章 变化 初七之后,师兄和师姐回来了,经历一个小长假,二人整日在楼下腻歪。 于信霏每次去实验室,路过二楼时都要轻手轻脚。 今日也轻手轻脚步进休息室,又愣然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窗户大开着,寒风凛冽刮进,原本的沙发从地下延伸出一块垫子来,变成一个宽大的床。 有人睡在其上,半盖的被子露出半截实验服,裸露的一头青劲黑发,无缝衔接着被子,把脸埋住了,屋中安静得只剩平缓的呼吸声。 似乎是困意来得猝不及防,王延连窗户都忘记关了,靠着暖气支撑过了冷峻的一夜,睡梦中大概觉得冷,把身子缩进了被子里。 或许,并没有一夜。 于信霏想到了沸腾中的溶液,用专业常识一想,大概他才睡下不久。 便就不敢打扰了,替他把窗户关上,开了两台暖风机在沙发前吹着,带上门,到楼下整理上个月的实验数据去了。 王延忙起来的话,就会在实验室里随意打发困意,一年来,她已经习以为常。 博士师兄正忙着清洗自己的东西,只有曹莹师姐收拾好了一切,正坐在凳子上随意找人说话。 见于信霏下来,她紧忙把人拉过去问:“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在加反应? “他在测试一组数据。”于信霏坐下来。 曹莹师姐喜欢摸她秀长的头发,卷了一缕在手里玩弄着,突然问:“你今年也没有回家?” 于信霏笑笑点头。 “为什么不回?” 她笑容一僵,突然不知道怎么答。 “她留下来陪我的。”王延突然从外面进来了。 师兄师姐愣了,于信霏也愣了。 “啥……啥意思?” “女朋友留下来陪男朋友,这有什么稀奇的。” 屋里轰然响起一阵呼声,于信霏脸皮薄,经不起这些热嘲,一下就滚烫起来。 曹盈学姐奔到她的肩上来,激动得大叫:“你们两个终于成了!我们在这盼星星盼月亮,就怕你们彼此不开窍。” 博士师兄比较老成,连祝贺语都充满百年好合的意味:“俊男配靓女,天生一对,恭喜恭喜。” “谢谢。”王延含笑着说。 师姐的问题被王延的话题截断,于信霏脸上更烫了,可只觉得轻松无比。 她家里的问题,王延并不知道。可她寒暑假都不回家的经历,似乎让他明白回家这件事是她无法回答的难题。 王延总是这样,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了,数不清多少次,他已经在她为难的时候出来及时解围。 于信霏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接受大家祝福的人,王延也正含笑看来,咫尺间四目相对,四周的人和笑声好像都成了虚无。 到了下午,整座实验楼变得空空荡荡的。王延一直在看新实验的文献,于信霏坐在他身侧,安静地写分析实验的论文。 她要起身出去,突然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去哪里?” “下去整理数据。” “什么时候整理都可以,你不要走。” 于信霏诧异不已:“为什么?” 王延一把拉她坐下去:“你走了,我就看不下去了。” 于信霏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便又坐了下去,默默守在他身侧一起看文章。 文章里的单词一个Erythro,一个Threo,对应两个同分异构体,她突然混乱起来。 “赤式和苏式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了?” “相邻两个手性碳的两个取代基,如果位于同侧就叫赤式,位于异侧就连苏式。” “哦。”于信霏已经习惯了有问题就抓住身边的人答疑解惑。 又觉得无趣,暗暗从肩头抬眼看去,王延突然俯身贴了额头下来,手也不禁将她揽住,柔柔地看着,从眼睛,到鼻子,一路沿下,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师妹,我晚上不……” 破门声悠然闯入,霎间气势沉降,三个人都僵住了。 “哎呦呦,”师姐赶紧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是说,晚上我不回来了,你们走的时候下去关一下门窗。” 嗖的一声,师姐奔逃而出,一阵脚步声连撞之后,楼道里突然安静了。 于信霏和王延愣愣地看了彼此一会儿,双双破声笑出。偏偏王延的脸色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和温热,于信霏面色一红,一头扑在他怀里,任怎么拉也出不来了。 从那天起,三楼的实验室再不会有人进来,师兄师姐需要什么东西,直接打电话叫二人送下去。偶尔老师突袭,师姐也会及时发短信通知,楼上楼下俨如叛乱的战场。 但于信霏和王延不像其他情侣要时时刻刻浓情蜜意,大多时候也是各忙各的,王延更是个机器狂,新实验起步阶段向来艰辛万分,他总是送她回寝之后又折返回去,一个人通宵达旦去寻求突破。 偶尔于信霏和蒋月出去散步,看见一栋黑暗的实验楼里,只亮着三楼窗口的一盏孤灯,远远望去,就像浩瀚宇宙中的一颗璀璨星星。 她心里就无比坚信,王延终有一日也会像这颗星星一样明亮。 过了十五,学校马上开学,陈晓羽终于在开学前一夜回来了,一个多月不见,浑身散发着口袋有富余的铜臭味。 她把头发染成奶白发色,只用一个夹子松散地束在脑后,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项链,陪衬她白皙的皮肤,即便是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室友,于信霏也觉得她现在不是一个穷学生,而是一个高贵的名媛。 陈晓羽挑挑眉,伸手从包里丢出来三个礼盒:“一人一条手链,自己选,选中哪条要哪条。” 三个人轰然一抢,照面打开后,蒋月的是彩金红梅,云倩倩的是红绳玉扣,于信霏的是纯银星星。 “你哪来这么多钱?”蒋月边戴边问 第23章 出头 于信霏紧忙把未及戴上的手链一收,伸出双手庄重地接下。 蒋月和云倩倩及时围过来,三人一起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三个贫穷的视野根本看不出这张卡的富贵之处,只看到了亮丽的金色。 陈晓羽将卡一收,刮在眼前晃了晃,摘掉眼镜之后的眼睛还画着妆容,水灵灵的,非常美。 于信霏伸出食指弹弹她翘长的睫毛,触手很硬,那份美感在心里减了大半。 陈晓羽轻咳一声,转头向于信霏和云倩倩说:“等我赚够钱就去隆个胸,超过大姐之后就取缔她的地位,到时候你们要叫我大姐,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带上我!”蒋月低头送上脖子,“你直接抹了我吧,大姐之位传给你。” 陈晓羽目光往下一瞪,不禁搓搓手:“先给姐么一么。” “你滚!” 陈晓羽已经脱下碍手碍脚的大衣,准备大摸一场。 蒋月眼疾脚快,奔也似的逃了出去。 陈晓羽也追了出去,很快,楼道里响起杀猪般的叫喊声。 开学之后,雪下的速度开始追不上雪化的速度,路边昏黄的枯草一天天铺大面积,不再凛冽的风把冰湖吹裂成几块,在烈日的暴晒下,裂缝的面积也一天天变大。 每天中午的时候,王延就会牵着于信霏来到湖畔,看湖中越来越大的缝隙里荡来的潋滟水光。 合成实验总是辛苦的,王延说,出来换换眼睛的景色,晚上的时候才不会厌倦一成不变的实验仪器。 开学一个多月后,于信霏的论文在王延的带领下,已经通过了老师的检审,投了出去。现在的她,已经开始了合成实验,也忙得整日脱不开身。 实验室新来了三个男生,全在二楼挤着等师姐一个一个带。师姐虽然需要人手,但手把手教反而更拖延时间,自己的实验也落下了,只能分两个到于信霏手里。 王延领了系主任的新任务,在新实验楼和博士做创新项目,他干脆把自己的实验也移过去,每天只有在饭点才可以回到旧实验楼来相聚。 系主任忙的时候,大一的实验课只能由于信霏去顶班了。 第一次去时,学弟学妹看她的目光像以前她们看王延的一样,三分敬佩,三分恐慌。 但她可没有王延那么不近人情,一场实验课下来后,学弟学妹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希望系主任一直出差不回。 “师姐师姐,我那天在湖边看见你和一个男生手牵手。” “上课时间,不能讨论无关事宜。”她寻看一周,发现有个女同学的仪器装反了,只能过去动手再教。 “师姐,他到底是谁嘛,我们很好奇而已,你是我们的亲师姐,我们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呀,也是我们的亲师兄。”旁边接话的是进了实验室的男生,兀自又接话:“是大三的王延师兄。” “啊!”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呼。 “我们一直知道王延师兄,可是没见过人,长得怎么样?” “这我哪敢说,师姐自己选的男朋友,你们自己问问她的男朋友长什么样。” “师姐师姐,他到底长得帅不帅?你给我们说说。” “师姐的眼光哪里会差?肯定很帅吧师姐?” “听说王延师兄像顾老师一样严厉,他对你怎么样师姐?” “对外越凶的人,对内就越温柔,要不然师姐怎么会和他好,我说得没错吧师姐?” …… 于信霏一人难敌百口,她完全丧失威严,完全镇不下来场,捂着滚烫的脸赶紧出逃。 王延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了,正在照看她的反应,见人一脸羞红跑回来,诧异而好奇地打量几许:“怎么了?” 这样的神色,他再熟悉不过,可今天居然在他缺场的时段里浮起,顿时眉头深深一皱。 于信霏泄气地坐回休息室里,气势蔫蔫开始诉苦:“被大一的学弟学妹调戏了。” 王延眉头一拧,即刻转身穿上实验服,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去。” 于信霏自然放心把一切交给他,可等到下课时间还不见人回来,她再又下楼,发现教室里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探头一看,教室里一个人没走,王延正站在一个男生的旁边,一直看他的操作手法。 “为什么一直试探不敢下手?” 男生说:“师姐这么教我的,我怕和你的不一样。” “你师姐也是我教出来的,以后她怎么教,你就怎么学。” 他转身再看另一个男生:“那边有四个瓶子,你觉得自己的产物可以装入哪一个?” 男生试探地笑问:“我觉得可以是优?” “那还不去?”他疑问一声。 男生赶紧把自己的产物倒入贴有“优”标签的瓶子里,成了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人。 “你的呢?”王延再问旁边一个女生。 女生却弱笑了:“我的……可能是中。” 王延认可地点点头:“继续做,做到良才可以走。” “师姐……”门口的几个女生看见了她,全都皱着脸偷偷求救。 快七点了,再不放人就没吃的了。她只能走了进去,反正实验课是系主任亲授给她带的,她有一分话语权。 “产物优良中差四个标准对应不同的分数,你们现在做好一点,期末考的时候拉的分值就高一点,压力没有那么大。师兄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但你们要是想走,那也可以的,分数就要低一点了。” 她给王延使了一道眼色。王延寻看一周,终于松口说:“把你们的产物拿上来我看,优、良的可以走,中、差的继续做。” 大家把握不准自己的等级,没有人敢上去。于信霏实在无奈,只能一一走下来巡查一遍,做着把关的事宜—— “你的可以,拿去吧。” “ 第24章 发现 于信霏走一遍下来,教室里只剩两个女生。 王延让她二人移到一起,他站在一旁监督。 压力太大,两个女生手法不稳,差点摔碎烧杯。 一个女生在王延的指导下很快通过了,另一个的操作手法和溶剂用量完全没问题,但产物总是不对。 王延依然不放她走,认真想了想,才问:“你称反应物的时候是多少克?” “十克啊。” “再称一次,我看看。”他似乎不信。 女生拿了新烧杯,直接放在电子秤里,舀一勺药品进去,填填补补到十克,抬头说:“就这样。” “就这样?”王延拧眉肃目。 “那怎么样?”女生求救地看了于信霏一眼。 于信霏不禁瞪直眼睛,她也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化学系的学生,居然不知道称重之前先要清零。 确实是她的疏忽了,只能好好从头教一遍。果不其然,称对重量后,实验结果达到了优的标准。 教室终于熄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二人一起走回自己的实验室,于信霏开始好好劝说:“你以后面对师弟师妹不要这么严,本来就需要好好引导,你再严格一点,大家都紧张了,紧张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好。” 王延冷哼一声:“对他们越松,他们就越放纵自己。如果我不来,今天这几个你就放过了?” 于信霏笑笑:“我只重视过程,不在乎结果,你看他们的操作方式都很过关,不是吗?” “那你饿的时候,好好做一顿饭菜,完了坐着看就行了?”王延反驳一句。 于信霏一愣,被他的话逗乐了:“那可不行,我都快饿死了。” 王延也笑了,拍拍她的头说:“回去换衣服,带你去吃饭。” “今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 居民小巷随着天气回暖越来越热闹了,两侧的商铺被两排小摊长队阻拦在后,行人把这里当成夜市在逛,走走停停拥挤不堪。 于信霏被王延拥在怀下跟着他走,丝毫不管路况如何,只顾吃着热乎乎的烤地瓜。 终于挤到新开的烤鱼店前,却还要排队。二人就坐着等,于信霏撕开地瓜皮,把热腾腾的地瓜吹凉了些许,才送到他嘴下。 王延低身咬了一口。 于信霏再撕下面的皮,再吹了几下,又送上去。 王延却没有再接:“你呢?” “我刚吃一个了,这个是你的。”她执意送到他嘴下。 王延再又咬了一口。 她满意地笑着看他:“好不好吃?” “还行。”王延抿了抿嘴,“以前我不爱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现在爱吃了?” 王延笑笑:“你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要贴头下来,她轻轻推了他一肘,转过身不理他了。 烤鱼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半饱了,勉强吃了一点鱼肉,但米饭一口没动。 王延分了她碗里的一半米饭下来,剩下一半要她坚决吃下。 她还是坚决摇头:“真的饱了。” 王延好好劝:“晚饭才吃这么点,晚上会饿的,再吃一点。”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兼职回来只能吃泡面的日子,觉得这碗饭舍弃了可惜,又埋头吃起来。 和王延在一起,她几乎没花什么钱,这两个月的稿费努力花了还不去零头,出来吃饭总是王延付钱,买一些生活用品王延也抢着一起,他总是想方设法为她省钱。 她快速扒完半碗饭,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 来到柜台准备付账,柜员却说鱼称好后就已经付完了,她又只能悻悻而归。 出来的时候路边摆着许多水果摊,王延问她想吃什么,她摇头说不吃。 “还是买点回去,想吃的时候再吃。”王延挑了几样水果装起来。 这次她快一步挡在他面前:“我来付。” 害怕他再抢,她快速把钱递到阿姨手里,赶着说:“收我的,收我的。” 花出点钱后,她的心情明显舒畅了不少,可正笑着和王延等红绿灯时,从校门那辆车里出来的人把她的笑容僵住了。 陈晓羽正和一个男人拥抱在一起。 那样可以恣意摸她腰的怀抱,道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可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面容微老,身边还跟着一个肥肚光头的黑衣男人。 “霏霏?”绿灯快过了,王延寻着她的目光诧异看去。 只一眼,很快就掠了回来,只管搂住身下的人过马路。 近两个月里,陈晓羽总说忙,没课的时候不会出现在寝室里。但每次回来,总是大包小包提了很多好东西,她也总说是活动奖品。 她以前是不穿高跟鞋的,可现在正踩着一双高跟鞋,搭配一身春装长裙,贵气十足。 “二姐。” 陈晓羽正仰望车子离去,听到熟悉的叫声骤然转身,霎时愣在原地。 于信霏已经掠去刚才的惊吓神色,如常地问着感兴趣的问题:“你谈恋爱了?” 陈晓羽曾说不会谈恋爱,可如今能有一个人让她变得勇敢,于信霏也是为她高兴的。 陈晓羽大吸一口长气,终于笑笑点头。 于信霏对她的那份祝福,好像因为那人年龄偏大的缘故,被压制了几分。 “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陈晓羽看了看她身边的人一眼,挑挑眉反问一句:“你和师兄在一起的纠纠葛葛,你不也没说吗?” 云倩倩可真是开了个好头,这种问题上总是拿她出来挡枪。 于信霏想要和蒋月她们一起分享这个大消息,转身就对王延道:“我不回实验室了,你帮我收拾反应。” 正事面前,王延从不会像平时一样阻拦,把她交给陈晓羽之后,就先步离开了。 第25章 迷失 日子依然过得如常。 云倩倩不知道何时放弃减肥的,整个人又胖一圈。 蒋月兼职回来就是睡,原以为她睡得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不知道杨浩换了新女友的。 可那天下课回来,路上碰见一个女生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去接人的时候,她的目光不住地追随去了。 “什么眼光!”陈晓羽唾骂一句,“没你一半好看。” 蒋月一言不发,从此下课后,要么留在教室里,要么改道回寝室。 正值校庆,路上的横幅和展板挂着各类祝贺语,不时走来一群群学长学姐,互相介绍说:“这栋教学楼以前怎么样、那栋教学楼以前是什么地方……” 抓着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问:“多大了?什么学院的?” 回说:“化工学院,有机化学。” 立即拉住人一起拍照:“同门啊!二十年前我们上学的时候,你们大概还没出生吧?” 蒋月很久没笑过了,在一声“茄子”的规矩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咧开了一对兔子般长长的眼睛。 终于在沉睡半个月后,某天她突然掀开被子站起来,将枕头狠狠一摔在地,高声说:“姐妹们!还吃什么爱情的苦!姐要考研!要奋斗!要去大城市里安身立命!做一个有姿有色的都市丽人!” 从那以后,她放弃了睡觉时间,兼职回来就泡图书馆去了。 陈晓羽依然说忙,总是不回寝室。偶尔回来一趟,四个人也会一起去洗澡。她的目光再也不会被里面的各种好身材吸引,也不再自惭形秽,只贴着墙壁洗身体。 她的腿上、胳膊上、锁骨上,经常出现点状淤青,有人问就说是磕的,或者蚊子咬的。 夏天快到了,衣服穿得越来越少,蚊子越来越多,这确实是个足以令人信服的借口。 只是,她经常在吃的药,实在让于信霏无法视而不见。 “你就算不结婚不生孩子,也要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吧?总是吃药,你看看你现在脸色差成什么样?” 陈晓羽最近脾气暴躁,总是一点就着,甩开她的手说:“不用你管!” “咋的了?”蒋月和云倩倩刚好回来,吓得一惊一愣的。 两年了,寝室里从来没有人互相红过脸,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不相干的人只有赶紧劝和。 云倩倩说:“咱穿裙子出去玩吧?今天可热了,外面的女生都穿着小裙子。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夏天要一起穿裙子的呀。” 蒋月也赶紧附和:“姐也要女人一回,这么好的身材不出去秀可惜了。老二,你那么多裙子,借我一条。” 脾气爆发之后,敲击在珍惜友情的心上是愧疚的。陈晓羽二话不说拿了裙子出来,一条给蒋月,一条给云倩倩,另一条犹豫不决地递给另一个人。 “我自己有。”于信霏转身去翻自己的裙子。 陈晓羽的手顿在半空,收也不是,送也不是。最后还是尴尬地收回,扔破烂一样的丢进了垃圾桶里。 蒋月和云倩倩更是惊愣了,可谁都不敢再说话。 夏天确实到了。湖边的荷花满池盛开,风推着水走,成线的波纹把岸边低位浸湿一片。很多人穿着拖鞋伸脚进水里,互相打闹着发出嬉声笑语。 岸边的人形形色色,有成群结队跟着音乐走的、有四五个男生聚成一堆的、有无数对情侣或牵手或勾肩搭背的、也有像蒋月她们四个这样,穿着短衣短裙展露好身材的。 “真的好凉爽啊!微风吹来,心情舒畅!”云倩倩张开双手迎向风来的方向,惬意地享受着。 蒋月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心情吹得畅快些后,回头对那二人邀请说:“快来呀,可舒服了。” 毫无情趣的二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翘腿,一个靠在栏柱上抱手,明明是迎面,却谁也不看谁。 蒋月和云倩倩暗暗对视一眼,依旧若无其事笑着,一人去拉一个,把两个人拉在中间,四人并排齐走。 “哇!二姐和三姐的腰好细呀!两个顶我一个了。” …… 云倩倩差点冷场。 蒋月及时笑着附和:“你从背后看,她俩就像双胞胎身材,纤腰细腿的,皮肤又白,脖子还长,身高也一样。” “说得不错呀!”云倩倩迎合着说,“二姐三姐,你俩抱一个,我给你们拍张照。” 于信霏停下来了,陈晓羽却一步逃开,自顾往左侧走去。 云倩倩赶紧跑去拉住她,蒋月也跑来拉住于信霏,四个人又并排一起走。 于信霏干脆把蒋月拉了进去,自己站在外围。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陈晓羽开始在蒋月和云倩倩的一唱一和中寻机搭话—— “你俩别老拽我行不?热得一身汗。” “啧啧啧……” 蒋月看了湖边的小情侣一眼,突然嫌弃地再看看于信霏和云倩倩,一把就抱住陈晓羽的肩膀自成一派。 “她俩都有男人了,咱俩不理她们。” 云倩倩也拉着于信霏说:“不理就不理,我和三姐今天统一战线,就此跟你们两个对立了。” “怎么个对立法?你还来打我不成?”蒋月虽然在问,却已经开始动手。 云倩倩和她纠缠了去,留下原地二人尴尬无比。 陈晓羽的电话突然响了,避开人接了一下,很快又回来了,好像对旁人说:“我要走了,你跟她们两个说一声。” “是那个男人?”于信霏盯住她,“不要去!” “不去,你养我啊?”陈晓羽笑噱一声。 “你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于信霏更疑惑了。 “他有钱。”陈晓羽一向坦诚,“他有钱,每次给我的钱,足够我辛辛苦苦赚几个月了。” 于信霏心里微微颤抖,试探地问:“你这段时间总是不回来,是和他在一起?” “嗯。”陈晓羽依然坦诚。 第26章 突破 陈晓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说道: “前段时间我惹到了老板,被威胁要找人打我。我害怕,就去找了兵哥。他帮我处理好一切,又觉得我可怜,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好好学习,不要再辛苦打工。我穷啊,我从来没有得到那么多钱,我不敢收,可是我又想要,我问他怎么回报才可以拿得理直气壮一点。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他的女人。我不傻,做这种三十多岁男人的女人,可不是我们学生圈里吃吃饭牵牵手这么简单的事。当晚他就把我留在了房里,我愿意的,我又不打算结婚生孩子,贞洁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第二天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收那笔钱了,从那以后,每陪他一次,我就有一笔钱。” 于信霏不禁发出一个冷颤,手心里竟都是汗,放开擦了擦,又骤然握紧:“那么,你打算要什么时候收手?这样下去,绝对不可以的。” “我也不知道。”陈晓羽失落地摇摇头,“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大概做不到不喜欢钱。” 于信霏浑身又是一个冷颤,骤然停步了。 陈晓羽也停下来,好气地说:“我已经成年了,你就当我谈了一场恋爱,现在很多人在谈恋爱的时候也发生关系,很正常的。我知道你嫌弃我,随你的便,我不在乎。我的事你也不要再管,以后在寝室里,咱俩能处就处,不能就别说话了。” 于信霏不由得倒退几步,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向实验室的方向跑了。 王延正在关窗,看到人进来,眉头在霎间深深蹙拢,先迎了一步出去。 “怎么了?”人已经被他揽进怀里。 于信霏紧紧抓住他,埋头深进他的胸膛里,只静静感受着他拍抚在背上的安慰。 她没有生气的欲望,只从王延怀里默默抬头,在他关切的注视下茫然地问:“是穷可怕,还是钱可怕?” 王延微一诧异,扶住她的脸颊问:“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信霏摇摇头:“为什么一个穷人会为了钱出卖自己?” 王延深黑的眸中悄然掠出一丝锐光,紧蹙的眉头随之一敛,担忧的神色慢慢平缓下来,只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安抚说:“人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人又有几个自己?亲人,朋友,爱人,哪个不算自己的范畴?” 王延摇摇头:“我管不了别人,我只要你好好的。” 于信霏突然哭了出来。 她又如何能管得了陈晓羽,陈晓羽只驯服于钱,她没有钱,她只能任由她继续下去。 不知道在王延怀里哭了多久,她慢慢又安定下来了,眼泪好像带走了浑身力气。她感到很累,转身走回休息室里坐着,一动也不动了。 王延在身边坐下来了,很快,她又陷入了那温暖可靠的怀抱里。 她依然抬头,茫然地说:“以前那么难熬的日子,我都没哭过一次,好像越长大,越脆弱了。” “你有我了。”王延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抚着她的后脑勺,将人再次贴进了怀里。 不得不承认,人确实是个矫情的动物,一个人的时候再苦再累都强撑而过,当明白身边随时有了依靠时,那份强撑的劲,好像提不起来了。 自此一别,陈晓羽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 校园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四生拍毕业照的身影成群结队地穿梭,欢声笑语一阵接着一阵从楼下传来,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更显得空荡。 楼前的篮球场上阳光热烈,很多男生正在里面挥洒汗水。对面是新实验楼,顶层玻璃在烈日的照耀下正闪出熠熠的光,每到饭点,于信霏就守在这里等王延回来。 今天,她已经在窗前站了很久。 “师妹!天大的好消息!你的文章被接收了!”曹莹师姐突然窜跑进来,打破了长久的静寂。 于信霏傻傻靠在窗下,脑海里浮过疑惑的瞬间,心里霍然炸开了花。 “我刚才在老师的办公室看到了,影响因子五点七,师妹,你真是太棒了!”曹莹师姐自顾道喜。 于信霏一步急跃,早已奔了出去。 六月柳林长青,王延正从万枝丛下走来,远远望见一个长发女孩跑得长裙飘飞,他目中悠然一亮,径步迎了上去。 “王延!”于信霏一头奔进他早已接迎的怀里,“我的论文通过了,接收了!” “真的?” 于信霏即刻揽上他的脖子去,兴奋得又蹦又跳:“我也有文章了!” 王延欣悦不已,不由得抱住她转了两圈。 二人的笑声一停,忽然默默地凝望彼此,同甘共苦的喜悦,此时此刻的感同身受突然有点后知后觉的怆然。 前面一队人马一直看得津津有味,有人打趣着说:“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弟妹可真是不同凡响,怪不得我们王大学者乖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于信霏这才发现,前面一排男生竟然是王延的实验伙伴。 王延凝了众人一眼,却紧紧拉着她过去。未及他出口,于信霏就挥手对那群人笑了笑:“各位师兄好,我是于信霏。” “师妹好,师妹好……”一群嬉皮笑脸的人突然收敛几分,有人细问:“师妹,你还有没有单身的小伙伴,介绍给我如何?” “一边去!”王延凝了那人一眼,拉住于信霏避在身后,只说:“下午我有事,你们先忙。” 于信霏微微一笑,任他替自己挡回这个问题。 等一群人走开,王延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把人揽进怀里就问:“今天想吃什么?” 于信霏仗着自己发了新文章,也开始放肆起来:“我要吃北区的食堂,听说那里的南方菜系很多,我还没吃过。” “没问题。”王延脚步一停,突然抢到前面来蹲下了身。 “你要背我?”于信霏不太愿意,“人这么多 第27章 出游 北区只有一个体育学院,食堂规模不大,可菜系多样,深受学生欢迎。 王延和于信霏一路追追打打到食堂,里面几乎是体育系的男生,全都挤成长队推搡来去。 一向是王延打菜,于信霏打饭,可今天王延却不准她动。 于信霏总想着两个人合作事半功倍,还要坚持。 王延却一把将她按下,审量一眼她宽领长裙露出的皙白肩骨,还有这一身单薄的料子,眸子透来一道警惕的光色:“乖一点,我去排队,你哪儿也不准去。” 于信霏顿时安分了,只默默看着王延排在长队中的背影,那份于年间遭遇的屈辱,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就释怀。 被爱的最好方式是被保护,被爱的最佳证明是被尊重。王延总是身体力行,带她领会很多东西。 “看什么?” 于信霏回神,紧忙接下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见他还认真打量,挑眉笑了一笑:“这么多帅哥,真是大饱眼福。” 王延放下一碗汤,再去拿了碗筷回来,不动声色地问:“我和他们比,谁帅?” “这个嘛……” “嗯?”王延十分不满她此时的犹豫。 于信霏玩心大起,不急不躁地挑起筷子:“各有各的帅气。” “给你个机会,再重新说一遍。” 于信霏抬头,见他黑眸深肃、面色幽沉,不禁笑了开颜:“在我心里,自然没人比得过你。” 王延伸手就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惩戒地捏了一捏。 于信霏又羞又痒,哪还有刚才兴致,紧忙推开他返回座位,可又见他眼下满是疲惫,不禁又暗暗心疼。 “吃完饭你回实验室吧,听老师说你们最近忙得天天熬夜,早点做完早点休息。” 王延淡漠摇头:“今天哪儿也不去,说好了陪你。” 于信霏坚决摇头:“耽误了你的进程,我可罪大莫及,老师警告过什么你忘了?” 王延抬眸掠来一道威严神色:“我自有分寸,你听我的就行。” 于信霏便问:“那今天下午,你怎么陪我?” 王延稍一停筷,想了一想,抬头就问:“你想不想出去?” “去哪里?”于信霏兴致大起。 “郊区。” “好啊!” 东北的冬天太过漫长,短短一个月就快速切换到了夏季,总感觉外面那些青绿来得急,也抓不住,每次看着只能着急和惋惜,如果能在这大好的风光里出去走走,倒也不辜负这波勃勃生机。 “吃完饭,回去换裤装等我。”王延总是神秘。 这么一说,于信霏就迫不及待了,心心念念的饭随意扒完,拉着他就赶紧回去换衣服。 二人先在门口暂时作别,等她换好衣服再回去的时候,王延已经骑着一辆摩托在候着了。 “哪儿来的?” “租的。”王延自顾给她戴上头盔,拉着就上车。 “你会骑车?” “相信我,什么都不问,跟着我走就好。” 她静静靠在他的背上,真的什么都不问了。 东北的天空低而平静,清风拂来,平野的长草和茂密的白桦叶,全都随风而动,偏偏蔚蓝天空上一朵多余的白云,一直不乱地追着摩托车走。 一条远离闹市的水泥野径,被骑行人来回穿梭,在夏日里热闹非凡。 于信霏头靠在王延的背上,手抱在他的腰上,沐着清爽的风气,好奇地问:“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王延的声音从前头的风中传来。 在这样的风里,不适合说话。 于信霏只稳稳地抱住王延的腰,更侧着脸贴紧他的背脊,默默看向天地交接处的山野去。 没有西南的山川高耸,没有西南的道路崎岖,没有西南的深水郁秀,只有一望无际的长野,和一条宽而浅的水流。 于信霏却喜欢这里,像极了小时候图书漫画里的家园,那是她从下到大最憧憬的地方。 车停在了一个小山丘,地势只比这块平野高一点,站在其上,却又一览无遗。 前方是一汪池水,架有木道穿行,高如墙的芦苇形成了天然围栏,赶鸭子的小孩子来回奔跑也无碍于事。 后面是露营胜地,很多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几缕烟气从中升起,飘来饭菜的香味。 于信霏和王延相拥坐在山丘上,近事与他们无关,两个人早已浸入自己的世界里,旁若无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好地方?” “大一那年,租一辆摩托车,一个人几乎把这座城逛完了。” “不觉得孤单吗?” 王延笑了笑:“怪不得那时候没有孤单的概念,原来是你还没来。” 于信霏抬头,柔柔地笑问:“你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怎么这么会说令人开心的话?” 王延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那你说啊。” “没有,一个也没有。” “我信。” 王延盯着她俏皮灿烂的笑脸,被捉弄的愤懑神色怎么努力也凝不下来,只能惩戒地吻了下去。 她最怕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这个惩罚,被他拿捏住了。 于信霏推也推不开,慢慢地,两个人越来越分不开了。她安分了下来,也臣服了下来,手自然搂上了他的脖子,迎送上自己的热情。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四野很多地方都黯淡了,山丘上热吻的背影不是太显眼,两个人肆意沉沦。 明明停住了,迎面相视的却是彼此的迷恋和柔情,不住地又迎了上去,缠绵到呼吸凌乱,彼此放开之后,又不住地迎了上去。 天黑尽了,帐篷周围燃起一堆堆火把,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牵手唱歌跳舞。 于信霏的目光充满不舍,可终于还是转过身。 王延说:“不想回去,我们就留下来 第28章 日出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王延早早就来接人去江边等候朝阳。 江水在堤岸下盘成一个储洲,太阳升起时,水面都映着一片红色,岸上的人也笼罩着一身红色。 清晨的风微凉,于信霏被王延抱在怀里,背后是他温热的体温,身前是一片火红,她突然觉得,好像人生在这一刻停止也不是不可。 “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王延立直身子,顿然撑起她的脸来肃肃研判:“你答应过我什么?” “相信你,跟着你。” “这不是一句空话。”王延面色严肃。 于信霏浅浅笑了:“总觉得,任何东西经过最美好的阶段后,就会失去。” “不准胡思乱想!”王延拥她入怀。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突然很想让他了解自己。 王延微微一顿:“你慢慢说,我听着。” “……妈妈宠她一点,爸爸宠我一点,但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所以我和姐姐站在各自的阵营上,也总是吵架。我爸爸常年在外面工作,很久才回一次家,所以不管我吵赢还是不赢、占理还是不占理,只要爸爸一走,我就是输的。” 王延不禁一笑。 于信霏也笑了:“我爸必须好好犒劳自己的兵啊,所以每次回来,总是偷偷给我钱,偷偷买衣服、买吃的,绝对不能让妈妈和姐姐知道。可是我的衣服又是妈妈洗,她一看我又有新衣服了,就抓着我一顿暴揍,问我是不是贪别人的。我又不能出卖我爸,只能默默承受了,我可有信用精神了。” 王延的笑声慢慢淡了。 于信霏却还在笑,继续说:“我妈又坚决不能纵容我,就把我所有的新东西丢出去,对着邻居家问是不是谁家丢了衣服鞋子,可以来领回去。邻居家比我还贪啊,不是他们的也来领,搞得我妈真的认为是我贪拿别人的东西,又挨一顿揍……” 王延的怀抱在收紧。 于信霏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鼻腔的酸涩,又含着笑意说:“我被打怕了,那时候又小,还不懂事,就一直认为好的东西绝对会在得到后很快就失去,直到现在我时常还这么认为。” “霏霏……”王延转过她的身体。 她执拗不过,只含泪低着头,继续说:“反正这么好的衣服丢了可惜,我就不再让爸爸买了。那时候天天穿校服,我又是个乖娃娃,不会和同学去春游、去游乐场,就更没有买新衣服的必要了。” “霏霏,不要哭。” 她执意低头:“我只是……只是想家了。” 王延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久久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真的相信你的,我只是,好像不相信自己。” 王延贴下目光和她对视,那样深柔的目光充满万分怜惜和柔情,声音也异常柔软:“我说过的,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好,对不对?” “万一,我做不到呢?”她惶惶抬头,眼泪已经一滴一滴滚烫落下。 王延目光一痛,话语切齿又极力隐忍:“你是不是……没有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 于信霏愣了片刻,极力摇头:“对不起,一直以来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总是给不了你安全感,你也会伤心和难过的,对不对?” “你终于知道了是不是?”王延口头一松,作气地将她锁在怀里。 她双手难以动弹,艰难地抬头。 王延手上的力道开始松懈,口齿却依然坚硬:“我要你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个。” 于信霏不懂他在顾虑什么,趁机搂住他的脖子迎了上去,一字一句说:“我全心全意只爱王延一个。” 王延的目中逞强地凝着一道肃色,只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无动于衷。 于信霏知道他在生气,可不管他在生什么气,没有任何犹豫就要主动迎上他的唇。 王延微一仰头,避开了。 于信霏心里一瞬失空,只冷冷地瞪着他。 王延突又低头看来,把自己送低了几分。 于信霏默默看着他,目光又怔怔地恋着他,不住地,还是迎了上去。 王延又躲开了。 于信霏再迎上去。 王延再次躲开,只是头抬得比刚才低了一点,慢慢地,更低了一点。 于信霏不再给他机会,抱住他的后脑勺就压了上去,不料下一瞬就被他反客为主,整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番霸道的侵夺中…… “还气不气我了?”王延惩戒地放开她。 于信霏气喘吁吁,摇了摇头,脸鼓鼓的,红彤彤的,还置着气,却安静地贴进了他的怀里:“原来你也会生气。” “我真生气了,你哄不好的。”王延好似认真警告。 于信霏也认真地问:“那你偷偷告诉我,你真生气的话,怎么哄你才好?” 王延环抱的力道深深一紧:“就像今天这样,不要因为我生你的气,你就生我的气不理我、离开我、放弃我。” 于信霏心里浮起紧涩的一股酸疼,撑起身来,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 手指轻柔地抚着他锋锐的眉弓,滑过他深幽的眼睛,还有削峻的面,单薄的唇…… 她突然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才真正看清他。 他不是天上高冷的神,也不是实验室里峻厉的剑,更不是强大无畏的正义者。他只是一个柔弱的男生,也会害怕、会不安、会生气、会言不由衷,需要被保护、被宠爱、被坚定地选择和跟随。 “我前十八年的人生如果只为了遇见你,那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选择这样的命运。” 王延浑身一震,默了片刻,突然又将她收紧在怀,力量之大,带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似乎不敢听见这样的言论。 于信霏抬头,目光坚毅地看着他:“陈晓羽说过,人生会有另一种补偿,我真的信了。 第29章 决裂 期末考在大四散场的车轮声中到来了,实验只能暂时停下,王延又让人分心,于信霏干脆回去寝室奋战考试周。 陈晓羽还是没有回来,但学院里谣言四起,某个女生和老男人在校门暧昧的风影不知何时传入了蒋月和云倩倩耳中。 “到底是谁?听说是我们专业的。” “真有这么回事?大几的?” “谁知道,干什么不好,去选老男人?” “应该很有钱。” …… 于信霏始终不敢插话。 “老三,你听说没?”蒋月突然问来。 于信霏干脆收拾书包一背就走:“我出去自习。” 图书馆难得占到一个位置,几乎坐下就是一天,到了下午准备出来一起解决午饭和晚饭时,却被一连串的电话声催得心神不安。 “三姐,你快出来!”云倩倩在电话里急得不行。 于信霏东西都来不及收就走。 外面刚下过雨,云倩倩没带一把伞,双肩已经湿透,泪水和雨水一起贴打着她的头发,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恐慌的悲伤。 “怎么了?” “跟我走。” 于信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人没坐车,出了校园就远远看见蒋月和陈晓羽在路边纠缠推打,这跟平时的打闹不同,她一颗心突然悬了上来。 云倩倩身材高壮,跑去拉开得势的蒋月。于信霏抱着弱势的陈晓羽,生生将这二人拉开。 陈晓羽突然反身把她推倒在地,眼神又怒又狠地凝视下来:“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于信霏愣然一吓。 “于信霏!”陈晓羽直接叫她的名字,“你答应我不说出去的,你为什么言而无信?我以后怎么在班里待下去?” 蒋月突然冲了上来:“你早就知道?” 于信霏心虚低头,无言以对。 蒋月怒了,对她大吼:“你怎么可以放任她去做这些事!” 云倩倩赶紧把她扶起来,哭求着说:“有什么事好好说,为什么要吵架?我们不是说好不吵架的吗?” “你害惨了我,我恨你。”陈晓羽哭着跑掉了。 蒋月对于信霏失望至极,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再追陈晓羽去。 云倩倩顾哪头都不是。 于信霏自己站起来,催促道:“赶紧追去,千万不能让她们打起来。” 她浑身失力,缓了一会儿才跟后去追,可是已经找不到人了,她只能先回寝室。 她们三个人已经在里面了,陈晓羽在收拾东西,云倩倩在旁哭得泣不成声,蒋月坐在凳子上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你要做什么?”于信霏问陈晓羽。 “拜你所赐,你满意了?”陈晓羽再用那样凶狠的目光怒对她一眼。 于信霏转头看向蒋月:“到底在做什么?” “给她两个选择,要么收手,要么滚出寝室。”蒋月冷冷地说。 于信霏关上门,拿了凳子坐在门口:“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告诉你,是我放任了她,要走我走,她留下。” “三位好姐姐,你们不要这样。”云倩倩哭得很无助,但现在没人顾得上她。 陈晓羽依旧不停收东西,不时安抚云倩倩:“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好姐妹,其他人和我不相干。” 蒋月冷笑嘲讽:“自己犯的错还有脸怪到别人头上,如果真是老三透露消息,何必我现在才知道?是你自己不检点,跟一个男人在门口搂搂抱抱被人看见了,学院里早就传得无人不知,你满意了?” 陈晓羽愣了片刻,突然哭了出来,但还是收起东西要走。 于信霏不能让她离开,紧紧把门守住。 蒋月突然过来把她拉走,替陈晓羽打开了门:“我们寝室容不下脏东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想清楚。” 陈晓羽脾气也犟,时常和她唱反调,这次也如出一辙,她提着行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蒋月及时把门一关,踢了碍事的凳子一脚,蹬一步上床睡觉去了。 只有云倩倩抱头蹲地放声大哭。 于信霏很快追了出去,可陈晓羽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把所有认识的寝室问了一遍,跑去每栋女寝的宿管那里问一遍,都没有消息。 到了晚上回寝,陈晓羽的床铺已经空了,桌上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 “和她男朋友一起回来把东西收走了。”蒋月依旧冷冷地说。 终于,于信霏也累了,一步也瞪上了床去。 第二天,她早早就回去实验室,但完全没有心思做实验,半天里就摔了五个烧瓶、两根滴管、两个大烧杯,还有数也数不清的小瓶子。 王延看不下去了,把她抓起来就往休息室里带,这是只有两个人的休息室,他抱她坐在腿上,很严肃地问:“到底怎么了?” 于信霏看着他沉肃的面容,那深眸里的光好像折射出什么坚毅的力量,慢慢也浸染了她。 她开口想说,可还是作罢,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不说的,他就不会问,但还是不放心地试探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她认真地摇摇头。 王延眉色中的忧虑突然松了下来:“先回去休息,实验先放着,我帮你收尾。” 于信霏默默看着他,心里空落落的某一处突然获得一点支撑,反正她今天也做得乱七八糟,有王延收尾整理再好不过,便收起东西早早回了寝室。 屋里空了一个人,突然间变成了一处伤心场地,云倩倩依旧在哭,蒋月依旧在睡,她傻傻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太过分了,班里都传开了,其他班的人都知道了,以后二姐该怎么过下去?”云倩倩痛诉不停。 蒋月依旧无动于衷,于信霏知道她肯定后悔把陈晓羽逼了出去,她是一个很要 第30章 惆怅 王延已经处理好实验,产物检测快完成了,她就守在仪器旁等着取数据。 师兄师姐正走进来,曹盈师姐抓住她就问:“听说你们这届有个女生被包养?你认识吗?” 于信霏愣愣地打量着师姐、师兄,还有王延。 “数据出来了?”王延突然把她拉走,“回去电脑上好好给你分析。” 回到休息室,王延关上门,用很严肃的目光审量着她,好像她就是在那个被包养的女生一样,看得她无地自容。 “出去走走。”王延很快脱下实验服,搂住她就推了出去。 湖水潋滟,荷花开满湖畔一角,风又徐徐吹来,只站了一会儿,心里莫名轻松了许多。于信霏随阶坐下,双手支颌,默默看着湖面发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有事就和王延来这里走走,心里会舒服很多,也不知道是湖的功效还是王延的功效。 王延蹲在她面前,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看着。 她微一侧头,试探问:“你们是不是都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王延不置可否,只说:“都是成年人,早在选择的那一刻就做好应对今天的准备,你为她伤心难过?傻不傻?” 他话中的漠然丝毫不带一点儿情分,令于信霏心里暗生几分不悦。 “我以为我的朋友,你也会当成你的朋友。就算不是,那也不能说得如此轻藐。” 王延转身就坐下,搂她在怀。臂膀温热如旧,可话语还是冷淡漠然:“我说过,我管不了别人,我只管你。” “我不要你管。”于信霏推也推不开他的手,“你管你自己的事去。” 王延忽然笑了:“你就是我的事,我不管你,管谁?” 于信霏推也推不开,辩也辩不过,索性作罢。 王延强力扭过她的头回来,盯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又开始发笑。 “笑什么?”于信霏凝了他一眼。 “很可爱。” 于信霏置气地推了他一下:“我真是好欺负,是不是?” “我哪敢欺负你。” “你现在就欺负我了。” “好好好……”王延摸摸她气鼓鼓的脸颊,又捧入手心里,低下头说:“我错了,行不行?” “态度一点儿都不端正。”她的脸颊还是气得鼓鼓的。 王延颇为棘手地皱皱眉,开始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于信霏瞪了他一眼。 王延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任何人发生任何事,在他那里都云淡风轻,他并不意外什么,依然漠然而淡定地说:“随她去吧,只有经历了一些人和事,她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那么代价呢?”于信霏茫然不解。 王延声音依旧淡漠:“任何选择都会有代价,看自己怎么对待。” 于信霏愣愣地打量着他,片刻后,突然泄气不已。 “她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她不听我的,也要求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就没有告诉谁,可是她越陷越深了,好像都是我纵容的……” “瞎说!”王延压了一对严厉的眸子下来,“这种时候,就是她父母也无法干涉,你只是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你能做什么?” 于信霏难以承受他目中的威严,又闷闷地低下头去。 王延却拖住她的脸,不给她再泄气的机会:“是不是还没吃饭?” 她毫无兴趣地摇头。 王延一把揽她起身:“什么也不要想,先去吃饭。” “我不饿。” “我饿。” 于信霏冷不防破开一道笑容来。 王延也随之一笑,拥着抱着,推着人就走。 食堂正是饭点,抢饭大军又抢座又忙排队,到处闹哄哄的,二人正寻到位置,身侧突然蹦出来一个人—— “于信霏?” 她抬头,正是以前的同学沈半仙。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沈半仙举着一瓶百年达,迎着二人就开始动了嘴唇。 王延眉头一皱,诧异地瞪了近旁人一眼。 于信霏顾他不及,忙举牛奶瓶和人碰杯。 沈半仙上下打量她一眼,再又炫起一口古文来: “且看她一身白裙瘦不见骨,又看她一头瀑发长而有拖;且看她清容温婉似冷非冷,又看她深眸幽盈似愁非愁;此乃北方佳人遗世之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于信霏不禁一笑,举着牛奶再和他碰一杯。 沈半仙一口饮尽,起身抱拳就作了一个长揖:“承蒙不弃,助我转机,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望君安康。” 他再对王延颔首一礼,转身潇洒离去。 王延从未有过如此惊讶神色,愣得笑了又笑,一时摸不着头脑。 于信霏看着沈半仙远离的背影,面上突然浮出一道惆怅的情绪来。 “他本来叫沈任,一开口总是诗经史集,文邹邹的,显得神神叨叨的,大家都叫他半仙。可惜他后来转专业去了文学院,如果还在我们班,你就能看见他拿个烧杯就吟诗作词了。” 王延再又一惊:“从化工学院转专业去了文学院?” “对啊,”于信霏挑了一粒米慢慢吃着,“以前在班级里,大家都觉得他脑袋不正常,他在男寝被排挤得住不下去,后来文学院有二专业录取考试,他考上就去了,很厉害是不是?” 王延佩服地点点头。 于信霏默默放下筷子,不禁叹了一声:“以前有他在,班里总是很欢乐,走了一年多了,还是会时时怀念他。” 王延轻一挑眉:“当着自己的男朋友想别人?” 于信霏也挑挑眉:“就是想,怎样?” 王延放下筷子,半打趣半认真地说:“只能再想这一次,今后无论是谁,你只能想我一个。” “这么霸道?”于信霏凝眼向他 第31章 冷战 没有再回实验室,两个人手牵手漫步在校园里,前些日子拥挤不堪的拍照街道,在大四毕业生走完之后,真的空了许多。 于信霏抬头望望身边的人,忽然不动了。 “看什么?”王延捏捏她的手。 于信霏抬头一笑:“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走了吧?” 王延顿了顿,忽而认真地看着她,眉头一皱。 于信霏赶紧捂脸:“很难看是不是?最近寝室很乱,总是睡不好。” 王延犹豫片刻,默默递来一把钥匙:“我最近都住在实验室里,你可以去我那里住,楼下有门卫值守,很安全的。” 于信霏推了回去,她睡不着,完全不是地方的问题。烦闷之下,还是把前因后果说给他听。 原本想让王延帮忙出主意,不料他听了之后,依旧淡漠地摇头:“她能回来收拾东西,说明已经有了退路,没有再找的必要。” 于信霏认真问:“如果是你最亲的朋友,你会怎么做?” “我从不做这种假设。”王延转过头,牵着她继续走。 于信霏心里闷堵,停步直问:“那么,如果是我失踪呢?” 王延头也不回:“这个假设更不成立,你不是她。” 于信霏甩开他的手:“她是我的好朋友,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王延瞬即回头:“我说过,我只管你,别人与我无关。” 于信霏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漠的一面,心里生生压抑着一腔愤怒,可是很快的,又转变为对自己的一道笑谑。 他只是她的男朋友,为了她心里的烦闷,已经多次放下繁忙的任务来作陪。如今,她又怎么能要求一个人对另一个毫无关联的人,生出和她一样的担忧和关心? 一份假装的善意,和一份真实的冷漠,哪个才是真的王延? 于信霏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王延还是牵住她走:“我们去她以前的地方看看吧。” “不用了。”于信霏再又甩手。 王延骤然停步,睨着一道犀利的目光深深打量下来。 “我不想再麻烦你,你先回去做实验吧。” 王延目色一冷:“在你心里,我也比不过你那三个室友?” 于信霏惊讶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回答我的问题。”王延转过身去。 到了这种时候,于信霏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如果她此前的表达完全被这一场闹剧否定,她对他也很失望,失望得有了某种清醒:“或许你要的只是一个服从者,而我不是。” 王延愣住了,冷冷地看着她,切齿不语。 她心里的失落一下子坠落谷底,倔强地抬起头:“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你的附属品,在我心里,我真心对待每一个人,不想去计较轻重。” 王延也倔强凝视:“如果,必须计较呢?”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冷静想想,该不该继续下去。”于信霏转身跑开。 这是第一次,王延没有送她回寝室。 临近期末,于信霏干脆在寝室闭门复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云倩倩收拾好东西,匆匆去赶回家的火车。回到寝室,蒋月还要睡,她立即把人扒拉出来:“跟我去金乾酒店,我们去找陈晓羽。” “你认真的?” “陈晓羽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别人不了解,我们不了解吗?我们也穷,也怕三餐无着落,也怕学费没保障,更怕风雨飘摇的夜里没有一个可回的家。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钱的追求,方式可能错了,难道就要落到众叛亲离、扫地出门的地步吗?如果连我们都放弃她了,还有谁在乎她?” 蒋月愣了一下,立即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抓了一把头发就走。 区内就有两个金乾酒店,去了较近的一个,已经拆了牌子紧锁房门。 二人再去较远的一个,牌子虽然还在,可门上已经贴了封条,有警察在外巡守。 于信霏心里暗知不妙,可不敢说出口。 蒋月去找旁边商铺问情况,人家往警察局的方向指了指,小声说:“被封了,警察抓走一大波人,还在守漏网之鱼呢。” 于信霏心下一沉。 蒋月发愣了,满目忧急地问:“我不会害她也被抓走了吧?” 于信霏无法回答,只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道,顿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陈晓羽缺席考试,导员频频催着寝室二人去问情况,于信霏和蒋月不得已,只能把实情相告。 很快,学院就报了学生失踪的案警,原本一开始声势浩大,还发了通告呼吁学生一起留意。过了几日,突然杳无声息了,关于陈晓羽的话题,反手就被学院压了下来。 再过了几日,假期来临了,导员只吩咐二人不要胡乱透露关于陈晓羽的事,也不再过问。 又过了两日,蒋月奶奶病危住院,也匆匆离开了,寝室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于信霏坐在寂静无声的寝室里,突然很想王延。 她的电话已经半个月没有响动了。 这么久以来,两人爆发了第一次矛盾和冷战,王延的冷和决然,是她始料不及的。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决定好的事,绝不会为谁轻易转变。 于信霏心里很难受,从来没有这样被挖空的感觉,一开始的生气和委屈不知何时转变成了一种恐惧。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随时转身就有他在背后作持的日子,她不找他,王延也不再找她,只要一想到他如此冷对自己,于信霏心里就会抽起一阵阵钝痛。 她后悔了,她很想找他好好说一说,好几次编辑好的信息,挣扎犹豫了很久之后,始终没有勇气发过去。 她害怕他不回信,更怕他漠然回信。 那天的话让他沉默了,明明是自己提的,可这竟成了她所有思念 第32章 危机 某天清晨醒来,于信霏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去找王延。 她兴致匆匆跑到实验楼,师姐说:“去新实验楼了。” 她在新实验楼下只等到王延的伙伴,他们也说:“去旧实验楼了。” 她十分为难地打去追问行程的电话,王延在电话里的声音冷漠如常—— “回答你自己的问题。” “我想见你。”她听到了自己祈求的声音。 “什么时候想好答案,再来找我。” 电话果决挂断。 于信霏双手一坠,茫然四看,竟没有一处地方可去。 已经到了湖水潋滟、清风吹拂的时节,这次自己来,心里、脑子里通通都是王延的影子,沿着白石柱一柱一柱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也慢慢冷静下来。 家庭环境带给王延的精神富足,让他足够应对任何可能性的失去,也给了他敢于失去的勇气。而自己,遇见的每个人都在寻求弥补童年的缺失,极度的匮乏,已经让她潜意识里不敢再失去。 她心中的正确答案好像离王延越来越远,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她只能捂面坐在地上,极力忍住呼之欲出的抽泣声。 或许从王延像许优林的那一刻开始,一切本就是错的。 那什么又是对的?她已经迷惑了。 静悄悄的湖畔,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于信霏看着手机里的“二姐”两个字,惊喜之际又惊吓起来—— “云来宾馆……209……送我去医院,你快送我去医院……” 根本来不及问清缘由,她赶到宾馆的时候,陈晓羽已经昏迷在血泊中。 于信霏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床上、地板上、卫生间里,还有陈晓羽全身,都是猩红的血色。 她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惊慌中,尚且知道要打急救电话。她一边报告情况,一边听着接线员的指导,把陈晓羽背到了方便上车的路口。 一路只觉浑身热气淋漓,像被雨淋透,又像被热水浇湿。她不敢走慢一步,更不敢放下陈晓羽。 救护车到的时候,她也被护士推上了车。 急救声响在头顶,她僵沉的意识被唤醒了。抬抬手,血色通红。再低头,衣服上、裤子上,脚上全都是血。她只看一眼担架里不省人事的陈晓羽,顿时才发觉浑身在颤抖。 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机械地跟着医生护士一阵急跑,忽又被拦在了门外。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突然一个护士从急救室里急急出来问:“亲属呢?她有没有亲属跟来?” “我是她的同学。”她浑身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病人危险!要抢救!要签字!”护士急急又跑进去了。 危险!抢救!四个字把于信霏吓坐在地。 很快,陈晓羽被一辆车推了出来,医生护士全都在跑,程晓羽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无血色,眼睛已经凹陷下去了。 于信霏只看到匆匆一眼,又眼睁睁看着陈晓羽被推到尽头的手术室去。门关上了,再没有多余一道声音,她又被拦在了门外。 她虚脱地坐在地上,时间开始在一分一秒的一分一秒中,缓慢地流走。 即便是夏日,浑身透来的冰冷像冬夜里凛冽刮来的风,袭得人浑身冰痛,几欲呼吸不过来。 她无法直视自己周身的血色,只能沉身抱膝垂头,任由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愿冷静,不愿清醒,不愿面对一个可能性的后果。 天黑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于信霏一站而起,凝着目光对准了手术室的门。 只有医生出来,疲惫地摘下口罩说:“子宫保住了,但失血太多,人还昏迷不醒,要进ICU观察。” 于信霏的目光潋潋一动,荡出了几分亮光:“她有没有危险?” “只能先去观察,她自己药流引发了大出血,送来有点晚了,器官一旦衰竭,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于信霏不禁倒退半步,浑身又开始颤抖,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先去交费吧,一会儿护士会给你单子。” 于信霏接到单子的一刻,空白的大脑立即恢复清醒,她仔细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连一半医药费都付不了。 她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要找谁帮忙,蒋月自身难保,云倩倩家庭困难,王延……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扼杀了这个想法,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她或许会考虑的。可当下,她依然记得自己还有一份钱。 那是来上学时妈妈给的最后一份亲情,足足七万,买断了十八年的母女之情。 即便在大学里尝尽温饱的艰辛,她也从未动过里面的一分钱,天真地以为,只要这笔钱有一天能还回去,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跑回寝室取卡,宿管阿姨起床开门,被吓得声音颤抖:“同学,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报警?” 她连话都来不及说,匆匆上楼取卡,匆匆下楼跑回医院去。 七万块钱,付完了手术费和多日的ICU费用,快要不支的时候,程晓羽争气地睁开了眼睛,当日下午,就转入了普通病房。 于信霏守在走廊上多日,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陈晓羽。 陈晓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和脸颊都凹陷了,嘴唇苍白无血色,见到她之后,虚弱的脸上勉强绽开了一道笑容。 于信霏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终于敢流下两行害怕的泪水,即刻扑到她的身边,抱住她的身体闷声哭泣:“你吓死我了。” 陈晓羽说不了话,只紧紧握住她的手,默默在流泪。 于信霏见状就赶紧收拾泪水,急去擦拭她的眼泪:“我妈妈说月子里的人是不能哭的,你千万别哭,对你的眼睛不好。” 偏是越擦,陈晓羽的眼泪流得越急,很快就浸湿了被罩一角。 “不要 第33章 照顾 校园里暑气正盛,空气炙热伴有草木的土气,一阵阵热浪袭来,烘得人心头闷堵。 于信霏拉着行李箱路过化工楼门前,只抬头看了眼三楼大开的窗口,心里的滞闷几乎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晓羽马上出院了,她更没有余力再顾自己,才刚租好了一间房,现在要把保暖的衣物搬过去,还要准备熬汤的食材。 住院费已经花掉仅剩的大半积蓄,所剩不多的租了房,还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连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陈晓月的月子照顾好,只能按着妈妈以前给姐姐补身子的方法,全部照搬给陈晓羽用。 打开门,一间小小的房子,进屋右侧就是卫生间,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床,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直通阳台。 于信霏改造了一下,就把阳台当做厨房用。 她把床铺得软软的,把冬天的厚棉被都拿来了,行李中几乎都是冬天的衣服,她一件一件挂出来,拉了一根绳安置在床尾的墙上。 余下的便是厨房用品,买了一个电磁炉,一个电饭煲,一大一小的两个汤锅,还有碗筷和勺子,主要的就是胡椒粉,她买了很多。 食材店的老板说胡椒补血气,是普通家庭养月子的必备之物,她一一放在阳台的小柜子里,再拿出市场买来的一只鸡,这是最奢侈之物,她怕煮坏了,反反复复看几遍教程才敢开火。 打扫好屋子,鸡汤也熬得差不多了,她盛出装入保温杯,收上一件羽绒服,一个帽子,一对手套,一双棉鞋,装进行李箱就去。 陈晓羽正站在窗下发呆,听见响动回头,咧开嘴露出来虚弱的一笑。 “我去太久了,没事吧?” 陈晓羽摇头走来。 于信霏扶她坐回床上,又拿出保温杯倒出鸡汤给她,含笑问:“我喂你,还是自己吃?” 陈晓羽夺过勺子,凝了她一眼。 于信霏嘿嘿一笑,打趣说:“我要喂你,就像倩倩的对象喂她一样,指不定很甜蜜呢?” 陈晓羽笑得呛了一声,于信霏“哎呦”一声惊慌,赶紧给她拍背。 吃饱之后,于信霏就给她穿衣服、戴帽子、戴手套、穿鞋,忙上忙下,像个啰嗦的老妈子。 陈晓羽叹气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声音虚弱地问:“你确定现在是冬天吗?” 于信霏认真说:“虽然是夏天,但风大,你绝对不能吹一点风,必须做好全套保暖。” 陈晓羽无法抗拒,声音依旧虚弱地问:“你怎么这么懂?” 于信霏抬头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你说我是猪咯?”陈晓羽置气地起身,但显然是故意生气。 于信霏又嘿嘿一笑,扶住她就好好搂在怀里:“你说是就是。” 陈晓羽再凝了她一眼,二人一起扶持着走出病房。 出租车直接开到楼下,破旧的居民楼地砖凹凸不平,不小心踩到一块空砖就溅一身水,于信霏可不敢让陈晓羽落地,直接从车门把人背进屋去。 陈晓羽的肚子还有一个刀口,于信霏轻背轻放,把她安顿好了才出去搬行李,一回来就紧紧关窗关门,生怕漏一点风。 “热死了。”陈晓羽暗暗抗拒。 于信霏想这么闷着也不是个好办法,便把窗户拉开一半,门也打开半扇,做好空气对流。 “我想洗澡。” 于信霏微一皱眉,这个要求她可不敢轻易答应,急忙翻出手机上网查月子期间能不能洗澡,有的说不能,有的说能,她立即犯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真的要洗澡,”陈晓羽苦求,“你看我浑身都臭了,大热天的,我要捂出蛆来怎么办?” 于信霏挠挠头:“那你别动,我接水给你擦身子,再帮你洗头,好不好?” 陈晓羽勉强点头。 擦身体的时候,陈晓羽突然害羞了。 于信霏一边扒她衣服,一边疑惑不已:“咱都坦诚相见过多少次了,害啥羞啊?” 衣服一滑,露出后背一道红红的疤痕,一看就是烟头烫上去的,于信霏极力忍住泪水,继续笑着说:“以前你总是调戏我们,现在该我调戏你了吧?” 陈晓羽暗暗松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这么嘴贫了?” “跟你学的。”于信霏又蹲在地上,接一大桶水继续给她洗头,“手法不错吧?我要是去洗发店当个洗头妹,应该能养活自己吧?” 陈晓羽笑了一下:“你和王延怎么样了?最近都没听到你们联系,还好吗?” 于信霏手中一顿,笑容在陈晓羽看不见的背后黯然僵住,很快又笑着说:“没事,他忙,马上大四了,手中两个项目,这个暑假都得做完呢。” 陈晓羽“嗯”了一声,默默不说话了。 洗好头发,于信霏就把她抱靠在腿上,开着暖风小心翼翼吹发梢,丝毫不敢朝着她的头。 陈晓羽幸福地笑了:“上次大姐分帮结的派我就不依,明明寝室里她俩像两个汉子,我俩最淑女,只有我们两个成一派才最合适。” 于信霏迎合点头:“我也觉得我们两个最配,班里人都说我们体型相似,头发一样长,从后面看都分不清谁是谁。”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剪头发,还剪一样的长度,让他们更分不清。” “好啊,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嗯……” 陈晓羽默默地不说话了。 于信霏自顾又说:“大姐奶奶病重,她回家了,倩倩自然也是要回去的,寝室里就我一个人。原本我想带你回去的,可是用热水不方便,而且也没地方做饭给你,就租了这个房子。” 陈晓羽突然问:“医疗费多少啊?你有钱交吗?” “有的,”于信霏紧忙接口,“我和王延在一起,几乎没花什么钱,老师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都够我吃饭了,再加稿费,我还有奖学 第34章 严重 邻居阿姨说鸽子汤对刀口恢复有好处,于信霏就去买来,每天早中晚炖汤给陈晓羽喝。 鸡肉和鸽子肉,每一顿都讲求新鲜,于信霏完全不懂必要性在何处,她只管按着妈妈照顾姐姐的法子来。 在她高三那年,在读大二的姐姐也怀孕了。 妈妈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姐姐,可是那件事,让妈妈对姐姐彻底失望。碍于姐姐身体不适,妈妈便把这份失望转移到小女儿身上,在大年三十夜把她赶出了家门。 过年无家可归的源头,从高三那年就开始了,所以学生怀孕,从那时起就成为她心底的一件恐怖事。如今,经过陈晓羽的这场加注,让她一想到就浑身颤抖。 “你的电话最近怎么一直关机?” “摔坏了,还在修。”于信霏径直走去阳台。 她今天还买了一些珍贵的药材,要一起熬汤。 陈晓羽看着这么多东西,认真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新赚的稿费。” “你电脑都没带,哪里来的稿费?”陈晓羽拉过她的身体往屋里带,“告诉我,钱是哪儿来的?” 于信霏又改口:“我新发了一篇论文,老师给的奖励。” “钱是哪儿来的!”程晓羽推了她一掌,身体不支快要倒下,于信霏紧忙扶住她,却被狠狠推了回来:“你难道像我一样去陪男人了吗?” “我没有!”于信霏紧紧将她抱住,“我把手机卖了。” 陈晓羽一愣,突然哭出声来:“你这手机多辛苦才买来的?为了我卖了,值得吗?” “我会在再买一个的。” 陈晓羽狠狠推开她的手:“你不要管我了,我就是个累赘,我爸妈都不管我,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干嘛要管我?” “如果我不管你,这世上还有谁会管你?我不会放弃你的,我有能力养活你的。” “于信霏!”陈晓羽浑身泄力跌坐在床,“我有钱的,我不要你管,等我的账户解冻了,我就有用不完的钱,我不要你可怜,你连自己都可怜不起,你更可怜不起我。” 于信霏愣然一怔,窜红的眼睛连带脸颊微微抽动,她极力忍住。 陈晓羽泣不成声。 狭小的屋子里,只充斥着一道无助而绝望的哭声。 于信霏狠狠大吸一口气,快速压制了情绪就扶陈晓羽回床上躺下,自顾又去阳台忙活。 陈晓羽哭累了,只坐在床上看她忙碌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和王延分手了吗?” 于信霏手中一顿,刀直接切到了食指,血流了一手,她愣了片刻才跑去冲水。 陈晓羽已经拿自己用剩的纱布来给她包扎。 于信霏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只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告诫道:“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你呢?”于信霏也忍不住问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陈晓羽系好纱布,抹了一把泪水就坐回床上:“他犯了事,还在拘留中,我因为是学生,又怀孕了,被院长担保放了出来。上个月被他的对手抓去,要我做证人举报他,我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被打了一顿,就放出来了。” “那么……”于信霏默默看去她的后背。 陈晓羽微一点头:“是用了很多烂招数,对我没用,因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于信霏奔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劝道:“别再和那些人联系了,好好养身子,开学就回来吧?你没有考试,还可以去补考的。” 陈晓羽默默摇头:“整个学校谁不知道我被包养,我已经没脸回去了。” “你管那些人做什么?好好读书,我们马上大三了,毕业后去一个新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陈晓羽依旧摇头,转而只问:“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于信霏失望地松开了手,默了片刻,起身把包拿过来交给她。 陈晓羽一张一张数,总共还有八百五十七块,又整整齐齐装回包里,递还到她手上:“收好吧,别再买这些东西了,我身体好多了。” “明天我就回去取电脑,我们很快就会有钱了。”于信霏没有接手,继续回阳台切菜。 陈晓羽也不再多问,默默坐回床上去抚摸肚子。 于信霏放下刀又急急进来:“伤口痛了是不是?” 陈晓羽点点头。 于信霏掀开衣服一看,好像被刚才一场大哭拉扯到了,伤口边沿有些红肿。 她微一皱眉,担忧地问:“痛得厉害吗?” 陈晓羽轻轻摇头,可那皱成一团的脸已经透露情况不容乐观。 于信霏当下顾哪头都不是,干脆先放鸽子熬汤,拿了包就走:“我马上回来。” 药店刚好位于学校和租房的中界,反正来都来了,要耽误一起耽误,她买完药就转身先回学校。 正是饭点时刻,整座实验楼空空荡荡的,各个实验室大门微掩,这是出去吃饭了的状态。 电脑放在休息室,她上楼的步子丝毫不带一点退缩,往日的思念或不安,早已被这段时间的恐惧消得无形。 刚到二楼,突然和个人迎面相撞—— “师妹!”曹莹师姐半哭半笑地大吃一惊,“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急死了?” 于信霏不理解她的意思,也无心理解,依然急匆匆上楼:“我回来拿电脑的,马上就走。” 师姐随她跑了上来。 空无一人的环境还是带得心里一沉,于信霏暗暗屏住,只顾着装电脑。 师姐却一把将电脑包抢去:“王延都报警了,这几天大家都在找你,你不能走,等他回来再说。” 于信霏诧异一惊:“报警?” “你不知道吗?”师姐瞪大眼睛看来,“王延联系不到你,就让我去寝室找你,我去了你也不在,就问宿管阿姨你有没有回来。她说你浑身是血 第35章 重归 校门前的人行道绿灯只剩7秒,如果错过,还要再等三分钟。 三分钟对于信霏来说太长,锅里还煮着热汤,陈晓羽还冒着冷汗,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她…… 她刚要追去,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了回来,奇怪而惊慌地回头,一刹之际,就被面前那张慌乱的面容吓住了。 一个多月不见,王延完全变了一个人,脸色憔悴暗淡,下巴青冒胡渣,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 此时此刻,这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盈来一抹晶莹的冰亮,变幻着惊吓、惊喜、不安,以及内疚的神色。 下一瞬,她就落入了一道温热的怀抱里,一双颤抖的手在她身上如藤紧紧缠绕收缩,那样的力度,快要把她融进身体里去。 “真的没事吗?你真的没事吗?” 她无法动弹。 久违了的温柔呵护让她心里大受触动,脑海中却又浮荡着他此前的急言冷语,这些日子她丝毫不敢再去想那个所谓的问题,瞬息万变之下她有些茫然,只安静地点点头。 王延忽然放开了手,急用那双炙热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和手臂,严肃而认真地检查着她的身体,任何外露的皮肤他都不放过。 “你好不好?”他看着指头上的绷带,面色依旧忧急,急得捧住她的脸贴在眼前,满目深切地逼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于信霏的眼泪夺眶而出。 王延紧蹙的眉头骤然一紧,眸色里的慌张突然化成一道心痛的悲切,深深又压了过来。 就像以往一样,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目光近在咫尺。 于信霏的眼泪越流越急,隐隐带出了啜泣。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露出这种失乱的神色,这种神色,就像那日陈晓羽醒来时她的失而复得。 她感同身受着王延此时的情绪,可心里偏偏为此而心痛难耐,那些认定的假设和早已做好准备的结果,在这一刻好像全都崩塌了。 “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于信霏哽咽地点了点头,声音哑涩地,只说:“陈晓羽还在等我。” 王延木然一愣,面色很快又恢复仅有的担忧:“你真的没有事吗?” “我很好……”于信霏极力再忍,“她刚出院,我要回去照顾她,我出来太久了。” 王延的目光下落到她手中的药盒去,片刻后什么也不再问,只抬手抚去她那止也止不断的泪水,轻声说:“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于信霏微微犹豫,可看着他忧虑的神色,又不住地点了点头。 一打开门,程晓羽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拿着汤勺,正站在风来风往的阳台上搅锅。 于信霏吃了一惊,立刻去扶她进屋来。 陈晓羽刚步入屋内,一抬头,换她吃惊了。 王延站在入口处一动不动,只集目循望这间简陋的狭窄屋子。 “你帮我看一下火。”于信霏支他一声,只顾着扶陈晓羽往床上躺去。 陈晓羽一边看着眼前的于信霏,一边看着在阳台忙碌的王延,脸上不禁浮出一道喜色。 “还疼不疼了?”于信霏找来一件披肩给她披上,生怕着凉。 陈晓羽遥遥头,目光还是在她和王延之间往返,隐隐笑问:“闹矛盾了?” 于信霏暗暗低头,沉默已经给了陈晓羽答案,她还是笑笑,不再问了。 安顿好陈晓羽的午餐,又给她吃了消炎药,她便沉沉睡去。于信霏才带着王延出来,却不敢走远,只坐在院子的树下乘凉。 “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找我呢?”王延轻轻揽她在怀。 于信霏侧开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有话在先,也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更或许,她潜意识里依旧觉得不该打扰到他,可这个回答她不敢再说了。 “你回去吧,跟老师解释一下,我要照顾陈晓羽,走不开。” 王延转过她的身体来正面相对,目光认真而严肃地落在她黯淡的面容上,依旧伸出炙热的手轻柔去抚摸。 “对不起……”他又靠了头下来,“你们感情很好,我一直都知道的,她出了事,你肯定很担心,是我没有理解你。你要去找她,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是我错了。这段时间,我已经深切体会到你的感受,我真的懂了。霏霏,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是你的男朋友,到这种时候,我要如何忍心看你一个人默默承受?” 于信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却极力忍着,倔强地躲开他的手去。 王延再次捧住她的脸,轻柔地抚去她的眼泪,又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把她拥进怀里去。 于信霏心里强撑的一道防线瞬间溃败,不住地抱住他,突然放声大哭:“医生说再去晚一点,她就没命了,我把她背出来,她的血流得像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我害怕得浑身发抖,可是我不敢放下她……” 断断续续,她哭诉着自己不敢回溯的恶梦—— “在医院里,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的眼睛都凹下去了,她整个人都不动了,那时候我以为她真的要死了。她什么人都没有,她只有我了,如果我不管她,她就真的死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王延声音低落,只能轻轻拍抚她的背,紧紧抱她靠在怀里,任由她发泄大哭。 到了晚上,王延不得不回去处理关于她失踪的案件。 陈晓羽身边不能离开人,于信霏什么也不必管,只安心把一切交给他。 第二日王延早早就来了,告知她得去警察局一趟,如果不去,警察可能会来这里,要见到人才能结案。 于信霏为难地看了一眼屋子。 陈晓羽笑笑说:“你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于信霏又为难地看了王延一眼。 王 第36章 离开 夏夜晚风轻拂,王延一头短发缕缕梳起,滚卷烟雾从他口鼻里窜出,很快又消散在风中。 没有烟气笼罩,他也不复往日的消沉和落寞。 看见人出来,他极快就按烟熄灭,挺起一身坚毅的肃色稳步走去了,没有意外地,伸手就把人搂进怀里。 于信霏从他的身下抬头,那下巴的胡渣已经刮得干净,抬手去摸,却有微微的扎感。 “都结束了吗?”他低头下来。 于信霏对上他深柔的眼睛,轻轻点头。 “陈晓羽今天很好,晚上伤口疼,吃药就睡了。” 于信霏还是点了点头。 “我背你。”王延半蹲下来。 于信霏就放身上去,贴头靠住他的背说:“到了地方你要叫醒我。” “好,安心睡。” 今天说了太多话,她已经没有再说的力气,只靠在王延背上,默默享受这份依靠和心安。 半梦半醒间,耳朵压来一道隐约的痛感,可她浑身太沉,任由这抹痛感牵动着神志,丝丝邈邈地,越牵越深,越来越远…… “妈,霏霏偷了我的鞋!” “我没有偷,我今天要打篮球,没有鞋……” “啪”的一声落下,耳朵痛如刀割。 “妈,不要打,不要打妹妹,她的耳朵流血了。” 一个巴掌,换得十八年里唯一的一声“妹妹”。 “给你,是你的,你给妈妈认个错,这双鞋就是你的。” “你就这么贪吗?不是自己的你敢要?你就这么贪吗?我生你下来就为了让你这么贪吗?你怎么这么贪!我就不该生下你!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霏霏,你快收鞋子,不要气妈妈好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好不好?这双鞋我给你的,你不要也得要,快收下!” 她的耳朵里流着血,眼睛里流着泪,屈辱地伸出了手…… “霏霏!” 是谁在叫她?是爸爸吗? 她睁开眼睛,却听见自己的抽泣声。 “霏霏!” 神志骤然清醒,原来是王延。 “怎么了?” “不要……”她难抑哭声,强求他不要停步,“我只是想家了……” 还是哽咽不停,突然伏在王延的背上哭泣。 “我带你回一趟家好不好?我们坐飞机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 王延脚步一停。 “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哭声奔如泉涌。 王延的脚步骤然一动:“从今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于信霏狠狠在哭,王延没有再多一句话,只默默地走,背着她静静地走,向无灯的黑夜里走去。 王延来之后,生活条件宽限了太多,陈晓羽的食物从她厌到要吐的鸡肉和鸽子汤换成了丰富营养的菜式,于信霏没有替她拒绝的权利。 她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不用每天虚弱在床睡觉,不必害怕重动作痛在伤口,虽然还没出月子,却已经放肆到可以去外面晒太阳了。 于信霏也得了空闲,可以专注写稿。 王延白天回学校做实验,只有晚上才会过来,顺便买好第二天的菜。 于信霏只是一直在写稿,忙着把文字变现,替陈晓羽做下一步打算。月子里的用度全被王延揽了过去,出月子之后,绝对不可以再花他的钱了。 于信霏一直在写稿,趁着仅剩不多的月子时间,想写出月子之后自己和王延并肩而立的底气。 无端靠王延养,她接受的心理,其实和接受姐姐那双鞋的心情差不多。接受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在姐姐那里是屈辱,在王延这里,只剩难堪。 她接受王延的初心,在于要告别过去卑微的自己,倘若她什么也没变,王延和许优林就没什么区别。 她要堂堂正正地和王延在一起,在实验和论文上,她要配得上他。在生活中,她要有足够的底气,否则,她在他面前只会比在许优林面前更无地自容。 可她的一腔雄心,突然被陈晓羽要离开的事打断了。 陈晓羽收拾好了东西,突然递来一千块钱:“我手机卖了两千,我们一人一半,等我回去了就给你打学费回来。” 于信霏一动也不动,只问:“去找那个男人吗?” 陈晓羽没有回答,回身继续收拾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他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回去做什么?” “他出来了。” “出来了又关你什么事?” “我要去找他。” “陈晓羽!”于信霏夺走她的东西。 第一次直称名字,削去了作为妹妹的柔弱,带来一股强势的胁迫,令陈晓羽顿住了。 “我不准你再去!”于信霏语气坚决。 程晓羽再抢回自己的东西,声音淡定如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没有再被钱迷惑。我们的处境都一样,你有你的王延,我也有我的兵哥。他对于我,和王延对于你,是一样的。” 于信霏木然怔住。 陈晓羽又开始收拾,发现已经没有东西可收,突然不动了,也沉默了。 双双沉默很久之后,于信霏站起身来把钱塞回她手里:“一千块钱路费都不够,我现在没有花钱的地方。” “我的车票已经买好了。”陈晓羽坚决递回来,“去那边有人接我,一千块足够了。” 于信霏也坚决塞进去:“去了如果后悔,可以随时买票回来。” 陈晓羽又丢了回来:“我不会后悔的。” “你难道不回来了吗?” 陈晓羽手中一顿,又继续收拾东西。 于信霏抓住她忙无目的手,盯住她问:“你不是说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吗?” 陈晓羽愣了一下,又轻轻推开:“我给自己的余地,早就不在学校里了。” 于信霏手一松,浑身泻力地坐在床上。 陈晓羽平静地审量着她:“如果换作王 第37章 送别 王延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已经装满热水,交给于信霏的时候,连带一盒新药也一起递了过来。 “我背你走吧,”他转身对陈晓羽说,“外面在下雨。” 陈晓羽摇摇头:“没事,我慢点走就行。” 外面已经等着一辆出租车,雨势很大,于信霏还是把她推上了王延的背。到了车上,没有多余一句吩咐,司机就自动向火车站的方向开走。 于信霏看看副驾驶的王延,再看看陈晓羽,没有多问什么。 反而是陈晓羽靠在她的肩上主动说:“是我求王延安排我走的。” 于信霏只笑笑:“早知道就不把他带去了。” 陈晓羽也笑笑:“你们的钱,我回来再还。” 于信霏不由得激动起来:“那你可不能跑,开学之前就回来,我还等着交学费呢。” “好说。” 到火车站的时候,距离发车时间只剩二十分钟,王延买的是一张卧铺票,二人一路把她送到车上。 于信霏怕被子薄了,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外面,临走时不住地给她叮嘱:“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乘务员,我和她打过招呼,你需要什么就和她说。这是王延给你买的药,还有热水,如果伤口疼就吃两粒。” 陈晓羽虽极力笑着点头,眼泪却开始一颗一颗滚落。 于信霏鼻子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来。 王延及时搂住她起身,对陈晓羽说:“我们走了,注意安全。” 陈晓羽依旧含泪点头,依旧在极力笑。 于信霏不敢看她的眼睛,被王延带下车来。 火车缓缓开动了,陈晓羽在这一刻突然起身朝窗边挥手。 于信霏追车跑了几步,越来越追不上了,反身就扑进了王延怀里。 “我怎么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王延眉色深肃,没有多说一句话,搂住她就快速带离站台。 一片乌云压在天际,外面的世界是灰暗的,这样的天气,无端让人想起陈晓羽曾说的话—— 想待屋里就待屋里,随时想出门就出门,不用再看穷的脸色。 于信霏默默靠头在车窗,突然觉得那一刻就在眼前,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先去我那儿吧。”王延又把她搂回怀里。 于信霏摇摇头:“先去收拾东西,过了今天,我怕自己再也不想回去出租屋。” 半个多月里,每天和陈晓羽朝夕相处好像已经成了习惯。陈晓羽走得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空落落的屋子。 王延还是陪她一起去收东西,锅碗瓢盆打价转给房东,抵了部分水电费。棉被和衣服还是叫了车子来拉,直接送到校门口。 王延一路陪她搬回寝室楼下,还是不放心,就在宿管阿姨那里登记,亲自给她送上去。 寝室里依然空着陈晓羽的一角,于信霏那满身带血的衣服还来不及丢掉,王延放好东西就径直收走,也顺带帮她收拾了一些衣物。 “先去我那儿,开学再回来。” 于信霏没有表态,只默默坐在凳子上循看空落落的屋子,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以前欢闹打趣的片段,她在这种片段不会再现的认定里,落寞地失掉了所有精力。 王延还是将她带动起来,提了东西就往他的出租屋去。 写稿的劲头已经提不起来了,她整个人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已经没有让她放不下的事,不过才下午四点,她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耳朵里虽然听着王延在厨房的动静,意识却越来越混沌了,她在朦胧间仿佛看见了爸爸……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举着蛋糕问:“你吃不吃?我挑了水果最多的一块,配着奶油可好吃了。”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霏霏真乖,一会儿爸爸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你前段时间不是带我买了很多吗?衣柜里现在都是新衣服,已经够了。” 爸爸还是坚持说:“给你买几双鞋,以后也不用再拣你姐姐的旧鞋了。” 她看到爸爸的目光很真诚,觉得再拒绝下去,那眼里的慰光就要变成歉疚了,便只能点头。 两个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爸爸进了几家店,每家店里给她买了不同款式的鞋,还要继续买,被她拉住了,觉得爸爸心事很沉重,似乎是有话想说,便拉着他去肯德基里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听他想说什么。 “明天我带你去办一张卡,每个月我会往卡里打点钱,你缺什么自己买,这件事不要让你妈知道。” 她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你和妈妈怎么了?” 爸爸摇摇头:“老夫老妻能有什么。” 她不好再问,爸爸沉默了一下,突又说:“你不要怪你妈。” 她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爸爸很反常,一直话里有话。 “爸,你如果想和我说什么,我都听着。” 爸爸抬头看她一下,突然轻松地笑了:“当年我什么也没有,你妈妈是音乐学校的学生,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跟了我,可你奶奶思想封建,得知我们刚出生的孩子是女孩后,就在途中把带来给你妈补身体的老母鸡收回家去了。” 她愕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爸爸。 “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如果回来照顾你妈妈,我们就没有饭吃了。整个月子都是你妈妈一个人照顾自己,你姐姐身子又弱,月子里生了一场病,那时我没在家,你妈妈去找你奶奶要钱,可你奶奶没有管她们母女。” 她又愕了一下,说到这里,才发现爸爸说到点子上了,便一言不发地听着。 “你姐姐命大,自己挺过来了,从此你妈和你奶奶就断绝了往来。但你奶奶一直催着我们再生,一定要生个儿子,否则就要以死逼我离婚。你妈心疼你姐姐,不愿意再生,可后来还是有了你,你妈一开始是不想要的,可我 第38章 坦诚 希望你不要怪她…… 这句话从高一那年就印在脑海里,所以即便每天放学回来没有饭吃,于信霏也没有过一句怨言,只按爸爸教的法子煮面自己吃。 所以在捡姐姐的旧衣服旧鞋子穿的那些日子,即便浑身没有饭钱之外的多余,自卑到不敢和同学出去春游,不敢接受许优林的示好,她也未向妈妈抱怨过一句不公。 所以即便在大年三十被赶出门,在宾馆里看着别人团聚的万家灯火,她也没有起过一点恨妈妈的心思。 所以在七万块掷下的那一刻,她也默默接受了,她怕自己收得晚反而耽误妈妈逃离的步伐。 她就默默看着妈妈消失在人海里…… “霏霏?霏霏?” 睁开眼,是王延。 时光仿佛变成一座断桥,从悲凉的那一头,一下子接到深柔的这一头,她扑进王延的怀里紧紧抱住不敢放手。 王延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揉抚着她的背,轻声问:“做噩梦了?” 她安静地摇摇头。 “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又默默摇头。 王延低头问:“我做了疙瘩汤,你要不要试试?” “不想吃。” “我做的,你也不想吃?”王延的眼神半柔半严地睨下来。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轻薄窗帘透来外面暗淡的光色,把王延深柔的目光映得晶亮。 于信霏几乎快要融化在这样的视线里,不由得点点头。 王延就去厨房端来疙瘩汤,由他继续端着坐在床沿,她自己拿勺喝。 多加番茄的汤味道酸酸的,一下子就勾起她的食欲。她干脆抢过碗大口喝起来,正满足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是王延在笑。 “我饿了。”她认真地说。 王延目光瞬也不瞬地看住她,伸手去拂她嘴角的一缕头发,催促说:“快吃。” 她顺手推碗过去:“你要不要?” 被王延给推回来:“我吃过了。” 他的面上始终含着一道隐隐约约的笑意。 于信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一边舔嘴唇上的鲜味,一边疑惑地探寻,是想看出点什么,可向来也将他看不透,索性作罢。 “我睡多久了?” “现在十一点了。” 于信霏看着自己正窝在床里,诧异问:“你抱我过来的?” “不然呢?”王延点头又笑。 于信霏暗暗皱眉:“那今晚怎么睡?” 一厅一室,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虽然很宽,能睡得下三个人,但对于一男一女来说,太过拥挤。 “我睡沙发。”王延收了碗就去厨房,言语依旧含笑。 于信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懊恼不已。 这一觉补足最近严缺的睡眠,她的精神劲比任何时候都足,也径直下床出来。 王延正在厨房里收拾,她就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继续写稿。 每次都拿着编辑给的主题编文章,很像高中时代尽心费力的作文,可她洋洋洒洒能写下一大段文字,虽然符合主题,却并不走心,每次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她总要愣愣地发会儿呆。 “文笔这么好,怎么不学文科?” 她骤然回神。 王延不知道何时站在的背后,抱着手正认真地看她的文章。 胡编乱造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忍卒读,怎敢暴露在熟人眼下,于信霏紧忙关掉电脑,起身向窗边走去。 如此简单的问题,她却无法回答,甚至在这瞬间无法直视王延赞扬的目光。 “还好你学的化学。”王延跟了过来,站在身侧陪她一起看外面的霓虹街景。 于信霏诧异转身:“为什么?” “否则,我就遇不到你了。” 王延清热呼吸激得她耳边发痒,抬手就攀上他的脖子近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嗯?”王延装傻充愣,突然转目看去窗外。 于信霏伸手又把他的头转回来:“快说,我要知道是什么时候,还有为什么?” 王延清了清嗓子,拧了拧眉,倒也不怕她,眼神突然就严正起来。 “快说!”于信霏等不及了。 王延再清了一道嗓子,突然转过她的身子回去,抱在身下才慢慢说出口: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是我的……” “什么?” 于信霏刚要回头,却被他强拽回去。 “第三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不该是我的……” “那第二次呢?” 于信霏又被他强拽回去。 “后来,老师带来给我的人居然是你,我就相信,这个人就是我的。” 于信霏默然惊住,傻愣片刻,复又追问:“为什么?” 王延沉默一会儿,只给出两个字:“直觉。” 又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她:“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吗?” “相信!”于信霏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对我呢?”王延转过她的身子来。 于信霏暗暗一慌,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嗯?”王延等不及了,抬起她的眼睛来强硬对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于信霏眉头皱拢,脸上也不复刚才的笑意,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目光认真而坦诚。 面对王延,但凡她能表露的,从来没有一丝假的成分。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 王延眉头紧拧,并不强硬地再追,只默默看她,默默等待下一句话。 “一开始,你很像他。” 王延的眸子深深一凛,面上略带些微冷意。 于信霏迎上他的眼睛,又说:“慢慢地发现,你们其实一点儿也不像。” “然后呢?”王延低下头,目光低近了几分。 “我说过,如果以前的一切只为了要遇见你,那么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会义无反顾选择这样的命运。” 第39章 情迷 王延的吻一向霸道、掠夺,这一次却极尽温柔,缱绻辗转令人沉沦,可是呼吸很快又被他夺了过去。 于信霏无法再给他热情,软软地停了下来,任由他继续急切占有。 呼吸之急令她口干舌燥,不停地咽下一道又一道口水,只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胸口急促在起伏。 王延撑住她的后脑勺逼近了一对眸子严视下来,眼睛突然生出一抹醉人的红色,面色也仓促发红,脖子上的青筋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暴躁地跳动。 本就饥渴难耐,那微张的颤动双唇,更诱人俯身去索饮。 “霏霏!”他声音沙哑,呼吸已经大乱。 瞬间于信霏只觉天旋地转,突然就铺躺在了沙发上,衣服被推上脖子,她快要呼吸不住,腰又牢牢掌控在一双炙热的手里,她动弹不得。 急切的吻从她的双唇滑到脖子,再炙热下滑,落在她的胸前流连忘返。一只灼人生疼的手滑过她的背脊,激起浑身阵阵战栗,又沿着她的肚子上滑,用力地握住…… “王延……” 丝丝啃咬的痛唤醒她几分神志,身子被压得直不起身,只能伏在他的肩头无助地唤了一声。 霎间动作一停,只有两道急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屋子里一起一落地传荡。 王延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身下凌乱不堪的人,忽然放开了手。 “对不起。”他向浴室逃去。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王延在压制自己。于信霏快速穿好衣服,就空空傻傻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已经烫得要烧出火来。 才不过一会儿,门又开了,背后滴滴答答响来一阵水声,她回头一看,霎又愣住了。 王延浑身湿透,水从他的脸上淌下来,沿着他的衣服和裤子,一线一线地流到了地板上。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往日的淡然,目中醉红也已消失不见,唯有那眼底的隐隐怒气,就是在抱怨这个相安无事的罪魁祸首。 于信霏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王延却快步走了回来,立刻收她进入怀里,瞬间也湿了她一身:“看不得你这样逍遥自在。” 于信霏半惊半愣,不禁咯咯笑出了声。 “你还笑?”他的力道又重几分。 于信霏被他一身冷水浸得浑身冰凉,大声求饶说:“我错了,我错了……” “哪里错了?”王延还是不放手。 “不应该笑你。” “不对。” “不应该……”她说不出口。 王延还要再来,她用力一推得以脱身,一溜烟逃进了浴室里:“你敢进来,我就……” “就怎样?” “就收拾东西回寝室,再也不理你了。” 这个威胁相当有用,王延突然安分了,只拍着门说:“给你毛巾。” 于信霏推开半道门,立即就被一块浴巾罩住了头,她费力才揭开,王延却已逃之夭夭。 从浴室出来,王延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上面已经铺好一床被子,看见她,就对自己身侧的座位拍了拍,示意她去坐下。 于信霏不去,自顾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王延走来拉她过去,接过吹风机就主动给她服务。 于信霏乐得清闲,捡起手边的一本书就看起来,全是英文内容,似乎是一本外国学者的自传,随意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研究内容和他们现在的课题相似。 她这才想起来正事,抬头问:“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王延正忙着吹头发,怕烫着头皮,特意用手抬起发端来吹,又怕弄得她,那手上的动作轻柔而缓慢。 他一心浸在忙碌中,并没有回答。 于信霏就默默地等,等他关掉吹风机之后,才抬头探寻问去。 “都做完了。”王延也坐了下来,“我做通了主线,就以这个发文章,剩下的交给你。” 于信霏暗暗皱眉:“我自己的都做不过来,还要捡着你的继续?” 王延笑笑:“你还有时间,争取下个学期完成自己的实验,剩下的就专供我留下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 王延转过她疑问的目光:“开学后我还有很多事,没精力了。” 于信霏默默点头,大四之后又要实习,确实没精力了:“那你的文章写了吗?” 最近她一心忙在陈晓羽身上,已经跟不上他的进度,一直询问不停。 王延漫不经心地说:“初稿写好了,等开学老师回来看过再投。” 于信霏又对他投去佩服的目光,心里始终认定,他总有一日会像夜空中的明星一样璀璨,这个认定随着他将要毕业,越来越接近现实。 “王延……” “嗯?” “你以后想做什么?” 王延微一皱眉,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不答反问:“你呢?” 于信霏被他问住了。 暗暗后悔不该问他这个问题,自己一直在解决眼前接踵而至的困难,从未深入思考过未来的出路。自己都没底气的事,又怎可和别人畅谈未来打算? 她避过身靠在他怀里,好奇又问:“你以后想去哪里生活?” “无论去哪里,只要有你都好。” “你会不会回去西南发展?离你的父母近一点。” “你的家乡吗?” 她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去。” 王延轻声一笑:“你去,我就去。” 于信霏茫然不已。 “霏霏……” “嗯?” “你以后想不想有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于信霏羞红了脸:“你真的很认真在打算这件事吗?” “我想给你一个家。” “……嗯。”于信霏忍住哽咽,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以后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 “那我给你生,你要几个?” 王延笑了笑:“一个就够了 第40章 兼职 陈晓羽一走就没了联系,于信霏用王延的手机打过电话,一直是关机。 这几日她又开始写稿,准备筹钱买一部新手机。 自从那日王延要带她去买手机被拒绝后,他就留了一部电话在家里备用,也把厨房里需要的东西买得齐全。 她身上还有一千多块钱,不太敢乱用,生怕又有什么急事突然措手不及。学费的问题并不担心,上学期刚发过一篇SCI,她对奖学金很有信心。 她要去兼职的事,王延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但没有明说,只会默默把她收集回来的各种传单收走。 拒绝他买手机的好意已经伤到了一个男朋友的自尊心,于信霏确实不敢再在这种小事上和他有什么不快,所以任他收走也没什么疑问。 只是她现在学聪明了些,不再把传单带回出租屋去,直接带着传单上门应聘去了。 她去了一家教培机构,应聘高中作文指导教师,一去就考核,内容只写一篇作文。 她和所有人一起交上作文,去个洗手间回来就被主任请去了办公室问:“你学什么的?” “化学。” “化学啊?”主任推推眼镜,突然又问,“怎么不应聘化学老师呢?” “这里的学科和我们那里学的不太一样,我怕自己能力不够,所以不敢应聘。” “哦。”主任又推了推眼镜,“你高考语文多少分?” “141。” “哦!”主任立即起身和她握手,“你今天可以留下来了,晚上就是作文课。” 她就这样留了下来,又没带手机,无法和王延联系,上课到九点半才匆匆跑回去,王延已经坐在家里等着了。 王延一言不发,只默默地打量着她。 她也一言不发,默默换鞋、脱衣服,又要去洗澡,这才被王延拉住了。 “干什么去了?” 他的眼神深锐,透出一抹精明,显然是明知故问。 他既然问,于信霏自然也会如实相告。 “我找了份兼职……”她把目光往别处瞟去,“在教培机构当老师,很安全的。” 王延松开她的手:“我不想你这么辛苦,我可以……” 他顿了一顿,似乎一个“养”字,也怕伤到她的自尊心。 反而是于信霏接过了话:“我们都还是学生,你也要靠父母养,我接受你一切的好意,可是我也想靠自己努力。将心比心,如果身份一换,我用我父母的钱养你,你是什么感受?” 王延愣了一下,默默抿唇低头:“好,那你可以去,不过这部手机你要带上,让我可以随时联系你,等你自己买新的再还给我,这是我借给你用的。” “好。”她赶紧答应下来,生怕王延心里不舒服,抬手就挂住他的脖子,安抚说,“等你以后自己赚钱了,我就什么也不干,专门花你的钱,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嫌弃我是个累赘。” 王延眼里还凝着肃意,可嘴角已经暗暗上扬。 于信霏知道安抚成功,更加趁热打铁,捧着他的脸又狠狠亲了一口。 王延清了一道嗓子,脸色肃肃又严了下来:“你如果不赶紧去洗澡,再亲下去,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于信霏一溜烟撒腿就逃。 来上课的学生底子大多都差,她其实没怎么把自己当成老师,反而觉得自己并未脱离这群孩子多远,时常以姐姐的角度在下课后还对他们额外指导。 王延在大厅里等不到她就会及时过来,一来二去,学生们也认识了她的这个男朋友,经常一起从机构出来,边走边闲聊。 “老师,你男朋友好帅啊。” 王延一般都会满意地笑笑。 “你们好般配啊老师,是他追的你呢?” 学生时代都是八卦的,就连现在,她也和她们一样对八卦充满探索心,好奇别人一段恋情的前因后果,她可太懂这种甜蜜的感受了,所以也十分大方地满足她们好奇心。 “是我追的他。” 没办法,外人面前是要给男人一点面子。 王延一愣,学生齐都惊讶,好奇心更强烈了。 “怎么追的?追了多久啊?” 于信霏清了清嗓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分钟就拿下了。” “啊?”学生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实在难以想象她无赖的样子。 “是我追求她的。”王延突然接话,瞬间就把学生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老师男朋友,那你是用什么方法追到我们老师的?” 王延也清了清嗓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啊?” 学生们看看王延,再看看于信霏,谁都不信了。 和她们分开后,王延一把就揽住她的脖子贴了过来:“你一分钟就把我追到手,显得我很没有面子。” 于信霏皱眉抬头:“那你要几分钟赶紧说,下次我再改改。” “没有个三年也得有个五载。” “什么?”于信霏骤然停步,也开始搬出需求来,“三年之前我才十七岁,五年之前我也才十五岁,未成年就谈恋爱,这不符合我的气质。” 王延拧了拧眉,目光突然认真地动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 “到底怎么了?” “说了没事就没事。” 不由她继续问,王延推着人就跑起来。 最近两个人都忙,家里没有开锅,依然每天去居民巷子吃饭,回来后也十一点多了,洗洗漱漱就各自睡觉。 于信霏把床头灯移到了远离门缝的窗边去,轻手轻脚抱着电脑坐下,总要写写稿子才能睡着。 她仔细算了一下,现在可以多赚点稿费,再加兼职工资,大致就可以在开学时交完学费了,奖学金一时申请不下来,不必一直等待。 她现在和四个期刊合作,每个都要供稿,不熬夜是达不成任务 第41章 出走 起床的时候王延已经出门,这个问题也随着他这一走的避开,就这么一直避了开来。 王延没有再提,也许是实验室太忙,他去接她的次数也日渐下滑,直到后来说忙不开身,让她自己早点回去。 于信霏时常在屋里等到大半夜他才回来,有时候她还没睡,有时候在被他抱去床上的途中醒来,这么些天明明住在一起,却好像很久没见到了。 这次紧紧搂住他,不让他再走。 “最近实验很忙吗?” “嗯。” “如果你忙不过来,我回去帮你的忙。” “不用,你继续做你的兼职。” 于信霏愣愣抬头:“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王延将她搂进怀里。 于信霏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晚上的灵感比较好,喜欢在晚上写作。” 王延微微点头:“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她静静抬头:“开学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而已,我没问题的。” 王延贴了额头下来,目中透尽怜惜,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日醒来,王延依旧不在了,屋里空落落的,于信霏突然害怕这种空荡的感觉。 她收拾好就去机构了,在里面看书一上午,中午王延发来一条短信让她好好吃饭,他回不来了。 晚上十点半才回去,屋里依然空落落的,她有点担心他,便反身回去了实验室。 “王延最近没有来啊。”两个实验室都是这个答案。 她看着手机里的号码,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打回去。 王延却突然打电话回来了:“今天实验室很忙,我不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害不害怕?” “不怕。” 挂断电话,她听见自己的心空空地坠了下去。她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一直到中午,王延都没有回来。 她担心他有事,还是打电话去问:“你好不好?” 王延在那头忙得急挂电话:“我一会儿再打给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一会儿”,于信霏连上课都带着手机,直到晚上,电话都没有打回来。 她终于忍不住打去追问的电话:“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延在那头轻轻一笑:“没事。” “那你在忙什么?” “实验快结束了,在收尾。” 于信霏还能再问什么,只能挂断电话,索性也不管了。 她照常上班下班,王延的信息不再回,电话也不再接,收了东西就回寝室睡觉,那手机总是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干脆就关机,蒙上被子睡大觉。 半夜三更突然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一打开门,师姐大松一口长气,对着电话说:“没事,她在寝室,好好的。” 师姐说完就把电话递了过来,自顾进屋坐去了。 于信霏拿着电话走去楼梯口,那头传来王延愧疚的声音:“对不起,我最近很忙,忽略你了。” “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语速快得异常,明显是在置气。 王延在那头轻轻一笑:“我已经在屋里了,明天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快开学了,我也不去了,你不用来接。”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回来我好好跟你说。” “我没有生气,都说了你忙你的,我也要忙我的,我们各自忙自己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说完暗暗皱眉,她觉得自己话有点多。 王延死皮赖脸又嬉皮笑脸:“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王延呵呵一笑:“女朋友离家出走,我当然要去接回来。” “谁离家出走了!”她差点哑口无言,“我……我那是回来寝室,这里比较近,你又不去接我,我一个人走那么远去你屋子,我害怕。” 她不禁又皱眉,话依然还多。 王延笑得更轻松了:“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明天你打我一顿都行,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一早就来。” “你要是不来打搅我,我睡得正香呢!” 王延笑得更欢乐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要吃巷子里那家的烧卖,明天买不到你就不用来了。”她狠狠掐断电话,气冲冲回了屋里。 师姐一向爱惜自己的师弟师妹,好说歹说长长劝了一通,终于才放心离去。 被打扰到的睡眠本就不足,第二天于信霏还是早早起来了,随意梳洗一下就奔下楼去。 门口拦了一块地方正在维修管道,把王延隔在了几十米外,于信霏一眼就看见了他,却假装看不到他极力挥舞烧卖袋子的动作。 维修大叔提醒她说:“那个人应该在等你,老早就来了,你看他在对你挥手。” 于信霏实在不想认,可又不得不认,一手挡住脸就快速向他走去。 王延一把就将她拥进怀里,示好地递了烧卖过来。 她环抱双手没空接,只大步地走,王延也跟着她大步地追。 远离了楼前的维修大叔,于信霏才接下袋子,一个接一个吃起烧卖来。 “好不好吃?”王延搂住她问。 她闷声不说话,只顾着吃。 王延呵呵大笑,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搂住人半推半就地向校门方向走去。 气归气,她吃着还是留了两个递过来:“你的。” 王延紧忙接下,边吃边夸道:“我的霏霏虽然生气,但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善良。” 他哪里学来的这些土味情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听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于信霏差点要笑出来。 “消失了这么几天功力见长,是不是遇见什么人,被好好调教了?” “没有!”王延吞了一口烧卖,急又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信霏也跟着急起来:“你慢点,慢慢说,别噎着。” 第42章 赛车 雨翻新土,空气中弥漫一股泥腥味,一条泥泞大路从山下的大闸门起始,弯曲不平向前延伸,有的地方垒成高台,有的地方凹成弯道,车轮褶褶,泥水淋漓。 于信霏找不到王延了,刚才他把她交给一个男人,转身就急急跑离。 她被人带到一座高点上,周围人声嘈杂,四处传来摩托车刺耳的轰鸣声。 “王延呢?” 身边男人对她指去最低处那一排闸口。 几十辆摩托车集聚那里,骑手皆都身穿赛车服,头戴头盔。 于信霏根本认不出来谁是王延。 随着一声枪响,摩托大军抢道而出,冲出来的第一个弯道就有多个车子相撞,人车分离散落一旁。 于信霏心下一颤,不禁握紧双手。 “王延!” 她焦急的呼唤淹没在热火朝天的呼叫声中,那些呼叫声又被如浪滔天的轰鸣声淹没下来了。 她的声音发在这样的环境里,势如蝼蚁之微,激不起一点风浪。 摩托大军渐渐拉出来距离,有的还在抢弯道,有的已经爬上高台,有的正在高台上悬空,有的已然落下,有的继续平稳向前跑,有的连人带车坠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王延!” 于信霏要跑下去,却又被人强力拉住:“王延在前面,没摔!” 她看去前面,几辆摩托车在抢一个急弯,飞快的速度骤然悬停,转了一个车尾,轰鸣咆哮着又向前抢道。 于信霏抱头蹲地,不忍再看。 车队绕过一个山头又跑了回来,首次冲破第一圈的是一身红色的蓝色车子,响着轰鸣的叫声,压过弯道、跃上高台、平稳坠下,又轰鸣着向前奔去。 于信霏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大乱,她捂住耳朵埋进黑发遮挡的视线里,身边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耳边摩托车的轰鸣声一道接一道传来,她不知道这些车子到底跑了几圈,到底又要跑多久。 她看着那些犹如奴隶上道的车子,整颗心跳得快要吐出口来,她不敢相信王延就在其中,更不愿相信王延就在其中。 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不要王延这个样子,她在懊悔,可不知道要悔什么。 不该把陈晓羽的事告诉他的,不该让他知道她积蓄全无的,不该搬去和他住的,不该被他看到她如何落魄的,不该让他知道她有多穷的…… “王延!” 她看着散落在车道各处的骑手,痛苦而绝望的大喊一声,依旧势如蝼蚁。 她不敢再看了,无助地抱头大哭,浑身阵阵颤抖。 终于,一群人像受到了什么招引,全都向一处方位跑去。身边男人拍了她一下,径直也跑了。 她不知道他们在跑什么,可能要结束了,她站起身来看看依然散落在各处的骑手,不由得也跟了过去。 她浑身颤抖,脚步虚力,走到人群集聚的地方后,前方已经响起来庆祝的欢呼声。 透过人群缝隙,她看到一身红衣摘了头盔的王延,正撒着一瓶飞喷的酒,笑得极为畅快。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笑容,觉得陌生极了,她对这道陌生突然有了莫名的恐惧,心里很不舒服。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物走上了台,拿着一张十万奖金的招牌,换下了王延手中的酒瓶,二人一起举牌任人拍照,王延的目光正四处寻来。 于信霏默默转过身,快步逃离了现场。 她无法对他庆贺,她恨不得把他拖下台痛骂一顿,她及其讨厌这种胜利,心里甚至厌恶到了极点。 周围都是荒地,她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坐在和王延一起下车的地方默默地等着,她不想再听见嘈杂的呼声,不能再听见刺耳的轰鸣声。 “霏霏!” 她抬头,王延一身红衣,腿上布满泥土,一步一步,快步地跑来了。 “你怎么了?” “我讨厌你!”她推掉他急来的手,语气无比坚硬,声音满是怒气。 王延突然收手,不敢再碰她。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于信霏又气又怒。 王延慌得急退一步,怔怔地看着她不敢再靠近。 于信霏快要哭出来:“很危险你不知道吗?这跟把我凌迟有什么两样?万一摔的人是你呢?如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是你呢?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王延一步上前就紧紧把她抱进怀里:“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于信霏不信:“我要你发誓。” 王延立即举手:“我对天发誓,以后绝不再赛车!” 于信霏泪眼一松,抹了一把泪水就避开他去,还是很生气。 王延再没有去庆功宴,在屋里和先前那个男人商议了什么,奖杯奖状全然留下,他收下一张卡,签下名字就一身轻松地走了出来。 车子留下了,衣服和帽子也留下了,他骑着先前租来的车,径直带人离开。 于信霏没有过问多余,慢慢远离了那个充满腥味的场地,她紧绷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两侧都是新绿的玉米杆,风中带了一些雨的湿度,车子速度缓慢平稳,她侧着头,目光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天色渐晚,市区已经大开夜景,王延把车停在楼下,拉住她就要往上带。 于信霏牢牢停步,无论是眼睛还是脸色,都像脚步一样坚决拒绝。 王延眉上的欣悦黯然一沉,放下了那份急迫,也静静地站着看她。 于信霏泪水淋漓地看着他说:“你平时已经做得够多了,总是方方面面给我省钱,你这样只会让我难堪,好像我真的靠你在养,这不是我想要的。” “不要有这种想法!”王延吻了吻她红润的双唇,又怜惜地吻了吻她泪珠淋漓的眼睛,“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强,将心比心,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 第43章 心结 于信霏对自己感到很无奈,她还是没有做好一个女朋友的职责。 这笔钱王延势必要花在她身上的,她知道的,可是茫然了,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脱。 似乎睡了一会儿,朦胧中感觉有东西在脸上摩挲,她以为是做梦,睡意却突然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脸上真的有东西时,吓得立马坐了起来。 “吓到你了?” 王延穿着一件白t,头发湿着,一滴水珠划过他的脸颊,带得那双眼睛潋潋一动,透来一道清澈光芒。 于信霏默默看着,快要沉迷。 王延享受着她的目光,笑容隐隐不露,眉眼十分惬意。 于信霏又拉过他脖子上的毛巾就给他擦头发,却被他一把夺过,拉入怀里就不许她再动。 “你放开我!”她徒劳挣扎。 “闭上眼睛。” “什么?” “闭上眼睛!” 她还是挣扎:“干什么你快说。” “你不闭,我就不放。”王延在威胁。 和他对着干,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于信霏转身坐对他,乖乖闭上眼睛给他看。 耳边传来一道轻笑,听得王延的脚步声远,屋内突然安静无声。 “王延?” 喊了两下没有人应,她急忙睁眼,却看见王延抬着一个小蛋糕,点了一根二十岁的蜡烛,慢慢走到了她跟前。 “生日快乐。” 于信霏看看他,又看看蛋糕,怔了片刻,茫然不解:“不是我的生日。” “你生日的时候我还在生你的气,到处都找不到你,现在给你补。” 于信霏的眼眶映着灯色,突然一片新红。 “快许愿!” 她盯着蛋糕怔了怔,默默摇头:“我没有什么愿望。” “我帮你许一个。” 她看着王延闭眼虔诚,很快又睁开了眼睛,好奇地问:“许的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抿抿嘴,不问了。 王延在她吹灭蜡烛之际,在她额头上点了一指蛋糕。 她也给他点了一指。 王延暗暗皱眉,再点了一指。 于信霏想要抬手擦,却被他紧紧禁锢,挣扎又说:“放开我。” 王延的吻突然覆了下来,瞬间就截住了她的呼吸。 手不能动,身被他掌控着,于信霏只能应承,被他的热情融化得浑身瘫软。 王延慢慢放开了她,两个人喘着粗气静静地看着彼此,看见各自脸上蛋糕糊了一脸,不禁又双双笑开。 王延擦净蛋糕就把她拉进怀里,用力地抱着,试探地问:“明天我们去买手机好不好?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不是我父母的。” 于信霏笑声一停,安静地埋头在他身下,沉默不语。 王延自顾又说:“在一起这么久,我们都没买过情侣用品,明天就去买一对手机,好不好?” 他明白她的压力,正想方设法消除。于信霏静静听着,依然静默不语。 王延突然把她抱起。 她惊得要跳下来:“干什么?” “好好睡觉,明天去逛街。”王延把她放在沙发里,自己也躺了下来。 于信霏不敢再动。 月光洒了一室莹白进来,二人都睁着眼睛默默看着彼此。 王延突然说:“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 “什么?” “无论发生任何事,不准再说上次那样的话,不准再提分手。” 于信霏心里愧疚一软,可又浮生闷气,闷声不说话。 王延抚去她额上的碎发,贴近了问:“最近在干什么?” 她敛了敛复杂的神色,故作恣意地说:“每天走在路上都被男生搭讪,我忙着一个一个约会。” 王延敲了敲她的额头:“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女朋友太漂亮了总是不放心,万一你被别人拐跑了,我上哪哭去。” 于信霏忍不住笑了:“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王延认真地问。 “就是被心爱的人夸漂亮。” 王延愣了愣,过了一会儿,突然认真抬起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很用心地疑问:“哪里来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真懂事!”于信霏狠狠亲了他一口,笑得更开心了。 王延面色一正,突然压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她一开始还挣扎,感觉到他双手如火炽热,从她的衣服里滑了上去,沿着肚子慢慢往上摸索,握住…… “王延……”她浑身战栗,突然不敢再动了。 王延的手骤然不动了,慢慢滑到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扣握着,把头埋进她的脖子里,极力隐忍下了粗重的呼吸。 于信霏默默看着他意乱情迷的神色,脸上又开始发烫了,只伸手摸他微微扎手的下巴,心里莫名想到了一个词—— 男人。 “看什么?”王延声音沙哑。 “看你。” 王延狠狠咽下一道口水,呼吸急重,带得声音微微颤抖:“再看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于信霏脸上一片烧烫,反应了一下他的话中之意,立刻就躲进他的怀里去,不出来了。 夜慢慢流逝,溶着月色相拥的身影,彼此都安静着。 王延柔惜地看着、恋着身下早已安眠的容色,经历了这煎熬的一个多月,他的目光多了一丝坚毅和决然。 于信霏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睁开眼之际,透窗而来的阳光已经可以照完整个沙发了。 她刚爬起来,脖子里突然冰冰凉凉的,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项链。 极简的纯银链式清冷,水滴吊坠小巧精致,在阳光的映衬下,闪出熠熠的精光。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厨房里传来热水翻腾的声音,她攀爬起身,王延挺拔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不停。 他很快端了一 第44章 回校 一场比赛,王延分到三万块钱,买完手机后,他就以“保管”的名义,把卡交到于信霏手中。 教培机构的兼职被他退了,写作期刊也只留下稳定合作的那一个,于信霏突然闲了下来,只能每天守在出租屋里虚度人生。 王延前些日子空下的实验,现在整日回去弥补,反正开学后他也要放手,现在真的在去做结尾,每天晚上才能回来。 于信霏有时会做饭等,她可以乱煮乱炖,炒菜却不在行,更别说东北菜那种讲究技巧的菜样,王延却吃得刮净盘子。 更多时候,她就去楼下接他一起出去吃饭,附近好吃的几乎被二人吃了遍,实在没吃的又想到了食堂。 今天,她在食堂里看见了云倩倩。 按过去的作风,云倩倩大概早就回来了。快两个月不见,她的头发突然长到了肩膀,染了一个浅浅黄发,发尾还烫了一个小卷。 人也瘦了不少,穿的一条蓝色长裙,在一色白衣的食堂里格外显眼,若非如此,于信霏还认不出她来。 “三姐?”云倩倩也看见了她,一点儿也不淑女地跑过来了,“你最近住哪里?怎么一直不回来?” 这个问题可把于信霏问住了,虽然她和王延各睡各屋,但只要一说和他一起住,定能引起云倩倩不小的意外和兴味。 “她在我那里。”王延擅自接话。 云倩倩微微一惊,紧忙“哦”了一声,就眨眼对于信霏笑笑。外人面前她给足了面子,并不过分惊讶,也不追问多余,赶紧挥手后退,拉住男朋友就快速逃离。 “我一会儿还忙,你们先吃,我们走了。” 于信霏心里暗觉不妙,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蒋月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在哪?”她的声音严厉得像个家长。 于信霏倒吸一口气:“在学校。” “学校哪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只能转移话题。 蒋月又说:“我明早就到,你要是不在寝室,陈晓羽怎么走的,你就怎么走吧。” 电话猝然掐断,于信霏盯着手机不禁又长吸一口气。 “你要是不回去又能怎样?”王延有些不悦。 于信霏坐回沙发上,抱住他好好替蒋月说话:“她是老大,一直拿我们当亲妹妹看待,我们平时被欺负,她一个人就冲上去为我们出头。陈晓羽的事,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看管不严导致的,她现在对我们严厉,是怕我们重蹈陈晓羽的覆辙,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王延冷冷叹了一口气:“那我呢?” “什么?”于信霏抬头。 王延低头俯视她疑问的眼睛:“你走了,我怎么办?” 语气里充满孩子气。 于信霏又赶紧安抚他:“我白天陪你,晚上回去陪她们,好不好?” 王延搂住她,闷闷不说话。 “每天晚上陪你到十一点再回寝室,早上七点就去实验室?”于信霏好像在砍价。 王延还是一言不发,他的沉默一向是默许,否则定会出言追究。 于信霏扑到他的身上示好地笑笑:“你都睡沙发这么久了,不累啊?我一走,你不就可以去床上睡?” 王延剑眉一挑:“我倒是不介意和你挤一张床。” 不能再说下去,说多了王延又要把她带进反悔的漩涡里两难,她起身就跑进卧室去:“我收拾东西。” 王延没有阻拦,带的衣服也不多,一个袋子就装满。 每年这个时候,校园里格外热闹,很多父母会提前带孩子来适应环境。新生未脱稚气,在父母陪同下走在校园里新奇四看。 于信霏揽住王延的肩膀走在后面,看得羡慕不已。 王延突然问她:“你以前是自己来的吗?” 于信霏点头笑笑:“我一下车就被学生会的学姐接住了,没吃一点儿陌生环境的苦。报道完又被一群学长送到寝室,一进去蒋月她们都在了。我们见面第一天就像现在这样了,大家都很和气,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 王延伸手拍拍她的头,终于不再问。 他最近总是关心她过去的事,一有空就问个不停,偶尔会说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她。 于信霏明白他话语间的心疼意味,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有经历很多不如人意的事情,才能在遇到美好的东西后懂得珍惜。 很久没有送她回寝室了,这在以前是家常便饭,到要分别时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那我走啦?”于信霏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走了。 王延双手插兜,托着身子沉沉站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于信霏哭笑不得,推着他就往道上赶去:“你快走。” 王延却伸出手来,死死拽住她往墙柱下拉去。 “干什么!”于信霏悄然凝了他一眼,“这么多新生和家长,别带坏小孩行不行?” 王延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手又不安分地搂住她的腰去。她又推了一把,再纠缠下去真的要带坏小孩,转身捡着行李就跑,再不看他一眼。 回到寝室往下看的时候,王延也正抬头看来,于信霏又哭笑不得,赶紧打电话一顿好哄才把人催走。 云倩倩在旁看得啧啧摇头:“谁能想到人人都害怕的王延师兄,竟然会迷恋女朋友舍不得走。” 于信霏转过身好好地审量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倩倩目光躲闪地瞟远:“回来一周了。” “怎么不联系我?” 云倩倩目光再又一瞟:“我也是今天才回寝室。” “什么?”于信霏诧异凝眉。 云倩倩心虚地赶紧道歉:“我一不小心就和大姐说了你的事,这不,把我也连累回来了。” “云倩倩!” 云倩倩一吓,提了洗脸盆就仓皇出逃。 此情此景倒是似曾相识,于信霏的兴致一下子就淡退下来, 第45章 无奈 四点多天就大亮,楼下人声嘈杂,于信霏爬到窗前一看,外面走着一群身着校服的队伍,应该是去接新生。 云倩倩也被吵醒,懒懒下床去啃两口黄瓜。两口黄瓜并不满足,她摸摸肚子,再撕开一袋面包吃了一口,又急忙吐出来。 于信霏暗暗发笑:“你一米七三的高度,这个体重可以了。” 云倩倩无力摇头:“我要瘦成小蛮腰。” 门砰然一响,吓掉了她手中的面包。 蒋月冲了进来,东西全然一洒在地,不管不顾先找个凳子坐下,气喘吁吁地说:“娘嘞,累死我了~” 于信霏急急下床。 蒋月脱掉衣服,急拿本书当扇子扇风,间歇就问:“都干啥了?” 云倩倩默默把于信霏推了出来。 于信霏搬个凳子自己坐下:“我就是老样子。” 云倩倩也赶紧搬个凳子坐下:“我男朋友是学生会的,开学要接新生,提早回来了,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蒋月暗暗打量二人一眼,也不多问,只说:“我对你俩只有一个要求,晚上必须回来住。” “我没问题。”云倩倩快口接话。 于信霏轻轻点头:“我实验忙,会回来晚一点。” 蒋月丢掉书,俯身就搬了一袋红枣出来:“吃吧,也可以泡水喝,姐家里都是红枣,不够再寄过来。” 看她心情格外爽朗,于信霏才敢问:“奶奶怎么样了?” 蒋月立即笑得开颜:“身体好了,搬来我家住了,以后我也不用再看小婶的脸色。” 多亏了奶奶,蒋月心情大好,于信霏和云倩倩才免受一场责备。 不到七点,于信霏就到了实验室。一个假期不来,里面已经发生大变样,一向空着的实验台现在是满桌的瓶子试剂,休息室里也搬进来一张新桌子,放了两把新的椅子。 王延正躺在沙发上看那本学者自传,见她进来,抛下书一把就将人拉了下去。 “你没有回去?” “没有你,屋子里总是少了点什么。” “也不能睡在这里啊,你不回去,我会担心的。” 王延埋头深进她的脖子里,声音低沉地问:“你真的不回去了?” 于信霏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悄声提醒:“这里是实验室。” “就连这里也不再是我们两个人的了。”王延的手变得更不安分。 于信霏推开他就站起来:“这样也好,省得我总被你欺负。” 王延无奈作笑,清了一道嗓子就默默起身,很快就恢复实验室负责人本有的模样:“这两个师弟你好好带,等他们上手后就会轻松很多。你的实验分一部分给他们,然后好好做我的实验。所有文献我都传给你了,抽空好好看。” 他在实验上分配任务时,依旧像系主任一样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看着那么大的文档于信霏暗暗皱眉:“可以让师弟做你的实验嘛。” “我已经做了一半,只能留给你。” “想不到你还有私心。” 王延微微点头:“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于信霏只又皱眉:“等我把自己的实验做完再说,你都两篇SCI了,我也得努力了,不能输给你。” 王延忽然凝眉:“为什么要这么说?” “别人如果谈论你的女朋友如何,不应该是长得好看的那个女生,而应该是和他一样很有能力的女生。” 王延一把拉她坐在腿上:“为什么要这样强迫自己?” “因为我要配得上你的优秀。” 王延面色一沉:“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 于信霏被他问住了:“难道这种想法不对吗?”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实验如何,有没有成绩,在别人眼里优不优秀,你都是我的女朋友。你只管做你自己,就算你什么成绩也没有,就算你在别人眼中一无是处,你都是我珍惜的人。你不要管别人的看法,只管跟着我走,好不好?” 于信霏一愣,嘴角不由得丝丝抽动,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王延只能将她抱进怀里:“只管跟着我走就好,不要胡思乱想。” 于信霏乖乖点头。 从小到大,何时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如果有人曾这样鼓励和引导过她,或许以前的她就不会那么自卑了。 “霏霏?”王延撑起她的脸来看,急寻那微急的抽气声。 于信霏抗拒不过,任他看着。 王延眼波诧异一动,关切地又问:“怎么了?” 这样深情而温柔的目光,总是让她迷恋,让她沉沦,更让她心痛。 于信霏极力摇头,只默默看着,突然抱住他的脸就压了下去。 王延怔了几秒,即刻反客为主把她压在身下。 反压的力道极重,于信霏几乎要承受不住:“王延……” 王延突然一停,抬头看着她迷乱的眼神,不住地,又覆了上来,轻柔地吻着她的眼睛、脸颊、鼻子,不断纠缠着她的嘴唇…… “师弟们快来了。”她喘息着,极力提醒。 王延推开她强迫自己停下来,他的眼睛泛着恼人的怒色,眸光被一道怒意压醒了几分。 于信霏脸色羞红,想要逃走。 王延却牢牢把住她的腰,她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开,只能俯身贴进了他的怀里去。 “你自己点火,又想不负责任地逃跑?”王延轻轻咒骂一句。 “我没有。”她不认账。 “你就有!” 于信霏羞得无地自容,不敢再动了。 王延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揉抚,话锋一转,突然说:“我会先走一年,你等我好不好?” 于信霏又愣了几秒,警觉他话里的语气格外认真,她也认真起来,支起身问:“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王延不答反问:“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的话?” “什么? 第46章 道别 开学不久,于信霏的手机突然传来银行卡进账的消息。 以前兼职时,对方总把钱打到同一个账户,让她们自己平分,她的银行卡只有寝室几个人知道。 晚上回去,寝室里放了很多水果。蒋月最爱吃的黑葡萄摆了整整两箱,云倩倩一直不敢买的车厘子放了三大盒,还有她爱吃的黄桃也摆了两框。 “哪里来的?”她问。 云倩倩接话:“我对象他们迎新剩下的,吃不掉要坏了,我就搬回来了。” 蒋月一口一颗葡萄吃得津津有味:“你男朋友真好,知道我们各自的口味,给留了这么多。” 云倩倩呵呵笑着点头,突然试探提议:“我们周末聚个餐吧?” 蒋月径直摇头:“陈晓羽还没回来,聚什么餐?” 云倩倩支支吾吾地说:“先吃一顿嘛。” 于信霏看出了些许不寻常,但她不敢问,蒋月是个急性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可能会适得其反。 “好!”她答应下来。 三人还要两票赞成,蒋月失去了话语权,只能默认同意。 聚会地点在学校附近的餐厅,三人到的时候,陈晓羽已经在座了。 蒋月站在门口迟迟不进门,于信霏默默看着陈晓羽也不进门,云倩倩使劲往里推,陈晓羽主动迎了出来:“怎么,你还怕我啊?” 她在向蒋月挑衅。 “天大的笑话,我怕你干什么?”蒋月大手一挥就大摇大摆进门。 云倩倩追蒋月去了,徒留二人站在原地。于信霏眼里快滴出泪来,陈晓羽极力笑着,紧紧抓住她的手往里带。 “钱收到了吗?” 于信霏骤然停步:“真的是你打来的?” “那还有假?”陈晓羽回眸一笑,“我说了回来就还你们的钱,我的医药费和月子费用算下来快九万了,走的时候王延还在药盒里塞了两千块钱给我,多多少少这十万块一起还了,替我谢谢他。” 于信霏微微一惊,她从不知道王延默默做了这些事。 这里是一家西餐厅,服务员长得又高又帅,陈晓羽静静坐着,目光只迎着眼前的三个姑娘。 云倩倩主动抱住她:“二姐姐,你比以前胖了一点。” 陈晓羽拧眉不悦:“胖这个词,是一见面就夸人的好词吗?也就我没脾气,你给大姐说这句话试试?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句大姐,轻巧化解了某种冷峙的尴尬。 换作以前,云倩倩肯定委屈地瘪嘴认错,但现在开心坏了,扑到她身上继续说:“我就愿意看你胖,你再多胖点更好,咱俩有个伴。” “你滚!”陈晓羽一把推开她。 人是恢复了以往的神气,但眉宇间依然是脆弱和柔软,于信霏总是不忍直视。 蒋月自顾坐下,提醒说:“导员催你快回去报道,我们班的开学手续都办完了,就差你了。” 陈晓羽只微微一笑,转头就叫了服务员把菜单拿来。 牛排很快上桌,今天点的菜很多,还有各种高价才买到的海鲜和寿司。 云倩倩吃完牛排吃寿司,吃完寿司就开始扒螃蟹。在吃这方面,她总是有条不紊。 于信霏中午才和王延一起吃过饭,胃口不大,尝了几口就先放下了。蒋月没有云倩倩那么好的胃口,吃了一份牛排和一份拉面,也放下了。 陈晓羽只喝海鲜粥,尝了几口也放下了勺子。她穿着一身丝绸长裙,突露的锁骨和秀长的脖子,被一对流苏耳环衬得高贵。 蒋月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陈晓羽径直摇头。 三人皆都一愣。 于信霏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晓羽的脸僵硬地咧开一丝苦笑:“你们肯定不相信吧?我在五常给我爸买了一套房子,在廊坊给我妈也买了一套房子。你们看,我努力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只要找个有钱人就完成了。” “无耻!”蒋月举着酒杯泼了她一脸,丝绸质地瞬间湿透。 她抽出两张纸巾随意擦了擦,还是保持着微笑,继续说:“他还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好好经营的话,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我生来最怕穷,你们不是不知道,而我又做不到空手套白狼,所以愿意跟着他,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 “不想听你这些事,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报道?”蒋月抱手看她。 陈晓羽低下头,依旧笑得灿烂无比:“我读书的目的就是赚钱,我现在有钱了,就不想读书了。” 三人一齐抬头,面面相觑,谁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退学手续已经办完了,你们三个的学费我都一起交了,我知道你们现在交得起学费,不用还我,存点钱吧,很快就毕业了。” 云倩倩已经有了哭声:“二姐,你不要这样,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陈晓羽对她抚慰一笑:“我们四个,就你最胆小,不过你那男朋友可以的,如果你跟他结婚,肯定不会受欺负。倒是你啊大姐,你真的打算在大学里单身四年?找个人谈谈恋爱吧,你看看三妹,有了爱情的依靠,整个人都快乐了许多。” 蒋月无动于衷:“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我又没事,说什么遗言,这是别言还差不多。” 于信霏瞬然抬头。 “什么意思?”蒋月声音里有了惊慌。 “我今晚的飞机,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陈晓羽已经站了起来,自顾走到柜台去结账。 三人以为她还会回来,不料她结完账,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三人轰然起身,刚追到楼下,就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二姐!”云倩倩徒劳哭喊一声。 车已经开动,陈晓羽关上窗户,从她们眼前绝尘而去。 “陈晓羽!”蒋月大喊一声,连追了几步,突然抱头蹲地大哭。 即便是自己 第47章 相靠 在陈晓羽走后的半个月里,于信霏整夜做噩梦,梦里一遍遍重复她眼睁睁看人离开的场景。 她没有再向王延提起陈晓羽回来过的事,王延已经大四了,忙得不可开交,最近又连熬几周修改论文,人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脸瘦了不少,下颌线更锋锐了,于信霏默默坐在沙发一角,只抬手划一下他直挺的鼻梁,他就醒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王延就把她拉入那道厚实的怀抱去。 于信霏也紧紧将他抱住,心里隐隐发疼,突然发现自己还没好好照顾他。 “我最近没时间顾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出了两个产物,老师让继续做,看能不能再出。如果到了十二月份还是不出,就让我着手准备写论文。” 王延老老实实坐起来:“十二月份开始写,寒假基本可以完成,顺利的话,明年可以发出来了。” 于信霏一脸若无其事:“反正还有两年,可以慢慢做,不急。” 王延突然认真打量她,目光一寸不移地,带得眉头微微蹙拢:“怎么这么憔悴?” “嗯?”于信霏摸了摸脸,“最近太热了,是没睡好,不过马上就就凉快了,到时候睡眠会好起来的。” 王延动手点一下她秀润的鼻子,语气含着异样的安抚说:“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好好陪你。” 陈晓羽退学的事已经在学院传开,各种流言四起,这些事或许骗得过别人,但绝对骗不过王延。 于信霏突然想到什么,紧忙从包里拿一张卡递过来:“陈晓羽给我转了钱,也帮我交了学费,这张卡你先收回去。” 王延淡淡一瞥,摇头就说:“留在你那里也一样。” 于信霏坚决塞给他,语气满含请求:“等以后毕业了,我一定不会再拒绝,好不好?” 但凡是她的请求,王延一向无法拒绝,却默默地看着她,闷闷不说话。 于信霏抱住他踮脚迎上轻轻一吻,柔柔再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王延目中一软,坐回沙发就抱她在怀,只提了另一个要求:“晚上跟我一起去参加学术大会。” 于信霏又犹豫了:“如果我不去,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王延微微皱眉:“为什么不去?” 她迟疑一下,只说:“不想去。” “嗯?”王延目色生疑。 最近无论是学校里,还是学院里,都在为大一新生举办各种活动。学术交流大会更是重中之重,王延一直被邀请参加。 于信霏也在邀请之列,但她拒绝了,一则为陈晓羽的事没有精力,二则……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愿意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被那么多女生以年幼无畏的方式,明目张胆地示好。” 王延不料听到的是这个答案,不禁扬眉一笑:“你跟我去,正好可以宣誓主权。” 于信霏赶紧摇头:“欣赏你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种美好,我干嘛要去打破,只要这种美好能保留一定的距离,互不干扰就好。” 王延又挑挑眉:“这么相信我?” 于信霏径直点头。 王延目色微邪:“万一你不在,我为所欲为呢?” “嗯?”于信霏轻轻皱眉,“怎么为所欲为?” 王延一脸气定,抱手闲闲地摇头:“这个不好说。” 于信霏斜睨目光审量着他,突又感兴趣地问:“你会不会偷偷看那些长得好看的?” “会。” “会不会注意特别温柔的?” “会。” “会不会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嘛……” 于信霏面色一冷:“你敢!” 王延微一点头:“你不去,我就敢。” 于信霏怒瞪他一眼,忽而目光悠然一转:“要不要我给你传授一点经验?” “嗯?”王延睨眼探来。 于信霏掰起指头慢慢说:“星期一上午我有课,下课会去食堂吃饭,你如果想避开我,就可以带去北区吃。星期二我一天都有课,白天不会在这里,你可以带来这里约会。星期三嘛……” 王延眼神凛凛袭来。 “怎么?”她话锋及时一转,“不敢?” 王延眉拧一道兴味,凝眼靠了下来:“这么有经验,老实交代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于信霏挑着他刚才得意的眉头,淡定地笑在他的眼下:“你有别人欣赏,我自然也有别人欣赏,我天天走在路上被那么多男生搭讪,一直不搭理太不礼貌了,所以趁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就一三五牵一个去北区,二四六牵一个去南区,确实有算计着你的行程好好避开……” 王延身子一抬靠回沙发上:“下次你再去就通知我,我有必要去熟悉熟悉作案手法。” 于信霏自讨没趣,浑身软软地又挂到他的身上去:“我觉得好累。” 王延立即抬手将她拥住:“累就好好睡一觉。” 于信霏闭眼靠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问:“你还不准备吗?” “真的不跟我去?”王延低头反问回来。 “我忙完实验再去。”于信霏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他留下的正装,反身又说,“天气热,就穿衬衫好不好?如果晚上凉,我再给你送过去。” 王延满意点头:“由你安排。” 于信霏把外套挂好,主动走了出去:“换好了叫我。” 才在外面忙一下实验,王延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条黑色领带,突然停在她跟前就支了脖子过来。 于信霏先扣上他解开的两颗扣子,再接下领带为他系上。 柔软的手轻轻一动,王延凸起的喉结滚了一滚。 “这么熟练?以前给人系过?” “高中的时候,我们有一套校服是要系领带的,这个我早就会了。” 轻言软语,带得空气突然安静无声。 于信霏诧异抬头,差点对上一道急压下 第48章 旧友 中区地势拥挤,不同学院、不同专业、不同班级的学生,已经把所有通路塞满。 于信霏一身碎花连衣裙陷入其中,轻易就成了意外,本想早点来的,可被两个师弟的问题拖住了。 “于信霏?” 她回头一看,即刻又转过身,不知道要不要搭理。 杨浩正在查看队伍,率先看见她,径直走来了。虽然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自从他装完深情又快速交女朋友之后,于信霏就没和他再有过任何往来。 “我带你进去吧。”杨浩似乎看出了她的来意。 每个入口都有学生会的人把守,外面的队伍也由他们一队一队领进去。她自己偷溜进去,成不成功另说,就算去了也许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没有。 杨浩现在是学生会副主席,可以随便带人进入。 于信霏跟随他一路畅通无阻,刚好坐下,学术大会就已经开始。前方三个区的距离把讲台上的声音拉远,第一个上场的人是谁,根本听不清,也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 杨浩看队伍进场完毕,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陈晓羽为什么要退学?” 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了,她们三个早已总结出一套答题模板,她按着模板回:“创业成功了,壮大事业去了,读书只会阻碍她赚钱的脚步。” “那就好。”杨浩没像其他人一样问,“创的什么业?” 她微微松了口气。 “蒋月准备考研吗?经常看她在图书馆学习。” 她刚松下的一口气,怒怒地,又提了上来:“是的。” “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杨浩是第一个问起她茫然处的人。这个问题,即便是和王延,也未曾提过。 她摇摇头:“不知道。” 杨浩自嘲笑道:“我还想问你想保研去哪个学校呢,你说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要说啥。” “你呢?”她也反问回去。 “回上海吧,目前的美好愿望是从实验室做起,慢慢过渡到管理层,所以我一直忙着要在学生会里锻炼自己。” 于信霏并不关心他的细致打算,反正话筒里说的课题也陌生,正想找个人打发时间。 “你女朋友呢?这个学期怎么不见她来接你下课了?” “早分了。” “哦。” 于信霏想到那个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生,不知道她有没有像蒋月那么伤心过。 “你怎么不来呢?”杨浩遗憾地说,“如果我能在这里守护自己的同班同学在上面做学术报告,我一定会很骄傲。” 于信霏真心地笑了笑:“我还在做一个实验,没有精力做这些事。” “加油!等着你的下一篇SCI。”杨浩的语气里透露着真诚的鼓励。 于信霏转过头,二人相视一笑。 杨浩突然松了一大口气,放身就靠在了椅背上:“还是很怀念大一那年啊,我们三天两头就要扫雪,大早上的一人拖着一把铁锹,起床气总是让我们互相吵架。” 于信霏不禁笑了笑:“就你和陈晓羽吵得最凶,好几次,你还把她气得回去寝室摔东西,我们蒋月为她出头,结果你俩就成死对头了,每次扫雪,就换成你和她吵得最凶。” 杨浩接道:“她还扛着扫把追了我一路,你们女生是不知道,我在男生寝室里还有一个绰号。” “什么?” “扫把星。” 于信霏差点笑出声来。 杨浩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他们就威胁我,想不暴露这个绰号,那就去追蒋月,她胸大,肯定无脑,能追到手。” 于信霏的笑容骤然一停。 “我多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肯定去追啊。”杨浩的笑容也慢慢淡了,“所以,即便我后来是真的喜欢她,也无法原谅了吗?” 于信霏很想起身就走,可是王延还没上场。 “你觉得她逃避你,是因为知道你目的不纯吗?” “不然呢?”杨浩反问一句。 于信霏沉默了片刻,只问:“如果你还有机会,愿意再喜欢她吗?” 杨浩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现在的女朋友是那个女孩。” 顺着他的指示看去,一个身着正装、扎着高马尾、正在维护场所秩序、站得精神气十足的女孩,时不时回头观望这里。 “所以呢?”于信霏快速移开了目光,“你今天还跟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和我介绍她吗?” 杨浩又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我和蒋月做不成恋人,但是在我心里,我珍惜你们,就像珍惜我们班的同学一样。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就像以前一样。” “这个女生看着不像大三的。”于信霏无法替谁决定,只能岔开话题。 “她刚大二。” “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肯定喜欢,不然怎么会和她在一起。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真诚,舒服,没有猜忌,没有执着。这是我对蒋月,蒋月对我,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后,我很想要的相处方式。” “如果我们的话题只剩你的新女友,那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杨浩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明白的是,我和蒋月明明没有开始过,是她先拒绝的我,而我有了新的生活后,你们反而会觉得是我辜负她。其实在那件事里,我也很受伤,以前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我认了。现在我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我就只想好好喜欢这个人,没有什么坏想法,也只想和我以前最好的朋友们分享我的新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 “没有错的。”于信霏默默低头,“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人和事,才知道自己现在要抓住什么。” 王延说过的话,她终于懂了。 “我祝福你。”她终于松口,“去和她好好说一下吧,好像误会了。 第49章 触发 “大家好,我是王延……” 熟悉的声音传来,于信霏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安静地认着,目光始终无法移开他半寸。 PPT同时在几张大屏幕上放映,内容在他口齿明利的综述下,清晰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王延时常去新实验楼做创新实验,于信霏从没问过他在做什么,现在认真听完,才知道在这个实验里,他担当的位置是最忙碌的一部分。 想到这段时间他为自己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于信霏心里暗暗愧疚,又隐隐心疼。 一身笔挺的王延,淡定自若的气场,波澜不惊的声音,蓦然勾起她记忆深处的一道身影印象—— 青葱少年,明朗纯粹。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许优林了,年少的暧昧情义,如今想起来,更多的是感谢和美好。当初如果没有许优林及时拉一把,她肯定早已放弃学习,就不会来到这里遇见王延。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去爱王延。 “……以上,就是我这三年做出来的所有内容。” 台下掌声雷动。 于信霏强收思绪,忙向杨浩招手:“我能去后台吗?” “当然可以,我带你去。”杨浩没有二话就带路。 王延正被一群学生会的学弟学妹围住索要签名和合照,于信霏就站在入口处默默等他,没有进去打扰。 王延看见了她,忙把纸笔还回去,推脱道:“我女朋友在等我,以后有机会再签。” 一群目光齐首看来,于信霏对他们点头笑笑,转身先出去。 没走几步王延就跟了出来:“你倒是大度。” 于信霏这才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堂堂王大学长的女朋友,自然要心宽仁慈,放他出去和学弟学妹好好交流,才能促进学风进步,广招学生进实验室做研究。” “你这责任倒是重大。”王延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就走。 时间不早也不晚,王延还没吃东西。于信霏突然拉住他停步:“我们去买菜,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现在?”王延诧异皱眉,“你做?” “我厨艺虽然不怎么行,可又不是不会,我好好做一定能做好的,你相信我。”于信霏甩着他的手臂撒娇。 王延笑容灿烂,十分乐意地到处看路:“家里没菜了,还得去买。” “那走啊!”拉上他就跑。 二人一起去超市,于信霏没有做过炒菜,不知道要买什么。王延从小跟着姥姥逛菜场,懂得多,还是全靠他把握。 “你喜欢吃什么?” 明明是要买他爱吃的东西,角色不经意又转换过来了。 于信霏随口说:“你爱吃的我都可以。” “做面食?”王延故意打趣。 于信霏瘪嘴:“那不行!” 王延呵呵一笑,看着推车里自己挑的蔬菜和肉,又十分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会做菜?” 她立即挺胸:“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王延目色一瞪,更怀疑了。 回来后,于信霏真的开始穿上围腰撸袖子,把锅架上灶台,顿时又犹豫不决,不知道要先开火还是要先倒油。 王延在一旁洗菜,看笑了,赶紧过去帮忙:“先把锅烧热,再倒油的。” 于信霏很快把他劝退:“我来。” 开关一响,锅底下喷出了蓝焰火光,她烧了片刻,用手探了探温度,很自信地倒了油。 温度上来了,她躲远一点,拿锅铲在油里搅了搅,立即发出滋滋的响声。 王延提醒一声:“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 她先放了豆角下去,油一下就溅起来了,人却淡定如常,继续用锅铲快速搅动。 王延站在身后探了探,豆角开始变色,顿时佩服不已:“你以前就做过菜吧?” “都说了我会。”于信霏有点骄傲,“每天在实验室动手,什么情况没见过,这点油花,不在话下。” 王延信了,赶紧给她递盐:“还要什么?” “把调味鲜拿过来。” 王延先打开瓶盖再给她递过去,于信霏像模像样地先倒在锅铲上,再往豆角上一泼,继续翻炒。 “盘子,给我。” 王延赶紧从厨柜里选了一个好看的圆盘过来。 于信霏关火,挑了一根筷子夹给他:“你尝尝。” 王延赶紧张嘴接,泛着热气的豆角香喷喷的,颜色青中带焦黄,王延嚼了一下,眼睛香直了。 于信霏轻轻一笑,顺滑地倒了出来让他抬走,洗锅继续开火。 这次,她先放了青椒和洋葱下去煸炒,差不多了就放入肉丝,炒了一会儿又开始放调味鲜,颜色一下就出来了,跟酱汁差不多。 王延再拿盘子过去帮忙,她依然很顺滑地把青椒肉丝倒了出来,继续说:“抬走。” “够了吧?还要什么?” 她很自信地说:“再做个汤。” “你还会做汤?” 她依旧骄傲:“都说了我什么都会。” 王延乖乖抬走,先摆了碗筷再回来,汤已经滚起来了,有鸡蛋,有小青菜,看起来很鲜。 这次再不许她放肆,王延接手让她躲远一点,先用汤勺舀了一半出来,再抬锅倒下去,很有经验的细致,也不让她抬这碗汤,自己端了出去。 于信霏跟在后面赶紧去盛饭,看着这两菜一汤的桌子,突然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挑眉:“怎么样?养你够了吧?” 王延笑得筷子都快拿不稳。 于信霏把饭递给他,自己也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开始动筷子。 菜很下饭,配着米饭大口吃很香,她很快吃完一碗,再给自己添一碗,突然发现自己饭量大增。 不过汤有点咸,有些惭愧,她自作自勇地说:“下次我一定注意,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王延含着笑意,又点头,又摇头:“还是我做给你吃。” 第50章 暗流 蒋月回一趟家考研斗志更足,兼职不做了,没事就泡图书馆。 云倩倩和男友感情稳定,但逢周末,她不是肚子疼,就是男朋友身体不舒服,想方设法也要逃走。 蒋月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信霏,要多严格有多严格:“倩倩有家人支撑,你什么也没有,她担得起的风险,你担不起。” 也正因此,每天晚上无论和王延腻歪到多晚,于信霏都要在十一点半关寝之前回去。 白天的相处时间就变得弥足珍贵,前阵子忙得日夜颠倒的人,最近也闲下来了,整日留在实验室陪她。 系主任出差不回,三楼实验室的气氛一向融洽,急需的试剂王延也先垫付。今天带两个师弟去拉一趟货回来,气氛却突然变了,他一言不发拉上于信霏就走。 有师弟在场,二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就地解决事情。到了出租屋,王延关上门就拿出卡问:“里面怎么还有三万块钱?” 于信霏后知后觉解释:“有些是陈晓羽还给你的。” “你有问过我要不要吗?”王延语气微重。 于信霏察觉情绪不对,紧紧握住他的手。 王延自顾走去沙发坐下。 她急忙跟坐下去:“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吗?”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于信霏脸色一惊。 王延拾起她脖子里的项链凝眼是问:“所以连这个,你也打钱还给我吗?” “不是的……”于信霏慌了。 王延眸色变得更沉:“你不接受我给的东西,甚至不关心我在做什么、又要去哪里,到底是信任我,还是根本不在乎?” “不是!”于信霏吓住了。 王延塞卡回去她手上,依然质问:“为什么要原封不动还回来?” “是陈晓羽还给你的钱。” “那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要?” 于信霏威慑在他凛然的眼神下,顿时哑口无言。 王延语气骤冷:“我尊重你,顾及你一切感受,明面上的借口,你并不傻,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卡就是给你了。你退还给我,我也只能接受了,因为我怕伤害你的自尊心。可是一分不少还回来是为什么?你真的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所有的付出,在你眼里,是不是不值一提?” 于信霏摇摇头,断然愣住。 最难堪之处,原来早已被剖得如此明晰,那些在他面前强撑的所谓尊严和颜面,一直自欺欺人。 她握紧拳头,压住了心里那股强要自尊的虚荣心,平静地问:“那这张卡我收下,可不可以弥补?” 王延避开她的楚楚面色,失望地转过身去:“在你心里,我到底比得过谁?” 于信霏愣然一震,不住又握紧拳头。 “这只是解决之法,我要知道原因。”王延语气强硬,态度坚决。 于信霏怔了又怔,吸了一口气保持平静,慢慢道:“在我心里,从不拿你和别人比较,你带给我的,是我在过去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和你在一起,我在情绪上对你的索取,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能拥有的限度,所以对于外在物质,我自以为是地要靠此保持那点卑不可言的自尊心……” 微微哽咽,她忍了忍,下了很大的决心又继续: “我不骗你,我真的很自卑,在以前,我没有钱出去春游,没有钱和同学去看电影,我甚至连一双球鞋都没有,临时要打篮球只能穿了别人的,还被说成小偷……” 王延背脊一颤,急转回身。 “一句小偷,从此就让我对别人的施舍抱有很强的抵触心,这种难堪和屈辱永远忘不掉。如果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你,对不起,请你不要怀疑自己,都是我的错。这张卡里,你给我的时候差不多是两万了,陈晓羽打了十万块钱给我,其中有我自己的八万,剩下的两万,她说了,多多少少是还给你的。我知道的,怎么给你都不会要,反正我也不缺钱了,那点卑微的自尊心又作祟了,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想到把钱还给你。可是,如果卡里余额多了,你肯定会拒绝,我只能补满你的三万还给你,绝对不是把你送给我的手机和项链算了进去。” 王延面色浮上一层难掩的痛色:“我……” 于信霏退身一步,推开他急来的手:“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做不好一个女朋友的职责,事实证明我真的做得不好,我一直在努力,可好像一直在伤害你,到头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霏霏……” 于信霏推开他急来的怀抱:“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包容,是我自以为是,仗着你的宠爱为所欲为了,做什么都不和你商量……” “不是的!”王延上前一步抱住她,“我……” 于信霏还是退了出来,急急起身:“这张卡我收回去,但是以后,你不要再对我付出这么多了。” 王延也急急起身将她抓住,脸上变幻着轻重不一的慌张神色:“对不起!” 于信霏沉沉低头:“你不要这样,真的是我的问题。” “霏霏……” 于信霏极力摇头,挣脱开去,还是摇头:“我错了,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霏霏!”王延一把将她抓住,“我又错了,是不是?” “真的不是你的错!”于信霏声音颤抖,徒劳挣扎,“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什么都扛,会惯坏我的,有些事有必要让我认清自己。” “不!”王延紧紧抱住她不敢放手:“我也有错,你不要走。” 于信霏忍住抽泣,极力保持声音平静:“可是我想回去了。” 王延的力度越发收紧,语气里尽含请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真的想回去了。”声音已然哽咽。 “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王延……”她 第51章 托付 傍晚天际压着一层乌云,狂风阵阵在吹,哭声卷入窗边的肆掠里,渐渐地弱了。 雨下来的时候,屋中一片静沉,沙发上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暗色中一动也不动。 于信霏静静靠在王延的怀里,目光怔怔地盯着窗外茫然无落处。她轻轻一动,立即又被用力抱回。抬起头,才发现王延的目光一直落在这里。 见她看去,王延伸手抚了抚她被眼泪浇肿的眼角。她只闭了一下眼睛,眼睫上就落到了一道温柔的吻。 她心里一酸,眼泪又呛了出来。 “霏霏……”王延放她靠回怀里,一手抱住她的肩膀,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也做不好一个男朋友的职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原谅我,好不好?” “嗯……”她忍住哽咽,“好。” 雨势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急,屋内没有开一盏灯。在这样的疾风厉雨中,能安心被一隅庇护,她贪恋了,什么也不管,只默默感受着这份安稳和依靠。 半梦半醒间,王延低低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她在我这里,今晚不回去。”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随着声音落下而熄灭,她抬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王延……” 窗前肃长的身影闻声走来,掀开被子就上床将她拥住,紧紧抱在怀里。 “你和蒋月打电话吗?” “嗯,”王延抱着她躺了下去,“她打电话找你。” “几点了?” 王延沉默一下:“我跟她说你不回去了。” 于信霏也沉默了一下,安静靠着不再多言。 王延动了一下肩膀就将人拥得更深。于信霏大半个身子都落入了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脸靠在他的胸膛。 雨打飘窗传来阵阵急响,此刻的安护和拥抱像一个壁垒,将她安稳庇护。她闭上眼睛,安然贴在他的怀里。 “霏霏……” “嗯。” “你想不想听我过去的事?”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王延没有一丝犹豫:“在我很小的时候,全家就搬去了云南,我因为学籍和户口问题,一直跟着姥姥姥爷在哈尔滨长大。我很想念父母,每次对他们提要求,总是用钱敷衍我。他们生意很忙,没有时间回来看我,我也不会去云南和他们见面。进入初中后,我认识了社会上的人,进了赛车圈子,抽烟、喝酒、打架就是那时学会的。我的理由很简单,父母不管我,我就要让他们后悔,所以他们给的钱全部被我拿去收买兄弟……” 于信霏手里一紧。 王延抱住她,继续说:“赛车圈和一些圈子是脱不了干系的,我越陷越深,不再是抽烟喝酒打架那么简单了。我在高一时就和发小成立了一个俱乐部,我出钱,他出头,我们手下有十几号兄弟,负责赚不光彩的钱。” 于信霏浑身一僵。 “但我不触及道德底线,只是行里的一些生存手段,不在法律的容纳范围。即便生存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也没有迷失过自己,总觉得未来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我,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与生俱来的东西……” 王延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我从心底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如果我走,手下的一帮兄弟一定会遭殃,为了他们我留下来了。高二那一年,我的发小还是背叛了俱乐部,我替他进了局子,种种罪名压在我身上……” 王延埋头深入她的脖颈里,那里有滚烫的液体在滑落。 “我姥爷一夜白头,姥姥和奶奶双双触发心脏病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最后我的奶奶去世了。我父母和爷爷动用所有关系,把证据找了出来,最后发小自首,我才没事。我也犯过错,但因为是未成年,没有什么处罚,可是我的奶奶再也回不来了,我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没有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于信霏翻身把他抱在怀里,像他安抚她一样地给他安抚:“你的奶奶如果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王延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我决心重新做人,不再让家人为我伤心难过,所以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我父母放下了所有生意回来陪读,爸爸每天接送我,妈妈每天给我做饭,晚上他们和家教一起陪我补课到深夜。所有功课,我靠着父母的陪伴努力补回来了,最后如愿考上了大学。” 于信霏摸了摸他的头,极力呵护着给他支撑。 “经历过太多黑暗,大学里的单纯环境给了我很大的信心重塑人生,可我依然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是顾老师看中我,相信我,把我带进了实验室,让我知道原来重塑人生还可以从这个方向来努力。我便一心投在实验上,我以为我心里缺的正是这个东西,可就算做出了实验,获得了荣誉和名声,心里的空缺依然存在。我不知道那里到底缺失什么,好像任何荣誉和赞美都填补不了。” “王延……”于信霏也随着他流泪了,“都过去了……” 王延翻身将她带入怀里:“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这个人就是我的,是我缺失了很久又重新回来的东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一次次放走你,你又一次次出现在我身边,直到最后,老师带来给我的人,居然还是你。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你敏感、脆弱,对我有敌意,我只能一步一步来,慢慢争取,最后我真的如愿了。霏霏,你是如此单纯美好,面对你,我也会自卑,也会不安,我怕你嫌弃我的过去,我怕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傻瓜!” “霏霏……”王延沉 第52章 压力 雨过之后,天朗气清。 于信霏睁开眼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窗帘拉开半扇,随风浮荡来一道潋滟的阳光。 她爬身坐起,脑袋空空地盯着窗户看了半响,准备下床出去,又隐隐听见王延关门在外的通话声:“都准备好了,我下周回来……” 怕打扰他,先去窗边站着。 从七楼往下看去,马路两侧的树冠已经泛黄,阳光虽好,却有股萧瑟的意味。 她默默一想,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这里四季分明,秋天必要经历叶黄和叶落。那么再有一个多月,雪就要下了吧? 她抬头暗暗预算,心里莫名有了期待。 “在想什么?”王延开门进来。 于信霏抬手迎向他去:“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下雪了。” “这么喜欢雪?”王延牵住她的手立刻拉人抱在身前,“可以堆雪人了,是不是?” 他的呼吸吹在耳边痒痒的,于信霏转身抬手挂到他的脖子上去,在他眼下卖个关子摇了摇头。 王延微一皱眉:“你喜欢堆雪人,不是吗?” 于信霏含笑点头,依旧卖关子不说原因。 王延默默凝思,又问:“你喜欢下雪?” 于信霏再又点头:“我第一次看见雪的那天就遇到了你。” 王延眉眼微动,唇角扬起一道微软笑意:“那今年的初雪,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啊!”于信霏笑得开颜,“那你要说话算话,无论多忙,那天必须陪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延伸手揽过她的腰,带人拉近了几分。 于信霏不得不扬起脖子迎上他问:“你下周要去干嘛?” 王延微一迟疑,只道:“家里有点事回去,很快就回来。” “云南吗?”于信霏认真地问。 王延笑笑摇头:“回哈尔滨。” 于信霏不好过问,推开他先去洗漱:“反正别忘了初雪的日子就行。” 到了洗漱间,王延也跟了进来。二人一起站在镜子面前,一个刷牙,一个刮胡子。 王延的下巴打了一圈剃须泡沫,俨如一个白胡老头子,于信霏边看边笑,不觉也摸摸自己的下巴,倒是好奇这泡沫的作用。 “你也想剃?”王延突然抱住她蹭脸过来。 “我有没有胡子,不需要。”于信霏害怕泡沫弄到脸上,使劲歪头逃避:“你别碰我,我刚洗好的脸……啊……” 王延得手出逃,站在一旁笑出了罪魁祸首的得意模样。于信霏紧忙对镜擦自己的脸颊,眉头一凝,举着拳头就锤了上去。 王延反将她的手控在背后,叫她动弹不得,又要蹭脸下来。 于信霏立即求饶大喊:“我给你剃!” 王延动作一停,立即去找剃刀。 于信霏揉揉手腕,放言在前,不得不接下他递过来的工具。这工具一到手,责任心立即强盛起来,毕竟是动刀的事,大意不得,换上了一副认真的神色。 “你别动哈,我第一次刮,力道掌控不住……” 话没落下,王延皱眉“嘶”了一声,下巴立即渗了一道血流。 “啊?”于信霏平时处理实验事故处惊不乱,当下居然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王延自己抽纸止血,见她愣得有些不安,立即抬了下巴再来。 于信霏丝毫不敢再动手,乖乖把剃刀送到他手上去:“我不刮了。” “不怕,先练手嘛。” 她还是拿着剃刀犹豫不决:“要不你去躺下?这样站着我不好用力。” “好。” 王延拿了毛巾,立即拉她回到客厅来,自己先躺了下去。 于信霏只能坐下来,俯身小心翼翼地去使力。 “再重一点,不怕。”王延时时指导。 她试了两下,慢慢又来点手感,干脆抬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俯身下去细致为他清理胡渣。 王延始终瞪着眼睛看她的脸,脸上的笑容甚是惬意。 于信霏一边刮一遍挑眉:“刀可无眼,你再继续打扰我的注意力,一刀下去见哪里的血就不好说了。” 王延微一皱眉,乖乖闭上眼睛。 二人收拾打理好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系主任已经坐在休息室里了。 两位师弟在外面做实验都战战兢兢,见到师兄师姐迟迟才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于信霏自然也不敢进去了,把包全丢给王延,自己也紧忙做实验去。 王延实验已成,却要进去承担师弟师妹的训则。 见人进去后,两位师弟悄声在她身边提醒:“老师是来找师兄的,昨晚就来了,你们不在,等不到人就走了。今早就来了,你们还不来,就打电话催师兄,还在等。我们不要进去。” 于信霏暗暗诧异:“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知道啊。”两位师弟大眼瞪小眼。 于信霏颇为担忧,害怕王延因为她再受老师责罚,于是趴在门外偷偷听。 “就差这张复印件了,你一周推一周的,到底还去不去?” “下周一定去。”王延似乎受惯了严厉的语气,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所有东西都弄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突然响起一道推椅的声音,“记住我说的,你不要为任何……” 于信霏赶紧逃走。 刚回到自己的实验台,休息室的门就开了,系主任大步迈出,看也不看实验室中的三人一眼,转身又走了出去。 两位师弟暗暗庆幸,纷纷对后面出来的王延感激涕零:“师兄,还好有你在。” 王延的嘴角牵扯一道僵硬的笑意,目光第一次对近来的人躲闪。 “怎么了?” “没事。” 于信霏拉住他的手臂关心地问:“是不是因为我……” “没有!”王延急言截断她的话。 于信霏愣愣地看着他。 王延顿时无措,容色歉疚地松了下 第53章 来信 整整一周,系主任没再来实验室。他好像在生王延的气,直到王延回家的那天,他终于来了,情绪也因为王延这一走而缓和下来,也像是某种接替的仪式一样,他把三楼实验室的管理交给了于信霏。 于信霏不仅要忙实验,还要兼顾实验室杂事,不过她在慢慢摸索后,也把细小的任务分给了两个师弟。师弟的工作一向细致,才刚接手收发信件的任务,第一天就给她带回一封两个月前就到的来信。 信封角落都是英文标志,地址上先以“TO CHINA”起行,中文地址先以“中华人民共和国”起头,这是一封国外来的信件。 刚劲有力的字迹,她在陌生中慢慢找回来曾经的熟悉感。她想过许优林可能会去北京,没想到他是出了国。 许优林会给她写什么? 一份不可控的急切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内容,可手在要撕开的瞬间又停住了,她想到了王延。 如果今日角色对换,是王延的初恋寄来的,她会作何感想?她终于还是把信封插进一个不会开启的文件夹里,转身走了出去。 那段时间里的牵挂和遗憾,要怎么做个告别? 女孩子好像本就很重视仪式。失恋的人会去剪个短发,想努力的人会起个大早,想结婚的人需要一个求婚礼…… 她也只想写一封信,可在笔记本上写下“许优陵”三个字之后,很多想说的,似乎已经表达完了。 信是没有寄处的,她撕了下来,折成一个纸飞机,从窗口放飞出去。纸飞机飞过围墙、钻进树丛里、隐去黑暗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树叶一天随着一天掉光了,十月已末,风中带了冬天凛冽的气势,眼看着雪就要下了,王延却一去不回,明明只是去哈尔滨,突然又回了云南。 于信霏知道他有事,可他不愿说的,她就不会多问,这向来是二人之间的默契。 她的实验也已做好收尾,偶尔坐在实验室里会闲到发慌,听到蒋月和云倩倩想去玩一趟,某天夜里三人一拍板,决定一起去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王延的时候,他在那头好像也因此而开心得有些兴奋,声音雀跃地叮嘱:“你答应的,相信我,跟着我,别忘了。” 于信霏答应得好好的。 王延又继续叮嘱:“这段时间我会很少来实验室,你如果见不到我,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于信霏依然答应得好好的。 “要去哪儿?”王延这才把心思放回旅程上。 于信霏也才松懈下来:“还没决定,我们打算把东北的好地方都转转。千里迢迢来这里读四年书,总要不负此行,对不对?” 王延终于笑了:“经费够吗?” “够!”于信霏及时接口,“三个人一起出去,吃住这一块反而可以便宜解决。” 王延只又笑了:“我下周就回去,你好好玩,我在学校等你。” “好。” 长远的旅途,适合坐火车慢悠悠地看风景。 一路北上,渐渐有了山。山已经黄了,比油菜花的颜色淡一点,但杏色还是铺满所有山头。 像成片的油菜花中一条幽幽小径一样,漫山遍野中只留了一条陈旧的铁路。火车才让这条铁路显得有用起来。穿过一片杏林之后,转了个弯,再入下一片杏林去了。 越往北,黄色渐渐过渡到红色,满山的黄杏换成了红枫。枫叶像团团彩霞,更像簇簇火焰,把秋天凄艳的美丽演绎到极致。 渐渐地,山平了,秋气中只凝着一股异样的坚韧。 北境国门巍峨耸立,荒凉的四境长野,沉着的却是巍峨肃气。这股气,吹在每个走到此地的国人心上,让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心里荡漾着震撼和自豪。 “对面就是俄罗斯了呀!” 云倩倩铺了一张地图在地上,跪下来,用手不停摩挲着自己的位置,又抬头仰望天际,好像在看天空会不会出现自己的手在抚摸自己。 于信霏懂她在做什么。 小的时候太想念爸爸,她也像云倩倩一样拿出地图,不停摸着爸爸应该在的位置,想象着自己已经和他共处一地,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此时此刻,她的手也摸到了西南之境的某个位置——原来这么远了呀,小小地图上都是这么远的距离,现实中到底会有多远? 她抬头仰望威严的国门,感觉自己也和它一样被孤孤单单地留在这里,孑然一身。 原来这就是流浪的滋味。 以前她可喜欢三毛了,无论是只有三根头发的三毛,还是作家三毛,是他们两个激起了她那个远走高飞的梦想。 原来梦想实现了,真的没有太多满足和快乐,她的心里此刻浮起一道应景的荒凉。 旅途折转往南,三人在齐齐哈尔下火车,又找了专业人员,共历时五天,骑行到了内蒙古的牙克石。 一路看来的野花、牛羊、机械化的耕作方式……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新奇而唯美的回忆。 她很想分享给从未见过的人,告诉他们,她生活在一个如此美好平静的地方,一切都好。 寄出明信片的当夜,天空突然下了大雪,再去呼伦贝尔草原的计划只能作罢。 出来快一个月了,冬天就在这段缝隙里悄无声息地到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爱的是学校里和王延一起的冬天,迫不及待赶了回去。 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刚落下来。学校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天上的雪还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旋转,她明明最爱这里的雪夜,却根本无心看一眼,径直就去了实验室。 原本想给王延个惊喜,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休息室的地上、沙发上、桌面上,死沉沉地保持着一段持久的干净,好像很久没有人来打乱过了。 师姐突然进来拿东西,停下来找她说话:“ 第54章 冬来 一路跑来王延的出租屋,进了楼道突然有双手拽住她的胳膊,回头一看,惊喜住了,立即就扑进他的怀里去:“我想你了。”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王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于信霏诧异抬头,语气虽不好听,可他目中还是她熟悉的深柔和宠溺。仗着这份宠溺,她心满意足地笑着,踮起脚就要用吻去躲过一劫。 王延却把头高高抬起。 故技重施?于信霏搂住他的脖子垫脚再试,却无法触及。 “为什么?”她快生气了。 王延终于揽住了她的腰,头却依然抬起。 于信霏又轻轻一笑,捧着那张傲气的脸随意亲了一口。 王延含笑不露,再仰起头,又不说话。 于信霏再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从下巴,到他慢慢低下来的嘴唇…… 王延目色中冒着腾腾的烈焰,却一动也不动。 于信霏踮起脚再迎上一吻,这个吻即刻被人反客为主压覆下来。她被带着跌跌撞撞上楼、进屋,压在墙上。 门关上了。 王延的脸贴了下来,吻带着置气的啃咬一路沿下,沦陷在她急促起伏的脖颈里,炙热的双手已经握住她细腻的腰肢,摩挲着,抚摸着,紧贴着…… 她被人一带倒在了床上,吻在她的身上游走,衣服不知何时全然脱掉。 “王延……”她的神志随着呼吸快速凌乱了。 “可以吗?” 王延声音沙哑,不及她回应,动作越来越粗暴,呼吸越来越急迫,手突然摸去了她的裤子扣。 她突然想到了姐姐,想到了陈晓羽,急忙伸手阻止。 王延动作一僵,慢慢抬起了头,脖子上青筋爆起,面色泛着神志迷乱的醉色,滚动的喉结急促起伏,极力在隐忍,压制着急切的欲望。 于信霏犹豫不决地,还是放开了手。 王延断然愣住,及时将她抱进怀里,刚才那双蛮横的手,此刻笨拙地抚摸着她的背,极尽呵护和安抚。 她一动不敢动,身子贴在他的胸膛里,顿时又感到羞涩。 “你是我的。” 她抬头,那泛着置气之色的一张脸,在隐忍着强劲的气势,像极一个被人欺负又不肯认输的小孩。 “你是我一个人的!”王延再重申一次。 于信霏愣住了,迟疑半天才感到诧异不已:“除了你,还能有谁?” 王延为之一振,峻沉的神色隐隐露出了一丝松动。 “我……”于信霏急忙转过身去避开他。 王延沉默了一下,一言不发就动手给她穿衣服。 “我自己来。”她快速穿好,站起来退离他半步,“我要回去了。” “今晚不走了,好不好?我保证不欺负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语气里难得的诉求口气让她心头一软,想起师姐说的话顿时哪里还有生气可言,快步就来到他身侧将人柔柔地看在眼里:“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 “师姐说你抽烟了,你又抽烟了吗?” 王延略微点头。 于信霏捧着他的脸问:“是不是家里有事?” “没事。” 于信霏沉吟了片刻,只说:“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王延不知为何突然吸了一口重气,紧紧抱住她说:“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好,倒是你的事,得赶紧着手了。” “我有什么事?” “果真玩过头了?”王延敲敲她的脑袋,“该写论文了。” 于信霏顿时醒悟,不过,这个倒不是问题,数据她早就整理好了,当下才有一件要紧事…… “干什么去?”王延及时拉住她。 “我的外套在外面,我要拿点东西。” 王延跟随她去客厅,看着她捡起衣服,从兜里掏出了一件小东西,还来不及问,手就被什么套住了。 “这是我在菩提树下跪了三个小时求来的红绳锁,当地人说,只要女孩子中意哪个男孩子,求一根给他系上,这男孩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王延的手不禁握了握紧。 于信霏一边系结,一边又说:“我和倩倩真的老老实实跪了三个小时,很辛苦的,除非它自己断,否则你不能摘下。” 王延突然将她拉进了怀里:“你只管相信我,跟着我走,其他的事不必担心。” 于信霏俏笑抬头:“万一我跟不上怎么办?” 王延却一脸认真:“什么叫跟不上?” “谁知道呢?人生可长可短,万一我哪天……唔……” 余下的话被他霸道封住,于信霏艰难挣扎,被他带到床上静静躺下,这下终于安分了。 王延目色森严,敛了敛,才道:“这一趟都发生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她寻了个位置舒服躺下,开始慢慢说给他听—— “……我虽然寄了一张明信片,可不敢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收到,收到了会不会想起我,她如果能给我回信,那就更好了,我来这里这么久,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她。” 王延看着手腕上的一条纤细红绳,沉默得不说一句话。 于信霏仰头探问:“如果你最不愿见的人突然给你来信,告诉你她很想你,你会不会给她回信?” 王延的目中凝着一片肃色,在她柔软的注视下将她深深看住,研判着问:“他是谁?” 于信霏暗暗叹一口气,突然沉默了。 她始终没有勇气和王延坦白自己的家庭,时到今日才发现,她始终无法消除这个家庭带来的自卑,妈妈出轨带男人回家这样的事,越是面对王延,她越无地自容。 她只摇摇头。 王延突然起身出去,动作迅速得反常。 自从陈晓羽走后,蒋月就给于信霏和云倩倩下过死令:如果敢夜不归宿,以后就别回来了。 蒋月有说到做到的气势,她 第55章 准备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王延深叹一口气,反身就把人带回怀里,只拍拍头以示惩罚。 于信霏恃宠而骄,柔柔地看着他,开始在诉苦:“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很想你,会想到很难过的。” 王延低头靠了下来,眼神深幽地注视着她,面露些许无奈。 于信霏默默和他对视,犹豫好一会儿,才认真地问:“你保研去了哪个学校?” 如此一个无头无尾的问题,王延第一次显露无措之色,只轻轻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 王延又轻轻摇头。 于信霏自顾又说:“前些日子别人问我你保研去了哪个学校,我都无法回答。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作为你的女朋友,我竟然不知道你要去哪个学校,我甚至都没有关心你这些事。你总让我什么也不要管,我好像就真的什么也也不用知道了……王延,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王延的面上立即生出一抹疼惜的柔软,伸手就将她搂紧在怀中:“我什么也没告诉你,你会不会也怪我?” 于信霏心里歉疚更深,抬头深深看向他去:“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王延抚手按闭她直视的眼睛,复又将她带进怀里去:“等决定好了,我再告诉你。” 于信霏又抬头:“老师上次骂你,是不是也因为这个事?” “嗯。” “是不是因为我,你又让他失望了?” “没有!”王延再次将她的眼睛按了下去,“我都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 “如果他再骂你,你就告诉他,你去的地方我也能去,我绝对不耽误你。” 王延突然扶起她的脸认真看问:“你说话算话?” 于信霏重重点头:“我可算明白你为啥要留一半实验给我做了,反正你手头有三个项目成果了,我做自己的,再做你的,也有三个了。我们课题相同,等发了同等数目的论文,你能去的地方我为何不能去?” 她也豁出去了,什么学费生活费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目标定下来再说。 王延的面上显出兴奋的笑意,话都不会说了,急切地收她回怀里深深抱住不放手。 于信霏安然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这个拥抱带来的温暖和依靠,目光才敢放到窗外飞舞的雪色中去。 车道上空寂惨淡,只有昏黄的灯光孤零零的照映着,光秃的树干在风雪的侵袭下莫名显出一种孑然无靠的意味来。 她默默看着,勿然有种感同身受的凄楚。 以前的自己也会从那些车道上仰望各处的灯火,那时心里总有一种疑问,一个人从凛凛寒天步入有暖灯相迎的家里,会不会很满足? 如今位置一换,她从这样温暖的家里俯视孤零零的街道,竟才发现这种满足的感受在有王延的日子里早已拥有。 原来自己拥有了曾经想要的东西,可此时此刻,却突然害怕下一个没有王延的漫长冬天了。 她最爱的雪天,此时此刻想来,已经没有任何期待。 “霏霏……” “嗯?” 王延顿了好长一会儿,突然问:“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 于信霏震惊抬头,半启微口,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王延靠头贴了下来。 于信霏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点头。 王延却不给她一点退缩的机会:“那现在开始想,好不好?” 于信霏摇摇头,再不敢答应。 王延眉头紧拧。 “你的家庭会接受我吗?”于信霏茫然地问。 王延没有一丝犹豫就点头。 于信霏还是摇头:“我……我还没有勇气去谈婚论嫁……” “我没有逼你,只想让你自己做好准备,我们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对不对?” 于信霏终于明白了蒋月的顾虑,可王延的眼神坚定无比,带得她心里也有了底气,微微点头。 王延立刻又将她收进怀里安抚:“不要有压力,我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做主。我说过,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不要在乎其他东西的,对不对?” 于信霏安静点头。 “霏霏……” “嗯?” “你答应过我的。” “什么?” “你要给我生两个孩子的。” 于信霏脸色一下就烫了起来:“那是结婚以后的事。”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天随着我们毕业,很快就到了。”王延再次提醒。 “我知道啦!”于信霏羞得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 王延的笑声又欣悦地响在耳边,带了点得逞的得意忘形。于信霏无奈至极,动手捶了一下他的后背,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一夜未归再也引不起蒋月的担忧,第二天回到寝室,蒋月只抱手对她上下打量,好像非要看出个不一样来。 “三姐姐……”云倩倩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你昨天干嘛去了?” 于信霏微微诧异:“除了去王延那儿,我还能去哪里?” “哟哟……”云倩倩把目光转向了蒋月,“既然三姐都可以出去了,那我今晚也不回来了。” 蒋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捡起笔转在手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反正我也不管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出了事别来找我哭就行。” 于信霏紧忙搬个凳子去她身边坐下:“我们没越界。” 蒋月手中的笔一停,转过面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目光打量着她。 “绝对不信!”云倩倩大加否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浓情蜜意干柴烈火,你骗骗大姐还成,根本骗不了我!” 于信霏不敢否定她的话,可心里尚存一丝底气,淡定地摇头。 这下换蒋月睨眼放向云倩倩去:“你是不打自招了?” 云倩倩哑然一愣,突然失笑着逃到一 第56章 舍弃 实验室的面貌焕然一新,于信霏不在的这个月里,两个师弟从里到外把环境卫生打理一遍,很多摆设都换了位置。 明明是好事,可文件里收集的数据资料怎么也找不到了,问了才知道他们打扫的时候打湿了整张桌子,所有文件在一顿晾晒后全然收到了一个收纳筐中。 她才去收纳筐里找,可图谱已经花到不能用,只能去新实验楼寻以前的实验仪器,花了整整一周才补齐所有数据。 王延自己也忙了一周,于信霏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急忙将手中的文件一丢。 “是什么?” 于信霏还来不及看就被人一把抱坐在腿上,吻严密地压了下来。 两个师弟不在,王延就会为这里为所欲为。他越来越放肆,手从衣服里滑了进去。 “流氓!” 王延惩戒地在她腰上捏了捏:“都结课了吧?去我那里复习?” “不去!” “怕我欺负你?” “你现在就欺负我了。” “你可以欺负回来。” 于信霏凝了他一眼,紧忙起身拉了把椅子坐下。 王延默默看她打开了电脑,这才问:“文献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于信霏认真起来,“我第一次写合成论文,总觉得没底,最近又要复习考试,不知道要先忙什么。” “复习一周就够了。”王延也恢复了认真的神色,“你趁这段时间开始写,我正好帮你看看。老师要到放假才会回来,到时候让他过一遍,我们就可以在寒假里好好修改。年后发表的话,明年五月份左右就有结果了。” 他长长说一通,于信霏却听得一头诧异:“为什么要这么紧迫?” “你不想早点把文章发出来吗?” “想啊。”她皱皱眉,“可一定要这么急吗?” 王延重一点头:“一定要,明年我就毕业了。” 原来是这样。 于信霏心里突然酸酸软软的:“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延面露欣色,嘴角深抿着一道笑意,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视下来。 于信霏更诧异了:“怎么了?” 王延轻一摇头,转过身继续收索论文,只那瞬然转身的动作,带着抹不露的心满意足,或,暗自窃喜。 于信霏要拿回收纳筐装新文件,又先去处理那些废纸。她蹲在地上整理那些文件夹,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检查,看看会不会遗漏什么东西。 待翻到那破损而灰旧的文件夹时,从不会打开的习惯让她极速地就要扔到,手却突然停在半空,顿成一道犹豫不决的样子,许久以后,终于还是打开了。 里面空无一物。 “信在你的柜子里。”王延的声音突然传来,“师弟打湿之后晒在了阳台上,我给你收好了。” 于信霏手中一松,文件夹摔落在地。 王延突然起身要走。 于信霏骤然清醒,及时起身将他抱住,心里因为他反常的漠然忐忑不安,抱着他更不敢放手。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王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这封信我从来没有看过。” “过去的时候我不会过问。”王延扯开她的手,第一次推开她的怀抱,“我更不会阻止你现在的做法,你既然找不到,我提醒你而已。” 王延起步径直离开。 于信霏僵在原地,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找,为什么要当着王延的面找。 拉开柜子,那封褶皱的书信已经撕开一道口子,她不敢再去打开,丝毫不敢再期待里面的内容。 终于,她下定决心把信封丢进了垃圾桶里,转身也走了出去。 王延正在实验台下忙碌,反应刚好加完,他脱下手套,走去水槽旁洗手。 于信霏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王延双手浸湿,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应她的拥抱。 “信是师弟带回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于信霏紧贴着靠在他的背上,“我说过,就算他出现在这里,我的选择也只有你。” 王延急速转身,推手就把她压到墙上去深深打量。 于信霏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此情此景,早已懂得如何用行动表达难以说清的话语。 王延却置气抬头,避开她迎上的吻。 于信霏勾下他的脖子垫起脚再迎上去。 王延紧闭双唇不回应她。 她继续迎上去,轻轻咬了他的嘴唇。 王延吃痛地一把收起她的腰抵得更深,一道道又烈又狠的嗜咬落在她的唇上、脖子里、耳垂…… 她败下阵来,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不停。 “我不想看见任何关于他的东西。”决然的话比刚才的吻还泄恨,王延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于信霏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了,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王延怒气不消。 “我已经丢了。”于信霏语气坚决。 王延捧起她的脸认真审视:“当真?” 于信霏径直点头:“你相信我,好不好?” 王延一挑眉梢,推开她就进了休息室:“这些东西我来整理,你好好看你的文献。” 他把所有废纸,连同那封信一起收在垃圾袋里,迅速走了出去。 往日于信霏总陪他一起丢垃圾,今天却格外安分,只默默靠在窗前看他大步走向垃圾堆去,扔掉的动作似乎生怕慢了一拍,远远就跑进了垃圾坑的深处。 于信霏极力想露出一丝笑意,可心底却骤沉急下,一份愧疚幽浮在心间,她闭上眼睛,丝毫不敢犹豫和迷茫。 原本对论文无从下手,突然就静得下心慢慢写了,整个下午,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在对着电脑敲字。 王延一直坐在身侧指导,几次想动手代劳,都被于信霏狠狠拒绝。 “你只能看和口头指导,绝对不可 第57章 噩耗 圣诞和元旦就在写论文中度过了,忙忙碌碌又到了期末,于信霏才开始在寝室闭关复习。 这个学期上了九门专业课,再加一些公开课,复习压力巨大。她拿着老师勾画的重点,一直抄在自己的笔记本里。 “哎呀,你下笔轻一点,写个字就像打仗一样。”蒋月是个容易分心的人,一直被她哒哒哒的落笔声吵得心烦意乱。 云倩倩不禁笑了:“三姐写字一直这样,下笔很重,写完一页,下面几页都是上一页的印记。” 于信霏从没意识过这个问题,这才翻看后面的空白页,确实是落下一道道印记,甚至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我轻一点。”她只能老老实实认错。 蒋月的电话响了,刚批评过人,她不好在寝室里接,乖乖出去了。 不到一分钟,门外突然传来嚎啕的哭声。 于信霏和云倩倩意识到那是蒋月的声音后,紧忙跑了出去。 蒋月似乎是一步滑坐到地上的,双腿屈着俯身大哭。 “奶奶……”蒋月哭声凄切,极力抚面抓头,“我没有奶奶了!” 二人第一次面临这种事,都不知道该是安慰人还是任人发泄。 蒋月摔在地上的电话还传来声音,人却已经泣不成声,云倩倩也跟着哭了,只能由于信霏来接。 “让她别哭,奶奶已经走了,再哭也没用了,两兄弟还没商量好,日子还没定呢,你让月月先冷静。”电话那头的人对她叮嘱。 “好。” 挂断电话后,于信霏才稍微有了点头绪。先把蒋月拉到寝室里,让她好好坐下,再让云倩倩打点热水来给她暖和冰冻的手。 “我要回家!”蒋月突然站起来胡乱收东西。 于信霏赶紧拉住:“这学期有九门大课,你也复习差不多了,先考完试再走,年后回来补考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定。奶奶的日子还没定,你现在回去也只是等待,如果挂科,不仅会留级,你备战考研这么久,也功亏一篑了。” 蒋月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还是极力摇头:“奶奶都死了,我考研还有什么用?从小只有她对我好,我要考研也是为她争一口气,家里人都说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浪费钱没出息,我偏要考研给他们看,给我奶奶争一口气。” “这不就对了吗?”于信霏把她拉进怀里,“奶奶虽然走了,她对你的心愿肯定是让你有出息,这么多年一直是她支持你上学,这种时候你更不能让她失望。” 蒋月抬头,脸上的头发和泪水已经一片凌乱:“我哪还有心思考试?我只想赶快回去。” 云倩倩已经打水回来了,一边忙着拧毛巾,也开始劝说: “反正这么多科目,你随便考,肯定会过一两科,至少要保证不被留级。之后,如果有挂科的,你年后再回来补考就轻松多了,压力也没那么大了,是不是?” 于信霏接着劝下去:“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更坚强,我和倩倩会一直陪你,你留下来好好考试,也没几天了,好不好?” 蒋月什么都不说了,只能无奈大哭,但已经被说动了,没有再收拾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三个人继续关门复习,但蒋月总是心不在焉,于信霏和云倩倩只能把所有重点抄一遍,再像老师教学生一样一遍一遍复述给她听。 她平时也学得很好,主要是给她加深记忆,免得真的遇上了,她一时恍惚想不起来。 艰难的复习周在蒋月的煎熬中过去了,各科考试轮流登场。 整个班被分在两个考场,蒋月偏偏和她们分开了。 第一科下来,她们不敢问她考得如何,反而是她安慰她们说:“别担心,几乎都被你们画中了,肯定不会挂科。” 二人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加以鼓励给她压力,只说随便考,反正总会有一两科会过,能保住不被留级就好。 考完第二科、第三科,蒋月也说同样的话,到了第七科的时候,她才说:“糟了,我有个题写错了。” 她们终于才放下心来。 到了最后一科结束的时候,蒋月提前半个小时交卷,二人在考场外等不到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她已经在收拾东西。 云倩倩也要回家,赶紧收拾东西和她买了同样南下的火车,不等男朋友就陪她一起去了火车站。 “你放心,我一定把她送到家里才回去。”云倩倩保证说。 于信霏把二人送到校门口,抱了抱蒋月。蒋月也抱了抱她,悲痛的脸上强扯出一个微笑,含着泪说:“有你们真好。” “不想笑别笑,想哭就哭。”于信霏揉了揉她的脸颊,帮她把笑容抚平,自己却忍不住哽咽了。 二人深深拥抱,默默作别。 看着慢慢消失在尽头的车子,于信霏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总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悲伤地离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人走后凄惨的悲凉,她已经尝过一遍又一遍了。现在,她又留下来了,突然就对这个寒假充满了恐惧。 她来这里已经快三年了,家里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有时候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丢下姐姐就不闻不问了。 再怎么样,爸爸、妈妈、姐姐,都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敢想象,如果她这样一直不回去,某天突然一个噩耗传来,她会不会有蒋月这份坚强。 回过头,王延正站在身后默默等候。 她以前在情感上是木讷、迟钝和被动的,第一天要和陈晓羽握手的时候,她都要等云倩倩上了自己才敢上。 可经过这几年,突然发现在蒋月脆弱的时候,自己可以强大到替她面对一切。 这些,都是王延影响她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也能像王延给她撑起的一片天一样,给蒋 第58章 烟花 “你还有我。” 于信霏闻声抬头,目之所及是王延温热的眼神,顿时心底那些虚空的恐惧,突然被一股厚实的力量托住了。 可王延的大四过去了一半,半年之后,难道也要这样把他送走吗? 于信霏心底刚沉下去的恐惧,突然又浮了上来。 王延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贴了额头下来与她的相靠:“我带你去走走,好不好?” 她抬眼默默地注视着他,微微点头。 原以为只是如常去湖边走走,王延却把她带去了冰雪游乐区。这里和学校仿佛两个世界,到处都是冰雕雪景。 于信霏的心情随着环境大变,仿佛一个探索新奇世界的孩子,时不时抓着身边人问:“这到底怎么做成的呀?真的不会塌吗?” 王延也对她充满了新奇:“来三年了,你还没见过?” “是啊!”她认真点头,“第一年我忙着做实验,去年也没怎么出来,我都没有机会来看看。” 王延笑意欣然,抱住她的肩膀就强硬地说:“这样才好,以后你记忆里的雪冬就只剩下我了。” “谁说的只有你?”她玩性大起,推开他上前跑去,“我第一次打雪仗是和蒋月在一起的。” 王延不紧不慢地跟着,悠然问:“还想打雪仗吗?” “不想了。” “我想!” “啊!” 她的头上突然袭下一片飞雪,视线都乱了,正忙着拍打,不知怎地被人一推就摔在厚厚的雪上。 王延俯身压了下来,一手钳制住她,一手挥雪洒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上。 她挣扎大叫,又笑个不停,却连一句完整的话说也说不出,只能极力求饶:“雪进我……背里去了……不要……错了……错了……” 王延丝毫不听。 她笑也笑不动,哭也哭不出,无助而无奈地躲进他的怀里去:“我冷……” 王延突然停手,急忙突然拉她起身,开始帮她拍雪。 于信霏浑身狼狈,衣服里都是雪融化后的水,她甩开王延,赶紧跑去卫生间把外衣脱了擦一擦。 衣领全湿了,后背和胸前也湿了一片,只能把剩下的雪抖干净,穿好衣服又出去了。 “怎么样?”王延的面色焦急而懊悔。 于信霏拉拉衣领,示意着他的杰作:“这下好了,冬天里打雪仗、堆雪人、看冰雕的记忆都是你了。” 本意是和他打趣,看到他严肃而内疚的目光,她这才认真起来:“怎么了?我没事啊,回去换衣服就好了。” 王延默默看了她半晌,拉着她便走。 “干什么去?” “买衣服。” “又不严重,不需要马上换衣服,一会儿回去学校就好了。” “谁说的今天要回去?” “啊?”于信霏骤然停步。 “零时有倒计时烟花,你不想看吗?” “想!”不由分说,她拉上王延的手臂就跟着大步走去。 二人换了一黑一白的两身情侣羽绒服,连帽子、手套、围巾,甚至是雪地靴,也换成了情侣专配。 于信霏戴王延的黑色围巾,王延戴她的白色围巾,两个人互相心满意足地看了看,顿时有种交接的隆重仪式感。 烟火表演要十一点四十五分开始,二人早早占据好位置守着等待,身边也站着几个大家庭,老老少少热闹无比。 “爸爸,烟花里有什么呀?”稚声稚气的问声,是一个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说出来的。 三岁多的稚嫩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明亮懵懂地瞪着,好像怕错过烟花的样子。 这是一个父母带了两个女儿的家庭。两个孩子大概间隔三岁的样子,小女儿被爸爸抱在怀里,大女儿被妈妈护在身前。 于信霏的眼睛被小女儿的声音吸引去后,再也无法移开这一家。 “有大鲨鱼,大花瓣,还有小熊猫,阳阳喜欢什么呀?” “我要小熊猫,爸爸,我要小熊猫。”小姑娘被爸爸抱得牢固,高兴得在他怀里蹦来蹦去。 一旁的妈妈不放心地靠过来拥护,声音温柔而疼爱着,试着让小女儿安静下来:“看完烟花,妈妈带你去买小熊猫好不好?” “好。” “那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好不好?” “好。” …… 烟花表演已经开始,周围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续起伏,于信霏却什么也看不下去了,目光茫然地,只放到南面的天际去。 马上又是家家团圆的大日子,姐姐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无家可归? “霏霏?”王延突然要转回她的身子。 于信霏缓了缓,转过身笑笑说:“太冷了,风吹得眼睛生疼。” 王延目光深锐,只一眼眸色就沉重下来,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就不问,捧着她的脸就拥进了怀里。 烟花的响声映着周围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她却付在王延怀里放声大哭。 烟花过后,身边的人群慢慢散去了,一家四口也在远去,于信霏的目光安静地目送着这一家子,始终无法再动一步。 王延把她的脸转了回来,强迫她把目光收回。 她这才看到他的面容也变得沉重,顿时心生愧疚:“对不起。” 王延面色诧异:“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好好的一个烟花表演,被我破坏了。” “那又怎样?在我身边,你只管做自己。” 于信霏立刻就拥进他的怀里去:“我只是想我姐姐了,我已经三年没有和她联系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霏霏……”王延撑起她的脸来直视,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于信霏犹豫片刻,只摇摇头说:“我父母离婚了,姐姐跟了妈妈,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了谁。 王延目色一沉,拍拍她的 第59章 酒店 酒店前台看着眼前的一对情侣服男女,再次确认地问:“你们真的要开两间房吗?” 王延反问:“没有了?” “有的。”前台这才开始忙起来,“两位稍等。” 于信霏一手抱着小熊猫,一手被王延牵在手里,脸上开始发烫。 等了一会儿,二人才拿上房卡坐电梯去找房间。 王延只把她送到门口,人就停在了外面:“你会不会害怕?” 于信霏摇头,快速从他手里抽走房卡:“你回房间去,累一天了。” 王延微一点头:“那你先关门。” 于信霏把门带上,又依依不舍地回头:“那我关了?” 王延推了她一手,门“啪”地一响,从外面关上了。 于信霏愣了几秒,刹间突然失笑。 她也累,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有异样的怪声。 急忙下床寻找声源,但即便关了空调,也检查了床底,依然毫无所踪。 只能躺回床上去,脑袋却格外清醒,清醒地想起陈晓羽描述过在酒店打工听来的恐怖故事,什么半夜水龙头会自己流水、椅子会自己跑到另一间、半夜房间有声音…… 她浑身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立即跳下床,强自镇定作出一副恶人气势,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搜索。 所谓猛鬼怕恶人,不把响声来源抓出来,她绝对睡不着。 “咚咚咚……”怪声突然响在头顶。 恶人也会怕猛鬼的! 她撒腿就跑,衣服都拿不上就奔了出去。 王延在惊吓一番后细细听完她的描述,皱着眉头,领着她再次进去房间。 声音还在响动。 “你看吧?我没骗你吧?” 王延僵硬地站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微微皱眉打量着她。 “怎么了?”她弱声问。 王延轻咳两声,径直带她出去。 回到房里,顿时又有新问题了,一个床,两个人,怎么睡? 于信霏又问他:“你真的不怕吗?” 王延又咳一声:“不怕。” “那我们换个房间,我在这里睡。”她毫不客气爬上床去。 王延愣了愣,也爬上床去:“不,我也怕。” “你不是不怕吗?我看你刚才也不怕的。” “谁说的?”王延按掉床头灯,开始扯被子,“我也怕。” 他怕,那她更怕了,于信霏也钻进了被子里。 虽然他们在小小的休息室里时常耳磨鬓塞,虽然在他的出租屋里坦诚相见,但任何坦然离了出租屋,好像就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王延好像真的累了,躺下去后一动也不动。 于信霏翻身睡到另一侧,刚要闭眼,身后突然响来一阵唰唰急声。 未及回头,后背已经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一双手从腰间环了上来,把她紧紧收进怀中。 她僵住不动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一直不停咽口水。 “不要紧张,我不会欺负你,就想抱你睡觉。” 王延确实很安分,手也不像以前一样胡乱摸索,只抱着她而已。 房间里很暗,只有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我……” “嗯?” “我这样腰很酸。” 王延顿了顿,快速帮她把身体翻了过来,又把她抱回怀里。 她不敢再动了。 半梦半醒之间,腰上的力道突然收紧几分,她立即睁眼。 王延睡得面色安和,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于信霏推了推他:“先说好啊,虽然我身材不错,任你抱着,但你如果想趁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把你踢下床去,你如果想要保险一点,乖乖回去你那边睡觉。” 王延咯咯笑出声来,更加不放手了:“我说不会欺负你,一定说到做到。” 于信霏自然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躺在他的怀里还是觉得无比安心,困意再次来袭,她放任意识沉沉地陷落下去。 再次睁开,雪白的纱窗上透来了一道刺目的光。 屋内仅仅浮盈一道平缓的呼吸声,环在腰上的手还保持昨夜的力道,她轻轻抬头,丝毫不敢打破这份静谧。 清洌的气息似乎是从那道宽厚的胸怀里散出的,霸道而强烈地笼罩下来,昭示这份专属的温暖和呵护。 于信霏轻轻移开,一眼之下,目中那张峻容映满了晨光的清澈明朗。 即便还在睡着,一向紧蹙的眉宇、紧抿的双唇、持威的下颌,此时此刻全都舒缓。 人又像个倔强的小孩,正抱着自己心安的东西沉沉在睡,面上一色安和。 于信霏抬手摸了摸那双薄唇,陈晓羽总说薄唇的人薄情,她此刻却在心里暗暗否认。 经历过太多黑暗,是非归属在王延那里界限分明。 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取决于爱与不爱。而爱和不爱,只能择一而立。 就像区别对待她和别人一样…… 可以为她的一点点坏情绪就放下手头所有任务,却不愿多花一秒时间关心别人的悲伤;可以为了一个实验通宵达旦,却不愿过问一点无关己身的人和事;可以为了三万块钱去拼个输赢,却对各路竞赛奖励不屑一顾…… 他的耐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她却全部得到了。 如果万事皆有抛线变数,何必要等来顶峰之后的流逝?她恨不得把这一刻定为永恒,就和他这样过完一辈子。 那双薄唇的炽热,是属于她的。 那对眉宇的温柔,是属于她的。 那下颌不多的舒缓,是属于她的。 她全都要,抚摸着一一去亲吻,如此占为己有…… 王延醒了。 刚苏醒的一双眼睛,没有迟疑,没有疑惑,承接住了这份依恋和索取,立刻反客为主变成进攻者…… 第一个吻轻轻落在额头上,醉红面色泛着只属于她的疼爱。 这是她的王延啊。 第二个吻落在她 第60章 威严 王延起身压了下来,粗重地吻着她的双唇,双手急迫地脱掉她的衣服,吻从脖子急速下滑,在她的身前流连缠绵。 于信霏就像溺在了水里,渴求着,承受着,急切着,等待他的救赎。 她被他翻过身去,问从后背一路直下,衣服褪尽,又被他翻过身来,顿时只觉浑身炙如火烧,不住地抚去他的后脑勺,无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手指茫然地插进了他的头发里。 王延突然半支身体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俯身又压了下来。宽厚的胸膛贴在她的身上,滚烫的热度散发着烧灼的疼。 一双炙热的手用力地摩挲着她的身子,总也不够,搂住她的腰急促地往下,开始褪扯她的裤子…… 屋子里安宁静肃,只剩两道深重急促的呼吸,在一起一伏地呼应。 那双炙热的手急转柔和,快速把她的裤子提了上来,人就闷头扎进她的肩里,极力呼出一道又一道急促的重气。 过了许久,王延的呼吸终于在某种迫使下,慢慢平复了。 于信霏突然很想哭,有一点害怕,有一点落空,有一点感动,还有一点愧疚。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如潮水袭来,击得她茫然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要是你,我愿意的。” “不该在这里。” 王延转过她的身体抱回怀里,拉了被子盖上她的后背。 “王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我要怎么爱你才够?” 王延沉默了。 于信霏只能哭,王延没有像以往一样极尽疼爱和安抚。 “我从不轻易要任何东西,但只要是属于我的,我就认定是我一个人的,绝不容许还存在别人的一点余地。” 于信霏微微一愣。 王延低头终于深深地看着她:“你做得到吗?” 于信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了,却极力忍着,迎上了他凛然的目光: “我知道你介意我的过去,但这是我在那段时光里唯一的一点美好,我无法抹去,我也不会否定。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我并不觉得有过一个初恋是一段可耻的经历,反而教会我怎么去珍惜后来的人。过去的已经发生,我无法改变,但是未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和过去划清距离,只爱你一个。” “怎么保证?”王延惩戒地咬了咬她的嘴巴,目色依然凛肃。 她委屈地忍了忍:“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王延还是不满意地肃起眉头:“你的心里,绝不能在我的位置上留有一点别人的位置。” 于信霏依旧委屈地看着他:“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王延突然支起身来,目光趣味地往下一带,吻了下去。 于信霏不禁倒吸一口气。 王延又起身把她抱在怀里,声音柔和着,又泛起一丝强硬:“从今以后,我绝对不想再听到许优林这三个字,你如果再敢把给我的热情分给其他男人,我也会把同样的东西分给其他女人。” 于信霏微微一惊,他竟然知道许优林这个名字? 可这丝疑问很快就被他的话盖住了,她莫名生起一股怒气:“你敢!” “你敢我就敢!”王延肃眼瞪来。 于信霏从未看过他这幅严厉的样子,委屈都顾不上了,只剩气怒,泄恨地抓住他的肩膀痛咬一口。 王延闷哼一痛,也在她的肩上落下惩戒的轻啄。 他真的敢这么欺负她! 于信霏又咬上去,一口不够,再咬一口。 “别动!” 沙哑的声音急急微喝,粗重的呼吸应声再起,王延僵硬地拉她回到怀中,“你做到,我就能做到。” 于信霏立即安分了,乖乖躺着不敢再乱发泄。 这道威严,也让她乖乖顺从了王延的安排——收拾东西住进了他的出租屋。 从此独居的屋子就变得拥挤不堪。 客厅的沙发时常要挤着两个一起看书的人;厨房里要装下两个一起忙活的身影;落地窗下的间隙,也要容下两双相盘而坐的腿;不大不小的床上,只够两个人相拥而眠…… 只有洗澡的时候,于信霏才整整齐齐穿戴进去,再整整齐齐穿戴出来。 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做好这些事,总要花费比洗澡还多的精力,但她乐此不疲。 “还怕我看?”王延总是打趣着劝。 她也打趣着回:“身边养着一头色狼,我要整衣整束保护好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夜里不靠在那坚稳的怀抱里,她已经睡不着觉。偶尔困急了,就把还在忙的人拉去床上,自己睡着了才不管他会不会脱身离开。 她也有忙的时候——经常熬夜修改论文。 只要她一忙,王延也要跟着忙。二人一前一后靠坐在床上,她抱着电脑写,他从背后盯着检查。 “你只能看,不能动手。这篇论文我一定要靠自己,你觉得它再烂,那也不能改。”她一次次警告那双在键盘上蠢蠢欲动的手。 “帮你打出一个专业单词也不行?” “不行,我自己查。要么你拼出来,我自己写。” 苦熬十多个夜晚,又修改完一遍,终于又送到系主任面前检查。 “行,我回去再看,改好了再发给你。”系主任站起身振振臂膀,对一旁的王延道:“今晚跟我去参加聚会,你几个师弟酒量不行,每次我还得负责把他们送回来。你跟我去,材料学院那几个老师总打发他们学生灌我的酒,这次你去帮为师出出头。” 王延不仅是系主任实验室里的得力干将,还是他应酬中的一员大将。师兄总说没见王延醉过,所以每到酒局,首选他去护驾。 “尽量少喝点。”于信霏悄悄叮嘱一声,跑回实验室等他去了。 几个师弟已经开始自己的实验,楼下实验室不够用,就上来三楼做。 他们很懂礼貌,不敢乱动休息室里师 第61章 秘密 书箱,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王延的。 她从来不会乱动王延的东西,所以在看到一个眼熟的东西后,不知道还要不要看下去。 她绝对不想去追查什么。 只是,一本申请美国研究生要通过的GRE考试工具书,突兀地现入眼中。 这是上次进来时,王延匆忙丢掉,又用热吻挡住她去追看的东西。 页面折痕和笔记透着认真和仔细,考没考过她并不知道,只知道王延早已考过了托福和雅思。 仔细一想,他回家以及被系主任连催带骂的那段时间,正是准备资料申请国外学校的最佳时期。 而压在这本书下面的,还有一个废弃的文件袋。 拆开一看,里面全是复印件。有大学里所有的成绩单,有院长为他写的介绍信,还有个人陈述信、简历、各种科研证明…… 于信霏的手微微颤抖,顷刻之间,心底掠来一股久远的恐慌和滞闷感。 在某一瞬间,她后悔翻了这个书箱,后悔发现了这件事。 可这件事,就像以前面对他抽烟一样,她无能为力,也立场不足。 更何况,王延曾为重塑人生而迷茫,好不容易才选到一条正确的路,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是应该走得更高更远。 她支持,并为之骄傲。 如果对此有过一丝丝失望,疑惑埋怨,也在此刻恢复坦然。 她不动声色,只把东西原样放好。 冬天的夜晚从下午四点就降临了,到了深夜,三楼实验室还亮着一盏孤单的明灯。 从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于信霏窝在沙发里,刚一抬头,王延已经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这么开心?”他脱了外套就坐下来。 于信霏盈盈含笑:“我在想你该回来了吧?结果你真的回来了。” 王延面色稍醺,浮起三分得意:“想我了?” “想。”点头得干脆。 打趣而试探的问语,她一向是嘴硬的,今天却好好附和回应。 王延将人揽在胸前:“生气了?” 于信霏轻轻摇头:“快毕业了,能陪老师一场是一场,我怎么会生气?” 王延目色一正,浮起三分诧异:“怎么了?” 于信霏还是摇头:“我真的只是想你了。” “真的?”他逼近再问。 于信霏认真点头:“我不想你,还能想谁?” 王延剑眉微挑,满意地笑了,立即把人抱出来:“走,回家。” 家这个词,她已经陌生了,听得心里一半拥堵。 今夜没有风,大雪下得静谧无声,地上已经铺上一层厚厚的莹白,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个人正等绿灯过马路的时候,于信霏就伸手从王延的大衣里抱了进去,埋头扑进他怀里不出来了。 “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凌晨两点了,该回去睡觉了。” “……好。” 她乖乖松手,自顾去过马路。 “霏霏!”王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上前一步将人抓回怀里。 他想追问,可大马路上不适合。 到了对面再放手,于信霏又恢复了一脸欣悦的容色:“我很想和你好好看一场雪,这是和你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冬天了,明年这个时候你就不在了,我们一起过完两个冬天好不好?只要一想到明年冬天你不在了,我现在就已经狠狠想你了。” 王延眸色一紧,定眼研判她满色央求的柔软。 “好不好嘛?”于信霏抱住他的腰置气地再求。 哪里还能不好,王延心里又怜又疼,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哄她当下的脾气。 “太冷了,冻感冒可不好,我们回家去,在窗前看雪会更美,可不可以?” “可以。”她快速点头,拉上人就急走。 落地窗下只亮一盏地灯,屋内一片安宁,于信霏靠在王延的怀里,就这样看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安然静默良久。 “王延。” “嗯?” “……没事。” 王延终于坐不住了,转了她的脸过来:“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语气里略带威严。 于信霏避开他的凝视,轻轻摇头:“今天学弟们问我你要保研去哪个学校,我说不知道,被他们笑话这个女朋友不称职。所以你的事办好了吗?可以告诉我了吗?” 气氛在王延的骤然沉默中清肃下来,他顿了好大一会儿,只摸了摸她的肩膀极尽安抚:“别管他人怎么说,相信我,跟着我就可以。” “那你办的那些事,到底是什么事?” “今天不谈这个问题。” 于信霏突然很想哭。 是彼此深谙的不说就不再深问的习惯,就像以前她问为何这么依赖烟,他避过脸色没有回答。 从那时起就有的默契,只要是他不愿说的,她就不会问。 似乎她现在也该这样做。 却有很多事想告诉他,关于她的家庭,关于许优林的一切,关于她为何总对未来抱有不安的心结。 “我并不知道自己跟了谁……” 王延转了视线低下头来,敛了敛惊诧的神色,等她继续说下去。 “父母离婚这件事,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再寻常不过,可是对我的伤害是巨大的,他们谁都没有要我。我的父母很相爱的,我妈妈是音乐学校的高材生,明明有大好前途,却嫁给我爸爸从此当个家庭主妇照顾我和姐姐。但在常年分居两地后,一切都变了。所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相信异地恋,我害怕,不敢面对和父母一样的结局。” 王延抚在她肩上的手紧了一紧,突然沉默了。 “高一的时候我是以全校第二的名次进去的,但成绩很快一落千丈,老师们又对我格外照顾,就把我分到了许优林的身边,我和他高一时就同班,他对我很好,后来分文理科目,我想 第62章 隐忍 前一夜的雪还没化走,下一夜的雪又加注上了,窗沿积雪越来越厚,缝里时常会有雪水渗透进来。 王延洗澡出来的时候,于信霏正开一半窗户清理。 她见人出来就赶紧关上,面色又不禁一红。 王延光着膀子,正从柜子里拿出西装:“过来帮我系领带。” 于信霏想他平时总是打趣自己,当下何必要放过他,便打着眼色量了过去:“身体挺强壮哟~” 王延一掀毛巾,一把拉她进怀:“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信霏哈哈大笑,本是揶揄人,结果反被人揶揄了,勿地,笑声一停:“这里怎么回事?” 王延的左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做过修复,不注意看不出来。 “以前打架留下的。” 于信霏伸手去抚了抚:“都什么年代了,还动刀动枪的。” “为我那发小挡的,不然他没命了。” “你只顾别人,就不管自己了吗?” “我错了。”王延怜惜地吻了吻她关切的眼睛,“以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好好爱你。” 于信霏脸上因话浮了一层茫然,抬头追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我不爱你,还能爱谁?”王延语气笃定,泛着同她一样的诚恳,“这辈子,我只认定你了。” 在这些事上,他的态度没有哪一次含糊过。 于信霏不禁深深迎吻上去:“我也会永远爱你,不管以后你去哪里,要去多久,我都会等你。” 王延目色一深,默默盯住了她。 于信霏也认真地盯着他:“我不爱别人,你也不能爱别人。你说过的话要说到做到,我也会说到做到。” “你相信我吗?”王延摸摸她士气鼓鼓的双颊。 于信霏重重点头:“我也只相信你。” 王延深深一笑,抱她在怀柔柔安抚:“我今天要和老师谈点事,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以前,他和老师在一起总要把她带上,这次有意不带她了。 “好。”她退身出来,开始为他穿衣服、系领带,只叮嘱一句:“今天一定要早点回来。” 王延套上西装外套,再披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整个人的气势又压下来了。 于信霏紧紧抱住他,极力从那宽厚的臂膀里汲取日常的依靠和心安。 今天是他的生日,送走人后,她也穿好衣服出了门。 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没好好去爱他,趁着这个日子,她花钱去一家餐厅请教大厨,教她做一碗长寿面。 她从没做过面食,花了一个下午才勉强学会揉面、和面。拉长条就更有难度了,她拉断了好几次,心里隐隐不安,全煮着自己吃了。 夜幕之后才终于成功一条,像护着玻璃娃娃一样,她小心翼翼带回出租屋里,幸好王延还没回来。 她按大厨教的方法下水,又做了面汤,长寿面终于完成后,王延突然打电话让她一起去吃饭。 她心里暗暗一沉,只能以写论文为由拒绝,又叮嘱他快点回来。 等到十点,面已经泡发了。于信霏想补救,可害怕把面扯断了,只能再做了汤汁倒进去,继续等。 她不知道何时睡着的,被王延摩挲着脸蛋醒来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眼睛里泛着红色,面色温柔而沉重,正静静打量自己。 “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几点了?”于信霏起身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 还好,还好。可是面泡发得更粗了,都粘成一块面糊,她不知道怎么补救才好。 “我吃。”王延坐下来开始动筷子。 她赶紧阻止:“都凉了,别吃了。” 王延不顾她的阻拦,自顾埋头吃起来,不仅把面吃光,仅剩的汤也喝得干净,放下碗才敢说:“对不起,今天和院长一起吃饭,我不好擅自离席。” 于信霏笑笑摇头,指着碗说:“出问题了别找我啊。” 王延抱她坐到腿上去,贴在她的耳边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不想耽误你的事,你总会回来的,我等着就好。” 王延愣了愣,紧紧贴近她的颈窝里,声音低沉地说了声:“对不起。” 于信霏不想破坏今晚的氛围,推开他进了卧室,很快又抬了蛋糕出来。 原本想躲着给他个意外惊喜,但时间来不及了,得趁快举行仪式。 二十二岁了,十八年成年,大四一毕业就意味着成事。 她觉得这个生日意义重大,认认真真地把蛋糕放好,让他坐下来认真许愿。 王延却摇摇头:“家人平安,学业顺利,还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满足了。” “那我帮你许一个,去年你帮我许了,今年我帮你。”于信霏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眼默默许了很久。 “许的什么愿?”王延好奇问。 于信霏点了一指蛋糕敷在他的额头上,才慢慢说:“第一个愿望,你要平平安安;第二个愿望,你要顺顺利利;第三个愿望,你要心想事成。” 语气慢慢哽咽。 “霏霏……” “我没事。”她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我只是觉得时间太快了,都没好好去爱你。” 王延即刻拥她入怀,语气变得更低柔:“跟我回家过年,好不好?” “不好。”她退了出来。 王延再拉她入怀:“就在东北过年,我们回黑龙江。” 于信霏沉默不动。 王延又道:“去年就说好了,今年要陪姥姥姥爷一起过年,我的父母和爷爷也会回来。我最亲的人都在了,怎么可以缺少你一个?” 原来从去年就计划好了,真的有一个人可以一边极力拥有一边计划远离吗? 她此前消散的怨意突然在心间沉浮。 “霏霏?” “我没事……”她推开他坐到一旁 第63章 相依 雪又下了一夜,早晨太阳将出的时候,天地间蒙盖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窗前的积雪又渗水进来了,成线滑落在地板上,浸湿了地毯一角。 于信霏不管这些,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继续修改自己的论文。 王延一大早就被老师叫去辅导师弟,她特意留下来,就为了急赶这篇论文。 中午之后,雾气全散了,天气间又是一片纯粹的白。 她在道路上停了一会儿,觉得东北的冬天奇怪得极致,一头是热烈如火的太阳,一头是冰冷刺骨的雪,而两样融合在一个白日里,又是格外和谐。 就像王延一样。 于信霏带着改好的论文再回去实验室。 “改一下就拿这个发吧,你师兄放二作,早点发出来,还可以补充到他的简历上去。”系主任比王延还急迫。 于信霏点点头,回休息室收拾东西。 王延也在收拾东西,很多有意义的要一起带回家。 于信霏一直在帮忙,到他的书箱时,王延放下整理好的实验数据一步跃了过来—— “不要动!”他抢过箱子。 于信霏愣在原地。 王延也愣在原地。 彼此沉默了片刻,他后知后觉,笑笑说:“这个重,你拿不动,我自己来。” 数据纸张被他这一抢散落一地,放好书箱,他又一篇一篇去整理。 于信霏不敢再动手,此时此刻终于相信,她所有的一无所知,全是他的有心而为。 她不怪的,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她才是最不该知道的那个人? 她转过身,只收拾自己的东西。 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她突然觉得和王延一起回出租屋的路太长、太远,她不想走了。 她干脆停了下来,落了王延几步。 “我也要回寝室收拾东西,今晚不回去了,你先走吧。” 王延回头,一脸诧异,但还是缓了缓:“明天我来帮你一起收拾。” 于信霏微微摇头:“东西不多,我自己就可以。” 王延立刻走回来:“那现在回去收,收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不要,”于信霏还是摇头,“我想在寝室睡一夜,正好你好好打包自己的东西。” 王延眉头深凝。 于信霏及时说:“如果你打包东西,我回去的话,很打扰我的睡眠。” 王延肃眸微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我先送你回去。” 于信霏还是很想拒绝,很想独自一个人好好走一遍这条路。自从大一进实验室,她就没有一个人好好走过这条路了。 可是,她不能再拒绝他。 不知道从何时起的,深知再继续下去他就会生气了,然后会生出一片疑惑,甚至质疑。 于信霏很累,从来这么累过。以前连轴做一天实验,脚底疼得要站立不住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累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走在这条路上,只觉得负担太重,每一步、每一处风景、每一道呼吸,都有让人想要逃离的冲动。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这样对你。” 她心里微微一软,心口的滞闷突然松了几分:“没事,反正我也搬不动。” 抚在肩上的手微微一紧,王延沉默了片刻,又说:“我最近有点忙,忽略你了,你原谅我。” 原来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件事。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话想说。 “明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我想在寝室多住几天。” 王延脚步一停,直面向了她,目中一片深柔:“你在生气,是不是?” “没有。” “那是为什么?” 于信霏很想忍,可又忍不住了,抬眼质问他去:“我抱你箱子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动?” “不是!”王延微慌。 “为什么要来抢?”于信霏认真打量他愧疚的神色。 王延深深地看着她,眸色里迟疑不定,面色犹豫不决,吸了一口重气之后,突又抱她在怀,盖过了她威严直视的眼睛:“太重了,你抱不动。” 于信霏心中一股酸涩化成眼泪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他跑了回去。 寝室里空空荡荡,以前每次回来蒋月都在,于信霏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打电话问问她的近况。 上次联系还是她奶奶出殡之后的当夜,蒋月在电话里哭着睡着了。 于信霏不敢再去打扰,只要一提到奶奶,蒋月就会哭。 “家里都还好吗?” “不知道。”蒋月声音低沉。 于信霏听得心里不安:“你在哪里?” “宾馆。” “为什么在宾馆?” “女孩子长大后,是没有家的。” 蒋月突然放声大哭,于信霏也潸然泪下,两个无助的女孩子,只能对着电话哭着,继续无助。 “我突然挺佩服陈晓羽,她敢抛下一切,勇敢追逐自己需要的东西。我突然明白,不是我们劝不动她,她其实一直比我们清醒。比起尊严,她更需要实感,在这个人心难测的社会,什么都不可信,只有钱才最真实。” 蒋月第一次提起陈晓羽,语气都是羡慕和佩服。 “你回来吧,我在学校等你。”于信霏极力缓和情绪,抽泣着请求。 蒋月的声音越大低沉:“我没有钱了。” “我转给你,回来吧,我去车站接你。” 蒋月抽泣不停,久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于信霏假装身体不适,终于说服了宿管阿姨放她走。 校园里静悄悄的,到处黑寂沉默。她去教学楼找ATM机,当夜就汇钱过去。 蒋月就买了当夜的车票。 于信霏没有再回寝室,直接就去了火车。 第二天下午五点,她终于接到了蒋月。 所有的脆弱,都在那晚哭完了,蒋月比 第64章 坦白 “怎么了?”蒋月立即停了下来。 于信霏不敢再多增加不愉快的事,流着泪极力摇头,在笑却又是哭。 “咋的了!”蒋月怒了。 只有在好姐妹面前,才不用苦苦强撑,于信霏抱住她流泪,边哭边倾诉了一切。 蒋月的怒火快要压抑不住了:“所以,他一边说爱你,一边计划着离你而去?” “我不想听这个。”于信霏的语气满是求饶,“不想谈这些事,我想你了,我们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好不好?” “好!”蒋月拉住她就打车回学校。 食堂已经停了,二人先去超市买东西。就像去年一样,她们主要还是喝酒,这次她俩放纵了些,买了红酒和白酒。 红酒是用来品的,太高贵了,不适合她们这样的穷人。白酒闻着很香,一口下去又苦又辣,这才是她们生活的滋味。 于信霏想试试自己能喝白酒的量,咕咕灌了几杯下肚,眼睛就开始花了。 “没出息!”蒋月扬起酒瓶喝起来。 于信霏怕她喝太多,赶紧抢来再喝两口,浑身就开始热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旋转,她整个人人也像个小陀螺一样,跟着房子这个大陀螺轮转不停。 蒋月醉了,又开始发泄豪言壮语:“我要考研,赚够钱后好好谈一场恋爱!不,不好好谈恋爱,我要见一个爱一个。” 于信霏抱着瓶子坐在地上,极力为她振臂高呼:“你就是脚踏一百只船,我都给你鼓掌!” 一点点动作就引得头晕想吐,她干脆放身趴在凳子上,这样做了才觉得世界安稳一点。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知道肯定是王延打来的,伸手赶紧接听,想他了。 “霏霏……” 她听不清王延接下来的话,耳边都是蒋月的声音—— “那我也要把你拉上一起,到时候你左手牵着许优林,右手牵着王延,我要看看这两个男人谁厉害一点。要我想想还是许优林厉害,王延有什么好,自己要出国还瞒着你。他把你当什么了?你哭过多少次了,他在乎你吗……” 于信霏的舌头已经卷不起来了,想和王延说说话也说不了,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铃声又响了,电话丢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只听见铃声在响。 “喂,谁呀,干嘛一直打来,我们正在喝酒,不要再打来了……”蒋月在对谁大吼。 于信霏抬头,蒋月正摔了什么东西过来,一下就砸中她的头。 “疼!”她哭了。 “啊?砸到你啦?哎呀,对不起,不要哭嘛。” 蒋月扑过来想要安抚,又把于信霏撞倒在地。 于信霏哭得更难受了,委屈地大喊:“疼……” “不疼不疼,都怪这破电话!”蒋月拍拍她的脸,誓要处理电话这个砸人的罪魁祸首。 铃声又响起来了,蒋月的声音也紧随大吼:“谁啊?是谁?” 于信霏哭得急了,蒋月索性将电话一丢,赶紧趴下来抱住她不断安抚:“等我赚了大钱,我重新给你找男人,你要啥样的我就给你啥样的,你要许优林我也给你找来,何必再受王延的气!” 蒋月声音越大,房子就转越快。 于信霏开始发晕,忍不住想吐,浑身也没劲了,眼睛只是一闭,再也听不见蒋月的声音。 第二天她是在地上醒来的,半截身子横在蒋月身上。 蒋月一只脚搭在桌子上,一只脚摔落在地,睡得四仰八叉。 于信霏爬了起来,觉得房子还是在转,但眼睛不花了,她拼力把蒋月摇醒。 蒋月醒来差点吓傻了,看着跟前的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于信霏对着镜子一看,也差点吓傻了,自己的额头上肿着一个大包,一条干涸血痕从额头流到脖子,她差点认不出来这是谁。 “你咋了?”蒋月傻傻问她。 她也傻傻看蒋月:“我咋了?” 昨夜的记忆已经断片,手机还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电池不知为何已经耗干了。 酒精彻底消尽后,整个脑袋才泛起炸裂的痛感。于信霏睡也睡不着,坐也坐不住,她看蒋月又回到床上睡着了,才悄悄起来出去买药。 出来得急,一掀门帘,冷气骤然袭身,激得她浑身一个颤栗。突又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她将目光往右侧一带,霎间凝住了。 王延放身靠在墙下,浑身沉重地低头,一动不动地只是吸烟,地上的一片雪差不多被烟头盖住了。 于信霏脚步一停,再也移不动一步,只要王延吸烟就绝对心情不好,她的眼睛越渐疼惜,心里更是一片酸涩。 王延不知道在想什么,吐出最后一口烟气才抬头,见到眼前的人时蓦然一惊,这才急步走向她来,容色在这几步之中,很快又恢复往日的温柔和坚毅。 “头怎么了?你怎么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关心得太多,凌乱不堪。 于信霏摇摇头,只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又抽烟了?” 突然一下就被拥进他的怀里,耳边都是他着急的呼吸声,那双扶在她身上的手力道混乱,时轻时重,时松时紧,似乎怕伤到她痛,又怕抱得不深从手里溜走。 “我决定出国留学,学校已经申请下来了。” 她预想过他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出,但从没想过会在这一刻。其实这样也好,她已经坦然接受,已经没有什么不舍和难受了。 “瞒着你,是因为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怕你不舍,我还在考虑怎么告诉你才合适。” “现在很合适了,我已经接受了。”她很淡定,浑身的精力只在头顶跳动的痛感上,任何情绪都被掩盖和麻痹了,“王延,我头疼……” “好,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话未落下,她已经落在一个坚稳的背上。 “抱紧我霏霏。” 第65章 茫然 明明是逃离这里,偏偏回来了才觉得心安。 医生开的药有嗜睡的副作用,她昏昏沉沉睡了很久,睁开眼之际,只又躺在出租屋里,在王延的怀里。 窗外仅存一点晦暗的影子,天色马上要降下来了,冬天的夜来得很早。 她动了动身体,拿开揽在身上的手,转身准备下床。 那双手却将她再次抱住,温热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温柔的声音急急追到:“头还疼吗?” “我要回去了。”她执意起身。 从镜子里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自己,额头上包着一块小纱布,周围的臃肿比早上消了许多。 她转过身,看到了地上的行李。 整理好的行李没有多少,装在一个行李箱里,放在门边的角落位置。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他这个寒假本没有事做,耽搁了这么久,是一直在陪伴她、等着她。 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一道微急的声音: “我只想给你快乐,可我总是给你委屈。霏霏,你可以不用隐忍,不用考虑太多,有委屈就发泄,不要一个人哭,不要躲开我哭,你生气了就该对我发脾气,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提出来,我会改正,我不要伤害你。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不好?” 她的心柔柔软软塌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柔柔软软,轻轻说:“我也不要伤害你。” 脸颊被王延抚在手上,他贴了脸下来,目光里都是愧疚和怜惜,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睛、眼泪,怜惜地再说:“不要走,好不好?”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可还是被他抱回了怀里,陷入那样热烈的怀抱中,她又开始沦陷了。 “先吃点东西,你还要吃药。” 她被他带到饭桌上去,上面罩着热腾腾的饭菜,肚子是真的饿了。 她闷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说:“每次都像哄孩子,怪不得我像孩子那么好哄,给一颗糖就满足了。” 王延的手骤然一顿,又沉顿片刻,蓦地拉过椅子陪她一起坐下,认真地说: “我大一的时候和老师一起做了大项目,他把文章的一作给了我。发表下来之后,我的保研资格其实已经稳了,但太容易得到一个东西,就不会那么轻易满足,我在家人的建议下就有了出国的想法。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为出国做准备,和你在一起之前,什么都准备好了……” 于信霏不禁低了低头,自顾坐下来吃东西,但抓筷子的手微微颤动。 王延见状也沉吟片刻,眸色中的愧疚极力敛沉,继续说:“和你在一起,是我经过一年的深思熟虑之后,经历了一次次放手和拥有之后,才做下的决定。我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已经为我们的未来做好了打算,我想尽快做好一切,因为我也想带你出国……” 于信霏的筷子应声掉落,整个人惊愣住了。 “……你连我的钱都不愿接受,又怎么愿意和我出国,所以我虽然一直按计划进行,却始终不敢让你知道。我还在努力慢慢引导你,让你知道,让你接受,你却自己发现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情愿你像其他女孩一样,对自己的男朋友可以任性、耍泼,可是我的霏霏太过懂事,宁愿自己承受也不让我感到一点点为难,这样的你,比你骂我、气我,让我更难受。” 于信霏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进了碗里,呼吸带出了难抑的抽泣声,只能低头强装吃饭。 “……我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你,你可以怪我心机深,步步把你算计在策,我都接受,就连我也这么认为。可既然我们相爱了,未来是需要有个人出来谋划的,你说你不愿去想太美好的未来,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只管过好现在,跟着我走就好。我是这么想,也这么做的。” 于信霏再也装不下去了,丢掉筷子,掩面而泣。 王延把她拥进怀里:“我告诉你一切,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你什么都不必考虑,继续做你自己,只管把一切交给我,跟着我走,好不好?” “王延,你让我怎么办?” 她在问他,好像也在问自己。一个连生活费和学费都要未雨绸缪的人,拿什么和他一起出国? “我先去一年,在那边安顿好一切,等你毕业我就回来接你。我走之后,你还有蒋月和云倩倩,有她们陪你,我很放心。只要一年,一年就好,我就会回来接你。你说过,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说“好”,只伏靠在王延怀里,慢慢冷静下来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王延微微屏息:“这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说过,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的。” 于信霏突然沉默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蒋月还在睡,她把灯打开,放好带回来的饭才上床把人扒醒。 蒋月见她情绪大有恢复,顿时皱皱眉问:“讲和了?” 于信霏似有似无地摇头,一边看蒋月吃饭,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蒋月安安静静听完,顿了好大一会儿,忙着哐当当把最后一粒米扒干净,又顿了一会儿,将碗筷一放—— “他的意思是,你的所有费用都由他出呗?” 于信霏仰头靠在桌子上:“这就是我不敢答应他的原因。” 蒋月空空嚼动嘴巴,咬着齿间最后一粒饭认真一想,又说:“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和过去讲和,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于信霏轻轻摇头:“我能接受王延,是我觉得应该放过那个自卑的自己。如果我现在接受这一切,我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 第66章 回家 于信霏坚决摇头:“正因为他是王延,正因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才要分得清清楚楚。我是怀着堂堂正正的自尊心和他谈恋爱的,我努力优秀,不要他任何帮助,只为了更堂堂正正。我越靠自己和他并肩而立,我才有信心和尊严和他走下去。别人可以不懂我,你不可以不懂我。” 蒋月沉默了一会儿,只能点点头:“这件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吧,无论是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于信霏也沉默了一会儿,话锋一转,突然问:“你呢?接下来怎么办?” 蒋月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有似无地笑了:“我和父母联系了,奶奶没了,他们不可能不管我。我们做好了约定,现在由他们担负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后我弟弟上大学、结婚和买房的钱,都由我出。” 于信霏愣了一下,不禁摇头轻笑:“你说,他们把我们生下来做什么?反正不喜欢我们,怀孕的时候可以做人流拿掉,生下来不喜欢就可以扔掉,或者在我们生病的时候不管不顾让我们死掉就行了,还把我们养大做什么?” “谁知道呢?”蒋月抹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又说:“既然我们好好活到了现在,那就要努力活着。你这么优秀了,我也要更努力才行,我们绝不能像陈晓羽那样自暴自弃,要靠自己拼出一块天地。” 于信霏仰头靠在书桌上,安静地问:“你想她吗?” “想啊,怎么不想。”蒋月含泪笑了,“她在的时候总和我顶嘴、干架,我现在还经常梦见和她吵架呢。” 于信霏轻轻笑着说:“我也很想她,如果她还在,现在肯定和我们住在这里穷开心。” 蒋月说:“还会遇见的,人生还很长,想见的人都会遇见的。等我们再见面的那天,我一定好好和她再吵一架。” 于信霏眼底微微湿润:“我可能要抱着她哭,因为我太想她了。”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笑了。 蒋月睡了一夜,第二天风风火火去了图书馆。有了父母的支撑,她终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头钻进考研的奋斗里去了。 于信霏的额头已经消肿,留下一道青紫的小伤口。纱布落在了出租屋里,她只能再回去换药。 “会留疤吗?”她担忧地看着正在换药的王延。 “不会的。”王延正贴上最后一道胶布,“这是磕破的,伤口不深,明天就可以不用贴纱布了,等它自己结痂,掉了就好了。” 于信霏默默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我好像不能和你回去了。” 王延的手一顿,低头问:“为什么?” “蒋月回来了,我要陪着她。” “那我呢?”王延眼睛里的光异常锐利。 于信霏难以直视,轻轻转头避开:“你有家人,蒋月只有我。”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真正把我放在心里?”王延语气微怒。 于信霏愣愣转头,入目是他冷若冰霜的面色,她更加难以置信了,嘴巴微微张着,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不能冲动说气话,最近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很敏感,一不小心就会引爆各种问题。 她默默起身,只说:“我们先冷静一下,我不想再和你徒生误会。” “不要走。”王延只静静坐在沙发上,声音消沉,又满含请求。 于信霏顿时心如刀绞,脚步再也迈不动了,紧忙将他抱进怀里。 “霏霏……”王延伸手将她拉坐在腿上,双手的力量几乎要把她融进怀抱里,低头闷在她的脖子里安静地问:“到底我要怎么做,我才是你的第一个选择?” 于信霏愣住了,可是无措的心情很快又被心疼淹没。 她不敢站在王延的角度想,他等了这么久,等到的是什么?只是稍微一想,顿时心疼他不已。 “那我们晚点走好不好?这几天我多陪陪蒋月……”她又妥协了。 “真的?”王延断然又问。 于信霏在他热烈而渴求的眼神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延豁然一笑,她不禁也舒心地笑了。 蒋月干劲很足,一头奔到学习中去,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于信霏早晨醒来她已经不在了,晚上困得不行了她还没回来。 时间已经越来越临近,王延买好了腊月二十九的火车票,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她还没能好好陪蒋月。 中午蒋月突然回来了,摔了书包就问:“你要去王延家过年?” 于信霏被她的气势吓退了几分勇气,微微点头:“……嗯。” 缓了缓,又说:“我很快回来陪你。” “我要你陪干啥?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过年都不当回事的。”蒋月坐下来,翘腿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想去我支持,如果是被逼迫的,我给你说理去。” 于信霏微微诧异,又极力摇头:“我们早就说好的,只是有些事耽搁了。” “那就好。”蒋月一边拍腿,一边又说:“你这段时间都和他住一起?” “……嗯……不过,他很尊重我,我们没有越界。” 蒋月微微点头:“去了别人家里,一定要单独睡一个房间,如果他家没有给你准备,那你就出去找个酒店住。记住了,咱们要活得有尊严,要有价值,不能被人看低,更不可以被人指指点点。” 于信霏心里感动又充满幸福,不禁抱住她连连答应下来。 晚上二人去吃了一顿像模像样的年夜饭,王延怕二人再喝酒,时时打电话查岗。 于信霏索性把手机一关,丢进包里嫌弃地说:“男人真碍事。” 蒋月满意地哈哈大笑。 二人还是喝了酒,没敢喝多,但回来路上还是有了酒劲,一路大摇大摆唱歌…… 要为你改变 盛开在夏天 别忘了我就是水仙 白雪映出 第67章 见面 到哈尔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下火车就吹着比学校更凛冽的大风,于信霏差点呼吸不上来。 王延及时帮她把围巾拉好,挡在前面开路。 二人没有戴大件行李,她拉着一个小箱子,王延提着二人买的礼品,一人背一个书包向出站口走去。 栅栏外都是吵闹的声音,黑压压一片人头,有接人的,有邀客的,一个个戴着帽子压着脑袋,在大风大雪中凌寒而立。 风吹着人快步向前,她被王延牵着走,只管闷头躲风。 “爸!”王延突然喊了一声。 于信霏脚步跟着一停。 一男一女迎了上来,女人顺手接过她的行李,“你就是霏霏啊?”声音和蔼客气。 于信霏赶紧点头:“叔叔阿姨好,我是于信霏。” “你好,欢迎,欢迎……”叔叔很礼貌地笑了笑,接过王延手里的礼品。 阿姨拿出一面围脖,从王延怀里把人搂出来,包了上去:“今天突然刮大风,太冷了,我忘记跟王延说了让你们多穿点,冻坏了吧霏霏?” 于信霏回头看了王延一眼,紧张而客气地回:“谢谢阿姨,一下子没适应过来,现在好多了。” 阿姨微笑着,抱着她又向车子走去。 王延抢不过,只能自己坐在副驾驶:“妈,你别吓着她。” 阿姨脸色一变:“赶紧给你爸看路,我和我姑娘好好认识认识。” 王延无奈叹气,转头回去。 于信霏迎笑接道:“这么晚了还让您二位来接,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们回来大半个月了,一直在等你们。”阿姨紧紧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打量过来,越看越高兴了,“都是缘分,我们生活在云南,你的老家离我们很近,以后毕业回去了,正好帮我把王延带回去。” 于信霏礼貌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姨转过头,欣悦地细细打量:“果然是长在南方山山水水里的姑娘,水灵清秀的这么好看,我家王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于信霏只能含笑,不知道怎么接话。 王延再转过头来:“妈,你悠着点。” “赶紧看路!”阿姨又呵了一句,转过面来,语气又变得十分温和,“第一次来我们家,我知道你会紧张,阿姨懂你的感受,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不要拘束,姥姥姥爷都在家里等着呢,去了有我陪你,不要害怕。” 于信霏心里因着这话放松了很多。 “姑娘不要害羞。”叔叔温和的声音也从前面传来,“就是回自己家,我们家里只有王延一个孩子,总是缺个女娃,你来了我们欢喜得不得了,已经准备很多天了,怕你拘束,都不知道怎么欢迎你才好,我们也紧张。” 四个人一起笑了出来,这一顿笑化解了很多尴尬和羞涩。 闲话间笑着,车子不知不觉进了一片安静的住宅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阿姨牵住于信霏一起下车,自顾往屋里带。 快进门的时候,于信霏回头等了王延一眼,他紧忙追了上来。 现在不紧张是假的,没有他在身边,她真的会害怕。 姥姥姥爷已经等在门口,见了她就很热情迎了上来:“冻坏了吧?快进家来暖和暖和,这妖风一到晚上可劲儿吹了。” 姥姥虽然年迈,但说话很有气势,于信霏霏被她拉去沙发坐着,开始拘束起来。 阿姨一直跟在她左右,替她解下围巾,再理了理头发,看着她又欣悦地笑了。 姥爷话比较少,但一说一个准:“你俩让人姑娘喘口气先,呆呆看着让人家害羞了都。” 姥姥赶紧起身说:“我去看看闷的米饭熟没,熟了就可以吃饭了。” 姥爷看她有点拘谨,和蔼地说:“我们家喜欢吃面食,早几天王延打电话来说过了,说你吃不惯面食,让我们煮点米饭,今天一忙就忘了,后面才想起来就赶紧煮,你先等会儿啊,饭很快就好了。” 于信霏赶紧站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都可以吃的。” 叔叔笑着接话:“来这就是回自己家,不要害羞,想吃啥就吃啥。” 她只能点点头。 王延把行李搬进房间后就过来将她牵住:“饭好了叫我们,我带她去房间休息一下。” “去吧,去吧。”阿姨很爽快地甩手。 于信霏回头向大厅里三位长辈点了一礼,才回身跟王延急匆匆上楼。 门一关上,她立即松了一口气,还是紧张到脸有点烫。 王延静静看她,已经乐得不成样子。 于信霏对他又气又脑,可又只能依赖他,她像个玩偶挂在王延身上,不安地问:“我刚才表现怎么样?你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姥爷会不会不喜欢我?” “哪有!”王延很淡定地给了她一丝定力,“我的霏霏很懂事。” 于信霏还是不安地叮嘱:“一会儿吃饭你可不能再让我尴尬了,帮我说说话好不好?” “回报是什么?”王延趁机打劫。 于信霏瞪他一眼,很快踮脚亲了一口。 王延笑得更欢了,她却拿他无法。 房间显然是特意布置过的,自带一个卫生间,新的洗漱用品齐全,卫生间里还贴心备了女性用品。 她知道肯定是阿姨准备的,心里很感动,又有点受宠若惊。 王延似乎也很感动,抱住她动容不已:“我父母一直对我很愧疚,姥姥姥爷一直很宠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一定会支持和鼓励,全心全意满足我。” 于信霏本来还想埋怨他不提前告诉自己,这会儿突然就埋怨不出来了,深知他父母对她的欢迎,其实也是给他的一个惊喜。 二人很快就下来了,饭桌上的四个人各忙各的,阿姨正在盛饭,于信霏赶紧过去给她接送。 从小家里来客人,她和姐姐总是这样盛饭,姐姐 第68章 托心 王延陪叔叔和姥爷喝酒,于信霏和阿姨喝饮料,姥姥有糖尿病,以水代替。 大家先举杯庆祝,叔叔先说:“欢迎霏霏到我们家来,希望你玩得开心。” 于信霏也紧忙起身:“谢谢姥姥姥爷、叔叔阿姨,我嘴笨不会说话,只会说谢谢了。” 阿姨欣悦笑了,起身扶她一起坐下:“如果以后王延欺负你,你就和我说,阿姨绝对站在你这边。” 于信霏赶紧点头,笑着应声:“王延对我很好,反倒是我经常惹他生气。” 姥姥接过话茬:“女孩子就是用来哄的,你多生他的气,治治他那犟脾气。” 众人各自发笑,只有王延被冷落和数落。 “姥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菜都凉了,赶快吃吧。” 姥爷不多话,拿起一双公筷就不停夹菜过来:“多吃点姑娘,做了这么久火车,肯定饿坏了。” 于信霏又紧忙起身,双手持碗去接住:“谢谢姥爷,您也快吃,我自己来就好。” 菜里还有洋葱,王延趁人不注意,要悄悄给她夹走。 于信霏筷子一抢,快速送进了嘴巴,最不爱吃的洋葱此刻吃得毫无阻碍。 王延低头一笑,只能作罢。 饭后准备休息,房间在二楼,王延却把人带上三楼去。 上面是一个大平层设计,大大的客厅连接着一个大阳台,以落地窗全然封住,还可以看见外面飘扬的风雪。 屋内却没有任何装饰,左右只隔了两个房间,似乎虚位以待。 这里确是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于信霏自顾走向落地窗前,外面雪景温柔极了,带得心里也暖暖的。 “喜欢这里吗?”王延从背后抱来。 脸贴在于信霏脸上磨了磨,有点痒,她笑着说:“这里很安静。” 王延引她往窗外看去: “右边是一个幽湖,岸上种有杏树,秋天的时候满池金黄,很美。左前方是一片草地,夏天的时候去那里坐一坐,会很放松。后面是一个足球场,旁边建有很多现代娱乐设施,可以去游玩,也可以去锻炼身体。我们家房子常年闲置,院子里都没好好照料,以后你想种点什么,都随你。这个屋子是特意留给我的婚房,你想装修成什么风格,到时候随你心意。” 于信霏愣然怔住。 “霏霏,你说好不好?” 她的脸上开始发热发烫。 王延默默看着,嘴唇突然覆了下来。 “干什么?”于信霏急忙退身,“被叔叔阿姨发现了可不好。” “在未来的新房吻未来的女主人,可不是乱纪。”王延又吻了下来。 于信躲进他的胸膛去,脸上因他的话变得更烫了。 王延满意地笑了,继续说:“姥姥姥爷的房子不在这里,我平时也不回来这里,只有爸妈回来了,我们才搬过来住。” 于信霏静静靠在他怀里,默默看着外面的大雪。 “你累不累?”王延又贴了下来。 她默默点头。 “在这里睡还是下去睡?” 她骇然一惊,推开他赶紧逃走:“我喜欢下面那个房间。” 王延却瞪瞪瞪跟下楼,还要跟她进房间。 于信霏赶紧关门,把他拒之门外。 王延用力推开一道缝隙,探了脑袋进来:“你睡得着?” 他挑眉的得意劲儿,好像没了他就不行一样。 于信霏也挑挑眉:“睡得很香。”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其实一夜睡不安稳,她醒得很早,下楼的时候看见阿姨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刚亮呢。”阿姨正忙着切熟鸡蛋,锅里还煮着滚烫的粥。 “我平时也醒得早。” 于信霏随手扎起头发就去洗手,拿着汤勺就在锅里搅动。 阿姨很舒心地笑了:“去年王延回去云南和我们在一起,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我们一问,他就说了。你可能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知道自己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后,才发现他真的长大了,很高兴,又很担心,因为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你们相处到什么阶段了,不过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于信霏低头,脸颊微烫。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不想做的事拿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无动于衷。他从小是自己长大的,做事情比较有主见,就是脾气太犟了,有你在他身边,以后可以帮我看着点。” “他做事沉稳,会自己把握的,我也做不了主。” “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很多事他不会和我们说,但肯定会和你说,阿姨就拜托你了。” 于信霏只能点头,暗暗感叹她真是一个好母亲,就像妈妈对姐姐一样,处处周到,处处细致,处处包容。 王延一大早就已经开车出去接人,吃过早饭后,于信霏就留在厨房打下手。 到了中午,家里陆续来人了,她也被人替换下场。在王延的引领下,她几乎把他的内亲外亲认了一遍,总是记不住这么多人的。 可他的大舅妈,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你咋不回家呢?” 含在打趣笑意的排斥语气,她还是感到了一丝窘迫,为什么不回家这个问题,更是她一直无法回答的难题。 王延不在,没人替她解围。她只能自己解围:“我和您一样,都是来王延家过年的。” 大舅妈当场面色刷红,周围人打趣着敷衍了过去。于信霏却有点过意不去,这毕竟是王延的亲戚。 吃年夜饭的时候,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王延和于信霏这俩不大不小的人,坐在了两个桌子的中间。王延一边解答几个中学生关于学习的问题,一边回答大人们问来的问题。 大舅问:“以后想去哪发展呢?” 王延淡定摇头:“还没决定。” 背后又有人把 第69章 委屈 饭后,男人们坐在客厅里喝酒,女人们坐在另一边包饺子,东北有守夜习俗,大人们自己忙活。 几个高中生还带了作业过来,于信霏和王延一直在二楼辅导,烟花声响起来后,孩子们都下院子去了。 二人直接上了三楼,这里安静,没有人上来打扰。 于信霏靠在王延怀里,安然地看着外面的雪色。 “你大舅妈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她不是我舅妈。” “嗯?”于信霏诧异抬头。 “不管她。”王延语气淡淡,似乎不愿多提这个人。 于信霏不再多问,只把目光放到窗外去。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炸在眼前,很美,可是,只美在瞬间。 她心里浮着一种不安的触动,越美好的东西,总是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就开始失去。 心里沉闷无底,不想再看了,又靠回王延怀里,默默闭上了眼睛。只有感受到他在,心里的不安才慢慢淡退。 东北的冬天总有下不完的雪,东北的新年又是热闹而隆重,和她的家不同。 以前在家里,只有一家四口好好吃一顿年夜饭,冷冷清清的,但很舒服自由。 没有饺子,也没有守岁。 妈妈会通宵打一夜麻将,爸爸会一个人看春晚,她和姐姐会下楼玩一会儿,谁困了就自己回去睡觉。 年后是有很隆重的拜年习俗,不过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可去可不去,她就会留在家里看书。 那时候的新年时间只有看书,单纯而美好。 她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是睡在三楼的床上,旁边显然空了一个位置,还尚存温热。 王延不知道去了哪里,窗帘严拉着,屋内一片黑暗,可是时间已经到早上六点。 赶紧下床回去自己的房间,到了才发现里面还有人在睡,她只得再上了三楼去,没有急着进门,只坐在楼梯口默默看窗外的雪景。 楼下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她只坐着不动,知道不会有人上来这里。 “这姑娘不可能一直跟着王延吧?吴娅怎么办?” 于信霏木然一震。 “嫂子,你就别操心了。” “这算咋回事啊?上次王延回去就是为了和吴娅一起商量出国,这才多久?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 于信霏不禁抓紧胸口,几乎快呼吸不上来。 “嫂子,王延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反正他和吴娅侄女的学校都申请下来了,还能有什么变数?你就别担心了。” “那这姑娘和我家吴娅,咋办啊?” “哎呀,王延会处理好的,别操心了,快跟我去叫人起床,王延一早就去接人了,我们得赶紧准备伙食了。” …… 声音越来越远,于信霏整个人僵在原地,心里犹如一个无底洞狠狠坠空,无法再提一口气。 外面阳光热烈,没有风,雪色晶莹剔透,无比刺眼,眼泪便毫无征兆滚滚落下来。 王延家院子很大,摆了几桌烧烤摊也不见拥挤,依然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于信霏一直在楼上待着,等院子里的炭火烧起来了,才不得不下去帮忙。 厨房里的女人们正忙里忙外准备各种食材,密集的讨论声被她们特意压低了,可还是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别看懂理懂事的,不到明媒正娶就来男方家过年,能有什么好教养?也就咱爸妈、咱妹心实诚,来了就好吃好喝好用地招待,现在的小姑娘手段可厉害了,年纪轻轻就吊男人,没钱的看都不看一眼。你看王延不就被她吊住了?” “看不出来呀,挺乖巧的姑娘这么厉害?” “这种女的我见多了,心里啥打算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也不知道她父母咋想的,能让自己姑娘来别人家过年,这要是我家,腿都给她打断。” “现在的孩子都开放,互相走动也正常。” “正常啥呀,这种女孩一般都是家里没人管的,要么爹妈死一个了,要么爹妈离婚了,反正家境没一个好的,自己想要好前途又没有能力,只能靠男人啊,只要有钱啥都干。你们有时候好好劝劝咱妈,让她劝劝咱妹,再让咱妹劝劝王延……” 于信霏极速逃离,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二楼都是凌乱的,一楼是无法待的,她依然只能回到楼梯上坐着。 吴娅是谁?和王延又是什么关系?她丝毫不愿意去猜想,可又不得不确定,这个女孩要陪王延出国…… 王延甚至为了她,特意回去了一趟…… 于信霏极力摇头,不愿有太多奇怪的想法,她相信王延,必须相信王延。 只能拿出电话,给蒋月拨了回去。 “干啥呢?”蒋月出口就问。 于信霏也只能问:“你干啥呢?” 蒋月在那头笑起来:“你说我还能干啥?倒是你真的在干啥?” 于信霏极力陪笑,却无法发出一道笑声,声音反而越发低沉:“今天吃烧烤,我给你打电话。” “你咋给我打电话?王延呢?” “出去接人了吧?不知道。” 蒋月的笑声一停:“发生啥事了?” “没事。”于信霏已经哽咽。 蒋月沉默了片刻,又问:“啥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于信霏极力忍住抽泣声,“但我想回来了。” “我来车站接你,还是去哈尔滨接你?” 于信霏快要忍不住了,深吸一大口气:“等王延回来,决定好了我再告诉你。” “在别人家不可以哭的哦,我们那里有这个习俗。还有,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在别人家里也要好好地笑,知道吗?” 于信霏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才平定下来:“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才发现阿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楼梯口。 “到处找不到你,原来在这。”阿姨极力笑着,面上却是 第70章 异心 到了中午突然起风,烧烤也吃得差不多了,带着小孩的人就接连离开。 很快,家里只剩下姥姥姥爷、叔叔阿姨,还有舅舅一家。 于信霏作为小辈,一直默默听几个人说话,几次不太友好的问题都被阿姨替她挡了回去。 她虽然感激,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始终格格不入,那份想离开的心思,越来越急迫了。 即便再怎么努力,一份疑惑轻易就能勾起一些难言的情绪,她虽极力压制,可在看见王延的那一刻,还是生出了一丝失望。 王延把车停在门外,他笑着迎对这边来,目光定定地注视在她身上。 她不禁避开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份独一无二的目光完美得天衣无缝,她看不透。 王延正牵着的人应该是爷爷,驻着一根拐杖,步伐颤颤巍巍。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当年那种事态下,用怎样的魄力为这个孙儿挡下了一切。 王延父亲这边的亲戚,和他妈妈那边的,带给人的感受有很大区别。 十六岁的堂妹一见到于信霏就抱上来叫“嫂子”。 堂哥很客气,一家人进门的时候不忘回头招呼她“快跟我们进来。” 王延似乎也很明白自己适合哪个氛围,只简单招呼了几句院子里的人,跟着一群人就进屋了。 在这群人面前,他也是最放松和淘气的,拉着自己的女朋友就去抢沙发。 堂妹和大伯母也要抢下他身边的人,很热情友好地迎了上来。 “我们在那边住十多年了,也算你半个老乡,别当我是王延的大伯母,就当你自己的亲戚。” “嫂子,我是在那边出生在那边长大的,算你整个老乡,你也别拿我当二哥的堂妹,就当你自己的妹妹,以后我哥欺负你了,我绝对站你这边。” 王延先前已经无奈认输,现在又无奈抬头:“哥,你算哪边的?” 堂哥一直是抱手看戏的状态,依然一副置身之外的语气:“我自己都顾不上来,不敢站队。” 王延转头对于信霏笑笑:“我们家只要聚到一起,我和我哥都是被欺负的对象。” 大伯母断然接话:“谁欺负你了?你要没错,我能欺负你吗?” “就是!”堂妹也接上,“三个孩子,怎么就你俩一直委屈,我咋没事?” 爷爷笑笑正从外面进来:“去哪里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总是吵吵吵。” 所有人起身相迎,爷爷只向王延这边走来,似乎刚才忙于和外边的亲家打招呼,现在终于才有机会好好看他身边的人。 “大三了是吧?”爷爷转头问来。 于信霏急忙点头:“是的,爷爷。” 一声普称,却进了他听惯专称的耳朵里,立即就满意地笑了:“我们离你家很近,以后没啥操心的。” 所有人都在欢笑,于信霏默默点头,默默陪大家一起坐下。 一大家子难得聚到一起,吃饱喝足后就忙着拍集体照,拍完集体照又要各自拍全家福。 于信霏一直站在着落不起眼的位置,默默看这几个大家庭和小家庭排队。 王延的家秉持东道主之礼,落到了最后。 姥姥姥爷和爷爷已经在前面坐好,叔叔阿姨也站上去,王延突然走来拉住她,也要带进去。 “我……”大庭广众之下她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王延却坚定地牵着她的手,把她推到了中间,和他的妈妈站在一起。 “霏霏,挨着我点。”阿姨帮她理了理头发。 叔叔和王延各自站在外侧,于信霏右手被阿姨牵着,左手被王延牵着,只能留下了。 “微微笑~”堂哥一边指引,一边按下了快门。 阿姨放开她的手,急去检查照片。 等她看满意了,堂哥又拿着相机过来,奉着女人优先的规矩把照片送到了于信霏眼下。 “可以吗?”堂哥在征询她的意见。 “很好看的。”于信霏只瞥一眼,极力笑应。 堂妹和大伯母把堂哥扒拉过去,反而是她们两个人对这张照片大发赞言: “嫂子和哥真配。” “这张照片多洗两张,我也要。” 于信霏默默退出来,王延一把拉住她,再带去沙发上坐下。 爷爷和姥爷手握手坐在一起,亲家见面总有说不完的亲密话,来来去去都是好几年不见面各自的身体琐事。 姥姥身子硬朗,坐久了浑身乏累,站起来走了两圈,走到于信霏这里又坐了下来。 “你也要出国的话,家里能支持多少钱啊?” 她的声音也格外硬朗,把客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于信霏当即一愣,整个人上上下下窘迫着,无法应对。 “姥姥……”王延急口接话,“这是她的事,还没到时候。” 姥姥拍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关心嘛,一家人都在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这是私事,别说了姥姥。”王延声音渐冷,“我不想谈这些事。” 似乎只要王延的意见,大家都得遵从。 阿姨夹了一块苹果送到姥姥嘴里,笑着缓解所有人的尴尬:“我打心底喜欢霏霏,现在就当她是自己女儿了,以后她要出国,我可不管她同不同意,经费我都出了。” 叔叔也笑着接话:“你出,我也出。” 厅里响起阵阵惊讶又称赞的笑声,只有于信霏安静地低下了头。 姥姥不说话了,也不敢再看王延一眼。 此时此刻,于信霏的手正被王延紧紧抓住,从他手心传来的力量,就像以前在实验室面对系主任一样的坚定有力,却无法再褪去她心里浮起的难堪。 整个下午,她都带着这份难堪陪在王延身边,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到了晚上,舅舅一家也走了,只剩下爷爷和堂哥一家。 于信霏等 第71章 嫌隙 王延贴上来将她揽在怀里,安静得不动了。 “霏霏……” 他做事一向果决,此刻的犹豫不决,让于信霏心里的失望再下一层。 “我想先回去了。” 王延突然转了她的身子回来:“你说什么?” “我想回学校了。”于信霏对上这双严肃的眼睛,声音不带一点退却。 王延不禁凝眉:“为什么?” 于信霏转头躲开他的眼睛:“初到一个新环境,我不可能住得了多久,还有半个月才开学,我也不可能住得了这么久。” 王延再转过她的身子:“只有今天忙,明天我爸妈会带着爷爷回老家,姥姥姥爷也会去舅舅家,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跟在出租屋里没区别了。我再带你去玩玩好不好?哈尔滨的景点都在冬天,现在正是时候,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好好去玩,好不好?” 于信霏依然摇头:“你好好陪家人吧,他们特意从云南赶回来,都是为了和你好好团聚。” 王延怔了怔:“你真的要走吗?” “……嗯。” “什么时候?” “明天吧,我自己回去,蒋月会接我的。” “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为什么你不让,我就不能走?”于信霏抬头认真地问。 王延的手微微一顿,语间也微微一顿,慢慢地,整个人连带声音都缓和下来。 “姥姥心直口快,今天的事是我考虑欠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于信霏执意转过身去。 “那是为什么?”王延的手却收得更紧,“霏霏,告诉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事事对你坦诚,你呢?”于信霏不再动了,“你什么都不让我过问,只让我相信你。我信你的,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做不到心无芥蒂。” 王延诧异低下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信霏突然想笑,竟真的笑出泪来,她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什么都不想再问。 “霏霏?”王延急手抹去她的眼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是我的错。”于信霏极力转过身去,“我不问你了,请你也不要问我。” “霏霏……” “明天我真的要走,只是跟你说一声,并没有征求你的同意。” 王延又贴了上来:“既然这样,明天我送你回去。” “我要自己走。” “霏霏……” “给我留点空间,王延,我并不是你的附属,不必事事要以你为先。” “好……”王延不敢再动,“明天我送你去车站,这个你不能再拒绝我。” “好。” 下楼的时候长辈们已经在等着了,阿姨装了一盒饺子让她带上,叔叔直接给她塞了四个大红包。 她顾哪头都不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求救地看着王延。 王延只微微一笑,完全做个旁观者。 姥爷笑着说:“一个是爷爷给的,一个是我和姥姥给的,一个是你叔叔阿姨给的,一个是伯父伯母给的。在我们家历来有这个传统,你要是不收,那就是不愿意和我家王延在一起了。” 她瞬间懵了。 王延替她收下,不准她再退回去。家里还要来客人,她和王延在门口跟大家作别。 阿姨一直把她送到车上,拉着她的手说:“霏霏,不管以后王延在不在,你有空就常回家来。” 堂妹和大伯母也迎出手来:“欢迎你下次再来。” 她只能点头说好,其实心里明白,没有王延她是不会回来的。 车子远远离开后,她从后视镜看到多个不舍离去的身影,突然愧疚得有些泪目。 这样的眼神,即便在生她养她十八年的父母那里,也从未见过。他们因为爱王延,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她,这份厚爱,让她感到有些压力。 “路上饺子凉了就不要吃,回去后如果住宿舍不方便,你把蒋月带去出租屋里,想吃什么自己做,不会做的打电话问我,让妈和姥姥指导你。” “好。” “我爸妈难得回来一次,这几天要见很多亲戚朋友,我可能要陪他们喝酒,会抽空给你发短信。” “不发也行,你先顾家人。” 王延微一沉默,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 于信霏眼底一下就盈满泪水,转头向窗外忍了一会儿。 “霏霏……” “你说。” “是我对不起你。” 于信霏故作轻松地笑笑:“你是爱上其他女人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包括吴娅吗?” 车子刹然一停,王延惊骇扭头,目中一色惊恐。 于信霏转目看向窗外:“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想好了再说,如果你说得不如我意,我会生气的。这次我要是生气,就会很严重,你哄不好的。” “……好。” 到站的时候只剩二十分钟的候车时间,取完票后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明明只是一次小别,她心里却充斥着沉重的悲伤。 王延重重叹了一口气,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于信霏轻轻推开他,自顾走进候车室去,为这次分别做了决断。 车刚开动,王延的电话就来了。 “霏霏……”他欲言又止。 于信霏接过话去:“开学你要直接去实习,还是先回学校?” “当然要先回学校,你等我好不好?” 于信霏没有接话:“那么,我们这段时间连电话也不联系,好不好?我想试试自己有没有信心。” “霏霏……” “我挂了,你快回去吧。” 挂断电话的时刻,她还是哭了出来,。 所有的信任 第72章 守约 明明才离开几天,却很有陌生的感觉,于信霏坐在自己的床上适应了好大一会儿,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蒋月的电话突然响了,盯着看了片刻才无奈接上: “到了。” “我们现在在寝室。” “有我在,她当然很好。” 电话很快挂断,蒋月一丢手机,立即对坐下来:“告诉我,你们怎么了? “真的没事。”于信霏爬上床睡觉。 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依蒋月的脾气,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冲到王延家里拿他是问。 于信霏是相信王延的,或许带个女生一起出国,只是亲戚朋友随手不得不帮忙的事。他是个男生,出国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必然是结伴同行才好。 她的难过,慢慢转变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日子没变,蒋月依然天天泡图书馆,她睡了几天,嫌闷就去了实验室。 几位师弟已经回来,实验室里杂乱不堪,就连休息室里也混乱不堪。 忙起实验就会这样,她整理自己和王延的桌子,突然发现他的很多东西已经搬走,空落落的。 她有点难以面对,转身又返回了寝室。 可寝室里依然空空荡荡的,无论是坐还是睡,总觉得时间放慢了几倍在走,她在凳子上想了王延好久好久,才发现时间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她熬不住了,又回去出租屋,里面的点点滴滴都是王延留下的痕迹。 卫生间里的毛巾干了,两对牙膏牙刷整齐排列在洗手池旁,剃须刀和她的发箍放在一起。 忙的时候,她戴着发箍在一边洗脸,王延就转着剃须刀在她身边清理胡渣。 为什么才过去几天,她就这么想念他? 万一真的出国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不敢再想这些无能为力的事,情绪豁然一转,要怎么才可以和他一起出国呢? 可以申请奖学金,但这个无法确保结果。也可以申请贷款,这个可以当做最后一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自己多攒一点。 卡里还剩九万块钱,这点远远不够,她赚钱最快的方式就是写稿。 她开始搜索各种征稿信息,很多大大小小的期刊有几百几千的稿费,这个不够。 她又注意到了作协举办的青年作者文学竞赛,为期半年,第一名奖金二十万元。 她把目标定在了这里。 二十万肯定不够,但她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在这期间可以多方努力,一定可以筹到钱。 从这天起,她也每天陪蒋月去泡实验室,熬了十个白天与黑夜,写完了十七万字的初稿。 投稿需要纸质稿,她又找了地方打印出来,汇编成一本像模像样的书,按地址寄了出去。 初赛、复赛、决赛,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没有确切的截止时间,她只能等,天天守着收件处问有没有她的来信。 寒假和开学,就在她的等待里完成了过渡,再回去实验室的时候,王延已经在里面了。 “师姐,我每天都去收信件的,还是没有你的来信。” 于信霏默默看着王延,没有接师弟的话。 王延脸上见到她的欣喜,也因为她不复往常的热情,慢慢淡了下去。 “什么时候去实习?” “明天。” “哦。”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王延突然起身,拉上她便走。 二人一言不发,默默回到出租屋去。 “吴娅是那个女人的侄女,她在南方上学,跟我们一个专业,因为我要出国,我舅舅也想送她一起出国。从始至终,我做的任何决定都与她无关,同样的,她做的任何决定,也与我无关。只是出于人之常情,在学校的选取和申请上,我舅舅求助了我,我帮了自己能帮的而已。本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我没有必要跟谁提起,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如果你误会了什么,这就是我的解释,其他的我无话可说。” 于信霏默默坐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想说的。 王延也坐了下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于信霏摇摇头,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王延此前的各种介意,即便事情清清楚楚,可也接受不了另一个人存在的事实,无关信不信任,而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愿被人染指一分。 舅妈的话中之意,她不是听不出来。 “霏霏!”王延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把你带回家,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家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到底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真的在为我们的人生好好做准备?” 于信霏不禁抽泣出声,始终无法说出一句话。 王延又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极尽请求:“你相信我好不好?什么都不要想,只管跟着我走,好不好?” 于信霏极力忍着不哭,推开他,只提了一个请求:“这两个月,我们也不要联系好不好?” “为什么?”王延面色渐沉。 “我说过的……”于信霏扭头避开他的凝视,“我对异地恋没有信心,这两个月就算一场适应,我想自己建立异地恋的信心,这是我以后要面对的,我不想等你走了才措手不及。” “可是,我出国不代表我们不联系了,对不对?” 于信霏默默点头:“可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适应。” “好!”王延断然同意,“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于信霏没有松口。 王延再捧起她的脸严肃看来:“万一再出现像程晓羽那样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再自己强撑,好不好?” 于信霏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哽咽得无法再出声,只用力点头,深深扑进了他的怀里去。 两人一夜没睡,一起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雪景。天蒙蒙亮的时候,于信霏自 第73章 迎接 半个月过去了,竞赛依然杳无音信。 于信霏每天早上都要去收件处问,每天晚上都在等师弟的消息。 蒋月总是劝:“你还不如和王延写个借条,以后读出来了再还给他。” 于信霏丝毫不搭理她的话。 云倩倩和男朋友自年间见过家长后,周末就肆无忌惮地不回寝室了。大多时候,寝室里只剩蒋月陪她。 她已经钻进赚钱的漩涡里,可以一天写一篇稿子,给不同的期刊发投,连自己要做实验的事,也全然不顾了。 “师姐,你又来等信了呀?”实验室师弟总是和她在收件处碰面。 每到这个时候,她只问师弟一个问题:“老师最近来了吗?” “还没有呢,曹莹师姐也研三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你有空回来实验室好不好?很多问题我们都找不到人问。” 她只有点头:“我很快会回去的。” 王延说到做到,说不回来就真的没有回来,说不联系就真的没有联系,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时常望着空空的手机发呆。 她不是不想回去实验室,是不太敢回去,自从王延走后,任何有他存在过的地方都变得空荡荡的,就连湖边她也没有去过。 渐渐地,道路两侧的雪色越来越淡了,枯黄的草色冒了出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三月。 蒋月刚去图书馆没多久,突然又冲了回来:“你的二十万块来了。” 于信霏急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下来,接过蒋月递来的信封就急忙拆开。 顿时她惊然大跳,抱着蒋月就大声叫喊:“有消息了!” 初选过了。 她对自己的文章更有信心,心突然就定下来了,终于才想起实验室里需要帮忙的三个师弟。 她才去了第一天,想念王延的念头就被他空空的位置激发出来。 第二天,她开始去触摸王延以前摸过的东西,感受着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第三天,她早早离开了实验室回去睡觉,却一夜无眠。 第四天,她突然意识到他走之后她还要在这里过一年这样的日子,突然感受到了恐惧。 第五天,她就坚持不住了,只剩恐惧和不安。 王延这一走,最少就要两年。他们要两年不见,这漫长的间隔,她真的没有信心。 她向来没有安全感,从小的经历只让她对未来做最坏的打算,这和王延是不同的,王延从来只做最好的打算。 也正因此,她才不敢和王延谈论这些问题,她会怪王延想象得太美,而王延也一定会怪她对这段感情没信心。 王延样样迁就她,而她什么都顺从王延,彼此慢慢把棱角磨掉了,他们之间可以坦白很多事,偏偏只有这些事不能触碰。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又开始焦虑了,又开始日夜等待来信。 师弟更为了她,早晚得去收件处一趟,每次都无收而归:“师姐,还是没有来信。” 慢慢地,于信霏也失望了,又开始四处收集征稿信息,每天忙完实验就回到寝室通宵写。 蒋月和云倩倩看她魔怔了,却怎么劝她都不听,久而久之,二人也习以为常,偶尔她撑不住睡着了,才给她盖上被子,丝毫不敢再惊扰她短暂的睡眠。 大四的马上要实习回来了,一回来,就会进来实验室做毕业实验。 学弟们的实验只能先停下,要给大四的让位置。系主任交代三人把实验室从里到外打扫一遍,要迎接师兄师姐到来。 于信霏始终带着一股欣悦的动力,怎么辛苦都不觉得累。 “师姐,我要擦灯管,先踩你们的桌子了?”师弟在里面扬声问。 “踩吧,一会儿要擦干净哦。” 她正忙着擦反应橱柜,里面突然传来一道摔碎声,立即奔了进去。 盆碎了,水洒一桌子,师弟从腰以下全部浸湿,哆嗦嗦地看着她。 “快下来呀,你回去换衣服,我们先收拾收拾。”她紧忙去搬走桌上的一堆文件盒。 师弟愧疚心作祟,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极力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师姐,这些书我给你晒晒。” “箱子我帮你擦干。” “哟?”他眼疾手快,从湿漉漉的文件里抢救出一封信,“这不是我以前带回来的吗?师兄不是收了吗?忘记给你了吗?” 她看着在滴水的信封愣了片刻,摇摇头说:“不是丢了吗?” “不是,是第二封。” 师弟不由分说就撕开了信,取出几张湿漉漉的纸,赶紧拿上架子去阳台上一张一张夹起来晾晒。 “师姐,我肯定不会看一眼,你放心吧。” 她僵在原地顿了片刻,慢慢做下来什么决定,只淡淡摇头:“别晒了,帮我扔了。” “那怎么行?”师弟还是坚持,“你天天等信,是等这封信吧?哎呀,都怪我忘了,害你白等这么久。” 她不想多说,也不再管,继续出去擦柜子。 往后几日,阳台上的纸被风吹得卷皱,没有人敢去动一下。她却怕自己忍不住去看,给过王延的承诺,她不想违背。 “你们把那些纸收了扔掉吧,这段时间我不来实验室了。”她交代一声,自顾沿着小路去了湖边。 以往每次来这里,身边都有王延作陪,现在突然自己一个人,不习惯了。 她掏出手机,时隔两个多月,终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 到了晚上,她不放心地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却一句话不说。 “王延?” “嗯。” “你回来了吗?” “回来两天了。” 她微微诧异:“怎么不告诉我呢?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你也没来实验室吗?” “我今天去的时候,师弟说你刚走。” 她算了算时间,生气地 第74章 争吵 入口处已经涌进来一个身影,于信霏霎然停步,顿了片刻,一头扑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王延的怀抱温暖、坚实、可靠,可以驱散她心里的不安和恐慌,只要是他,什么都可以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终于想起来还有我了?” 她诧异抬头:“不是说好两个月不联系的吗?” “如果我想让你主动联系我呢?” 她说不出话了。 “霏霏……”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截住他的话。 “确实很失望。” 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那我以后会主动联系你的。” “我没有逼你,我要你心甘情愿。” 他语气严肃,陷入了长久沉默,让人有些害怕。 “你怎么了?”于信霏弱弱抬头。 王延别开眼去。 于信霏手中一松,愣愣地看着他,从温情到冷漠,难道这两个多月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 她艰难建立的信心,霎间轰然崩塌,强压的一点心里纠葛,全然也发泄出来:“为什么理直气壮的永远是你?你收了我的信,我说过什么吗?” 王延低头打量着她,突然拉住她就走。 二人回到出租屋里,王延关上门,坐在椅子上紧紧把她盯住。 没有安慰,没有安抚,像个审判者,冷冷地逼着她招供什么。 于信霏依旧发愣:“你到底怎么了?” 王延终于转过凛冽的目光,不答反问:“师弟说你天天去等信。” 一提起信,她就倔强地转过头:“是又怎么样?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么我做了什么,你也不要管。”王延也决然转过目光。 于信霏忍不住哭了:“你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我们就不能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日子吗?为什么你一回来就发脾气?你是觉得我这两个多月自己潇洒快活,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从来就不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我说什么,你都只相信你自己。” 王延依旧冷漠相对:“你说过你不会看信,师弟送来的时候我替你收下了,放在你的文件夹里,看没看到我都随便你。你既然都看了,怎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有说过什么吗?” “我没看就是没看!”于信霏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贴来一道蛮横的拥抱,将她控制得一动也不敢动。 “放开我!”她极力挣扎。 王延始终一言不发,只极力将她抱在怀里,不能放手,更不敢放手。 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动,无力地放身就坐在地上大哭。 王艳也蹲了下来,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于信霏看着他茫然无措的声音,心里又开始发紧发疼,忍了忍哭声,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几乎就在同一秒,王延也将她紧紧抱住。 彼此之间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在乎还是压倒了一切,什么都可以不管。 夜里平静,地毯上暗黑一片,没有开灯。窗外的树正在随风四处摆动,摇晃的枝干一直被风牵引,逃不脱,也甩不掉。 于信霏靠在王延的怀里,静静看着,只觉得它无比可怜。 “我们结婚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抬头。 王延转视下来,再用那样平定的声音说:“我们结婚,反正迟早要结婚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我们年龄都达到了,五一节可以回去领证,正好你的户口也一直跟着你走。” 于信霏推开他站了起来,突然觉得很可笑,忍不住笑了:“你要出国,还要我嫁给你,等你走后我独守空房?” 王延也站了起来:“最多一年,等你毕业我会回来接你。” 于信霏退身一步,摇了摇头:“我想过会嫁给你,但不是现在,而且我们这期间还要分开,对不起,我对距离没有信心,这个提议,我无法答应你。” “你不要先下决定,我给你时间考虑。”王延又将她抱住,“在我毕业前,你能给我答案就好,你现在的回答我也不听。” 于信霏觉得很无力。 她从来没有和他争话语权的能力,在他那里,他想做的事很少有人阻止。她也不想多说,这个问题她心里清楚,永远都是这个答案。 她还是推开了他,冷静地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做毕业实验,我会去实验室看你。” 她不想和他再发生矛盾,只顾起身离开。 这一年多的感情,好像一场长途跋涉,终于走过坦途来到了岔路口,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眼前的茫然已经虚到自己看不清的地步。 实验室里如火如荼,她第二天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收拾一些东西去二楼找位置。 王延也搬到了这里,特意在身边给她留了一个空位。 这里都是自己实验室的人,比起面对上面一片乌泱的人头,轻松多了。 王延对她笑笑,她也对他笑笑,隔了一夜没见,突然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氛围。 “师妹,怎么现在才来?”曹盈师姐迎住她问。 “最近忙。”她自顾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拿出电脑继续写稿。 曹盈师姐马上也要毕业了,实验还没做完,最近一直在赶工,幸好师弟下来帮忙,她还不算孤立无援,很快又忙去了。 “你怎么不去做实验?”她若无其事地问身边的人。 王延轻松地说:“仪器不够,先让他们做完我再做,这个实验一周就可以做出来了。” 轻松就能发SCI的人,区区毕业实验确实不在话下。 “你的文章打算什么时候发?”王延靠过来问。 于信霏一关电脑,挡住了在写的东西:“暂时不想发了,先把数据整理好,还想再继续做下去。反正还有一年呢,我也不想重新开始新实验,就抱着这个再冲一冲,有 第75章 风来 大四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验室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五一过后,王延终于回到楼上做自己的实验。 三个师弟一直在帮师姐的忙,还没空上来。休息室突然就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只剩下于信霏和王延两个人。 “我们晚上吃什么?”她一边帮他折滤纸,一边问。 王延撤下反应液,先放在桌上冷却,默默看着她把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嗯?”于信霏诧异抬头。 王延微微一笑:“去居民巷子还是食堂?” “食堂吧,今天不想走那么远。” “越来越懒了。”王延转身拿起滤液,接过她递来的漏斗和玻璃管,开始过滤。 于信霏静静看他做好一切,才说:“我倒无所谓,你马上毕业了,食堂吃一次少一次,怕你以后怀念嘛。” “怀念那些清汤寡水的菜?”王延一脸嫌弃,“还不值得你的火锅面让我怀念。” 于信霏满意地笑了。 “我先下去处理,你收拾东西再下来,先送去新楼检测再吃饭。” “好。”于信霏回到休息室收拾俩人的东西。 “师姐,你的信又来了。”师弟突然跑了上来,声音很大,一个“又”字传荡在实验室里,有种急于告知的惊喜。 幸好王延不在,否则又会胡思乱想,于信霏看见熟悉的信封,不禁又大跳起来。 复赛过了! 这封书信像件珍贵的宝物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站在阳台上收拾好了情绪才下楼。 实验室里都没人了,只有王延在等她。 似乎任何时候,王延就一直默默地守候在身边,以前的无能为力,现在却被某种希望消散许多,于信霏向他扑了过去,心里因为刚才的喜悦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王延目光淡沉,默默凝望着她的眼睛。 于信霏抱住他,很想分享这一刻的喜乐,可是这件事还不能让他知道。 “吃饭去吧。”王延先放开了她去收拾桌面。 于信霏不敢期待现在的欣悦能漫过他敏锐的眼睛,只能从身后追去将他抱住。 王延很久才转过身来,面上又恢复此前的温情柔软,对她深深一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沉默了片刻,笑着摇摇头:“我在赚钱,你不要管我这件事,好不好?” “霏霏……”王延无奈而正肃地看着她:“我是你的男朋友,如果你连我的帮助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于信霏笑容一沉:“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要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于信霏心里一坠,无力地慢慢放开了他:“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某种利益性?” 王延淡定摇头,转身靠在桌子上,突然拿出烟点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吸烟了,这个样子,像极了以前在湖边看见他的样子,充满了落寞和孤单。 于信霏也慢慢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这段时间两个人极力保持的某种平和,轻易就崩塌在某些不可深究的问题下,就会像今天一样。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延淡淡地说。 于信霏静静地看着他,犹豫了许久,只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累?” 王延深深呼出一口烟气,突然沉默了。 于信霏顿时心如刀割,却极力保持了某种克制和冷静,好好地说:“各自冷静一下吧,这段时间我们情绪都不对,我会等你做完实验再过来。” “就下次见面吧。” 她动作一顿。 王延果决地,再说:“我要你的答案。” 于信霏低下头:“我还没想好。” “从现在就开始想,下次见面就决定好,可以吗?” 突然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雪夜,她不敢答应。 王延又说:“这段时间你不要来,等我答辩完,可以给我答案了吧?” “好。”她几乎是逃了出去。 她突然觉得,两个人之间像极了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已经快油尽灯枯了,好像是某种自然定律,彼此都已经无能为力。 王延习惯了先掌控再行动,而她似乎习惯了先对未来做最坏的打算才开始着手。 王延有他的坚持,于信霏也有自己的坚持,彼此的坚持是相对的,无论怎么努力,两个人始终无法找到契合的点融为一体。 王延似乎习惯了一直引领着她向前走,而她就像当年突然醒事一样,偏偏在这一刻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似乎这是她的错,是她擅自打破了这个规律,让王延措手不及。 可是,她依然清醒地知道,他们连现在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再去谈那么遥远的未来,显然是空中楼阁、无源之水。 她的信心几乎为零,不敢逃避,更不敢面对,只能一头忙进了课程里,如此麻痹自己。 很多专业课要结束在大三的下学期,课程排得很满,周末两个早上也完全被占据了,这是三年来最忙碌的一个学期,俨然回到了高三两点一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六月了。 王延马上毕业了,她的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丝毫不想再经历一次人散后的悲凉,但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 逃避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就连当下的心境,也丝毫无法疏解,她还是回去了实验室。 可是,实验室里又挤满大四的人,大家都围着系主任询问毕业论文的问题。 王延坐在实验室的角落里,还在写论文,手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烟头已经满得快要装不下了。 于信霏刚要把烟灰缸拿走,王延突然抬头,突然愣住了。 “我帮你倒一下,马上回来。” 王延极力笑笑,微微点头。 最近他任务多,心里压力肯定大,排解不了的压力就只能靠吸烟,于信霏除了默默支持,什么也不能做。 她不 第76章 挣扎 于信霏紧忙起身接信,这一看,果然是作协发来的。 她却不敢被王延知道这件事,默默收起来,转身回去继续坐。 王延突然一关电脑,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她追出去。 王延被她抓住之后,面上又恢复此前的温情柔软:“这里太吵,我回去写,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可是,我还要给蒋月送饭,她最近不舒服,一直在寝室休息。” “那行,我先走了。” 她的手一空,瞬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王延脚步一停,转过身看来,目中又满覆疼惜和温柔,紧忙过来将她抱住:“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大,你原谅我。” “我知道的,我不怪你。”她柔柔地看着他,极力笑了笑,“你先回去写?还是陪我去给蒋月送饭,再一起回去?” 王延重重呼出一口气,立刻把她拥紧:“蒋月喜欢吃什么?我们一起去买,好不好?” 久违了的王延,让她心里浮起阵阵酸楚,声音不禁哽咽了:“她喜欢吃面,校门口那家面。” “好,我带你去。”王延将她护在怀里,带着一起下楼。 回到出租屋,王延没有再写论文,只放身倒在了床上。 于信霏站在床沿呆呆地看着他,他也仰面静静地打量着他,彼此目光沉静而黯淡。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就像一个彩虹泡泡,没有谁敢轻易触碰。 她慢慢爬上床,爬到了他的怀里去,他也收拢双手将她抱住了,彼此却沉默着,没有一句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起身关灯,再拉上窗帘,快速回到了床上。 她爬坐起来,看他一双如野兽盯着自己的眼睛,顿时觉得不寒而栗。而下一秒,这头野兽真的向她扑了过来。 她被他压在床上,浑身动弹不得。 王延虽禁住她,却没有丝毫强迫,浅浅落下的吻遍布她的脸颊,温柔得极尽试探、邀请。 她只默默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觉得彼此之间就像一团线头缠绕的死结,无论怎么解也解不开,越是用力越是杂乱。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只觉得很绝望。 “你不是说,只要是我,你都愿意吗?” 那双犀亮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一道明锐的光,她也只能看到这道光。 她慢慢抬手搂上了他的脖子,迎上那道光去。 他的吻像以前一样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她却浑身僵硬,在黑暗中流着泪,默默承受一切。 王延没敢再继续下去,突然翻过身躺在了另一侧。 “我在努力了,你等等我好不好?”她想,如果再过了决赛,她就有勇气开口答应他了吧。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她不明所以,不敢应声。 “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你说过你做到了心里只有我一个,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好,我怕你忘了。” “王延……”于信霏再抱住他,“信是作协发来的,我可以给你看。” “你的私事,我不想管。” “那你不要生我的气。” 王延一动不动。 于信霏丝毫不敢松手:“要我怎么做你才不生气?” “跟我结婚,跟我出国。” 她断然一愣,沉默片刻,突然坐了起来。 王延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逼着她的眼睛就直视看来:“我们上次说好见面就提的事,你没给我答案,我不忍心逼你。我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好好放下你的顾虑和负担,下次见面,我们就一次做好决定。” 于信霏此刻才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被他转来转去,早已没有了尊严。 她决然起身,理了理衣服,冷静地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王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低冷的声音说:“你的决定,告诉我。” 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心里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带得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很早就知道你申请了国外的学校,我失望过,彷徨过,却还是继续支持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成为不该知道的那个人,可是现在什么也不想知道了。你不要有任何犹豫,更不要有负担,勇敢去吧。” 王延的中目中片森寒:“然后呢?” 他这样的眼神,即便是俩人还未相恋的时候,也未曾见过,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他的初印象是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爱一个人就会爱到骨子里,恨一个人也会恨到骨子里。 她突然不敢再说下去。 “那好,我回去考虑,下次再告诉你。”她只能转口,答辩在即,更怕影响当前的大事。 虽然才下午六点,王延还是坚持送她回寝室,一向吵吵闹闹的氛围,一路走来却可以相默无言。 “到了!” 她抬头,竟然已经到寝室楼下。 “最近你不用来了,好好休息几天。” 王延放身靠在墙下,突然又摸出了烟。 他最近开始吸烟了,可以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吸。 于信霏再没有劝过,只好奇地问:“抽烟真的能缓解压力?” “然后呢?”王延骤然抬头。 于信霏抱手一笑:“倒是想试试。” 王延断然丢烟踩在脚下,目中浮现深肃的威严,似乎想长长说教一通,欲言又止,只冷静地警告一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于信霏也放身靠在墙上:“你还可以抽烟,我能干啥?” 王延愣了愣,面色忽地一沉,只把目光一转,浑身清肃又压泄下来了。 于信霏的笑容强撑不住地淡退:“不要抽烟了,好不好?” 王延默不作声。 于信霏只能转过目光,率步走了上前。 “好。” 迟迟一道应声传来,她脚步一顿,回头真 第77章 痛别 六月是个忙碌的季节。 上半月可以见到打印店排成长队,成本的毕业论文没有尽头地改了又印,印了又改。 校园里的垃圾箱已经快堆成山,一阵风吹过,纸张漫天飞舞。 下半月就可以看到成群的队伍,穿着学士服、汉服和民国服,游走在学校的角角落落。 此时风正清,树正青,花正艳,适合拍照。 晚上熄灯过后,时常有离别的歌声传荡在宿舍楼群里,应和的要么是歌声,要么是哭声,要么是呐喊声,或者酒瓶的破碎声。 学校也只有在这段时间里大开包容度,没有巡逻车,也没有警告声,甚至特意不熄灯,长夜明亮里供毕业生发泄。 不是毕业生的也跟着附和,于信霏什么也不管,只顾着写文章。 复赛已经过了,对于决赛,评委给出了一些意见调整,她正在修改。 蒋月看不下去了,捧着杯子陪她坐了一个又一个长夜:“要不我跟我家里说说,到时候借给你十万块钱,好不好?” 云倩倩也说:“我也跟我家里说说,到时候也借给你十万块钱,好不好?” 十万块钱,对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来说,又是一个谈婚论嫁的大条件。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 于信霏丝毫不敢理她们,依然没日没夜地写稿子。 除去这辛苦的二十万,这段时间她大大小小的投稿也攒了不小钱,再努力把这二十万奖金拿到手,大概就有勇气答应王延一起出国了。 答辩已经全部结束,很快就要到行李车轮声碾扎的七月,于信霏终于在结课的这个下午,鼓了很大的勇气回去实验室。 三楼休息室恢复了往日安静的状态,只有王延一个人坐着。 于信霏站在门口看了他好大一会儿。 王延也一言不发,眼睛静肃地看着,等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拖了这么久不敢来,于信霏已经不敢直视那双从温柔变得凝肃的眼睛。 “我和家里已经说好了,下周我们回去登记,来回不过几天而已,不会耽误期末考试,时间够了。” 什么叫够了,于信霏心里一沉,极力含笑着看他:“如果我不去呢?” 王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低冷的声音问:“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于信霏笑容渐渐僵滞,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心里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 “从我知道你申请了国外学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为今天这个局面担忧,可你从来都是回避。我说过会继续支持你,现在我也会继续支持你,但我也不会再委屈我自己。” 王延忍了忍愧疚的神色,目中浮出了另一片森寒:“然后呢?” 于信霏放身靠在椅背上,跳动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了:“我爸妈就是因为常年分居导致我现在无家可归;我和初恋也曾心心相依,可后来我还是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每次一分开总会多出很多矛盾。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距离?” 王延眉头深拧,眼中变换着深浅不一的光色,时而愤怒,时而冰冷,时而委屈,久久才沉声道:“你始终是不相信我。” “你又相信我多少?” 王延避而不答:“所以,你是拒绝了?” 她本来没有做决定的,突然就获得了莫须有的勇气,点了点头:“不如我们先分开,如果两年后你心意不变就回来,我会无条件地嫁给你,但如果你心意有变,那就不要来找我了。” 王延目光冷冽一转:“你如果非要这样决定,那我无话可说。” “为什么到头来是你最无辜?”于信霏怒意顿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逼你喜欢我,我从来都对你坦诚相待,为了爱你我做出多少让步,我没有亏欠你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决定好要走,却要让我一步步沦陷下去?为什么不早早说清一起解决我们会发生的问题?为什么在你隐瞒我要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的时候,觉得我先抽身是不应该?” 王延骤然起身逼近她来,面色沉痛,声音渐渐颤抖:“所以一直都是我在强迫你?你此前对我的种种,都是因为受到我的强迫?” 于信霏霎间愣住了,她不知道他会这样想,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刚才的话。 而在她无法很快给他一个明确答案的时候,王延已经双目通红,眼里生出了冷冷的恨意,突然就伸手握住她的下巴,逼着她和他对视:“那个人一直在你心里吧?” 于信霏被他突然的质问惊住了,她极力对上他冰冷的眼睛,她自知对他一开始是源于过去那份亏欠,可他也在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她只能坦诚地说:“我珍惜每一个对我友好的人,我不会否定那段过去……” 王延没有给她继续解释下去的机会,他狠狠甩开她,决然起身。 于信霏起身追他:“你说过你不在乎……” “啪”的一声,他已经摔门而出。 “王延!”于信霏不敢再说了,已经说不清了,她哭着喊他。 王延的脚步在霎那顿住,背脊沉沉僵着,头也不回地问:“在你对我欲拒还羞的时候,是不是一会儿把我当成我,一会儿把我当成他?那么,在你对我投怀送抱送吻还准备送身的时候,我到底是谁?” 于信霏浑身激起一个冷战,眼前的人突然变得好陌生,好冷酷,又好可怕,她无助地看着他,把他当成此前那温暖柔情的人去问:“一个女生的尊严,是可以这样侮辱的吗?” “跟我在一起,如果是践踏了你的尊严,那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脚步已起。 “王延!你不回来说清楚,我不会原谅你!”她朝着那决然离开的背影徒劳大吼。 王延没有再停步。 空荡荡的实验室里,突然爆发一场崩溃的哭声,满是委屈 第78章 痛苦 她又被人抛弃了。 她冷静地承认着这个事实。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可怜兮兮地渴求帮助和救赎。 王延狠,她要比他更狠。 暑假她就去餐厅打工,她喜欢这份忙碌,身体机械地干活,干到疲惫不堪,头脑才会变得呆滞不会乱转。 她所有的冷静和漠视,在开学之际看到学院展板贴出来的优秀毕业生去处时,终于在一刹那溃不成军。 她开始不可控地吃不下东西,什么东西到了嘴里就会反胃到吐出来。短短半个多月里,她瘦了十斤,每天就喝点牛奶续命。 夜里完全睡不着,白天又睡不醒,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整日不出门,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蒋月和云倩倩无论使了什么办法也没用,两个人天天守在寝室里看着她,害怕她做傻事,又怕她被自己饿死渴死。 云倩倩爬到她的床边,把牛奶送到她嘴下,求她说:“喝两口吧,怎么也要喝两口的。” 她就爬在床边喝两口,不会多,向后一倒又睡去。 蒋月爆发了,敲东西砸东西,把云倩倩吓得大哭,把她吵醒。 蒋月把她托下床,把怒气全发在她身上:“怪不得人家抛下你走得干干净净,你哭他看到吗?你饿死他还会在乎吗?你每天这副鬼样子他还会回来吗?我告诉你,不会了!人家在美国,身边都是大美女,很快就会换新的一个,这就是男人本性,你以为他会像你天天不吃不喝想着你?做你的白日梦,他要是会,就不会走!” 她没有被蒋月吓到,却因为她话里的无情嘲讽难受到大哭。 她蹲在地上抱头塞耳,根本听不得这些有关他的话。 蒋月打了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逼着她吃。 她看到蒋月的眼里满是失望和决绝,如果她不吃,她知道蒋月肯定要放弃她了。 她不能再被人抛下了,她在蒋月喂来的米粥下张开了嘴巴。 吃了两口就吐,吐完了又继续吃,吃两口,吐一口,总归会有些收获,她在蒋月威严的逼迫下终于吃完了一碗粥。 从此以后她们递来床边的东西,从两口牛奶变成了一碗白米粥。她又瘦了十斤,可是她开始有力气了,开始不吐了。 慢慢地,白米粥又被蒋月换成了米饭和蔬菜,还有肉,她依旧在逼迫下顺从地吃起来。 从一开始只能吃几口米饭、几块肉,到后来可以吃半碗饭菜。等她真正能把一顿饭菜吃完的时候,新学期已经过半了。 冬天也在这个时候到来,她走在这学校里的每一处,常常忍不住失声痛哭,她没有再去过湖边,也没有去过实验室。 最后一次见到系主任,是在他下课时的档口,她苦求着让系主任收下蒋月,让蒋月代替她去完成未结尾的实验。 系主任知道她和王延不欢而散,惊讶地看着她消瘦憔悴的样子,无法再忍心拒绝了。 蒋月要考北京,没有实验成绩,复试是不占优势的。她此前已经拒绝了保研名额,文章对于她可有可无,她要把自己那篇文章给蒋月。 十二月份在一场大雪的侵袭下慢慢接近了尾声,这学期除了上课之外,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蒋月考研的那一天,她还是早早起来画了一个喜气的妆,和云倩倩一起送她去考场。 她们还来不及鼓励,蒋月反而鼓励起她们来:“等着吧姐妹,姐现在就去奋斗,飞黄腾达了就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就委屈你们在这里等,看姐如何凯旋!” 二人一直在外面等。 雪下得很大,她们绕着操场边缘走,踩出了一排排蚂蚁队伍,从这边踩到那边,绕了一圈回来,脚印又被新雪覆盖了。 她们又继续踩,玩得不亦乐乎。 “三姐,你等等我嘛,我都看不见你的脚印了。” 云倩倩特别可爱,声音里满满是撒娇和稚气,整天“三姐”甜甜地依赖着她,是唯一还能激起她笑容的人。 她在前面像老母鸡护仔似的领着,突然踩着云倩倩的鞋子了,一个踉跄两个人摔了下去,二人就开始在地上翻滚打起雪仗来。 最后一天考试要结束的时候,她们特意去准备了一束花。 蒋月一出考场,她们就把花送过去,大声喊:“大姐勇敢飞,妹妹永跟随!” 蒋月抱住花挡脸,跑得远远的,她和云倩倩一直追在后面大声喊:“大姐勇敢飞,妹妹永跟随!” 蒋月虽然嫌弃,但开心得不得了,就请二人吃了一顿火锅。这次没有选择大商场有名的火锅店,而是选了本地特色的骨头清汤火锅。 店铺开在居民楼下,很小很窄,只向外延伸了一道玻璃房间。三人就坐在这里喝着热腾腾的火锅汤,看着外面飞舞的大风大雪,突然觉得好温暖好安全。 寒假就在暗无天日的雪天到来了,据说,这又是五十年难遇一次的雪冬,很多火车都停运了。 云倩倩没有回家过年,舍弃了男朋友和父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于信霏和蒋月度过她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春节。 这次没有去打工,也没有住在学校里,她们三个去了雪乡,住在童话故事般神秘安宁的小屋子里,夜夜做着发财的梦。 这个世界上,还是钱最值得珍惜和信赖,只要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你不花,它就不会走。 她们虽然没什么大款,却也不缺小用,但已经不满足了。 蒋月说:“我最多再苦三年,出来后努力把工资干到两万块,我花一半,存一半,多年后我就有一百万了。” 云倩倩说:“我回去兰州就努力考公务员,我要干到省长去,半只手为老百姓解困难,半只手贪资本家的钱,我要劫富济贫,先把我们村的人接到城里去住。” 于信霏说:“我毕业后会努力工作,先 第79章 陷阱 新学期开始后,身边所有人都忙起来了。 考研的准备复试,找工作的到处跑招聘会,考公务员的也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大家各自奋斗。 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于信霏早已习惯这里的饮食和气候,所以在所有人纷纷往大城市跑的时候,她和本地一家药物研发企业签了合同。 六月就在论文和毕业照的忙碌里,稀里糊涂过去了。 云倩倩是她第一个送走的人,二人在火车站外作别,狠狠流了一次离别的泪水。 她最后一个送走的人是蒋月。 “一年后如果你失望了,欢迎来北京找我。” 她点点头,突然泪流不止。 再一次承受了人散后的荒凉,但已经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住进了员工宿舍,天天在实验室里三班倒地工作,被睡眠和忙碌占去了所有时间。 与此同时,一本在竞赛中因为作者失去联系而退选的书,意外被专家评审发现。 急寻作者的电话打到了学校,在系主任的帮助下,出版社和她取得了联系。 “我们准备签你这本书,约个时间见面吧,我们会派人过来和你谈谈出版合同。” 她并未放在心上,随意约了时间,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每个月有固定的稿费,当当副业也不错。 可是不久之后,当她坐着公交,或是走在书店里,看到车上的父母和青春期的孩子纷纷抱着一本名为《生而有缺》的书看时,她才对自己的成果感到了难以置信。 不断加印的书,短时间内不断变现为钱充盈了她的账户。看着那么多还在增长的数字,她马上给蒋月打去了电话—— “你可以放心谈恋爱了,我攒到你十倍的彩礼钱了,想谈几个谈几个。” 慢慢地,这本书的名字出现在了银幕上,不时会看到教育专家和学者以这本书为例,为父母提供育子方法。 开始有媒体联系她,有电视台约她做访谈,有读者为她建贴吧、创群,甚至有其他出版社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她全都拒绝,依然在实验室早出晚归做项目。 一股情怀的力量将她生生拉扯在这个行业里,虽然一如既往辛苦,但也给足她勇气去认真生活。 “我升任之后,组长之位就会空缺,你能力很强,我觉得我可以跟经理说一说,提拔你上来,不过嘛……” 她起身避开这个满身肥硕的老男人,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不久之后,升任组长的是和她一起进来的女孩。在那一刻,她突然对这个实验室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她申请调离了合成实验室,去了分析组。 分析组里女孩子多,工作压力不大,时间也比以前宽裕了不少,她便租了房子在公司附近住下来。 虽然离学校不远,但她没有回过一次学校,却时常和系主任保持联系。这是她的恩师,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忘记他的照顾和帮助。 “你有王延的联系方式吗?”也只有系主任,才会和她提到这个名字,“他离校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和他失去了联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在心里默默感到了一些失望。 又是一个毕业季,她第一次回到了母校,发现很多熟悉的地方都充满了新鲜的陌生感—— 学校换了新的垃圾桶、长道上的树更茂密了些、以前寝室的窗帘换成了蓝色、食堂里换了新的打饭阿姨、湖边的白石柱刷得更白了…… 她慢慢走着,午后的宁静时光,校园广播里响起了陈奕迅的《十年》,她安静听完整首歌曲,突然泣不成声。 七月的夏天又送走了一批学子,九月的秋天迎来下一批新生,十二月的冬天里却迟迟等不到一场雪。 “奇了怪了,今年咋还不下雪?” “肯定是前两年下得太多,把这个冬天的雪一起下完了。” “那我们去年就过完两个冬天呗?” 实验室的同事纷纷下班离去,她却为她们的话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等到自己期待的雪,只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师妹!真的是你啊?”曹莹师姐从上海远赴这里谈项目,二人撞个正着。 她抱着师姐,狠狠留了一把旧人的泪水。 “你瘦了好多啊。”师姐一边看她一边感叹。 从那两个多月的节食期挺过来后,她的体重虽然有涨,但已经恢复不到以前了。 “这是我家老不死的。” 她顺着师姐的介绍看去,竟然还是博士师兄。 “我们已经结婚了。” 她想说一句恭喜,开口声音却不受控地哽咽。 “没事,不哭哈。” 师兄师姐要住在酒店一个多月,每天下班就会来接她一起吃晚饭。她这个电灯泡,一直是个受宠的电灯泡,亮得理所当然。 “晚上七点我们来接你。” 挂断电话,她继续忙今天的工作,同事请假结婚,她现在工作量巨大,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 停好仪器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休息室里已经空空无人。 她忙得口渴,刚准备去接水,突然发现自己的水杯里已经盛满一杯水,她一边喝,一边诧异,不记得自己的杯子还有水。 刚放下杯子,她突然觉得困了,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整个人就站不住,一下子摔落在地。 眼睛开始迷蒙不清,一双男士皮鞋突然出现在了她仅剩不多的视线里,她想起身,可是浑身已经动不了。 “小美人儿~” “不要~”她极尽全力,却无法动弹。 她的脸上、脖子上、耳垂上……落下一道又一道恶心的触感…… “不要~救命啊~”她明明在求救,可是她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衣服撕裂的声音响在耳侧,她的肩上突然一凉,一双蛮横的手把她的衣服扯退到肩膀,她的 第80章 死心 “嘿嘿嘿……小美人儿……惦记你好久了……” “不要!救命啊!”她的声音喊得更大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嘴巴就被撕碎的衣服死死堵住,她拼力挣扎,手也被脱到双臂的衣服死死缠住了。 她越来越清醒,却越来越绝望。 “不要……”她喑呜哭喊,可是没有声音,“王延……王延……王延……” 他说过会保护她,他说过的,他在哪里? 她的嘴里、心里,徒劳地,也绝望地喊着这个名字。 她的身体被人翻了过来,胸口的衣服在她的意识明晰中响着剧烈的撕破声,脸上落下一道又一道巴掌,疼得清醒,清醒得绝望,她在绝望中慢慢感觉到自己真的没有一丝力气。 脖子里落到一道又一道恶心的触感,那双撕裂她衣服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腰上…… 王延曾这样吻过她,摸过她,也曾把腰上的手滑到了裤子上…… 她很想就这么死去,眼睛越来越朦胧了,她怕自己死得慢了,她放任自己沉入昏沉的世界里…… “师妹!” “你这个禽兽!” “师妹!师妹!” 她被人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王延……”贪恋地叫着,依赖地唤着,害怕地叫着…… 这是一场梦,她不敢醒来。 她觉得自己飞起来了,耳边不断有人叫她,她只觉得冷,越来越冷,冷得发抖,冷得绝望。 “快给她披上,下雪了,我去打车。” 下雪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真的下雪了,一片一片的雪花朦胧散在眼前,就像当初那个夜晚,雪花在路灯下氤氲朦胧的样子。 “王延……下雪了……”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突然沉落了一片黑暗中。 白色的窗户上有许多线圈在浮动,眼睛酸酸的,看不住这么刺眼的光线,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辣辣地疼出眼泪来。 “师妹?师妹?” 眼前慢慢地映出一道清晰的影子,轮廓越来越分明,是师姐。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哭。” 于信霏浑然一震,被师姐的话带出了心中隐隐不安的事实。 霍地爬坐而起,身上穿的是病号服,手上还插着药水,自己正躺在白色的不大不小的床上。 “我在医院?” 她不及师姐回答,跌跌撞撞地好像要逃出什么,手上的针口扯出一道痛感,痛得令人清醒。 “师妹啊,你干嘛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医院做了一场梦,现在只想要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记忆,找找自己是如何来到医院的记忆,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才来医院的记忆。 她在廊道上越寻找,越茫然,走过卫生间门口时,一眼就看到镜子里那个满脸青紫而臃肿的人。 在死死一阵沉寂过后,卫生间门前突然爆发一记哭声,整个人也跌落在地。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她恨自己还活着,她差点冲到了窗台去。 “你听我说,听我说!”师姐死死抱住她,“你没有事,那个浑蛋没有得逞,我和师兄赶到了,我们救了你,你不记得了吗?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脑子里是一阵阵衣服撕裂的声音,记忆里只剩一道道恶心的触感,她浑身只能颤抖,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用力护住自己,胡乱地搓揉自己的脸颊、脖子和肩膀。 不够,怎么都不够,她恨不得把自己扒了皮,她打开水龙头不断清洗,冷水冰冻刺骨,她全都往脸上、脖子上和肩膀上泼去。 师姐拦也拦不住,只能极力再说:“不要害怕,你没事,真的没事,你相信我。医生说你只要醒来我们就可以出院了,你没事的,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阉了那个浑蛋,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你相信我。” 她终于被冷水泼得冷静了,浑身颤抖着抱膝坐在地上,一股熟悉的冷意突然浮现脑海…… “王延,下雪了。” 她抬头凝望窗口,愣愣地唤了一声,整个人就木在原地不动了。 “师妹啊……”只剩师姐抱着她大哭。 师兄带了警察回来,问了她一些问题,从这个问题中,她才知道那个人是原来的组长。 中午的时候,公司的两位负责人来医院看过她,说了什么她完全记不住,等人走后,她也随着师兄师姐离开了医院。 “有我们在,你什么也不要怕,什么也不用管,我们会保护你。”师兄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 她默默靠头在窗,不住地流泪了,曾经也有个人说过会保护她的。 每夜只在噩梦里醒来,师姐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身边,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抱着师姐泣不成声: “他为什么不在?他为什么不在?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脸上的青紫随着下雪次数的密集越来越淡了,她的恐慌也一天一天变淡了,心里越来越平静,平静得不再想任何事,任何人。 “快过年了,我们去给老师拜拜年吧?” 到系主任家的时候,她才发现顾元哲长高了很多,以前他总是“霏霏姐姐”地称呼自己,现在会羞涩而礼貌地快速称呼一声“霏姐”。 久别重逢的喜乐,盖过了任何悲怆的情绪,系主任自顾拿出了一包茶叶,一边泡,一边说: “王延的父母从云南寄过来的,信里说他申请上了博士,学业很顺利。” “嗯。”她突兀地张口答了一句。 从系主任家回来之后,她没有一丝犹豫就回去收拾东西,只带了一些必须物品,只装了一个行李箱,就毫不犹豫去了火车站。 来时一个行李箱,走时也只有一个行李箱,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就连那条水滴项链,也在那场拉扯之后不见了踪影。 什么都 第81章 依靠 窗外白茫茫一片,偶有几个小房冒着烟气驻立在铁道两侧,夜里时,这缕缕烟气变成了一颗颗明亮的灯,从窗外急驰而过。 一天一夜里,她都没有合过眼,心里那盏微弱的灯,在天亮的那一刻,也跟着窗外的那一盏熄灭了。 火车缓缓进入了北京。 那年她孤身一人北上的时候,第一站也下在北京,那时只觉北京的钢铁建筑陈旧而冰冷。而现在,她看够沿路荒凉凄楚的小房子后,已经没有任何建筑比得过灯灭之后小房子的陈旧和冰冷了。 “老三!” 蒋月在出站口张开了一个大大的怀抱,她跑一步就扑了进去。 “傻丫头!”蒋月摸着她的头骂她。 她极力从泪水淋漓的脸上扯出一道笑容,只默默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人人憧憬的北京,和蒋月坐着地铁,一天接着一天去故宫、长城、奥运鸟巢、清华、北大……做着一个刚刚进来的人应该做的事。 她在蒋月的学校外面租了一个房子,两个人还像大学一样住在一个房间里。每天晚上,她就去实验室外面等蒋月,周末的时候,她就给蒋月送饭。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很幸福满足,她腻在幸福里整整三个月,终于才想到要继续谋生。 “你的简历上只写着实验室的工作简历,不好意思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是出版社,招的是编辑,我们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内行人。” “我出过书,算不算经验?” “请问是什么书?” 在她说出自己的书名后,很快就有领导进来了,热情地和她握手,更加了高薪把她留下。 她不愿再从事任何有关化学的工作,单是那一身身的白大褂,就让她感觉到窒息。 她凭着大学时期写稿写作的经验,在北京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工作比以前轻松了许多,有了合理的休息时间。 《生而有缺》作者的出现,仿佛潮水退后人人期待的金子终于裸露,在出版社的推波助澜下,各种各样的采访和邀约都来了。 她的书还在热销,开始有一场又一场签售会要她去参加。她的出现,在书迷群体里引起不小的热潮,大家的热情更盛了,去每场签售会,总是有许多人等待她、欢迎她。 很多人看到她就会流下被人理解,又渴望被关心的泪水,她会一个个将他们拥抱,用抱自己、抱蒋月、抱陈晓羽那样的爱护之情去拥抱每一个生而有缺的人。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得更温柔了?看看你的眉眼,这么温暖,这么柔和。”蒋月总是盯着她的变化。 自从工作后,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群体,得到的都是各样的关心和爱切,她的眼泪已经很久没有流下了。 蒋月已经研二了,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终于获得了一份甜美的爱情。 二人在酒吧里寻到位置坐下的时候,唐风正在台上弹奏吉他,用清磁的嗓音唱着一首深情的《爱似水仙》,目光投到了这个桌子时,向蒋月抛来一个媚眼。 “你们怎么在一起了?” 蒋月甜蜜地笑着说:“来到北京只认识他,他说很多年前就对我有好感了,可是不敢追求。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很自由,很随性,我喜欢他。” 唐风下台走来了,手臂上、脖子上都有纹身,容貌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于信霏和他握手,二人礼貌地相拥了一下。 唐风问:“王延毕业后就失去联系了,你快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蒋月及时止住他的话,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于信霏轻松一笑:“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唐风在惊愕后立即反应过来,摇摇头说:“不谈这些事了。” 从那以后,于信霏和蒋月会在周末一起去酒吧,时常有男人过来敬酒,都被蒋月一一推了回去。 于信霏胃不好,不能喝酒,可是有人却为她喝得烂醉。 林嘉伦是唐风乐队里的贝斯手,每次喝醉就会对唐风苦苦求诉:“我是真的喜欢她,为什么你不准我靠近她?” “她如果能接受你,我没什么意见。可是她摆明了不喜欢你,那对不起,我得护着她。” “为什么?” “她是我兄弟的女友,如果我撮合你们在一起,我对不起我兄弟。” “我就不是你兄弟吗?” “正因为是,所以我才没有打你。” 林嘉伦却给了唐风一拳,二人还是打起来了。从那以后,于信霏再也没有去过酒吧。 唐风对别人总是关心和爱护,暴戾的一面却留给了蒋月。和他在一起,蒋月哭的比笑的多,可在一次次哭过之后,很快又笑起来了。 “我今晚不回来了。”蒋月在圣诞夜里用心打扮自己。 于信霏笑着送她出门。 二十多岁了,情侣之间会发生什么,也不再用学生时代的禁果牢笼来套住。 从那以后,蒋月会时不时和她分享自己对爱情的认识。 “我觉得一个男人对爱情的真诚,永远只在他面色绯红、青筋爆起、急不可耐,又非你不可的时候。在那种时刻你根本无法让他停下来,更无法逃脱他的占有,你就是让他去死,他也给你答应得好好的。” “如果能停下来呢?” “那不可能!”蒋月沉默了一下,慢慢又改口,“说明他是真的爱惨了身下的女人。” 于信霏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蒋月每个周末都会出去,每次都是哭着回来,总是睡了一夜,第二天又笑着打电话温柔问那头回家没有。 是有多珍惜才可以默默隐忍?透过蒋月,于信霏好像才看清了王延那突如其来的几次置气。 “爱一个人不就是为了快乐吗?既然不快乐,何必再 第82章 舍离 唐风这个人,可以算个好人,可是玩音乐的人,该有的脾性他都有。 他的感情单纯,单纯得没有了界限,前一秒可以天朗气清,下一秒可以乌云密布,蒋月就只能承受他的瞬息万变。 除夕那天,蒋月对着满天烟花虔诚许愿,笑得无比幸福:“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可以向我求婚。” 唐风笑容一凝,甩掉她的手就开车先走。 蒋月蹲在地上无助大哭,望着空空的路口绝望大喊:“认定了一个人,不就是想快点和他确定好一辈子吗?” 于信霏浑身一震,无法再拥抱蒋月,急忙转身蹲在地上,无论再怎么忍,再也忍不住愧疚的崩溃哭声。 两个女孩子,一个流着绝望的泪水,一个流着悔恨的泪水,互不相关,互不干扰。 哭累了,蒋月又问她:“我们明明活得比以前好了,为什么过年的时候还会流落街头哭泣?” 于信霏静静摇头:“以前再怎么哭,始终抱着希望在等未来,现在我们哭,还有那份期待吗?” 蒋月也摇摇头,目光和她一样茫然。 高中的时候,她一次次躲避许优林,看着他失望落寞的神色,她只能在心里对他呐喊:等等我吧,等我变得更优秀,我就配得上你了。 王延不像许优林那样脆弱,他足够强大,足够温柔,足够包容,足够呵护,让她自卑得理所当然。 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走出了自卑,可以堂堂正正和一个人在一起。 她以为,所有执拗是堂堂正正,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她对待王延,只是换了另一种自卑的方式而已。 时过境迁之后,很多年少无知的事才越渐明朗,许多深究在心的旧事,也变得云淡风轻。 蒋月和唐风很快和好,带上一群人就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周杰伦的歌旋律优美,歌词动人,每字每句,都是离别和等待。 台上《枫》的节奏大起,台上台下齐声唱着一句又一句思念。 于信霏慌然出逃,蒋月跟她跑了出来,一群人跟着二人跑了出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 蹲在街头的路边,蒋月被人问得无法回答。 转眼一年过去了,于信霏又出了一本书,名为《归途》,靠着读者的拥护再次火爆市场。 她的笔名长驻在作协行列,优秀青年作者的头衔有时候罩在头顶却成了另一种压力。 她的过往被人零零散散透露出来,很多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开始成为她慢慢减少出席签售会的原因。 可读者对她太过宠爱,即便签售会很少,她的书依然不断加印。 在蒋月即将毕业的那个新年里,她拍着鼓鼓的钱包说:“多爱几个吧,我有钱,随便你挥霍。” 蒋月去年许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今年,她自己许给唐风一个美好的愿望:“等我毕业就结婚吧,我有彩礼钱,你不用花一分钱,我想和你有个家,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唐风还是甩开了她的手:“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你个浑蛋!你给不了我,你睡我干嘛!”蒋月对着空空的街头徒劳大吼。 从年后到毕业,蒋月没有再去找过唐风。 毕业典礼那天,唐风却捧着一束玫瑰花来了,他当着众人的面亲吻和拥抱蒋月,两个人都笑得非常甜蜜和幸福。 可是典礼过后,依然没有任何联系。 再回到酒吧的那天是唐风的生日,蒋月穿了一条雪白的裙子出席,她笑得灿烂无比。 “我要为唐风唱一首歌。”她拿着话筒站在台上,对唐风温柔地笑去,“我不要你伴奏,你在下面听就好。” 她唱了一首《爱似水仙》,人也美得也像一朵娇白的水仙。 一曲落下,众人欢呼鼓掌,只有唐风默默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却笑得非常温柔,安静地注视着台上的人。 “我也为你唱一首吧。”他终于走上舞台。 全场人都沉浸在他的吉他前奏里,歌声还未响起,于信霏和蒋月就已经在保安处拿回了行李箱。 “你真的要跟我走吗?”蒋月转头对她笑笑,“继续待下去,你的名声就启航了。” 于信霏径直打开车门把她推了进去,自己也塞了进去。 她们去了上海,上海和北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一个古典味淳厚,一个生机勃勃。 世界原本很大,浓缩在一个圈子之后,就会变得很小,她们在这里遇到了很多校友,有的已经买车买房,有的成为项目领头人,有的成为了专家指导。 这样的重逢给她们心里打了一针兴奋剂,也对未来的发展充满了斗志。 于信霏这几年的积蓄足够二人在这里衣食无忧,新工作待遇也很好,蒋月进了一家研发公司,经常忙得夜不归宿。 在上海生活了半年,她们在一次集会上与杨浩重逢。 此时的杨浩,已经进入了管理层,人脉颇广。 在他的帮助下,蒋月的晋升之路突飞猛进,暂时成了实验室的小组长。 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年少轻狂的恩恩怨怨已经不值一提。 蒋月和杨浩经常一起相约喝酒,杨浩会把女朋友带来,蒋月也会把于信霏带去,彼此心无芥蒂地聊着以前的糟事。 蒋月说:“那时候你再勇敢一点,何必我在北京遇到个渣男?” 杨浩说:“我找你说话你又不搭理我,怎么勇敢嘛?我连你为什么不理我到现在才知道原因,我一直以为你是怪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纯,所以我就不敢再接近你了。” 蒋月赶紧碰杯止住他的话:“得亏咱俩因为误会错过了,不然你哪能拥有这么美丽的女朋友?” 杨浩的女朋友是上海人,不再是大学里他指给于信霏看的那个女孩。 他的女朋友也十分大方 第83章 都市丽人 印象中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居然要当爸爸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给你们两个当干妈,做不做?” 于信霏欣然点头。 蒋月盘算半天:“当干妈给的压岁钱,是不是比一般人要多?” 杨浩点头:“那必须的。” “那算了!”蒋月赶紧挥手,“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 回来的路上,蒋月抱着于信霏闷闷地问:“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管爸爸的初恋叫干妈,是不是?” 于信霏只摸摸她的头。 校友圈里大多是化学相关的,于信霏已经脱离这个圈子太久,聚会的日子大多是蒋月一个人去。 但今年正逢毕业季,迎新酒会格外热闹,蒋月还是把她带去了。 二人也再次见到了林嘉伦。 一年的时间不长,却已把新人换为旧人,三人畅谈着不算遥远的旧事。 “你们出去的时候,他唱了一首《祝你平安》送行,他知道你们要走的。” 蒋月抹了抹泪:“他过得好吗?” “挺好的,不到一个月他就交了女朋友。” 蒋月急速擦眼泪,不问了。 会长拿起话筒一个个介绍新人,有从本校来的,有工作变动来的,也有外出深造归来的,无论怎么复杂,都和学校有过关系。 “这位刚从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回来,以前是我们学校材料学院的,他叫林均。” 于信霏骤然抬头,目光一瞬失落。 “瞧你这点出息,能不能有点志气。”蒋月骂了一声。 于信霏连呼吸都在颤抖,暗暗低头:“别影响我心情。” 这是五年来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件事,谁都适可而止。 酒会还没结束,她们就先离开,没有打车,只穿着高跟鞋走在都市里,慢慢散步。 “我又要升职了。” “工资涨多少?” “还没谈,不过从公司的规格看,大概翻一番。” 于信霏笑笑:“比你以前的目标还高,只要五年,你就可以做百万富翁了。” “有什么用呢?”蒋月丧气垂头,“我弟弟还有一年要高考了,我要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了,我得存够钱给他买房还有结婚。” 于信霏拍拍自己的腰包:“别有压力,我养你,需要帮忙,说一声。” “哟!”蒋月目光一亮,立刻揽上她的脖子,“有钱人说话就是大方,老实交代,你今年收入多少?” 于信霏拿出手机打开账户给她看。 蒋月认真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姐!你就是我姐!” 于信霏推也推不开她。 “姐,我前几天看中了一个包,妹妹带你去看看!” 不由分说的,她搂住人跌跌撞撞就跑进了商场。 于信霏现在在一家出版社上班,做了一个小领导,工作自由了许多,有事就可以走。 从公司下来的时候,林嘉伦已经等在楼下了。 他以前是传媒学院的,比她小一届,毕业后去北京和唐风组乐队玩了几年,最近说收心了要努力干正事,所以来了上海重操旧业。 “我今天应聘上了一个视频制作公司,应聘的材料是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录下来的,你会不会介意?” 再介意又如何?不都应聘完了? 于信霏问:“你来这里就为了给我说这个?” “请你吃个饭吧,为我庆祝一下。” “改天再约吧,我要回去忙点事情,祝贺你啊。” 这个改天,一推就推了三个多月,林嘉伦已经乐此不疲,徒劳邀请了三个多月。 “真的不考虑重新开始吗?”蒋月问。 于信霏默默点头。 “你觉得,你还等到他吗?” 于信霏默不作声。 蒋月再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是带着女朋友,或者妻子孩子一起回来呢?” 于信霏不禁深皱眉头:“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要是不回来呢?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于信霏还是沉默了。 蒋月也不再问,直接就做下了决定:“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明年七月份,我要被派去美国驻地一年半,你跟我去吧,他不回来,你去找他,把该说的说清楚,有我陪你,什么也别怕。咱现在有钱,去哪都饿不死。” 于信霏被各种惊讶震在原地,迟钝半天才捋出一个问题:“你要去美国?” 蒋月点点头:“我不是升职了嘛,工作变动,自己也做不了主。” 于信霏依然沉默,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许。 新年又到了,街道上突然变得空旷,从高处往下看,就像一座死城。 “你要离职随便去,我们可以保留出版合约,你什么时候写完,我们什么时候商讨出版事宜,怎么样?”主任动着私下交情问。 于信霏想了想,点了头。 主任又道:“但上半年你先别走,去年定下来的几场签售会不能取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就当帮我个忙,把这几个任务完成再走行不行?” 她欣然笑了:“可以的,我可能要六月末才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从公司出来,林嘉伦又等在楼下了,她没有直接走掉,带着他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 “你可以试着接受一下我,就算你心里有别人,我也不在乎。” 于信霏好笑地看他半会儿,认真地问:“你们男孩子为了得到一个女孩子,真的可以违背心意胡言乱语吗?” 林嘉伦也笑着,似有似无地摇头:“事情总是一步步来嘛,先拿下你的人,再拿下你的心,步步攻略。” 于信霏笑容一变,转身就走:“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和谁在一起的,也包括你。” “于信霏!” 她无奈又停步。 林嘉伦没有追上来,只有声音从后面追来:“你知不 第84章 新人 不知不觉三月份了,杨浩装修新房准备结婚,就把他的妻儿安置在于信霏和蒋月这里。 杨浩是轻松了,可他儿子整夜不睡觉,三个人轮流抱哄,困得天天上班补睡眠。 于信霏上班时间很闲,还可以补一补。蒋月就不行了,整个人已经被拖累得疲惫不堪,天天打电话和杨浩吵架。 “你来!你有本事来住一晚!我给你腾一个房间!你来给我试试!” 杨浩在那头叫姐姐叫美女叫奶奶都没用,三天两头就好吃好喝把二人邀请去餐厅款待,又好言好语一顿骗哄:“于信霏是孩子干妈,你们不带谁带?哪有妈妈把儿子赶出去的?” 于信霏赶紧摆手:“别带上我,我完全置身事外。” 蒋月对杨浩伸出一个指头:“一个条件!” “嗯?”杨浩吓得后退半步,“又想干啥?” “把你们公司那位帅哥介绍给我。” “哪位?”杨浩和于信霏异口同声地问。 “林均。” “喔!”杨浩睨着眼色暗暗点头,“眼光不错啊。” 蒋月挑眉一笑:“你就说能不能做到吧?” “我和他不熟,尽量试试。” 回来路上,于信霏好奇问蒋月:“你咋看上他了?” 蒋月轻咳两声:“他是美国读博回来的,肯定会有一个留学圈子,等我打探进去,看看有没有王延的消息,免得我们大海捞针。” 于信霏微微一愣,及时摇头:“打探消息有各种方式,我不允许你这样。” 蒋月再咳两声:“要是我想要用这种方式,找个人抚慰寂寞的夜呢?” “什么?” “你看他那健壮的身材,一看就是经常健身,体力肯定不错,你说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他?” 于信霏轻屑一笑:“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蒋月挑挑眉,含笑不语。 于信霏依然一脸严肃:“你如果想好好谈恋爱,我支持。但如果为了一个人自暴自弃,我决不允许,你忘了陈晓羽了?” 蒋月的笑容渐渐淡了。 杨浩果然说到做到,过几天就把林均带来了,蒋月却恢复了冷静,开始尴尬起来,无奈之下就把于信霏拉去缓解气氛。 “你是哪个学院的?” “化院。” “喔,我材料学院的,你多大了?” “快二十九了。” “同龄,你哪届的?” 一顿周查下来,于信霏大致也看出来了,这个海归的优质男士也急于解决自身问题。 蒋月开始不耐烦了,只要不耐烦就完全放开了:“你有房吗?” “有,政府送的。” “有车吗?” “奥迪。” “存款呢?” “年薪八十,签合作项目可以拿收入,大头在这里。”说得够委婉,但也足够暴露财气。 蒋月快速干了一杯酒,拉着于信霏就起身:“我配不上你,我们先走了。” 往后一个月,林均就像着了魔,一天连追十几条电话约蒋月吃饭。 蒋月最近要结束手头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干脆把他拉黑了,整天埋头加班。 林均看直攻不行,打起了迂回站,一天十几条电话打到了于信霏这里—— “蒋月今天忙吗?” “蒋月周末忙吗?” “蒋月五一在家吗?” “蒋月六一在家吗?” …… 于信霏到处跑签售会,也忙得焦头烂额,每次都敷衍回答就挂断电话。 到了六月,两个人反而一起闲下来了,工作该做的做好,该交接的交接好,于信霏已经离职,就等蒋月了。 杨浩和未婚妻最近筹备婚礼忙得东奔西跑,带娃的任务就交给了家里这个闲人。 小孩子谁带就粘谁,整天也会张着嘴巴叫爸妈的音节,已经开始要说话了。 于信霏可以和他胡乱说话一下午,也可以抱着睡在怀里一晚上,她这个干妈做得非常到位。 蒋月也开始接受林均的邀约,相处几天就突然确定关系,开始把人往家里带。 林均一进门就吓住了:“怎么有个孩子?” 蒋月打趣道:“我说了离婚带个娃,你现在信了吧?” 林均愣住了,有种打退堂鼓的趋势。 于信霏及时接话:“我的我的,她骗你的。” 林均这才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白捡一个儿子。” “看你吓得!”蒋月丢了一瓶饮料给他,自己跳进沙发坐了进来,只顾着逗弄于信霏怀里的小宝宝。 “多大了?”林均问于信霏。 蒋月替答:“五个月了。” 林均也坐了下来:“你俩都是一个学院的?” 蒋月再答:“同院同班同寝。” 林均不禁一笑:“看看人家都当妈了,你还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事。” 于信霏和蒋月对视一眼,突然爆笑出声。 “笑啥?”林均诧异不已。 于信霏忍着笑回:“没事,你说得对。” 拿他打趣一番后,二人好奇地听他说起自己在国外的经历—— “我两年就硕士毕业了,申请博士后又读了三年,也顺利毕业。我们算厉害的了,好几个同学现在还在学校苦磨,但是很多人都不回来了,我们在那边十几个朋友,只回来了两个。要不是家人强烈要求,我肯定也不想回来。” “国外真的有那么好吗?”于信霏问。 “要看是怎么个好法,如果无牵无挂,确实好。但有牵挂的话,每天都很难熬。” 蒋月接问:“你们回来了有各种好政策迎接,又是送房又是送钱,是我们奋斗多少年的目标了,这有什么待不住的?” 林均笑笑摇头:“做到我们这个级别,房和钱都可以先放一放,我们追求另一种价值,但目前条件还是太受限,等过几年,我如果结婚了也可能会离开。” “离开?”蒋月 第85章 签售会 蒋月和林均谈了十二天的恋爱,从六一儿童节开始,到十二号就结束了,很像儿童节里一个稚气的礼物。 因为林均要开房的时候,蒋月就分了。据说林均为此痛醉三天,跑去外地散心了。 蒋月觉得不可思议,两个人在十二天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就打了三次不到两分钟的电话,最后一次见面是带回家里,出去就分手了。 于信霏笑说:“果然就像歌词里唱的一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蒋月深吸一口长气,苦苦笑了:“我尝试过去接纳另外一个人,失败了。” 于信霏笑容一僵,转过脸去。 蒋月又说:“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这一年半是我们给彼此最后的宽限期,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重新开始好不好?” 于信霏保持沉默。 “不要等了,再有几年就三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等待是一场没有胜率的赌局,我们一向穷,赌不起。” “如何重新开始?”于信霏静静地问。 “你已经出来十年了,回去看看吧,那里才是你的根,我总有一天也要回到我的家乡去。” 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也二十八岁了,从少女时代拼拼闯闯走到现在,好像有姐妹在的地方才是家,那些遥远的记忆,已经很久不怀念了。 可经过蒋月这么一劝,那颗尘封的心就像石子落水一样,一下就荡起来很大的涟漪,传在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于信霏笑了笑,笑意却不真诚:“要不你找个老外嫁了吧,高鼻梁、大长腿,生的孩子会很好看,还不用给谁彩礼钱,多好。” 蒋月还是很认真地摇头:“回到家乡后就在那里留下来吧,这么多年也浪够了,退一万步说,他如果还爱你,就不可能一去不回。” 于信霏笑容一滞,默不出声。 蒋月沉默了一下,又劝道:“那里有你的亲人,有你从小到大的同学和朋友,在外面你只有我一个,我不可能和你过一辈子,回去找找以前的同学,找个合适的人就嫁了吧。” 结婚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了,她都忘了自己还有结婚这件大事。 “你和父母再怎么生疏,打断骨头却还是连着筋的,他们肯定也很想你的。我们已经长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不需要他们再对我们怎么样,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吧,毕竟他们把我们带来这个世界,又把我们养大了,这本身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你这样说,是确定我这一趟会一无所获吗?” “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几年,只有你在苦苦等,而他杳无音讯?”蒋月决然转过头,“最好的结局,他最好是出事死了。” “你闭嘴!” “你再是骂我,我也要说,我希望他真的是死了。” 于信霏骤然起身,摔门而去。 最后一场签售会地点在大学里,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齐压压坐满学生。 每次重进大学校园,她心里总是沉着一股复杂的滋味。有喜悦,也有酸疼,而今天,又多了新的感受,是担忧,令人难以适从。 她把东西交给现场的助理保管,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走上台去。 和大家交流一番,发现场中也坐了很多文学系的博士生,能获得他们的肯定,她受宠若惊。 提问环节,有人问她:“你明明是理科出生,大学辛辛苦苦学了四年,为何要弃理投文?” 这个问题,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了,她早已总结好一套答题模板—— “理科太辛苦了,还是写文章轻松一点,我这人比较懒。” 大家哈哈一笑,知道她答得并不走心,但谁都不介意,也不再深问。 漫长的签名环节结束之后,主持人让她送一句话给现场的学生。这样的环节也是家常便饭了,她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模板,不过这是非常走心的—— “爱别人的时候不要忘了爱自己,爱自己的时候也要勇敢去爱别人。”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太阳余晖已经从高高的窗户上洒落下来,休息室里一片斑驳和空荡。 助理把她的东西还来,特意说:“你的电话一直响,我替你接了。” “她说什么了?” “问你在哪里,我说你在这里,就挂了。” 于信霏一时诧异,看来这个电话不是蒋月打的,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属地正是她的家乡。 她心里震了一下,犹豫后再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的。” 她谢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爸爸从哪里弄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她一次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已经六月下旬了,又到了一年的毕业季,学校里到处可见一群群穿着学士服拍照的毕业生身影。 她并不急着走,突然想见见这样充满快乐和悲伤的场面。 对于毕业照,她当年完全抱着做任务的心情来对待,如今照片上所有人都在笑着,只有她一个人愁眉苦脸。 后来她学会了怎么笑,却已经错过了那段时光,回不去了,留下深深的遗憾。 路过的学生认出她来,纷纷抓住她一起拍照。她来者不拒,陪他们甜甜笑着,刚才那些遗憾,瞬间又得到了弥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要去接蒋月下班,打个车就走。虽然二人不欢而散,但最近接她下班是固有规律,一向风雨无阻。 “身后那个车一直跟着我们。”司机提醒着说。 她心里一阵慌张,直接让车子停在蒋月公司门口。 蒋月还在生气,拖拖拉拉不肯下来。 “我被人跟踪了,你到底来不来?” “等我!” 不到两分钟,蒋月踩着高跟鞋大步跑来了,一把就将人护在身后, 第86章 相见无言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 蒋月问:“现在做什么?” 于信霏认真一想:“买点奶粉和尿布湿吧,都要走了,买什么东西给宝宝也不比这两个有用。” “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蒋月嫌弃不已,可又懊恼地皱起眉头,“我也要买,天呐,给自己初恋的儿子买尿布湿,这种蠢事也只有我做得出来。” “哈哈哈……”于信霏笑得直不起身。 无法参加杨浩婚礼的遗憾,只能尽力补偿在这个干儿子身上,二人穿着高跟鞋扫货一晚,除去奶粉和尿布湿,还买了很多衣服鞋子。 蒋月都快累废了,赶紧去找餐厅解决晚餐。 菜上齐之后,服务员还端了一碗疙瘩汤上来:“这是一位先生点给二位的,请慢用。” 二人按他的指示看去,只看见一扇开合的门。 “谁呀?”蒋月打趣问:“看上我还是你了?” 问虽问,她很自然就接受了,尝了一口,频频点头:“不错,吃呀。” 自从离开东北,于信霏就再也没吃过疙瘩汤,此时此刻,突然抬不动手。 蒋月的电话一响,她干脆趁机作罢。 “哎呀!”蒋月立马站了起来,“今天光顾着你,有份资料忘送了,我得赶紧回去,一会儿你打个车把东西提回去。” “好。” 蒋月走了两步,又反身回来警告:“乖乖吃饭,不准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撤。” 于信霏不耐烦地点头:“知道啦!” 也不怪蒋月催,人刚一走,她提着东西就去结账。 她的胃不好,饮食一向以清淡为主,几年下来,胃口变得越来越小,任何时候随便吃两口就已经吃不下去。 在路边迟迟打不到车,她站了一会儿,脚又开始疼了。 要是穿着长裤,绝对会在路边找个台阶坐下来,可今天穿着裙子,就硬撑站着,目光不由得看去街道上携手走过的行人。 看见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她突然暗暗担忧,觉得此刻的恩爱有种牺牲的意味在里面,现在有多甜蜜,以后就会用相同份量的痛苦来偿还。 每次一看到校园情侣,她总会胡思乱想。 一对年轻夫妻走过,她又很好奇人家是如何挺过磨难走到结婚这一步的。她认为,婚姻和爱情始终隔着一道长远的断桥,很难从这头跳到那头。 她很疑惑,疑惑中又暗生羡慕。 这些人中,有个两岁多的小女孩被她的爸爸抱在怀里,她似乎很喜欢爸爸,口水滋滋地对着脸又啃又咬,男人却宠溺笑着,双手紧紧护着,似乎正抱着他的全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在笑,回过神之后,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空空地坠落下去,连带她手中的袋子也无力地掉了下去。 “砰”的一声,奶粉罐蹦出来一地粉末,扑白了她黑色的高跟鞋。 她好像忘记了为之所动,目光只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另一罐滚远的奶粉,暗自失神。 “美女,东西还要不要了?”清洁大姨拿着清扫工具严阵以待。 她终于收回目光,面对这半罐洒了一地的奶粉摇摇头,只抬步去追那滚远的罐头。 一直随风飘来的烟味,在这一刻引起了她的注意,抬头寻去,烟味的方向在一颗树下,此时此刻,那里正靠着一个黑色衬衫的男人。 于信霏浑身一震。 滚滚烟气如雾,缭绕转缠在他的身前和眼下,并看不清脸庞,可那弯覆吸烟的劲挺背脊、不断从嘴里和鼻腔里喷涌出来的云烟、那张若隐若现的峻沉容色、那消沉静肃的落寞气势…… 她浑身像被流电击过般,整个人僵住不动了,手中的所有东西再“砰”的一声滚滚落下。 她丝毫顾之不及,眼睛再也移不开半分,傻傻的、怔怔的、错愕地看着、认着眼前这个人。 脸上比以前胖了一点,原本削峻的面容变得有些清俊的温和,肃沉的眸色多了些许沉敛,身形比以前壮了许多,肩膀和胸膛挺阔而坚毅,大男孩已经长成大男人了。 于信霏不禁倒退一步。 那方凛冽的峻容上只沉来一双犀亮的眼睛,隔着袅袅云雾透来的视线变幻着深浅不一的肃严。眸中的一道冷光,待烟雾散尽之后,直直地对视过来,将她看住。 就像当年在学校的湖边一样,他熄灭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气之后,举步走来了。 于信霏浑身一阵颤抖,不禁又后退一步。 来人一句话不说,只俯身帮她捡起所有东西,犹豫着递了过来。 四年前,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想避他而不识; 想狠狠甩他一巴掌; 想一下子冲到他的怀里去; …… 四年来,她从未想过了。 所以早已忘记了那些预设,只剩最本能的反应——应势伸出手去接住。 袋子被牢牢牵住,她只抬起头,默默对视着那道严审以判的峻肃眸光。 如果逃避这双眼睛,或者丢下东西就走,或是冷漠针锋相对,确实显得她不够坦然。 她不能够不坦然的,她一定要坦然一点。 她极力抢下袋子,强扯出来一方笑意迎了上去:“谢谢。” 手中力道应声一松,她提住袋子转身就走。 “于信霏……” 决然的脚步骤然一停,连名带姓的一句冷声,听得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心底那久远的怨恨阵阵浮起,瞬间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快速起步,拦住一辆车就逃了进去。 车子远远驶离之后,她傻了片刻,突又低头看着这一手为离开而买的婴儿用品,目中开始浮出一片茫然。 不是为了去找他吗? 所有的准备不就是为了去找他吗? 漫长六年里的一次次悔恨、一场场眼泪、一份又一份期望,不 第87章 绝情 回到楼下的时候,那挂满小衣小裤的窗台还灭着灯,杨浩一家已经出门拍婚纱照了,显然蒋月还没有回来。 她也停在路边迟迟不敢上去,就这样站着,默默看着那住了快两年的窗口,目中依旧一片茫然。 身后突然射来一道明亮的灯光。 回头看去,车上下来了一道肃长的身影,黑色衬衫挂在挺阔的胸膛上,人就站在低矮的榕树密叶下,道出了一抹顶天立地的意味来。 高耸的眉、剑挺的鼻、削峻的下颌,轻易就勾起她目中的一点贪婪,就再也别不开眼去。 清容上强撑的某种坚毅,在触及那如丝如韧牵扯不清的目光后,不住地溃败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间,一道有力的臂膀就急急抢来,将她拥住了。 “怎么这么瘦?身体好不好?” 久违了的温暖怀抱,热得眼泪越流越凶,是她熟悉的关切,是她贪恋的柔情。她不住地抬起手,深深埋头进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你回来了?” 没有应声。 只有热烈的手撑起了她的脸颊,只有滚烫的热度不断摩挲着她的泪水。 “王延……”她的泪水奔如泉涌,“你真的回来了?” 没有应声。 再次被拥进了那道温热的怀抱里,像以前一样,缠在她腰上的力度几乎快要把她融进身体里去。 她安静了,不问了,任由他抚摸着,缠绕着。 什么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都不堪一击。 六年了,复杂的对错经过岁月洗礼,只剩思念和悔恨,这一刻她只想用力抱住这来之不易的拥有。 再次撑起她的脸颊看来的时候,王延的眼睛恢复了如常的安定和淡然,亦或闪过一道快得让人捕捉不到的冷冽。 顺着他突然被什么东西移走的目光看去,是黑暗的三楼上,她住了两年的那个窗口。 他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于信霏后知后觉,今天的那通电话、那跟踪她的车、那送来的疙瘩汤……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王延移开目光:“林均是我的朋友。” 于信霏惊讶在地,又慢慢觉醒:“所以,你去年就回来了?” 腰上的力度突然一松。 “王延……”她赶紧伏身靠回他的怀里,紧紧贴进他的胸膛里去,“我很想你。” 垂在两侧僵直不动的手,犹豫着,终于再次搂住了她。 突然就变得蛮横起来,急切地把她推到了墙上,强迫的吻突然覆了下来,霸道、强势、掠夺。 她几乎就要承受不住,却贪恋得不敢逃离,急急抬手揽住他的脖子,迎送着,回应着。 如果想念有重量,那么积攒了六年日日夜夜的重量,一定比天高、比海深。 王延突然停了下来,头贴着头、鼻对着鼻、眼睛看着眼睛,眸色一色深沉。 于信霏怕自己眼里的温度比他少一分,每一次眨眼,她都害怕从这短短的间隙里出来后,再也看不到他真切地出现在眼前。 “还是这样爱哭。” 她嘴角颤动,委屈不已:“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太想你了。” 头上传来一记重重的抽吸声,环在腰上的手像蟒蛇缠住猎物一样,只要有一丝松懈,立即就深深吸紧。 电话突然响起来了,连续三响三灭,两个人丝毫不为所动。 再响之后,王延的手率先松下:“接吧。” 他退后一步,背对她站在树下。 于信霏的心一下就慌了,丝毫不管电话,上前一步就紧紧抱住他不敢放手。 “我要走了。”王延扒开她的手再上前一步。 于信霏不敢追去。 “你回去吧,”王延一件一件捡起她丢在地上的东西,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如果你想跟我走,现在就回去处理好所有事情,明天我来接你。” 此时此刻才感受到了些微变化,看着他犀亮的眼睛掠来的锐利光芒,几丝若即若离的冰冷在其中游散,她微微一惊。 她接住东西,不安地问:“明天你什么时候来?我在哪里等你。” “我会给你打电话。”王延推了她一步,“走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三步一回头,还是不忍心离开,突然又跑回来将他抱住:“你会不会走了?” “明天你会来吗?” “会。” “好。”他再次推开她,“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丝毫不再回头,肃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灯光黯淡的巷子尽头。 于信霏没有再追去。 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心底突然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对明天没有了任何期待。 回到家里她只管开着热水冲刷脑袋,很想把这种不安又低落的思绪冲刷出去。 王延再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机时,瞬间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实验室的最后一面。这股冷漠和决绝,让人彻底恐慌和害怕,一种久远的绝望再次浮了上来。 夜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窗外始终是黯淡一片,夜从未有过如此漫长。 她睡得并不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起床,轻手轻脚做好洗漱,换了衣服再出门时,外面才开始有环卫工出现。 她握着手机静静坐在公交站台,她想,这一刻他肯定还在睡。 早晨人多了之后,她想他要么在吃早餐,要么还在睡懒觉,毕竟昨天休息太晚。 过了十点,她想他该醒了吧,应该要吃早餐。 十二点之后,她想他该出门了吧,可是她的电话一直安静无声,她的心开始变得沉重。 一直到下午两点、三点、四点,手机都没有响动。 五六点的时候,她的胃疼起来了,只能先去买个面包垫一垫,再吃药缓解。 晚上七点、八点再到九点,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的手机所剩电量不多,害怕 第88章 折磨 回到家里关上门的刹那,整个人就像一根断裂的弦缓缓跌落在地,没有哭,没有笑,甚至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 她没开灯,也没洗澡,脱了衣服就放身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多久,蒋月就回来了,面色严肃,目中泛起沉重怒气,一言不发地审量着她。 “我只问你!”蒋月一把拉她起来,“如果王延早就回来了,你还会去吗?” 她迟疑地看着蒋月。 “他早就回来了!”蒋月大吼一声,“林钧说的那个同学就是他,他们去年就一起回来了。” 于信霏沉默了一会儿,情绪格外冷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见到了林钧,原来他说的那个同学就是王延。” 几乎没有追问的必要,于信霏只觉得累,很想睡觉。 “所以昨天一直跟着你,又给我们送疙瘩汤的人是他?”蒋月恨不得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于信霏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了。” 蒋月十分诧异她现在的态度,审量片刻,突然警惕起来:“你知道他回来了?” 于信霏翻身扑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蒋月再扒拉起来。 于信霏好笑地看着她:“你想让我怎么做?” 蒋月犹豫了片刻,为难地说:“站在我的立场,自然不愿让你跟他再有任何牵扯。可是这些年,我是看着你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你在等他,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 蒋月最大的变化,就是可以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完全客观地避开了自己的主观意识。 于信霏苦笑一声,翻身回去继续睡觉。 “老三……”蒋月急忙拉住她。 于信霏一把推开她,语气冷淡而漠然:“以前我们穷,总想着某一天有钱了要吃香的喝辣的。可现在我有钱了,还是天天要回家吃清淡的小菜,你以为是我身体不行吗?不全是的,在你很想拥有一件东西的时候,无论等待多久都是可以坚持的,但人性往往就是这么善变,很多东西终于等到的时候,突然就不想要了,因为想要的欲望已经在等待中耗尽了,只在得到的那一刻达到圆满。” 蒋月愣愕不已。 于信霏豁然笑了一下:“之后,我们才会继续对下一件东西抱有期待,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 蒋月目光敏锐一动:“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已经见过他了……”于信霏再次扑倒在床,迟了很久才说,“我已经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没有遗憾了。” “那你还跟我去美国吗?” “我不知道。”于信霏拉过被子蒙住头,“别再问我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格外冷静的声音,情绪也平静无波,这完全不是她,蒋月不敢再问了。 睡一觉醒来,于信霏精力足到无所事事,突然对家里进行大整顿。 床单被套全拆下来用手洗,洗衣机完全成为摆设,她坐在卫生间里埋头苦干一天,根本不觉得累。 到了晚上还是停不下来,她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还是觉得不够,便把所有家具小件全都拆下来丢到大盆里,开始一个个地擦、一遍遍地清洗。明明擦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她非得动用大工序,什么都要拆下来过一遍水。 杨浩和未婚妻拍完婚纱照回来,感情突然急转直下,每天都在吵架。有时就在电话吵,杨浩过来就在家里吵,两个人除了吃喝拉撒就只剩吵架。 于信霏才不管他们怎么吵,他们吵他们的,她只打扫自己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床单被套才换上一天,她又拆下来重新动手洗。 蒋月看不下去了,把所有洗具都摔断丢出门,床单被套也全部剪得干净,小件家具杨浩夫妻吵得再激烈都不敢摔,也全被蒋月摔得粉碎。 “你又犯贱了是吗?”蒋月的一声怒吼,镇住了外面激烈的吵闹声。 这个家里都在吵架,杨浩夫妻在外面吵,蒋月在屋里吵,谁也不干涉谁。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当初你那一顿发疯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还想再来一次吗?你看他在乎过吗?他都回来一年了,有来找过你吗?” 蒋月的一声声质问,逼得地上的人一下接着一下不停顿促起来。 “不准哭!” 于信霏紧紧抿嘴,不敢再抽泣。 “你给我起来!”蒋月把她提到镜子面前,“看看你这个样子,这六年来都在偿还以前那一顿绝食,你瘦成什么样了?你的胃三天两头就发痛,你总是贫血低血糖,你的健康,你的青春,全都交代在这六年里,还不够吗?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于信霏极力隐忍,丝毫不想再流下一滴泪,她任由蒋月骂着,丝毫不还嘴。她也想骂自己,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你到底能不能好起来?”蒋月逼问着镜子里的人。 “可以!”声音坚定而平静,于信霏狠狠抹了一把泪水,“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蒋月一开房门,杨浩夫妻统一战线一起安静地站在门外,傻傻地看着这对同样恢复平静的争吵者。 “王延回来了?”杨浩的怒气换了一个对象质问。 蒋月一把推开他,主动站到了未婚妻面前:“我知道你们两个整天在吵什么,你大可放心,我要是想和杨浩在一起,根本轮不到你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以前有过牵扯,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坦坦荡荡,也问心无愧。我既然同意你住进来,你既然也愿意住进来,那不妨大度明朗一点,别整天疑神疑鬼怀疑我和杨浩还有什么,我蒋月只收容好朋友,可不欢迎整天污蔑我的伪善人。” “蒋月……”杨浩急于为妻出头。 第89章 聚会 一顿责骂平定了家里暴躁的局势,这几日杨浩没有再来,蒋月也搬去了公司住,就算再想吵也找不到对手。 恰逢会长生日宴,杨浩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儿子,这次连哄带骗,一直忽悠于信霏把他的母子二人带去团聚。 未婚妻在一旁悄声使眼色:“你把孩子带去,让他带一天,看看啥感受。” 于信霏一个人抱着孩子刚下车,杨浩就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拍着手一顿小跑,脸上因太过兴奋而变得狰狞,把自己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一个劲往于信霏怀里扑。 “爸爸抱一下嘛。” 于信霏只能和他一起安抚,帮助孩子接纳这个不知轻重的父亲,不经意间抬头,突然木在原地。 楼梯口处正站着一个人,黑色西装冷肃,短发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正睨着黑亮的光沉沉打量过来。 于信霏目光一垂,不禁后退一步。 杨浩及时拉住她,目光流转之余也忽然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他换上一脸肃色对峙过去,给了她一丝底气。 “王延!” 三人闻声一看,林均笑着走来了,径直就来到于信霏跟前,对她上下一番打量。 “我是真的没认出来,当年在路上见过你一面的,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你居然是王延在大学里谈的那个女朋友?” 于信霏猛然转头,避开他的话。 杨浩看了看楼梯上的人,一双凛冽的眼神极不友好地审判而下,像在拷问犯人。他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一向温善的人也突然凝起了眸色,避之不及。 “我们走。”他推着身边人向前,径直略过前面这两个人进了内场。 已经选了最隐蔽的位置,还是逃不过杨浩的好人缘以及林钧的看戏乐趣,一群熟人不约而同还是坐在了一起。 生日会还没开始,会长举着话筒一一介绍新人,到这桌的时候,他特意下来邀人站起,用心地给所有人介绍: “他是王延,以前化工学院鼎鼎有名的人物啊,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最近来上海出差,也顺便过来和大家认识认识。” 会场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于信霏的电话响了,趁机跑到了外面,屋里在说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只充斥着蒋月的骂声—— “谁让你去的?” “我不知道他会来。” “你给我回来!” 于信霏挂断电话,包却还留在座位上,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你不记得我了吧?”林均端了酒过来,“我是材料学院的,跟王延同一届,以前经常一起喝酒,他灌我老师,我灌他老师,但每次都是我先醉,我们在路上见过面的,那时候你才大二。” 于信霏打量他两眼,微微摇头:“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小师妹,我敬你一杯。”林均送了一杯酒过来。 “她不喝酒。”杨浩出来了。 于信霏极力笑笑,转身逃了进去。 刚坐下来,会长就拉住她开始问:“你不是作家吗?林钧说你以前是顾老师的学生?” 于信霏拿起包,只无奈点头:“都是。” 会长一屁股坐了下来,拉住她再问:“那你应该认识王延吧?你的直系师兄,肯定认识吧?” 未及她回话,座中一道声音断然应声:“认识。” 她抬头,正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 众人好奇不已:“怎么看你们两个好像不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杨浩豁然一笑,“鼎鼎有名的大师兄嘛,我一个没进实验室的人都认识,整个化工学院谁不认识,是不是?” 他环顾一周,把问题抛给了另外几个化工学院的人。 大家都点头称是,于信霏也点头陪笑,该说的他们都说了,反正她也认识就对了。 “我怎么记得……”一个声音犹豫不决,“我记得于信霏也是化工学院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 “怎么说?”很多人的好奇心被挑起。 “当年顾老师的两个本科学生一人手握一篇SCI,这可是全学院都奉为大神的一对情侣啊。” “什……什么?”会长毕业得早,丝毫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你是说王延和于信霏以前是一对?” 场中的所有化工人士瞧见当事人这个状态,纷纷闭口不敢言。 “那肯定是啦!王延在国外的时候,可是……” “林钧!”一声轻喝截住未完的话。 场中突然静了下来,只有会长还在好奇追索:“你俩真的是情侣?” 于信霏只能接话:“我们已经分手了。” 会长一惊,探了目光再来:“所以你们以前真的相爱过?” “一时兴,一时起。”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 于信霏手中一痛,指甲刺入了肉里,顿然泛着钻心刺骨的疼,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王延微微仰头,削刃的下颌冷冷划开一道决绝的弧度,抿笑间暗持一股不屑:“我以前被朋友背叛过,而她时时陪在我身边嘘寒问暖,对我不离不弃的,我一时觉得这个人倒是忠心耿耿,可以成为无聊之中的一点欢愉,反正实验室整天枯燥无味,就在一起过一段时间。” 于信霏极力咽下喉咙里窜起的急促之气,突然也笑了一下:“我以前挺脆弱的,他时时照顾我,陪伴我,我觉得这份好意不要白不要,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王延接道:“就算我对她是有过感觉,自然也抵不过我要出国的决心,那时候能及时分手,现在想来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于信霏断然接话:“我能接受他,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像我的初恋情人罢了,我一直都忘不了我的初恋,正好出现了一个替身,何乐而不为。” 座中齐呼出一道又一道惊讶声,二人有来有回,根本不带顾及众人的反应速度。 王延再 第90章 伤害 于信霏再笑着接话:“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车上,和他谈情说爱的地方,也都是我和初恋最喜欢的湖边和教室里。你们肯定不知道,那些场景都是我和我初恋在一起才有过的画面。而他也真的很像我的初恋,不说两个人都是学霸大神了,单是神态和性格就时常让我分不清,就连他偶尔对我说的一句话也都从我初恋的口中说出来过。说实话,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全当成初恋来看待,根本没有喜欢过真实的他。后来的分手也是我提的,因为那时候我初恋一直写信联系我,我自然就想把他甩了。他去了国外反而更好,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甩开他,怎么回去和我的初恋重修于好。” 王延突然冷笑一声:“那我更要感谢你了,否则在国外的时候,我肯定无法干干净净地和吴娅在一起。” 于信霏笑容一僵,一口闷气堵在吼间差点奔呛而出,她极力隐忍,笑得唇角不断抽动,话语却差点失去气息支撑而落空—— “不……不客气……” 她的声音极低,微弱到失去了此前的士气,很快被众人的惊讶声压了下来。 “果然是学霸!”会长暗暗拍掌,“果然势均力敌!” “那你们两个现在呢?”有人追问,“怎么不带各自的对象来?” “吴娅还没毕业。”王延坦然一笑。 于信霏暗暗吸了一大口气,再想要说,却哑口无言。 杨浩及时把怀中熟睡的小人塞进她手里:“抱抱你儿子,我去个洗手间。” 众人纷纷凝了杨浩一眼,怪他无故打岔,还要再追问,林钧突然就拉起王延起身:“都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还有什么好听的,那边还有几个朋友,我带他去认识一下,你们先坐。” 王延这一走,她自然成了所有人追问的靶子,顿然也失去了再回答的力气。 偏在此时杨浩的电话打来了:“给我送点纸,卫生间没纸了。” 杨浩的声音吼得特别响亮,她抱着孩子也开的是免提,众人顿时又大惊:“你一个女的给男卫生间送纸?” 于信霏根本不顾众人的反应,背起包就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杨浩并没有在卫生间,早早就等在了门外,等她出来就立即抱过孩子,用极为安抚的语气劝说:“你回去吧,孩子我晚上送回去。” 她默默点头,转身就走。 心口剧烈疼痛之后,接连爆发的酸涩和滞闷实在令人难以抑制,她停了下来,脑袋里不断浮跃着刚才的铮铮字语,心里生生拉扯着一道血淋淋的割裂痛苦,窜得眼泪快要奔涌而出。 她拂面极力隐忍,呼吸还是不争气地带出了急促的抽泣声。 那样的温柔也给过别的女人吗? 那样的吻也给过其他女人吗? 那样的怀抱也容纳过其他女人吗? 那样的疼爱和呵护也给过其他女人吗?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迷意乱,也在其他女人那里发生过吗? 好一个一时兴一时起,即便是在带给她极大伤害的东北,也不及这短短一刻带来的痛苦深。 什么是一言为定? 什么是不准爱别人? 什么是不准分给别人? 她差点就忘了那样的善变,温热的眼神可以变得凛冽,温柔的言语会变成羞辱,热烈的容色也会变得绝情。 她怎么可以哭?怎么可以哭! 她极力抹了一把泪水,生生吸住了窜口而出的哽咽和抽泣。 车流疾驰而过,突然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拽了回去。 她不禁浑身一个冷战,半怔之后,狠狠用力甩开那只手。 “怕了?” “怕你?”她笑得一脸强硬。 来人也笑得一脸强硬:“敢不敢跟我走?” “随时奉陪。” 他一把拽她上车,对司机道:“铂庭酒店。” 手腕被他捏到发疼,她却没有挣扎的想法。 下了车就进楼、上电梯、拽进房间,掠夺的吻突然落了下来。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身子突然被人一摔,倒在了床上。 蛮横的力道突然压了下来,她后知后觉开始挣扎:“放开我……” “怎么,你还是怕了?” 身子被人翻了过去,她的双手也被反锢在背后,一道碎裂声乍然响彻耳边,她浑然一吓,仿佛听见了自己当年的哭喊。 可此时此刻,她又听见自己绝望的哭声真切响在耳际:“救我……救我……王延救我……”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身上的重量也在瞬间抽离,一只狠手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逼来的容色如猛虎峻厉无情。 “王延……”她害怕地请求着,“王延……不要……” “多么诱人的修长脖颈,多么会流泪的一双眼睛,多么会说话的一张巧嘴,我现在光是看着都觉得恶心。” 于信霏浑身一震。 下巴被那双手狠狠一丢:“你觉得我亲你吻你,是还爱你?我只觉得脏!” 哭声戛然而止。 “你以为只要声泪俱下,就可以可怜又无辜了吗?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那个值得让我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的人吗?” 压在身上的力道断然抽空,切齿间只咬出另一道更冷绝的字语:“滚!” 颤抖的身体,惊恐的面容,在这一刻僵入死寂。 “于信霏,你如果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别出现在我眼前,这辈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远远逃到窗下,背过身去。 于信霏浑身僵硬,极力爬起,脚下一个不支又跌坐在了地板上。 窗前的背影冷漠隔绝,丝毫不受一点影响。 她极力再爬起,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努力捡起包。 鞋掉了一只,无力再去捡了,光着脚又极力站起,扶着一路的床沿、桌子和墙壁走到门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 第91章 放纵 八月的上海热辣似火,傍晚暑气半消不消的时刻,最是乘凉喝酒的好时段。 露天酒吧的长木椅上,一群男人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谈笑风生。 斜靠在椅子树下的男人,格格不入地独自喝着闷酒,瓶子很快就空了,他再打开一瓶,一口接一口继续往喉咙里灌。 “我陪你喝一杯?”一个长相清丽、笑容温婉的女生举杯过来。 他抬起目光,默默打量着眼下这个脸颊绯红的女人,不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女人干了一口,拿起瓶子就来到他身边坐下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陪你喝,可不可以?” “佳人美酒,求之不得。”他让出了身边的一个位置。 林均赶紧退出一步:“她是刘瑶,认识一下吧。” 椅子上的人已经坐正了身子,主动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王延。” 峻肃的面容一向不苟言笑,难得的温柔笑意此刻唯独给了身边这个女人。 同场人齐都会心一笑,女人羞红了脸,缓缓抬头,目光柔柔地盯住他掠来的视线,再也移不动了。 此后一个月里,像这样的酒宴三天两头就在长椅上、酒吧里、野外举行,男人和男人一起喝酒,女人和女人一起谈笑。 “在一起了吗?”有人问一向倍受宠护的女人。 “他说,要慢慢来。”她低着头,脸色又羞红了。 男人和男人聚在一起,也只讨论自己的话题: “见过的所有女生里,我还是最佩服蒋月,那酒喝得不带一点怂气的,和她对着酒瓶子吹,我都醉了她还能站起来耀武扬威。” 林嘉伦带了一个新朋友过来,一提到蒋月,立马就有共同话题了:“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她一个人能喝两个人的酒,所有人都怕她。” 有人问:“蒋月在北京待过?” 林嘉伦回道:“她在北京读研,当时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 新朋友也回道:“不过她和于信霏已经离开北京两年了,我也有两年没见过她们了。” “你也认识于信霏?”林钧诧异接问。 新朋友点头道:“认识啊,不过不太熟,只吃过几次饭,一起看过一场演唱会而已。” “她以前的男朋友长得怎么样?”林钧趣味地指指自己身边的人,“和这位比,谁更胜一筹?” “我没见过。”新朋友想了想,又及时找补,“不过肯定是有的吧,我们看演唱会的时候她口口声声哭着问‘他怎么还不回来’,我现在一想,她可能问的不是蒋月。” 酒杯跌落的响声打断了在聊的话题,所有人循着声音看去,王延不动声色再拿起杯子:“手滑了,你们继续。” 话题一旦打断就很难再延续。 有人只暗暗叹气:“可惜啊,蒋月上个月出国了,少了她的酒桌,你看我们男人和女人都聚不到一起了。” 后方一桌女客闻声齐齐转过头来,有人笑着接话:“你们都不主动,我们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过来?” 林钧也笑道:“行了行了,我和你换个位置,把刘瑶换过来吧。” 女人面色一红,在众人的撮合下半推半就起身,替换到林钧的位置坐下,径直就立起女主人的威严,顺手就收了身边的瓶子:“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所有人暧昧不明:“啥时候喝你俩的喜酒啊?” 女人羞意难却,含着笑意求救着瞪了身边的人一眼。 王延一脸淡定,只漠然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只有林嘉伦愁眉不展:“你们谁能联系到于信霏?” 急行的脚步顿然一停。 “她咋了?” “杨浩说她离开上海了,我还欠她一顿饭呢。” 那脚步决然再起,不再为谁的话停留。 十月的上海暑气未消,一场婚礼在一片热烈中隆重举行。 校友圈的人坐满中央的两排长桌,一身性感小礼服的清丽女子,特意在身边占了一个位置,目光时不时回望进来的方向。 “别担心,都知道有人必须要坐那里,我们不会抢。” 女人又羞红了脸,暗暗笑着不动了。 此时的门外,新郎新娘的父母抱着一个小男婴,正在门口接应各路宾客。 一身西装笔挺的男人,原本跟着林钧来赴宴,脚步却在婚礼立相前停住了。 照片上的新郎和新娘还抱着一个半大小孩子,一家三口笑得甜蜜美满,只顷刻之际,照片就激起他目中的一色惊风骇雨,他的面色骤然一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王延?” 一句试探的声音响在身后,他闻声回头,霎间眉头一松,先迎了一步上去—— “师姐!” “王延!”曹莹大呼一声虽是笑着,眼睛里已经一片通红,“你回来了?” 王延极力含笑:“回来一年了。” “一年了?”曹莹习惯往他的身后看去,脸上的欣喜不由得淡了几分,只拉住身边的女儿向他介绍,“叫叔叔还是舅舅?得从哪方来叫你?” 王延蹲了下去:“你的女儿吗?” “我和张宇的。” 王延又惊了片刻,瞬间笑容惨淡败落,只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随便叫什么吧,恭喜你们。” “那叫叔叔吧,以后让师妹从我这边叫小姨,现在就从张宇那边叫你叔叔。” 王延手中一顿,默默起身,默默点头。 “王延。” 一句动人的呼声从背后传来,二人一起回头,一脸甜蜜的女子已经走到他身前了。 曹莹后知后觉,脸上骤然泛起难以置信的惊讶,惊讶中生出了几分可笑的怒气,她自己都笑了笑,只点了点头:“那我们进去了。” 婚礼流程一直按部就班进行,在欢呼声中顺利礼成。 一个小男婴在新人致辞时被抱了上去,新郎新娘一起抱着儿子 第92章 惊变 王延像座冰山格格不入,人群离散之后,他默默起身,恰到适宜选择退场。 “王延!” 第一次触碰上的手,还未及握紧就被冷冷甩开。 “以后别再跟着我。” “那这段时间我算什么?” “一时兴,一时起。” 女人望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不敢再上前追去。 林钧闹完洞房回来,黑暗的窗下只坐着一个默默吸烟的人。 “和刘瑶去哪里快活了?我都不敢打电话打扰你,生怕一不小心打断你们的进行时。” 没有应声。 只有一口接着一口吞吐的烟雾在窗前奔放。 林均开灯,这才看清了那张肃沉的脸色。 “咋的了?” 王延下颌持着的一点坚韧之色,全都笼罩在缭绕的烟雾里,略显消沉。 林钧后知后觉,不禁笑问:“是不是因为于信霏?” 王延狠狠拔下在抽的烟,重重地吐一口烟气,只极力摇头。 林钧试探问:“今天那孩子,你也看到了?” 王延强抿双唇,只紧紧闭上眼睛,极力压制住下颌剧烈的抽动。 林钧断然起身来到一边,开始不停给人打电话: “于信霏换号码了吗?” “你们谁有她新的联系方式? “找到了给王延发来……” 电话被人抢走掐断,林钧乍一抬头。 王延将电话归还,可气地笑着警告:“别自作主张。” 转身就去屋里收拾行李。 林钧急忙追问:“你要干嘛?” “明天回去。” 林钧暗暗惊诧:“项目做完了?” “再找人交接。”王延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林钧掂了掂电话,试探再问:“那我就不问了?” “那是你的事,别带上我。”王延的声音波澜不惊。 林钧眉梢一扬,在床上坐了下来:“一开始,是她们两个亲口说孩子是她的,我来得晚,跟杨浩又不熟,根本不知道孩子亲妈另有他人。也不能怪我吧?你自己跟踪她也全都误会了,我今天把你带去就为了让你死心的,谁知道新娘还不是她……” “出去!”王延断然截住他的话。 “所以你真的在怪我?” “我反而更感谢你。” “怎么说?” 王延手中一停,目光一抬,变得无比坚毅:“当初就那样走掉,确实对她心怀愧疚,经过这一次,倒也让我心安理得。” 林钧微一思量,终于放心地起身:“那你收拾,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车钥匙,给我。” “啊?”林钧微微好奇,“哦。” 抛了钥匙过来,再不过问。 夜里的书店无比安静,沿窗的一排座位毫无缺席,学生们抱着一本《生而有缺》在认真读。 畅销货架上已经空空荡荡。 “还有吗?” “有的,稍等。” 另一侧也摆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名为《归途》。 蓝色,似乎是这个作者的专属颜色。 “先生,书来了。”管理员悄声提醒。 王延再拿上这本等待的书,合上手中已经有的一本,去了柜台结账。 书虽然在手,光是随意一翻就入眼的文字,遣词造句间尽是他熟悉的文笔,他就瞬间合上,又丢回了车里。 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一天像今晚这么轻松惬意过,他还要开车到处逛,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竟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拿出电话翻了翻,滑到某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时,手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删除,随即将电话一丢,继续开车就走。 上海他知道的地方不多,只顺着熟悉的街道一路疾驰,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低矮的榕树下。 前头那一向挂满孩子衣物的窗口,现在散发着一股人去楼空的死寂。 他的兴致也随之一空,再也不急启动车子,干脆下来靠坐在车头,聊无目的地开始抽烟解闷。 他拿了件衣服,又开始四处走动,走了一圈就坐在空落落的公交站台上了。 这里车少,街道在夜里格外沉寂,一个人坐着,默默抽完一盒烟,时间竟然才过去两个小时。 他看着手表里慢慢转动的指针,又看着视线中一成不变的环境,一直平静的眉头不禁暗暗一皱,眸色中融出一抹深深的愧色来。 他深深吸一口气,起身振振肩膀,丝毫不允许任何情绪搅乱自己。快步回到车上,手机还不停传来声响,是师姐打来的。 “你师兄刚回来,一起见个面?” 深秋晚风微寒,酒桌不复夏季的喧嚣热闹,一盏灯色衬得气氛安和平静。 酒劲很足,一口下去,两个大男人双双咧嘴下咽,好像喝酒是件很痛苦的事,偏偏还要找罪受。 “去看过老师了吗?” “没有。” “打算什么时候去?” “过年吧。”王延一饮而尽,自顾自倒酒,“我一直在忙,还没回过东北。” 曹莹还在喝饮料,急咽了问:“那你现在在哪?” “四川。” 师兄师姐惊讶相对,暗自打量片刻,师兄接道:“自从东北一别,我们已经和于信霏失去了联系,你既然在她家乡,是不是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王延断然摇头,“我们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师兄不禁看了身边人一眼。 曹莹微微笑了笑:“我还以为……” “你们还回去日本吗?”王延反问一声。 曹莹急急收口:“不去了,要去也是你师兄去,孩子马上上学了,我要留在国内了。” 王延扭头看看推车里睡得正香的小人儿,深沉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下来,唇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 “哦,对了……”曹莹急忙从包里取出来一张卡,“我也联系不到师妹,反正是你的账户,你自己解决吧。” 王延笑 第93章 葬礼 蒋月死了,死在了国外,走完所有程序把骨灰运回河南时,距离得知消息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迟来的关爱就像一条突如其来的山洪,把她的家里淹得水泄不通。哭声、锣鼓声、叹息声,不绝于耳。家人、朋友、不相熟的人,络绎不绝。 白幡挂了满墙满院,花圈排成两支整齐长队,从她的家里,沿着长长的巷道,延伸到尽头的入口。 席桌摆满了路道,一侧是等待吃席的人,一侧是架锅筑灶忙碌不停的队伍。 有人是为了来吃一顿,有人为了来哭一场,有人为了来送最后一程,有人只是茫然地来…… 一辆出租车,扬着仆仆的雪尘,终于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顿晚餐前,停在了远处的入口,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去了。 十二月的河南,寒气凛冽。 风不留情面地肆掠着下车的人,一身黑长大衣摇摆在风里,带得人摇摇欲坠。那头已经短到肩膀的黑发,胡乱拍打着,全都扑在了她的脸上。 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 黑沉如死潭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住这满墙满院的白幡,和排列成对的花圈。 自下车开始,人就这么看着,脚步丝毫不动,好像已经不会动了。 “你来了?”一道温厚的臂弯迎住了她,“你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吗?” “她在哪里?”低沉的声音淡无情绪,她好像是来问路的。 “走,我带你去。”杨浩搂着她,几乎是拖着她整个身体在走,走过漫长的巷道,走进了一道门…… 她的目光像被一根线牵在了那些刺目的白幡和花圈上,浑身也像针刺般随着眼睛的视角阵阵颤抖。 一个灵堂,里面有一副黑漆漆的棺材,外面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很多人披麻戴孝,正跪在那小盒子面前哭。 “蒋月呢?”她不知道在问谁。 在那小盒子上方,放着一张黑白照,里面的人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长长而圆润的兔子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十分清澈。 她看见了。 她眼睛里那道唯一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 她整个人也软了下去。 “霏霏!” “于信霏!” 她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道坚稳的怀抱里,被一双有力的手托着才不至再次坠落。 她极力起身,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那小盒子跟前。这一地披麻戴孝的人,她也只能听见他们悲切的哭声。 “月月啊,月月啊,你的好朋友来了,她来送你了,你好好走啊,不要有任何惦记,走吧,我的好孩子……” 一个妇女哭着要去抢抱那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却抢不过阻挡的人,只能带着绝望奔倒在她脚下。 一双想要抓住什么的手反过来极力抓住了她,把她整个人抢进了怀里,抢赢了,用力抱着,好像正从死神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女儿,丝毫不松手。 “你像我的月月啊,你怎么这么像我的月月啊,让我抱抱你吧,让我抱抱你吧,我的月月没有了,没有了……” 她毫无挣扎,任人抱,任人哭,自己只像一棵水中的游草,随风飘荡、随波逐流。 女人晕了过去,她得以解脱,立即就有一双手接住了她,还要把她抱起往屋里带。 “放开我。”她没有力气,低低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令意。 那双手没有再继续,她轻轻推开,再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近小盒子,放身就坐在了地上。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医院的晚上,时间在一分一秒的一分一秒中静静地流走。 “于信霏……”一只手试探地触碰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她快要被人拦腰抱起,挣扎不过,只能苦苦哀求:“让我陪着她吧,这么多年了,是我一直陪着她的,没有我她会害怕的,这是最后一次了,让我陪着她吧……” “好,我不带你走,你不要怕。” 她又坐了下来,头沉重得快要抬不起了,只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再不管外面的事。 身上突然加盖了一件衣服,她觉得暖和了许多,很多脚步声从身边退去了,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压了下来—— “霏霏……” 她缓缓抬头,看清了叫她的人后,又沉了下去。面色、眼睛、身体,都沉寂得像一潭死水,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再能搅动。 到了晚上头沉得更重了,耳朵里传来一道又一道剧烈的痛感,杨浩端来一碗粥,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也要吃一点!” 她已经无力再争,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只在勺子递到嘴边的一刻,胃里突然翻起一顿绞痛,逼得她一顿干呕。 “霏霏!”有人在拍打着背,“你一定要先吃点东西,再吃点药,不然明天怎么送蒋月?” 这句话点醒了她。 她努力抓起勺子,想要自己吃饭,可是刚送到嘴里,她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我来喂你,你放松。” 她看着杨浩一边吹一边递过来的勺子,突然想到了当年蒋月也是这样一口一口地喂她,她就埋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 夜晚的风变得更加肆掠,飞舞的雪从屋檐上飘了下来,她的左手还平放在地上,已经冻得通红。 一双温厚的手几次想要握住给她温暖,都被她及时收了回去。放在腿上半会儿,又无力地放回了地上,好像只有在地上才能舒服一点儿。 没有人再敢动那只手。 杨浩拿来一块毯子垫在地上,把她搬坐到这里,再盖了一块毯子,将她整个人,连同那只手一起盖住。 黎明之际,外面响起一片敲锣打鼓的声音,她在瞬间慌了神,她知道他们要把蒋月送走了。 “霏霏,你怎么样?” 她无暇顾及,她的脑袋已经清醒了许多,只知道要去送蒋月。 人们已 第94章 永别 蒋月生性豁达,认识的朋友众多,能来送最后一程的都来了。校友圈里不认识的,也因为她是砷粉爆炸胸膛穿破当场丧命,受到触动了,能来的也都来了。 丧葬的队伍陆续离开,到了中午,这座新墓的周围只剩校友了,大家一一在和蒋月告别。 每个道别过来的人都要来拍拍于信霏的后背,她只机械地承受着,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这座新坟的周围,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杨浩起身去墓前蹲下,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自己喝下。 “你有多狠呢,你把我的电话拉黑,在路上无视我,送你那箱酒的时候我其实很想和你表白,可是你快速接下酒,跑得我都追不上。我交的女朋友其实是故意赌气,我让她来接我下课,故意让你看见,为的就是报复你。可是我看到你那么难过之后,我就后悔了,所以我静了下来,靠自己释怀了。为什么要去美国呢?如果我知道你去了是这个结果,我就不会让你走。蒋月,我老婆要带宝宝,不能来送你,她让我向你说句谢谢,还有对不起。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带老婆孩子来看你。” 杨浩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逃离这里。 王延接着走过去,只放了一枚玫瑰针花在坟头上:“林均希望你下辈子,可以做一个不需要逞强的小女生。” 他默默带完话,默默转身回来,默默看着一直安静无声的人。 她并没有要上前的打算,只远远看着这整座墓,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蒋月已经永远睡在了里面。 “走吧,不要回头。”他推着她走。 她真的跟着他决绝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迈步,如果没有这道力量,她可能无法离开。 校友收拾好东西已经在等着,还叫来了一个大巴车,准备把大家一起送离这里。 蒋月的家人也一直在陪着,要亲自送别。 她终于看到了蒋月的弟弟,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长着和蒋月一模一样的兔子眼睛。她发现姐弟二人长得都很像他们的爸爸,这个站在车下默默看着她的中年男人。 “孩子,听说这些年你和我家月月一直在一起,阿姨谢谢你这么多年替我照顾她。” 她摇摇头:“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你就是于信霏姐姐吗?”那男孩含着一双臃肿的眼睛默默地打量过来。 似乎蒋月生前一直和她在一起,透过她就能看到几个月前的姐姐一样,他看得眼泪成线滑落。 她任由看着,安慰说:“你姐姐说你很懂事,还说你成绩很好,加油学习,别让她失望。” 他很认真地点头,含泪再看来,声音已经哽咽:“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立即张开怀抱,他就走来把她抱住了。他比她高出很多,却埋头在她的肩上放声大哭。 她依然平静,安慰说:“以后你要是想你姐姐了,可以和我联系,把我当成你姐姐好不好?” “好!”他抽泣着放开了她。 车下的中年男子依旧默默地看着她,好像也在看着蒋月一样。 听说两个相处很久的人,身上会有彼此的印记,如果她身上真的有一点蒋月的影子,她希望被他们看见,能获得一丝丝安慰。 她慢慢走去,给了这个中年男人一个浅浅的拥抱:“叔叔,您保重身体。” 他抬手抹了一把泪水,坚决不当着她的面流下,又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一对好父母,从小让她受了很多委屈,现在受够了,她重新找父母去了。” 她无法再听下去,转身跑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后,她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蒋月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里的地很平,树一堆一堆地扎成一座座小山丘,稻田似乎看不到尽头。她想起自己坐火车北上的那天,也是坐在窗边看着这样的风景,那时候不知道正向蒋月奔赴而去。 十年间同甘共苦,收获坚贞友情,如今回想那时离家心里落落的哀伤,现在无怨无悔。只是,从今以后无论再在哪里,都不会有蒋月接迎的身影。 有人抓住了她:“霏霏,想哭就哭吧。” 她默默抽回手,也闭上了眼睛,剧烈的抽吸随着她这一闭眼,慢慢也变得沉寂了,不再有一点动静。 雪下太大,车行到市区就停下了,就连机场也已经关闭,一行人只能搁置行程,找了一家酒店集体住下来。 天已经黑了,雪越下越大,隔着酒店的宽大玻璃,一群人坐在窗前热闹地吃着今天的第一顿饭。 于信霏并未参与其中,只紧紧裹着黑色大衣,抱着左手站在窗下看雪。 “过来吃点东西!”杨浩径直掠过她身侧的人,一定要把她拉走。 她慢慢推脱,只问:“云倩倩还不知道吗?”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她摸出手机,给了杨浩一个电话号码:“你找个机会跟她说吧。” 杨浩记下了号码,还是要把她拉去。 她执拗不过,只能随着一起入座。 “你想吃什么?”杨浩拿着一个新碗自问自答,“先喝点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怕你的胃受不了。” 她径直摇头:“我想喝酒。” “胡闹!”杨浩夹了一个包子放进碗里,再拿住她的手来接,“快吃!” 她抽回手紧紧抱住:“我真的想喝酒。” 座中一片哑然。 杨浩沉默片刻,坚决把包子塞到她手里,威胁说:“吃了它,我就陪你喝。” 她接住包子咬了一口,嚼动间开始泛起一阵阵恶心,她极力忍住,三两下把包子吞了下去。 “可以了吗?”她自己拿起了酒瓶子。 “不可以的!”另外出来一只手将她拦住。 她抽回手,只转头看向杨浩:“可以了吗?” 杨浩没辙, 第95章 医院 “蒋月,如果我当初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是不是?你就不会去北京,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上海,就会错过这个意外了是不是?”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喜欢你的时候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可是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你原谅我……” 杨浩发着酒疯一顿大哭,被一群人连哄带骗扶回房间休息。 另一个醉得安然入睡的人,全然留给了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侧的王延。 王延步履缓慢,抱着柔弱的身子走回房间,并未和大家同路。 他不时贴下脸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生怕她再烧起来,更怕她在睡梦中还有什么不舒服。 轻轻把人放在床上,他才去拧了块热毛巾来给她擦脸。 白日里一副坚强模样的人,只有睡着了才眼含热泪,怎么擦都擦不熄。那成线的泪水失了控制源源不断地湿了她的脸颊,贴打着她凌乱的头发。 从大学就一直留着的长发,短短几个月就剪得干脆,王延细细抚着,手微微颤抖。 她的手臂都湿了,没有带换洗的衣服,王延只能替她脱下大衣,再挽起袖口—— 雪白的绷带乍入眼帘,王延一惊。 纱布还湿润着,被酒染开了一片血迹,从这片血迹细看,隐约可见一条横长的血痕。 王延惊讶的面上慢慢浮出了一片骇然,一向镇定自若的双手,在这一刻竟要带着几分犹豫,又几分惊慌地,慢慢解开绷带去解惑。 割腕! 王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面色瞬间罩上难以置信的惊恐。 还未拆线的红肿伤痕直又逼入了他的眼睛,令他的呼吸在瞬间失控。 “霏霏……” 床上的人安静睡着了,根本听不见这声痛心的呼唤。 他急促喘息着,双手颤抖着轻轻握住这脆弱的手腕,生怕她在睡梦中乱动扯开了伤疤。 那紧闭的双眼依旧不断流下热泪,虚弱的面色尽显憔悴苍白,似乎只有在意识不清的时刻,她的眼泪和痛苦才是最真的。 怪不得蒋月出事这么久以来她反常不归,怪不得杨浩发多少信息打多少电话都没有音信,她漠然无泪,怪不得她面对蒋月的死如此坦然。 王延下了决心赶紧缠上绷带,再为她披上衣服,背着就走了出去。 “王延,干嘛去?”几个人送完杨浩正好回来。 “我带她去趟医院。”王延神色慌张,脚步丝毫不敢停留。 几个人诧异又担忧:“她是不是又发烧了?” 一个人伸手探了一下额头,替人回道:“真的烧起来了。” 王延面色沉重,急急就进入了电梯。 雪还在狂下,路上的行人少到几乎没有,等待酒店叫车之际,他黯然抬头,看了一下这漫天大雪,不禁又深深闭目,生平第一次不敢直视这样的雪景。 “伤口还没几天,怎么可以喝酒?”护士一边换上绷带,一边责备王延,“还发着高烧呢,你们是一点常识都不懂吗?就算不懂,缝线的时候医生没有叮嘱交代吗?你们都不听医嘱的吗?” 王延无言以对,任护士骂完,急问:“她有没有事?” “先输液吧,不然肯定出事。”护士收拾东西,忙去配药了。 长夜漫漫,睡着的人并无一点酒后的不平,一直安静地躺着,眼泪也慢慢停了下来。 “霏霏……霏霏……” 于信霏在似梦非梦间总听见有人一遍一遍地唤着自己,就像小时候生病时,爸爸贴在耳边的声声呼唤。 她害怕醒来爸爸又不在了,她不敢睁眼。 “霏霏,想哭就哭吧。” 她很想哭,可是没有力气支撑她哭,她很难受,心里好像烧着一团火,很热很疼。她想挣脱这一切,可又无力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有人在帮她擦手,有人在声声呼唤她,可是她很累很累,她只想闭上眼睛,不想再被什么吵醒。 “高烧退了,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她觉得很渴,她想喝水。 “霏霏,水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渴求地吸允着,她只想要喝水。 “霏霏……霏霏……” 她好像在一片空白的地方飘了很久很久,终于睁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隙,很安静,很祥和。 一色的白又让她的视线慢慢清晰,记忆也变得更清晰,她心里的火又烧起来了。 “霏霏!” 她默默抬头,她又默默移开了眼睛。 左右一看,空空无人。 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没有蒋月了? “你一定要吃一点。” 她埋头抱膝,没有说话的欲望。 王延坚持端着白粥坐下来,一边搅动一边说:“药效过去了就会饿的,现在先吃点,垫一垫。” 她看着那些米粥,感觉像是一块块肥腻的猪油,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翻涌,突然有点心慌起来。 “霏霏?” 她推开扶在肩上的手,依旧闷声抱膝。 “好,那就不吃。”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她没有什么问题想去问,连最简单的问题也没有欲望。 王延放下碗,只说:“在这里等我,我去办手续。” 她默默看着王延走远,自己也跟着下床,径直走到了外面,但又不知要去何处。 只茫然站着、看着、想着,浑身气力在瞬间像是被抽空,她蹲坐在地上,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 面对车来车往的陌生街道,她暗暗问自己—— 要去哪里? 蒋月死了。 她承认着这个残忍的事实,闷头在地暗暗喘息。 很快,她又进入了一道温暖的怀抱里。 “我背你好不好?” 她很快被人背了起来,步履缓缓,侧目之下雪色清透,晃醒了几分意识。 已 第96章 迷途 在医院输过营养液,她的精力比任何时候都足,自顾打开水龙头就往脸上泼水。 “小心伤口!”王延及时将她的动作拦住。 她微微一愣,很快又抽回了手。 杨浩诧异不已:“怎么?哪里受伤了吗?” 她率先出去,冷淡的模样并没有要告知的打算。 王延也闷不作声,只跟着她出来:“一定要吃点东西,你还要吃药。” “你们出去吧,我洗个澡就出来。” “还不能洗澡,先回去再说。” 杨浩诧异更重,一只手就把人拽起来:“到底哪里受伤了?” “别动她……” 话未说尽,她已经痛得半屈身子,急用右手抱住被杨浩抓拽的地方。 “咋了?”杨浩赶紧松手。 她早已冷汗涔涔,王延已经快她一步抢过来那只手臂,急急掀开袖子一看,又有血渗了出来。 杨浩大为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不语。 王延看了杨浩一眼,摇头以示警告。 杨浩面色突变,惊得满目骇然:“你要干什么?” 大吼一声,激得人浑身一颤。 “你要干什么!”杨浩搂住她的双肩严声逼问,“你也要死吗?” “杨浩你放开她!” 有了王延的阻拦,她终于得以逃脱。 “你到底想干什么!”杨浩被人拦住了还在大声吼来。 她转过身默默走到窗边,突然坠落在地闷头大哭。 浑身气力化为一道哭声倾泻而出,很快她就没力气哭了,像条搁浅的鱼微微张口,只任眼泪自断自流。 杨浩吓住了,也愣住了,缓了很久终于收起怒气,换了一口安抚的语气陪她坐下来:“跟我回上海吧?” 她默默摇头。 杨浩又问:“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西藏。” 杨浩暗暗松一口气:“别去了,跟我回上海吧?” 她还是摇头。 杨浩再劝:“宝宝长大了很多,都会说话了,你不想听听他叫你干妈吗?他可聪明了,还记得你的,每次一看到你的照片,他都抢去抱着,口口声声都在叫你妈妈呢,你不想他吗?” 她微微抬头,泪涔涔的眼睛不禁动了一下。 杨浩立即拿出手机打了个视频电话,刚一接通,那头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一道奶奶的声音抢过了话茬。 “爸……爸……” 杨浩把镜头对准了她,大声对儿子喊:“星星,快看这是谁?叫妈妈,快叫妈妈!” 小人儿一直忙碌不停,手机晃来晃去,镜头也被他晃得东倒西歪,手机很快就变成他的玩具,任杨浩如何吩咐也无动于衷。 可偏偏越是这样,那稚声稚气的咿呀声听得人满心柔软,她的目光紧紧盯住屏幕,看着那时不时出现在屏幕里的肉嘟嘟脸蛋,沉寂的眼睛终于柔和了下来。 飞机降落在上海的时候已是晚上,杨浩妻子抱着孩子就站在那里等着。孩子已经睡了,大晚上还要抱来,只为了接迎这个心心念念的干妈。 于信霏抬手去摸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不禁绽开了一道笑容。就是这道笑容,才让身边的三人也及时松了一口气。 她手上有伤,抱不动人了,只默默看着,却又好像什么都进不来她的眼中。 “去我们那里吧?”杨浩妻子试着和她说话,“你们的房子虽然还没到期,可东西我都收起来了,回去还得整理。” 她摇摇头:“我要回去。” 丝毫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更不敢再强迫引发她脆弱的情绪,杨浩直接开车来到低矮的榕树下。 树叶子都掉没了,只剩枯枯的枝干映着那黑漆漆的窗子。 “你们回去吧。”她站在楼下看了那黑沉沉的窗子很久,自顾自上楼。 开门之后,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三人还要跟着进来,她反身就把他们推了出去,紧紧关上了房门。 望着空荡得连一件多余摆设都没有的屋子,她才在霎那间明白了什么是孑然一身。 她花了一晚上才把屋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客厅里暖色沙发安稳、地毯上抱枕和书散落一地、柜台上各种小件展满空位、两个大房间全都铺好了被子、衣服柜子全都打开、装备齐全…… 可是偏偏少了蒋月。 她抱膝坐在地上,慢慢地,哭声像决堤奔涌的洪水,越来越止不住了。 空荡荡的屋子,只传递着空荡荡的哭声。声音从门上、窗上、任何一丝缝隙里,传了出去,再融入风中,消散它短暂的、激不起一丝动荡的一生。 客厅和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于信霏极少出来走动,大多时候躺在床上睡得深沉,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今日醒来,发现从窗帘上透来的光格外明亮,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突然被一道白光刺痛了眼睛。 下雪了,树上、路上、围墙上、车顶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走去阳台上看雪,这天地间一色的白,不像北京那样干燥,不像河南那样阴寒,更没有东北那样轰轰烈烈的纯洁。 她好像不太喜欢。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一个急急下车的身影时,眼睛里竟迸发一股难抑的激荡。 这么多年,所有情绪最终会归去某个角落里,结成厚重的痂,一层又一层,再也撬不开。 所以即便人已经近在眼下,那浓烈的失去感依然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还是感到悲伤和凄楚,那份激荡轻易就被掩盖了。 她转身回去,再次拉上了帘子。 似乎睡着了片刻,朦胧中只觉眼前一亮,她微微睁眼,窗帘拉开了,床沿居然坐着一个人。 “霏霏……” 王延一双眸子再不复往日的神锐或果决,变换着愧疚、不安、怜惜,以及痛苦的神色。 只扫一眼他布满血丝的眼 第97章 绝望 头很晕,窗户没有关,冷风吹得浑身发抖,她放弃了抵抗。 却又被人抱了起来,身体那些寸寸灼痛的皮肤,在冷风的侵袭下激起阵阵战栗,她很痛,痛得发抖。 “霏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回到了床上,被严实盖在一个温暖的空间里,被一道温暖的体温包围。 她只能缩进这道温暖的空间里,不够,她还是冷,还是很痛,极力去索取呵护,紧紧贴住这道温暖无法逃离。 “霏霏……霏霏……”一只手轻轻拍抚在背上,将她心里的不安慢慢地抚平下来。 可是头依然很晕,令她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消散。 再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内只开着一盏微弱的灯,是她熟悉的温暖和静谧。 “听话,我喂你,怎么也要吃一点。” 一只勺子送到了嘴下,饭味热气突然激起她胃里一阵翻涌,她忍受不住就跑到卫生间大吐一顿,身体再也没有力气了。 又被人抱起回床了,霸道的唇突然压了下来,嘴里强势地流了一道食物进来,她挣扎,可还是被这份强迫夺走说话的权利。 她不知道咽下了多少食物,又被他的唇封锁住多少次蠢蠢欲动的恶心感,直到她气喘吁吁倒在他的怀里,他才终于放过了她。 “我不要吃了。”突然哭了出来。 她很无助,除了哭,只能哭。 又进入那道温暖的怀抱了,她总是在这个怀抱里睡去又醒来,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适应其中,不愿清醒。 即便是在白日,窗帘也要严实拉上,房间里始终亮着一盏灯,很舒心,也很温暖,她靠着这份静谧和温暖睡去又醒来,反反复复,不闻不问。 “霏霏,吃点东西再睡。” 她又被人扶了起来,依旧被灌下一口又一口食物,却不再挣扎了,因为挣扎也没用。 她做了一个梦,她和蒋月还生活在大学寝室里,她没有吃饭,蒋月严厉极了,突然生气离开,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大姐……” 她吓得从梦中坐起,天又亮了,屋内安静无声,还是在这个没有了蒋月的屋子里,她只能对着空窗傻傻呼唤。 一道宽厚的怀抱紧急贴了上来,她顾之不及,只怔怔地看着那道明亮的窗户,迟迟不肯移开眼睛。 王延把她揽进怀里,撑起她的脸强迫她把意识收回:“我做了你以前最喜欢的疙瘩汤,怎么也要吃一点。” 她又被抱了起来,如果她不吃,他一定会炮制旧法。 她只能在他的推送下乖乖张口。 “还要吗?” 她摇摇头,避开他温柔的注视。 人生确实是一场轮回,循环得足够讽刺,以前她被蒋月这样喂着活下来了,现在她要被他这样喂着活下去,好可悲,又好可笑。 身体却已经有了支撑,她想推开那紧握在腰上的手逃离下床,可还是徒劳,还是被拉了回去。 一双满是怜惜和爱抚的眼睛贴了下来,那一向坚毅的面上,正沉着压抑不住的绝望和痛楚。 她突然觉得陌生了,目光也因为陌生而茫然了。 王延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就像以前一样,所有的爱意和专注,满目爱不释手的深情,依然那么温柔,又那么热烈。 她默默看着,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对如虎凶狠的眼睛,突然浑身一震,又开始颤抖。 “霏霏……” 她逃下了床,不敢再看他一眼,更不想再听他说话,又快速逃到了客厅去。 寒风细雪透窗飘来,她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儿,突然想要出去走走,便真的出了门。 楼前有两棵紧紧交缠的藤蔓,一棵已经枯死,独活的一棵还好好活着,她默默看着,突然很不明白,明明是两道相依才生的命运,这棵为什么还要独活。 她就这样默默站着,看了很久很久。 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时,才又起步继续上前,但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人群热闹中,她就像一只飘零无依的野草,人人都有伙伴,人人都在笑,可她什么也没有。 雪越下越大了,天也暗了下来,她躲进一家饮料店,点了一杯牛奶静静坐着,并没有喝的欲望。 窗外的女孩子依旧有说有笑,似乎不惧风雪,她们手牵着手依然慢慢地走。两个,三个,或者四个,一队又一队从她窗前经过。 她的目光一直追索着女孩们的身影,久久无法脱离。 她喝了一口牛奶,加了糖的味道很腻,又让她的胃翻起一阵绞痛,她只能逃了出来。 外面停着一辆拦路的车子,目中映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延正靠坐在车头上弓着身子狠狠吸烟,似乎要把什么吸进去又吐出来一样,极致地吞吐着烟雾,壮云似的一圈一圈从他身前散开。 他把目光转向了她,狠狠熄灭烟头之后,又走向她来,强硬地把她推到了车里。 她浑身虚软,无力挣扎,就侧身坐着,把头靠在车窗上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 车子已经在一条陌生的路段行驶,她不知道他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对这里竟然还这么陌生。眼睛里好像一直在看,可就不记住过去了什么风景,眼睛像心里一样迷茫。 “把我放下来吧。” “去我那儿。” “我要下车。” “霏霏……” “我要回家。” 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继续说:“我送你回去,这个你必须答应我,其他的我都答应你。” 她只能沉默,想不通为何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却一分为二被他谈成了两个条件来置换,而她却不知如何维护自己的完整性。 她没有精力和他争论,她只能服从。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他突然把她拉回怀里,请求说:“跟我回去吧,让 第98章 暧昧 窗帘全部拉上,她不喜欢强光,要么躺在被子里不动,要么躺在沙发上不动,要么坐在窗前也不动,她能坐能躺一整天。 脸颊已经快凹进去了,眼睛一向是红肿不消的,可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哭过。 杨浩和妻子每天都来,头几晚还会回去,这几日却都留下来了。 孩子到了晚上总会哭闹,怕打扰她,夫妻二人干脆把孩子送回江苏老家,全身精力都放在了她这里。 她劝了一次又一次,却都无济于事。 又过了几日,换成师兄和师姐来了。 曹莹每天晚上都守着她睡,不断和她介绍日本的风土人情。 三个旧识聚在一起,话题最多的还是留念于过去。 师兄在系主任身边待得最久,知道他的一二私事,也尽情给二人分享。 听他说来,系主任是贫苦出生,到大学交了一个女朋友,更为了女友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 而富家女友转身却跟别人结了婚,系主任失去爱人又失去前途,由此消沉了几年。最后娶了村里家人介绍的年轻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就在学校任职到了现在。 “所以老师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并不是因为他对实验有多苛刻,而是因为心理伤害在作祟?”曹莹后知后觉,又暗暗惊讶,“怪不得他不准自己的学生谈恋爱,想当初我们四个躲在他眼皮子底下……” “咳!” 师兄及时咳嗽一声,曹莹也及时止住话语。 反倒是于信霏笑得云淡风轻:“怪不得王延是得意弟子,也只有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老师失望。” 师兄师姐暗暗对视一眼,闭口不言了。 圣诞节那天,杨浩夫妻和师兄师姐一起聚在她家里,买了很多圣诞节的物品,把家里布置得不伦不类。 于信霏以前都没认真对待过圣诞节,突然就为她制造一个属于圣诞节的氛围,她想要逃跑。 “出去走走吧。”半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提到出门。 四人惊喜万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丢了东西就走。 可是并没有地方可去。 杨浩说校友会正在举办圣诞聚会,随便一提,大家就都同意赴宴。 饭桌上她出现的时候,上次那一桌人瞪着诡异的目光看看她,再看看姗姗来迟的王延。 “上次你俩说到哪了?今天还继续吗?” 会长早已没有了以前的追索心,只剩凝眉肃眼对峙众人:“不该问的别再问了,赶紧准备,一会儿一个个上去唱歌。” 今天的聚会以吃饭和唱歌为主旋律,一群人聚在一起,并不讲究西方的过节方式,怎么中国化怎么来。 她刚坐下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小米粥和清蒸鱼放在身前。 她只顾着吃饭了,久久之后才发现场子已经冷静下来,抬头一看,发现大家的目光直直地瞪着一个地方。 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是王延的目光正默默地对着她这里。 座中就有人打趣:“刚才王延去点的,原来是给你点的。” 她立即就放下了筷子。 王延急急就劝了过来:“再吃点儿,难得胃口好一点。” 她轻笑摇头:“谢谢,我吃饱了。” 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酒,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直送到她的手中来:“我敬你一杯。” 抬眼看去,女人一脸素妆清纯动人,笑得也温婉动人,只是这笑中含锐,大有一番逼人败服的气势。 “她身体不好,这杯酒我替她喝了。”王延接了过去。 “这样啊,那不好意思了。”女人对她深深一笑,自顾自一饮而尽,再倒了一杯向王延敬去,“你还愿不愿意让我陪你一起喝酒?” 热烈的氛围有过一瞬的肃静。 王延漠然放杯:“酒多伤身,小酌即可。” 女人端着的一杯酒还停滞在空中,僵成送不出也收不回的尴尬处境。 会长及时接了过去:“王延最近也不舒服,这酒我替他喝了。” 女人依旧含笑,可眼眶突然红了,语间也泛出柔软的哽咽:“是我冒失了。” 其他人悄悄收起了看戏的神色,纷纷转散目光,开始聊天喝酒。 于信霏一直淡淡笑看场中的局势,并不多言,只安静地听着别人的交谈。 从别人口中她才知道,蒋月的一些私人程序留在美国没人处理,是林钧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她心里无比动容,又无比感激。 场中对话一直激烈,只有刚才敬酒的女子很安静地坐着。 她认真看了一眼,女子长发清纯,容貌清丽,笑起来温婉可人,哭起来柔弱楚楚…… 是像极了那个年纪的她。 她只低头一笑。 抬头之际,发现另一道目光惶惶地掠来这里,几乎是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就瞥开了眼睛,并没有和这双眼睛对视。 饭间有人拿了话筒就要上去热场,却被嫌弃的人阻止下来:“你唱歌太难听了,让刘瑶去。” 被当众点名的人也十分大方,笑笑就上了台,直接拿过话筒就开始说开场词,好像已经准备了很久—— “为爱奔赴是没有回头路的,我为你走了那么多步,我不介意走完这最后一步。” 话刚落下,《最后情人》的节奏已起,台下的呼声更热烈了。 婉转多情的歌声不太专业,但似乎找专人带过,该轻的轻,该重的重,气息不够的地方有恰当停顿,看得出多么努力和用心。 于信霏一直安静地听着,默默看着很多人作势要把王延推起来的举动,她就这么一直安静地笑着,看着。 只有身边的杨浩把她带了起来:“你该回去休息了。” 她就跟随杨浩起身,在众人的热烈呼声中不动声色地离场。 师兄师姐突然追到了门外将她拦住:“先等等吧,一会儿还有烟火 第99章 在乎 火势突然蔓延,屋里一下就烧得通红,于信霏瞬间慌了神,推开杨浩就要跑回去。 “不准去!”杨浩强力把她拽到了大门边。 “他们在里面!”她极力挣扎,声音失控到颤抖,“他们还在里面!他们还在里面啊!” “在那里!”杨浩及时往入口处一指。 她抬头一看,师兄和师姐正拽着王延出来,三人平安无恙。 她手中力道一松,脸色在一阵惊恐之后化为苍白,浑身泻力地,整个人突然安静了。 眼看着熟悉的身影也要挣脱师兄师姐的束缚还要跑回火场中去,杨浩及时向他挥手大喊:“王延!” 他回头看见了什么,整个人有过刹那的僵木,脸色也在一阵惊恐之后变得安静苍白。 杨浩这才把于信霏推走向前,向着她刚才要追的方向走去,她却犹豫着不愿上前了。 “师妹啊,”曹莹急急过来拉住她,“幸好你真的在这里,否则我们也拦不住王延了。” 她抬头,骤间与一对黑亮的眸子四目相对,又相顾无言。 消防车到了,却被一堆杂物拦在外面,杨浩和师兄不由分说就紧急去挪动障碍物。 王延的目光在牵扯中稍有犹豫,却还是不得不拉开目光,转头去一起帮忙了。 会长急跑赶来对消防员求助:“还有人在里面,出不来了,得想办法从后面救人。” 消防员细问:“还有几个人?大概在什么位置?有没有窗户和水源?” “只有一个人,是个女生,在舞台的位置,没有水源,后台只有一扇小窗户,但是太高,爬不上去。” “还有谁没出来?”杨浩和王延闻言也赶回来了。 “刘瑶啊!”会长急得跺脚,“顶上的灯碎了,电线掉下来正好打在中间的烟花上,火势从中间断开了,能跑的都跑出来了,刘瑶还在台上,来不及了……” “你们留在这里!”王延冲了出去…… 于信霏微微一愣。 “那怎么救?”杨浩也急了,“这么大的火从哪里救?” 会长无法给他答案,转身就跟着王延跑了过去。 于信霏的眼睛始终跟着那抹义无反顾的身影,任由杨浩也推着她走过去。 “只能从后面破窗救人,但这条路太窄,车子根本进不去,两侧火势也太大了,路又太长,房子随时有坍塌掩埋的危险。如果绕从外面,火肯定就烧到后台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又快又稳从这条小路过去……” 消防员一边部署救火方案,一边分析怎么救人。 话语却被王延急切打断:“我能骑车,我可以载人进去,快点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消防员认真考虑这个方案几秒,立即就同意了。 摩托车很快借来,王延立即骑上,轰鸣声刚起,人就冲进了那条狭窄的小道里,没有任何犹豫和畏惧,只剩义无反顾。 剩下的消防员放弃了先灭火,全都绕从外墙去接应。 很多人也跟着跑去了,于信霏还愣愣地看着那已经被火吞噬的小道,忘记了现在应该干嘛。 “我们也去!”杨浩继续推着她走。 他们到的时候,王延和刘瑶已经跟随消防员安全转移到了墙外。 此时此刻,王延正抱着刘瑶。 刘瑶浑身是灰,头发蓬乱,头已经深深地贴进了这个安稳的怀抱里。那些惊恐不安的颤抖和恐惧,正被这道胸怀里一向的温热和柔情去抚平。 杨浩还要再上前一步跑去看情况。 于信霏却脱开了手,无法再移动一步。 救护车也来了,王延根本无暇顾及任何人,惊慌和担忧令他抱着刘瑶就匆忙上了车,在急救声中疾驰而去…… 于信霏也在此时默然转身,安静地离开了现场。 杨浩开门一冲而进,刚松下的一口气在看到屋中景象时又提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我今晚就要走了。” 异常镇定的声音更让夫妻二人一阵茫然。 开门声再次响起,师兄师姐也回来了:“你去哪里?” “回家。” 一提到家她微微哽咽,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只想要回家。 曹莹一把抓住她的手:“等王延回来再走,好不好?” 她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师妹?” 她抽回手继续收拾东西:“我只带这点走,剩下的等我过去找到地方了,杨浩你再寄过来,我会给你地址。” 她径直进房间,只想拿一件外套。 杨浩追了进来:“这么多年,你轻易就认输?” 她一边穿衣,一边摇头:“什么也不要问,就当我这么多年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杨浩无奈地抓挠头发,大走几步来回犹豫不决:“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飞机和高铁都没有了,坐火车走吧,正好慢慢去,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杨浩傻傻地看着她,突然又点头应允,径直回到客厅提了一袋不像样的行李就带人出门,只吩咐一声妻子:“你收拾这里。” 师兄师姐急急追了出来:“我们也去送送你吧,这样走了,让我如何安心?” 她始终含着安静的笑意摇头:“又不是永别,以后你可以来四川看我,随时欢迎你来。” “师妹……你等等吧……”曹莹含泪请求。 话未落尽,杨浩就已经拉人上车,狠狠关上车门就疾驰而去。 夜里的上海灯光璀璨,有一种雍容华贵的美,于信霏却戴上了帽子,拉下了低低的帽檐,挡住了所有的华贵,也挡住了止不住的成线泪水。 最快的火车要先到杭州中转,杨浩极力再寻方便的路线,她却自作主张买了票,并不给自己一点回头的机会。 这个行程在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困难,上次也是这样,随意买了一 第100章 寻找 深夜的医院人满为患,刘瑶躺在病床上静静休息,病房里挤满了追后赶来的一群校友。 难得的关心备至令她的病情雪上加霜,尽管医生已经宣布过她除了手臂擦伤外并无大碍。 王延为她东奔西走一晚上,办好了检查和住院的所有手续,快速回来就把所有单子交到她手里。 她还病在膏肓,并没有力气接。 身边的姐妹替她接过,又代替众人说话:“那麻烦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王延淡淡扫了床上的人一眼,只对她道:“医生说你没事,观察一晚上就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王延!”床上的人哭了出来,“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王延深深吸了一口气,碍于众人的面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该做的我都做了,我该回去了。” “不要!我不要你走!”刘瑶半坐起身,伸手将他抱住。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识趣地纷纷离开。 王延待人都空,才用力扯开了腰上的手,回头之际,面色冷若冰霜:“如果我不去救你,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刘瑶骇然一惊。 “窗户从里面上来并不高,外面还有一个高台,只要你想活命,跳出来就可以自救。浪费了这么大消防力度不说,还耽误了本该正常进行的救火程序,那栋楼就那么烧掉了,万一累及附近的住户呢?” 刘瑶手上一松,目光躲闪着又浮现一抹脆弱的柔软,慢慢对上了这双冰冷的眼睛: “我就是故意的,我故意不逃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等着你,你真的来了。王延,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我不在乎你喜欢那个女人,我承认她比我好看,比我成熟,比我懂你,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你们的过去,可是我会努力的,我对你的爱不会比她少的,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如果我能爱上别人,怎么会轮到你来?”王延的面色和语气丝毫不带一点怜惜之意。 刘瑶泪眼楚楚,目光柔软地附上他的眼眸:“那我到底算什么?” 王延漠然转身:“你我之间一向清清白白,几次酒局的交涉,你已经利用这些谋得了不错的职位。那段时间若真有点什么,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刘瑶愣了片刻,突然惨笑一声,语间哽咽凄楚: “是啊,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我几次想带你回家你都用忙敷衍我,你既然如此不愿与我亲近,酒桌上为何要那么深情迷恋地看着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吗?林钧说我长得是像极了她,我就按林钧的说法把头发染黑、把短发接长、卸掉所有浓妆、清纯地出现在你面前,学着她的笑、学着她的温柔、学着她的神态,只为了能让你多看我一眼,多迷恋我一点。我傻傻以为,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我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你走之后,我每天就拿着你的相片傻傻地看,傻傻地等,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的居然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在今天晚上我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可是她那么淡定自若,你又那么护着她,我真的一败涂地。我要靠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救你,仅仅因为你是为了我才上台的,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抛开这一点,换作其他人我也会去救,无关任何男女之情。如果我还欠你什么,今晚我已经舍命还完了,从今以后,你我俩不想欠,再无任何瓜葛,你若再敢打她的主意,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冷漠决绝的话语,丝毫比不过他决然转身离开的万分之一,刘瑶望着话声未落人已先空的屋子,只能伏在床上哭着绝望的泪水,丝毫不敢再发出一句声音。 上海冬季的傍晚,酒局依然如火如荼。今天却没有女人,来的都是林均相熟的男人,大家各自喝着闷酒,默默无言。 “帮帮忙,你们谁有她的消息,告诉我们好不好?” “她会去哪里呢?”会长也急了,“她来这里两年了,除了杨浩和蒋月,她跟谁都是淡淡的交情,连杨浩都说不知道,我们肯定也不会知道的。” “杨浩肯定知道的,他一点儿也不慌,这不符合常理,他就是不愿意说。我今天邀请大家来,是请大家帮帮忙从杨浩那里探点风声。” 杨浩刚接受完所有人的婚礼祝福,何况在会长势不放人的威迫下,他不得不来。 他来了,却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冷冷对峙其中的一个人。 “杨浩,卖什么关子,知道的就说,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你悔都悔不及。” 杨浩对会长的话无动于衷,只问眼下的人:“她为什么会走,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在了座中浑身僵木的人身上,大家十分好奇杨浩的话中之意,把判罪的目光转向了这个人。 杨浩转身就走,没有人再敢叫他回来。 王延像个罪人无法接受大家正义而威严的审判,起步就追了出去。 “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情绪不对!她会再做傻事的!” “你以为只有你担心她吗?你的担心是什么?是不告而别?是一去不返?是杳无音讯?还是移情别恋?收起你那伪善的担心吧,我都觉得可笑!” 王延任他笑讽无动于衷,请求的话中只抓住急要的事:“她的身边不能缺人的,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杨浩再又笑了:“从她衣衫不整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再也看不起你。以后你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蒋月刚死,我只是没精力跟你算账。你再敢骚扰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王延急步上前拦住他的步伐:“只要找到她,我随你处置。” 杨浩脚步一停,抬眸之际,面容已经变得沉冷:“已经两次了王延,她是有多绝望,两次都是临夜就走,你何曾顾及过她的一点感受?这几 第101章 悔恨 到了一月,工作量堆积下来了,似乎一忙起来,大家的精力就格外充沛,深夜时光也全然投入到工作中去。 林均加了两天班回来,自己的家中还是坐着那全然投入的身影,这种苦熬,有种油灯耗尽的极端意味。 林均在桌沿坐了下来:“麻烦你先写好交代书,万一猝死了,绝对跟我没有关系。” 王延抱着电脑静静打字,看也不看来人一眼。 林均低头挡住他的视线:“还记得你当初怎么劝我的吗?” 王延不得不停了下来,不耐烦地抬起眼睛。 林均微摄于他的威严下,默默起身:“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忙?” “项目报告,写完就走。” 林均微微一愣,再低身下来问:“你真的要离开上海了?” “这边的项目已经做完,我要回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林均又暗自起身:“至于这么忙吗?慢慢写不行?” “早点写完,早点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 “找霏霏。”语气斩钉截铁。 林均认真地打量他:“找着了会怎样?找不着又怎样?” 王延似乎被问住了,手稍一停顿,严正的肃色突然浮现难掩的一丝慌乱。 “行,先找到再说吧。”林均立刻住口,暗暗又叹一口气,“去年我就见过她了,早知道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我早点告诉你多好,就不会产生这么多误会了。” 王延的手再又一顿,暗暗皱眉忍了忍什么情绪,一把将林均推走,继续专注写东西。 林均再出去两天回来,屋里恢复了整齐的原样,却空落落的看不到人。他往房间里探了一眼,行李箱已经收整完毕,站成他们毕业当天回到宿舍提箱就回国的急迫样。 往窗外一看,天色渐落了,项目总结大会应该早就结束,却迟迟不见人归来。 傍晚寒风刺骨,酒桌搬到了屋里,隔着一块玻璃,窗外灯色昏黄朦胧,格外契合当下的气氛。 杨浩只摇晃杯子,自顾又喝一口,将酒一饮而尽,痛苦地咧咧嘴:“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王延对上他的眼神,认真地问:“这么多年,她都一直和蒋月在一起吗?” “中间分开过一年,后来她去北京找到蒋月,一直在一起生活。” “她什么时候转行的?” “去北京吧,我听蒋月说的。”杨浩佩服地笑笑,“她的天分一向很高,无论做什么都会出彩。” “她怎么不读研?” “大四那年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都经常不来上课,那还有心思准备读研的事……” 王延的手紧紧一握,暗暗低头忍下一口急窜的酒劲。 “她把自己的论文给了蒋月,然后我们班就出名了,出了两个发表SCI的大神。蒋月也因此顺利通过复试,考上了北京的学校。” “可不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她还没有联系我,不过总会联系的,我还要帮她寄东西回去,到时候我会主动给你。”杨浩开始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够了才又松口,“说实话我非常不愿意你去纠缠她的,但是没办法,她一个人回去了,去了那边会怎么样我也不太放心,万一她再做傻事,我确实悔都悔不及。现在只有你在那边,我只能拜托你好好照顾她,如果你能做到,我到时候就把她的地址给你。” 王延立刻点头:“我找了她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她,她情绪不稳定,我真的害怕她再做傻事。” 杨浩眉头也浮起一道忧虑,立刻点头:“只要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黄浦江上寒风肆掠,周围动感的音乐和歌声却把场子燥得很热,栅栏上站着的两个人靠得很近,避避这炸耳的音乐声,继续好好交谈。 “杨浩还是没说有消息吗?” “我会找到她的,明天我就回去了,她的家乡在那里,好好找,总会找到的。” 曹莹深深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我对不起她。”王延一直默默看着江边的水光。 “她可能不会回来了吧,就像离开东北的时候一样。”曹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她还在东北等了你一年多,是老师说你申请上博士了,她才离开的。” 那双扶在栅栏上的手不禁用力握紧,强忍住了什么。 “就算做不成恋人,就算她真的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不要再记怪她,她一个人真的吃了很多苦……”曹莹微微哽咽,“如果不是我抱住她,你现在恐怕也见不到她了……” 王延眼底猛地掠来三分诧异、三分惶恐。 “……我们在楼下迟迟等不到她下来,就上去了,还好我们及时上去了……” 断断续续,过往经历在曹莹的口述中凄惨呈现,直令时空随着身边人这股急速僵木的气势停滞下来,只有曹莹的声音艰难地推着话题继续走—— “她脸上的青紫很快消去了,可心里的伤害始终无法消除,她每个夜里都做噩梦,一次次哭醒,一次次说着那些话,也只说着那些话。后来听说你读博了,她当天回来就收拾东西离开,我把她送上车就没有了联系。” “师姐,不要说了。”王延极力请求。 还是不够,似乎正被自己的某种思绪折磨,脸上的痛意、悔意、恨意,甚至难以抑制的不堪神色在变换交替,他实在难以自持,失控地逃了出去。 林均再找到王延的时候,他喝得酩酊大醉,手上鲜血淋漓,脑门上也鲜血淋漓,不省人事。 “他自己打的镜子,自己撞的墙,还把我们镜子打坏了,你来了你赔,我们有监控。” 林均只能先赔偿,再带人去医院处理伤口,又把人带回家来。 “我对她做了什么? 第102章 故乡 偌大的客车站已经空空无人,很多车躺在里面陪司机睡大觉,整个车只有三个人。 “现在哪里都通高铁了,生意不好做了。”司机一路都在哀叹。 汽车在雨中走了两个半小时才回到市里,这边的客车站已经改了,于信霏问了外面小摊的阿姨才知道这里是哪个方位,便打了一个车才回到以前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颜色灰旧了许多,很多标志性的商店已经没了,换上了新的名字,人流很稀疏。 整座城很空荡,以前随便去哪条街道都会人挤人,现在一条街很少有十个人一起走,她突然发现变化还是巨大的。 公交线路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坐上了车,回到了那条林荫大道里,却发现这里的房子已经没了。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急忙找一些路人来问。 “跟着后面那一片棚户区一起拆迁了,四五年前就已经没了。” 她的心轻微一沉:“那这里的住户都搬去哪里了?” “拿到了拆迁款,去别处买房了吧,这个就不知道了。”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特意去了一趟小医院,看到名字没有变,先买了水果和补品才走进去,却在那间诊室里看不到熟悉的人了。 “你找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出来迎接。 她还是探头找了找:“万医生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那女人豁然一笑,热情地说:“我婆婆这几年眼睛花了,耳朵也有点儿背,已经回家休息了,你是来找她的?”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在这里治疗过,万医生没有收我的医疗费,那时候我答应她自己赚钱了会买点东西回来看她的,可我在外面很多年了,现在才回来。” 这么一说,女人更热情了,赶紧拉来凳子让她坐下:“等我下班带你回家里去,万医生现在在家里呢。” 她紧忙起身婉拒,把东西留下就先走了。 天已经黑了,路上更没有人,很多店铺早早关门,她走了很久,一路没有遇到什么认识的人。 以前和张娇娇回过几次她家,她只能再去碰碰运气,但敲门很久都没有反应。 隔壁的住户这才出来查看情况,有点烦躁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她以前来的时候也见过这个阿姨的,阿姨却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只能说:“我是张娇娇的高中同学,很多年没联系了,想来她家里看看在不在家。” 阿姨的语气缓和了点:“她们家搬到新区住去了,几个孩子也一直在外面工作,父母偶尔会回来看看老房子,但现在这里没有人。” 她赶紧拿出纸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下:“如果他们下次来,麻烦您帮我把联系方式转交给他们,让张娇娇和我联系一下。” 阿姨一直盯着她看,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了,很热情地答应下来:“你早说是你啊,变化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赶紧来家里坐坐。” 她碰了一天壁,现在突然生出了几分感动,但是婉言拒绝了,留下电话后就赶紧走。 夜已经深下来了,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一进房间就扑进了床上。 如果蒋月还在,她现在就不会这样孤单无助了吧? 寂静的酒店长廊上,只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即便是冬季,这里的树叶依然茂密,盈耳的鸟音就从旁边那片树林里早早传来了,窗外却还是一片朦胧。 于信霏不知道自己是被吵醒还是睡眠足了,站在窗前看了外面很久。路上的私家车越来越多,渐渐有了行人之后,她也很想出去走一走。 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她没有带伞,熟悉地捡了一条小道直穿过一片居民区,很快就到了中央街的入口。 这里就很热闹了,各种早餐车摆在道路两侧,腾腾的热气在冒着,学生很多,显得很拥挤。 满满的烟火气,终于才松解了她脸上紧绷的孤单落寞之色。 她也曾像他们一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睡眼惺忪地在这里买点早餐,或提或捧,赶紧跑去追公交。 没有时间立即就吃掉的,一是刚起床还没胃口,二是这些东西适合坐下来慢慢吃,便就买着带去学校,等下早读课才开始吃,总是吃得干干净净。 她并没有胃口,只买了一杯现榨豆浆提着,赶去追了那趟熟悉的公交。但在车上忍不住就喝了,她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香醇的豆味十分浓郁,喝下去胃里很适应,不知不觉埋头就喝光了。 在这种清爽的早晨,一切都是新的,连心情也格外新鲜明朗。 高中门口有学生排成长队,大门下有老师和保安严实把守,一直在检查学生的着装规不规范、校牌带了没带。 这种规矩还是老一套,即便人来了,但校牌没来,一律按迟到清算。以前她们班里迟到的都被罚去冲厕所,不知道现在的惩罚是什么。 她并没有下车的打算,但眼睛只这一瞥,就看到了守门的带队老师是个熟悉的面容,不由得赶紧就追下车去。 带队老师一直忙着检查学生,没看见她。 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辨认着,除了头发后移,带队老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十年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足迹,他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班主任。 “拉链拉好!”他指了指一个男同学,身子一弯,目光向队伍后面寻去,“那个女同学,你的校牌呢?” 一位女同学急急忙忙从衣服里把校牌掏了出来。 他这才点点头:“校牌好好戴出来嘛,这是你们学生身份的象征,学生时代多美好,以后你们想戴都没机会戴了。” 于信霏对他的话感同身受,却被他一如既往的苦口婆心语气逗得一笑。 第103章 回忆 带队老师把戒尺交给其他老师,脚步一动,目光上下打量过来,在她跟前转了转,认了认,身子一停,目光一顿,眉头乍然舒展:“于信霏?” 他的笑容豁然大开。 于信霏看着他又只会笑了,恭恭敬敬唤了一声:“李老师。” “哎呀!真的是你呀!”李老师双手一拍,如获意外惊喜,“一大早你怎么在这里?送学生上学吗?” 于信霏笑着摇摇头:“我刚回到这里,想念学校就随便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你。” “就是怀念了呗!”李老师面上又露出了知心的神色,“就是想来看看了呗!老师懂,站在门外有什么好看的,快跟我进来。” 他把人带到大门下,直接开了另一道门进去:“先等我一会儿,检查完了带你去走走。” 回头就开始跟其他老师介绍,语气里满满是炫耀:“我带的最后一个班级里很优秀的学生,回来了。” 于信霏终于懂了姐姐被妈妈当众夸耀给亲戚朋友是什么感受,这种虚荣心能获得极大满足,可以让人很自信,很开心。 学生的大队伍陆陆续续进来了,剩下几个落单的,李老师一并都丢给了保安和其他老师,迫不及待朝她走来。 “回校第一步,先去吃食堂。”他不由分说就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二人边聊边走,于信霏一直在听他说起学校这几年的变化,还有他自己这些年的变化。 那个班全部考上了大学,他凭此领了一个小领导的职位,经过努力,又升到了教导主任的位置,平时除了上课就要处理其他事务,忙到已经没有时间再带班级了。 “老师也不想再带了,你们那个班都是从重点班里挑出来的尖子生,个个考上大学那不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不过就是捡个大便宜,在你们的学习上没花多少心思。后来学校不再设置精英班了,自然不能再重现你们的辉煌,我也就急流勇退了。” 他买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有小米粥、鸡蛋、牛奶。 “你这些年都在哪呢?每次班级聚会你都不在,大家都说没有你的消息。” “我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和上海生活。” 李老师点点头:“在北京上海闯荡几年也好,只有去那种地方生活,才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如今能回来,我为你感到高兴。” 于信霏淡笑点头,尽量吃下了一碗粥和一个鸡蛋。 “回校第二步,回去看看老教室。” 李老师仿佛一个向导,一直在引领和安排,先带她看了高一的教室,又带她向高二高三的教室走去。 这个教室如今空置着,里面的桌椅摆放得乱七八糟,黑板上似乎还留着最后一堂课没有擦去的笔迹,后面的墙壁还贴着当年她们设计的板报,角落里还粘了一张布满灰尘的又黄又旧的A4纸,上面是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 “你们当年全部考上好学校走了,许优林更是被国外名校录取,一时间惊动了这座小城,经常有媒体来做采访,这间教室就一直作为采访的地点空置下来,后面也没有再用,就这样封存起来了。” 于信霏默默听完李老师的话,眼睛盯在板报上始终看得目不转睛。 那里贴了很多照片,有毕业照、日常学习照和活动照。 于信霏的目光就一直看着照片里那个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温婉清甜的女生。人在集体照里格外出众,人头密集中的第一眼就先捕获了她。 活动照上,她穿着灰色的百褶裙和白色的短短衬衣在舞台上跳舞,时光把她飞扬的马尾和热烈的笑容定格在了这一刻,如今一看,如此青春活力的笑容也把于信霏的笑容带了出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蛋,这个笑容却黯淡无光,丝毫不复照片里的明媚光彩。她的笑容也淡淡落下,目光往外一转,落在了一张在教室里被偷拍的日常照上。 照片里只有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个人,身着同样的蓝白校服,一个却望着窗外发着伤心的呆,一个却望着这个发呆人的背影,发着落寞的呆。 短短的头发下勾勒着一条清晰的发际线,连到鬓角,接入一条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去了。可无论他如何失落,看上去依旧是一副明朗少年的青葱模样。 原来当年在已经决裂的情况下,真的还有一双眼睛为她牵动,受她影响,为她失神…… “回校第三步,自己走走看看,自己回味吧。” 于信霏在教室外和老师暂时分别,凭着记忆,开始在学校里走走停停。去了图书馆、篮球场、教学楼天台,水榭里的小阁楼……最后,去了足球场。 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茅土丕,修成了一个干净的橡胶运动场,有学生在里面上体育课,她坐在石阶上静静看着他们跑步。 她想,他们再也感受不到那一深一浅的忐忑之路了,凹进去的是挫折,凸起来的是阻碍,想要一条坦途,那就自己去踩平,没有人可以帮你,只有从此时此刻、今时今日去下脚。 她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今日对这句话大彻大悟,也终于明白了班主任夜夜赶他们出来跑步,又一遍遍说这些话的良苦用心。 最后,她回到教室取走了那张青春靓丽的舞台照,和李老师在学校门口作别。 “多吃点,比以前瘦了很多,无论成功失败,老师现在只希望看到你们健健康康的。” 她微微哽咽,轻轻点点头,含着笑意犹豫着说:“我姐姐叫于信雯,是以前教历史的陈老师的学生,麻烦您帮我问问陈老师,看看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好,我记住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回来的公交已经不复早晨的拥挤,座位剩了很多,她坐在最后一排座位,靠窗看着外面飞离的熟悉街道,默默也做好了就此离开的决心。 第104章 老友 西南的冬季少有东北的艳阳高照,天气一向阴沉多雨,好不容易出一天太阳,于信霏赶紧把寄回来的衣服拿去阳台上晒。 她租的房子在一处安静的民楼区,楼高最多七层,下面都带一个宽敞的院子,可以进行私人活动。 衣服多到阳台上晒不下,她就去院子里拉了一根绳子,把剩下的全部抱下来。 门口的保安大叔连看路口的几家院子,也趁着太阳天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你是刚搬过来的吗?以前从没见过你啊。” “搬来半个月了,我平时很少出门。” 保安大叔普通话口音浓重:“你是哪里的人噻?” 她干脆也说起家乡话:“我也是四川的。” “哎哟!”保安大叔更热情了,“你的川话不太正宗哟。” 她点头笑笑:“以前上学都说普通话,我也有十年没回来了。” “那慢慢来,总会变回来的。” 门外过来了一辆车子,保安大叔赶紧去了。 她上楼匆匆收拾,外面天气正好,想要出去走走。 这边老街很多,卖的都是家庭用品,逛了几家商铺,看了几个花瓶,还是什么也没买。 旁边还开了一家宠物店,狗吠声把她吸引了过去。 店员迎上来问:“想要什么品种的?” 她望着一大屋的铁笼子,每一只小狗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一副等待救赎的可怜样子,她无法做出选择,干脆谁都不要了。 从老街出来,外面是一条车速急流的柏油马路,站台延伸了好长一段路,两三辆公交车停在那里,人流争先恐后地拥挤上去。 只看一眼,她就觉得更闷,想打车,可又不知道去哪里,干脆还是走路,随便捡了一条路就走。 穿过公园,穿过商业街,穿过一片高楼大厦,再穿过另一个公园,没有路再去了,前方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杂草慌乱。 “华刚工业园”几个大字,陈旧地挂在歪斜的铁门上,她目光微震,浮起来异样的波动。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只剩很多破旧的楼房,墙上爬满了野草,铁门全都生锈紧闭,窗户和门栏又黑又旧,显得很空洞。 找了许久,发现一栋旧楼下还有一位老人在守门,她便问:“以前的工厂现在开到哪里去了?” 老人挥挥手,不愿意说话。 她靠近了再问:“以前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于岩的人?他是车间组长,长得很高的,您有见过吗?” “爆炸了,死了很多人,工厂都撤走了。” 她为之一震,骇然惊在原地。 老人直接开门进屋,又严实关门,不再出来了。 她愣在原地许久,落寞地回到了家里。 心里的焦急根本没有地方去缓解,如今家人身在何处她一概不知。担忧中只剩满腔悔意,却又只能抱着一点点希望继续等待。 电话响起来的那一刻,她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 “于信霏!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来到这里她就换了新卡,只给过两个人,听着不是李老师的声音,她也问:“是你吗?张娇娇?” “是我呀!怎么不是我呢!”张娇娇突然在那边哽咽起来,“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事了呢。” 她的眼睛也突然变得湿润:“没出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张娇娇嗯了几声,自己在那边平复些许,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已经回来了,在省城呢。” “啊?你在哪个区?快把地址发给我!” 刚把地址发过去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就响了,两人傻愣愣地看着彼此好大一会儿,哇的一声相拥而泣。 年少时深交的朋友都是纯真而厚实的,无论过去多久,感情永远这么亲切自然。 两人相拥着坐下来,聊了很多想念彼此的艰辛事,张娇娇突然说:“算你识相,赶在本姑娘大婚之前回来了,不然我都不想理你了。” 于信霏一惊:“和谁?” “李达。” “李达?”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娇娇,“你们竟然还在一起?” 张娇娇仰着头,对她傲娇地笑了笑:“除了他,还能有谁?” 于信霏笑容一僵,黯淡地退了下去。 “你变化好大!”张娇娇认真打量着。 于信霏立即站起身,转来转去给她看:“比以前瘦了是不是?” “不是这个!”张娇娇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鼻子下半部,认真地说,“你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好像在哭,是有什么悲伤的事吗?” 张娇娇的眼睛一向毒辣,于信霏兴致大败,默默坐了下来:“没事。” 两个地方带给她两段截然不同的经历,有些事只能对特定的人说,即便她和张娇娇也坦诚相待,但有些话题终究隔着两个世界,融不到各自的感受里,自然也没有分享的必要。 张娇娇也不追问,目光却幽亮一转,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当年许优林那句话才让你一去不复返?” 再听到这个名字,于信霏愣了好大一会儿,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去想这个人。 “是不是呀?你跟我说真话。” “不是!”于信霏想了半天才摇摇头,“我家里的一些情况你也知道,我不回来才是这个原因,如今我连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如果有熟人也可以帮我问问,看看有没有我家人的消息。” “好,李达认识很多人,我一定帮你好好找。”张娇娇突然很心疼地看着她,“你在这里还有我们呐,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帮你,以后不要走了好不好?” “当然!”于信霏给她使了个肯定的眼神,“这次回来就是养老的了,不会走了。” 张娇娇一把将她抱住,高兴得说不出 第105章 重逢 张娇娇和李达准备在婚礼前拉着老同学搞个单身派对,还像高中时先问于信霏去不去。 她早早就答应说去,一定不会再有借口。可她最近开始写稿,刚好在那天有时间休息,差点一觉就睡了过去。 张娇娇的连环轰炸电话把她叫醒,她赶到KTV的时候,聚会已经进行到了中场。 张娇娇在门口等到了她,急不可耐就带她往里面跑,但到门口的时候又把她阻止下来,自己先进去。 “伙伴们,今天还有惊喜,你们期待一下!” 里面吵吵闹闹地问:“什么惊喜啊?” “等着啊,把音乐关了,谁都不许动!”张娇娇这才出来推她进去。 原本里面又是唱歌又是说话声,很吵,突然就安静了。 于信霏被弄得有点紧张,好多年不见了,不知道怎么和这群老同学打招呼,毕竟以前她们也不太熟。 大家目光瞪瞪地盯着她看,谁也没认出她来。 她挥挥手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 声音一出,所有人愣住了,刹那之后,突然哦哦哦地叫了起来,开始跑来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于信霏,你这么多年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啊?” “你现在在哪呢?” “你怎么回来了?” …… 问题一大堆,她求饶地向他们摆摆手:“一个一个来,我都不知道要回答谁的问题了。” 李达拿着话筒说:“别问了别问了,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于信霏回归!” 房间里又呜呜呜地叫起来,她突然想到以前跳舞比赛的时候,男生们在台下就是这副勾肩搭背的样子,这份热情她实在无法招架,只能融入进去和他们一起疯一起跳一起喊。 不知道谁又拿着话筒说:“放音乐!放音乐!把她们当年跳舞的音乐找出来,人齐了,我们要看一遍!” 话刚落下,音乐声就已经响起,于信霏忙得眼花缭乱,又被张娇娇拉去了大屏幕前,大伙还特意腾出了位置,她已经把舞蹈动作忘光了,手忙脚乱地跟着她们乱舞,又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胡乱爬树,忍不住哈哈大笑,赶紧跑到一边躲开。 张娇娇又把她拉了上去,对面男生还是像以前一样肩靠肩、胸靠背地贴在一团欢呼乱叫,她刚想起来的动作又被他们带乱了。 气氛很强烈,跳着跳着男生也跑了进来,她趁着人多赶紧溜开,躲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偷偷休息。 有点热,她准备把头发扎起,抬手瞬间才发现角落里也坐了一个人,那里灯光太暗,她贴身进去仔细一认,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 她还是假装顾之不及地先把头发扎好,缓了一口气,才伸出手去:“好久不见啊,老同桌。” 许优林只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已经看了很久很久,目中满是认真的研判。 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唇角随着她的话微微一动,很快划开了一抹欣悦的弧度。 他伸手握了一握,很礼貌地放开,对视着笑了一下:“这里太吵,我们出去说说话。” 他已经起身先走出去。 屋中的人似乎知道他们有话要好好说,全部用异样的眼光鼓励着。 于信霏犹豫了一下,只能默默起身跟随。 许优林站在走廊尽头的窗下,手指已经点了一根烟在抽,弓着背狠狠大吸一口,抬头之际,嘴里正吐着一团烟气,见她来了,抬手就灭烟在垃圾箱上,吐出最后一口烟气之后,目光一抬再看向她来了。 一眼所见激得她目光微颤,此情起景倒是让她沉沉低下了头,站在门外犹豫着不再向前了。 许优林对她微微一笑:“怎么现在才回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交谈,她便靠在墙上,看也不看他就说:“养老嘛,自然要回来得晚一点。” 许优林微微惊讶:“你变了很多。” 于信霏含笑看去:“你不也是吗?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在国外就学会了。” 于信霏依旧含笑:“国外真是个好地方吧,怎么人人都要去?” 许优林丝毫不理解她的话中之意,也微微笑着问:“你是不是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这下换于信霏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上次回去看外婆,听说了,但我不敢相信是你。” 于信霏这才想到了自己送过东西,微微点头,忍不住又问:“你外婆还好吧?” “挺好的,她还记得你。” 她感激地点点头:“替我谢谢她。” 许优林又沉默了片刻,继续问:“这么多年还好吧?” 于信霏自顾转了一圈:“你看我缺胳膊少腿吗?” 许优林微微一愣,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 于信霏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笑容渐降,场中突然顿入一片沉寂。 许优林的面容很快沉肃下来,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再说。 于信霏也不再笑了,率先打破了平静问他:“你学的什么专业?现在又做什么?” “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学的物理相关,现在做军工设计。” 她不禁暗暗赞叹,还是忍不住对他倾佩一笑:“果然是我们的物理学霸!” 许优林双手靠在栅栏上,似乎不太愿意听见这个说辞,摇头轻轻一笑,兴致不高地望着窗外,不再看她。 于信霏对他沉重的状态感到很震惊,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明朗纯粹的青葱少年。 许优林面对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怎么不把男朋友带来?” 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 许优林目中锐光一闪:“分手了?” 她眨眨眼,只反问一声:“你呢?怎么不带女朋友来?” “她今天没空。” “嗯,那下次带来认识一 第106章 送亲 聚会散场之后,张娇娇和李达,还有许优林一起送她回来。 几个人都说饿,她家里什么也没有,许优林临时外出买菜,很快就回来了。李达厨艺精湛,有什么食材就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不会打扰你吧?”许优林问。 “怎么会?”她极力笑了笑,“我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张娇娇抱住她的肩膀带去沙发坐下:“看你脸色这么憔悴,一看就没好好吃饭,一会儿好好尝尝李达的厨艺。” “好。” 许优林已经开始摆碗筷,李达陆续端菜上桌,张娇娇又带她去餐桌坐下,什么活也不让她干。 “怎么我倒成客人了?”她抬头打趣一句。 李达又端来一碗汤,笑着说:“我们四个自从毕业就没像这样吃过一顿饭,你好多年不回来了,自然要用贵宾礼仪接待。” 张娇娇白了他一眼:“你的贵宾礼仪就是这些粗茶淡饭?” 许优林接话:“菜还是我买的。” 李达凝他二人一眼,却对于信霏拍胸保证:“下次去我家,绝对包你满意!” 于信霏深深地笑了:“那我可以把你吃穷哦。” “求之不得!”李达嘿嘿一笑,转身继续去端菜。 本来没有胃口的,可李达的厨艺实在不错,特别是这道紫菜蛋花汤,特意加了西红柿,清淡的酸味抓住了她现在的口味,她连喝三勺。 张娇娇舀一勺山药在她的碗里,催促说:“吃吃这个,用鲫鱼汤煮的,我以前身子虚,李达煮给我吃一个月就好了。” 她应邀尝了一口,点点头。 李达已经盛了汤过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一连煮了好几个口味,你什么都可以不吃,但这鲫鱼汤一定要喝一碗。” 但她已经饱了,只能摇摇头。 许优林帮忙劝道:“怎么也要喝一碗,李达特意多加了胡椒,我们不爱吃这东西,都是你的。” 她无奈一笑:“好吧,最多再喝这碗。” 三人也咯咯作笑,热烈的欢笑声从明亮的屋里荡了出去,于黑夜中淹没了一道引擎声。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才准备离开。 于信霏送到楼下的时候,张娇娇和李达以散步为由先走一步,独留下许优林站在原地。 许优林暗自抽出一根烟,半退一步狠狠点燃吸了一口,吐着烟气才说:“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她现在对当年的事没什么躲躲藏藏的,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谈论学生时代对错的重量,只觉得那些都不抵互相鼓励成长起来的美好。 她只坦然地点点头:“那我接受了,你别在意,都什么年代的事了,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许优林呆呆地注视她片刻,并没有从她的目光里看到当年那道羞涩而躲闪的眼神,兀自就低下了头:“那我走了,你快上去吧。” “好。”她并没动。 许优林上了车,对她挥挥手:“看你上去我再走。” 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一阵沉闷,转身快步跑了回去。 连下了一周的雨,她也闷在家里一个星期,还要沉沦下去的时候,又被连环轰炸的电话叫醒。 “于信霏!今天是本姑娘的大喜之日!你人呢!一个小时再不出现,我直接逃婚冲到你家里去!” 张娇娇的怒吼声像一把锋利的剑横在脖子上,击得她一下就跳了出来,赶紧洗澡洗漱,快速打扮好自己,提包就冲了出去。 一个小时啊,她真怕张娇娇说到做到,赶紧抢了别人拦下的出租车多加了两倍价钱催着司机带她狂奔,最后一分钟的时刻,她终于踩着高跟鞋跑到了张家楼下。 酒宴已经开了,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张娇娇正穿着一身红艳的中式婚服站在场中陪客人,一见到她,那柔美娇貌就拧成一股麻绳,生生要把她捆绑起来揍一顿的样子。 “你不要说你忘了!”张娇娇威严地走来质问。 还真被她说对了,于信霏赶紧抬手求饶:“实在对不住,我真的忘了。” 想了多种撒谎的法子,还是觉得诚实才最有机会被原谅,她猜得不错,张娇娇的怒色已经缓和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憔悴啊?身体不舒服吗?” 于信霏摸摸脸蛋,笑笑说:“刚睡醒,没化妆。” 张娇娇催她赶紧上楼换妆,她去了才知道自己在伴娘之列,心里就更感动了。 按本地风俗,新郎的迎亲队在今天就要来了,先把新娘接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就开始举行结婚典礼。 于信霏换好伴娘服下来的时候,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张娇娇被人匆忙送上楼去,二人在楼梯口遇见。 “赶紧下去时时掌握风向,趁机给新郎开个小差。” “果真是泼出去的水了?” 张娇娇凝她一眼,蹬着高跟鞋又急急上楼。 于信霏到楼下的时候,下面已经闹起来了,亲戚朋友严实堵住大门口,迎亲的人红包都抛了几轮,大门还是不开。 有人要翻墙而进,里面的人威胁说:“今天翻墙,明天红杏出墙!” 那人急忙退了回去。 左侧有一道小门,有人想从那里进来,里面的人又说:“今天走小门,以后家里开后门。” 不费吹灰之力又把人逼退回去。 李达在门外好言好语求了一番,门还是不开,一群人又开始在外面现场包红包。 里面的人一个个指挥:“那个包太小了,不要不要,装大一点……” 于信霏在旁边看了半晌,觉得李达实在可怜,实在忍不住想给他使去眼色,但他急得愁眉苦脸丝毫没注意到她。 还好他身边的伴郎镇定,许优林及时会意,以前同桌的默契犹在,于信霏给他挤挤眉,他立即就点头了。 于信霏塞进拥堵的大队里去,假装自己抢红包,手却悄悄摸上了 第107章 萌动 里面只剩三个伴娘在堵门,根本堵不住,李达还算仗义,撞进去了还给伴娘发红包。 于信霏姗姗来迟也有一份,通过许优林交到了她的手上。 过了堵门一关,就要过开新娘金口的一关了。李达捧着鲜花跪在地上,张娇娇盘腿坐在床上,想接又不敢接,两人活生生像鹊桥上的牛郎织女。 外面的人一直吆喝着做惩罚,但谁都没说怎么罚,可这气势不惩罚新娘是不敢接花的。 于信霏看在场伴郎都是当年班上的理科大神,便建议说做算术惩罚吧,限定时间内答不出来不许接走新娘。 大家纷纷同意。 三位伴娘便拿着纸笔写大位数的加减乘除运算,要二十秒内给出答案,大家纷纷看着,她负责计数。 伴郎们假装很难,一个个敲头敲脑,偏偏就在最后几秒给出正确答案,十多分钟过去他们没有一个人答错,伴娘写得都快跟不上他们回答的速度了。 张娇娇一看差不多了,大手一抱就接住了李达的花,李达急忙把她抱起来,又在一群伴郎的护送下冲出去了。 于信霏等人都散后才收拾好东西出去,刚才还热腾腾的大厅现在变得空落落的,只剩张娇娇的父母在默默流泪。 “孩子,辛苦你了。”张娇娇的妈妈过来送她。 于信霏忍了忍泪水,安慰说:“李达一定会对她很好的,你们别难过。” 他们欣慰地点点头,笑着把她送到了门外。 下来后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大家已经坐上了花车,于信霏往头车找的时候,许优林突然叫住了她。 “给你留了一个位置,跟我来吧。” 她对他笑了笑问:“张娇娇呢?” “也在我车上呢。” 许优林对她一甩下巴,像极了当年在篮球场下叫她的样子,她欣然跑去。 张娇娇一手握着花,一手握在李达手里,明明幸福而甜蜜,她却哭得泣不成声。 “我明天一定早早回来接爸妈的,你别哭了好不好?嫁给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哭好像我把你抢去当压寨夫人一样,我都不敢走了。” 张娇娇又破涕为笑。李达看她笑了,紧忙催许优林开车。 车头一动之后,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动起来了,暮色也跟着落下来,于信霏看着后视镜里那一队长长的火红队伍,突然想到了姐姐。 姐姐三十一岁了,肯定结婚了吧? 张娇娇的哥哥和姐姐坐在后面的队伍陪着一起来的,她不知道姐姐当时是不是也像张娇娇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她突然想姐姐了,很想很想。 把新娘送到酒店之后,送亲的人要么进入娱乐区寻乐,要么去新郎家安排的地方休息,但很多人都选择先回家明天再来。 三位伴娘都回房间休息了,张娇娇的所有兄弟姐妹陪她在房间里,于信霏把她的东西送进去就出来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出来后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这么多年了,去了这么多城市,依然没有她的家可回。 “在等人吗?” 回头一看,许优林已经走来了,她迎着笑问:“你留下来,还是离开?” 许优林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肩上:“还没决定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不用了。” 他再问:“你最近在干嘛?” “在睡觉。” 他的面色微微一惊:“这么闲?” 她点点头,转而问:“你最近在干嘛?” 他笑了一下:“想我了?” 于信霏笑容一僵,转而又说:“你最近不忙吗?” “找我有事?” “不是……”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许优林笑了一下,一副得意的顽皮模样。这个样子,倒是有了当年那个少年的一点脾性。 于信霏脱下衣服还给他,捡起身边的袋子笑笑说:“我换衣服去了,你先忙。” 只能急速逃离,却也不是借口,说好了今天由她当伴娘送张娇娇出门,明天让表妹当伴娘陪张娇娇上台,于里于外,谁都不疏。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许优林正被一个女人抱着。女人在哭,他却一动也不动。 于信霏觉得碰见了会很尴尬,干脆从后门离开。 她并不急着回家,突然想走一走,借此机会好好认识这座城市。 以前她只生活在市里,省城只是去上学的时候坐火车路过而已,明明是回到了所谓的家乡,可她对这里的陌生,丝毫不比当年初入东北的时候少。 走了一路,脚却很疼,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鞋店,赶紧进去买一双运动鞋换上。 脚步变快不少,去哪里都有奔头了。 她一路走走看看,打车要四十分钟的路程,被她走了三个小时才回到家,累得一觉就睡了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到中午,婚礼要在下午举行,她好好收拾一番才又出发。 大厅里早早准备就绪,还有很多客人和她一样姗姗来迟,新娘却不见踪影,只有新郎领着一群伴郎在接迎宾客。 “于信霏,你好意思来这么晚?连伴娘服都不穿了,张娇娇等了你一早上。”一位老同学大老远就对她兴师问罪。 她自知理亏,只温和笑笑,慢慢走去向李达道喜:“恭喜你。” “欢迎你能来。” 她直接就向前面走去:“我要去看新娘子,你们先忙。” “她在一楼。”许优林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进去的时候,张娇娇已经穿好一身洁白的婚纱,正坐在镜子前被人戴上头纱,早就从镜子里看到人来了,但头不能乱动,显然想生气,咧开的嘴角又气不起来。 于信霏走到身后看着化妆师细心地为她整理,也不敢和她乱说话,眼前的人美得让人不敢打扰。 “怎么现在才来? 第108章 误会 昔日削瘦的挺拔少年,如今长成了体格健壮的精英男人,岁月抹去太多痕迹,很难再寻当年的春心荡漾,但无论过去多久,两个人留下的印象,永远是那般青葱少年明朗赤诚的模样。 音乐声幽幽响起,大门霍然一开,张娇娇亭亭立在门外,惊起四方一阵欢呼。 李达紧张得一直在擦手心的汗,许优陵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他身边,此下看去,二人还是那年元旦出现在于信霏眼下的俊朗少年。 张娇娇身后跟着最亲的妹妹,身边跟着最爱的家人,面前是一条洁白的花路,爸爸在半程等着她,李达在终点等着她,她一步一步走向幸福的殿堂。 被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迎进下一段人生,多么幸福而圆满的时刻,她却突然哭了,她明明那么期待和李达共度余生,那一刻却不舍得把爸爸的手松开。 于信霏受到触动急忙低头,此时此刻很想念姐姐。 张娇娇是被命运优待的一个女孩,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幸福的条件,她终于肯把手放在李达手里,一步一步走到了主神之下,靠着戒指交换着彼此的一生。 她一直在哭,可又笑得非常甜美,几乎让人羡慕得移不开眼。 越过她,于信霏突然对上了一双深锐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等待了太久太久,在她终于迎上之际,露出了难抑的惊喜和温热。 于信霏急急低下头,生生避开了他的目光。 晚宴的时候,张娇娇身着一袭水红长裙,被李达护着,小鸟依人贴在他的臂弯,陪他一起走向四方敬酒。 到这里时,张娇娇直接夺下于信霏的杯子:“脸色这么差,喝什么喝,等你好了,我们两个再不醉不休。” 于信霏也不依:“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能不喝?你的大喜日子,我不喝会遗憾一辈子。” 她一口就喝了下去。 张娇娇一脸欣悦,笑着说:“我等你的喜酒,快点的。” 于信霏欣然点头,二人互相眨眨眼。 张娇娇和李达再去其他地方敬酒,许优林作为伴郎一直陪同在身后,在这一刻他突然回头看来:“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于信霏摇头一笑,没有答应。趁着人多忙碌,她悄悄起身出走。 外面人不多,很安静,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刺耳声。脚又开始疼了,她忘记带运动鞋出来,更懒得再走那么远去买一双,干脆坐在路边歇歇脚等车。 这里车流少,迟迟等不到,又突然下雨了,她干脆脱掉鞋,用手提着就要找地方躲雨。 一辆车缓缓驶来了。 她先停了一步让车先过,正等待时,突然冲出来一个女人扇了她一巴掌。 顿时耳朵嗡嗡作响,她眼睛黑了一下,差点站立不住,却突然被一道坚稳的力量靠住了。 “你干什么?” 她没有被这巴掌吓到,却被这道冷斥的声音吓到了,尽管心里早有答案,抬头亲眼证实的一刻,还是吃了一惊。 王延已经将她好好护在身下,动作虽快,但此时才把人推开已经显得徒劳。 那个打她的女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于信霏从来没有见过王延这副凶狠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发疯大哭的样子,她愣住了。 “你这个贱人,你这么缺男人吗?谁的男人你都要勾引?” 女人还要再冲上来,却再也靠近不了她半步,几乎是同时就被王延再推倒地。 一双温热的手急急捧住了她的脸,压下来的面色十分焦急,语气中尽是慌张和愧疚:“有没有事?” 于信霏推开那双急于呵护的手,看看王延,再看看地上哭得无助的女人,愣愣后退了一步。 “小米,你干什么!”许优林突然跑来了。 于信霏再又一愣,完全迷糊了。 只见许优林将地上的人拉起,愧疚地看了过来:“对不起!” 她缓了缓神,后知后觉地摇摇头:“我没事。”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贱人……” 女人还要冲来,王延也不再客气,势要冲了上去。 于信霏骤然回神,急手将他拉住。 许优林也把女人死死护在身后。 接下来的场面就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 王延目光森寒,语气冷肃:“今天这巴掌,你要给我个交代!” 许优林难以置信地打量说话的人,再转过目光深切看了于信霏一眼,目光恍然一震,突然有什么光亮从眼里碎掉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沉。 王延并不满意。 于信霏却挡了出来:“你快带她走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好好跟她解释……” “你这个……” 未完的话淹没在一阵呜声里,许优林只能顾此失彼,强拽着将人拖离。 眼见两个人拉拉扯扯已经走远,于信霏这才回神,一双焦急的手却抚上她滚着热烫的脸庞。 “让我看看……” 她低头避开,推开这道紧拥的怀抱,踩上高跟鞋就要走去路边拦车。 “霏霏……” 她推了推手,丝毫没有说话的兴致,还是要去打车。 “霏霏!” 被一双手狠狠拽住的时刻,她突然又冷静了,她停了下来,平静地抬头。 “我看看伤到没有?”王延捧起她的脸。 她看到他的脸上清晰地浮露着急和担忧,温热的手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够了吗?”她静静地问,“够了就放开我,我该走了。” 王延的面上尽是茫然无措,她走,他只在后面隔着半近的距离默默跟随。 她随手拦了一辆车,狠狠关上车门,不再让他跟上来。 他却还是要跟上。 “司机大哥,这个人一直跟踪我,你不要让他上车。” 司机紧忙锁上车门,一踩油门 第109章 危险 他怎么又在这里? 算了,不坦然就不坦然吧,于信霏起步就走,丝毫不搭理他。 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我们好好谈谈。” 于信霏狠狠甩开:“我不认识你,没什么好谈的。” “霏霏……” “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 手上的力道一松,她急于收回,迈着从容的步伐就走进了楼里。 开门、关门、开灯、拉上窗帘,一气呵成。 她跑进了浴室,在水的侵袭下,在冷与热的交替下,她才能足以冷静,冷静得不再想任何人、任何事。 出来的时候,她挑了一下窗帘,楼下那一直坐在车头上的人也急急抬头看来,骤间四目相对,她急忙避开,丢下帘子就奔回床上去。 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喝酒时胃里就一直泛起的隐隐疼痛,随着夜的深入,开始有扩散的趋势,疼得她恶心想吐。 往日这种时候只要喝杯牛奶就好了,她极力爬起,瞬间却双脚一软,带得人直直坠地。 顿时手上虚汗冒出,浑身再也支不起一点力气,她半跪着跌跌撞撞爬到了厨房,却又一滑在地。 试了几次冰箱扶手,怎么努力也够不到了。她缓了半天才爬起来,终于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却又跌跪在地。 她已经感觉不到跌倒的痛了,没有任何痛苦可以盖过胃里的疼痛,只双手颤抖地拆开牛奶,才喝了一口,突然就吐了出来。 窗外光线照着她白色的睡裙,她看到自己的裙子上浸了吐出来的血色,她有些吓住了,可是此时此刻,如果能这么死去,她却是愿意的。 死亡在她这里已经是一件平常的小事,就像高中的学生等待高考,大学的学生等待毕业,工作的人等待放假…… 一个近在眼前的小小未来而已,一定会走到的,没什么特殊。 只是,她还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和姐姐,她坚持到现在,只为了再看他们一眼,只要一眼就可以,只要一眼就足够了…… 疼痛令她意识昏散,她还是强撑起了身子,步履颤巍,跌跌撞撞地扶墙而出。 并不从前门院子出去,后门虽然偏僻,却是一条近道,只要走过长长的巷道就能打到车。 “阿姨,送我去医院……” 司机是个女师傅,她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天已经亮了,她看清了坐在身边的这个人是许优林。 他还穿着一身伴郎西装,领带和外套已经不知所踪,只剩领口乱扯开了几颗纽扣,整个人深沉地坐着,见她醒来,那面上的焦急和担忧才缓缓松懈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 她无力地摇摇头。 许优林深深叹了一口气,懊悔说道:“就不该让你喝酒,你是胃出血,大概是空腹喝酒引发的。” 于信霏环顾一周,只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上张娇娇突然接到你的电话,却是医生打来的,说你昏迷在了医院,让她通知你的亲属来,我们三个就来了。经过一夜你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他们早上才回去的。” 于信霏看了看窗外明艳的太阳,猜测现在大概是中午,总归是不痛了,此时此刻只觉得浑身困乏,没有再要说话的力气,还是想闭上眼睛。 “你先别睡。”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她微微睁眼,对上了一双极尽呵护的眼眸,“你等一下,我去叫一下医生好不好?” 她的目光牢牢被这双眼睛勾住了,温情柔软一如此前种种,令她陷入了片刻,却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骤然惊醒,急避开去。 “依照疼痛反应程度,她的胃可能还有其他问题,这个需要做胃镜仔细检查,等她恢复一些再看看是什么情况。” 医生对她的生命体征评估了一番,留下一句话再又出去了。 她的嘴唇苍白而干裂,面容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可是精神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看起来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许优林一夜都没有合过眼,此时此刻他眼中的忧急慢慢浮上了一层疑问。 他定定看着眼下的人,语气里尽是疑惑和不解:“我怎么也不愿意看到,记忆里那个青春活力、健健康康的小女孩,如今会变成这副不堪一击的样子。” 无法言告令于信霏的眼睛略微躲闪,她默默扭过了头。 “那个人呢?”许优林认真地问:“你病成这样,他在哪里?” 于信霏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身外事。 到了下午,她被许优林推着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做胃镜折腾掉了她刚恢复的一点精力,只能任由许优林抱她回来。 张娇娇急急迎了上来:“干什么去了?我们来了这么久都见不到人,急死了。” 许优林脚步急停,震醒了于信霏几分松散的意识,她蜷缩在这道坚稳的怀抱里,麻药未散的模糊,却还是叫她一眼看见了站在病房外的人。 一个是李达,一个是王延。 “我去给你收拾衣服的时候,他也在你家外面,说是你的朋友,听到你昨晚进了医院也很着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于信霏闭上眼睛,完全无力理会任何事和任何人,安然靠回这道怀抱里,任由许优林将她如何安置。 “她怎么样?” 许优林及时抱人避闪,径直走进病房里。 “胃溃疡严重,医生说还要住院几天,出院后先吃一个疗程的药再来复查。” “霏霏!” 刚躺下床,一道急切的呼唤就奔到了耳边,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焦急不安的脸庞,深眸中的这道温情和呵护才是她熟悉的,她却紧紧皱眉,麻药的迷糊还是令她撑不住眼睛再陷进去。 她绝不允许自己再陷进去,所以那一声声令许优林和张娇娇哑然的亲密称呼,也唤不 第110章 旧事 整整一周里,她无法吃任何东西,每天只靠营养液支撑。身体虽然一天天恢复了,精神却一天比一天不济,大多时候她都只是睡着。 病房里也始终待着四个人,或坐或站,全都默不作声,偶尔要下床,几道身影才一起出现在床前,全都要抢来搀扶。 她从来只把自己交给张娇娇,两个女孩时常躲到没人的过道尽头,默默看着夕阳余晖诉说自己的往事。 一向阴雨绵绵的冬季,这段时间却总是放晴,伴着这日日的夕阳,张娇娇也总算明白了所有关乎王延的过去。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语气里尽是无助和请求,“我也不想再住院了,带我出去吧。” 晚上的时候,张娇娇找借口支开了三个男人,自己带着人溜出了医院,并没有回到彼此的住处,把人带去了连李达都不知道的一个亲戚家老房子里,毫不顾什么新婚燕尔,陪着人就住了下来。 张娇娇为她对抗一切的支持和陪伴,终于在某天夜里激起了她对蒋月的疯狂思念,原以为不可相融的两个世界,在这一夜里也没有任何隐瞒地倾诉出来。 张娇娇心疼得抱住她放声大哭:“你这几年都耗在外面干什么?你早该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回来?连家都找不到了,你现在要怎么办?” 这几年身边一直有蒋月作持,好像从来不觉得无助和辛苦,可是在蒋月已经不在的当下,在张娇娇的责备下,她才真切领悟到了什么是不值。 恨只会带来铭记,回首这六年多的经历,她也不想再记住什么。 “你们是我的朋友,只是我一个人的,不准和他有什么关系,更不要再把我带到他的面前,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 在上海被人支配来去的撮合经历,已经生成一道道新伤加注在那道结痂的伤口上,她厌了,也真的怕了。 “那我可以把他们两个带来这里吗?”张娇娇试探地问:“就只是李达和许优林,那个王延,以后我见他一次绝对骂他一次,他休想再从我这里打探到你的任何消息。” 于信霏默默点头。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各自说着大学里的事,回来这么久,于信霏第一次听起张娇娇谈论自己的过去。 “我和李达在高考完的当天就已经复合,李达的分数比我高一些,但还是和我去了同一个学校。我们在校园里也短暂分过手,后来他家里出了一些事,整个人消沉了几年,是我陪他过来的,现在都好起来了,我们就结婚了。” 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苦难,同节奏的人生阶段,确实在发生同样令人无法掌控的事。 “你和许优林后面为什么没有联系了?” “怎么联系呢?”于信霏在问张娇娇,好像也在问自己。 张娇娇又道:“毕业聚会那个晚上,你走掉之后,我看他还是很难过了,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我让他快和你打电话好好说清楚的。” 于信霏暗暗一惊,怔了怔,突然想起来那个被妈妈挂断的电话。 那晚无端早早回来,又撞见那个男人在家里,她就要为爸爸出头,势要把那个男人赶出家去。妈妈却把她推进了房间,搜出她在响的手机狠狠掐断,逼着她打电话告诉爸爸今晚的事。 她完全不知道妈妈要做什么,始终没有勇气告知这耻辱又不堪的一幕。 她的犹豫惹得妈妈大怒,妈妈给了她一笔钱就让她滚。 她在餐厅打工一个月,攒到了自己上学的路费,再拿着爸爸托人带回来的一万块钱,就这样去了东北,一去十年不回。 “他没有打电话给你吗?”张娇娇的问题又把她的思绪带了回来。 “他这几年过得好吗?”她只想知道这个大学霸这几年的经历而已。 “挺好的,他高考考得很好,在父母的帮助下进入了好学校,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在国外的时候还谈了一个女朋友,大学生活挺圆满的,李达说那个女孩长得很像你,但我没见过相片。回国之后又谈了一个女朋友,性格很像当时的你,我接触过,但接触越深,发现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你,我都不知道许优林为什么能和她在一起两年,不过我也料到了不会有结果。” 于信霏听得无动于衷。 张娇娇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他最近又恢复单身了,你知道吗?” 于信霏安静地摇摇头。 张娇娇全都一告而知:“他这个女朋友刚谈了两个月,性格野蛮泼辣,上个月许优林就提了分手,她却不依不饶地也纠缠了一个月,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优林下了狠心了。你要知道,他下了狠心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信霏笑笑点头,十分认可张娇娇这套说辞。 “所以……”张娇娇靠近了她耳边,“你觉得你们两个还有可能吗?” 于信霏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张娇娇依然不死心:“你看看我和李达,从小到大知根知底,除去爱情还有这么多年的亲情和友情,即便吵架了也做不到丢下对方不管不顾。你和许优林也会如此,以前你们可是彼此知心彼此依赖的好朋友,有过爱情,还有着友情,如今经历这么多事,彼此也成熟懂事了,正好可以凑一对,比一般人去相亲好多了,不是吗?” 于信霏暗暗皱眉:“怎么还扯到相亲去了?” 张娇娇认真地看着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能结成夫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合适。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人。” 于信霏愣愣地看着她,似懂非懂,却不愿懂地转过了身去:“我没有要结婚的想法,我只想找到我的家人,以后只想一个人过。” 张娇娇贴了上来:“你好好考虑许优林吧,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第111章 青春1 第二天一早,楼下响起了一阵喇叭声,张娇娇爬到窗台一看,赶紧把还在睡的人摇醒。 “起床,玩去。” “不去。”于信霏翻身就睡。 张娇娇拔她而起:“回老家,你不去也得去。” 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一路青山葱翠。李达和许优林坐在前头,张娇娇一直缠着于信霏问话: “你想不想去吃那家冷饮?” “你想不想再去套圈?” “图书馆新建了,你去不去?” “那家牛肉面还在,你馋不馋?” …… 于信霏静静靠头在窗,全部沉默以对。再次回来,心情没了上次的淡定,一味的紧张和害怕让她十分不适。 她不禁看了副驾位的人一眼,想着张娇娇昨晚的话,脑子里就不由得浮现和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光。 其实一开始,他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 高一开学第一天排队报名,她因为没有家长陪同,害怕自己忘了什么东西时,便问了排在前面的人:“同学,请问报名需要哪些东西?” 许优林头也不回地说:“你人都站在这里了,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后来阴差阳错分在一个班,班级以成绩排座位,他俩以第一第二的成绩困为同桌。 她自然不愿意,但为了显示规则的公平公正,她没有随意调换位置以示特权。 那时她因为家庭原因产生了很大的厌学情绪,第一次月考排名就落到了五百名开外。 所有老师自然对她宠护有加,便把帮助她适应高中生活的重任,交给了她那始终保持全校第一的同桌。 后来是上许优林最爱的物理课,她拿出自己刚买的劣质MP3来听歌,花了点时间把耳机的线从袖子里穿到脖子里,再披下头发遮挡,一番举动干扰了他。 许优林便举手投状,把她举报给了物理老师。 她被当众骂了一顿,还罚站了整整两节物理课,对于当时心灵已经变得极度脆弱的她来说,这个惩罚加剧了她心底的无地自容。 她原本就因为家庭原因一心想着退学,这件事后更对各个科目越来越没兴趣,她就主动请辞了自己语文课代表的职务。 老师们发现了她的问题,不舍得亲手放掉这个好苗子,便把她推上了物理知识竞赛的名单。 刚好是许优林带队,整个班只有两个人报名,不,只有他一个人报名,她是被老师们硬推进去的。 从此许优林就像老师安插在她身边的卧底,她上课分心会被提醒,故意不听课会受到举报威胁,不会的作业要强制学会,胡乱写的作业也要被检查改正后才能上交,就连物理竞赛的资料也要好好接受一份。 她烦许优林透顶,却因为他仗着老师的威严,她不敢对抗。 为了比赛,俩人经常去逛书店,终于发现了一本很厚的竞赛资料。本打算一人入手一本,但看到那本书的标价达到了198元的天价时,囊中羞涩的她便以不愿学的理由退掉了。 许优林也若无其事地说:“以后中午或者周末我们可以来这里看,买回去有点不值。” 周末再去看书的时候,老板突然说可以租去看,一次两块钱,可以租七天,俩人很快答应下来。 以后的每次续租都是许优林去的,用他的理由来说就是顺路,每次她会给他两块钱,然后抱着书回家继续看。 她一心扑在物理竞赛的理由很简单,当众被物理老师骂了一次,定要拿个成绩打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再走。 偏偏以前的学习本能被这一扑重新激发出来,她开始不受控地认真听课,常常因为一个学习上的分歧跟许优林争得面红耳赤。 俩人各自傲娇,谁也不服谁,常常去找老师做最后评判。有时候许优林赢,有时候她赢,一来二去,几乎打成平手,物理竞赛也齐心协力拿到了金奖,完美达到了她最初的心愿。 很快,她就像一只绷紧之后慢慢松气的皮球,萎了下去。 于是在老师眼里,她的成绩又开始直线下滑。各科老师轮番找她谈心,不愿放掉这个中考第二名的好苗子。 但她已经打算好退学后去省城找爸爸,现在正忙着处理各种事情,所以对老师们的开导和帮助全然无动于衷。 最后的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租来的书抱回去还给书店。这件事向来是许优林跑腿,这次,她不想再麻烦他。 “其实,这本书一开始就被那小伙子买下了,是他让我跟你那么说的。” 她的脸上突然烧起一团火云,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书店的,只知道老板已经看出了她的窘迫,而这一切的源头,是许优林早早看出了她的窘迫。 当她把钱交给许优林的时候他很惊讶,她充着面子说:“我早就知道是你买下了,怕说破了伤你面子,所以等竞赛结束了再还给你钱。” 许优林学习比她好,脑子自然不必她差,便也附和一句:“你每次给我的两块钱我都记下了,总共十六块钱,我也还给你。” 俩人各自伸手递钱给彼此,谁都没有接,她先开口说:“每次给你钱,你都会给我一瓶牛奶,这两块钱就算牛奶费了。” “你也给我带了不少东西,如果要清算,先从这两百块里扣吧。” “那当我送你了行不行?”她把钱和书一起塞过去,反身就走。 许优林那中气十足的明朗声带着一丝傲气冷冷追来:“我并没有那么热心要去帮你!” 她的脚步不受控地停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向后确认。 “要不是老师他们对我的再三要求,我才懒得花费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可她的计划还是被爸爸严厉打断了,她只能继续留在学校。 为了不再和许优林同桌,她开始努力学习,终于在第三 第112章 青春2 新学期开始后,她只把自己藏到了角落里,每天对着天空上留下的一条条飞机尾气发呆,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坐上飞机远赴他乡。 她很向往流浪的生活,很想要当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成绩自然再次出现大滑坡,谈判条件被那个男生要了回去,她又回到了原位置。 许优林依旧专注于每天的课程,她只专注于每天的发呆,恢复同桌关系后,因为计较前嫌,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 老师自然也对她失望了,刚好女子篮球比赛在选人,班上的女生本就不多,学习好的也不少,为了不耽误她们学习,她这样的边角料就要上场。 她对篮球的经历还是小时候坐在爸爸脖子上投进的几个球,什么走位和规则一问三不知,受体育老师指导的两节课重在教她们三步上篮,这简直就像对地基还没建起的房子开始建造二楼的房间。 “女生嘛,就只有不打架这一条规则,其他的只要拼命把球投进篮筐就好。”体育老师这样打气。 班主任开始在下午放学后组织大家去球场上练球,陪练就是班里会打篮球的男生。 让她意外的是许优林也在队列,并不是因为他学习好还会打球,而是他肯花费自己的时间来给女生当陪练,这简直让人有些不敢接受,所以在老师要把她分给许优林的时候,她拒绝了。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晚自习的时候,许优林递过来这样一张纸条。 大学霸主动讲和啊,她何德何能,岂有不搭理的道理,但她懒得写字,直接用嘴回他:“生你什么气?” 声音有点出乎意料的响亮,传在沉静得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教室里,引起其他同学纷纷抬头围观。 她这才收起慵懒的姿态直身做好,看着他慢慢用笔接着写下去。 他的字很有力量,笔锋劲厉,给人一股峭壁孤松的坚韧和清傲感。 “上次物理书的事。” 他把纸条传了过来。 她捡起笔就写两个字:“忘了。” 他转头,眉头微皱,颇有些犹豫地拿起了笔,当着她的目光再写:“我说话不对,我向你道歉。” 她看着他的字体久久没有动作,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接受或者不接受,只是在想他的话到底有哪里不对,因为经他这么一提,她确实有了些无法言表的感触。 或许那时候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迷途王者,被所有老师和同学视为不可多得的苗子,就是拔苗助长也要给她拔出土来。 而现在,她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篮球队一员。 该怎么抵消这种落差?唯一能说服自己的就是要丢掉以前的优越感,她离全校第二或者第八的名头已经很遥远了。 “为什么又不好好学习了?”许优林接着写下这句话。 时至今日,唯一还问她这个问题的人就只有他了,她虽然厌恶这种问题,可心里还是仅存一丝感激,想谢谢他还记得自己。 她诚实地抓起了笔,郑重写着:“我想退学了。” 许优林难以置信地慢慢转头,两只瞳孔瞪得又圆又大。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三年很漫长,我觉得很难熬。” “很快就只剩两年了。” “那也很长。” “你退学去干嘛?” “打工。” “然后呢?” 她提笔的手突然不动了,然后呢?她被问住了,确实没想过然后是什么。 许优林夺过她手中的纸和笔,直接把语文书翻了出来,指着一篇古文轻声说:“背书吧,你今天没听课,明天老师检查不过要被罚去冲厕所的。” 冲厕所三个字确实吓到了她,先不说臭不臭脏不脏,光是里外两间、上下两层、几十号人可以一起蹲坑的大公厕,多人轮流抬水都能丢掉老命,更别说她自己抬了。 比起这个,她宁愿背书,也真的赶紧背起书来。 自那晚之后,俩人实现了没有仪式的握手言和。 巧合的是,她的男陪练和许优林的女球员因为同住一个小区的问题,晚上要一起行动打球,她便通过互换去到许优林的队伍里。 许优林太严格了,如何跑动,如何传球,如何投篮,全都要她做到满意才能放过。 很多次,她想把球扔到他的脸上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又不敢,他可是班主任亲派的兵,她不敢惹毛班主任。 在许优林的努力下,她是领悟了很多基本功,在不打架就是规则的规则里,她自认为这几招够用了。 可许优林依旧严格,甚至把这份严格用在了她的学习上,开始盯着她的学习,一点儿也不留同窗情分,他说什么就得做什么。 课上她想睡觉许优林就拔她起来听课,下课她想趴着他就开始检查她的笔记本,每天还要检查她的作业是否完成再交上去,但凡有错的或者胡乱写的,他就一定要把她教会,不然就克扣她的作业不上交。 许优林可是各科的课代表,代表了老师的权威,她害怕冲厕所,便也不敢放肆。 她不想早早回去满是责备的家里,便以学习为借口晚回家,每天下晚自习后再去书店学习一个小时,只把家当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许优林都会和她一起去学习,她本意只是打发时间,却在他的帮助下重回班级第二的成绩,甚至在全校排到了第四的名次。 后来面临文理分科的时候,她不想以后两年学着和他不同的内容,便也选择了理科。 许优林鼓励说:“保持这种劲头,高二进精英班就没有任何压力了。” 她接受许优林的鼓励和帮助,周末也在书店里和他度过,经常一起坐末班车回家。 周日晚上两个人会比平时早出来一个小时,再去江边走走,散散闷气。 天气也从春天成功过渡到 第113章 青春3 新学期换了一栋新教学楼,很多同学都在,新班级里大多还是熟悉的面孔。 她和许优林默契地选了前后桌的位置,她的新同桌是一个长得很俏皮的女生,人也开朗活泼,俩人很合得来,她叫张娇娇。 许优林的同桌叫李达,初听这个名字,就让人想起古代人物中的武将。 李达也知道自己名字中的英雄气概,从小视霍去病为自己的偶像,为此,几乎把汉武帝年间的所有正史野史看了个遍,一群女子中,他还是最钟意阿娇,所以每天“阿娇阿娇”的叫着她的同桌。 “阿娇,给哥哥来一块橡皮擦,哥这个图画错了。” 张娇娇拿了中性笔转过身,直接在他的图上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生气地说:“你再这样叫我,小心我把你的书撕烂!” “就是脾气冲!”李达颇带几分鼓励:“阿娇就该这样!” “嘶”的一声,李达的数学课本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她和许优林双双愣住了,互相打量了一眼,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劝才好。 不料李达啧啧一叹气,很无所谓地拿了一个夹子把两半书合为一体,依旧欣赏不已:“哥就喜欢阿娇的脾气。”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张娇娇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跑出教室了,一整天都不搭理人。 李达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拘礼节,某天她的日记本掉落下来,他帮忙捡起并未归还,反而翻开当众念出来。 “哟,还有我同桌的名字呢……” 她伸手一抢止住了他的声音,李达却还是把手举得很高。 “我想和许优林一起……” 教室里轰然“哦”了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已经面红耳赤,抢也抢不过,只能一头冲出了教室。 那本日记自此再无下落,她视它为一份耻辱,也不再问津。 李达成了她和张娇娇共同的敌人,俩人带了零食只分给许优林,全然对他漠视。 第一次月考下来,她的排名并列班级和年级第二,第一依然是许优林。 后来她离开学校半个月,回来后搬进了学校去住,落下了太多课程,成绩又开始下滑了。 快中午的时候,从背后递来了一张纸条,峻厉的笔路清晰地写着:“中午留下来,我给你补课。” 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她突然升起了一点斗志,人也振起了精神。 她漏下的课程很多,下午和晚自习后也一直在补,她是住校生不用再急着回家,许优林骑着单车也不用去赶车,有时候会补到十二点两人才想到离开教室。 最后一天收尾的时候才十点多,许优林满意地收书,背起书包一甩下巴:“走啊,奖励你吃冰激凌。” 学校门口的店很多都关门了,许优林用自行车带她去了一家冷饮店,在那里意外地遇见了各自的同桌。 “两位学霸姗姗来迟呀!”李达再点两杯冰激凌,双手送一杯到她面前:“上次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以冰激凌代酒,向你请求一句原谅,不知道学霸给还是不给?” 她自然是赶紧双手接来:“都过去了,不过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一定保证!”李达信誓旦旦地说着,嬉笑地坐在张娇娇身边。 她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张娇娇先声夺人:“你们两个这么晚了,怎么在一起?” “给她补完了课,出来吃点东西。”许优林抢答。 “果然只有学霸才能教会学霸。”张娇娇转而又问她:“你去哪里了?警察和你姐姐一个班一个班去询问你的消息,把我们都吓坏了。” 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要怎么说,但又不愿意说谎欺骗。 “和她妈妈回了一趟老家,没告诉她姐姐,姐姐联系不上人就报警了,就这么简单而已。”许优林替她说了谎。 李达和张娇娇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怎么是你姐姐在找你,不见你爸爸妈妈来。” 她似有似无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四个人,俩俩在冷饮店门口作别,李达送张娇娇回家,许优林先送她回学校。 路上他只推着单车慢慢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谢他解围。 许优林笑了笑:“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我又不会问你。” “我是离家出走。” 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很如常地问:“你妈妈又打你了吗?” “没有。” 他又转过头去,推着单车继续往前走。 终于是她忍不住了,反而急问:“你不好奇是为什么?” “我说了,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我也不会问。” 她用余波轻轻瞥了瞥他,一条流畅的下颌线,山刃一样的坚毅和锋锐,隐隐之间有了点儿男子汉的气概。 她住校的事已经给家里添了很多负担,妈妈也因为她不听话把生活费扣了很多,她常常算着钱再去买饭,不敢胡乱用钱。 许优林邀请她很多次去看电影,她都拒绝了,后来才知道,每一次电影邀约,班里的人一个叫一个,最后全班一起去了,就差她一个。 有一个周五张娇娇也问:“我们要去爬山,你去不去?” 她想他们最后也要一起去,便点头问:“去哪里爬山?” “电视塔的那一座,我们准备翻过去,然后顺着古驿道走下去,你知道新隆就在那山下面,我们再租一条船到下游去吃鱼火锅,那里的鱼火锅可出名了,我们打算这个周末好好犒劳自己。” 她开始犹豫了,翻了翻书说:“要去这么久啊,那我不去了,前段时间漏下太多课,我想先补补课。” 从那以后,很多次的集体活动,他们都礼貌性地在全班通知一声,想去的自己就去了。 她每次都假装沉浸在书中,没听见。 很多个周末,她都自己坐在 第114章 青春4 高中的第二个寒假在不依不舍中到来了,唯一欣慰的是两个人的排名还连在一起,就好像许优林平时在前领着她走路一样,光是看到那两个名字,她又止不住笑了出来。 过年家里压抑的气氛,便在这种悄然的喜悦中变得无足轻重了。 姐姐刚上大一就带了男朋友回家,晚上和她挤在一起,破天荒对她关心起来: “高中千万不要谈恋爱哦,会耽误学习的,等到了大学,什么样的男生都有,随便你谈。” 她也好奇不已:“姐,你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我们班的男生都长得歪瓜裂枣的。” 她突然松下一口气:“那要是长得好看、学习也好的男生呢?” 姐姐一把将她翻过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有喜欢的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生物老师说,青春期的人会受荷尔蒙拨动,是正常现象。” 姐姐一把将她压制住:“他是谁?” “没有。”她翻过身去。 姐姐又把她翻了过来:“以前你那个男同桌?”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姐姐严肃地说:“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她的心一沉:“我没想那么多。” “那就好,那种人家是看不上我们这种家境的,他是我们隔壁班同学的表弟,家里有自己的产业,财大气粗的,整天就说什么门当户对,连我们这些穷学生都看不起,更别说看得起穷亲家了。” 她顿了顿,没有出口细争。 年间她获得一笔压岁钱,终于可以出席班级的聚会。她很少参与他们的活动,只跟着张娇娇走,可张娇娇一直和李达打闹把她撇下,许优林便把她捡去跟在他身边。 进了游乐场,男生开始去玩飞车和摩托,女生就去套玩偶。她想要小熊猫,张娇娇想要小老虎,俩人却啥也套不中。 许优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来。” 他身材高大,手长腿长,交给他是最明智的选择。 果不其然,他才丢第一个圈就套中了小熊猫。 李达也不甘示弱,伸手一套,也套中了小老虎。 她和张娇娇一人抱着一个宠物开始打战,誓要比比谁的玩偶厉害。俩人在游乐场跑了十几圈,最后精疲力竭坐在椅子上干瞪眼。 “走啦。” 许优林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敲了敲她的头,再次把她领回身边带着走。 渐渐地,她习惯了被他照顾,也喜欢被他时时关注和带领。 春天之后,学校要举行女子歌舞比赛,班里所有女生都要上场。所有人每天都要排练到很晚,她总要忙中回去一趟教室,每一次,里面只剩许优林在坐着。 俩人总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暗自发笑。 久而久之,她便不客气地对他说:“以后你能不能在这个点,背着我的书包去舞蹈室外等我?免得我还跑一趟,很浪费时间的。” 从那以后,许优林每天都像李达一样身前背后各背着一个书包,站在舞蹈室外傻傻等人。 排练到后期时,便开始穿着队服训练了,她和张娇娇从舞蹈室出来的时候,场中就响起阵阵惊呼声。 “哇哦~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李达双眼冒金星,盯着她和张娇娇上下打量。 张娇娇抓着他的头向另一边转去,教训着骂:“无耻!下流!以后不准随便盯着女生看!” 她有些尴尬地转向许优林去要书包,他也比李达好不到哪去,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了又看,嘴角止不住流露笑意。 “看什么?没见过女生穿裙子啊?” “还真没见过你穿裙子。” “把你的眼睛给我闭起来,不然……”她突然不知道要威胁什么才最有威慑力。 “不然怎样?”他竟然还反问一声。 “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这句话还真有威慑力,往后几夜,他们或假或真,已经戴上了正人君子的面具,不仅没再乱瞟,还给她们带了校服外套。 舞蹈比赛结束后,所有男生挤进后台来为她们庆祝,她被挤在墙下动弹不得,许优林扒开人群冲了进来,拍了拍她的头说:“真棒。”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赞扬,泪水夺眶而出,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颁奖典礼的时候,核心领导为她们颁发一等奖,领导拿着话筒欣慰地说:“我的孩子也是这个班的学生,我很高兴,今天是为他的班级颁奖。” 领导姓许,班里只有一个人姓许。 她很本能地躲开了许优林一直追来的鼓励眼神,突然明白了姐姐的话很有道理。 晚上班主任带大家去烤肉店庆祝,店里还搭了一个中央舞台,上面放有一个架子鼓,两把吉他。 正当大家觉得缺点什么的时候,许优林一步跳上了舞台,一把将电吉他挂在身上,电音响起来的那一刻,全场跟着拍手欢呼。 他的音准很好,声色也很好…… 她不知道自己在评价什么,此时此刻的许优林像极了一位巨星,万星灯火只为他一人闪耀。 而她作为星火中最暗淡的一盏,突然觉得和他的距离好远好远,这种绝望的感受,就好像期待了很久的东西突然送到眼前时,自己卑微到不敢去接受。 “等等我吧!”她只能在心里大声呼喊:“等等我,等我变得更优秀。” 如此自卑的心理,是从小到大不敢和身着漂亮衣服的姐姐站在一起形成的,是面对众人对姐姐的夸赞,妈妈不得不以她为靶子去贬低来以示谦虚而根深蒂固的。 她无法摆脱。 那天,四个人吃完午饭回来,她和张娇娇牵手走在前面,许优林和李达落在后面不远的位置,走着走着,突然跳出来一个女生递给他一封信,大声喊道:“许优林 第115章 青春5 进入高三后,什么都得放下了,就连李达和张娇娇也选择分手。 如果轮到班主任值班,他会在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把大家拉出去跑步。 教学楼旁边新建的足球场还只是开工到凹凸不平的状态,他专门把人带去那里,一边陪跑,一边说: “人的每一天就像你们现在落下的每一步,一会儿凹,一会儿凸,凹进去的时候心里会落空一下,然后会感到害怕。凸起来的时候又会觉得不舒服,有点儿硌脚,站不稳还容易摔倒。很难选到平坦的一脚,就算有,也只是侥幸。只有一直跑才能把路踏平,没有人可以预知你要走哪一步,你想要一条坦途,那就从现在,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自己勇敢下脚去创造。” 跑步之后大家就会直接从操场离开,她常常会回去整理东西,然后再回寝室。 那天是周五,过道上已经空无一人,灯光明明灭灭,她突然有些害怕,大步一冲就向教室跑去,偏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许优林正准备关灯,看到她后及时收手,转身走了出去。 当她背着书包七零八乱地急下楼梯、两三步当作一步跨下去、好几次差点摔下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楼梯上还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你怎么还在后面?”她主动说话。 许优林白她一眼:“怕鬼还要回来。”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 “你回来做什么?” “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是不是在等我?” 但他很快走了过去,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到了操场上,路要分成两条,许优林慢慢向校门的方向走,她在回寝室的转角停步,目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很想把他叫住,可没有这个勇气。 直到有一天,张娇娇突然问她:“你为什么不主动找许优林说说话?” 她好笑地说:“分明是他不搭理我,怎么变成了我不搭理他?” 张娇娇经历过爱情的酸甜苦辣,只能摇摇头提醒:“男生和女生不同,我们直来直去表达不满,他们拐弯抹角表达不满,只要我们死皮赖脸纠缠他,他心里其实高兴得要死,他们要的只是我们的主动。” 之后,她有好好考虑过张娇娇的话,但她的右耳突然失聪,很多事也因此耽误了。 错过了艺考,她的情绪无比消沉,连治疗耳朵的钱都没有,每天就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发呆,什么人也不想理会。 张娇娇突然给了她一张传单,说从大医院退休的名医回到家乡自己开了个小医院,最近在为所有家乡人免费义诊。 她被张娇娇带去见到了万医生。 万医生的儿子还在大医院当值,借助医生的卡,她得以免费去医院拍片。确定了耳朵只是耳膜破裂后,又回到万医生的小医院里免费输液消炎,直到恢复了听力。 她努力筹到钱后打算回去付一点医药费,却撞见了许优林和万医生在一起,听见他叫“外婆”。 “以后你自己赚钱了,买点好吃的回来看我就行,你是优林的同学,如果不是他要求,我也不知道你的情况,我帮你,只是帮他而已,哪有帮自己的外孙还收钱的。” 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医药费无法再送出去,只能偷偷把钱塞给了许优林。 “于信霏,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一个男人的面子?”他追了出来。 她回头,也置气地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当然不能白白接受你的好意。” 许优林没有再追上来。 又到了一年元旦,学校举行的晚会高三部不再参加,但老师都给自己的班级组织好活动。 那时班主任和音乐老师好上了,便把会场移到了音乐教室里,可以一边吃喝玩乐,一边听音乐老师伴奏。 “许优林,你妈妈可是我们市里有名的钢琴手,今夜老师邀请你弹一曲,你愿不愿意?” 他没有任何犹豫就上台,有的人让他弹《卡农》,有的人要他弹一首周杰伦的《夜曲》。 他在嘈杂的呼声中坐了下来,并没有答应要弹哪一首,琴音却已经慢慢响起,前奏一响,便是一首《独家记忆》。 他像极一个失去爱人的落寞人,她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可她只能旁观,她无能为力。 “等等我吧!”她心里又在极力呐喊:“等我变得优秀一点,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此后无论多晚回到教室,再也没有撞见熟悉的人,操场上也不再有那道缓缓而行的背影。 高考的压力让她暂时放下了心里的事,可家庭的压力,还是让她的高考成绩没有意外地出现了意外。 作为重点培养的尖子生,本该去的院校她再也去不了,听了老师的建议只能报一所偏远的大学,保住了重点大学中的好专业。 毕业聚会上,很多人为她惋惜,她却觉得命运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阴差阳错就实现了她要远走高飞的梦想。 对于这个结果她很满意,却无法和同学说清,只能逃去和张娇娇打牌了。 KTV房间很大,有的唱歌,有的喝酒,有的打牌,有的玩游戏。 她打牌输了,张娇娇和李达开始起哄,让她随便找一个人表白。 她兴致大起没有怯场,李达和张娇娇突然把许优林推到了她面前,所有人也心照不宣围过来起哄:“对许优林表白!对许优林表白!” 她握紧话筒,迈了一步靠近—— “我没有喜欢的人,从来都没有,就算以后有,也不会是你。” 许优林后退一步,率先冲破人墙坐回沙发。 置身事外的淡漠,明显是事不关己。 “那就唱歌,唱歌!”所有人顺势把她推上了台。 《独家记忆》的前奏已经响起,她再也没有勇气握住话筒,丢给张娇娇之后,转身就逃了出去 第116章 错过 许优林也暗暗皱眉:“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比如?”她只能随着他的指引问去。 许优林暗暗叹气:“比如,我当初为什么要逃。” 她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许优林面色略带一点失望的黯淡:“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 她微微一愣,半天才领会他的话中之意,忽而释然笑了:“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我也愿意的。” 许优林径直摇头:“确实是因为你,我才和她分手。” 她笑容一僵,没有应声。 许优林也沉默片刻,忽然深吸一口长气,脸上又展出那道不羁的笑容,笑得灿烂无比:“我和王延比,有什么不一样?” 她赶紧转身:“我去看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许优林急步追上,面色又沉了下来:“你真的爱过他?” 她骤然停步,抬起之际,容色渐冷:“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提起他。” “于信霏……”许优林一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所以你真的爱上了他?” 她急转回身避开这道逼迫的目光,慢慢地沿着椅子扶手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只坚决摇头:“都过去了。” 许优林目色一亮,也坐了下来,缓了语气才好好问:“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收到了,没看。” 许优林突然认真了:“那时候我刚和女朋友分手,我想回国一次,约你在学校外面的冷饮店见面,我说如果你回不来,那就给我回信。可是我没有等到你,也没有等到你的信。” 她好像应该惊讶的,可心里还是淡无波澜。 “回去后,我又和那个长得很像你的女孩复合,我和她前后在一起总共四年,后来也分开了。回国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性格像你一样温柔善良的人,我想好好保护她,可是也断掉了。我曾迷惑过,我到底为什么要找和你有某种特征的人,所以现在这个,她一点儿都不像你,完全是你的对立面,我想重新开始,才和她交往两个月,你却突然出现了。” 她失望地转过头:“你在我心里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青葱少年,明朗而赤诚。” 许优林微微一愣,不禁黯然失笑:“一个男人最真诚的就是初心,之后就很难再入心了,我并没有非你不可,只是再见到你之后,那种心跳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没有应声。 许优林默默打量她片刻,坚决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许优林微吸一口冷气:“为什么?” 她转过头,诚恳地对上了他的眼睛:“我接受不了你曾经拥有过三个女人的事实,你肯定也接受不了我爱过其他男人的事实。再者,我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插足者,即便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但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就不会再有可能。而且,你对我也只是一种怀念,我对你同样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们可以一起保留那份美好。” 许优林缓了一会儿,突然避开她的眼睛,放身靠在了椅背上:“看来有些机会当时没抓住,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毕业聚会上的事,我很抱歉。” 她摇摇头:“明明是我在教室里先逃了,应该是我对你抱歉。” “你不喜欢我吗?”许优林爬身再起,“为什么要逃?” 她依旧诚恳地对上他的眼睛:“你成绩好,家室好,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如果你的信是大一上半年寄来的,我可能会回去等你。可是信来得太晚了,那时候我已经移情别恋,爱上别人了。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对你只剩下感激。” “感激?”许优林诧异凝眉。 她避开他的视线,微微点头:“那时候觉得,如果没有你在我想放弃学业的时候辅导我,逼着我学习、带着我学习,我肯定就上不了大学,就去不了东北,更不会遇见他。如果不是你在高中的时候对我关心呵护,我肯定不知道自己缺少的就是关心呵护,而他是个很冷漠的人,少有的关护都给了我,我感动了、依赖了、陷进去了。你要相信,一个女人最需要的爱是专有,何况,那时候我还是个不谙情事的小女孩,想要爱的,就想占为己有,他全都能满足我。如果不是我以前因为自卑伤害过你,就不会想到不能再因为自卑去伤害别人,所以我给了自己机会去接纳他,也爱上了他。” 许优林愣了又愣,突地轻笑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李达说得果然不错,初恋就是一条捷径,那么一步到头成为余生,要么一步到脚成为垫脚石。” 她一脸淡然,却也幽幽地咧开了一丝苦笑:“我曾觉得,他就是我前十八年人生的归处,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他注定要在我一无所有之后才会出现,我也只有失去一切才能遇见他。所以那时他就是我的全部,我也愿意给他我的全部。曾经我也认为,如果我注定要经历这么多才能遇见他,那么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心甘情愿再经历一次。” 许优林目光一亮:“那现在呢?” 她笑容一淡,无力地摇摇头:“年少不懂事的认定,如今回首只觉得可笑。不管我现在怎么样,你现在也怎么样,我对你的感觉都不会变了,我现在对你,跟对待张娇娇和李达是一样的,今天我把话说清,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许优林沉默了很久,终于要起身去寻人:“你要相信,你可以忘记我爱上别人,你也可以忘记别人爱上我。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他自顾起步,往远处追去。 于信霏愣在原地,她曾分不清这两个人像又不像的融合点在哪里,现在算是知道了,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只要是认定的,就会全力以赴。 第117章 无根 临近过年了,处处张灯结彩,每一条道路都映着回家的红光。 许优林的家人在这里,张娇娇和李达各自的家人也在这里,夜已经深了,眼看就要到各回各家的时间,于信霏干脆起身先离开。 为了她,张娇娇和李达连蜜月都泡汤了,如今正是回家过年的关键,绝不能再因为她生出任何阻碍。 刚上车张娇娇的电话就打来了,她借口有急事要先走,安抚住了他们的担忧,自己却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司机带她转了三圈,终于还是找到一家酒店停下了。 刚下车,一辆熟悉的车子也停了,下车的只有许优林一个人。 “你要住这里?” 于信霏静静地打量着他:“他们两个呢?” “我让他们先回家了。”许优林走了过来,“听李达说,你还在找你的家人?” 于信霏默默低头。 “我家里有人负责你家那片的搬迁工作,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打听他们搬去了哪里。” 于信霏霍然抬头,惊喜不已:“好啊!什么时候?” 许优林微一思量:“今晚我就回去问,尽快给你消息。” 于信霏感激地看了过来。 许优林轻轻摇头,带着她进了酒店。 “先生,大床房还是双人房?” “开一间大床房。”许优林拿过她的身份证递过去。 “好的,稍等。” 她默默转身,心里没缘由地浮起一股闷堵。 “走吧,在三楼。”许优林还要送她上去。 她接下卡,脚步停了下来:“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许优林犹豫些许:“那我看你上电梯。” 她微一点头,快速起步进了电梯,快速关上了门。 进到房间里,刚才那股滞闷还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她不愿被任何思绪打扰到现在平静的心境,赶紧冲了澡就关灯睡觉。 蒋月以前传授的睡眠大法最近总是起到良好效果,只要她不愿意想起的事就闭眼睡去,就真的什么都可以不想。 一夜好眠,直到中午她才在电话的铃声中醒来。 “有消息了,我在你楼下,现在就去吗?” 她一惊而醒,爬坐在床愣了好大一会儿,迟迟地只能回一个颤抖的字:“好!” 几乎是快速就整理好了自己,她急匆匆跑下了楼,许优林已经等在了大厅里。 “我带你去。”他快速迎上她,带着就上了车。 于信霏连安全带都扣不上,声音也颤抖不已:“是我爸爸,还是我妈妈,还是我姐姐?” 许优林替她扣好安全带,微一犹豫,才说:“你妈妈现在和另一个人开一家馆子,就在老区的街里。你爸爸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住在新区。我没有你姐姐的消息,你要先去哪里?” 于信霏紧扣双手,指头交缠带来的痛,咧在了她早已失愣的脸颊上。 “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然颤抖,“去我妈妈那里……” 她默默闭上了眼睛,从这里到老城的街道短短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她却如坐针毡,一分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餐馆前。 何氏餐馆,招牌很醒目,当年那个男人也姓何。 如果妈妈真的和那个男人走到现在,似乎也是一种安定或适合,只要她真的过得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于信霏坐在车里看了许久,始终不敢下去。 “你正好没吃东西,我们下去尝尝。”许优林为她打开车门,把她带了出来。 宽敞的门店被分成一大一小互相连通的两个隔间,大的一间坐满客人,小的一间被蒸锅笼罩得热气腾腾。 里面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在包馄饨,男人煮馄饨。 “老板,来两碗馄饨。” 二人选了个位置坐下,正对着包馄饨的人。 于信霏目光怔怔的,只盯着那个忙着包馄饨而没有时间抬头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罩衣,头上戴一顶白色的帽子,一只手拿面皮,一只手拿勺子,双手默契地快速捏出一个个小小的馄饨来。 那低头的面容里,只有圆润的俏鼻看得真切,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双颊却拖着两条疲劳的沟壑,眼角和额头多了很多细纹。 “客人的两碗馄饨,别又忘了。”她虽然什么也不看,却什么都听见了,似乎男人总是记不住,她在帮记着,提醒着。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稳,好像有一腹平稳的力气在支撑,别看她一脸疲惫,声音一点儿也不虚。 “馄饨来了。”男人已经端了上来。 于信霏看了男人一眼,认出他并不是当年那个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谢谢。”清亮而平稳的道谢声,和刚才那道嗓子如出一辙。 许优林微微意外,以为是同一个人在说话。 两个姐妹他都见过,小女儿最像妈妈,无论是小巧圆鼻,还是白皙皮肤,就连那低头的一瞥一蹙,是走失在路上也会被人拉来团聚的地步。 “包完了,只能再卖十碗,来客人就说没有了。” 里面的女人站起来了,自顾去水池洗手,握住罩衣擦了擦,顺手就把罩衣脱下了。 修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脊,脱了帽子就流泻在肩的头发…… 许优林微微一惊,座中的这个人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头发的长度也相同。 “奶奶,我今天中午要和同学去书店,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去接我。” “钱够不够啊?奶奶再给你一点?” “不够呢,现在的书很贵,爷爷都不给我多余的钱。” “爷爷不给,奶奶给你,缺多少你和我说。” 于信霏又开始扣起手指,疼痛令她面色悲切,只不安地看着那一脸慈祥的面容,是以前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她更想不通,如此 第118章 离散 到了傍晚,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屋里也响起来一阵脚步声,一只温热的手试探地从她的肩上摸索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慰。 她急忙抽手起身,站到了窗前。 许优林跟了过来:“先去吃点东西,我让人煮了馄饨。” 她微微垂头,迟疑了片刻,转身就出了门。 快过年了,很多返乡人也停在这里休息,餐厅里的生意很火爆,各家柜台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许优林已经排到买饭的队伍里,她静静坐着,突然感觉好像回到了大学的食堂里。 她在瞬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快速转头,狠狠止住了。 在许优林回来时,她已经整理好了刚才的情绪,现在看着那些清淡的饭菜,突然有一种受刑的恐惧感,她只能暗暗叹气。 “我怕馄饨煮不出来味道,你配着饭菜多吃点儿,刚出院没多久,不能随意的。” 许优林盛上来一碗白米粥,她顺从接下,却依然只吃馄饨。半歇半吃,半个小时了才吃完,但总归是吃完了,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欣悦开来。 许优林也随之高兴地问:“还想不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默默看向了窗外。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专属过年气氛的红灯笼也暖照街道各处,只要看一眼,心里就蠢蠢欲动。 一顿饭后,时间才八点多,夜太漫长了,她已经等不下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走走。” “这里是老城区,晚上车少,我送你去。”许优林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已经跟了出来。 于信霏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也管不了太多,脚步一转就上了车。 坐在车上看着熟悉的街道,又和上次走路看到的不同,似乎是速度够了,很快就掠过那些厘厘寸寸的空荡,现在看去依然热闹,保留着繁华的影子。 “一去就是十年,你难道不想念这里吗?” 于信霏转头看去,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路口,每一家商铺,她曾无数次经过,多少次午夜梦回也总是这些记忆。 “当然想啊,有时候想得睡不着……” 每次都是自己回忆,心里很累,也没有耐心,她也很想找一个人谈谈这座城市。 车速突然慢了下来,足够她细细地看,把想看的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什么,勾起了什么回忆,就开始说什么…… “这里原来是一家粉面店,中午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吃东西,他家生意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不做了。” “左边那条车道是我以前上学的必经之路,一到这附近人就很多,车上都挤不下了,司机还让我们往后退,我讨厌那个司机,但经常坐到他的车。” “我的小学和初中都在这所学校,但没有太多记忆,那时候很爱学习,能记住的只是学习。” “前面那个湖,以前我们经常来这里走,只是水位下降了很多。” …… 这半边小城就这么大,就算速度再慢,直穿湖心之后就已经到了边界。车子慢慢驶入一段空无人迹的车道了,她的话语也随着记忆戛然而止。 穿过这条车道之后,慢慢又进入了一处繁华的地界,她对这里只有陌生。 已经来到了一个别墅区,全靠许优林带着她走,似乎他知道这些小洋房是按什么规律排布的,不用问人就很有信心地向前。 已经九点,小区里很是热闹,几家或者一家聚成一个小集体,一堆堆扎在屋间的缝隙里消食娱乐。 二人穿过一群群人之后,终于在一栋别墅外住脚。 那高大的别墅里还亮着辉煌的灯光,一楼阳台摆满花草,二楼阳台挂着几件小孩子的衣服。院门却是紧闭的,窗边没有人影,静夜里也听不见丝毫说话音。 她不敢去按门铃,只默默握紧双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建筑,她就知道爸爸一定生活得很好。蒋月曾说过,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她现在一直用这句话说服自己赶紧离开。 “爷爷,爷爷,你来追我呀!”一道稚气的银铃童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小雨,慢点跑,别摔了。” 和蔼笑声使她浑身一震,回头看去,归路上正走回一家五口的身影。 小孩子踢着足球蹦蹦跳跳在前,一对年轻夫妻紧随其后,最后面的是一对年长的夫妻,女人正挽着男人的手慢慢地走。 只这一眼,她像犯错了般急转回身。 “小雨,不要往前了,跟爷爷回家了。” 小孩的足球踢过了门前,滚滚停在她的脚下,她把身子往身边人那里躲了躲,一个年轻的男人就跑到她面前把球捡起来了。 “谢谢你啊,不然这小斜坡一时难追回来。” 许优林摇摇头,对他回了一笑。 “信霖,捡到了吗?回家了。” “爸,这就来了。” 于信霏浑身一僵,木在原地。 脚步渐行渐远,夜中很快浸入一片安静,屋中隐隐传来一家人欢乐的笑声。 她才敢回头,却颓然站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 “我们走吧。”身边人用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来时的路很漫长,回去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到了酒店,她没有任何反常,依然刷卡开门再关上门。 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蒋月。如果蒋月还在,会怎么安慰她? 她很想蒋月,很想很想,想到失声大哭。 “于信霏……”一只手再次放在了她的肩上。 没有再被推掉,得寸进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再想推开,却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去的。” 她极力挣开这个怀抱,仓皇跳下了床:“我想回去了。” 许优林面色犹豫,伸手再要将她搂回 第119章 孤落 “我送你回去。” 许优林锁上了车门,不准她下车。 于信霏没有精力再和他周旋,如果去高铁站,她还要等三个多小时的车,如果是他开车,三个小时后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屋了。 她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家。 窗外闪过一道又一道山的影子,她只侧身对外坐着,静静看天边暗淡的暮色像个陀螺尖一样,无论怎么走都围绕着它旋转。 她很想快点逃开它,很想一步到达目的地。 许优林好像也感受到她的急迫,车速更快了,窗外的树木像电闪一样消失不见,她突然晕了起来,心脏急速跳动,手心都在出汗。 “我很难受。”她屈着身子,把头垂了下来。 车速突然就慢下来了,车窗也慢慢滑下来,冷风吹拂而进,她吸了几口,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慌乱。 外面黑沉的山影隐隐露出了树木的翠色,她觉得困,但心里一直期待着回家,总是也睡不着,多少次睁开眼都还在高速上。 许优林怕她再晕车,开得很慢,她便也只能受着。 “安心睡,到了我叫醒你。” 她的眼皮已经在慢慢打架,一张一合着不知道何时睡了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姐姐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因为什么东西而打起来,妈妈一把将她推到门外,骂了一声“滚”,她就被吓醒了。 愣愣转头,发现车子已经停在熟悉的街道,前面有人在施工挡住了路,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在这里下了,你掉头回去吧。” 她推开车门,一脚却踩在了砖头上,垒得不稳当的砖块砸下来磕了脚踝,并没有什么大碍,当下却疼得她跪坐在地。 “你急什么?” 许优林快速下车将她抱起,带到了路边椅子坐下,掀开裤腿一看,隔着布料都能磕破一大块皮,怪不得疼得人难以动弹。 “真不等了?”许优林没好气地问。 她看着还在工作的挖机,只能点点头。 “我背你回去啊,可不能再拒绝了,否则这不长不远的一段路,看你怎么走回去。”许优林说着已经蹲身下来。 再拒绝就显得造作了,她就想离开这里尽快回家。 一夜没怎么睡,晕车又引起胃里一阵绞痛,她贴在这道背脊上,吹着晨间徐徐的清风,一身的疲累和难受渐渐得到疏解。 坚稳、可靠、安实,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她本能地贪恋了,本能地收紧了手,本能地深深埋头,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劳累,没有疲乏,没有离别,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没有眼泪…… 只剩心安。 早知此情此景才是人生难得的安稳,她当初就该寻一个安稳处,了绝这么多年所有的不安稳、艰辛和痛苦。 她后悔,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霏霏……”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许优林脚步一停,她犹豫着慢慢抬头,竟然已经来到了她家楼下。 而在这里,依旧停着这辆车,这个人。 那双黑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锋锐和温热,只剩茫然,或者惊慌,一丝一寸扯也扯不去的流连,来回地牵在她和许优林身上。 她的疲累再次升起,压得快睁不开眼,她还是靠回了许优林的背上,闭了眼睛,不再有任何波澜。 许优林的脚步又起,速度快了太多,把她的困意颠醒。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突然有了几分精神。 “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许优林把她放在沙发上,不放心地问:“马上过年了,你怎么办?” “谁说过年就要怎么办?”她轻松笑笑,“无非是吃喝玩乐,在哪里过都一样。” 许优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始终不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袋馄饨,见她看来,微微笑了一下,径直取路进了厨房。 于信霏跟了进去,一把关掉火,顺手系好馄饨交回他手里,连推带赶地把人送到了门外:“你快回去吧,帮我问候一下万医生。”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屋里也随之安静下来。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支撑了,浑身虚力回到沙发上,瞪着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父母各有归属,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唯一的缺失,只是还没有见到姐姐。 她很累,很快就睡了过去,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开窗看了一下外面,楼下依然停着那辆熟悉的车子,车头还靠坐着一个人。 他正弓着身子狠狠吸烟,好像要把什么吸进去又吐出来一样,烟雾像云一圈一圈地散在他的头顶。 她想关窗,却来不及了。 王延在那团白气中抬起头来,看见她之后,只将烟头一丢踩在脚下,迈着大步进院子来了。 她心底一慌,收了钥匙就赶紧关门,往另一个出口逃走。 一出巷子就打到了车,司机问去哪里,她突然有些发懵,模糊说了个概念,让司机帮忙拿主意。 司机很热情地说:“我可以带你去热闹的商业街附近,那里很热闹,年轻人多,吃的玩的也多,到时候你自己选择嘛。” “好。” 司机把她放在一个十字路口,南北两条是车道,左右两条便是商业街了,这里的热闹并不会随着天气变冷而中止,反而会随着夜幕降临更繁盛。 走在拥挤的人流中,耳边都是亲切的乡音,年轻人抱着一盒盒或者一串串小吃便走便聊、小孩子依然在各种玩具摊前拉着爸爸妈妈的手生气、年纪大的人要么一个个,要么一群群慢慢地走,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看,好像是借路的。 从他们身边穿过去,她进了一家粉面店,随便点了一碗,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觉得太油太辣,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 第120章 控诉 还是公园里安静,林荫树下灯光暗淡,只有几个人散坐在距离遥远的椅子上,互不干扰。 唯一的亮光打在了湖畔上,映来潋滟光色无比晃荡眼睛,于信霏干脆放身靠在椅背上,避开了这些扰人的光线。 身边的环境无比安静,她的内心也格外宁静,闭上眼睛,终于能听清从公园喇叭里传来的微弱歌声。 她想,放音乐的人大概也是孤独的,不然怎会在如此热烈的新年氛围里,要单曲循环一首不合时宜的《枫》。 离别的歌已经听了无数遍,那个无法听着满是思念的歌词而逃跑出去的小女孩,轻易就被这首歌唤得她记忆犹新。 那个女孩依然在街头抱着蒋月痛哭,于信霏也在这里痛哭,她只是在为那个女孩哭,她在心里无比可怜这个傻女孩。 活了快二十八年,虚耗的光阴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就连蒋月也永远离开了。 蒋月,只要一想到蒋月,她就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无比绝望。 蒋月是她生命里最耀眼的一束光,现在这束光灭了,她的生命也已经黯淡下来,苦苦坚持的一点期待,事到如今也令自己茫然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涌,越来越止不住了,她哭自己,哭蒋月,也哭这荡然无存的家。 伤心的泪水四面八方地来了,她再也不用抑制了,全然崩溃而出。 爸爸当了爷爷,妈妈当了奶奶,儿孙绕膝,其乐融融,何曾会有人想念过她? 原来那些难舍难分的泪水,当初只有她自己在流。 “霏霏……” 哭声骤然一停,她愣然抬头,王延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椅子面前,悲沉的面庞上水汪汪地含着一双更加悲沉的眼睛,那眼中的绝望和无助像一块巨石压在头顶,压住了他,也压住了她。 “不要哭……”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伸来抚慰的手也在颤抖,“不要哭,不要哭,霏霏,不要哭……” 他明明在劝人,可他自己也流泪了。 于信霏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泪水,她怔住了,目光却又触及到他手腕上的一根手绳,意识不由得震醒了几分。 长年累月的变换,小绳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线似乎经过多次改造,束了几个结把扩大的绳子收住。 她动手摸了一下,绳中那块小小的木牌,还印着她以前亲手刻上的两个字母。若不是自己亲手刻下的痕迹铭记在心,她不会相信这根手绳就是自己当年辛苦求来的那根。 眼泪不住地滑落,及时惊醒了她的注目,她急急转身擦泪,不敢再看手绳一眼。 “霏霏……” 她极力收住抽泣,转头再看向这根手绳,沉顿了片刻,突然就动手要去解下。 “霏霏!”王延快手逃脱,惶恐地护住手腕,惶恐地打量着她。 于信霏追了上去,那手绳本就陈旧脆弱,丝毫不经用力去扯,很快就扯断了。 “不要!” 王延再想抢回,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躲闪力,挥手一扔就抛进了湖中。 她转身就走。 “扑通”一道落水声及时止住她的步伐,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王延的身影,只有湖中冒出的一个大水花在光色下晃了更大的光线过来,晃起了她目中的一片惊骇。 她本能地追了过去,水很深,那剧烈的水花慢慢地平息了,湖面丝毫看不到一点水中人的影子,湖水也慢慢恢复平静,越来越变得平静了。 “王延!”她慌了,脱口而出之后不住地放声大哭,“王延,你回来!王延!王延!” 她的心里好像又烧起来一团火,狠狠烧溶了坚硬的某一处,蒋月死后心底缺失的某一角,现在割裂着另一角也快要从心底离开。 她再也承受不住一次了,她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她跟着王延跳下水,她要去找他,她无法找回蒋月了,她不能再找不回王延了。 “王延……王延……” 她却被闻声赶来的路人拖出水,她极力挣扎,又极力哭喊:“水里还有人的,去救他,求求你们去救他,帮我救救他吧,求求你们,帮我救救王延吧……” 几个男人闻言刚要下水,对岸下游却突然浮上来一个身影,湖畔的灯光本就明亮,清晰地照得那个人浑身水渍淋漓。 很多人奔向他去了,于信霏却浑身虚脱坐在原地,哭声也停了,只大口喘息着,无力地垂下了头。 “他没事,你看他还走得过来。”陪在她身边的女人及时劝慰。 她默默抬头,眼见王延正借着光扒开手中一堆水草,眼见他还能欣悦地笑出来,眼见他就要跑回来了,她及时起身往后逃走。 原来舍下一个满目怔怔的人狠心走掉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一转身,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可是有的人还曾傻傻地以为他会看见、会回头。 一双手突然拽住了她,她已经无力挣扎,任由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 浑身湿透的冰冷靠在另一具同样冰冷的身体里,很快就融出温热的暖意来,她竟然有点贪恋。 “我捡到手绳了,没有丢,霏霏,什么都还在,什么都没有丢。” 她心里的怒火轻易就被引发出来,如果她不发出去,这火势就会烧到她自己,她狠狠推开他,冷冷逼视他那双温热如旧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眼睛: “你说过的话,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留在我心里的伤是抹不掉的。我也是人,我不是石头,用刀划一道后的伤痕不是抹抹灰就可以恢复了。你自己也有妹妹,如果你的妹妹爱了一个男人,付出过的一切被羞辱的语言一句一句骂回来,你还愿意让自己的妹妹接近他吗?我一次一次任你欺负,是我身后无人而已,我只能自己承受,但不代表我不受伤……” “霏霏!” 她倒退两步,不允许自己一 第121章 逐流 车子走了很久终于停在一处地下车库,王延率从后座拿来一块毛巾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抱了出来。 她坚持自己站立,脚步却犹豫着停了。 “从这边走。”王延坚决将她带进电梯。 按键亮在了16层的位置,她看着显示从-1到1慢慢变化,有些犹豫不定地握紧了手。 王延用力将她的手握住,强硬地把她的力道压了下去。到了门前他很快输入密码,却始终不松开她的手。 “你先休息一下。” 她被按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盛满烟头,屋里隐约还残存着烟气,窗户很快又打开了一扇,王延反身收走了烟灰缸,很快又回来了,直接抱她进了浴室。 她浑身冰痛刺骨,热水侵袭下仿佛针扎难受,她身子一滑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很痛,双手紧紧护住了自己。 “霏霏?” 她抬头,飘洒的水花喷得她睁不开眼睛:“我疼……” 那丝丝渺渺的痛感变得真切了,被一道温热的怀抱收紧,疼得她无力抗拒。 “还冷不冷?” 她推开他,还是痛到无力垂头。 一道温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视线里,温柔的呵护从那双抚在头上和脸上的手中传来,她动了动眼睛,终于看清了这道深柔又怜惜的目光。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真正地打量着他,脸上比之前瘦了一点,眼睛是布满了红血丝,下巴又冒出来青青的胡渣,一脸憔悴黯淡的模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没有力气说话,只默默地打量着。 “霏霏……”温热的目光直直贴了下来,“不要赶我走,让我照顾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又默默地移开了眼睛,身体那些寸寸冰痛的皮肤在热水的侵袭下慢慢变得舒缓,她很享受这一刻的轻松,整个人渡到了最平和的状态,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任由王延擦拭着身体,任由他给自己换衣服,任由他抱回床上,她很累,什么也不想再管,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家里,清楚地看到自己十分屈辱地向妈妈开口要一千块钱。 “要这么多钱干嘛?”妈妈并不给。 她说:“我在医院里输了几天液,拿去结账的。” 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答。但那几日切实感受到了妈妈的悔意,每天很晚才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就坐在公交站台披着一件单薄衣服缩在风中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钱够不够?在哪家医院啊?明天我去结账,那一千块钱你留着用。” 她心疼了,流着泪说:“是我同学家里的医院,没花钱。” “这么好啊?” “是啊。” 母女之间从来没有这样平和地说过话,突然有些尴尬,好像除了骂她,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其他舒服的相处方式了。 回到家里,姐姐走过来指着鞋盒问:“这双鞋我不是给你了吗?你不是很喜欢吗?” 她不敢抬头:“我没有。” 姐姐把鞋塞到她怀里:“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如果还要打篮球,就穿这双吧。” 她又差点流出眼泪来,点点头说:“好。” 一个好字,结束了那一夜所有的错误和冲动,她们原谅了彼此。日子是变好了一个多月,但在爸爸回来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放学回来,噩梦又重新复醒,开门瞬间被妈妈一把领口质问:“你和你爸说什么了?他打我,打完我还说要离婚,让雯雯跟我,让你跟他。你可真会告状啊于信霏,这一个多月白瞎我掏心掏肺对你,过去这么久了你竟然还反咬我一口!”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家里已经一片狼藉,姐姐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哭,爸爸却不见踪影。 她只能先问:“爸爸呢?” “怎么?还嫌他打我打得不够吗?”妈妈已经近乎发疯。 她推了推,却挣脱不开妈妈的手,身后突然响起一记喝声:“放开她!” 她浑身一震,是爸爸的声音。 他好像刚从门外进来。 妈妈依旧抓着她不松手,爸爸一把将妈妈推在地上,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哭吼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发生的一切,爸爸把她带进房间反锁上门,突然从抽屉里拿出她的笔记问:“这里面都是真的?” 她吓住了,她知道这一切真的是因自己而起了,因为她每天都会写日记,这本日记记录了日常在家的委屈,一次次没饭吃之后,这次直接失聪了,全都记录在册。 “耳朵好了吗?能听见了吗?”爸爸扒开她的耳朵看了又看,并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却让他更紧张了。 她好像是因为害怕才哭着摇头:“已经好了,爸爸,真的没事了,妈妈后来一直对我很好,她真的对我很好……” 爸爸一手推开了她的衣柜门:“这叫对你很好吗?你哪里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这么多年我每个月都会额外打钱给你们姐妹两个买衣服,就怕你们穿得比别人差,被人看不起。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我才不愿意让你们遭遇我的过去,结果呢?她把属于你的那一份全都给了雯雯,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来的?我这个爸爸做得如此失败,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却从来不信,我真恨啊!” “爸!”她极力让他小声一些,求着说:“姐姐马上高考了,她不能影响心情的,什么都不要说了好不好?” 爸爸蓦然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回家的目的,懊恼地拍头:“是啊,我请了两个月的假,就是回来陪读的,我怎么一时糊涂了。” 父女二人很快在房里收拾好了情绪,在她的劝 第122章 恨过 天明之际,耳边传来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我过不来,你们看着办吧。” 头还枕在温热的胸膛上,身子被一双手轻轻地护着,她闭上眼睛又昏沉睡去。 再次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窗帘严实拉着,顶头缝隙里却投来明亮的光。 她还保持昨夜的姿势,侧身抱住空空的另一侧,就保持这个姿势看了窗上的光良久,脑袋里异常平静,什么想法都没有。 门开了,她又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慢慢靠近,床沿很快塌陷下去,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拂去她脸上散乱的头发,细细地搓拭着她的眼角、脸颊、下巴。 “霏霏……” 她张开了眼睛。 “饿不饿?”温热的气息吹了下来,“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高耸的眉,一对深壑中潋着明光的眸子,一道温热得几乎快把人融化的眸色,却无缘由地勾起心底一抹遥远的酸涩,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窗帘急急拉开,强烈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未及躲闪,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来到身前护住了她的视线。 她原本就低着头,这才看清自己身上还穿着他又大又长的衣服,此情此景却又生不起一点尴尬,或者,任何情绪都没有。 眼见衣服已经叠好放在床头,她自顾回来,当着他的面就换上自己的衣服,丝毫不拖泥带水。 手机和钥匙不知道在哪里,她不想开口问,自己就出来客厅找。 王延追了出来:“手机进水了,这里有一部旧的,你是不是要打电话?” 她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实开不了机,索性就作罢,捡起钥匙就转了身。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抱了回来,身子一沉,很快又坐回了沙发里,一双手已经将她抱住,深深带进了那宽厚的胸膛里。 “约好了医生,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是一个老中医,朋友介绍的,很有经验……” “好。” 似乎觉得还要费一顿口舌,她却很快答应了,王延沉沉地看着她,目光更深柔了。 “霏霏?” “我要回家了,以后再说。” 王延的力度更重:“你如果要回去,那我就跟你回去……” “王延!” 她使劲挣脱出来,怒火中烧,却又极力隐忍,语气极力保持最后一点镇定:“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我没兴趣了。” “我说过,不要放过我,留在我身边报复我,我不值得被原谅。”被王延紧紧抱进怀里,被他控制得无法动弹,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只能听见他有力的声音,“硕士念完后,我并没有一点要回来找你的念头,因为我恨你……” 她木然一愣,忘记了挣扎。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后悔,一定会想我,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不回来,我继续读博士,我要等着你来找我,我要你自己知道什么是失去的滋味。” “放开我!我不想听!” 王延却把她压在身下,她无法挣扎,她不得不听。 “我所有的努力都以你为终点,我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可以提分手。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可以给你最大的包容,可是我也经受不住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放弃。我没有那么善良,我从小在不需要善良的环境里长大,骨子里,我是可以狠的霏霏,你知不知道我那时有多恨你? 她已经不会挣扎了。 “我要你来求我,像那天在实验室里哭着求我一样,求我爱你,求我回头。”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无息地滚落。 “可你迟迟不来,我看到一对情侣走过去就很恨你。挤在人群里孤独无依的时候,我也会恨你。看到一个长发的女孩子走来,却发现不是你的时候,我也很恨你。我恨你恨到只能靠抽烟排解的时候,我更恨你。时间越久,我越恨你,看到什么都会恨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王延的泪水早已浸入她的脖子,温热地湿了她的皮肤,却凉透她的心底。 她一动不动,躺在他的怀里不会动了。 “我天天都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我的霏霏一向包容善良,她不来找我,是不是真的才是我的错?我慢慢回想,越想心里就越疼,真的疼,恨不得刨了自己的心出来扎刀抹掉那种抓不住的痛感。我只能没日没夜地做实验,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早点把实验做完,我要早点回来问问你我错在哪里。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你以为我在怪你不去找我吗?” “放开我……”她徒劳挣扎,声音却被喉头的哽咽堵住。 “我是有多爱你,才无法容忍你在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时候,还在笔记本上写许优林的名字!” 她浑身一震。 “我是有多在乎,才容忍你去收那封信。我是有多害怕失去你,才偷偷看了那封信。师弟说你天天等回信,呵……”自嘲苦笑声响在她耳边,尽是颤抖,“我想和你结婚是真心的,你却天天等回信,我真的绝望了霏霏。” 她委屈的哭声,终究还是不可控地爆发下来。 “我所有的努力都以你为终点,我想给你一个家,我想和你结婚,想带你出国,所有的一切我都规划好了,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你始终都不愿意,那段时间我真的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把你当成所有规划的向标,可是你让我感到绝望,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要爱你还是要恨你。” 她只能听见自己委屈的哭声一遍一遍回响在耳边,几乎要压过了他的声音。 “我回国之后就来了四川,我找了你一年,你的老家我只要一有空就会去,我期待在某个角落遇上你,可是我永远都遇不上你。我又害怕遇上你, 第123章 悔悟 王延面色沉痛,眼睛深红,丝毫不敢松手:“很多事我已经看清了,对你犯过的错,我悔恨不已,事到如今我更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是霏霏,我真的不敢再让你离开我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要割腕?蒋月死了,可你还有我,还有杨浩和师姐他们,还有你的家人和同学,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是他们不要我了!”她强屈的怨意被一声声质问激发出来,“没有人能想起我,没有人来找过我,没有人管过我的死活,是他们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要他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怪我?” 王延微微一震,有过刹那的僵木,又平复下来:“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什么人都不找了好不好?你过自己平淡的生活,我陪着你,我保护你,我带你走,好不好?” 她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所有意识被他的这几句问话抽空了去。 王延怜惜地看着她:“只要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她默默摇头,只静静地看着他:“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延双唇紧抿,下颌剧烈抽颤,目光一晃,泪水奔流而出。 她急急闭上眼睛,开始抽泣不停。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这一次机会,让我来弥补,让我来偿还……” “王延……”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我好像不爱你了。” 掠夺的吻突然压了下来,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使她本能地抱住他,不可控地喘息回应。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又极力推开了他,她爬坐抱膝埋头痛哭,她对自己很失望。 “霏霏……” “不要碰我!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王延从身后紧紧将她拥住:“恨我吧,千万不要放过我,我不值得原谅,你千万不要放过我。” 她极力埋头,哭声闯荡在空荡荡屋子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霏霏……” 她推开抚在肩上的手,把头埋进沙发深处,依旧发泄着委屈的哭声。 王延又抱了过来:“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要好好照顾你。” 她再次推开他伸来的手,躲到更远的角落里去。 王延再追了过来将她抱住:“我知道自己说过的混账话无法原谅,我不求你原谅,可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这样耗下去了,医生说过你需要好好调理,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忍不住又抽泣起来,把头埋得更深了,极力不被他看到。 “霏霏……”王延托起她的身体抱在怀里,撑起她的脸来和他对视,“不要耽误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还要回去找你的家人对不对?” 她双眼模糊地看着他,身体含着一股怒气使她忍不住想要发怒,可看到他那双柔情脉脉的眼睛,心里又止不住地发酸,发痛。 一道低沉的喘息声压了下来,柔软地含住了她的哭声,她极力要去推开,可是慢慢地,再也推不开了。 到了夜里,外面突然响起热烈的爆竹声。 “出了什么事?”她从梦中惊醒。 王延紧紧将她护住:“过年了。” “什么?” 她恍然抬头,屋内已经暗下来了,窗帘虽然拉着,还是透来了火红的光。 王延起身拉开窗帘。 这里临江,烟花正好飞到屋子高度,一簇一簇地盛开在眼前。 她爬到床沿往外看去,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去了。 “我订了饺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热饺子给你吃,好不好?” 她爬下床,站在窗前认真地摇头:“我不吃饺子。” “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她还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王延把她抱回床上:“你先躺一会儿,我做好了叫你。” 外面很快传来做饭的声音,她坐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 厨房里的热汤已经在翻滚,她就抱手靠在墙上,安静地看着这道认真忙碌的身影。 当初那个出租屋里,她就这样被宠着,以至后来事情突变,她什么也吃不下,落得如此下场。 时光竟然一变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只是这种轮回到底是开始,还是结束? 她没有答案。 想得越多,越觉得头疼,她干脆回房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飘来了热腾腾的饭香,可是这股味道又激起她肚子一阵绞痛,她差点就要吐出来。 王延紧紧抱她在怀:“怎么也要吃点,一会儿还要吃药,听话。” 勺子已经递到嘴边,她只能张口。 第一口还是想吐,她极力缓了缓,再吃第二口,又缓了一下,接下来的就顺畅多了。 她的口味是清淡偏酸,王延把握适中,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喜欢的东西了,自己抓起了勺子。 王延为她挽住头发,安抚着说:“吃完这个疗程的药,我们再回去做一个胃镜,看看恢复得如何。” 她立即放下勺子放身躺回去,突然想问他做什么工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改口:“你在国外学习多年,来我们这里大材小用了,配不上你当时的决心,有机会就离开吧。” 王延也躺了下来,将她收在怀里:“就算要走,我也要把你带走。” 她侧过身去,不闻不问了。 王延又贴了上来:“外面机会很多,但我更喜欢挑战,我带了一批人做新项目,创新成果累累。我喜欢这里,何况,这里有你。” “那你回去工作吧,不用管我。” “我很厉害的,只需要初期研究出来方法,再设计好路线,剩下的活自有人做,如果中途不出什么问题,我就会很闲的。”王延故作打趣。 她干脆起身躲进了浴室。 六年可以一步就跨过去,但六年之间的隔阂是很难消除的,某些问 第124章 示好 年后的商场人满为患,于信霏坐在休息区默默看着王延从人群中走来。 他依旧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还是像当年一样,她在哪里,他的目的地就在哪里,步履沉稳坚定,方向不曾有变。 “我把东西放回车上了,累不累?” 她淡淡摇头。 二人又回去商场买东西,她一切缺的都买上了,路过玩偶店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软枕久久不能离去,王延也把这个买下了。 路过珠宝店门时,王延试探地问:“进去看看好不好?” 她以为是他有什么需要,进去后他直接奔着项链柜台去了。 售货员眼疾手快,拿出王延认真在看的一款就热情送到她手上来:“这是我们店里的新款,很适合您的气质呢,您可以戴着试试喜不喜欢。” 她没有接,转身就要走。 王延却接了,亲手帮她戴上,又把她带到了镜子,示好地问:“就买这个好不好?” 她摘下项链丢回他手里,转身进了一家手机店。 “这是新出的手机新款,有黑白两个颜色,很多情侣都来买作情侣手机,二位要不要也配一对?” 买手机的兴致大败,她还是转身先走,去了外面的椅子上坐等王延。 他的手机也坏了,正在付款。 该买的都买齐了,不该买的也买了一堆,从手机店出来,天色已经降了下来。 王延把新买的东西放回车上,带着她就要走向一家餐厅去。 “我不饿。”她丝毫不动。 王延坚决带她迈步:“不饿也要吃,你的胃不好,吃饭一定要有规律。” 自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里面人很多,几乎已经满桌,服务员把二人带去楼上,站在楼梯口选座的时候,她突然就惊住了。 中间大桌里的一群人也惊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他们,他们也愣愣地看着她。 王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得知遇见了认识的人,便也不再急着拉她入座。 “于信霏!”张娇娇在刹那惊呆后很快跑了过来,看看她,再看看搂住她肩膀的人,面色微怒:“你最近怎么了?电话怎么一直关机?” 她惭愧低头:“手机坏了。” 王延先伸出绅士的手。 张娇娇犹豫片刻,还是礼貌地握了一下,目光依然放在她的脸上,再次怒问:“你们又在一起了?” 王延收回手,直将她的手握紧。 她极力抽也抽不回,断然就对张娇娇摇头:“不是。” 手中的力道更重了。 张娇娇“哦”了一声,这才向后看了看。 李达这时才迎了上来,很友好地和王延握手,自己介绍说:“都是于信霏的高中同学,既然遇见了,一起吃个饭吧。” 王延欣然跟他握手,也欣然带人入座。 座中是几位高中男同学,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女生,于信霏不认识,经过张娇娇介绍之后,才知道今天是一场相亲局。 简单问候之后,张娇娇开始对她连番追问:“你最近很忙吗?” 她顺势点头。 “我去你那里几次了,你怎么不在?” “我……” “她住我那里。”王延替她回答。 张娇娇使来一道探量眼色,这才认真地打量王延:“王先生还会出国吗?”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张娇娇的眼色显然有意味了:“那以后还是会去的,是吧?” “如果有需要,自然会去。” 张娇娇轻咳两声,不客气地回:“要走赶紧走,别再回来害人。” 李达及时接话,用职场男人特有的方式缓和局面:“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吧?” 王延淡笑点头:“我是黑龙江人。” “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 “你在国外深造多年,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发展呢?” “这里的自然环境很适合验证实验结果,而且,这里是霏霏的家乡。” 李达微微一顿:“你是为了她才来这里的?” “是的。” …… 几位男同学把该问的都问了一遍,王延应对自如,沉着不惊,句句不离于信霏。 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幻想过把他带回家乡认识亲友,现在突然发生了,却很想置身事外。 张娇娇对着洗手间的方向甩了甩眼色,她便跟着去了。 “你在做什么?” 她放身靠在墙上,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张娇娇目光严睨,斜量着她:“别说你们复合了?” 她默默低头,不说话了。 张娇娇气得跺脚:“你要是敢和他复合,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不敢接话,连叫住张娇娇的勇气都没有。 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在门口分开的时候,张娇娇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就上车关门,疾驰而去。 和众人告别之后,王延才去接响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他一直在听,末了才说:“放着吧,我抽空来看看。” 最近他一直寸步不离,时常有人打他电话商量工作上的事,有的他在电话里就指导完了,有的便说先放着,等他去了再处理。 “你去忙吧,我自己走走。” “抽空再过去,现在不想谈这些事。” “可是我想回去了。” “那好,我们去开车。” 路上王延还是在接电话,她听出来是实验室里面的事,似乎很急。 “有一份报告需要签字,你和我去一趟。” “我想回家。” “很快就回来。” 她不想再争,在他坚决的时候,她自知自己争不过的。累了一天她也很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去了。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一个大操场里。 “去我办公室睡一会儿,我给他们简短开个会。” “我在这里等你。” “听话霏 第125章 思人 窗户没有关,夜里下了场雨,冷风灌进来些微凉意。 于信霏偎到窗下,找个了舒服的位置坐着。 目下的江畔火红似海,偶尔炸开一簇簇铁花般的烟花,令这世界看起来依旧繁华。 到底是什么人在享受这样的快乐? 脑袋里又传来蒋月当年雄心壮志的呼声: “等着吧姐妹,总有一天姐会成为亮堂堂的都市丽人,也要住在那样光鲜亮洁的大楼里!” “以后一定会比现在好,我们要好好努力,以后过年也会过成有钱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样子,你相信我。” 繁华已至,旧人早已不在。 又是一年新至了,如今蒋月会在哪里过着凄冷的新年?她是否会抬头仰望这烟火灿烂的人间?她会哭吗?她还会壮志凌云地指着天说未来一定会好吗? “霏霏……” 又进入了那道温暖可靠的怀抱里,她没有挣脱的想法,埋头靠着,默默发泄无法释怀的眼泪。 “我想蒋月了。”哽咽的声音尽透无助。 王延把她抱回了床上:“蒋月如果泉下有知,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是这个样子。” 她的哭声快压不住那么剧烈的抽吸。 “霏霏……”王延轻柔抚着她的头发,“不要想了。” 她伏在他怀里,还是要说,似乎蒋月这几年是如何存在的只有她知道,如果她不说给别人听,蒋月活过的证据就不复存在了。 “这几年里,我的所有记忆都是蒋月,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住一个房间,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游玩。我们的钱不分彼此,我有就用我的,她有就用她的,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笔积蓄,给了她很大的保障,她就和唐风谈恋爱了,你记得唐风吗?” “记得。” “她以前是一个很会为自己做好保障的人,没有保障的事,她不会去做。可是,我赚够了她的彩礼钱,她就可以谈恋爱了。她和唐风在一起,就像一只风筝和一只鹰在空中相遇了。鹰永远是自由的,她只是一只风筝,她始终要落地的。他们没有正式提过分手,就像被一阵风吹跑,就这样散开了。第一次相遇是唐风给她唱了一首歌,最后一次见面,她就给唐风唱了那首歌,她说要有始有终,你说可不可笑,这句话曾被人用来伤害过她,她最后却用来伤害一次自己……” “霏霏……” 她忍住了哽咽,继续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说是两个无依无靠的人在流浪,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我就陪她流浪。我们去了上海,遇到了很多校友,终于才有了一点归属感。她说,第一次就爱到满心伤痕的人,再见面了,还是会有感觉的。可命运总是捉弄人,我们还是要和有了妻儿的杨浩牵扯在一起,甚至还要照顾他的妻儿。我无法体会她的感受,我肯定做不到她那么云淡风轻和大度……” “我不会成为杨浩,我也不会让你成为蒋月。” 她伏在他的怀上,默默流泪了。 “我想杨浩肯定也有感觉的,他总是找蒋月喝酒,总是会说很多以前的事。蒋月碍于现实开始和他保持距离,逼他把妻儿接走,或者想和他吵架吵到绝交,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所以每次喝酒,她都要把我带去。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对不对?” “对。” 她又继续说:“杨浩的妻子明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肯定是抵触的,所以她和杨浩总是吵架。每次都在我们的房里吵,我们很尴尬,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劝。蒋月报名了公司的出国名额也是因为想逃离,又因为我也想去美国找你,这个决定才变得坚定,成为我们全力以赴的目标。” “霏霏!”王延浑身僵住了。 “我们打算好七月份就离开的,所有工作差不多都交接完了,你却突然回来了。那时候我心灰意冷,肯定不会出国了,但也不想留在上海。我要走,她也要陪我一起走,走完我们从家里到机场这最后的一次流浪路途。在机场分别的时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原来人真的会有预感的,可是她把我推开了,这一推竟然就是一生。我现在想想就很后悔,我应该拉着她和我一起走的,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国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耳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颤抖,身上的力道更将她抱得深紧。 “我买的第一班飞机是到西安,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反正只要能离开上海,去哪里都可以。落地后,我在机场里坐了一天,不敢出去,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没有蒋月的路途,我会害怕空空荡荡的街头,会害怕万家灯火的温暖,更害怕车来车往的街道,没有一处能够收留我。这么多年,身边时时有蒋月在陪伴和保护,我还是没有变得更坚强一点,还是很依赖一个人给的安全和依靠。我就去了西藏,总觉得那里可以洗净心灵,我想去接受洗礼。到了西藏后,我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只跟蒋月和杨浩联系……” “霏霏,真的对不起。” “去了西藏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流浪,我跟着队伍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没有通讯信号,能做的事就是走。在黑夜里走,在烈日下走,在夕阳下走,日复一日,疲累真的让我什么也不想,只知道睡觉和继续走。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我会和杨浩发一下短信,会和蒋月打一个长途电话。最后一次通话,她好像也有预感自己要出事,总是一遍遍叮嘱着以前叮嘱过的话。她要我回家乡,要我找到父母和姐姐,要我找个好同学结婚,要我把根留在家乡。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她的,可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又答应了,她好像把我的后半生都安排好了才放心走,我偏偏答应她了,如果我不答应她,也许她不放心我,就会靠某种力量保护住呢?对不对?” 第126章 如初 胃炎可以吃西药治好,可是气滞郁结这些中医上专有的名词,好像和西医隔了一道墙,需要用自己的方法治。 原本很抽象的词套在于信霏这几年的身体状况上就很契合,往后每日,王延便要带她去调理一次,主要是针灸和艾灸。 从小到大最怕的针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畏惧了,只是那早晚三顿又苦又涩的中药,又变成了恐怖的东西。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她躲到沙发里频频哀嚎。 王延却把她从沙发深处抱了出来:“医生说要好好喝药,不然疗程就得加长,可能以后几个月都得去扎针了。” 她赶紧端碗一饮而尽,咧咧嘴说:“以后我要是不喝,你就是灌也要把我灌下去。” 王延一边点头,一边笑个不停。 在中西结合下,她的胃口确实恢复了很多,每次路过商业街,目光总会被街上的小吃馋去。 王延却一次次把她拉走:“现在要养胃,等你好了,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现在不行。” 逛街要么有美食诱惑,要么有购物诱惑,她失去了兴致,便也不愿再去了。 连续刮了几天春风,把年味也刮淡了,灯笼贴纸的喜艳渐渐被草野的生气代替,阳光一天接着一天炙热了,屋里大开窗户也只觉得神清气爽,不再冷得缩骨。 最后一天疗程结束,二人并不急着回家,王延开车带她到处闲逛,不知不觉就进了一个小市场。这里街道虽小,人流却络绎不绝,王延好像也没来过这里,停好车就带她进去。 里面各种买卖都有,蔬菜都是果农自种自卖,比超市里的还丰富新鲜,价格也便宜不少。 二人混在一群大爷大妈的队伍中,把物资采购得满满当当,却只买了蔬菜,其他的什么也没买。眼看就要回去开车了,于信霏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先置气地宣告:“我要吃点东西再走!” “什么?”王延意外停步。 “我不管,我今天要吃那些。”她随手一指,所有小吃摊包含其中。 王延眉头一锁,幽幽地打量着她。 她自顾转身:“我自己有钱,不用你买,告诉你一声,只是为了让你少做点饭菜。” 王延愣愣地笑笑,一步追了上来。 这个表情,她就知道他同意了,赶紧催促:“你去排那家的队!” 王延不为所动。 “怎么?”她生气了,“你不想排队啊?” “……好。”王延无奈摇头,“只要你想吃,我都给你买。” 集市里人满为患,很多人挤在一起抢购好吃的东西,偏偏也是她爱吃的。在外面十年,很多东西很久没吃到了,现在看得口水横流。 “这个炸圆子刚刚出锅最好吃,你快试试。”她挑了一个塞到王延嘴里,自己也赶紧吃一个,肉滋滋的香味扑口而来了。 “不错,不错。”王延张嘴再申请一个。 她赶紧再送上一颗,忍不住笑了:“以前为了吃这个,我经常骗我妈说要交班费,能多骗到十块钱,哈哈哈……” “你真坏!”王延陪她奸诈一笑,摸摸她的头又问:“还想吃什么?” 她的目光早就放在那位辣卤上了,但最近在吃药不敢放肆,却还是不甘心,贴身靠近他耳边柔柔请求:“辣的可不可以?” 王延故作威严俯视下来了,目光却深柔一片:“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先吃点东西,不能多吃。” “那我们买回去吃?” “好。”王延轻轻一笑,主动走到辣卤摊前了。 她跟在身后,看他虽然买得不多,但每一样都不缺,顿时很满意。 买好她想吃的,终于心满意足跟他出来找车,她就守着东西等,实在忍不住了,赶紧偷出一个鸡翅吃起来。 太香了,根本停不下。 王延还没出来,肯定是车库里拥堵,这种情况还得等好大一会儿。 她直接把袋子提出来,仔细挑了一个鸡爪出来啃。卤味还是鸡爪最好吃,脆脆糯糯的,又麻又辣,轻轻一含就吃得满满一口,香味回味无穷。 鸭脖也不错,她挑出一小段又开始品尝,肉虽然不多,但味道很足,小小一块肉就能撕半天,这也是啃鸭脖的一种乐趣。 “还有什么?” 她提起袋子找了找,俨然回神这句声音从哪里问来,抬头一看,王延不知何时站在不远的树下,正抱着手看得津津有味。 她先声夺人:“笑什么?没见过人吃东西啊?” 王延暗暗失笑,自顾走来提东西。 她提着卤袋子跟在身后,开始放肆地啃起鸡爪来。颇觉累了,干脆坐到车上坐着,等王延再回来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吃满足了。 “还想不想吃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好大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能乖乖摇了摇头。 回到家里,随意放肆的后果就来了,她胃里一阵烧痛,疼得趴在沙发上直冒冷汗。 王延急得手忙脚乱,准备了牛奶和很多药,一样一样看着她喝下去,又躺了下来抱她在怀里,动手细细揉着,一直不安地问:“好点没有?” 于信霏自知理亏,他给什么就乖乖吃什么,微怨的语气她也不敢顶嘴,乖乖地回:“还没有。” 王延又开始打电话,问了中医再问西医,差点就要把她带去医院了,偏在这时,她的肚子突然好了。 王延这才松了一口气,严厉地下了规矩:“不能再任性了,以后再是撒娇示好也没用,知道了吗?” 她暗暗委屈,敢怒不敢言,侧身背对他去。 身子却又被翻了过来,肚子一凉,王延已经掀开她的衣服,拿着今天刚买的艾叶包就贴在了肚子上。 “你逮着一个女人就这样随意掀开人家的衣服吗?” 王延微一挑眉,坏笑着看来:“我只掀 第127章 抉择 张娇娇已经等在楼下,远远看见车来了,笑容一停就瞥开眼去,全然淡漠不迎。 王延也跟下车来,于信霏自己把他推走:“回去忙吧,你的事不能再耽误了。” 王延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你什么都没带,我回去给你拿药吧,你要住几天?我准备好每天的药量。” 她摇摇头:“暂停几天也没事,我吃腻了正好缓一缓,你不用来了。” 王延无奈作罢,转面对张娇娇说:“她要是不舒服,你通知我一下。” 张娇娇极不情愿地点头。 王延回头再看了于信霏一眼,很快就上了车,离开得果决。 目送车子远远消失之后,张娇娇才扬眉笑来:“你胖了不少。” 于信霏暗暗点头,挽住她一起上楼。 房子各处还贴着喜帖,还挂着各样喜庆的装饰,这又迎来一件大喜事了。 张娇娇躺在喜庆的沙发上,扬着一张喜色的脸,正抚摸着腹中这个最大的惊喜。 于信霏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似乎是羡慕。 “你真的想好了?”张娇娇问。 于信霏微微点头。 张娇娇叹了口气,打趣着强笑一句:“那快生个孩子吧,和我一起,马上二十九了,再过几年就不好生育了。” 于信霏自顾倒水喝去了。 张娇娇笑着追来:“我们结队生两个同岁宝宝,怎么样?” 张娇娇脑子里总有一个结队的执念,读书的时候,上厕所要结队、吃饭要结队、放学要结队、谈恋爱也要结队。 于信霏只问:“李达干嘛去了?” 张娇娇这才收敛神色,皱了皱眉:“在医院呢,照顾许优林三天了。” 于信霏一惊:“他怎么了?” 张娇娇叹了一口气:“李达这个大嘴巴,前几天把上次遇到你和王延的事说给他听了,人当天就喝进医院去了。” “什么?”于信霏这下懵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会重新在一起,之前我还催他抓紧一点,别被人先下手为强,他还不听我的。这下好了,为人家住院了,人家还什么都不知道。” 于信霏放下杯子,有点愣神。 张娇娇认真地看着她:“如果要在王延和许优林中间选一个,我的立场只站许优林,如果你真的和王延在一起,可能以后我不会出席你的婚礼,更不会给你送上祝福。” 于信霏脸颊一颤,极力笑了笑。 张娇娇还是拧眉:“你笑得这么欢,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许优林?再怎么样,他也是关心着你的人啊,你连问都不问一声?” 于信霏笑容一沉,看来今天不是陪伴,而是问罪的。 她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赶紧去厨房里忙活:“你想吃什么?” 张娇娇走来看了一眼,嫌弃地问:“你看哪个孕妇随便用面打发的?” 于信霏深深吸了一口气,示好地陪笑道:“我只能保证我做面你能吃得下去,其它的,实在不敢在你这个孕妈妈身上尝试。” “那你们平时就王延做饭?” 于信霏默默点头:“他也不让我下厨,而且,我也不会。” “得!”张娇娇赶紧关火,“我这是自己好日子闲不住,找个人是来气我的。” 于信霏还是陪笑向她保证:“一会儿我洗碗、倒垃圾,绝对不让你动手。” 张娇娇虽然一直暗自生气,做起吃的却无比平和,脸上不时浮起满足的笑容。 于信霏看在眼里,心里一直被某种感受笼罩着,酸酸的,又甜甜的。 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夫妻,大多是搭伙过日子,在怀孕的时候完全没有甜蜜可言的,一直为了各种问题争吵不休,似乎孩子只是个任务,同时也成了累赘。 但给自己爱的人孕育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她今天见到了。 张娇娇明明吃不下饭,却自己动手做了一桌饭。明明一直犯孕吐,可是强逼着自己吃下。明明腰背酸疼,抚摸肚子的手又满是爱惜和温柔。 张娇娇的脸上,有了陈晓羽当初的脆弱,也多了甜蜜的柔软。 和爱人孕育一个有着双方骨血的孩子,好像真的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她很想问问张娇娇是什么感受,可是张娇娇已经不想和她说话。 她只能躲去卫生间里打电话。 “今天还好吗?” 她嗯了一声:“你怎么还不睡?” 王延笑笑说:“睡不着。” “是不是工作堆得太多了?” “我很想你。” 她一下就愣住了。 “霏霏……”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过几天。” “我想来看你。” “明天好好去工作吧,身体累了就会忘记我了。” 王延声音渐沉:“我说过我无法忘记你的,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对不对?” 她沉默了。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沉静的氛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还想再多说的,但又不忍心了:“那我睡了。” “……好。” 在卫生间待了很久才出来,这才发现张娇娇忙着铺另一张客床。 “李达要把许优林带回来照顾几天,一会儿就到了。” 她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张娇娇自顾进屋:“你帮我丢一下垃圾,我自己忙就好。” 她只能照做,下来的时候,竟然就在楼下碰到了李达和许优林。 李达着急上去看媳妇,照个面就走,留下一脸苍白的许优林孤孤单单地站着。 “丢垃圾?”他神色憔悴,缓缓一笑。 于信霏也笑笑:“身体怎么样了?” 许优林微一挑眉:“这不是出院了吗?” 她只能点头:“你帮我跟张娇娇说一声,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我刚来,你就走?” “我真的有急事。” “你男朋友吗?”他 第128章 融洽 四月之后,天气才慢慢有了春气,风从窗口袭来,将屋内卷得到处翻乱。 王延先关了窗户再整理床铺,于信霏从更衣室出来就坐在椅子上惬意护肤:“我跟出版社约了今天见面,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实验室看看吧。” 王延也惬意地坐在床沿上看她,笑着说:“今天实验室放假,我本来就没事做,你愿意带我,我就和你去。” 于信霏想不透地皱眉:“今天是什么假期?” “同事过生日,这段时间他们也忙坏了,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于信霏又皱眉:“一天也够?” 王延点头又笑:“不能太放纵了,要张弛有度。” 于信霏暗暗拧眉,谁在他手下只能自认倒霉。 二人到餐厅的时候出版社的人已经到了,来人是她以前的同事,一顿叙旧的饭局就轻松商量好了新书出版的事。 “你的紧急联系人是蒋月,没换号码吧?那这个就不改咯?” 于信霏正在签字,手不由得一顿。 王延一直默不作声,此刻才插话:“换成我的吧。” 于信霏任由王延和前同事沟通,签完字之后,就呆呆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送走了出版社的人,她强撑的笑容也突然沉寂下来。 王延抚了抚她的脸颊,久久才问:“带你去参加生日会?” 这段时间他是想尽了办法陪她散心,又是同事生日,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去,那他这个领导必然也要缺席了。 路上她有些困,闭眼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又停在那个大操场里。 王延打开车门,把他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搂着她走向那栋白色大楼。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实验服的女生,原本很自然地想打招呼,看见她之后突然一愣,脸上变换着吃惊而精彩的神色,急忙躲到一边去,眼睛却还紧紧追看着,像极当年全班学生知道班主任有了女朋友的样子。 “师哥,你们回来了?”女生很有礼貌,一个“们”字,顺带把于信霏也一起招呼了进去。 “你通知他们一下,马上去会议室开会。” “好的。”女孩子很友好地挥挥手打来一个招呼,“嫂子好。” 于信霏微微一笑,对她点点头。 办公室在二楼一处安静的位置,外面有一个大阳台正对着刚才的操场。 屋中是一个办公桌,一个大橱柜,衣架上挂满了实验服。左墙有一间小房间,放着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但东西很少,显然是平时不回家的临时住宿。 王延先开了空调,再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不放心地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累的话就去里面睡一觉。” “好。”于信霏只点点头。 王延很快就披了一件实验服上身,她的目光随着余角就移了过去,一眼之下恍如隔世,她愣住了。 在她心里,王延穿着实验服的记忆最多,只此一见,心里浮起一阵异样的酸涩。 “霏霏?”王延诧异她目中的愣怔。 于信霏转身自顾去椅子上休息:“你快去吧,会议快点结束,我可不想久等。” “好。”王延欣然一笑,带上门就出去了。 于信霏睁开眼睛,桌上的一个相框却乍入眼帘,袭得她目光一震,再次愣住了。 一张全家福,三个老人,一对父母,一对年轻人,全都笑着,把红色的喜气定格成了现在这幅画面。 她呆呆看着,心里那股异样的酸涩突然窜入了眼睛里,冲出了眼泪来。 她无法再多看,急急抬头,目光一扫,橱柜上的物品又意外入目—— 国家重点实验室; 国家科研项目; 专利发明; …… 各样的金色牌匾比刚才的相片更震撼双眼,她安静地看着,脸上慢慢展出一道欣慰笑容。 犯过错的少年人生能创造如此辉煌成就,这样的人生重塑,无论要舍弃什么,似乎都是值得的。 什么怨与恨,在这些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成就面前,都显得如此狭隘和渺小。她可敬地看着那些牌匾,心里确实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王延很快回来了,带她出去的时候,楼道里已经站满了整装待发的人。 有的抱着花瓶在擦,有的在拖地,有的在擦门,谁都没有干正事,她出来后就纷纷抬起头,上下判量着,脸上露出惊喜而胆怯的笑容。 不知哪个嘴淘的男生叫了一声“嫂子”,其他人的一声声“嫂子”也纷纷追个不停。 于信霏只能笑着,笼统回了一句:“你们好。” 两个不敢出声的男生瞬即大惊,才跟着叫了两声“嫂子”。 十几号人分坐五个车,王延的车上也坐了两个,便是初见的两个男生。 在车上,于信霏觉得自己像个大四的学姐,这二人就像以前大一的两个学弟,任何问题都抓住她问不停。 “以前总在老板桌上看到你的相片,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实验室老大,她以前也总用“老板”来代称,但放在王延身上,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是我师兄,我们同一个专业。”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方向?在哪个实验室?” 她轻咳两声:“我是无业游民。” 一个男生笑了:“有老板在,你就不用出来累了。” 另一个男生接着笑了:“师哥这半年都没好好来实验室,突然把你带来了,我也吓了一跳,对不起啊嫂子,上次吓到你了吧。” 她含笑摇头:“没有。” 男生又问:“老板来了快两年了,以前怎么不见你?” “我……在上海。” 男生更惊讶了:“怪不得师哥去了上海那么久不回来,我说嘛,那么漂亮的嫂子,他怎么舍得长年累月不回去的。嫂子,你们是一起出国的吗?” “没有。” “ 第129章 期许 半夜从令人不安的梦中醒来,一向能及时得到的拥抱和安抚今天却空了,于信霏心里一慌,急急下床去寻找。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前映着外面的光影,露出一道正在打电话的清晰身形。 “放着吧,明天我过来看看。” 似乎一直在听那头说话,有什么要紧的事急需他去处理,他用一句话就做了打发和交代,匆匆挂断就大步迈来,急忙将人拥入怀里。 “又做噩梦了吗?” 于信霏摇摇头,抬手抱紧了他的腰,浑身浸着他给的温暖和安护,心里那抹不安的感受,慢慢平复下去了。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怎么不去?” “你才是我的急事。” 身子一弯就被人横抱起来,向卧室带去了。 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清热的气息浮动在耳边,带得人面色微烫,她只管拥抱着这份心安和依靠。 “你说,如果我去找张娇娇,她是不是也不理我了?” 王延抱她躺下,带入怀里,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发,久久才说:“如果你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她半撑着身子爬起:“如果许优林也在呢?” 王延清淡一笑:“你们始终是同学,有过美好的回忆,其实现在我反而很感谢他。我没出现的那段时光,能有个人给你支撑和帮助,无论他是谁,以什么方式存在,我现在只剩感谢和尊重。” 于信霏呆呆地打量他半晌,突然贴下身子将他抱住。 王延微微仰头,明显想要什么,可是又在等。 于信霏深谙他的小把戏,深深皱眉,突然退身出来。 王延却一把将她收进怀里,反身压了回来。 她胡乱挣扎,又诧异抬头,看见一双眼睛迷乱地浸含隐忍,安静不动地沉沉盯住了她。 王延面色早已深红,一口一口的粗气,带动脖子上的青筋有力起伏。 于信霏面色一烫,呼吸也变得急重而凌乱了。 细密的吻突然从额头上覆了下来,纠缠住了她的双唇,夺取了她的呼吸之后又急转直下,落在了脖颈里。 潮润的湿意温柔无比,她的呼吸本就凌乱,突然被耳垂上的一道道轻嗜堵在喉间失声无力,她浑身一个颤抖,急忙推开他躲到一旁大口大口喘息。 王延愣了一下,及时将她拥入怀里,极力给予安抚和护慰。 她极力平复住自己,慢慢靠回了他的怀抱,缓和着说:“我还是不去见张娇娇了,她说我胖了,哪个女生愿意被人说胖。” 王延艰难地笑了,动手在她的腰上和背上仔细摸了摸,附和说:“是长点肉了。” 于信霏轻轻一笑。 王延认真地摸了再摸:“还得再好好喂一段时间。” “你是当喂猪吗?”她推了他一掌,“那我不吃了,变成个大胖子多难看。” 王延再把她拉回来:“你大概也胖不起来,我要努力一点,至少要让你回到大学时候的状态。” “这么多年都回不去,肯定也回不去了。” “谁说的?”王延拍拍她的脑袋,“你只管吃就行,我们一定可以的。” 她低头靠在他怀里,脑中不住地浮起张娇娇那天的满足笑容。 她突然抬头打量王延,愣愣地不说话了。 “怎么了?” “没事。”她难忍笑意。 王延把她拖住,突然压了视线下来问:“我也有件喜事想笑,要不要分享?” “好啊。”她支身爬起。 王延躺了下去:“你先说。” 她没有任何犹豫也趴了下去,明明屋中再无他人,却怕被人听见似的,只伏在他耳边悄声告诉。 王延那好奇的神色随着她的话语慢慢变得坏睨,突地把她压了下去:“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可以开始准备。” 她推了推他:“你的喜事呢?” “我的喜事就是听你的喜事。” “什么?你骗我!” 她再要推开他,却已经推不掉了。 半夜醒来,窗帘未拉,天际已经裂开一道鱼白。她没有了睡意,悄身下床来到窗前坐下,静静看远处的天景。 王延却也醒了,拖着被子下床,从身后把她包进怀里,陪她一起坐望天际。 天上闪耀着一颗星星,她伸出一只手隔着窗户去抚摸,幽声说:“那星星是蓝色的,蒋月最喜欢的颜色也是蓝色。” 王延伸手将她的扣住,收了回来。 她兴致大起,缠着他的手去玩合十交扣的游戏。 王延的手比她长出一节指头,她总是要和他比比长度,总是不肯认输,要偷偷作弊去压住他的手。 王延却不允许,每次要对上之后总是扣住她的手,一次次让她失败。 “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干脆耍赖了。 王延轻轻一笑,手指不再动了。两只手合映相靠的时刻,显出一种非此即彼的恰当来。 “该你闭眼睛了。” “怎么,你也要作弊?”虽是问着,她很遵从礼尚往来的游戏规则,乖乖闭上了眼睛。 王延突然抽手起身。 “嗯?”她诧异不已,可是不能睁眼,“不许吓我,不然我生气了。” 不过一分钟,王延又坐下来了,将她的手握住。 无名指突然碰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她惊吓睁眼,转瞬之际,又在惊吓中握紧拳头。 王延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正拿着戒指对准了她的无名指。 “大四那年买好的,你不要有负担和压力,这是属于你的,我交给你保管。” 他并不强迫,也并不着急,只平静等待。 于信霏犹豫着,微微松开了拳头,鬼使神差又慢慢舒展了手指,向戒指等待的方向展去。 冰凉触感瞬间套了下来,没有给她一丝退缩的机会,她心里一动,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王延收手把她拥在怀里,贴在她耳边问:“有 第130章 落定 院子里盛开了一墙海棠花,蔚蓝天空延绵千里,于信霏坐在石台上抬头,忽然一阵风来,花香阵阵扑鼻,她闭上眼睛大吸了几口香气。 “都没见你怎么住,这就要搬走了?” 保安大叔过来帮忙提最后一件行李,她只能跟着起身。 王延和房东还在楼上办理退租手续,她走到车外突然停步回头,有点舍不得走。 屋子里还有她之前买的一些家具,她只带走衣服和书,剩下的全都送给了保安大叔。 大叔把行李送到车上,转身就急急上楼了,要去保管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一会儿,王延就从入口出来了,他的手上还提了一袋奖杯之类的东西,都是那两本书获得的荣誉,她没想带走,王延还是提回来了。 “累不累?” 她摇摇头,目光依旧流连院中的美景。当初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这一院的花草树木,想着夏天就买个椅子躺在院中乘凉看书,现在却无法实现了。 她还是有点失落。 王延把东西放在后座,坐回车里默默打量她片刻,才说:“我妹妹今天要走,我们一会儿送她去机场,怎么样?” 于信霏一脸诧异:“你妹妹来了?” 王延点点头:“来两个月了,住她同学家,我邀请过,她不来我们家里。” “今天要走了你才跟我说?”于信霏微微拧眉。 王延惭愧作笑:“她今年大四,来这里实习的,马上要回学校了。” 于信霏还是拧眉:“你这个当哥的,自己妹妹来了这么久,居然不管不问。” 王延无奈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你在,我怎么请都请不来,随她去了。” 于信霏看了看时间,赶紧催道:“快去吧,看看她吃饭没有,总不能来了也吃不到你的一顿饭吧?” 王延这才拿出手机打电话,约定了在一家餐馆碰面。 二人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长开了,个子高挑,面容分明,很有东北女孩的特点,笑起来爽朗可爱。 “嫂子!”她及时迎了上来抱了于信霏好一会儿,又拉着人陪她坐在一起,“嫂子,你还是这么好看。” 于信霏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大学时代的陈晓羽,有点移不开眼睛:“你学的什么?” “我学金融的,我太倒霉了,就我一个女生和一群男生分在四川实习,我的领导都是男的,我整天跟着他们东奔西跑,这不,吃了这一顿,要先去一趟上海再回学校。” 于信霏心里一沉。 王延严肃插话进来:“去上海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去总部做最后结尾而已。” 王延原本还在点菜,急将菜单放下,先问她:“你住哪里?” “我也不知道,应该会安排住处的。” 王延微一皱眉,立刻给林钧打了电话,三两句就把自己的妹妹交代好了。 “哥,你能不能别管我?我都长大了,我要自由!” 王延随她撒娇,继续低头点菜:“怎么玩我不管你,但是你得时时跟林钧保持联系,不然我就告诉家里,你过年不回家就是偷溜去了一趟香港。”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妹妹暗暗瞪了他一眼,求救地抱住身边的人去了。 这件事上于信霏无法帮忙,她十分支持王延的做法,接过话就继续交代了:“尽量和你信任的同学走在一起,不要单独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加班,如果回去得晚,让林钧来接你再出去。杯子里的水接了就喝,出去一趟回来就不要喝了,任何人给你的水也不要接,知道吗?” 妹妹傻傻地看她:“嫂子,你这么说我害怕。” 于信霏轻轻摇头:“听你哥的,有什么事你就找林钧。” “好。” 王延虽然握紧了笔,却迟迟没有再点一道菜。 “哥,我要吃辣的,你快点。” 王延从迟疑中惊醒,继续埋头点菜了。 他是按着两个份量点的,清淡的给于信霏,辣的全都放在了妹妹跟前。 妹妹惊讶得不行:“嫂子,你堂堂西南人士,居然不吃辣?” 于信霏自嘲笑笑:“我大概没你能吃。” “你嫂子身体不好,只能吃点清淡的。” 妹妹眨眨眼,来回打量着二人:“我不会要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吧?” 于信霏呛了一口汤出来,脸上一下子就呛红了。 王延紧忙起身帮她拍背,凝眼斥了旁人一眼:“吃你的饭!” 妹妹嘿嘿一笑,赶紧拿出电话和谁开了视频。 “二婶!” 于信霏听到了一个认识的声音:“干啥呢?” “和我哥还有嫂子吃饭呢。”她把镜头对了过来。 “给我看看!” 视频一转,那熟悉的声音大了几分:“霏霏!” 于信霏措手不及,一边咳嗽一边急打招呼:“阿姨,是我。” “哎呦,真是你啊孩子,王延在你身边吗?” “在呢。”她把手机递给王延。 视频那头赶紧拒绝:“在就好,在就好,我不看他,我就看你,孩子,快让阿姨看看你。” 王延转了手机回来。 视频里的人却流泪了,哽咽地问:“孩子,你还好吧?” 于信霏缓了口气:“我很好。” “看到你,阿姨就放心了。” 于信霏不知道她为何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王延及时把手机接了过去,她顺势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通话已经挂断了。 “嫂子,快坐。”妹妹比刚才客套了许多。 她已经吃不下了,总觉得外面的饭菜太腻,没有多少胃口。 王延不像以往一样强迫她吃,只说:“回去我再给你做。” 三人一起出来,王延先去开车,她就和妹妹站在门口等待。 妹妹一直抱着她不松手,活泼的一个小女 第131章 汲取 西方斜洒一片火红,风凉了些,车窗只摇下一半,灌乱了长至胸前的黑发,于信霏随手拨拂,还未碰到头发,手连带她整个人就被一个怀抱拥了过去。 从机场出来,她主动坐回了后座。王延也不急着开车走,坐在一起陪她看着夕阳凉吹冷风,两个人一言不发,他突然抵来的胸膛率先打破了僵局。 于信霏被控制得一动不动,想抬手,抬不起。想抬头,脑袋上压着一只沉重的手。想退身,身子却越被锢紧,双臂隐隐传来了紧绷的痛。 她默默承受,不再挣扎。 心跳跟着他的节奏有力地起伏,脑袋里却不断重现妹妹此前的话,眼睛默默地看着车窗,她安静地看着,在这一刻好像看见了那个蒙头哭泣的男孩,用倔强的颌角战胜了犹豫的眼神。 真的是她的错吗? 她默默瞪着车窗,眼睛茫然也倔强,支撑着一抹凉意。 王延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周身强硬的坚冷,力道一松,急急低下头来,用一对因为愧疚而生痛的眸子极尽抚慰的柔视看来。 没有往日细腻的温热安抚,没有往日温柔的言语攻陷,他十分焦乱,乱得无措,无措地就要吻下来。 “我饿了。”她避头逃开。 她饿了,一股久远的饥饿感从记忆深处不甘地追来了,那一次次被拒绝的吃饭机会,此时此刻像个复仇者夺走了她的所有想法。 她迫不及待要回家,侧身靠了窗去:“走吧,我想吃饭。” 车子匆匆地走,走过高桥,走过郊区,走回了闹市,快要回到那排临江而建的高楼大厦了。 她才整束眼睛,对那个窗口投去了认真而茫然的目光。从前蒋月对未来最美好的期许,以为替她做到了,可是此时此刻,于信霏突然想起自己生命中惯有的定律—— 最美好的东西总是在得到的时候就要失去。 她环视车内一周,行李还堆在后备箱里,王延正载着她奔向那个窗口的所在去,她又闭上了眼睛,妥协而任由了。 回到家里,王延先把行李带进卧室,匆匆就进了厨房。 客厅的窗前有他新置的一个书架,闲置着,于信霏就坐在地毯上,一本一本放上带回来的书。 这么多年,很多兴趣爱好都变淡了,偏偏看书的兴趣只增不减,搬家多次,她没落下任何一本书。 王延得了空闲就来帮忙,很快把书架整理得当,拉住她就带起来:“地上凉,去沙发上坐,饭很快就好了。” “我就要坐这里。” 很本能地和他作对,推开他的手就转过身,翻开一本书就埋下头去,不再看冷风下默默看着眼下的一切而发呆的人一眼。 “好……”安静许久的身后突兀地应了一声,脚步声就动了,消失去了厨房。 书本久久没有再翻动一页,随着冷风一吹激起的战栗,顺势就掉落在地,惊醒了早已愣神的人。 厨房里响起哒哒哒的切菜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并不见里面的动静,只有餐桌上冒了一碗腾腾的热气。 她的眼睛沟陷在这碗热气里朦胧了,朦胧中眼睫微微一动,晃散了几分茫然,荡出了一道清亮的柔光。 她站起来向厨房奔去,屋里正忙碌着一道坚挺的背脊,她冲了过去紧紧抱住,抵头埋进。 王延有过刹那的僵直,却极快转身把她压在怀里,横亘在彼此之间无意识而又坚硬的阻碍,在这一刻的松解却让两个人都无力承受,她被压着退到了墙上。 却强硬地抬起眼睛:“是你丢下我的!是你丢下我的!不是我丢下你!你哭什么?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都是活该,我……” 话语被吞没,她使劲也推不开,怒气充盈间狠狠咬了下去。 唇间的嗜夺一停,她得以逃脱,还要再争,未及出口的话又一次再被吞没。 舌尖尝来的咸热味道泛起心里阵阵撕裂的痛,她不认输地回应着,这抹痛她不能一个人承受,她要还回去,要让他也有所感受。 王延也不管不顾了,掠夺的力道转缠着她双唇,仅存的一点呼吸引诱着她放下最后一点强撑的倔强。 “王延……”她哭了出来,“如果当初你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能停步,如果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你做不到?” “在国外的时候,我也一次次这样问自己……” “你那么狠心,我好像不该原谅你的。” “霏霏……”王延捧住她的脸满目严视,“我说过我不能被原谅的,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看着他深红的眼睛,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蒙头偷哭的脆弱男孩,看到了在异国他乡落寞抽烟的消沉身影。 她终于垂下了蛮横的眼神,痛哭出声。 “如果我追你出去,如果我抱住你不让你走,如果我不那么娇纵任性,如果我……” 话语又被吞没,她的呼吸再被掠夺。 她像个溺水之人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渴求地迎上去,救赎自己。 她要他的吻,要他的爱,要他的所有柔情。她竭尽全力吻他,却又什么都不够。 “王延……”她无力大哭,她做什么都不够,她一遍又一遍哭着去吻他,“爱我……爱我……” 她的吻,从掠夺变成了被动迎合的一方,身子却突然飞起,快速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丝毫不给她呼吸的机会,王延压了下来。 “霏霏,我要你。” 他在她身上蛮横索取属于他的一切,从耳垂,到脖子,再沿下,吻流转于她的脖子和胸前,曾经的恐惧将要浮起之际,却被他的霸道完全侵占了。 她以为自己还会害怕,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浑身已经软了下来,所有衣物已经褪尽,她的腰,她的头,被两只手怜惜地护住。 王延在她身上迷失,所有热情只为她点燃,所有神志只为 第132章 喜音 六月刚过,晚风夹带暑气从窗前掠来,地上只亮了一盏暖灯,温柔落了满室,屋中一片安宁祥和。 王延自玄关处轻步走进,沙发上的人睡得十分安稳。 发丝侧落巧润的鼻梁,随着呼吸犹如暗香缱绻浮动,衬出脸上一点闲散懒意。清沐秀眉,入鬓温婉,眼角一抹柔媚若隐若现,乱人心腑。 他温温一笑,刚想把人抱走,深阖的双眼就缓缓睁开了。 “不是说了不等我吗?”轻微的责备僵持不住温热笑意,他眸底微亮,干脆抱人坐了回来。 于信霏睡眼惺忪躺在他的腿上,迎面打量片刻,认真地问:“今天这么随意?倒不像前几天累得满脸疲惫了。” 王延随手把玩她胸前的一缕头发,慵然地挑挑眉:“无人伤亡,设备也重新配好,事情都结束了,我就不能松一口气?” 半个月前实验室管道发生爆炸,烧掉了一整栋楼,自事发那天王延每天都早出晚归,回来满身都是疲惫。 他却从不透露一点事故的严重性,总是温言软语打退她的好奇,丝毫不留给她一点借事思人的阴影。她也怕王延担心自己,后来就什么也不问了,每天晚上只守着夜灯等他回家。 她坐起来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如果忙得太晚,你就在那边睡吧,不用这么远开车回来了。我会早点睡的,也会每天三顿饭三顿药一次不落的。” “这么自觉?”王延将她搂在肩头睨眼严探。 她懒懒蜷缩在他怀里:“我自觉,你不就省心了?” 王延轻轻一笑,并不答应她刚才的说法,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闭目养神片刻,才说:“你的手机我拿去修好了,前段时间杨浩说联系不上你……” 他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于信霏都用他新买的手机,本就没什么联系的人,也将就用了他给的卡。他很少这样犹豫,引起了她的诧异和好奇,立即攀上他的肩头就瞪着大眼静静地看。 王延手中一紧,将她牢牢抱住:“陈晓羽从他那里得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却联系不上你。” 于信霏脸上猛地一沉,眼中闪过极大的震撼,愣了片刻,急切地问:“我的手机呢?” 王延这才起身走去玄关处提了一个小袋子回来,却犹豫着交到她手里,依旧犹豫着说:“没有陈晓羽的信息,但是有人给你发了你姐姐的消息。” 于信霏脸上又猛地一沉。 王延注视着她几于僵滞的面色,双手渗着怜惜的力道再次将她抱回怀里。 于信霏赶紧掏出手机去翻找信息。她始终低着头,完全顾不上李老师因为联系不上而担忧的问候短信,只紧紧盯着那串电话号码。 点开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在关键一步移开手指,颤抖的手像她凌乱跳动的心脏,在激动和犹豫中徘徊不定。 她不禁叹了一口长气,索性闭了屏幕,埋头进膝盖里继续深吸一口又一口重气。 “我给你拨……” “不要!”她惊慌地一把抢下手机,后知后觉摇头,“这么晚了,等明天再说吧。” 王延干脆收走手机放在一旁,抱起她径直回了卧室。她在等时间,也在等自己,他为她的选择做了最后的抉择。 心里却是无法平静的,被王延温暖的气息包围全身,她的呼吸还是跟着心跳凌乱,怎么也睡不着。 王延把她护在臂怀下,贴进她的耳朵问:“为什么不敢?” 于信霏紧紧抱住他的腰,闷进他的怀里缓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总是惹妈妈生气,姐姐最爱妈妈了,她一直不喜欢我。” “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联系过吗?”王延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沉默,他只能拍抚她的后背催道:“快睡。” 于信霏才闷闷出声:“我睡不着。” 王延停了片刻,突然将她抱了出来:“去洗个澡放松放松,你太紧张了。” “我自己去!” “我也要洗。” 她挣脱下来:“我先洗。” 王延睨来一道趣味的目光:“我又不怕你看。” “我……”她羞颜青涩,哑口难言。 顿时耳边传来一道得意的笑声,未及回神,腰上袭来一只蛮横的手,轻轻一带就将她捞了进去。 “我不要和你一起……” 门紧急关上,浴室里只传来一阵娇嗔打闹的笑声。 本就难眠,今夜更睡不安稳,床从未有过如此不舒服,她从王延怀里挤出来一点缝隙,于昏沉中艰难出声:“我腰疼……” 环在身上的力道快速松去,她被一双手放着平躺下来,浑身酸疼顷刻就放过她的意识,她闭上眼睛,终于不再受其所扰,安稳睡去。 诚然知道是梦,可在梦里,姐姐还是十八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扎一头又黑又长的直发,脚踩一双时兴的帆布新鞋,身形高挑,四肢纤细。 她看见自己下了一步阶梯,把那双穿着稍微开胶老鞋的脚偷偷藏了下去,才开口叫住了姐姐:“你有没有两百块钱?” 姐姐把同学推走,疾走问来:“两百块够吗?” 她有点感动,姐姐脾气虽然像妈妈一样差,但亲姐妹的血缘关系在金钱这方面比其他任何关系都要顺利,姐姐从包里随手一掏就拿出几张红色的钱,抽出两张给了她。 她那一丝丝感动很快又沉了下去,天知道她浑身上下都凑不齐二十块钱,姐姐随手一掏就有这么多张,还不算细细地掏。 她窘迫地收下钱:“以后我会慢慢还你的。” 姐姐显得有点惊讶:“还什么还,都是爸爸的钱,我们谁用不是用。” 她笑了笑,很快跑下了楼梯,心里想着还是要还的,否则哪天吵起来,姐姐准要拿这份施舍说事,然后以偏概全让她哑口无言。 亲姐妹之间也是有过真情 第133章 无情 中午堵车高峰,车流终于动了,于信霏任由王延带领,向他约定好的地点驶去。 两边都是大商场,在十字路口又堵住了,二人在附近绕了几圈,终于到的时候,姐姐已经等在了那里。 一家三口,她的肚子大大鼓起,穿着一件很宽松的卫衣,腿还是和以前一样瘦,转过身去,从背影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孕妈妈。 王延停好车先步下来。 于信霏也跟着下来,明明那么期待又喜悦,可到了此时此刻,那种生疏和惧怕又令她却步。 姐姐的目光已经扫向这里,半愣之后,被身边的男人推着过来了。 王延也推着于信霏走。 不远不近的一小段路程,走起来仿佛千里远,这一路的紧张和忐忑犹如刻笔细凿在石头上,每一步都格外漫长和艰难。 血浓于水的唯一手足,时隔十年才见,亲热和拥抱对于不曾亲密过的关系,比起现在的淡漠无言似乎才显得异常。 “什么时候回来的?” 相顾无言许久,终于是姐姐先开了口。 “大半年了……”于信霏有点失措,急急补道:“去年十二月份回来的。” “回来做什么?” 于信霏被问住了。 王延愣住了。 姐姐身边的男人及时一笑:“去餐厅里坐着说吧,我们一早就来了,到现在没还吃饭,正好进去吃点东西。” 于信霏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说话的,她的姐夫。 他不是姐姐以前带回家的男朋友,年纪大姐姐许多,但长着一副厚正和善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餐厅里人多,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这里偏僻,四个人坐下来后,气氛降得更沉了。 于信霏和王延坐在一起,姐姐和姐夫坐在一起,四人面面相对,看的看窗外,低的低头,愣的愣神…… “我们两个去点菜吧?”姐夫招呼王延一声,“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王延拍拍旁人的肩膀,径直起身离开。 少个两个人,降沉的气氛也少了两道重量,十年未见的相顾无言,把氛围变得像以前一样只剩冷淡了。 姐姐适在其中,还是先开了口:“这么多年在哪呢?” “北京和上海。” “做什么工作?” “编辑。” “编辑?”姐姐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又不好奇了。 她继续看着窗外,于信霏继续低头,沉默延续到王延和姐夫回来,姐姐转头仔细看了王延一眼,眼睛淡淡一瞥,再无任何探量情绪。 “你比照片上瘦了好多。”姐夫和蔼笑着,目光友好地看来。 于信霏微微一惊,却又努力咧开一道笑容回视过去:“是比高中时候瘦了一点。” “不是高中,”姐夫含笑摇头,“背景挺荒的,应该在东北。” 于信霏笑容骤沉,转头看了看姐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下了头。 姐姐也微微低头,迟了片刻,突然又说:“我二十五岁就结婚了,有一个儿子,现在怀的是双胞胎,七个月了。我住在老家的新区,老房子七年前就拆了,你别回去了,也没你的地方去……” 服务员突然上菜打断了她的话,她也停了下来。 于信霏埋头更低了,却突然伸来一只温热的手将她握住,轻抚的柔软给了她一点支持,她才抬起头来,对姐姐点了点头。 菜上齐了,两个男人各自照顾身边的人吃饭,场中突然又沉寂下来。 于信霏本就没有胃口,却碍于维护摇摇欲坠的局面,勉强拿起来筷子,随意夹了几口菜吃。 “结婚了吗?” 她抬头,姐姐正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目色中含了一道隐约的笑意。 她放下筷子,摇摇头说:“还没有。” 姐姐转眸看了王延一眼,突然和他说话:“你是哪儿的人?” 王延接住她考量的语气:“我是黑龙江的。” “那你们在大学就认识了?”姐姐再问。 “是。”王延的语气自若而诚恳,“我们是同门,我比她大一届,大学里一直在一起。” “你家里人呢?”姐姐抱起双手靠在椅背上,认真地审量着他,“你既然是东北的,来我们这里是工作?还是暂留?” 王延认真接话:“我父母在云南做生意,已经在这边生活二十年。我目前也是生活在这里,工作地点在精化研究院,霏霏现在和我住在一起。她一直在找自己的亲人,现在只想告知你们一声,我们要结婚了。” 姐姐微微惊讶,考量的眼神慢慢松了下来,转头只问:“你见过爸妈了吗?” 于信霏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我看过他们了,没有让他们知道。” 姐姐微微点头,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始从包里翻东西:“你见过了就好,免得我再多费口舌。” 她很快掏出一张卡,递了过来,继续说:“家里拆迁的钱爸爸分了三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我,这一份是你的。” 于信霏微微摇头,没有接。 姐姐还是推到了她的身前:“你不想要就丢去大马路上,我只完成自己的任务。” 于信霏还是不动手。 姐姐却开始动包,已经挂上了肩头:“马上二十九了,愿意的话就结婚吧。” 她已经起身。 “姐……” 她走了两步,停了,头也不回地说:“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回来了。” “姐!” 她没有再停步。 于信霏不敢追去,安静地坐着,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走出餐厅,走上了一辆车子,疾驰而去。 记忆中妈妈也是这样断然站起来,她身材纤瘦,即便脸上不施粉黛,暴露岁月给的沧桑和沟壑,依然保持肤白娇貌、明眸皓齿的卓越风姿。 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她的风姿也饱 第134章 生机 客厅的落地窗新加了一面纱帘,地毯上新置着一张矮桌,矮桌上种着一盆小小的绿植,沙发往里靠了一点。 每天下午夕阳就从纱帘上透进来了,像云烟一样蒙盖一层光晕洒在书桌上,三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王延每天都抱着于信霏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亲眼看着绿植一天天茂盛起来了。 清晨里,王延起得很早,架着机位追踪绿叶上细密的露珠,总要拍下一张最盈动的,在于信霏起床的第一时间送到她眼下。 “鲜活之精妙取其朝露,生机从不囿于本体。” 她接下照片浅露着舒心的笑意,这将是她一天里唯一的笑容。起床之后,她就会埋头扎进写作的氛围里,一整天都不会有动静。 王延绝不会从中打扰她,她在写书,他就从书桌上捡一本书来看。 他一天里只有三个任务。拍照、看书、做饭。 新书定名《生命》,他还没看过内容,却早早揽下封面的活,为此买了一棵植株回来,从新芽冒出的那天就拍到了现在。 他说要记录到写书结束的那天,把所有照片叠成一张重影,这是他对生命的认知,也是他对爱人的祈愿。 夕阳的光辉又从下午的天空上斜洒下来了,于信霏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就关了电脑。 疲惫的懒腰还未及伸出,立即就有一双手来握住,她就顺手搂着他的脖颈,被放在沙发上之后,惬意地背过身,享受着他的捏肩捏背带来的筋骨舒缓。 “都写完了吗?” 于信霏微侧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去重新打开电脑,调出文档把句号改成了破折号。 王延诧异不已。 “我还没参透要如何结尾。” 她再次关上电脑,懒懒靠回沙发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瞪着天花板。 王延丝毫不允许她发一点悲伤的呆,将她一带搂进怀里,相拥坐着就一起看夕阳与黑夜慢慢交替。 “明天开始,跟我去实验室吧。” “你要开始忙了吗?” “年中了,要忙上半年的工作结尾,可能要加班,你一个人在家我不能安心。” “好。”她没有一点迟疑,“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上次爆炸后,整个实验室就搬到了对面的新楼里。新楼足足有七层,王延的办公室依然在二楼,空间宽敞许多,另有一个宽大的休息室。 一场大火好像只为实验而起,所有的奖章荣誉,连同那张照片,毫发未损,全都按着以前的摆置重现在这个办公室。 王延一回来就忙得脱不开身,于信霏就一个人布置休息室,她可不愿再像以前一样寒酸的只有一个柜子和一张床。 她花了一个上午,把休息室布置成家里卧室和客厅的结合体。 床到柜子一侧留给王延,床到窗户这侧留给自己。 她添了一张地毯、一张矮桌,一盏台灯,惬意地坐着看了一下午书。 王延每天起床她还在睡,中午回来她就已经买好饭在等着,下午无论多忙,王延都要在五点半前出来,带她去附近的居民巷子里吃饭。 附近有两所大学,巷子里的饭菜集齐南北口味,味道也都正宗,二人时常光顾东北餐馆。 以前在学校王延总爱带她去吃南方菜,现在在四川,二人却特别中意东北菜,两天里总要有一顿来填胃。 这里几乎都是大学生,于信霏穿着随意,也一直被超市的收银阿姨误认成了女学生。 想必她留给阿姨的形象是单纯可人,经常也是她自己去买零食,偶尔会有男大学生好心给她付款,阿姨就一次次叮嘱她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被诡计多端的小伙子欺骗了去。 快三十岁了还被当成二十出头的小女生有什么不好,还可以获赠一些小零食,她的贪心和虚荣心一起作祟,干脆也卖起了人设,每次和王延出来,她总把他丢在外面自己进去买东西。 今天王延却得了一下午空闲,要去超市里补一些生活用品,二人闲逛很久也只买了一些吃的。 于信霏十分不愿意和王延一起去结账,收银阿姨果然一边扫码一边打量过来。 王延上午刚参加完会议,还穿着一身西装,依旧肃着一张面对外人不露风趣的冷脸,看起来是符合年龄的冷漠成熟,和一个“单纯少女”站在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老板,嫂子,你们也买东西啊?” 实验室的男生刚好进来,热情地招呼一声,进去购物了。 收银阿姨的目光袭来一道村口大妈那样的邪恶压迫感。 本就结完帐了,王延还从货架上拿了两盒东西再去扫码,收银阿姨的眼神顷刻就变得纯良正义了,想把这两盒东西放回去,迟迟不再扫码。 于信霏面色微烫,急急转身。 王延却把她拉住,直接抱在怀里,淡定自若地站给收银阿姨看。 “我说我们不认识,您信不信?” “不信。” “那请快点扫码,我们急着回家。” 于信霏的眼神早已躲到了别的地方去,完全不知道收银阿姨的眼神转换成了什么样。 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暗暗认定,除非这家超市换人收银,否则她再没脸来了。 “要不你先给我透个底,下次我的身份是什么?” 于信霏还生着刚才的气:“这要取决于你会如何打破我的人设。” “哦?”王延认真探量,“你还有什么人设是不符合事实的?” 于信霏眉眼一挑,认真伸出五指来,细细点给他听:“在麻辣烫那家,我是远从东北来求学的大三学生,每次靠着老乡身份可以获赠一份肉丸子;在火锅店那家,我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帮老外和店家沟通点菜可以去打八折;在学生开的那家奶茶店,我是化工学院的大四学 第135章 相随 来了半个月,于信霏才摸清了这个大操场的底。 周围都是实验楼,每一栋是一个领域,虽同属一个研究院,却由不同的人带领。 王延会议很多,开完自己实验室的,还要去开集体的,这年中的总结大会,便是所有人一起汇聚在大会堂里进行。 王延已经连续熬夜两晚,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正躺在床上睡得沉。 于信霏给他准备明天要穿的西装和鞋子,带来的衣服不多,这里洗的全靠自然风晾干,速度很慢。 趁他睡着了,她便回家去拿衣服,明天她也要随他出席,适宜的裙子也没带,顺便一起准备了。 半个月不回来了,家里有点闷,她开了窗,里里外外打扫好才去收拾衣服。往日都是王延自己整理,她很少探到衣柜深处,现在为了选一条与裙子相配的领带,她就把他所有的领带掏出来了。 常佩戴的几条全有衣架挂着,不常系的还收容在盒子里,于信霏把所有盒子搜出来,在某个稍显珍贵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盒子满覆压痕已经显得陈旧,里装却收容整齐,特意用了塑封袋子包好,一副被细心保护的模样。 她不由得动手拆开,黑色领带质地崭新如初,上面的折痕却经过年月的加注,深到难以平整了。 她捧着这条领带发了很久的呆,电话响起来后,夕阳已经快要落下了。 “你在哪里?”王延声音焦急。 “我回家给你拿衣服了,马上就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中尽是抚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两个小时就到了。” “这么久?”声音泛着稚气,“我等不了。” 于信霏轻轻一笑:“那怎么办?我又不能飞。” 电话那头已经躁动起来:“当然是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于信霏就安心给他烫西服。 她的裙子是黑色的,王延的领带也选了黑色的。那些深压的折痕,她用了更高的温度去熨烫,压了一次又一次,时不时拿来心疼,生怕烫坏了,又怕烫不平整。 还不到一个小时,王延就回到了家里,可领带还没烫好,被他抱着搂着躺去沙发上,她却还要挣扎起来。 “你安分一点,我的活还没做完。” 王延也随她起身,默默看着她用全心精力注在了熨烫领带上,心疼地想要劝解:“烫不平就不烫了,明天我就这样系。” “不可以。”她推开他的手,继续俯身忙碌,“你平时都不打开的吗?压得这么实,我都怕烫坏了。” “坏了我也系。” 于信霏再推开他的手:“坏了干嘛还系,你有这么多条,缺了再买不就是了?” 王延再抱了上来:“我戴够了不是你买的,那些全都丢了,你重新给我买吧,多买一点,就不用我舍不得系死死保存,也不用你再来烫这么深的折痕。” 于信霏手中一停,转过身认真地看向他去:“这么多年,你就这样保存着这条领带吗?” 王延贴额下来:“出国的时候我就戴了手绳,领带放在行李箱里,一直就这么放着,走到哪带到哪,害怕经常拿出来看坏掉,我就塑封起来,这样就不担心坏了。” 于信霏唇角不由得咧了咧,忍了忍,还是哽咽不已:“那我给你买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给你买。” 王延深深含笑。 她认真抬头:“我有钱的,我刚毕业的那年就有了一大笔钱,我不穷了,你想要什么的我都买得起,你可千万别客气,我现在也很有钱。” 王延哈哈笑出声来,抱住她往沙发上倒去。 “我真的有钱的,你不信我给你看……”她倒在沙发上了嘴巴还是不停。 夜幕降临后,屋里借着天光的辉影一片朦胧,风又从窗口拂来,吹得纱帘盈盈荡荡,有一下没一下地浮动垂在沙发沿角的头发。 头发很快被一只手收了进去,细细搓揉着,捡了一缕去挑逗那双微阖的双眸。 “痒死了。”于信霏用肩膀推了一下,贴近怀抱里躲得更深了。 王延一边摸着头发,一边说:“快像以前一样长了,不剪了好不好?以后要剪的话,让我来好不好?” 于信霏慢慢退身出来:“你给我剪丑了怎么办?” “那也丑着,反正是我剪的,怎么短都行。” 于信霏淡淡一笑,抬手抚了抚他暗藏愧意的双眼,欣悦点头。 王延目中的光线全陷入了这道温柔的注视里,只默默看了一会儿,不住地就想要占为己有…… “干什么?”于信霏撑住了他急覆下来的脸颊,“都什么时候了,得赶紧回去了。” 王延拉下了她的一只手:“谁说还要回去?” 她顿时诧异:“明天不是要开会吗?” “明天早上再回去。” 另一只手也被拉了下来。 “你……” 话语瞬间被吞没,她的身体被一抱而起,卧室门重重一响,宽大的客厅就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第二天起不了大早是意料中的事,她懒懒趴在床上,强撑着大大的眼睛看王延自己穿衣服系领带,突然就觉得他自己去就算了,那套被他拿在手上的裙子应该要放回去,她想闭眼睛了。 王延却还是过来了:“车上再睡一会儿,我们得早点过去。” 她被抱坐而起,浑身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声音无比哀愁:“我不想动~” “那我就抱你去洗漱,再给你穿衣服。” 她还是爬下了床,丝毫不敢怀疑他的行动力。 懒懒洗漱好,懒懒换好衣服,懒懒化了一个妆,咬两口他递来的面包,进入车里就一觉睡了过去。 大会堂里人头攒动,虽然只有一层,座位却呈弧形四散开去。来的人很多,有政府部门的,有相 第136章 聚留 散会,拥堵的人流中,王延从前排挤了回来。 于信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等了好大一会儿,实验室的人都先回去了,独留她一个人落在这里。 “可以走了吧?”她拉住来人的手臂。 却反被他一带向前:“有老师的同学,带你去认识一下。” 她一时反应不回来:“我们的顾老师吗?” 王延来不及回答,前面一个中老年人带着身后的五六个男人,率先笑迎了过来:“王延说还有一个学生,就是你吧?” 于信霏称是,紧忙伸出手去友好相握。 王延对她介绍:“这是龙方教授,我们称呼龙老师就好。” 于信霏对龙教授颔首:“龙老师好,我叫于信霏,也是顾老师的学生。” “真高兴啊,能跟自己的学生同堂竞技,这是作为老师最大的成就。”龙教授笑得合不拢嘴,目光期待地问:“你现在在哪个领域啊?” 于信霏惭愧笑笑:“我转行了。” 龙教授面容颇严:“这么好的专业,转行做什么?” 于信霏不知道怎么接话。 王延笑笑说:“这行太辛苦,我还是希望她能轻松一点。” 龙教授这才反应过来,左右打量一下,抬头看王延:“你们是?” 王延点头:“她是我未婚妻。” “哎哟!”龙教授向身后一群人惊讶一声,齐都笑了,“这些年轻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趣笑中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话茬,认识了一番,话题就回到了今天的总结工作上。 龙教授领着队伍向外走,指着食指频频对王延指点:“你们那个酶反应还可以做下去,可能会是靶向治疗血管瘤的福音。” 王延牵住于信霏的手带着一起漫步,回道:“这也是我下半年的一步工作计划,等忙过这段时间就要选人了。” 龙教授点点头:“你实验室里的人都是什么背景?” 王延再回:“研究员最低学历是重本硕士,大多人都有过成功的创新经验,也有十几个资历深厚的前辈,目前他们有自己独立承担的小项目,也有集体合作的大项目,都在责任分属内做得很好。” 龙教授再又点头:“你这个领域目前国内做的人不多,人才比较稀缺,你既然带一身技术回来了,无论老幼都要好好带,下半年我还要来听你的工作汇报。” “好,我明白的。” 走到外面,接送的人员已经迎了上来:“龙教授,这边请。” 王延就带着于信霏停步,和这群人一一握手作别,龙教授要上车时又回头交代:“我那里有两台仪器,送你们实验室一台吧,回去我会安排人对接,你这里也尽快安排好对接的人,别耽误了实验进程。” 他不等王延回话,径直上车去了。 于信霏就陪着王延站在原地目送,等车队驶离后,王延才对她细细介绍这个人。 “他是牛津大学的终身荣誉教授,三年前回国了任教了,我们老师当年放弃的出国名额,顺延给了他。” “什么!”于信霏傻傻看着王延,惊讶了片刻,幽叹地摇摇头,“我大概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允许自己的学生谈恋爱,为什么对我们那么严了,特别是对你。” 王延搂住她就像前走去:“一会儿还有聚会,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又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你先给我透个底。” 王延轻轻一笑:“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把他们当成林钧或者杨浩就行了。” 这么一说,于信霏就轻松了许多。 两个人刚到门口,立即有一群女学生迎上来要找王延拍照和签名。 王延想逃,于信霏把他推了进去:“没准有谁受到你的启发,未来再出现个龙教授呢?” 王延冷哼一声:“你倒是大度!” 于信霏轻松一笑,抱着手静静地等。 偏在此时,屋里走来了三个和王延年龄相当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英挺西服,个个面上却扬着玩味的兴意,与这身正儿八经的搭配十分不符。 也不近身,到了跟前就勾肩搭背站成一排,默默打量王延和她。 王延很快从一群女学生中走出来,再次揽住她的腰就走了进去。 “你小子……这不想得挺开吗?”三人中的一个率先说话,东北味浓郁。 王延没有搭理,只对于信霏介绍:“他们都是我在国外的朋友,他是沈又青,跟林钧一个老师。他是赵成章,和我一个学校的。他……” “我是孙秋,黑龙江的,王延老乡,你叫啥呀?” 于信霏难忍笑意:“你们好,我是于信霏。” 孙秋再打量王延一眼:“你小子……名字都一样啊。” 王延淡淡摇头,只顾带人往前找座:“我们几个在一起口无遮拦惯了,他们说的话不想接就不接。” “王延,两年不见了,你就这么损我们的?” 三个男人也坐了下来,目光一致地打量着于信霏。 沈又青问她:“弟妹,你多大了啊?” 于信霏玩心大起,给他卖了个关子:“你猜?” “二十三?” 她摇头。 赵成章接问:“二十四?” 她还是摇头。 孙秋笃定拍桌:“二十五,不能再多了。” 于信霏摇头一笑:“马上三十了。” “什么?”三人齐都一惊。 孙秋的目中最先变得明锐,开始认真地打量她,却转头问王延:“别说你真的找到了?” 王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颇为得意地点点头。 “啊?”孙秋嘴唇在动,说不出话来。 沈又青和赵成章的目光也变得明锐了,纷纷打量下仔细的目光将于信霏看住,歉意连连地开始解释:“对不起啊弟妹,我们不知道是你,刚才只顾着和王延打趣了。” 于信霏不明所以,却也不在 第137章 心思 好久没穿高跟鞋了,脚底疼得发酸。 实验室里的洗浴间在走廊尽头,王延没回来,于信霏不敢一个人去。 她换了拖鞋和衣服,拉了个凳子就去阳台上吹风,昨夜的困倦另加今天的疲累,更坠得她腰酸背痛。 她伏在台柱上,侧着头,安静看着天边的一轮弯月。 从小到大的教育里,学到的月亮知识大多关于思家,此刻看着,脑海中就升起了某些杂乱的思绪。 这段时间以来,王延时刻陪伴左右,总是在她准备胡思乱想的时候及时打断她的想法,要么带她出去分散注意力,要么陪她说话引开她的思维。 渐渐的,她好像也不去想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可那些事犹如涛涛江水,没了王延这道坚实的墙壁阻挡,汹涌地奔来了。 尽管王延不赞成,她还是想去见见爸爸。 最后一次和爸爸在一起是在她的高三上半年,在姐姐出院之后,爸爸给她买了很多衣服,给了她一张卡,交代给她一番话,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新年她被妈妈赶出去时,爸爸不在。 高考的关键时刻,爸爸没有回来。 高考完她被妈妈断绝关系,爸爸从未过问。 一万块钱的学费弥补了一年以来作为父亲的缺失,大学里唯一的一次电话尽完父亲的最后一点责任。 她只想问问他,好端端的一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妈妈会出轨? 为什么妈妈逼她告诉爸爸? 为什么妈妈不准她去找爸爸? 为什么会没有家? 为什么他们会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别人的爷爷奶奶? 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在没有她一点消息的情况下依然生活得如此安心富足? …… 以前她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过去了,这十年里她也经历了人事,有些事已经快要懂了。 门开了,她闭上眼睛,不想了。 “霏霏?”王延往房间里探了一眼,回头就看到她伏在台柱上一动不动,立即就出去将她护住,“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有了想法,闭上眼睛躲进臂弯里,不敢被他看到。 在王延那里,与身俱来对她有一种透视力,只要看到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的情绪好坏,怎么伪装都无法隐瞒。 身体一横就被抱走,她还是抬起了头,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抱我之前能不能经过我的同意?” 王延脚步一停,很认真地俯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于信霏这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想收回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我还想在阳台上吹吹风。” “好。”王延安静地应了一声,抱她回去坐着了。 “王延?”于信霏终于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双手将他的握住,柔柔地注视了去,“你怎么了?” 王延被她紧紧握住,脸上终于化开了一抹释然的笑,便也坐了下来,将她抱在怀里,陪她一起遥望天际。 于信霏靠在他怀里安心得快要睡着了,他却突然喃喃自语—— “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几个经常喝酒,吴娅是通过同乡关系跟随孙秋一起去的,我和她从未有过联系。后来我生病,是她来照顾我,也就一天,因为林均不在,我还发着烧,没有人做饭。她给我做了两顿饭,走的时候留了我的联系方式,此后一直会联系我。就算我那时候还恨你,也从未对她动过心思,她是那个女人的侄女,我讨厌那个女人,我的大舅妈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开车出事,从小到大我大舅妈对我最好,我不会对任何伤害过她的人有好感。” 于信霏不料他会觉得自己介意孙秋的话才急做解释,可是听来,突然也想起自己不喜欢那个女人,那时候王延的态度十分明了,只是不知道这背后还有如此原因。 “后来我舅舅也和那个女人分开了,吴娅失去了经济支持,开始在留学圈里出卖自己。她始终是我舅舅送出国的,也照顾过我,其实人并不坏,我便通过导师的关系给她找了一份工资丰厚的兼职,她为此很感谢我。她对我是有好意,可是你要相信,我以前就对她没有想法,她做的那些事,我更不可能再对她有想法。很多话是无法说得太明白的,她有意装糊涂,我也就不点破,免得伤她的自尊。这是我经过日日夜夜对你的忏悔,才能拥有的一点同理之心,换做以前,我肯定把话说明白……” 于信霏心里无缘由升起一丝怨气,把他推开了。 王延承受着她的置气,却始终不放开手,抱紧她就继续说:“我还爱着自己的前女友这件事,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毕业后我选择回国,除了林均之外,他们全都笃定我会后悔。我和林均一起回国,吴娅来送我,说她会等我,如果我失败了,随时告诉她,她会回来。回国之后,我删掉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她托林均提醒我,我把那些不该说的话都交代林均转达,此后她就再也没有来打扰。霏霏,你不要因为她生我的气好不好?一点儿也不值得……” “我又没有生你的气!”这道语气,还是因为被误会生气而生气了。 王延急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理我?” “我……”她简直有口无言,“我想回家了!” 那干脆还是生气算了。 王延认真地看来:“你不是说,我在哪里,你就去哪里吗?” 于信霏抱手置怒:“这里洗漱都不方便,你不回来我都不敢出去,走廊上那么黑,一个人都没有,洗漱间一面大镜子对着窗外阴森森的树林,你看我都还洗漱,脚都疼死了还没泡到脚。” 王延突然笑了出来:“我这就带你去!” 她得寸进尺:“我要你背我去!” “什么都好说!” 王延起身脱下外套,摘下领带,抱起她 第138章 释然 回家住之后,于信霏除了看书写作之外,每天也动手磨炼一下厨艺。以前无师自通的炒菜经过这么多年的遗忘,已经香不起来了,每次都会炒糊,她也一次次倒掉,一点儿也不想呈现在王延面前被他嘲笑。 却有一天王延早早回来了,也不管好不好吃就全吃了干净,催着人还要出门。 “干什么去?” “去了就知道了。” 王延隐隐含笑,明显是有什么好事,于信霏期待不已,什么也不问就乖乖随他出门。 快八月份了,天气无比炎热,车窗打开,她低头靠着,伸出手迎在风中,享受着这份畅快之气。 手腕处的疤痕还是长长横亘在那里,像一条印记,证明着蒋月存在过的痕迹。 “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做修复好不好?”王延已经说过无数次。 她还是摇头:“时间久了会越来越淡的。” 王延在等绿灯时出手将她的拉住,不许她再看下去:“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于信霏这才放下刚才的思绪,认真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什么日子?” “你的生日。” 于信霏一惊。 绿灯亮了,王延抽手回去继续开车。 已经一年没有工作了,日期变化在她这里已经变得迷糊,她连端午节过去了都没有发觉,更别说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从小就没有建立起对生日的概念,后来在王延的重视下才得以弥补,可是随着他出国,她就再也没有过生日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延温温一笑,并不告知,车子很快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口。 宽敞的大院里,实验室的人都在等着了,每个人手里都拿一束花。她走近一步,花就递过来一束,被送上一句“生日快乐”。 王延却早已不见踪影,她在花束的护送下走进了餐厅里。 里面的桌椅墙壁都被蓝纱和红玫瑰点缀得烂漫,前方一个大舞台上,王延已经在等着了,他手里还抱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目光诚挚而深情,像李达看着张娇娇一样认真看来。 他一向不外露的烂漫和温情,于信霏哪里会想到今天会展示成这个大场面,她有点吓住,心里和眼里却被更大的撼动震盈着,热泪差点滚烫落下,她极力忍住。 他在哪里,她就去哪里。 她微微低头深吸一口气,再忍住了快要滴落的泪水,手中的花也被人接了过去,她终于没有任何阻碍地走了向前。 “生日快乐,谢谢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她的眼泪还是滚滚滑落下来,双手接住了花,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擦。 王延又拿出了一条项链,是上次在商场里试戴的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下的。 她流着泪,微低了头去接受。 在一屋子的掌声下,他们亲吻,拥抱,长久不想分开。 餐厅被包下来了,今天的乐队唱着专属于她的一首首祝福歌曲,所有人在厅中喝酒跳舞,从天而降的一个休息日,他们比于信霏都还高兴。 开始有人上去唱歌,现场有专业的伴奏,如果不上去高歌两曲实在太可惜,男生女生都在争话筒。 热烈的氛围里,于信霏静静靠在王延的怀里看着他们疯,陪着他们笑。场外的天气热辣似火,屋内的氛围比外面还要火辣。 台上一曲接着一曲,《独家记忆》的前奏再次响起,王延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极尽珍惜和宠护。 “以前同学叫我给许优林唱这首歌,我没有唱,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唱过歌了。” 王延的手轻轻一停。 于信霏继续喃语:“我想我妈妈是爱过我的,不然不会在我身上耗费比姐姐更多的心力教我唱歌,我好像从会说话的那天就会唱歌了,大家都说我遗传了妈妈的天分,声音也和妈妈一样好。可是我不敢再唱歌了,妈妈不要我的那天,好像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去,好像很后悔生了我,好像很害怕别人知道我是她女儿,好像很不愿意在我身上看到有关她的任何特质。我那时候也很傲气的,她不想和我有关系,我干脆主动和她割离,比她还割离得彻底,所以我就不愿意再唱歌了。” 王延的手默默地又抚动起来。 台上的音乐声突然停了,刚才争先恐后的人发现自己的能力驾驭不了这么专业的器乐,也失去了挥洒嗓子的乐趣。 “你想不想听我唱歌?”于信霏默默抬头问王延,“你想听什么歌?我给你唱好不好?” “霏霏……”王延深吸着一口气,吃惊地笑了一下,“只要是你唱的,我都愿意听。” 于信霏从他怀里走出,快速走回舞台去和乐手沟通。 拿了话筒的人不复往日的柔弱和犹豫,气场突然变得自信而坚决,她天生是属于舞台的。 “颜色艳了,香味香了,花都开好了,你是我的,我有爱了,世界完成了……” 歌声引领开头,乐声渐渐随和,她笑得露齿,眼睛始终注在王延那里。 她的歌声带起来场中的气氛,她甜美的笑容也点燃了王延的笑容。 前奏过去,重回正曲,她的笑容受了一点触动的凄沉,她的声音也抑制不住那么强烈的情绪而变得颤抖。 她握着话筒,微微低头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带出来更加动情的嗓音—— “如果没遇上那么多转弯怎么来到你身旁……” 台下的人随着她的歌声热烈起舞,她站定不动,笑容又渐渐展露出来,目光只深深地盯住一直就在看的方向,笑容越来越甜,声音也越来越甜了。 即便早已看过她以前唱歌的视频,王延此刻的脸上也挂着难抑的惊喜。 什么是怨,什么又是恨,好像已经不重要了,王延在哪里,她的笑容就在哪里。 歌曲慢慢收尾,王延径步直上 第139章 打算 月色永远是清冷的,一朵乌云遮上,冷意就被院中的暖灯压了过去。 于信霏安然落在这道怀抱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她差点就要闭眼睡去。 “一会儿还要切蛋糕、吹蜡烛还有许愿。”王延悄声提醒。 她的眼睛一张一合,惬意地困倦在他的怀抱里,带得声音也懒懒的:“我们是不是已经这样过了很久?” 王延手中微微一紧:“不够。” 于信霏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地问:“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王延贴了贴她的脸颊,认真说:“我下周要去出差,下半年的事可能要忙一两个月,等我把所有事情安排好,我就带你走吧,你想去哪里?” 于信霏惊讶抬头,愣愣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并未看出任何玩笑的可能:“你真的要离开这里?” 王延认真点眸:“我不想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那你呢?”于信霏站了起来,“你喜欢创新,你喜欢这里,你从前没日没夜奋斗都是为了今天的成就,好不容易在这里站稳脚跟,你舍得放手?” 王延闲闲一笑,拉她坐了下来:“别小看你的男人!” 于信霏奄奄无声,安静了一会儿,只问:“你去哪里出差?要去多久?” “去北京,可能要去半个月,你反正也没事,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 王延微微一惊:“我要去半个月!” “嗯。”于信霏云淡风轻应一声。 王延立即压下眼:“半个月的时间,你不跟我去?” 于信霏这才被他问起了犹豫。 王延凝眉。 半年以来,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她也知道不好受。可这是个好机会,趁着王延不在,她可以回去看爸爸。反正总要离开的,不可能带着所有疑问走。 她再贴回他的怀中去:“我也真的不想回去北京,我在那里的记忆都是蒋月,还没去呢,我心里就开始觉得闷了。” 王延将她收紧,话锋一转略带几分愧疚:“你一个人在家,会照顾好自己吗?” “我会!”她抬头笑了笑,“我都会做菜了,不是吗?” 一说到她的菜,王延极力忍着不笑出来。 “怎么?”于信霏认真地凝视他,“真的很难吃吗?” “当然不是!”王延把她的头压了下去,“很好吃的,不过你还是别动手了,这个周末我正好没事,给你做好菜放进冰箱里,你饿了自己热一下就行。” 于信霏识趣地垂下来眼睛:“你直接说难吃不就得了?” 王延还是极力忍笑:“好吃,真的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能我一个人吃。” 于信霏掐了他一下,他终于笑了出来。 零点之前,灯光熄灭了,服务员缓缓推出一个盛大的蛋糕,所有人把她围在蛋糕之前,王延给她戴上帽子,催她快许愿。 她双手合十,认真许了一个愿望,快吹蜡烛之际,王延还是点了一指蛋糕在她的额头上,陪她一起吹灭蜡烛。 王延和众人喝酒,他一向海量,今夜却有点深醉,是同事开车送回来的,于信霏扶他上楼。 刚进屋里身子横抱一起,她吓了一跳,挣扎下来:“你不是醉了吗?” 王延的目中泛红,眸色却依然明锐,对她眨眼笑笑:“我不装醉,今夜恐怕散不了场。” 于信霏还是要下来。 王延却丝毫不放手,两人一躺就落在了沙发里。他压了下来,不许她再乱动。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他自言自语。 于信霏面色动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累了就靠着我睡一觉,我可以照顾好你的。” 王延轻声一笑:“怎么照顾?” 她支身半起:“给你脱衣服,擦脸,还有守着你,等你起来喝水。” 王延埋了她的头贴在怀里,抚了抚,突然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于信霏其实从未考量过这个问题,不觉吸了一口气:“领完证,然后呢?” 王延也不答反问:“婚礼你想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王延……”刚吸入的一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如果我没有亲人出席,你家的亲戚朋友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看你?” 王延摸摸她的头:“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她有点犹豫,“其实我并不想办婚礼。” “那是不可能的。”王延再摸摸她的头,“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心,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跟我去领证。” 于信霏点点头:“我的户口还放在以前的公司里,没迁回来呢,你不说我都忘了。” 王延顿了顿:“等我忙完这一阵,我们就回黑龙江领证,再把你的户口迁来和我一起,我们就有家了。” 这么多年,户口始终没有个安稳落处,于信霏被他的话带出心里一点触动,声音微微哽咽了:“……好。” 王延越是宠护和包容,她心里越是愧疚,要偷去见爸爸的心,无端地升起某种期颐。 整个周末里,王延都在厨房里忙活,准备了一冰箱好菜给她,每天要吃的药也放在特定位置做好分类。 她也并不闲着,一整日都坐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夏天的衣服要带,西装也要带,害怕天气多变,秋衣也收了几件,全都分类装好。哪里是衣服,哪里是裤子,更写好了文字标记。 王延忙完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看,并不动手,脸上一色惬意享受。 于信霏收了一个大箱子,回头问他:“你会去看唐风吗?” 王延认真点头:“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要见。” 于信霏默默低头:“你们聊什么都好,千万别聊蒋月。”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早就知道了呢?” 于信霏手中一停。 是啊,那段时间各地认识的校友还会送来花圈,林嘉伦和唐风那 第140章 故人来 王延走后第二天,于信霏一早也离开了家。 楼下格外热闹,清晨风凉,很多老人正在锻炼身体,有个孩子骑车绊了她一下,腿疼影响了她的步伐。 走出小区她在路边坐下了,等车之际,看见一道身形禹禹向她走来。 来人长发及腰,长裙修得纤腰不盈一握,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无比净雅,却显得有点苍白,掠出一道脆弱的柔软,那是于信霏对她的样貌最深的记忆。 于信霏愣然坐着,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停在自己身前,静雅的脸上已经滑出两条淋漓的泪痕。 “二姐?” 来人声音哽咽而喑哑,应了一声,突地抱身大哭。 于信霏抱她在怀,眼泪也受恸滚滚而下。 “你好吗?” “你好吗?” 默契十足的言语异口同声而出,顿时又引来一场悲切的泪水。 “两个月前我去上海,聚会上偶遇了杨浩才得知你们的消息,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就联系了王延,他给了我地址,我已经来这里两天了,始终没有勇气去见你。” “你现在怎么样了?” 陈晓羽低头沉默,于信霏就握住她的手,不再让她说了。 把人带回家里,陈晓羽看了一圈屋中景象,目中几分欣慰,几分羡慕。 从柜子上拿一个相框默默看着,容色又只剩欣慰了,她的笑容终于展露出来:“你和王延真好,这么多年还在一起。” 于信霏将自己和王延的合照取下,在她手上送入一杯水,带她到沙发上坐下了。 陈晓羽放下水,不住地紧握着她的手,满脸的犹豫不安全靠这股捏紧的力道来传送…… “我应该早点去找你们的……”她又哭了出来。 难言的话题横亘在二人之间,谁都不想开口,于信霏心底被王延呵护下去的低落也被带了出来。 “我现在一想到大姐追着车喊我,我却拉下车窗没有回应他,我就想扇自己两巴掌,我恨死我自己了!” 终究还是陈晓羽爆发出来,她伏在于信霏腿上再次放声大哭。 于信霏没有再哭,只摸着她的头,极力给予安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会这样啊?”陈晓羽还是在哭,“你们在北京那几年,我也在那里,如果我早点找到你们就好了……” 于信霏再摸摸她的头,想说话却哽咽住了,蒋月曾说生命很长,想见的人都会见到的,此情此景让人难以言表。 陈晓羽急急爬了起来,开始检查她的双手,看到那条长长的伤痕时,不住地抽泣不停。 换做以前,她肯定大骂一顿,可现在却没有,她把人抱在怀里,强撑起了一点姐姐的庇护:“以后不要做傻事,还有我在呢,有啥事跟姐说,心里难受了姐带你去散心,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知道吗?” 于信霏微微点头,认真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你呢?” 陈晓羽苦苦作笑,摇了摇头:“我现在开了三家美容院,还有几间服装店铺,生活得很好,还有一个二十岁的男朋友。年轻的时候用青春挣钱,现在用钱买回青春,你说可不可笑?” 于信霏摸摸她的手,不再问了。 换了一身差不多的长裙,出门后,陈晓羽第一站就进了理发店,剪了一个差不多长度的发型。 二人手牵着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挤入热闹非凡的店铺里,什么也没买,只极力做着以前在一起经常做的事。 晚餐是在烤肉店里解决,俩人饭量都小,正却一个胃口大好的人来带领,陈晓羽就拨去了云倩倩的电话。 “那周末来吧,我和你三姐在一起,我们等你。” 陈晓羽递了电话过来,刚一接上,云倩倩就挂断了。 陈晓羽诧异又担忧:“你们两个怎么了?” 于信霏沉闷地摇摇头:“没事。” 没有再回家里,于信霏住进了陈晓羽住的酒店,俩人买了一些酒,像以前一样坐地自顾自地喝。 什么养胃、吃药、身体不好,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生过一个女儿,死了。” 于信霏惊讶在地,默默抬头,不敢深问,只等着她继续下去。 “是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在广东,我的女儿只有七个月大,保姆带出门就被人劫走,他有能力去赎回,只要他放掉手上的生意,可他却没有。我连女儿的尸体都没捡到,有的说人没死,只是被卖掉了,我就靠这点活着。为了给我女儿讨回公道,我去了警察局,透了他的底,也做起了线人给警察通报消息,最后把他们一锅端了。他判了二十二年,出来就快六十了,挺好,到时候就能明白什么是无儿无女断子断孙。” 于信霏默默放下酒,只问:“后悔了吗?” 陈晓羽突然大笑不止,笑到最后又变成了哭声:“我现在做梦经常还在学校里读书,那时候有个很优秀的男生喜欢我的,几次撞见我坐豪车回来都没有放弃我,想把我托出深渊,最后一次我当着他的面亲吻别人,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跟了他,我现在会像你一样幸福吧?” 于信霏默默低头:“你和父母呢?” 陈晓羽又大笑一声:“我爸花着我的钱,娶了一个比我还小的老婆。我妈花着我的钱,带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朋友。我们三个人见面也会带着自己的伴侣去,我们以父女母女相称,他们三个称兄道弟。” 于信霏觉得可笑,竟也大笑了一声。 “有什么办法呢?”陈晓羽叹了一口气,“我得养着他们啊,总不能我吃喝不愁,看他们去大街上要饭吧。” 于信霏笑容渐淡,点了点头:“大姐说得对,只要他们过得好,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你和父母现在怎么样?” “他们过得好,我不敢打扰 第141章 离开的背影 周五晚上,于信霏和陈晓羽在机场接到了云倩倩。 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云倩倩,身上多了一份慈祥的成熟,行事风格偏带了一点公务员领导特有的干练,再也不是当初只会撒娇卖萌的小妹。 任由于信霏和陈晓羽拉她抱她,全都无动于衷,只说想要喝酒。 落地第一站就是酒馆,她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在酒精的催促下转变成了怒气和眼泪。 “大姐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问于信霏,言语中含着逼迫的气势,“她就只是你一个人的吗?我去的时候,她的坟头已经长满了草,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心安理得过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二姐打电话叫我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跟我联系?永远不告诉我这件事?” 事发当时,云倩倩还在月子里,更何况,于信霏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怎么顾得上别人,此时此刻,多说一句抱歉都显得虚伪。 云倩倩冷冷看着她,再问:“杨浩说你现在和王延在一起,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于信霏终于低下了头。 “于信霏!”云倩倩泼了一杯酒过去,摔掉杯子就站起来怒吼,“你怎么这么没有志气?我现在想起来当年一口一口求你吃饭根本不值!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于信霏哑口无言。 陈晓羽将云倩倩抱住:“有话好好说,这么多年不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要吵架?” 云倩倩推开陈晓羽,指着于信霏向她说完当初发生的所有事。 陈晓羽怔然在地,她也是个刚烈的性子,立场变得跟云倩倩统一战线,气得质问下来:“这世上男人都死了吗?你怎么还敢的?” 于信霏擦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是酒还是眼泪已经分不清了,她格外平静,平静得不想再说一句话。 “王延呢?”陈晓羽开始摸出手机,她有王延的电话号码,她好像在问手机,一边寻找一边骂,“我要他来当面对峙!他有什么脸和你在一起?他不配!” 手机却被一把夺下,于信霏站了起来:“很多事,我也有一半责任,我们原谅了彼此,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 云倩倩嗤笑一声,抱着手转过脸去,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陈晓羽看着于信霏手上的戒指,收了收怒气,只问:“你真的想好了?” 于信霏没有犹豫就点头。 云倩倩一把拉回陈晓羽:“我们走!” 陈晓羽先稳住她,再看一眼于信霏:“如果你真的要和王延在一起,我们两个绝对不会祝福你,以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绝对不会再来看你。” 于信霏傻傻怔住,想说话,却不敢再出口。 “你什么时候和他分开,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云倩倩拉着陈晓羽就出了门,很快拦下一辆车就丢下她离去。于信霏默默站在酒馆里,没有再追上去。 决心要走的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在家里躺了两天,她的情绪总是迟到的,她也还是脆弱的,她缓了两天,只有和王延通话的时候才强撑着笑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我要带唐风去一趟河南,你去不去?” “告诉他,千万别在蒋月坟前流一滴泪,别脏了她轮回的路。” 她挂了电话,得以发泄的一点情绪终于带回了她一点心神,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收拾了一番,继续完成那天早晨还没完成的行程。 在高铁上她收拾好所有情绪,再回到那栋别墅的时候,她的脸上只剩一股坚决。 她按下门铃,丢下一张纸条就回到咖啡厅里等。 才不到半个小时,爸爸就来了。 那么热的天,他穿着一件大大的衬衣斗篷,防晒到位,把他全身遮得严丝合缝,隔绝了外界一切,也隔绝了她。 于信霏再点一杯咖啡,他丝毫不动,从进来那一刻起,目光就一瞬也不瞬地在她身上打量。 “身体好不好?”他看着她消瘦的脸满目怜惜柔软,“你怎么不进家去?那张纸条差点被信霖当成诈骗丢掉,爸爸一直在等你啊,那一手漂亮的字是爸爸一笔一笔教你写下的,爸爸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怎么不回家呢?” “我还有家吗?”她转脸看向窗外,这个问题以前就有过答案了,并不期待他再回答,“在你抚养别人家的儿子和孙子的时候,在你享受人间天伦之乐的时候,可否想过你还有个女儿在承受人间疾苦?” “霏霏……” “我不是来问罪的!”她抹了一把泪水,“你知道的,我从小不被妈妈宠爱,怎么长大的你从来没在乎过,我的那些委屈和伤害也不需要你来弥补,如果你还有点父亲的怜悯心,那就告诉我这个家怎么没的。” 爸爸沉默不语。 于信霏再求:“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即便我好像真的猜到了。” 爸爸愧色难当,羞色令他移开了眼睛,不敢再看这个女儿一眼。 “是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我先对不起你妈的。” 于信霏半哭半笑终于无法再平静以对:“所以,我高考的时候、我被妈妈赶出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你都在珍惜那对母子?”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 于信霏泣不成声:“为什么你们宁愿去爱别人的孩子都不肯爱我?我在外面怎么过的你们知道吗?别人家在团圆的时候我在啃着冷包子哭,别人家在为自己孩子筹划未来的时候我自卑得无法抬头,别人家孩子有父母呵护的时候我一个人撑不住了差点饿死自己,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差点死了三次?” 爸爸骇然抬头。 她捞出自己的手腕,把那道醒目的伤痕展露在他眼前: 第142章 真相大白 何氏餐馆已经关门,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她等到了晚上,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失望地离开了。 在这座城里,还能容纳她的地方只有这个湖。水位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了,下去的楼梯已经用铁门锁着,她就站在岸上安静地吹风。 虽然很想王延,可不愿透露一点心事被他发现,他会担心的。她只能收下电话,继续垂头看着深暗的湖水发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看着那串号码愣了片刻,第一遍不敢接,第二遍不得不接了。 “你在哪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在哪里啊?告诉姐姐,姐姐很担心你。” 那头哭了出来,一声姐姐,再次逼出了她的泪水。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停在了湖边,姐姐拖着笨重的身子,一步并作两步,极快跑来将她抱住了。 她有些吓住,身体由此变得僵硬。 “让我看看……”姐姐却急捞出她的手,她极力躲着,还是被姐姐看了过去,霎间奔溃痛哭,“我有在找你,我真的有在找你啊,以前是我不懂事,可我欺负你对你霸道,总觉得你是我妹妹,只有你才不会对我生气。生了孩子之后,我才发现妈妈并没有像我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你,我才意识到你曾经受到多大委屈,我去你的学校找过你,可是你早就毕业了,我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的,你不可以再傻了,你还有我啊,我是你姐姐啊!” 于信霏放声大哭。 姐姐苦苦拉着她哀求:“跟我回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赶你走了。” 于信霏推手拒绝,无力蹲坐在地。 “霏霏!” “姐姐……”她抬头满目祈求,“你告诉我,我当年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妈妈要断绝母女关系?” 姐姐眉色深痛,极力摇头。 “你肯定知道的!”于信霏不信她的否定,“我寄给妈妈的明信片为什么会在你那里?你和她那么亲密要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姐姐突然捂脸大哭。 姐夫这才站了出来:“霏霏,回家去再说,你姐姐身子不便,不要在这里吹风了好不好?” 于信霏默默看着姐姐的大肚子,心疼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她急急起身将姐姐搂在怀里。 姐姐也紧紧抱住了她。 十年的冷漠生疏,还是抵不过与生俱来的血脉牵连,什么怨意都可以挥之不计。 到了家里,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冲出门就抱住她的腿:“你长得和妈妈相片里的小姨一样,你是我的小姨吗?” 她蹲了下来。 这个孩子长得像他的妈妈,眼睛又圆又大,鼻子小巧圆润,小小的嘴巴笑起来是一个心形。 她心里柔柔软软地塌了下去,她也曾爱着杨浩的孩子,可现在塌陷的一角是那个孩子不曾带来过的。 她对眼下这个孩子爱不释手,细细摸着他的肩膀和小手,心里浮起一阵慰意来,只要看着他的笑,好像什么阴霾都散了。 她笑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橙,四岁啦。” “四岁啦?”他的声音也无比可爱,于信霏摸着他的脸蛋怜爱不已,“我是你的小姨,是你妈妈的妹妹。” 江橙愣愣地打量她一会儿,突然搂住她的脖子不放了。 姐姐欣慰得差点又哭,姐夫笑着将地上的两人扶起,打趣说:“这小子一见到漂亮姐姐就走不动,现在小姨回来了,他终于安分了。” 于信霏将人抱在怀里,回头看了姐姐一眼:“他长得真像你。” 姐姐扶住她的背一起进门:“像我,也像你。” 姐妹二人都长得像妈妈。 勉强吃了一顿饭,回到房间里,惊讶她以前的东西都在。 姐姐坐在床上,陪她边看边说:“家里拆迁后,你的东西我一直留着,一直安置在这个房间里,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想着你哪天回来了就自己收拾,不要的再自己扔。” 于信霏默默地看,轻轻地摸,整整一墙的书,以前都是大箱子塞得凌乱,现在被姐姐一本一本放好,还做好了分类排序。 “我去学校的时候,还看到你们学院的荣誉墙上有张贴着你的论文和名字,不是可以保研的吗?你怎么去做了编辑?” 于信霏顺着椅子坐下,只摇头笑笑:“可能没有那个命。” 姐姐眼睛又红了:“今天爸爸打电话给我,我有多心疼你知不知道?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于信霏认真地看她:“你不恨爸爸吗?” 姐姐怔了一下,勿地摇摇头,犹豫了片刻,抬头凝望她去:“我知道你在怪爸爸,可是怪归怪,你不要对他生气好不好?他心脏不好,手也残疾,总是……” “你说什么?”于信霏满脸惊骇。 姐姐默默点头:“工厂爆炸,我们差点就没有爸爸了。” 于信霏浑身一震,愣住了惊讶的脸。 “他急需换肾,只有林业符合。林业没有犹豫割了一颗肾来救爸爸,爸爸活过来了,可是落下了心脏病,双手神经也受伤导致残疾。出院了,他把林业的名字改成了于信霖,现在也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反正是他救了爸爸,我也无话可说。” 于信霏缓了很久,声音颤抖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大二那年。” 大二? 那就是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 她喘了一口气,愧疚和后怕差点让她呼吸不上来。 “他全身多处骨折,那一年几乎是躺着过来的,肺也不好了,三天两头就咳嗽感冒,经常住院治疗,是信霖一直在照顾他。我接纳了信霖,妈妈便也没有再理过我。” 于信霏恍然抬头:“爸爸舍弃我们去守护的那对母子,就是他们那一家吗?” 姐 第143章 濒临崩溃 “你姐姐一直托人在打听你的消息,每次过年,她都要抱着你的相片哭一顿,上次一接到电话,她连饭都不吃就要去看你,她也是一路哭着回来的,她对你说的那些话有她的苦衷,你不要生她的气。”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了。” “你好好照顾她吧。” “她临盆在即,实在不能再受到情绪波动了,你……” “我知道了。” 于信霏转身进了候车室,没有再回头。 回到家里,一摔坐地,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屋里,某个瞬间会跌落到蒋月离开时的困境。 爸爸如今的处境,在她心里好像就抵消了他背叛妈妈的恨,只要意识到这点,她就无比愧疚,她愧对妈妈。 被爱人如此背叛是什么滋味,只要一代入自己和王延,她就对爸爸恨之入骨。可是想到爸爸伪装完好才来见她,丝毫不敢抬起咖啡的手又让她心如刀绞。 她开始恨自己。 她好像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不爱她,她好像承认自己不该被爱了,从妈妈那里得到过的一点温暖,此时此刻想来十分替妈妈不值。 妈妈却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如果留下她,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被丈夫如此耻辱背叛的事实。 她甚至在想,妈妈要怎么报复爸爸才够。妈妈的前途和美丽,全都毁在了这个家,毁在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她要回来? 她真的恨自己。 她快被脑袋里的思绪折磨疯了,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那些令人厌恶的问题甩出脑海。下雨了她出去淋雨,她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她甚至自己醉了一场,可是她怎么都忘不掉。 她这个样子,更不敢叫王延回来了。可是她想他了,想他快回来带自己离开这里,她想永远消失在这里。 又开始连续失眠,她坐在窗下看了一晚又一晚天际,那颗蓝色的星星再也看不到了,她好像失去了力量支柱。 柜子上放着一包王延没有抽完的烟,想他以前只要有烦心事就能靠烟缓解,她好像获得了力量来源,学着他的样子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呛得她心肺快要吐出来。 可是好受多了,她再吸了一口,继续呛,继续咳嗽,呛出了眼泪,咳出了闷堵,比她靠想象去排解更有用,更方便。 烟真是个好东西,她强迫自己依赖。 只要一抽烟,什么都敢想了。 对许优林的伤害, 张娇娇、云倩倩和陈晓羽对王延的否定, 她给这三人带来的失望, 对爸爸的爱恨不得, 对妈妈的愧疚委屈…… 在一口又一口烟雾的吞吐下,终于放过了她。 半包烟一口呛一口吐,终于抽完了。她再买了一包回来,继续抽一口呛一口,抽掉了半包份量,完好地伪装成原来的样子,她也终于伪装了自己,下楼等着王延回来了。 半个月不见,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快生不出光了,王延的眼神却依然那么温热,那么深柔。 她有点害怕面对他,害怕自己的眼睛里透露什么事实,害怕被他发现自己学会了抽烟。 只有在王延身下迷失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是爱着他的于信霏,没有怀疑,没有疑虑,探入彼此身体的最深处,交付着自己的灵魂,在谁也无法擅自抽离的那一刻,她才对一个共同的未来抱有希望。 可是激情过后,她又回到了这个被巨大杂绪压得喘不过气的于信霏,在王延面前伪装得再好,夜深人静失眠之际,她又一次次露出了痕迹。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 “没有。” 王延开了灯,在灯亮的那一刻她及时埋去了枕头里。 “看着我!”王延抱她出来。 她还是找地方埋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霏霏……” 她抱住他吻了下去,像他以前一样吞没她的话语。 她吻着他的唇,直转入他的脖子、喉结。 王延浑身一震,反身扑了回来。 她再扑了回去,跨在他的身上索取她要的迷失。 王延纵容了,抱住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调了个身位供她索求…… 一夜无眠,天亮了,她再次埋进了被子里,用睡眠躲过了王延即将下来的凝视。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靠浑身酸痛的疲累睡了一个好觉,如果不是被王延摇醒,她也许就能睡到晚上去,不必暴露自己在王延明锐的眼下了。 “吃饭。” 只看一眼,王延眸色深沉,却不动声色,只抱她起来喂东西。 “我自己来。”她拿出勺子放他手上,自己端起碗咕噜咽了下去,再次倒在床上。 王延很快躺了回来,从背后拉她入怀。 几次要被翻过去的身体被她强硬埋在被子深处,她始终没有回头。 “快回去忙啊,忙完了就带我走。”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只想离开这里。”她终于转过身来,认真凝望他去,“要不我先走吧?你忙完了再来找我。” 王延趁机将她压在身下,将她推拒的手束在头顶,直直地逼住她的眼睛问:“我是你的男人,到底有什么事连我也要小心翼翼隐瞒?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 “你可以不问吗?”她求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不会再强迫我做任何事吗?” 王延面色一沉,在她的逼问下微微松手。 “对不起!”她紧紧将人抱住,“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王延目光幽幽地审量着她。 她迎上急切一吻,王延任她吻着,没有回应。 “爱我……爱我……”她流着泪渴求。 王延把她收在怀里,将她的手和脚都压在身下,控制得一动不动。 她安静了,不哭了,不求了,脑袋一转就看去了窗外,目光麻木地不再盈悲。 热 第144章 不想怀孕 仿佛大雨初歇后的世界,什么都安静了。身体、心里、脑子里,也静悄悄的,比每个时候都要清醒。 轻柔的吻贴了下来,落在她的额头上,带来无尽的呵护和安抚。 于信霏眼里只浮出一道后知后觉的茫然。 “霏霏?” 王延又贴着额头压了视线下来,锐利而深肃的眸色把她的视线引了出去,强迫她看着他,强迫她的目光沾染上这道锐利和深肃,让她从这种茫然中清醒过来。 赤裸相拥之下,只能感受到他臂膀的力量,和灼热的呼吸声。 “我抱你去洗澡。” “你去买药。” 王延手中一停,一抹深色碎在那黑亮的眸中,愣了愣,忘记了说话。 于信霏从他怀里出来,恳请着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好一个妈妈。” “好。”王延放开了她,穿好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拿了车钥匙就快速出门。 于信霏默默坐在沙发上,欲哭却无泪。 洗澡出来的时候,王延已经等在门外了,见她出来后焦灼的眉色才豁然一松,立即将她拥进怀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于信霏环手紧紧将他抱住,语间尽是愧疚:“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一定忘记一切和你好好过日子。” “但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于信霏抬头。 王延目色微怒:“不准再抽烟!” 于信霏认真点头。 王延也郑重承诺:“从今以后我也会戒烟,我说到做到,你也要说到做到。” “好!” 王延终于松了一口气,横身一抱将她带入卧室里。 桌上已经放了一杯水,还有买回来的药片,于信霏没有任何犹豫,吞了药就冲了下去。 王延把她抱在怀里:“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吗?” “说得多了,你指哪一句?” “我是你生命中的补偿,你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我。” 于信霏默默点头,躺在他怀里显得更安静了。 王延抬起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算你有千百个不该出生的理由,但是我在这个世上,便是你必须要出生的理由。我不准你怀疑自己,更不准你否定自己,谁也不能来否定你的存在,所有的错误不是你造成的,我不准你替他们承担。” 于信霏眼神微垂。 王延不准这双眼睛低沉,再次将它抬起,严厉看着,不准它再低落下去。 于信霏看着他说:“我妈妈过得很辛苦,我想给她一笔钱。” 王延立即点头:“至少要保证她衣食无忧,我明天去银行准备……” “我不要你的钱!”于信霏打断了他,“这么多年,我的工资和出版费足够我给得起,爸爸留给我的钱也不少,我想全部都给我妈妈。” 王延不再坚持:“你想怎么给?她会接受吗?” 于信霏思考片刻,没有答案。 王延自答:“你写好一封信,走的当日我陪你去见她一面,把东西放下就走。你不在场,她就算不接受也不可能扔掉,用不用随她自己留着,有急用的时候自然就能接受了。” 于信霏认真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这天起,王延去哪里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开会的时候她就在外面等,在实验室的时候她也穿实验服去打下手,出去参加宴会更是贴身相陪。 她也尽量让王延放心,偶尔自己要出去就给他说好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书还差结尾,出版社在催,她需要安静地思考,需要适当的独处,可她的心却总是静不下来,她心里依然没有答案。 下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张娇娇家楼下。她没有上去,坐在椅子上愣神许久,张娇娇和李达回来了。 她这里是条必经之路,那两人也看见了她。 张娇娇已经显怀,肚子却比姐姐还小很多,看见她之后,笑容明显淡了。 李达笑容如旧,热情迎了上来:“你来找我们吗?怎么不打电话?” “我……”她有点急促,“我路过这里而已。” 张娇娇贸然接话:“许优林还在我家,你要不要跟我们上去?” “不用了,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即便早有预料,心底不免还是低落,张娇娇真的站到了许优林那一边,把她当成了敌人。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一辆黑色奥迪从小区里驶了出来,到她这里正好等红绿灯。 车窗缓缓摇下,许优林看了过来。 副驾驶还坐着一个长发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样貌清纯可爱。 于信霏对他微微一笑。 车窗却缓缓关上了,许优林转过头,并没有理会她。 心里的低落再下一层,她自嘲一笑,转身先走。 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模特已经在展示秋天的衣服,她一眼就看中一款黑色毛衣,进去就给王延买下了。 并不急着回去,一个人又去逛了商场,再买了领带、男士内裤、冬天内搭还有男士洗漱用品。 她从来没有买过这些东西,王延并没有缺到要她操心,只是现在不买,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用自己的钱买给他。 专门去了一趟手玩店,细细描述了手绳起初的样子,店家才搭配好一根合适的手绳,教她回来怎么替换。 王延的电话已经催了无数次,她总说就快到了,这一句“快”,直至晚上十点半车子才停在小区大门。 “回来挺早啊!”王延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她提了一手东西,竟还敢抽空看个时间回:“不早了,十点半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降临,眼前的世界突然就转了方向,王延已经将她扛上肩头。 “王延!放我下来!” 东西洒落一地,屁股还挨了一掌:“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了?” 她脑子里都快充血了 第145章 默默安慰 花了两天时间,把所有账户的钱都归去一张卡里,握笔坐在窗前已经两个小时,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前几天在楼下听到物业人员谈论售房的消息,于信霏上网查了一下,王延确实在售卖这套房子。 他是起了不再回来的决心,对于他的前途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可离开这件事一旦因为她才加紧步伐,心里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她丢下笔认真打量屋子一眼,才住了半年她就舍不得,王延却不知是何感想。 为数不多的日子只能好好珍惜了,王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无论怎么累都要回家来。 眼看夕阳快落下了,于信霏只能先去做饭。 这段时间厨艺是长进不少,炒菜的香味渐渐又回来了,煮汤反而简单得多,她这段时间变着法子给王延补身子。 天黑以后,王延终于回来了,依旧一身疲惫,丢了外套就坐进了沙发里,领带还系得很紧。 于信霏帮他解领带和扣子,他眼波微醺,脸上盈着一抹似醉不醉的笑意。 “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他摇摇头:“打车回来的。” “你的车呢?” “卖了。” 于信霏动作一停,不敢表现得太惊讶的样子,微微笑问:“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实验室的事情差不多交接完了,”他突然就说了,“还剩几场会议,最近招了几个新人,都是留学硕士,能力不错,有一个男生跟我是校友,今天忙完我们喝酒去了。” “不是说得忙一两个月吗?” “事情是挺多,不过做起来反而顺手,半个月来都差不多了。实验室领导现在还没有人选,几个重要会议只能由我去开,你安心等一等,我很快就好了。” 于信霏慢慢抱住他,贴到了他的怀里去:“我让你放弃了这么多……” “我愿意的。”王延抬手将她搂住,“我是因为你才来这里的,当然也要因为你才能离开。” 于信霏越发将他抱紧:“那我们去哪儿呢?” 王延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说:“我们先回东北领证,再回上海迁户,然后回去东北办婚礼。等把家里安顿好了,我们回去看看老师,这样忙下来差不多也过年了,我们就陪姥姥姥爷过年,爸妈肯定也会回来,你正好可以想想自己要去哪里,年后我们就出发。” 于信霏边听边想,笑着问:“你还记得课本里那些漫画吗?” 王延摇头:“什么样的?” “有山,有一条河,有一个小屋,有一片麦田,地上全是绿油油的草,我小时候就很向往这样的地方。” 王延轻轻一笑:“那我们就去。” “可我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 “不怕,慢慢找。” 于信霏默声一会儿,突然摇头:“这些地方虽好,可也不是一辈子安居之地,我们还要工作呢,没有钱,无论在哪里都过得艰辛。” 王延再又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以前就说好的,结婚了我养你,你可要说到做到。” “那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全靠你养了?” “不然呢?”王延对她挑眉,“我有钱,不怕你挥霍。” 于信霏深深一笑,起身也要把他拉出来:“那我就像现在天天在家做饭等你,到时候你吃腻了可不准逃跑。” 王延却不想动:“今天做了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菌菇汤,胡萝卜炒肉丝,我还学会了包饺子,猪肉玉米馅的,你快起来。” 王延咽了两道口水,还是不起:“我要你喂我。” 于信霏微微诧异,却被他深柔的笑意带得也含笑连连:“今天怎么这么孩子气?” 王延含笑不语,很认真地在放松疲惫。 于信霏急忙端一碗饭菜过来坐下,依旧笑着说:“我可从来没喂过饭,也不知道一口的量要送多少,你吃得不痛快,可不能催我。” 王延微微点头,已经张口在等。 于信霏有模有样舀一勺送到他嘴里,几粒米露了出来,她忙用纸巾去擦,边擦边教他:“你此刻应该是一个羞怯的表情,躲闪着我,让我哄着你吃,我送一口你接一口,一边生气一边张嘴,就像当年云倩倩的男朋友喂她一样,让我也过一把哄女人的瘾……” “咳咳咳……” 王延连爬带逃站了起来,咳了几声,一把夺过碗自己吃起来:“你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什么?” “那你喂我?”于信霏调了个身在沙发上做好。 王延反倒愿意了,立即坐了下来:“你就按你刚才说的来。” “好,你看我表现。” 王延急送一口饭到她嘴里,她嚼动两下,是想学云倩倩当年的动作和表情,可她忍不住想笑,又怕漏饭不敢张口,憋着一嘴饭只能笑着了自己。 王延也被她的表情逗得笑颤了手,干脆不喂了,放下碗帮她拍背。 她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饭喷了王延一身,二人默默看着彼此笑得无法停下来了。 此后每一天,于信霏都在想法子逗王延笑—— 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会用他最满意的称呼向外人介绍自己在牵着的人,一句“我的丈夫”总是让一向对外寡言的人变得聒噪不停; 饭后散步的时候,她总想着试试能不能把他背起,一句句撒娇的“老公”总是叫人败下阵来,赶紧摆好姿势等着她来背; 逛街的时候,她放肆去逛各个大牌女装店,挥霍着他的钱,总叫人心满意足提着袋子追在后面付款…… 一件件极大转变的事,虽然王延从中获得满足,却也心疼着她的迎合,就连床笫之欢他失控伤着了她,她也默默承受。 王延摸着她青了一片的后背懊悔不已。 “我没事的。”于信霏把他拥入怀里,“我平时磕磕碰碰也会留下青紫,可能是我洗澡的 第146章 陪产 “姐姐?” 那头呵呵一笑:“最近有没有空?” “有的。” “我明天要去医院了,生大宝的时候出了点儿状况,当时我没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如果是在以前医生问保大保小,我怎么死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于信霏心头一沉:“我回来陪你,你等我好不好?” “好,那你一定要来。” 挂断电话,她无端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这么多年姐姐也是无依无靠过来的。 “姐姐要生了吗?”王延靠了过来。 于信霏这才回神,柔柔软软地看向他去:“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延抱了抱她给予安抚,“最近我无法脱身,你自己过去也可以吗?” 于信霏认真点头:“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忙你的事,等姐姐生完了我就回来。” “好。” 连夜收拾行李,天一亮王延就送她去车站,到了老家,姐姐还没有出发。 姐姐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下楼都需要有人扶,姐夫带着行李,她就扶着姐姐,三人一起去了医院。 安顿好了床位,彩超结果却是脐带绕颈,医生安排了第二天的剖腹。 于信霏第一次陪产,又是自己的亲人,她心里对姐姐腹中的胎儿没有一点期待感,她只是担心姐姐。 “没事,你不要紧张。”姐姐反而还安慰她。 她还是没有一点底气,握住姐姐的手问:“要不要把爸妈叫来?” 姐姐摇摇头:“妈妈绝对不愿意看见你,爸爸身体不好,更不可能叫他来了。” “可这么大的事,万一再出状况,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姐姐犹豫着,微微笑了一下:“你自己打电话给爸爸说?” 她霎然愣住,无言以对。 “看吧,你自己都不见他,还叫他来做什么?” 姐姐要早早休息,很快就睡去了,留姐夫在屋里照顾,于信霏一个人坐在走廊上怔怔地思考了大半夜。 天快亮的时候,她向姐夫要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那头似乎还在梦中。 “是我……” “霏霏?”声音立即惊醒。 “姐姐今天要做手术,你不来吗?” “今天吗?”听得那头忙碌起来,“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要来啊,怎么不来,上次她在ICU昏迷四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等着,不要怕,爸爸来了。” 她急忙挂断电话,心里突然踏实了,所有情绪却为这份踏实瞬间崩解,她差点承受不住就要落泪。 天刚亮,爸爸就已经到了。 他已经不像上次那样苦苦伪装自己,小时候可以把她抗在肩头跑去投篮的人,现在却拄着一根拐杖,双手颤巍巍地走来。 于信霏强撑的泪水突如泉涌,在这一刻她很讨厌血缘关系与生俱来的情感交映,虽然她不愿意,可是她真的心疼了。 心疼令她暂且放下了一切,在于信霖一边扶着爸爸一边称呼一句“二姐”的时候,她默认了这个弟弟的存在。 “雯雯呢?” 她抹了一把泪水:“在准备了,马上进去了。” “好……”爸爸很急,脚步却很慢,速度根本无法让他满意。 “爸,我背你。”于信霖走了上前,拿过他的拐杖递了过来,“二姐,你帮爸爸拿一下,地上很滑,我背他进去。” 于信霏默默接住了,不由得对视一眼,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于信霖长得很像爸爸。 “你来做什么?”姐姐虽然当了妈妈,可在自己父母面前,她还是那个喜欢置气的女儿。 爸爸坐在床前一顿好哄:“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来?知道你生爸爸的气,可是再怎么气我也要来的,不要害怕,有爸爸在呢,弟弟妹妹也在呢,我们守着你,我们保护你,什么不要怕啊。” 姐姐突然抽泣不停,一把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全家人把姐姐推到手术室去后只能守在外面等,姐夫坐立不安,爸爸一直搓着双手闭目仰头。 时间似乎又在一分一秒的一分一秒中缓慢前进,明明是九月份,于信霏浑身却激起一个冷颤。 肩上突然盖上一件衣服,她抬头一看,撞上了一张温和友好的笑脸:“二姐,你饿不饿?” 她愣了愣,默默摇头。 于信霖站了起来:“我去买点吃的回来,你们先等着,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于信霏默默抬头追看这道跑离的背影,从小到大她从未主动讨厌过任何一个人,现在更讨厌不起来。 于信霖是友善的,温和的,不卑不亢的,家庭和睦带给他的自信和坦然是于信霏羡慕不来的,在他面前,于信霏反而才像那个私生子一样拘束。 “二姐,爸爸说你从小到大都吃不了包子馒头,所以我给你买的面包,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于信霏接下,并没有胃口。 于信霖分给姐夫包子,自己扎了一杯牛奶放在左手,右手再拿一个包子,坐在爸爸身边,一口包子一口牛奶地送到爸爸口中。 于信霏呆住了。 双手残疾的爸爸确实是需要这样照顾的,她惭愧,又无地自容。 于信霖喂完早餐,又拿了湿巾给他擦嘴,爸爸好像习惯了,受之怡然。 “霏霏?” 她急急低头。 “怎么不吃呢?”爸爸担忧地看来,“快吃吧,一会儿让信霖去买饭,你想吃什么告诉他。” 她撕开面包咬了一口,嚼动间眼泪又不争气地滑下了。 姐姐一直没有出来,到了中午,陆续来了姐夫家的人,一群妇女带着各种姨妈姑妈的称呼听得于信霏一头乱,她只记得住姐姐的婆婆。 婆婆带来了衣服被子,紧紧抱在手中,等得焦急不安,一直在走廊里踱步。 “怎么突然要剖腹呢?不是说时间还不到吗 第147章 报仇 到了下午,一群姨妈姑妈离开了,病房里安静下来,姐姐终于安稳睡去。 于信霏想出来透气,于信霖要出来买饭,二人不约而同走在一起。 “姐,你想吃什么?” 这一声声姐姐,带给人的感受和云倩倩的完全不同,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可是无法冷言拒绝。 “我不想吃,你给他们买吧。” “都下午了,早上才吃了一个面包,肯定饿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你在餐厅吃,我带回来给他们。” “好吧。” 餐厅里人不多,于信霏要了两碗馄饨,一碗给于信霖,一碗自己抬走:“一起吃吧,你也忙了一天,吃完再给他们带。” 于信霖一向自若的面色有过刹那的惊喜,他欣悦点头,陪着于信霏坐了下来。 “姐姐,上次是你来过了对吧?” “我只是想见爸爸,并无任何打扰之意。”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声对不起,我没认出你来,当着你的面就关了门,我很抱歉。” 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是善良正义的,她很想讨厌,可根本讨厌不起来。 在爸爸贴身教育下长大的男孩,又能坏到哪里去? “爸爸什么时候和你们在一起的?” 于信霖放下勺子,沉默了片刻,还是坦荡抬了头:“从我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在身边了。” 于信霏眉头深凝:“你是哪年高考的?” “和你同一届。” “你高考的时候,爸爸陪你了?” “……嗯。” “你上大学了吗?” “上了。” “爸爸送你去学校的?” “是。” “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两千。” “你知道奶奶吗?” “知道。” “怎么知道的?” “每年寒假,我和妈妈都会回去奶奶家过年。” “那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过年吗?” “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他要回去陪你们。” 于信霏冷笑一声,起身就走:“好好养着他吧,该是你养。” “姐!”于信霖追了上来,“爸爸一直不放心你的,每次要给你打生活费,可是都被阿姨威胁,他不敢再打。后来他又出了事,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救他了,他有整整一年说不了话,也下不了床,我们才……” 他无法说下去。 “才不管我了是吧?”于信霏回头一笑,“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你名字中的那个‘信’、‘霖’字中的雨字头,都代表着我爸爸对我妈妈的誓言。我妈妈只输在生了我,失去了再生男孩的能力。奶奶爱你,爸爸陪你,只是因为你是个男孩,不是因为你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这个儿子换了别人,奶奶和爸爸都会带回去认祖归宗。如果你还有一点仁义之心,以后不要叫我姐姐,我妈妈会受不了,我也不愿意接受。” 于信霖愣在了原地。 她转身就走。 再次回到病房,姐姐还在睡,孩子有姐夫和婆婆一起照顾,只有爸爸闲坐在椅子上等自己的孩子。 “信霖呢?”爸爸往她背后看了一眼。 她并未搭理,拿了自己的包,转身就出了门。 爸爸将她拦在门外:“你去哪里?” 她不答反问:“要不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 “霏霏?”爸爸慌了,“好好的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事?” 她径直走去楼梯间,爸爸跟了上来,父女二人相顾无言,她抹了一把又一把泪水。 “我才是那个孽,我害了妈妈一辈子,如果你当时干脆和妈妈离婚,就算第二天你和别人怀了十个儿子,我也能看得起你一点。我妈妈还没出月子,你是抱着什么心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 爸爸羞愧低头。 “你是我爸爸,很多话我说不出口,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是如何恶心你的就行。”于信霏再抹了一把泪水,“从小妈妈对我的虐待,对你来说这个报复都算轻的,她还是太善良了,她还是养大了我,她太伟大了。她和我断绝关系,她想永远都不见到我,她是对的,她居然等到我十八岁了才把我抛下,她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她应该把我丢在路边,让我被车子碾死,让我被野狗咬死,让我病死冻死,她还是不够狠。” “霏霏,如果爸爸不生这个儿子,奶奶就不要你们了啊!” “那么你有了这个儿子之后,我们被奶奶接受了吗?你一年回一次家,你足够爱妈妈了吗?你对我和姐姐不管不问,你做好一个父亲的责任了吗?” “我……” “承认吧,你既想要儿子,也想要那个女人,奶奶的逼迫只是你虚伪又缺乏担当的挡箭牌,你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以你为耻。你有了儿子就是好啊,有儿子之后,就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了。你如今残废,生活不能自理,都是你应得的,好好享受你儿子对你的反哺。” “霏霏……” “我妈妈是音乐学校的高材生,如果不是跟了你,现在肯定享受着优渥的生活,你知道她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她在卖馄饨,她给别人当奶奶,她在过着赚一分用一分的生活。你呢?你荒废了她的青春,你求她生下这个不该生的女儿,你毁了她的一生,你却心安理得住在大别墅里有儿子养,她的女儿明明赚到了钱,却整整十年不回来看她,她这一辈子都毁在你的手里。你休想让我像姐姐一样接受你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和他母亲在我这里永远是敌人,你也休想让我原谅你。” “霏霏啊!”爸爸摔坐在地,“要我怎么做,你和你妈才能原谅我?” 于信霏冷冷一笑:“你再出轨一次啊,再生个儿子,把当年对我妈做的那一套用在那个女人身上,瞒着她,再回头跟她 第148章 母女相见 天已经黑了,馄饨店外新架了一个烧烤摊,此刻浓烟飞滚,熏得正在烤肉的男人大汗淋漓。 “韭菜啊!半天不来!” 一声怒吼,女人抱起一笼湿水嘀嗒的韭菜从后门急急出来,撞得门前的一位客人差点摔倒。 “对不起,对不起……” 她都来不及抬头看人一眼,冲跑进去放下韭菜,一溜烟又跑出了后门。 后面的两个水龙头下,放了两个大铁盆,四周蔬菜堆得快有她高,她忙碌不停,洗完一盆韭菜就继续注水,再去洗另一盆,洗好了又继续注水,回来再洗这一盆…… 已经九月份了,夜里是凉的,她浑身早已湿透,忙碌的双手根本来不及擦一滴汗水,偶尔咳嗽几声才不得不让她歇十秒钟。 她洗完了菜又继续去削土豆,总嫌速度太慢,一刀快法却割伤了手,顿时冒出鲜血沿着她的手臂滴落下来。 她手忙脚乱还在找东西止血,立即就有一道身影跑下来将她的手握住。 单凭这身衣服,认得出是刚才撞到的人。 “谢谢你啊……” 她抬头一看,骤然愣住。 眼前的人抽泣着一张泪水淋漓的脸,担忧和悲怆盈满那一对大大的双眸,却始终低头不敢抬起,只是握住她的手,又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纸巾快要覆上伤口的那一刻,她愣然惊醒,立即将人推开。 两个人,一人后坐一地,沉沉地盯着彼此久久无言,一个在哭,一个在看。 她快速移开冷漠的眼睛,起身就要逃离…… “妈!” 一声呼喊止住了她的步伐,她又愣了片刻,直至眸中生起了一抹绝意才回头。 “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 于信霏跪地垂头:“我只是想看你一眼……” “看到了吗?看到了就走。” “妈妈……” 一声哭喊又止住了她的步伐。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所有的事我都明白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 她又愣了片刻,突然转回了身:“你知道什么是屈辱吗?” 于信霏无助抬头。 “你叫我一次,我就屈辱一次。” 于信霏吓得后退一步。 “我如果不早早嫁人,现在就不会沦落到早上卖馄饨晚上卖烧烤。我如果不生下你,也不会沦落到要换一个又一个男人谋生。你知道什么叫孤注一掷吗?那就是放弃了一切,要么生,要么死。你走之后,我勉强活下来了。你回来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妈!” “别在我面前哭!”她声音凌厉,“你是我这辈子所有的屈辱和不堪,求求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于信霏哭声一停,无端地愣了片刻,强撑身体慢慢站了起来:“我会离开的,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你恨我和爸爸,可姐姐是无辜的,她刚刚生了孩子,出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找你,你不要责怪姐姐,她没有做错什么……” “你爸也去了?” “是。” “你见到他了?” 于信霏在她的逼视下点头:“我不会原谅他的,我也不会原谅那对母子。” 她恍恍一笑:“他怎么看你的?” “认错,求饶,痛悔。”于信霏知道妈妈有多恨,也知道怎么才能让她痛快,“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就及时换了号码。除了开学的那一万块钱,我再没有用过他的一分钱,我在外面待了十年,回来大半年了只见过他三次,我没有因为他现在半身不遂对他心软,也不会因为时过境迁对他原谅,见他一次我就恨他更多,我对他的恨,并不比你少。” 她扬声大笑,笑得痛快,笑得狰狞,语间又尽是眼泪: “他骗我说公司有急事要回去,晚上你哭,我伤口淋漓抱你起来喂奶。他很少再回家来,每次回来急匆匆就走,我体谅他,可我的身体和容貌在加速衰老,他从来没有过一声疼惜和安慰,甚至没有再仔细看我一眼。我越来越着急,我越来越讨厌你,可是我是你妈,我不得不养你,他偏偏最疼你,我只能欺负你,让他知道我在跟他作对,让他来求我放过你,让他知道他对我有多亏欠。” “妈……”于信霏苦苦祈求,“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含泪冷冷失笑:“可他从来不在乎,你一次次打电话给他诉苦以为我不知道吗?是我故意纵容的,他一年才回家一次,只有你给他打一次电话,他才会给我打一次电话。我想过他肯定厌倦了我,可我从来不敢想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于信霏抱头痛哭。 她也在哭:“我就傻傻给他养着这两个女儿,每个月等着他打来的钱对他感激涕零,对他忠心耿耿。要不是你高三那年耳朵失聪错过艺考,我就不会去求我的朋友看看能不能为你挽回什么,我就不会在晚上要去他那里借宿一晚,我就不会撞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吃饭……” 她突然又哈哈大笑。 “……那个孩子长得那么像他,那个女人笑得那么幸福,我都没有敢进去质问,我不敢接受那个答案。我找其他男人而已,他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他,偏偏你最不给我长志气,还护着他。是雯雯把我出轨的事告诉他的,我以为他会有一点为人夫的耻辱和怒气,他没有,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名正言顺跟我离婚,他马上就给了那个女人名分……” 她又哭了出来。 “……我有多恨知道吗?我甚至想杀了你们俩姐妹让他后悔一辈子。可他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我如果这么做了反而更成全他了,我只能不要你,因为我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再发疯会杀了你,雯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她也不敢接近我了。” 于信霏奔了 第149章 回家疗伤 于信霏半夜才回到家里,整个人疲惫不堪,意志消沉,把王延吓得不轻。 无论王延如何担忧追问缘由,她都没有心力再去理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她不知道自己睡得有多沉,天已经亮了,却快要暗了。 浑身沉重,四肢酸麻,并没有一点动身的力气,她唯一的活动就是眨眼,一张一合对着窗边的夕阳,几乎又快要睡去。 开门声响起,她不为所动。 额头上撕开了什么东西,她才睁眼,看见王延丢下退热贴,再贴了一块热毛巾上来,敷了一下额头,继续往下擦她的脸颊,还有手。 指头开始传来酥酥麻麻的知觉,她才有力气翻了个身,顿时觉得身上的疲乏缓解不少,她终于有点力气说话了。 “我怎么了?” 王延并不接话,满脸沉重透着怒气,只继续擦她的手。 “你在生我的气吗?” 王延手中一停,目光放了下来:“大晚上发烧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幸好你到家了,万一你晕倒在半路呢?” 原来是气这个。 于信霏爬起来将他抱住:“我错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烧,如果王延再知道这件事,恐怕会更生气。 “你是永远都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说好的我忙完了去接你,你在那边安心待着才让我放心。你大半夜自己回来就算了,还不跟我说,万一出什么事我去找谁要人?” 于信霏无言以对,任他发怒不管,只紧紧将他抱住,安心贴在他的怀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无法回答,事情太多了,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更不知道要如何简洁说清,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纠缠那些事。 王延抬起她的脸:“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受欺负?是不是他们把你赶回来了?” 于信霏摇摇头,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姐姐生了一对女儿,她平安了,我自己回来的,没有人欺负我,是我欺负他们,我不想和他们见面,就回来了。” 王延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他们是谁?” “爸爸那一家……”她不愿再多说了,“我很累,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王延还泛着沉沉怒气,却已经轻柔将她抱起,带进了浴室。 坐在浴缸里,靠在王延的肩上,任由他的手游走在肩颈,享受着他带来的一阵又一阵舒缓。 手却被王延抓起,放在了她的眼前:“你昨晚的衣袖都是血,这件事我需要知道。” “是妈妈的血。” 王延一惊:“你们还是见面了?” 于信霏微微点头,脑袋一垂就跌进怀里,声音格外低沉:“我想带她一起走。” “你们和好了吗?”王延语气欣慰。 于信霏茫然摇头:“她不愿意跟我走。” “为什么?” “她一心报复爸爸,她不会走的。” 王延微愣。 于信霏放身靠去鱼缸一侧,特意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忽然很认真地将他看住:“你是男人,从你们男人的立场跟我解释,我爸爸还有哪里值得原谅?” 王延淡漠摇头:“同为男人,我无法站在他的立场去感同身受,你把我归为同一类,对我不公平。” “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对人情向来淡漠,奶奶的死只让我知道要珍惜自己在乎的人,我的立场向来是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他们,同样的,我也无法容忍自己带给他们伤害。” 于信霏默默地看着他:“你是男人,你懂男人,你告诉我,在你们男人那里,性真的比爱重要吗?” 王延摇头:“人与人之间不能以性别一概而论,就像你和陈晓羽,身处同样困境,她出卖自己,你自力更生。我是男人,可我不能代表所有男人,我只代表我自己。” “那么你呢?” 王延淡漠如旧:“在我以前那个圈子里,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我想要女人,一天换一个都可以不带重样。正是那时看透性的脏乱,我才不屑于跟以前的兄弟出入花月场所。我不否认性的魅力,可在我这里,要有爱来支撑。” 于信霏还是默默看着他。 她不得不承认,命运自有一种惩戒轮回,就算那时候她得知一切实情,以她当时匮乏的人生经历,大概对爸爸恨不起来,大概会接纳于信霖,大概会因为爸爸的死里逃生劝妈妈放过他。 只有到了如今,经历了人情冷暖和生死离别,她终于对妈妈的处境感同身受。 就算不被所有人支持,她也像妈妈当年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可她却比妈妈幸运得多,她爱对了人,妈妈却困在了恨的漩涡里,不愿被救赎。 所以她恨爸爸,她明白被如此背叛是什么滋味。 可是妈妈说对了,既然不原谅,那就不可以离开。反过来说,离开是不是就代表了原谅? 她没有答案,她茫然了,怪不得妈妈再次弃她而去。 “霏霏?” 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向王延:“如果以后你想走,千万不要隐瞒我,直接了当说清,我不会拦着你。” 王延面色一沉,怒气再次浮起:“我们期间分开这么多年,我何曾有过其他女人?如果我有那份心,我何必再回来找你?如果我王延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我根本不屑于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大可以抛开你,大大方方去找女人。你把自己对你爸的不信任安在我身上,对我更不公平。” 于信霏愣了片刻,终于强撑起力气抱住他:“对不起。” 王延冷哼一声:“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你也别妄想我有你那般包容善心,你敢抛下我……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王延一抬下巴,真的生气了。 第150章 整装待发 家里的东西,能带走的只有衣服,必要的物件于信霏花了两天时间打包好,王延寄回了东北家里。 她的书本不打算带了,王延却花了一晚上整理,一本不落也全寄回去了。 夜晚时候,她就开着暖灯坐在沙发上,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发呆。这里始终是她的家乡,突然要永远告别,内心真的不舍。 她还是想要好好告别,拨通了张娇娇的电话,约好在咖啡馆见面。许优林的电话,她看着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放下了。 张娇娇的肚子比上次看着又大了一点,走路都要用手扶着腰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娇娇再没了以前的亲密,只剩客套。 于信霏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老虎玩偶送她。 张娇娇接受了,很客气说了声谢谢。 李达依旧热情:“有空来我们家做客,我还没好好给你做一顿饭呢。” 于信霏含笑点头。 张娇娇有点不耐烦了:“到底什么事?我们下午还要去产检,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于信霏深深吸了一口气,该告别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去吧。” 张娇娇起身,小老虎落下了,于信霏没有再追上去。 她一个人走了很久,买了两杯冰激凌,等在了研究所外。 许优林很久才出来,冰激凌都化了,她没有再送上去。 “有什么事?”许优林严肃而客气。 她不敢再笑,只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感谢你当初帮了我那么多……”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很忙。” 她话语被打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再见了……” 许优林转身就走,自动玻璃门很快关上,反射光埋没了他的背影,里面是什么样再也看不到了。 于信霏自己吃掉了两杯冰激凌,冷意冻住了她的所有情绪,回到家的时候,平复如常。 “干什么去了?”王延已经处理好所有事,早早回来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去见张娇娇他们了。” 王延认真打量她一眼:“还是因为我吗?” 她点点头:“张娇娇和陈晓羽她们一样,都不喜欢我了。” 王延一把拉她抱进怀里:“你会不会后悔?” 于信霏抬头打量他:“你呢?” 王延摇头:“我不会。” 于信霏也摇头:“我也不会。” 二人紧紧相拥,靠彼此的力量来撑住心底茫然的不安。 晚上是同事为王延安排的欢送聚会,于信霏没有去,坐在家里做着最后两件事—— 写信,新书结语。 很简单的两件小事,她全都没有做好。 王延是同事送到家门口的,于信霏第一次见他醉酒。 他明明醉了,眼神依旧明亮,思路非常清晰,抱住她认真地看,傻傻地笑,手中力道丝毫不虚。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带你走,你留在这里只会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我不要再看到你被过去牵连。只要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会好好爱你,我会保护好你,我会给你幸福,我们会有新的环境,新的开始,新的生活,你开心一点好不好?否则,我很有负罪感,我也很责怪我自己……” 于信霏紧紧将他抱住,不许他再说下去。 “霏霏,你怪不怪我?” “不怪。” “你相信我吗?” “相信。” 王延还是醉了,从不会在她面前表露的心情,此刻全都没了坚持。 “爸妈已经回家等着了,姥姥姥爷都很欢迎你,爷爷身体不好,还没有回去。妈妈已经在布置我们的婚房,你喜欢的书架和桌子,全都买上了,落地窗那片位置都是你的。爸爸看了你的书,夸我有福气,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书房,逢人就夸他儿媳妇是作家,可骄傲了。” 于信霏听他说着,心里慌一阵又乐一阵:“谁让你告诉他们的?” 王延呵呵一笑:“三楼的房间都装好了,家具也都买好了,没有以前那么空了,就是还缺个东西。” “缺什么?” “我们床头的婚纱照。” 于信霏拍了拍他的头:“我们不是还没拍吗?” 王延拉住她的手握在怀里,慢慢地问:“回家还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对不对?我们不是在与世界作对,我们背后还是有人支持,我们还有一个安稳的家在迎接的,对不对?” 于信霏快要忍不住心间的暖意充盈,把他抱进怀里,贴脸靠在他的额头上,不住地吻了又吻。 “霏霏……” “快睡觉,我妈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轻易就被你骗走了,总不能连自己的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你明天要是敢给我精神不济萎靡不振,我可是要生气的。” 王延特别听话,安然躺在她的怀里,真的就安静了。 九月的雨天夹带一点阴冷,即便是在白天,风从窗口吹来,开始颤人发抖。 原本衣服都已经收进箱子里,等着人回来一提就走,王延却再次打开,翻出两件外套带在身上,搂住人就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流水淌过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一切景象,于信霏想再看也看不清了。 王延把她搂进怀里,不准她再对外失神。 回到老家,二人先找个酒店落脚,一场场距离移动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雨停了,于信霏披上外套,并没有带上银行卡,独自出门。 “我要争取说服妈妈,让她跟我们一起走,肯定会晚点回来,你不要担心。” “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于信霏微微点头:“那我走了。” 何氏餐馆依旧关门,问了周围邻居,得知夫妻二人半个月没有出现了。 她等到了晚上,烧烤摊依旧没有出摊 第151章 宿命 两道树丛幽密,浸着雨水沉出一道深冷,路灯只亮在脚下,前头依旧暗淡无光。 她一直埋着头,到了转角抬头一看,前方长道也孤孤单单地走着一道落寞的身影。 那人身形消瘦,抱着手,弓着背,一副被人抛下的可怜楚楚模样。 她心下一惊,大步跑了上去将人抓住,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妈妈。 “放开我!” “你怎么了?”于信霏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妈妈一脸淤青,衣服单薄,虽抱着身子取暖,依然在瑟瑟发抖,她的手臂上也都是淤青。 “妈!”于信霏急急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拥住,用尽自己的温度给她取暖,“是谁打你的?是那个男人吗?是不是他?” “我为什么被打,还不是被他知道我有个有钱的女儿要带我走吗?”她将衣服一扔在地,冷冷推开了手。 “妈……” “别跟着我,回去找你爹吧,再认你那个妈,像你姐一样,融入他们一家子。” 于信霏愣然在地,眼看她疾走向前,加步追了上去:“我没有融入他们,我是来找你的,没有看到你我也出来了,我不会原谅他们的……” “那你为什么要走?”妈妈骤然停步,肃眉逼问回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那就不要离开,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向他们讨偿我们失去的东西!” 于信霏也骤然停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要你杀了你爸,你敢吗?” 于信霏哑然失口。 “滚!”妈妈漠然转身,“一个你,一个于信雯,我含辛茹苦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果真是你爸的好女儿,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妈!” 她没有再停步。 于信霏只能跟了上去。 她走过街头,走过巷角,坐在椅子上,愣在马路上,靠在墙壁下,好像已经无家可归。 又开始下雨了,夜间的雨透着浸骨的冷,她仰头凝望天际,任雨水冲刷脸颊,无泪地哭了一声又一声。 “妈妈……” 她没有再拒绝,也没有再逃避,突然精疲力尽跌在了地上。 于信霏紧紧将她抱住:“你跟我走吧,不要恨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根本不爱他了,你只是没有放下恨而已,不要执着了,跟我走吧,我养得起你,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只有过得比他们好才能解气,你千万不要过得比他们差,不要让自己输给了他们,妈妈,你根本不爱爸爸了,你放过你自己吧!” “我不爱他了吗?”妈妈仰头,好像在问天,又像在问自己,没有答案,痴痴地笑了。 她又低头,目光恍惚地看向这个女儿:“那年也是下着这样的雨,他浑身湿透,我打伞保护着他和他的报纸,我们都湿透了,报纸全卖出去了,他拿着钱给我买了一束花,告诉我他会永远爱我。他只是一个车间工人,闲余时间就去卖报赚钱,想方设法努力学别人爱我。我大三那年,他就被家里逼着结婚,要娶他村里的姑娘,他不愿意,逃到了我的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我怕他孤单,陪着他一起住了。很快我就怀了你姐姐,我父母强逼我打掉,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我放弃了学业陪他逃到了这里,从此尽心尽力给他生孩子,养孩子。你告诉我,我哪里不爱他了?” “可是他不爱你了!”于信霏埋头痛哭。 妈妈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横流:“于信雯接纳了他们一家,你又要原谅他永远逃走,我寄人篱下如同一具躯壳,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我无依无靠,我无家可归,除了恨他,你告诉我,我还能靠什么信念活下去?” 于信霏极力抱住她:“我没有原谅他,我也不会原谅他的,这么多年我听着你的话,我没有回来过一次,我没有打扰过你一次,我连歌都没有再唱了,我真的听你的话,我以后也只听你的话,我不会原谅他们的,你跟我走吧。” 妈妈愣了又愣:“跟你走,不就是原谅他了吗?他欺辱我到如此地步,他值得原谅吗?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要逼着我原谅他?” “我没有……” “你就有!”妈妈狠狠推开她站了起来,“你们父女三个,我全都恨,全都恨!” 于信霏垂头痛哭。 妈妈整个人格外平静,轻淡一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到了深夜,雨更大了,风更冷了,她就在湖边小亭坐了下来,靠在柱子上瞪着水面发呆。 于信霏站在不远的身后,再不敢靠近。 妈妈呆了很久,突然转头问来:“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吗?我跟了很多男人,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于信霏一脸悲痛,极力摇头。 “第一个男人,你见过的,我跟了他半年,他嗜赌成性,输了别人两万,还不起,一瓶酒把我灌醉,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抵债……” “不!”于信霏捂住耳朵,跌落在地。 “……我跟的第二个男人是你爸的兄弟,你爸给我的那笔钱,我全都花在了他的身上,狠狠羞辱了你爸一番,我才有勇气继续活下来。后来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她满意得哈哈大笑,“都是你爸的朋友,我挑拨离间,害得他们死不往来。” 于信霏抱膝坐地,埋头不起。 “后来几个是谁记不清了,反正我惹了一身病,差点死在街头,你姐花钱给我治好,你爸至始至终都没有来看我一眼,他真的如此绝情,让我清醒。我真的有放过我自己,我跟了一个卖混沌的,他踏实,我也想求个安稳,陪他卖馄饨,养着他的孩子和孙子,我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妈妈抬头,茫然问来:“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 于信霏浑身一震。 “你又激起了我心里的恨,你害得我被赶出家门,你害得我现在无法平 第152章 已至寒冬 元旦已经过了,今年冬天一直下雨,雨雾蒙沉,遮盖了树梢,遮盖了楼房,遮盖了天际,抬头仿佛与天只有一尺距离。 青石板上水汽湿漉,两边草色浸着水滴,天气是阴寒入骨,天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如此暗淡无光,太阳仿佛永远消失了。 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仰着花白的头顶,只默默地凝望面前的一棵针松。手边的拐杖已经被雨汽打湿,他已经坐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起来走动了。 他的目光空洞而悲沉,眼底像一口枯井,泪水已经枯竭,只有望着这棵树,这棵他小女儿面前的树,才能聊以慰藉。 一道婴儿的哭声穿破阴沉天际,带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脚步踩过湿滑的青石板,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全都停在了他的面前,阻断了他目不转睛的视线。 “叔叔,您保重身体。” 他不为所动,只睁着眼睛寻隙看去,要继续看那棵针松,他的视线绝不能被挡住。 这里非常低平,所有植物都高不过这棵松树。这松仿佛携了所有生命在旺盛着,即便是在冬日,它也活得如此鲜活,只有看着,才能晃动他眼底那抹死寂的光。 “爸……”于信雯抱着怀中四个月大的女儿,俯身再次将他的视线拦住,“这些都是霏霏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远从上海过来的,您陪我送送他们吧?” 他这才抬头,认真地看了一圈,三个男人,四个女人,全都不认识,又低下头去:“走好。” 全都没有走。 一个男人蹲下将他的手握住,带着身边两个女人细细介绍:“我们三个都是她在大学里的同学,我叫杨浩,她叫陈晓羽,她是云倩倩。” “哦,走好。”他的目光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盯着那棵松树,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 陈晓羽蹲了下来,云倩倩也陪她一起蹲了下来,全都哽咽难言。 “叔叔……”陈晓羽极力笑了笑,“我们要先回去了,等我忙完一些事再回来,您下次可再不能忘记我了,您上次已经记得我的,对不对?” 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点头:“走好。” 云倩倩要哭出来,杨浩将她带走,另蹲下来一男一女。 “我们是于信霏的师兄师姐,以前她陪着王延和我们一起通宵做实验,我拍了她很多做实验的照片,下次我带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终于转来眼睛认真地盯着曹莹,认真地点头应允:“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大学里的样子。” 曹莹含泪点头:“那您千万要保重身体,等我下次回来。” 他目光一转,又盯回那棵树上,继续恍惚地点头:“走好。” 于信雯和丈夫一人怀抱一个女儿将人送到路上,远看一辆车子离去了,又迎了一辆车子回来。 这俩人于信雯以前就认识的,经过这四个月,现在也较熟识了。 “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张娇娇刚出月子,身上包裹严实,被李达撑伞搂在怀里,向前人迎去,目光柔软地盯住怀中那两个胖乎乎的小人儿,慈祥地笑了,“我女儿整天就哭,可没这两个姐姐乖巧。” “刚哭完呢。”于信雯笑笑,迎他夫妻二人进去。 于岩依旧坐在椅子上,雨汽浸得他湿漉阴沉,他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并不打伞,只披一件雨衣。 于信雯把女儿交由张娇娇抱着,动手为他理了理雨衣领口,免得雨水渗透进去。 做好了,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抱回女儿,带着人继续走。 “四个月了,”张娇娇边走边回头,“叔叔的头发一夜变白,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于信雯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多外显一些,才不叫他整日坐在这里发呆。” 张娇娇也叹了一口气,随她一起进门,抬头就看见许优林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走廊上。 他靠着头,歪着视线,靠在玻璃门上一动也不动。 四人慢慢走近,随着他的视线一起往玻璃屋中看去,胡枚和王延一人坐在病床一侧,一人握着一只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这里是VIP病房,四周静谧,只有各种仪器的声音嘀嘀嘀交替奏响。 病床上的人眼帘深掩,面上戴着一个拖了粗长管道的呼吸机,胸口微弱起伏。她的生命仿佛活在那些嘀叫不停的仪器上,活在她浑身插满的管道上,并没有活在她的身体上。 只有听着各种在响的仪器,所有人心里才能安定下来。 张娇娇眼眶深红,哽咽着问:“情况稳定了吧?” 于信雯微微点头:“前天夜里突然发生室颤,心跳和呼吸都没了,再一次用上了EMCO,才挽回了一点时间抢救成功。” 张娇娇开始抽吸起来:“李达半夜里急急忙忙出门,问他什么也不说,昨晚回来才告诉我她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把我吓死了。” 于信雯也哽咽落泪:“总是不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娇娇微一抬头,许优林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满脸憔悴暗淡,显然很久没有睡过了。 李达揽住他的肩膀,略微强迫地把他带离了窗前,带到休息室里坐下。里面的一张桌子都摆满了冰激凌,有的是空杯,有的融化了,有的还凝固在寒气里,仿佛在等待什么。 “回去休息再来吧,今天我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再跟你说。” 许优林怔怔地看着那一桌冰激凌,迟了很久才微微摇头。 张娇娇也进来坐着,低垂着头,始终满脸懊悔。 李达看着这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四个月以来,许优林回去的时间屈指可数,几乎就这么守着,每天出去都会带一杯冰激凌回来。 当初抢救于信霏的医生正是同班同学,一开始李 第153章 悔不当初 胡枚摩挲着那条细腕上的伤痕,隐隐抽泣着始终不想发出哭声,每一次跟女儿说话,她都极力保持温言笑语。 “小时候的身子就是这样软软的,妈妈把你抱在怀里,你这只小手就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那么小的人儿哪里知道谁是妈妈呢?可是你真的知道妈妈在哪里,无论怎么睡,妈妈每次醒来,你就用这只小手抱着妈妈,现在妈妈想来可幸福了。” 她缓了一缓,抬手去抚那沉睡中的脸蛋,依旧笑得幸福。 “你六个月就第一次开口叫了妈妈,十一个月还差三天,你就会走路了,那时候腿型有点儿曲,妈妈还特别担心呢,特意抱你去了医院,医生说正常的,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好的,后来你长大了,真的就好了,妈妈带你出去,人人看见了都说这姑娘腿型好看,长大了肯定是大长腿,妈妈每天听到别人夸你,心里可开心,可欣慰了……” 她不住地伏头在床,暗哭一阵,又继续抬起来一脸泪水的笑容。 “你小时候最调皮了,每天给你扎好两个小辫子,出去玩一趟回来,总是一个朝天一个朝地,脸上脏乎乎的,又肉嘟嘟的,手都不洗就抢着碗吃饭,把两边的小脸颊塞得鼓鼓的,吃完就倒去床上睡觉了,那时候妈妈总是打你,现在想来妈妈特别后悔,在你最可爱的时候,妈妈都没有好好爱你。” 另一只手始终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呵护着,疼惜着。屋里不像外面风寒料峭,那双萦绕重重怜惜的黑眸,一如既往沉入无尽深渊。 “真是对不起,妈妈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吃过一次饭,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抓筷子的,小时候放学回来身上都会湿透,妈妈又会怪你,又一次次打你,却从没有教你使用雨伞,更不知道你是怎么学会打伞的……” 她埋头又哭一阵,哭完了,才继续说下去。 “……你从小的学习总是不让我操心,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会夸你,可到了高中总是要退学,一次次离家出走,妈妈又会一次次打你,从没有好好和你谈过一次心,更没有问过你一次心里的想法。妈妈只觉得你叛逆了,所以身上不能有钱,又觉得你应该崇拜姐姐,姐姐的东西反正没有坏,就全部留给你用,每次你想要买衣服,妈妈就会觉得你是故意找借口要钱,所以都不给你买。后来你有了很多新衣服,妈妈明知道你不会偷,可还是要冤枉你,让你去找你爸,再让你爸来找我,可是你没有再找你爸了,妈妈又会打你……” “我求你,不要再和她说这些了。”一旁守护不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胡枚不住抽泣,极力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伏在那只脆弱的手上痛哭:“你给妈妈寄的信,妈妈收到了,照片上我的女儿成熟了很多,已经大三了,但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妈妈终于放心了,所以没有给你回信,对不起啊我的孩子,你是不是等妈妈的回信等到失望了?你等了多久啊?妈妈现在给你回信,你醒来吧好不好?不要睡了,醒来看看妈妈的信,看看妈妈有多想你,有多爱你,有多后悔,好不好?孩子,我的孩子,不要对妈妈这么残忍,是妈妈生的你,却要妈妈签了一张又一张你的病危通知书,求求你不要对妈妈这么残忍,妈妈不恨了,不怨了,不怪你了,你醒来吧,让妈妈好好爱你,醒来吧我的孩子……” 病房里的女人无助痛哭,病房外的女人也听着她的话随着她一起哭。一道僵沉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走过长廊,进入楼道里沉沉坠下,垂头不起。 许优林也走了进去,两道身影久久沉在冰冷的阶梯上,默默无言。 两双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两张同样憔悴暗淡的面容,两道同样不堪沉重的气势,对面照映着,一清一冷,显然不同。 不知为何突然相望片刻,彼此都承认了差别。 王延终于转过头看去窗外,许优林开始摸索,递出一根烟来到眼下。 王延摇头拒绝:“我答应她不再抽烟的。” 许优林自顾上嘴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放身就靠在扶梯上,颓然不动了。 “她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手上带了两杯冰激凌,那是以前她欠我的,我走掉了,没给她机会送。她最不喜欢欠人情了,我现在给她送这么多,只等着她醒来还我。” 他狠狠再吸一口烟。 “她的日记本早就落在我这里,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在家里发生的所有事了,也明白她的自卑和退缩,可还是不管不顾要生她的气,没有理解她,没有保护她,最后还要伤害她。她能珍惜我这个朋友,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我却得寸进尺想要她以前对我的感情,得不到就继续伤害,其实,我根本配不上她对我的珍惜,只要她能醒来,我愿意和她做朋友,做她的哥哥。” 王延闭上眼睛,缓了缓神色,疲惫地摇摇头:“她的心里一直很珍惜你,她不会生你气的,我也很感谢你,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过她无数关心和帮助。” 许优林默默摇头:“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是因为我才让她爱上了你,那我也想谢谢你,你肯定对她更好,好到超过了我给的,才让她心甘情愿爱上你,又愿意回来面对这些过去。” 王延惭愧低头:“我害得她差点饿死自己,害她遭受那么多伤害,是她愿意原谅我,我一开始就该带她离开的,不该让她回去见父母,更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如果我跟她去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许优林放下手中的烟头,沉默片刻,颓然起身:“她一心最渴望的亲情和友情,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全都拥有了,想来真讽刺,讽刺的不是她,而是我。如果她不醒,我也不会再来了。” 王延半合双眼靠在墙下良久,再睁开 第154章 坚决守候 青石板和草地都蒙上一层寒霜,松树依旧强劲而挺拔,针叶上绿了些的新芽,只有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能褪去霜冻的僵硬,送出来一点清冽的松香。 太阳天气越渐频繁,寒霜下的青石板和草地也越渐干燥,风却越来越冷冽了。 每天上午太阳初晒的时候,胡枚都要给自己的小女儿盖上厚厚的棉衣和被子,推去院子里晒太阳。 不知是哪里来的远方亲戚,念叨着魂魄神灵,随口说了一句早上晒太阳可以提升阳气,她就从此乐此不疲,每天都要把女儿推出去晒。 似乎真的有用,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小女儿再不曾发生过一次室颤,也不再有任何意外突发,生命体征越来越平稳,已经可以摘掉氧气自主呼吸了。 医生却委婉提了出院:“每天的费用以万为单位计算,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花钱了,可以送去疗养中心,里面有护工帮忙,你们家属也可以省点力气。” 王延坚决反对:“疗养中心并不具备抢救的设备和能力,我们不会出院,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医生委婉不过,干脆直接挑明:“她出水太晚,能救活已经是医学奇迹,可缺氧导致的脑子损伤是不可逆的,医学上并没有再次苏醒的案例。” 王延依旧坚决:“你都说了她不可能救活,可是也活下来了,没有苏醒的案例,她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一个?” “好吧,”医生一切提醒都以尊重为前提,“她可以撤掉所有仪器,靠自己的机体功能运转来存活了。” 整整五个月了,从市医院到省部总院,从抢救室到重症监护室再到VIP病房,她的生命终于不用活在那些嘀叫不停的仪器上了。 尽管如此,于岩依旧每天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这个父亲在这五个月里并不起任何作用,贴身照顾都有胡枚包揽,医疗费都由王延承担,接待客人都有于信雯夫妻负责,他连生活起居都需要有人照理,他只能来这里发呆。 他每天都在惩罚自己,每天都在对天忏悔,求老天放过他的女儿,一切苦果他愿意承担,可他不敢死,老天还没答应他,他怕自己死了女儿还是回不来。 尽管前四个月里,病房里隔三岔五就上演一场场抢救和生死离别的哭喊,他仿佛事不关己,只坐在这里发呆。病房里不传来抢救成功的消息,他就绝对不会离开。 今天来了一对客人,他终于才执拗不过,才被人背起,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到了病房。 一块小小的佛牌,从一道半退半进的步伐、一双颤抖不安的手,和一声愧疚不堪的请求里,送到了胡枚的身前—— “我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我也没有颜面来到这里,只是这块佛牌我已经在佛前吃斋念佛拜了五个月,得到了大师的加持,想亲手送来给孩子,保佑她早日醒来。” “你是怕她死得晚了,耽误她爸回去了,想送来让她快点断气吗?” “不是的……” “阿姨,”于信霖将自己的母亲扶到身后,主动站了出来,“我妈妈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我们已经离开了以前的家里,我们会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等二姐醒了,我们就走。” 胡枚冷冷发出一句轻笑:“那你们可以不用走了,医生说了她不会再醒过来了,你们走吧,把这个人也带走,不要妄想再来看我的女儿。” “小枚!”于岩急言一声,声音悲切而颤抖,“她也是我的女儿!” 胡枚抬起床沿那细弱的手腕,将那疤痕呈现在他眼前:“她被我虐待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里?她被我赶出家门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里?她割腕自杀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里?她为救自己的妈妈沉入湖底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又在哪里?” “我……我对不起你们!”于岩跌跪在地,泪早已流干了,只剩无奈痛呼。 胡枚冷冷一笑,将细弱的手腕好好放回被子里,才凛然回身怒对面前的三个人:“但凡你们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来到这里,她不愿意见到你们,你们赶紧走。” “对不起……”一句女声哭了出来。 胡枚也崩溃大哭:“别哭在这里给我女儿带来晦气,滚!” 于信霖左右扶自己的父母,全都扶不起,无法直接离开。 而在此时,王延已经把床上的人抱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你们的恩恩怨怨找个地方自己解决,她以前是你们的女儿,是你们报仇的工具,可她现在只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王家的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声未落下,人已经消失在了病房里,没有人敢追出去。 快过年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雪降下不少新年的喜气,在这医院里,四周更显得冷寂孤清。 王延终于见到了南方的雪,细碎的雪粒落地即化,根本沉不起来,明明已经下了半夜,地上却只是湿了,并没有白。 “霏霏……”他抱着怀中的人已经在窗前坐了许久,“我带你出去看雪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一起看雪吗?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任何征求的话再没有响应,尽管这样的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他还是没能适应下来,捧着这张安睡的面容期待地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又失落了。 再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到他,怕冷就给她穿厚厚的衣服,再盖上一层被子。外面椅子凉就推着轮椅出去。 她以前不爱戴帽子,可是带着红帽子从雪地上仰头笑来的样子那么可爱,他记忆犹新,现在也给她戴上一顶,系了围巾挡住脸颊和脖子,慢慢推着出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轮椅上的人歪头靠在他的怀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她的呼吸依然温热,她的身子依然柔软,她在他怀里还是这样安然入睡。 第155章 尖锐声起 于岩再没有坐在外面发呆,他回到了病房里,每天守着床上的人寸步不离。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仿佛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胡枚根本无心驱赶他,每天都全心全意守着自己养大的女儿,时不时给她活动腿脚,一直在给她擦身体,也经常给她梳头发。 床上的人头发已经长了,乌黑的一头长发光滑透亮,仿佛所有营养都被夺走,胡枚一次次梳头,一次次在想要不要剪掉。 可是不敢动手,女儿从小到大都是长发,万一她不喜欢短发呢?万一她因此生气不肯醒来怎么办?胡枚一次次压下了心里的冲动。 做康复训练时,王延每次都抱着人去,到了训练房,陪着医生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身体机械地做各种活动,每次看着这样的她,王延的面上才松下去一点沉重。 除夕夜了,天空中格外安静,不再有烟花爆竹的响声和身影。 休息室里摆着一桌团圆饭,全家人都齐了,胡枚和于岩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于信雯和丈夫中间坐着儿子,两个女儿在小床上睡得安稳,空了的两个位置,王延一直守在里面不肯出来。 外面的人全都吃不下了,胡枚和于岩也回到了病房里。 床上的人正戴着氧气罩吸氧,虽然她可以自主呼吸,可溺水带给身体的伤害,还是要经常吸氧来维护身体机能。 王延一只手握住床沿上细弱的手,一只手抚上那脆弱的脸颊,动作轻柔细腻,每一下揉抚透露无尽的疼惜和呵护。 胡枚握紧了床上人松散的指头,不住地吻了又吻,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抬头对她发出声声呼唤:“霏霏,过年了,起来跟我们吃饭吧,姐姐做了一桌菜,都是你爱吃的,起来陪陪我们吧。” 于岩坐在床头,双手颤抖着捧住了床上人的脸颊,贴下身子到她耳边去声声呼唤:“以前你生病了,爸爸就这样把你抱在怀里,你就会很听话了对不对?医生打针你就不会挣扎,爸爸说不要哭你就真的不哭,现在爸爸让你睁开眼睛,你也听话吧好不好?爸爸不中用了,再也抱不动你了,我的霏霏向来最体谅爸爸了,这次也体谅一下爸爸,快醒来吧好不好?” 王延捧住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目光依旧一瞬也不瞬地落在那张柔弱的脸上。那双对他撒娇时灵动的眼睛,那张俏皮可爱的笑容,以前有多满足,现在就有多怀念。 于信雯也来到床尾,默默站着看了一会儿,不住地抹了一道又一道泪水。 这里面都是精密仪器,从不允许小孩子进来胡闹,江橙被爸爸控制在休息室里,一次次要冲进来找妈妈的急而不得,惹得他爆发了一道尖锐的哭声。 “妈妈!” 病房里一向安静,突然的一声锐响,仿佛一道惊雷炸裂耳朵,激得胡枚震了一震。 贴在胸中的手受惊一缩。 她更是惊然大震,以为自己感受错了,急急抬头,看见王延也抱着那只手愣在原地。 “霏霏……霏霏……” 那两只虚弱的手,随着急切的呼声又动了一下。 于信雯立即回神,紧忙抱儿子进来,嫌他哭得不够刚才的炸裂,狠狠恰了一爪,江橙吃痛得大哭起来。 医生已经被丈夫叫来了,驱散众人到一旁去,拿了一个金属仪器不停在床上人的耳边敲响,声音比哭声更尖锐刺耳,床沿上的两只手在一次次惊缩之下,开始慢慢收紧,要握成拳。 又跑进来几个医生护士,开始安上各种检测仪器,这种阵仗跟以前仓皇抢救的时候没有两样。 胡枚慌了,一脸惊喜瞬间变为恐惧,哭着询问医生:“又怎么了?不是有反应了吗?” 没有人给她回话。 屋子里只剩各种仪器嘀鸣的声音,这种声音以前听来是心安,现在听着却都是恐慌。 “血压正常!” “心率正常!” “血氧正常!” …… 一句句正常,医生在敲的金属仪器越来越激烈了。 江橙受不住这样尖锐的响声,哭得更激烈了,被自己的爸爸抱了出去。 那两只虚弱的手越抓越紧,她的眉头开始皱起,她的脑袋开始左右摇动,她戴的呼吸面罩开始喷出白色的雾气…… 那尖锐的声音依旧不停。 她似乎承受不住,禁闭的眼帘微微一动,慢慢地张开了…… “霏霏……”胡枚的哭声淹没在一只手里。 于信雯紧紧抱住她安抚,母女俩开始抽泣不停。 王延呼吸急促,紧紧抓住床尾,手背青筋暴起。 于岩依然镇定,默默看着那双迷散的眼睛,一点一点地聚起了光。 所有仪器开始撤下了,就连面上的氧气罩也撤下来了,医生也收起了金属仪器,伸出一根手指比画在那双能捕捉视线了的眼睛里,直问:“这是几?” 床上人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去,嘴巴艰难无比张开,唇舌强硬地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有声无力地吐出一个不清晰的字—— “1……” 医生比出两个指头,再问:“这是几?” 唇舌依然僵硬,声音依然虚弱无力,吐出的字依旧不清晰—— “2……” “这个呢?” “3……” 医生往后一指,她的目光随之一转,疲惫极了,呆滞片刻,突然自己转动起来,眼角滑落了一道泪水,停在某个人那里不动了时,泪水越流越急。 王延几乎是一步就奔到了她的身前,低下头把自己送到她的眼里,送得更近,更清晰,让她可以看得更清。 “我在这里,我在守着你,你看见我了吗?” 她虚弱地闭了一次又一次眼睛,泪水却不断地落下。 王延动手去抚摸那一滴滴滚烫的泪珠,带得他的眼泪也奔流而下,他像以前一样怜惜地吻了又 第156章 终究留不住 五个月以来的贴身相守,胡枚现在只能隔着玻璃门远远看着,不敢再进去。 自女儿意识越来越清醒,每次一靠近,总会惹得她惶恐不安。 久而久之,王延主动包揽所有贴身活,不愿意再让任何人牵动那脆弱的思绪和眼泪。 于岩又每天去椅子上坐着了,女儿每次看见他也总会惶恐不安,他也不敢再进病房一步。 他就这样坐着,看着上海那群朋友来了,又看着他们远远离去。他抱着手里一堆相片,细致地看着,目中一片欣慰,却又一色愧疚。 愧疚压下了所有担忧和思念,所以那对母子来了,他也不敢再被人背进去。 胡枚再是不愿意,却也默许了,推开了门,放二人进病房。 于信霏快要在王延怀里睡着了,一声“二姐”令她不得不强撑精力,抬起了头。 王延不愿意再让她看一眼,抱她入怀,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顺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却执意要出来,王延只能将她扶起,依然抱坐在怀里,陪她一起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 “你受苦了孩子……”女人自顾放下一束花,含着眼泪凄惨地笑了一下,“看到你醒来,我就放心了。” 于信霏目光一转,直直转出了玻璃门,默默看着外面的人纵容着这一切。 于信霖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手里:“我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打扰爸爸,一切就麻烦你了。” 王延急把离婚协议书拿走,不允许这个东西出现在她眼前,面上已经沉着一道怒气,只不动声色地抱人在怀,坚决挡住了她的视线。 于信霏并未找到想看的人,也不再寻找了,昏迷五个多月导致的肢体僵硬,她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安然被王延护着,再也不管不顾。 那声音渐行渐远,屋里突然就安静了。 只有医生进来的时候,休息室里那道不敢出现的身影才担忧地跟在身后。 只不过这次医生带来的却是好消息:“三天后就可以出院了。” 那道身影喜极而泣,急急就跑了出去,再也没有进来过。 于信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只有姐姐和王延守在她的身边。 姐姐握住她的手慢慢告别:“我们马上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有共同的家,有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愿意重新在一起,我们一家人也会住在一起,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了。我现在要回去整理新家,先把爸妈带回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这五个月来,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等你回家那天,许多亲戚朋友都要来,到时候肯定会更累,先让王延陪着你,我们准备好了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于信霏自醒来后能说的话并不多,她还是很疲惫,求助地看了王延一眼,放身贴进了他的怀里去。 王延替她回话:“医生说她现在能接收的信息不多,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们也回去休息,这里一切有我,不会有问题的。” 姐姐走后,她终于退身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王延怜惜地吻了又吻她的额头,给予无尽的呵护和安抚:“云倩倩一会儿就来了,你等着我,好不好?” 她流着泪,极力点头。 她在王延的怀里睡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也不在了,旁边两侧,一侧坐着云倩倩和李达,一侧坐着许优林。 四人一会面,齐都会心一笑。 “赶紧好起来,你欠了我这么多冰激凌,等着你还呢。”许优林放了一杯冰激凌在她床头,回身继续坐下。 张娇娇放了一只小熊猫陪她一起睡,握住她的手细细搓抚:“我生了一个女儿,等你出院的那天,抱来给你看。” 于信霏只安静地看着,并不发一语。 李达看了她片刻,微微笑了:“我老实交代,你那本日记在许优林那里,等你好了自己跟他要回来。我当初是要还给你的,被他拿走了,现在不关我的事。” 于信霏微微摇头,依旧安静地笑着,没有话语。 许优林默默地注视了片刻,才说:“我打算下半年结婚了,你们三个是我最珍贵的朋友,到时候我也给你和张娇娇准备两套伴郎服,让你们跟我一起去接亲。” 于信霏终于艰难地点点头:“恭喜你。” 三人惊讶又惊喜,许优林欣悦摇头:“这声恭喜要你亲口在婚礼上说我才满意,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于信霏又觉得累了,眼睛一张一合快受不住强烈的光线。 许优林急急拉上窗帘,张娇娇坐近了一步,轻轻摸着她的头说:“你继续睡,今明两天都是我来照顾你。” 她很快又睡着了,李达要回公司办事,许优林守到半夜,见她不会再醒了,才放心离开。 张娇娇守在床边一夜,第二天一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到了下午快撑不住的时候,王延突然回来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 只要有王延在,每个人都是多余的,张娇娇先回病房看一眼还在沉睡的人,摇摇头说:“等她醒了我再走。” 王延却开始收拾东西,傍晚去和医生谈了很久的话,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明显带了一丝急迫。 他将床上的人摇醒,拿出一件衣服为她披上,抱坐起来,蹲下身给她穿鞋子。 张娇娇主动进来提东西,强忍着泪水极力微笑:“如果你选择的是这个男人,我可以原谅你放弃了许优林,你一定要幸福,我祝你们幸福。” 于信霏不住地抽泣起来。 王延将她抱在怀里细致安抚,等她情绪恢复之后,抱着人就要走出去。 张娇娇急把药袋子挂在王延手上,收住了泪水,目光恳求着看向他去:“不要再带她回来了。” 王延默默点头。 张娇娇迟了半 第157章 时间如梭 春节又至,街道上红灯溢彩,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楼下,从车窗伸出一只手弹了弹烟灰。 烟雾吞吞吐吐,笼罩了一脸消沉,直到楼道处走来了一家三口,他才开门下去,先灭了烟,再将孩子抱来举过头顶,疼爱有加。 “赶紧结婚,自己也生一个。” “快了。” “干爸,吃糖糖。”两岁多的干女儿伸来一只柔柔的小手,放了一颗糖果在他的嘴里。 糖味甜蜜,一口苦涩烟味荡然无存。 李达自己打开后备箱提了一箱什么东西进去,交代说:“回去你就使劲敲门,我妈肯定打麻将去了,我爸睡觉很沉,这箱酒一定要亲自交给我爸,他催我很久了。” 许优林将干女儿送回她妈手里,起身问:“你们今年不回家了?” 张娇娇一边抱起女儿一边回:“前两年都回去了,现在回哪家都不是,今年我们自己留在这儿过年了。” “好吧。” 许优林径直上车,摇上窗户,慢慢驶离。 并没有直接上高速,车子沿着江水驶来,停在了车库里。 他下车,从后备箱提出一箱水果,径直进了电梯按下16层。 在门外等了片刻,开门的人一脸惊喜,急迎着他进去:“你怎么来了?” 许优林随意环顾一周,屋里始终空空荡荡,顿时没了坐下的兴致:“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胡枚接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里,笑笑点头:“最近比较忙,机构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忙起来才好。” 许优林将水一饮而尽,一边起步一边说:“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想学声乐,年后我介绍他来您的学校,到时候我再和您联系。” “好。”胡枚送他到门外,“大过年的你肯定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许优林微一停步,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问:“今年她也没有和您联系吗?” 胡枚笑容一沉,不觉回头看了看这宽敞而空阔的屋子,又继续笑了:“我要好好努力,为她守住一个温暖的家,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妈妈这么能干了,一定会很愿意留下来的。” 许优林对她舒心一笑:“那我走了。”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两个小时,并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一趟新区。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栋别墅前了,里面的灯光依旧辉煌,只是少了第一次来时的欢声笑语,沉肃的气氛跟去年他来时没有两样。 他并没有进去,打了个电话把人约出来问:“她没有联系过你爸爸吗?” 于信霖轻轻摇头。 “回去吧。”许优林拍拍他的肩膀,送了一箱水果在他手里,径直转身离开。 车子继续行驶,很快来到了一栋楼房下,等了一会儿,从屋里出来了一个面色安静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看见了最想见的人。 “大过年的,太客气了。”于信雯接过他递来的水果箱。 许优林想要开口,却止住了,不想再问同样的问题,转身就上了车:“我走了姐姐,有什么事通知我一声。” 年终的书店为冲业绩办起促销活动,客人络绎不绝。活动内容以一本这两年畅销的书为主题,吸引各个年龄段的人纷纷驻足去看那句显目的标语—— “或许我该在最美的时刻离去,不该等待消逝的来临。” 这本书的火爆之处,就在于这句结语。 作者身亡的传闻一直甚嚣尘上,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有的说她死了,有的说她没死。 两年下来,说死了的人越来越有底气,说没死的人越来越叛逃阵营。 “真的死了,不然谣言盛传两年,怎么不见作者出来不攻自破?” 许优林轻轻一笑,安静地从争论不休的俩人身边经过,拿一本蓝色封皮书就去结账,快步离开了书店。 第158章 盛夏 又到了一年盛夏,青山葱翠,田野绿油。 一条清水从两片山中流出,越往下游,河道变得越宽敞,把一片稻田割成了遥遥相望的两地。 一条白狗在田野间穿梭,不一会儿,嘴里就携了一条鱼急急奔向主人,恳切地去邀功。 主人正踩在泥泞里抓鱼,被狗这一飞扑直直向后坐地不起,浑身湿透了不说,飞起的泥水还溅了她一脸。 她的头发上是泥,脸上也是泥,双手也是泥,哪里还有邀功一说,刚想讨责,狗撒腿就跑掉了。 她的鱼也吓得全都躲进了草丛里,身边伙伴齐齐埋怨:“这狗子真讨打。” “算了,一会儿我们去河里抓鱼,那儿的鱼更多,也更大。” 一群人临时起意要回家换衣服,正想问话,见狗和狗主人早已跑上了山。 “一会儿我来叫你,千万别再带狗了。” “好!”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追跑在漫山金黄的油菜地里,又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一路直通家门。 “白银呢?” 门一踢撞开,她踏着泥水进屋,阳台上正立着一人一猫的身影,齐呆呆地打量她来。 “我要找白银,我非教训它不可!” 她在屋里来回寻找,根本找不到,还要再下楼去找,立即就被一双手抓住了。 “又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脏?” “还不是白银,它扑了我一身泥,还把我快到手的鱼吓跑了,你说,谁家狗这么调皮?” “有其主必有其狗。”旁人轻声一笑,抓住她就直奔浴室去。 她生气了,边走边挣扎:“它难道不是你的狗吗?你难道不是它的主人吗?你说这话,分明也在说你自己。” “好好好,快点洗澡,一会儿别感冒了。” 快速洗好就一路奔向房间里来,开始去翻箱倒柜。 泳衣是没有的,她想穿短裙,又想穿短裤,半天终于选中一条满意的,刚穿上身,拉链却像山下那条河一样,把她腰上的肉分得像遥遥相望的两地稻田,无法聚拢到一起。 “嗯?”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进来的人,“这真的是我以前的裤子吗?” 来人坐在床上不发一语,只悠闲地看着她和拉链相持。 “我就不信了!”她使劲憋一口气,狠狠吸住了,拉链一拉终于将两边的肉合拢。 可问题来了,她憋的气无法再放出来,腰间更是勒得她无法动弹。 不得不拉开拉链,舒舒服服输了一大口气之后,她认输地脱下裤子:“算了算了,我以后少吃一点,明年就可以穿回来了。” 身后的人已经咯咯笑出声来。 她往后瞪了一眼:“你还笑!都怪你把我养得这么胖!” 身后的人使劲憋笑:“真的不胖,是裤子缩水。” “真的?”她双手来回摸着自己的腰,十分认可地点点头,“我也没啥赘肉啊,穿不上也还行,倒不至于一点都拉不动吧?” 身后的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身。 “你还笑!”她追他打去,双手胡乱一摸他的腰,眉头皱得更疑惑了,“都吃一样的饭,你吃得比我还多,怎么尽是我长肉了?” 旁人抓住她的手,顺势一抱,带入了怀里:“急急忙忙换衣服做什么?你们还要去哪儿玩?” “要去河里抓鱼,都怪白银把我们的鱼吓跑了,只能下河去抓了。” 环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紧:“我要是不让你去呢?” 她挣脱不开,被他抱着也回不了身:“我能给你抓回一大条鱼,这样我们就可以省一次买鱼的钱了,这样不好吗?” “此时此刻我对鱼没有一点兴趣。” “那你现在对有什么兴趣?” “当然是你!” “我要去……” 几个女人已经换装回来,对着那半开的窗户喊了几声,听不见任何响应,只能先走了。 到了傍晚,火红的夕阳就从半边天上洒落下来了,四野暮色渐降,在红光的照射下仿佛大地亮起了一盏灯,浸身于其中无比怡然。 白银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浑身白毛已经变成了灰色,把地板和地毯踩得泥水淋漓。 王延在阳台上放了一个大盆,接了一根管子来给狗子冲洗,浑水就沿着阳台上的水道流到楼下去了。 脚步声渐渐压过了落水的响声,曲径上正走来一群人,远远见了阳台上的人就对她大喊:“你下午干什么去了?叫你半天没有答应。” 她背过身去,一边撸一只橘猫,一边回:“找我家狗子去了。” 众人看一眼泥水淋漓的水流,纷纷对这狗摇头:“太调皮了,应该给它关起来。” 狗子仿佛能听懂人话,怒嚎了两声把人吓得赶紧跑远:“明天我们还去,一早就来叫你。” “好!” 她应了一声,手中的猫越来越不安分了,总是想逃走,她又抓了回来:“万两啊万两,你怎么越来越胖了,你看白银天天跟我出去跑得一身腱子肉,隔壁家小花见了它一直摇尾巴,你看看你,万一哪天遇着了心怡的姑娘,你拿什么跟山上的野猫竞争?” 旁人笑了一声:“它绝育了,没那心思了。” 她又撸撸柔顺的毛哀哀叹气:“明天我带你下河去吧,抓鱼估计是你此生唯一的乐趣了。” 王延立即关掉龙头把白银拍走,一边擦手一边走向她来。 她就靠在围墙上笑迎他走近。 俩人并肩靠在齐腰的围墙上,背对着夕阳默默打量彼此。 王延眉锋一挑:“我发现了一个新集市,里面卖很多卤味,刚到街角就能闻到香气了,想不想去?” “好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王延动手摸摸她怀里的猫头:“你要是想去,我们明天就去,要不然,以后我都不去了。” 她颇觉为难:“可我明天还要 第159章 不敢再错 翌日一早,窗外就传来了伙伴的呼声。 于信霏刚要爬起,腰上就缠来一双手不许她动。 她挣扎不过,只能扬声大喊:“我不去了。” 窗外呼声停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转过身就扑进了那道怀里:“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答应你以后不去就是了。” 王延低头下来,脸上流露笑意:“我带你去集市好不好?” “不去!”她依然傲气。 王延低声下气:“昨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负气一会儿,变得更气了:“昨晚上我在一边睡的,你都不来抱我了。” “谁说的我没有?”王延扶起她气呼呼的脸转了过来,“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睡在哪里?” 她起身一看,明明自己是睡在窗边的,居然跑到墙边来了。 王延把她拉去躺下:“昨晚等你睡着之后,我就抱你回来我身边了,半夜你总是踢被子,我就把你压在了墙边,免得你老是乱动。” 她抬手挂上他的脖子,贴了身子进他的怀里去。 王延贴上了她的额头:“去集市好不好?有卤鸡爪、鸡翅、鸭脖,还有很多素菜,特别是卤的海带,又脆又辣,你肯定很喜欢。” 她一边负气,一边吞了吞口水:“还有什么?” “还有鸭头、海虾、毛豆、豆角、腐竹……” 她又咽了一道口水。 “我骑车带你去?” 她默不作声。 王延抬起她的目光贴得更近:“你最爱的鸡爪,软软糯糯的,不想吃?鸭脖肉都是一丝一丝的,可以不用切,一条就能撕到尾,不想吃?还有鸭掌,都去了骨头的,连筋带脆骨,吃在嘴里说不出来有多满足,你也不想吃?反正我不管你想不想吃,我就要给你买,你再不吃,我就全都塞到你的嘴里去。” 她笑容大开,抱住他又爱又气:“你就会馋我!” 集市上人流拥堵,不仅有卤味,还有各种糕点和小吃,于信霏一样尝了一点,才走半条街下来,肚子就撑了。 还要去超市里补生活用品,王延执意要从货架上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欢乐的氛围立即就沉了下来。 逛街吃卤味的兴致也因此大败,她急着回家,王延就去骑车,一路回来俩人默契不语,她只靠头在他的背上,默默看着田间的美景失落发呆。 绿油油的麦田,一条水泥马路,风从山中刮来,入鼻气息清澈,令人怡情又神清气爽。 远处山峰青翠,一片黄花缠绕山间,半山腰上架着一片木建房子,偶有几缕炊烟升起,风中似乎飘来饭香,催着散落在田野各处的人急急往家里去。 邻居家今天还打了鱼,王延把今天买的卤味带上了,明明是爱吃的东西,饭桌上于信霏却早早放了筷子,替人带孩子去了。 一切欢乐似乎再与她无关,她就抱着孩子坐在石墩上,目下是一片稻田,她的背影隔绝了院中的热闹,也隔绝了一道默默守护的目光。 孩子虽小,好奇心却繁重,看到什么都去摸,摸到了就往嘴里送,她干脆把孩子抱坐在腿上,让他抓着自己的衣服玩。 圆圆滚滚的小身子,她抱得满心满足,恨不得啃咬他那肥嘟嘟的小手小脚,可又怕自己咬疼了人家,只能贴脸去亲亲那肉嘟嘟的小脸蛋。 小孩子有什么就吃什么,反口就朝她脸上胡乱啃来,没有牙齿的小嘴巴也能啃得满脸哈喇。 她又嫌弃又爱惜,干脆把口水全都擦回那小小的身子里去,又逗得小孩子咯咯大笑,她也才欢笑不停。 王延在一旁看得入迷,几乎要忘了旁人的诧异和好奇:“来这里一年多了,怎么不见你们生一个?” 王延只看着远处的人欣慰地笑了笑,默不作声。 于信霏闻言回头看来,与他愧疚而怜惜的面容对上之际,笑容不禁收了收,目光一凝又沉沉转了回去。 伙伴打趣笑来:“看你很喜欢小孩,赶快生一个自己玩。” 她愣了片刻,无法回答。 晚上睡觉她依然自己睡在窗侧,任身后贴来的拥抱如何温暖,坚决不转过身。 “霏霏,今天冷,快来我怀里。” 她拒绝不过,干脆坐了起来,脸上一直隐忍的辛酸委屈突然要隐隐发作:“为什么你不要孩子?” 这是她身体恢复后,两个人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王延目中深柔,也满含无奈,静静与她的对峙:“我不想要孩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疑惑又茫然,突然哽咽落泪:“你以前就想的,为什么现在不想了?是不是当时救我用了什么药,我不能生孩子了?” “没有的事!”王延将她拥进怀里。 “那是为什么?”她哭了出来。 “我无法再承受一次了,我不敢再冒任何风险把你置入危境,现在我做梦都还梦到那样的场景,听到你出事那一刻的天塌地陷,看着你一次次失去心跳和呼吸的无助和绝望,我真的不敢再经历一次了,生孩子会冒很大的风险,我宁愿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好好的。” “可是,我就想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想要一个和我有着血缘亲属的人。” “我就是你的亲人,无关什么血缘亲属,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爱你。” “这不一样……” 王延伏在她的肩头,泪已经湿润了她的脖子:“你知道那种绝望的感受吗?我抓着你的手想要给你支撑,你的手那么冷,那么柔软无力,一次次从我手中坠落,我看着你的心跳降为一条直线,看着你没有了一点呼吸,我怎么叫你都没有了反应,在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你生,我生,你死,我随。” “你不可以这么傻的,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姥爷,还有爷爷和爱你的亲人,你不可以这样傻了,知道吗 第160章 人间星河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夏,田间稻谷抽出新穗,又绿了一野。 天依然净蓝,午间阳光明媚,阳台围墙上躺着一只鞠猫酣睡,地上趴着一条白狗,正挂着舌头笑看眼前的主人和小主人。 屋里不时飘来热汤翻滚的香气,偶尔有锅勺的声音传出,激得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半大小儿频频寻声抬头。 并看不到期待的人影,嘤呜着稚气的吼声在母亲怀里又蹦又跳,圆滚滚的小身子力气颇大,母亲不得不抱他躺在自己的身上,靠下了躺椅。 他却活泼顽皮,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服,竟要往上爬去。 母亲纵容着,任他一顿揉拧,爬到了脖子,又抱着脸一顿啃咬,口水流了一脖子。 又不得不抱他坐起来,他却突然安分了,老老实实坐在母亲的腿上,频频嘤呜送来不耐烦的稚声。 “你要对妈妈说什么呀?”母亲低头抵住他小小的脑门,不住地亲亲他鼓鼓的脸蛋,完全爱不释手,“爸爸正在做饭,一会儿就来抱你了好不好?让妈妈抱抱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妈妈抱你吗?” 他示好地裂开了一道笑容,嘴巴张得圆圆的不断流出口水,母亲丝毫不嫌弃,光是这眯眼的笑就足以融化心灵,干脆抱着他一顿啃咬,激得小人儿爆发一阵阵银铃笑声。 站在窗门上抱手看得一脸笑意的人不得不走了出来,儿子一见他就立即举起了手,他一举在怀,空出一只手把椅子上的人拉起,一手抱儿,一手护妻子,带着进门。 “吃完饭我们出去走一走,晚上再回来收拾东西。” 任他抱着儿子,她惬意抓起了筷子,却又暗暗叹一口气:“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下一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反正明年是不可能来的,回去后我就要开始带项目,明年肯定要出国。” “都怪你!”她指了指安静靠在父亲怀里的小儿,“怀了你之后,妈妈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去田里抓鱼了,现在回来你爸爸也不准妈妈靠近河边了,你快快长大,等你会跑了,带着妈妈去田里抓鱼好不好?” 怀中小儿欢快地叫了一声,又开始胡蹦乱跳,怪不得他总喜欢被爸爸抱着,可不像在妈妈怀里跳得并不安稳,也不尽兴。 到了傍晚,夕阳又从天边洒落下来了,暮色重了的原野像点着一盏灯,照亮了回家的路。 一家三口从田间小道走来,怀中小儿不停在父亲怀里蹦跳,母亲几次想抱他一会儿都插不进手。 一只手也把她抱进怀里,她靠在坚稳的肩膀上点了点小人儿直挺的鼻梁:“你个小淘气,你抢了妈妈的位置了,知不知道?” 怀中人儿以为妈妈又在逗自己,笑得更甜,蹦得更欢了。 母亲诧异抬头询问丈夫:“他到底像谁呢?我们两个可没有这么皮,也不怎么爱笑的。” 丈夫微微摇头:“眼睛像你,鼻子像我,性子像你多一些。” 她急急争口:“我又没有这么皮!” 丈夫含笑挑眉,一手抱着一个正十分满足,并不与她多争。 “我们还会回来吗?” “你想来的时候,我们就来。” “房子要留着,还是要退租?” “留着。” “你猜宝宝会先叫爸爸还是妈妈?” “我正在偷偷教他叫爸爸。” “你耍赖,不准你这样。” “你也可以偷偷教他叫妈妈。” “他总是不让我抱,在我怀里不到两分钟就要找你。” “那怎么办?我只有接受了。” “不怕,明年你出国了,他会跟我多亲近一些。” “我去哪里,就会带你们去哪里。” “那你去哪里,我们就跟你去哪里。” 三口之家相拥而立,夕阳洒在他们身上,尽是人间星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