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稳拿万人迷剧本》 第1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 “大家好,我是慕月,很高兴能够加入这个班级,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成为很好的朋友!” 讲台上少女笑容明媚。 讲台下却是一片寂静。 染着不同颜色头发,耳钉,项链各种学校明令禁止佩戴的首饰带满,没有几个好好穿校服的学生们望着台上模样乖巧的少女,头一次没有打闹起哄。 他们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排才响起稀疏鼓掌声,像是一道信号,断断续续的,整个班级都开始鼓掌。 虽然在班人数只有寥寥十几位,掌声也并不响亮,甚至很呆滞缓慢,但少女仍然笑着礼貌鞠了一躬。 明显属于乖乖女的言行举止让大多数人开始怀疑,这真的……不是走错教室了吗? 见这群刺头难得没有发难,原本还担心新同学受欺负的班主任轻咳一声,“慕同学,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虽然现在的场面确实有些尴尬,但对比以前,已经好上不知多少个档次了 不过……他想到之前被联合赶出13班的学生,推了推特意从数学老师那里借来的平光眼镜,低声对少女说道:“如果有人欺负你,和老师说。” “老师会帮你找回公道。” 说罢,仿若警示般环视了一圈下方学生,并秀了秀自己满身的肌肉。 “好!” 少女先是环顾一番教室,“骆老师,这些都是没有人坐的吗?” 她指着中后方一大片空位问道。 “他们还没起床呢。”没等骆老师回话,一道尚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红发女生双手撑着脸,美眸半睁,声音悠悠,见慕月看过来,还主动朝着她抛了个媚眼,红唇开合性感诱人,“嗨~慕同学。” 一举一动不像学生,倒像是在舞台上纵情舞动的艳丽佳人。 媚而不俗。 和骄阳一样。 方才也是她带头鼓的掌。 慕月回以灿烂微笑,声音清甜,“你好呀。” 草。 真乖。 红发女生面上表情不变,笑眯眯说道:“姐姐旁边没有人坐,慕同学愿意当姐姐同桌吗?” 少女双眸登时变得亮晶晶的,像是淬满了星星,“真的可以吗?” “当然。”她默不作声将旁边抽屉里的东西扔向后桌,抬头笑着朝已经跑向自己的少女招招手,“来。” 等少女将书包放好,红发女生抽出一本干净本子,用铅笔写下极为张扬的三个字,随后食指曲起在上面轻敲。 她突然俯身,身体离少女的脸极近,近乎贴在了一起,红发女子声音不再困乏懒倦,“姐姐叫乔木栖。” “小同桌,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好的!木栖。” 对比红发女子过于亲密的举动,慕月的态度倒是极为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精致糕点递给乔木栖,笑道:“给木栖的见面礼。” 望着手上印有某家高级甜品店logo的糕点,乔木栖稍稍扬眉。 巧了,刚好是自己最不喜欢吃的那款。 贵的要命,甜的发腻。 要是以往有人送这种东西,乔木栖肯定第一时间就把这些东西扣到那人头上了。 但这个时候,她却在转眸看到少女明澈双眼时顿了顿,拒绝的话卡在喉咙,还是选择将糕点放进了书桌。 小同桌不知情不是吗? 接着,抬手十分熟稔的揉了揉少女头顶,在慕月有些蒙圈的注视下勾起一抹笑。 “谢谢慕同学了,姐姐很喜欢。” 新同学长得挺乖,要是被欺负哭了……会像兔子一样吗? 兔子不出声,新同学哭的话会不会也是小声小声的…… 乔木栖转着铅笔,习惯性想要将腿靠在桌子上,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同桌已经换成了新同学,硬生生把这种冲动止住了。 她侧过头,发现慕月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一本书,少女看得很认真。 仗着身高优势,乔木栖瞟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 上面的文字不是自己学过的任何一门外语。 这时,一位挑染着绿发的少年从前桌冒出一颗头来。 他伸出带着好几枚戒指的手,轻轻敲了敲课桌,将几颗水果糖放在慕月身前,随后轻声问道。 “慕月,你怎么会来这个班?” 绿发少年问出了班里所有人的心声。 班里人不多,纵使少年声音不大,也足以被整个班级听到。 这时自习的人也不玩手机了,摸鱼的也不吃零食了,他们动作没变,却都统一竖起了耳朵。 少女垂眸看着放在书上,和这个班发色一样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朝着眼前少年嫣然一笑,惹得眼前人瞬间失神。 “我想学着当一个坏孩子。” 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回响在他们耳中。 带着未经苦难折磨的天真清澈。 却颇有一种惊世骇俗的不可置信感。 “咳咳咳……”前排喝水的女生被呛到了,她捂着胸口咳嗽,“我咳,咳咳……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做梦……” 女生的同桌扎着粉色脏辫,她刚刚掐了一下大腿,嗯,是痛的。 现实远比梦境更魔幻。 听到一位长相乖巧,言行举止也乖巧的人说自己想当一个坏学生是种什么感觉? 乔木栖默默弯腰捡起一时震惊没拿稳不小心掉落的手机,屏幕上是刚刚偷拍成功的少女照片。 “你想当坏学生?为什么?” 慕月闻言眨了眨眼,回答道:“就是想当呀。” “……” ……… 【任务:随心所欲的活一场,来一场完全相反的人生。】 ……… 原身是绝对意义的乖乖女,听话,长得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家人面前他们所想便是原身所爱,她的家人 第2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2 慕月进入位面的第一时间就找上这个世界的父母,靠关系转到了一所普通学校,并指定要去最差的班级。 自由? 那就先从班级开始吧! 不出所料,对于女儿突如其来的决定,他们并没有问其原因,慕父倒是提醒了慕月一嘴不要早恋之类。 慕母在听到自家女儿这一请求时显得极为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的阻拦也不过是在校长知道她的成绩时,极力劝解想要让慕月转到一班。 对此,十三班和一班的班主任还吵了一架。 最终,曾经的世界拳击冠军,现在的十三班班主任兼体育老师骆总靠微妙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不管校长和一班班主任怎么劝,少女是铁了心要去十三班。 最后,他们不甘的放弃了。 没办法,无论怎么劝,少女仍旧坚持最初的想法,宛若被神秘组织洗了脑似的。 一班班主任仍是觉得不甘心,愤愤瞪了眼直傻乐的骆总,而后弯下腰温柔的对着少女说道:“如果你接受不了那里的氛围,可以随时来一班,老师这里随时欢迎你。” 说罢推了推眼镜,转身利落离开了此处。 她是不会放弃撬墙角的! 本以为是因为班里学生又犯了什么事,已经准备好接受批评结果发现是来收宝贝的骆总可谓是四个人当中最开心的。 这孩子那么乖,成绩还那么好,最关键的是眼光也十分不错,居然看上了他的小破班! 骆总非常兴奋,从校长办公室到十三班的路程上和麻雀一样不断说着话,特别是在发现少女认真听自己说话时心里更喜欢自己这新学生了。 不说其他,单凭她愿意听自己废话这一点,骆总暗自发誓一定不会让少女在十三班受那群糟心玩意儿欺负。 不过只是随意敷衍一两句,就得到了一位三十出头大猛汉喜爱的慕月对此,但笑不语。 她现在正在脑海中查阅系统04给自己发来的十三班学生资料大全。 上面详细记载着所有人从小到大的经历,家室,爱好与缺陷。 在看到其中一位马上就要见面的同学资料上写着最近一年女性前任数量达到四十五位时,慕月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要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渣。 秉着这种心理,慕月在这位一年内谈过四十五次恋爱的同学发来同桌邀请时,欣然同意了。 翻了好一阵才从慕母为自己准备的一堆零食中翻出一盒新同桌不喜欢吃的糕点,她笑意盈盈的递给新同桌。 反正在新同桌心中,她“不”知情。 没人忍心拒绝满眼都倒映着自己的少女。 是的,新同桌最终还是接过了,并且用一副极为喜欢的模样揉了揉慕月头顶,力道不算重,但是将少女精心编织的发型揉乱了。 幼稚的报复手法。 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突然出现在眼前,挑染绿发的少年从前桌冒出一颗头,他的脸色微红,望着慕月的眼眸闪烁,“慕月,你怎么会来这个班?” 怎么会来这个班? 少女展颜一笑,当然是为了任务啊。 正确答案在04疯狂尖叫警告中并没有被慕月说出来,她拆开一颗糖放进嘴里,笑容比糖要甜,“我想学着当一个坏孩子。” “……” 得到回答的绿发少年愣住了。 空气霎时间陷入寂静,比方才第一次看到少女时的气氛还要诡异。 重物落地的清脆声音打破这片寂静,是乔木栖的手机。 慕月转眸望去,只见乔木栖瞬间将屏幕按灭,好像在掩藏什么秘密。 她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不过对比脸色已经如同猴屁股般的少年来说已经好上很多,“你想当坏学生?为什么?” 为什么? 慕月眨眨眼,“就是想当呀。”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总该有个理由的。” 乔木栖却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 慕月抬眸,看到了乔木栖眼底升起的执拗。 精致如柜台中只供人观赏的艺术品的少女笑了。 笑意明媚如冬日暖阳,声音清甜似琴瑟和鸣。 “不想当好孩子了。” 乔木栖和绿发少年脸色蓦地变了。 “砰——” 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开,身形高大带着耳钉的寸头少年提着书包无精打采的走进教室。 将门重新关好后在紧挨后门的位置坐下,寸头少年打了个哈欠准备趴下身子继续与周公约会时,突然觉得今天的教室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原本四散开来,各有各的交流小团体的人今天似乎格外团结,都围聚在了乔木栖的位置,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甚至就连刚刚寸头少年踹门发出的巨大响动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后排有人围在一块很正常,但为什么平时除去上厕所的时间之外都坐在前排背书写题的那两个书呆子也跟着围了进去? 说的是什么寸头少年没听清,教室现在非常的吵。 他看了看表,是上课时间。 这是在聊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人? 寸头少年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瓜子,准备近距离收听八卦。 “慕同学,你千万不要冲动,这对于你来说是个极其不明智的决定,它会毁了你的未来的!” “慕同学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现在反悔转班还来得及,十三班真的不适合你,这里全是一些……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属于这个群体,不适合就不能强挤知道吗?” “……慕同学,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吗?” 以往很少和班里交流的两名书呆子今日的话难得的多了起来,戴着眼镜,长相秀丽的少女神色严肃,让寸头少年不由想到了前几 第3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3 乔木栖与韩觉的关系是校内公认的差。 这不是什么秘密。 寸头少年闻言眉梢扬起,张嘴正准备反讽回去,眼角余光却见到乔木栖的新同桌正满眼好奇的望着自己。 已经到了嘴边的讥言讽语转了个圈,最后吐出来的字句轻柔的没边。 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来学校,那肯定是来学习的,谁会来学校睡觉啊……” 话音刚落,一处角落猛然响起笑声,是被书呆子挤在角落的绿发少年。 戴着数枚戒指的手扶着课桌边沿,绿发少年单手拆开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朝韩觉露出一道灿烂笑容。 声音响亮。 “嗨!睡哥。” “……” 韩觉假装没有听到孔言的调侃,他示意一旁看戏的小弟将自己的背包拿过来。 接过背包,韩觉从最底层翻出今天父亲塞在里面,准备让他偷偷拿给乔木栖的巧克力,紧接着无视乔木栖目光,直接将其放在了新同学面前。 他刚刚看到新同学书上有几颗糖。 新同学应该……会喜欢这种甜食吧? 至于乔木栖,韩觉表示,他原本就没打算顺从父亲的意思。 这家伙喜欢吃她不会自己去买吗? 她家里可比他们有钱多了。 慕月看着桌上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又抬头看了看正低头翻着背包装作忙碌样子的韩觉,笑容绚丽,“谢谢韩同学。” “嗯……嗯不用谢,你是新,新同学,应该的……” 新同学声音真好听啊…… 笑起来也很好看。 韩觉笑起来其实仍然有着无法消融的戾气,但配合他现在模样,竟然显得有些呆傻。 活像是握着一把染血匕首的傻子。 少女见状不由笑出了声。 韩觉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一旁的红发女子看着少女,转着铅笔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嗒。 铅笔落在桌上。 慵懒声音如冰锥寒彻刺骨。 “傻逼。” 乔木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清,“小同桌,别和这种人玩。” “为什么?” 她揽过慕月肩膀,将少女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浅淡的玫瑰香充斥鼻腔。 乔木栖垂眸,她们离得很近,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到少女光洁额头,“别传染了这小子的傻气。” “乔木栖!” 少年声音高昂起来,“我今天没惹你!” 乔木栖微微抬眼,似乎并没有把韩觉放在眼底。 “你光是出现在这个班就已经把我惹到了。” “再说了。”她勾起一缕落在少女脸颊旁的长发,冰冷指尖在触碰到细腻肌肤时稍顿,乔木栖轻笑,“都认识那么久了,我骂你还需要理由吗?” 草! 要说这学校里有谁不怕韩觉,她乔木栖定是榜上有名。 从入校到如今,也只有她能让韩觉吃那么多哑巴亏。 偏偏因为某些原因,韩觉并不敢在明面上和乔木栖打架。 从小到大秉着能动手绝不逼逼的原则,他并不擅长耍嘴皮子,而乔木栖又属于能逼逼绝不动手的类型…… 先天性压制。 韩觉将涌上心头的火气压下,愤愤瞪了一眼已经低头揉着少女头发的乔木栖,也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 毕竟那两位书呆子盯着自己的眼神,已经能够冒出火星子了。 也是,要是有人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他肯定已经一拳轰上去了。 还好他们打不过他。 韩觉翻身将角落的孔言拉出人群,来到能够听清人群话语,但又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地方,“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孔言抬手顺了顺被挤得有些凌乱的绿发,并没有因为韩觉的突然袭击而恼怒,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贴在一起搓了搓,白皙面孔笑容满面。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觉轻啧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转账。 “怎么?家里是不给你钱花吗?” “没办法,最近求着家里那阎王爷从国外提了辆车,把这个月余额透支了。” 看到转过来的数额,孔言眯起眼睛朝韩觉竖了个大拇指,“睡哥大气!” 韩觉将手上背包砸在孔言身上,咬牙道:“别提这名字。” 睡哥这称号,起源于韩觉当初刚进校时因为上课总是睡觉被骆总罚跑圈。 那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温暖。 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是的,韩觉在跑道上睡着了。 然后被靠在楼道抽烟的乔木栖拍了照片发在班群,戏称“韩睡哥”。 还好这称号也只在班里流传。 孔言弯腰捡起背包放到一旁课桌上,光滑课桌上面用颜料涂鸦着一只套着泳圈的寸头鸭,这是韩觉的位置。 鸭子是乔木栖画的,嘲讽韩觉是个旱鸭子。 据说灵感来源于一次在游泳馆的偶遇。 “新同学叫慕月,名字好听吧!”孔言笑着又拆开了一颗水果糖,糖纸被折叠整齐放进了左兜。 韩觉点了点头,目光又不由自主转向了慕月的位置,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哪里已经再次围上了人。 “听骆总说她之前是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韩觉再次点了点头,新同学可真厉害……居然是隔壁高…… 等等—— 他的瞳孔猛然缩紧。 “第一名?!” 还是隔壁学校?! “……慕同学,你绝对不能任性,这会毁了你的一生的知道吗?” 慕月看着站在前面模样相似神色严肃的二位,他们刚才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道理,她听的很认真,然后惊奇的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 洗脑天才啊! 字字句句讲得头头是道,让人无可辩驳。 如果是寻常人,恐怕早就被洗脑成功,甚至于现在已经打算去找校长办理转 第4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4 “可是你们不也经历着那些事情吗?” 慕月笑道,纵使听到乔木栖所说的这些话语她的想法也未曾改变,反而愈发坚定,“为什么木栖就那么肯定我坚持不下去呢?” 少女的声音清甜,像是一首悦耳动听的曲目。 “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啊。” “慕同学,我们才刚接触不到两个小时。”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的少女严肃道,方才在劝说慕月改变想法时她同样也是主力。 “你并不了解我们,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片面。” 慕月眨眨眼,以相似的话语回应,“可是你们也只和我接触了那么点时间,也并不了解我不是吗?” “我现在觉得你们很好,那么至少在现在、在今天我不会改变这个想法。” 她的目光始终坚定,像是认定了这次争论最后的结果。 “嗯,再说了,很多荣誉我都拥有了,就是想尝试尝试新的生活嘛,这个决定从很早之前就在预谋了,我求了爸爸好久好久才得来的呢!” 其实只是撒了两次娇就来到这里的慕月抬头望着围着自己的人群,笑得极为甜蜜。 “既然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我是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少女的声音回响在并不算拥挤的空间,霎时,班里回归到一开始听到新同学自我介绍时的寂静。 良久,就像是场景重现般,乔木栖敲动着课桌,笑出了声。 “其他人都是拼尽全力想要往上爬,你倒好,拼尽全力想要从高处跳下来。” 她的语调轻松悠扬,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行了行了,都别劝我的小同桌了,她呀……今天肯定是改变不了想法的。” 说罢,转而低眸看向少女,“应该先让小同桌看看人间险恶,她才愿意回到自己的世界中不是吗?” 这句话,乔木栖是对着慕月说的。 至少在这个学校,仅凭十三班这个班级名号,就已经足够让小同桌就遇到很多坏事了。 在那时,她或许就会看清这个现实的世界,然后终于决定回到属于自己的象牙塔中。 不过,那个时候的小同桌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乔木栖将仍然想要劝说慕月的两兄妹连拉带拽的“送”回座位,随后下意识看向了少女的位置。 她同样望着她。 见乔木栖看过来,慕月立马对其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单纯,灿烂,热烈。 和小太阳一样。 乔木栖移开视线。 飘落入墨坛中的白纸即便立马被拾起,它的身上难道就不会沾染半滴墨点吗? 她不信。 “木栖,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回到座位,身旁的少女突然问她。 乔木栖抽出速写本,回答颇为漫不经心,“喜欢,怎么了?” “小同桌要把那家伙送的巧克力分姐姐一半吗?” 少女摇摇头,“别人送的礼物是不可以再转手的,这是他们的心意。” 那么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那小同桌还问姐姐这个问题。” 乔木栖眉目压平,语调有些低。 被注视着的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层奇怪氛围,她从书包里翻出一盒包装比方才送予乔木栖还要精致昂贵的礼盒。 乔木栖认识这上面的图案。 是极少数在国际上打出名声,纵使是她也觉得极为昂贵的一家甜品。 大多数人家买来都是为了赴宴送礼,从小辈出手扩大人脉。 小同桌家里还真有钱。 她暗自感叹着。 “文和爷爷今天刚好也为我准备了一些送给新同学的礼物,本来是想偷偷留着自己吃的,不过……” 慕月抬起头,对上了乔木栖的视线,“我很喜欢木栖。” 她将礼盒递交到乔木栖手中,笑意盈盈。 “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 韩觉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睡觉。 这很神奇,毕竟以前他能从来到学校的第一节课直接睡到放学,今天居然清醒的安安稳稳在教室待了一整天。 虽然他的课桌上并没有摆放对应书本,手上拿着的甚至还是一本跑车鉴赏杂志,但这并不妨碍韩觉的发挥,他看的十分认真。 看着乔木栖新同桌看的十分认真。 十三班很少有拥有同桌的存在。 在慕月到来之前,班里唯一有着同桌的便是第一排不怎么与班里人交流的两名双胞胎。 原先韩觉其实也拥有同桌,是扎染着绿发的孔言,他们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狗友”,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因为孔言总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说话,像只麻雀一样,韩觉嫌吵,主动选择了远离,并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一个位置。 他们相隔一条对角线。 也得亏班里人少,算上新来的没来的也就刚好二十五人,除却部分已经坐习惯自己位置的人,大部分人都属于居无定所的类型。 通俗一点就是说,喜欢搬着桌椅到处跑。 而孔言属于后者。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新同学的前桌。 且带着准备长久定居的态度。 看的韩觉眼红不已。 但新同学的同桌是乔木栖,韩觉是绝对不可能坐在离乔木栖有三米近的地方。 这是原则。 所以当看到孔言转过头和慕月聊天的时候,韩觉可谓咬碎了牙,手上不知道从谁的课桌里抽出的杂志已经快被捏成一团纸球,皱皱巴巴的。 所幸他在最后一排,并没有什么人发现。 可恶。 早知道今天不在家里打那两把游戏了。 要是早一点过来,说不定新同学的同桌就是他了。 以往韩觉对于乔木栖的眼光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她是眼瞎心盲了才会找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并不是奔着人来的货色。 现 第5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5 “他们都说我是个好孩子,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嗯,很多人都这样说。” “但是为什么他们不把眼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反而都要盯着我呢?我不懂,这一点也不舒服,我不喜欢,夸赞对我并没有用,每一次的夸奖在我看来都是新的一层负重。”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慕月翻开一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扉页只有一段从书籍上面摘抄的一段话,原文是少见的外文,娟秀端正的字迹在下面写好了翻译。 ‘或许前方一片荆棘,或许前路不再光明,但我至少冲破了牢笼,将固定的枷锁打破,至少,我跟随了自己的内心,我得到了需要的自由,在现在至未来死去那刻,我永远无怨无悔,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需要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包括生命。’ 乔木栖指尖缓慢转动的铅笔停止转动,她看着慕月,面上并没有言语。 很难想象,自己面前这样一位娇小到仿佛风一大就会被吹走的少女会有这样坚定而固执的想法。 少女不想再当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不想再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布。 她要当自由翱翔于长空的风。 而挣脱束缚的第一步,也是最离经叛道的第一步,少女需要先从众人为她建造的保护塔上跌落,落进泥潭沼泽。 这无异于在一场风暴之中将一栋建好的楼房墙壁抽离,只留门板窗镜,家具地砖。 难,很难。 但慕月偏偏选择了这条路。 这个时候的乔木栖并不看好。 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同桌被养在象牙塔的时间太久了,天真到以为只要坚持就能实现自己的一切想法。 小同桌之前的人生太过顺利了。 可是如果没有人为她提前铺好路,将陷阱填平,又怎么可能一直平坦的走下去呢? 乔木栖仍然不相信慕月能够坚持下去。 她曾经见证过和少女一样想法的女生,那是乔木栖的初恋。 那时的乔木栖怀揣着对未来同样期盼的心与之一同坚持着。 那时的乔木栖也以为她们一定能够成功。 后来,那位女生放弃了。 女生哭着和她说自己接受不了异样的眼光。 求她放过她。 也放过自己。 乔木栖能够理解,她放手的很快。 只是一个电话的时间。 而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口中说的所谓坚持。 情感,学业,命运都一样。 没有强大到足够无视所有人反对声音的力量,便绝对没有人能够在逆流的洪波中坚持下去。 绝对。 更何况…… 还是眼前这脆弱到好似稍稍用力就会被捏碎的人呢? 乔木栖不相信。 但孔言的想法却完全与其相反。 他认真看完了慕月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字,叹道:“我之前就是因为不想重复大哥的路,用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帮这个学校的操场翻新了,才勉勉强强挤进来这个班。” “后面家里阎王爷看我坚持,而且当时木已成舟,也就只是揍了我几顿就随我意思了。” “这个班除了名声不好,我觉得都挺好的,想做什么做什么,老师也不管,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你甚至还可以好几天不来上课。” “确实,这很爽,不过……”孔言话锋一转,“这样的日子其实很没盼头,因为没有目标,也没有向前的动力,很容易就因此成为一个废人。” “值得庆幸的是,我家里不止我一个孩子,我还有两位比我优秀很多的哥哥姐姐,他们已经开始接触阎王爷的公司了。” “有他们在,我倒是可以心安理得的当个二世祖。” 说着说着,孔言咧嘴一笑,“在那些人眼里,我就属于烂泥扶不上墙那一挂,但是这有什么不好。” “只要我不做触及底线的事情,家里能养我一辈子,烂泥就烂泥呗,他们也只敢过过嘴瘾了。” “反正我觉得我这样活着,挺快乐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人呢,都是嫉妒我能够这样轻松的活下去,他们嫉妒,所以口出恶言,想要以此把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他们无法变成我们这样的存在,只能试图用其他方式把我们拉下水。” 他神情自若,笑容满面,随口用轻松的语调将曾经碰到过的诋毁说与慕月,仿佛那些经历只是攀登时所遇到的不值一提的挫折。 慕月双手撑着脸,听着少年讲述着他的故事与见解,突然感叹道:“如果早一点来到这里就好了。” 要是原主当初遇到眼前这人,但凡稍微聊上两句,说不定都不会过的那么压抑。 她算是看明白了。 十三班最起码有四个人洗脑能力都极为优秀。 且各有各的语言特点。 孔言低头看着慕月推到自己面前的糖纸花,耳根悄咪咪攀上一抹绯红,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将糖纸花收进自己专门放糖的兜里。 新同学送了自己一朵花……这算不算对他有些好感呢? 算吧。 他还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呢…… “录下来了吗?” 【OK了,我再去编首BGM就可以直接发主神网了。】 【这份心灵鸡汤在救赎组那边应该会很吃香,肯定能卖很多积分嘿嘿嘿……】 04在系统空间看着屏幕上不断重播的音频,持续发出了惨无人道的猥琐浪笑。 虽然每次得到的积分并不多,但他们并不嫌弃。 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特别是对于永远都缺少积分的一类任务者来说。 在上传至主神网的这一刻,04仿佛看到了商城最新的系统皮肤在朝着自己挥着手帕招着手。 慕月看着绿发少年暗喜模样,觉得用一朵纸折花当版权费是不是有 第6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6 和大海最深处一样深邃的幽蓝。 近乎于黑的纯粹。 少女将千纸鹤放在窗沿,透过透明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望着与远处白云融为一体的倒影,美眸弯弯。 “蓝色,是最美丽迷人的颜色不是吗?” …… “新环境适应的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 慕月将书包甩在后座,突然觉得询问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侧头,好奇坐在看向驾驶位的男子,问道:“王叔叔呢?” 王叔叔,慕月的专属司机。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通过后视镜看着慕月,眸光柔和。 “王司机家里有些事,请了半天假。” 清越如流水的声音语句停顿,后又反问慕月,“怎么不问为什么是哥哥来接你?” 反而是去问那一天最多只见两面的司机。 话语中的酸意十分明显,慕月笑了笑,把刚刚放学时孔言塞给自己的糖果抓出一大把放进慕白外套口袋中。 少女的嗓音清甜,像是甜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的蛋糕。 “因为哥哥会一直在呀。” “这段时间你到底看了些什么东西,变得那么油嘴滑舌。” 慕白笑骂一声,伸手替慕月将安全带拉上,“刚回国就听到妈说你转学了,还选了风评不太好的班级,哥哥就特意过来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有没有受委屈。” 他解释了一番来意,温润儒雅的面容携着笑意,如沐春风,“看起来班里的同学应该很喜欢你,头发都被摸乱了。” “不过你怎么想到转学了,是以前的班级出了什么问题吗?” 慕月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面小镜子理着自己的发型,闻言摇了摇头,“就是想看看其他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在之前的班里我都没有什么朋友,他们都只知道学习,好无聊的!” “你现在说这些,当初那个班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知道说那些人无聊了。” 慕白说罢,曲起食指轻敲慕月脑门,力道不大,却惹来后者一声痛呼,“哥哥!” “哥哥怎么这样!” 他看着少女只是红了些许的肌肤,又伸出手揉了揉,笑道:“当初我还以为家里以后要出一个小书呆子,没想到就只是出国办了些事情,回来就发现小书呆子开窍了。” “我才不是书呆子。”慕月低声抗议道。 “是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才不是书呆子。”慕白拆开一颗糖放进嘴中,不算太甜,他轻笑几声复又补充道:“是呆子。” “哥哥!” “……” 容貌张扬极具攻击性的红发女子抱着双臂靠在校门口的石柱旁,目送载着少女远去的车辆,在看到车牌号时内心对于慕月家室的评估又往上提了几个层次。 她记下数字,准备回去问问家中长辈。 “木栖!” 少女惊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紧接着,柔软带着香气的身体贴上乔木栖后背,“木栖是在等我吗?” 听见这道声音,乔木栖才猛然响起,自己在学校还有一个小女朋友。 香水味清淡雅致,是她上周照着自己喜好送给少女的礼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乔木栖突然有些闻不惯了。 太浓了。 不动声色的将环住自己腰肢的双手扒开,从亲密的拥抱改为牵手,乔木栖将刚刚放进嘴中的水果糖咬碎咽下,朝着身后少女展露微笑。 笑容张扬似骄阳。 她并没有回应少女期待的问题。 垂眸望着少女清秀面庞,余光却满是早已看不见方才车辆的远方。 乔木栖想起昨天和孔言约定的事情,“今晚有时间吗?我带你去看赛车。” 少女双眼一亮,“有时间!” …… 孔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转头,目光疑虑,“这真的是我形容的那种颜色吗?” 得到发型师肯定的不能再肯定的答复后,孔言揣着满腔不可置信来到和乔木栖约定的地点,这处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堆人。 他找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女生要了一面镜子,借着落日余晖与身后彩灯再次看了看自己头发颜色。 不断跳跃转换的彩色灯点在少年浓墨般的半长头发上散着自由光斑,在孔言眼中,似乎构成了五颜六色的……黑?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会不会是一个色盲。 这真的……不是黑色吗? 将镜子还给面色羞红的女生,少年推开门走进平房内部。 后现代风格明显的重金属音乐响彻在隔音效果极好的室内,迷醉酒气弥漫,孔言双手插兜,将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空酒瓶踢飞。 灯光之下,透明的酒瓶划出一道闪烁斑斓美丽光点的优美弧线,精准砸向一人身旁。 砰! 酒瓶碎了满地。 喝酒之人并没有丝毫惊慌,他接着手上动作将酒倒满杯,声音悠闲,带着刚睡醒般的懒倦,“那么晚才过来,我还没开始生气,你闹什么?” 孔言在喝酒之人相对的沙发上坐下。 一颗淡蓝色糖果从少年兜里拿出,他将糖纸保存好,甜意包裹住整个口腔,驱散了孔言几分郁闷。 “我感觉我好像是个色盲。” “为什么?” 他伸出头,指着自己刚染的头发问道:“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视线在指骨戴着的几枚戒指上停顿稍许,韩觉喝了口酒,随口编了一个颜色,“蓝色。” 刚刚这家伙戒指上反射的光正好是蓝色。 韩觉原本以为在听到答案之后,孔言应该会怀疑自己说的话。 毕竟编的确实有点离谱。 指黑为蓝。 谁知孔言却重重松了口气,他拍了拍韩觉肩膀,顺手给自己倒上一杯汽水,“是蓝色就好。” 韩觉:“?? 第7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7 终于,在走了一段距离后洪韵还是问出了口。 她是知道的,乔木栖有着很多段恋情。 乔木栖步伐未停,明艳媚眼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有些晃眼,“不算。” “她追过我,差点同意了,不过后面孔言和我说她所在的国家可以结婚。” 她低笑一声,“可惜了,我并不打算结婚。”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就放弃了,后面我们成为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后面洪韵没再开口,牵着乔木栖的掌心湿润,有些让人不太好受。 她步子暂缓,侧眸看着难得安静的少女,“怎么?宝贝听到哪句话不高兴了?” “木栖不喜欢结婚吗?” 洪韵内心忐忑,她抬起头仰望着高出自己很多的人。 即使在斑斓光线下也极为惹眼的红发闪着迷人微芒。 女子浑身闪烁皆来自藏于四处的灯光,她却觉得是乔木栖本身便如此耀眼。 耀眼到有时候会让洪韵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人。 “你喜欢被禁锢吗?”乔木栖反问。 洪韵摇头。 “不喜欢。” “那不就对了。”红发女子从路过的侍者那处要了几张纸巾,将洪韵掌心湿濡的汗擦净,“在我眼中,婚姻是永远的牢笼。” “我喜欢自由,所以我不会结婚。”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木栖想到了慕月笔记本上写的那句话。 比什么都重要吗? 乔木栖轻笑,牵起了眼眶逐渐红润的少女。 她没有耐心去哄。 也不想再过多解释。 再好吃的食物吃多了都会腻。 更何况是本就不喜欢的解释环节。 乔木栖承认她很渣。 分手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哭着说她没有心,确实,她的确没有心。 但她们不也一样接受了自己给予的巨额分手费,很快就展开了下一段恋情吗? 乔木栖推开门,坐到仅剩的空位上。 “想玩什么?”她低声询问稍显拘谨的洪韵。 洪韵扯了扯裙摆,明澈眼眸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坐在离乔木栖最远距离,正用扑克牌叠着房子的寸头少年。 乔木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梢一挑,“想打牌?” “可以吗?” 她从托盘上拿了一罐汽水,听着少女期待忐忑的话语笑道:“去吧,有我在,你还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等洪韵离开,穿着校服的少年才从沙发上起身走近乔木栖,他压了压帽檐,“乔姐,你这次带的小女友谈了多久?有没有破纪录?” “破了。”乔木栖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罐汽水,平静声音在躁动音乐下并不容易听清,“不出意外,她会成为我交往时间最短的一任。” 洪韵是奔着结婚才找到的她。 现在得知了真相,很快便会去找下一家了。 是男是女,都和乔木栖没关系。 帽檐下俊秀纯良的面容露出笑容,两侧虎牙显露,将少年良善澄净的气息驱散,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举起橙汁,轻轻与乔木栖手上汽水一碰。 “那么,提前祝乔姐单身快乐。” 乔木栖垂眸,情绪不明的轻笑一声。 “单身快乐。” “对了乔姐,听说班上新来了一个转校生?”少年咬着吸管,搬来一根矮凳坐在乔木栖面前。 他刚刚从孔言和韩觉的谈论中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听他们的语气,似乎还很喜欢那位新同学。 “嗯,挺可爱的。” 听到乔木栖这样说,少年起了兴趣,眼眸倏地亮起,“转校生叫慕月?” 这是韩觉刚刚与孔言谈论的名字。 乔木栖轻瞥他一眼,手中罐装汽水已经见了底,“她现在是我的同桌。” 言下之意,别打她注意。 “好吧好吧。”少年长叹一声,放弃了打探新同学消息的打算,搬着凳子慢慢移开,“没意思,我去外面看看我的车子。” “我在第一组呢……” 他把凳子放回原位,和孔言说了一声便兴致缺缺的离开了。 少年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感觉现在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兴趣了,不过…… 最后望了眼靠在沙发背正发散着思维的红发女子。 谁说只能找其他人打听呢? 明天他自己去看看不就能知道了吗。 也确实有大半个月没去学校了。 韩觉正聚精会神的将手上最后一张牌放上去,孔言在一边紧张看着。 在这一刻,二者的呼吸竟奇迹般同步了,他们呼吸放缓近乎停滞,生怕经历一点风吹草动前功尽弃了。 红桃A成功放置在了最高处。 “快快快!”韩觉低声催促着孔言赶紧拍照。 闪光灯闪烁一瞬,似乎被这阵刺眼光亮吓到了,在孔言照好相片的瞬间,韩觉搭了半小时的“房子”塌了。 房子一塌,原本阻挡二人视线的阻碍物不见了。 眼前豁然开朗,视角都广阔了不少。 韩觉正催促着让孔言把自己的杰作发给慕月,突然,感觉眼前再一次落下片阴影。 他抬头,看到一位面露拘谨胆怯,面容澄净如白水的少女正朝自己走来。 这是谁? 他用眼神询问孔言。 孔言抬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乔木栖新女友,上周刚交的。” “这家伙是没有空窗期吗?” 韩觉低骂一声。 乔木栖一年能交往几十个不重样类型的人。 而他,从出生到现在,甚至还没有牵过异性的手。 这是韩觉看乔木栖不顺眼的其中一个理由。 关键…… “别走神了,她来了。” 孔言的声音不乏有些幸灾乐祸。 每次乔木栖的前女友一分手,大多数所找的第一顺位就是韩觉。 为什么? 因为韩觉和乔木栖 第8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8 自认不属于居心叵测那一挂的韩觉如是想着。 “她怎么夸的我?” 他拿过孔言手机,神情激动,宛如孩童时期第一次找父亲讨要礼物时的心情,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欣喜。 「慕月:很厉害!是孔言同学搭的吗?」 她夸我搭的好! 她夸我了! 慕月的头像是一副油画。 深蓝近黑的海浪与星空交汇,海天一色。 很好看。 韩觉咽了咽口水,将头像放大了看,发现油画的右下角有着署名。 是慕月自己画的。 画的真好看,不愧是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真厉害啊! 此时的韩言自动忽略了慕月说的后半段话。 他满心满眼都是慕月发的前三个字。 “很厉害!” 新同学夸他厉害! 孔言站在一旁,撑着头看着满脸都是止不住痴汉笑意的韩觉,内心感叹道自己好友着实“傻白甜”。 还好,刚刚眼疾手快把自己的回复删了。 这傻白甜看不到。 冒领功劳的孔言表示,等以后有机会他肯定会和慕同学解释清楚的。 当然,不可能是现在。 现在他还渴望通过这些东西在慕月心中增添一些好感,好让她能够对自己印象深刻一点。 孔言转动着小指上的戒指,眼眸转而望向天空。 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暮色昏沉,只有一两颗星星散着稀薄微光。 听说今晚的月亮是满月。 耳边有嘈杂的欢呼高喊声,跑车轰鸣响起,孔言视线从天空转向栏杆下方。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倚在银白跑车门前,抬头朝他笑着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孔言微微颔首。 “安景和的比赛。” 听见这句话,韩觉从被夸奖的狂喜中抽出部分注意看向安景和的方向,“他哥哥会过来吗?” “应该会。”孔言望着安景和驶向准备地点,“他可不会让安景和出一点事情。” “安景和?” 慕月放下手机,转过头诧异的望向慕白,“那是谁?” “不记得了?”青年将牛排切好放到慕月盘中,茶眸温和,“小时候你们常在一块玩。” 见少女迷茫的摇摇头,他嘴角微微上扬。 “后面他们家遭遇了一些变故,从京市搬到了这个城市,当初那安家孩子离开的时候,你哭了好久,我还以为你应该很在乎他。” 将果汁倒进慕月杯中,青年语气宠溺,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没想到你已经把他忘了。” “都好早好早之前的人了,谁会记得呀……” 少女的声音清甜,仿佛与餐厅内悠扬轻缓乐曲构成最完美的一段搭配。 如仙乐悦耳动听。 慕白微笑着指了指,“你的蝴蝶结有些散了。” 他伸手,替少女将脑后松散的蝴蝶结系紧。 令人沉醉的男士香水不算太浓郁,像是春日里的一阵暖风携着刚刚萌芽的青草气息。 温和淡雅。 却勾人心弦。 “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他和你在一个班,这算不算是意外惊喜?” 少女低声嘟囔几句,“这算哪门子惊喜……” 这时,慕白的手机屏幕亮了,他低头看了眼轻笑道:“哥哥带你去见见那位儿时旧友?” “不去。”慕月同样戳着手机,“都那么晚了,才不去。” 青年一副可惜的样子,悠悠叹道:“是吗,听说那安家孩子今晚参与了一处私人俱乐部的赛车比赛,可惜了,哥哥原本还想去看看——” “去!” 听见赛车二字的少女双眸一亮,立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慕白轻笑,将又一盘切好的肉推过去,“先吃饭。” …… 今夜的月亮非常圆。 星星也足够耀眼。 盘云山道路两侧的路灯亮起,昏黄灯光照亮挂在空中五颜六色的彩旗,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 少女坐在后座望着车窗,仔细的看着略过窗口的每一张旗帜。 这时,副驾驶的陌生男子开口了。 声音冷清。 “前面一段路开慢点,偶尔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会在那里玩漂移。” “好。” 借着灯光,慕月侧眸好奇的看着陌生男子。 方才慕白和她简单介绍了一下。 安景和的哥哥。 慕白曾经的同学。 瞧这架势,是准备去将安景和抓拿归案吗? 慕月想着,很快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风景。 而正好在她看向其他地方的那刻,穿着连帽卫衣的男子突然抬头,透过后视镜轻轻看了一眼少女。 宁静眸底猛然泛起波澜。 但很快归于平淡。 仿若只是不经意的一眼,触之即离。 “多谢指路了。” “不用。” 车门打开,男子短暂的与慕白握了手,便径直朝着另一处方向走去。 耀眼白光下,他的身形消瘦。 宛如坠在江面的青竹。 “他去哪里?”慕月问。 “去为他的弟弟增添一份赢的筹码。” 慕白牵起少女的手,走向围着护栏的地方。 在那里,已经聚集着一大堆人群。 混合着音乐的交谈声嘈杂不已,有些听不清他们之间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知道,很热闹,气氛很足。 婉拒了又一人攀谈的请求,慕白牵着她来到最高处。 这里只坐着寥寥几人。 算是这场聚会比赛的发起者。 慕月环顾一圈,发现刚刚和他们分别的男子已经坐在了不远处沙发,正看着下方。 他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似乎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了男子,在他所在的一定范围内形成了真空地带。 见慕白和慕月出现,男子神色不变,只轻瞥一眼便转移了视线,似乎并不认识 第9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9 “小同桌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电话那头,乔木栖所处的地方背景声音有些嘈杂。 孔言沉吟片刻,回忆起当时瞥到的男子样貌。 是与慕月有几分相像的儒雅青年。 “应该是她哥哥带她过来的。” “她哥哥?带她来这种地方?”乔木栖的声音变大,难得的,孔言在乔木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名为震惊的情绪。 “……木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清脆女声响起,听这声音位置,应该就坐在乔木栖身侧。 她没有回应声音的主人,低声骂了一句将慕月带来的疑似慕月哥哥的男人。 “他有病吧!这地方是小同桌能来的吗?!” 乔木栖深吸一口气,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孔言报了个地点,一说完对面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将屏幕按灭,孔言转头,“乔木栖马上过来了,你……” 看着把自己摔的鼻青脸肿的韩觉,孔言唇角不断抽搐,才勉强遏制住当面嘲笑的冲动。 “你要不要回避一下?嗯,要不然一会儿让乔木栖看到,她笑的肯定比我猖狂多了。” 韩觉从角落装物品的箩筐里翻出一张口罩戴上,冷哼一声,“我会怕她?” “笑话!” 要不是因为家里长辈……他早揍她个百八十回了。 “木栖要出去吗?” “嗯,就在天台。” 乔木栖将手里汽水喝完,正准备拉开门离开的时候洪韵拉住了她,“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木栖。” 她刚刚听到乔木栖喊电话那头的人为……孔言。 孔言,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富家公子。 那可是光每个月零花钱就是七位数出头的存在啊! 虽然乔木栖家中也算富裕,她也很喜欢她,但…… 洪韵眸光微晃。 自己是奔着一飞冲天的心思与乔木栖交往的。 如果能够在今天搭上孔言、或者韩觉这两位中的一位。 再怎么样,至少也不会再发生在学校躲躲藏藏,生怕他人知晓自己和乔木栖交往这种事情了。 也不用担心受人歧视什么的…… 洪韵不敢直视乔木栖。 本身……本身女生之间相爱就是不对的不是吗? 自己只是回归正途罢了。 乔木栖低头,看着少女眸光闪烁,宛如即将前往某处无人住宅实施盗窃的新手贼,分明胆小,偏偏所想之事极为狂妄。 啧。 晦气。 她面不改色抽出被洪韵拉住的手,神色渐冷。 “不用了。”乔木栖拉开门,红唇扬起,微蓝灯芒下的她整个人明媚张扬,耀眼到晃目。 给人一种不论是谁都无法将其光芒摧毁半分的强势。 傲慢,冷漠。 不近人情。 好似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玩得开心,洪同学。” 说罢,无视洪韵瞬间变得苍白的面庞,将门合上,隔绝了视线。 乔木栖其实分不清什么是真爱,毕竟她所交往的每一任最开始对她所展露的感情都十分真挚,足以让这位天生多情的浪女动容。 而后,乔木栖会带她们来到属于她的世界。 属于她这个圈子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再然后,她发现她们对自己展露的真情并不是针对自己。 而是针对自己身后的金钱权欲。 她们的爱或许有分给过乔木栖,但一定很少。 比沙漠中的湖泊绿洲还要少。 乔木栖不禁想起之前韩觉对她说的话。 难道她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慕月捧着一杯牛奶,不解的望向不远处独自看着手机的消瘦男子,“他不是哥哥的同学吗?” “商业立场上的关系,我和他不能在公共场合展露太过要好的关系,不然……”慕白笑着比了个往下的手势,“我们家赚的钱就会少很多。” 慕月眨眨眼,默不作声的将牛奶放下,“那我和安景和是不是也需要这样做?” “不,你们不用。” “为什么?” 他轻点少女额头,声音轻柔。 “孩子之间的关系掺杂那么多利益干嘛?” 慕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如果我不喜欢他,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不用装作喜欢他的样子?” “这是你的自由。” “而爸妈,还有我则会让你的这份自由永远维持下去。” 慕白揉了揉少女头顶,“哥哥之前就一直想说,如果你不喜欢什么,那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做。” “不过当时的阿月好像听不进去这些话。” “那还不是怕你们失望嘛……”慕月低声轻喃道,将原主的想法说出,“学校里那些人都是这样说的,只有变成那个样子长辈们才会喜欢。” “所以才说你是呆子呢。” 青年垂眸,对上少女瞪向自己的目光,声音温柔,“我们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至于是不是主流目光中的好孩子……”他转而又捏起少女娇嫩脸颊,“爸妈和哥哥从来都不在意。” “只要家里的小公主开心就万事大吉了。” “所以想做什么,想变成什么样的存在,阿月放手去做就行了。” “我们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当你最牢不可破的后盾。” 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慕白柔和的神色一顿,转而严肃道:“不过有陌生人的场合,还是绝对不可以喝酒。” “还有绝对不可以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见少女低着头好像并没有听自己后面说的话,慕白捏脸的手迅速伸向了她的耳朵。 “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少女被揪的眼泪汪汪,娇声控诉道:“哥哥!我耳朵肯定都红了!” 那么用力干什么! 她不就走了一会儿神吗? 第10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0 “乔木栖!我也去!” 有了人开头,搔首踟蹰的韩觉终于敢迈出这一步了,他也不再管身前的人是不是与他从来不对眼的乔木栖,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在孔言的视角下,就像是一只不断摇着尾巴的大黑犬。 “傻货。” 他笑骂一声,快步上前与乔木栖并肩。 也不知道慕月会不会喜欢他为她染的发型? 虽然……孔言摸了摸后脑勺发尾。 好像和蓝色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是……孔飞的小儿子?” 慕白眯起眸子,仔细辨认了一番站在眼前的两男一女,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记忆里翻出与之相关的家族信息。 韩家,乔家,孔家。 再算上站在远处盯着下面人群的安景平。 这座城市的四大头算是都在这个地方齐聚了。 而除去本就是慕白同学的安景平所代表的安家外,他最熟悉的莫过于孔言的父亲孔飞了。 他们合作过好几回。 算是关系还不错的忘年交。 慕白时常从孔飞的口中听到他的小儿子名字,那位满脸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总是表面上说孔言不成器,被家里人宠坏养歪了的晚来子。 他却总能从话语里面听出几分溺爱之色。 这同样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想着,慕白以一种长辈看小辈的心情朝孔言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大侄子。 虽然也就大了十岁左右。 但……谁叫孔言的父亲总喜欢和慕白称兄道弟呢? 莫名其妙就矮了一辈,但对此并不知情的孔言笑眯眯的道了声好,“慕大哥您好!我是慕月的同学。” “我是孔言,您肯定从父亲的嘴里听说过我。” 言行举止都极为讨喜。 特别是在染着红发装扮成熟的乔木栖与剃了寸头戴着口罩,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的韩觉的衬托下,只是多戴了几枚戒指的孔言看起来倒像是个十足的三好学生。 配上讨好的憨笑,极其受长辈的喜爱。 不得不说,孔言还是聪明的,在听到慕白说出他父亲的名字时,就能够直接从语气中推断出自己父亲与其是否交好。 且通过察言观色,还能够敏锐察觉到慕白部分习惯与喜好,在孔言有意讨好之下,他们交谈对于慕白来说,可谓是十足的享受。 这要放到在古代,绝对是足以在史书上记下好一笔的奸臣。 什么都不行,偏偏拍马屁的功夫一流。 慕白很欣赏这种人。 如果能够安排到敌对公司……慕白就更喜欢了。 这边孔言已经开始与慕白开展下一个话题,他的“奸臣”形象在慕白心中也愈发立体。 而另一处,不擅人际的韩觉与乔木栖在看到孔言自信开口时就已经暂时放弃了在慕白面前刷存在感的想法。 孔言,十三班出了名的交际花,见谁都能笑眯眯的打上一声招呼。 包括坐在第一排,从一班转来几乎没有交际的两兄妹,孔言有时候都可以说上一两句话。 社牛已经不足以形容孔言这个人了。 “韩同学,你喜欢喝牛奶吗?” 慕月捧着一杯牛奶望着韩觉,眼含期待的问道。 “喜、喜欢……” 少年羞怯的神情藏于口罩下,他低下头,耳根嫣红。 像是回应韩觉的回答,一杯温热的牛奶被少女塞进了他的手中。 少女雀跃轻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给你喝!” “好、好的,谢谢慕、慕同学……” 方才的细腻触感在指尖泛起酥麻,韩觉不由握进了玻璃杯。 碰到她的手了…… 这个时候的韩觉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事了,一把扯开口罩咕嘟咕嘟就把手上的温牛奶喝了个干净。 其实没尝出什么味道。 但韩觉仍然觉得有点甜。 所幸慕白为了寻求清净,特意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 这里位置偏,并没有几盏灯。 少年鼻青脸肿的脸也没有被心上人看到。 在看到自己一口未动的牛奶终于被其他人解决干净之后,心情非常不错的慕月主动拉着二人走到了观战台。 她趴在栏杆上,好奇的望着蔓延至拐角处的赛道,那里已经站了好些人,“第一名应该快来了吧?” 乔木栖低头看了眼时间。 “时间差不多。” 距离第一批队伍出发,刚好过去八分钟。 乔木栖余光瞥到离他们有着一段距离的消瘦男子,他仍然垂眸望着赛道的方向一动不动。 像是一尊雕像。 安景和那家伙平日就玩得疯,今天不出意外的话,第一名应该就是他的了。 不过……他好像并不知道安景平来了。 “对了,你们认识安景和吗?” 慕月突然问道。 乔木栖刚要开口,就被急于在慕月面前表现博得注意的韩觉抢了回答,“认识!我和他关系还不错!” 蠢货。 对于韩觉的愚蠢又刷新了一层认知的乔木栖默默转过头,让这碍眼家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谁知道小同桌对于安景和的感官是好是坏? 要是小同桌和安景和有着过节的话,韩觉这样的回答不就变相在小同桌心里坏了自己的形象吗? 乔木栖翻了个白眼。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存在。 另一边的韩觉明显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他此刻非常激动,自以为终于和慕月找到了共同话题。 她后面会说些什么呢? 会询问我关于安景和的事情吗? 在韩觉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下,少女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询问关于安景和的事情,转而将话题引到了赛车身上。 “你们今晚也会参与吗?” “我并不喜欢参加这种对于我来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比赛。”乔木栖说道。 韩觉 第11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1 慕月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失去了兴趣。 按照现在的年龄计算,主剧情发展开来大概还要等上十年。 故事是霸总娇妻流。 她在里面也充当了一个角色。 主角的童年白月光。 而剧情开展刚好就是原主去世的那一年,一直暗恋原主的男主悲痛欲绝去酒吧买醉,然后遇到了与原主有几分相似的女主。 后面的走向她没有看。 但估计大差不差,和04平日里看的那些小说没什么区别。 慕月垂下眸子,对于安景和未来的好奇顿时散去一大半。 果然,现代位面她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心理。 那位与原主有几分相像之人的名字叫洪韵,有些眼熟。 【是乔木栖刚分手的那个妹子。】 04给了答案。 她转头看了看乔木栖,突然笑了,“这洪韵有点东西。” “小同桌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发觉被偷看的乔木栖弯腰曲指,勾起少女白皙下颚,她们本就离的很近,如今这动作更甚,只要稍稍静下心来,甚至可以听到彼此清浅呼吸声。 但,乔木栖的心静不下来。 在发现少女望着自己的时候,她胸腔内原本已经开始陷入沉眠的小鹿又活跃起来。 它不停的在心墙上撞击,似乎提醒着乔木栖应当遵从它的旨意出击。 她们对视的时间越长,乔木栖的心绪越乱。 小同桌看向自己时会想些什么她无从知晓。 但,直觉告诉着乔木栖,她想的应当不会是自己。 至少现在在小同桌的内心尚不存自己的一席之位。 又或者说是不存在任何人的一席之位。 在乔木栖胡思乱想之际,少女清甜声音如落石般在她心海击下水花,荡起千层涟漪。 “我喜欢木栖啊!” 小同桌喜欢她? 不,不对。 这只是她们认识的第一天。 小同桌刚才的眼神也不对。 乔木栖刚要开口,却不知为何,像是被谁操控了身体一般,她再一次低下头。 对上了少女澄净双眼。 ……不对,从来不对。 她看不到她眼底的任何情绪。 很平静。 平静到……就像是被冰封住的湖泊。 什么都没有。 她的呼吸一滞。 “慕同学说的喜欢,和乔木栖你说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吧?” 韩觉适时的开口,声音讽刺。 平日里他们就经常这样拌嘴。 这句话在二者之间显得很寻常。 却成功将乔木栖从那平静到极点的荒凉世界中拉出。 看到意识回笼的乔木栖,慕月眨眨眼睛,发出疑问,“喜欢不就是喜欢吗,能有什么不一样?” “还是有区别的……”韩觉轻声道,这跟方才和乔木栖说话时的欠揍语气可谓是大相庭径,“乔木栖说的是爱人间的喜欢。” 他偷瞄了少女一眼,继续说道,“你说的……嗯……应该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吧?” 快说是啊!快说啊! 快说你对乔木栖只是朋友间的喜欢啊! 仿佛察觉到了少年内心的不安与焦急,慕月慢慢拆开了刚才乔木栖递给自己的糖,“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啦!” “至于以爱为名的喜欢……” 嘴里的糖不算很甜。 少女的笑容却仿佛比糖霜要甜蜜。 她抬眸,望着耳根羞红的韩觉轻声说道。 “我还没有遇到能够让我喜欢上的人呢。” 糖就是应该要很甜很甜,才能够叫做糖不是吗? 慕月喜欢吃甜食。 嗯。 甜到让人发腻的那种甜食。 …… 她也很喜欢爱。 喜欢从始至终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爱。 …… 今晚并没有像慕白所说的那样与安景和见上一面。 安景和在得到第一轮冠军时就被安景平带了回去,对此,没人敢阻拦。 而他们也在第二轮比赛开始的时候离开了山顶。 是慕月提出来的,她说太困了。 当然,也太无聊了。 “觉得不好玩吗?” 回家的路上,少女趴在窗口像来时一样看着不断往后倒退的风景,她听到慕白的询问想了想,“这不是我喜欢的生活。” 车子拐了个弯。 青年温润声音沉稳。 “那阿月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还不知道。”她摇摇头,“但绝对是和从前完全相反的生活。” 不当困于笼中的金丝雀。 要做自由翱翔于长空的风。 “或许,你可以都尝试一遍?”慕白轻声说道。 “总会找到喜欢的。” 城区的霓虹灯出现在了少女瞳孔中,美丽绚烂,她思考着青年话中的意思,并没有及时回应。 慕白也不着急,安静的等待慕月之后的回答。 这一条不算漫长的路像是游戏中的进度条不断推进着,当车子抵达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家时,青年也听到了少女的答案。 “我想,这会是段很不错的人生体验。” 这个任务是少见的评分机制。 慕月能够随时看到自己所决定的行为直接影响的分数。 就比如初始评分是60,那么当慕月选择转校之后的评分则升到了70分。 当然,做出有违原主思想本身的行为之后也会下降相应评分。 一旦评定低于50分任务者便会直接被判定为任务失败,驱逐出位面。 不过慕月还没有遇到过。 因为积分机制的任务实在太过少见,很多对这种任务形式并不熟悉。 而刚好,随机到这个任务的任务者便是第一次遇到。 那位任务者觉得实在太过烫手就在公共频道发出了悬赏。 悬赏金额二八分。 发布悬赏令的任务者只要二成。 当时慕月正好把本轮周期 第12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2 得到第一名时的安景和内心是喜悦的。 但一切的激动在看到从暗处走向自己的消瘦男子时都化为了惊恐。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从哪里得知的我在这里?! 安景和觉得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晓答案了。 那晚的天很黑,月亮很圆。 安景和帽子压的很低。 心情却十分雀跃。 他凭实力得到了人生当中第一个第一名。 然后……在万众瞩目下被自家哥哥抓包,先是送去父母的碑位前跪了三小时,后又连人带车的被关了禁闭。 不给吃只给喝的在小黑屋关了三天四夜后,终于——他被放了出来。 在重见阳光的那一刻,安景和下定了决心。 下次绝对要选一个不会被安景平找到的地方! 正是人嫌狗厌年纪的少年决定将这份只针对哥哥的叛逆进行到底。 他要向安景平证明! 证明他安景和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别人的称赞! 不过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人来人往的校门,戴着宽檐帽的少年不算太显眼。 安景和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校服,踏进了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进入的校门。 他要去看看班里那位新同学。 看看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 “早上好木栖!” 少女轻甜声音回响在空旷教室。 乔木栖撑着脑袋眼眸半睁,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早安小同桌~” 慕月从身后拿出一瓶牛奶和三明治,“我给木栖带了早饭!” 说完便直接放到了乔木栖的桌子上,瞧那架势,怕是不容她拒绝这份早餐了。 乔木栖轻笑,“小同桌别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把姐姐当成了早餐处理器吧?”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可都看在眼里。 没有贴商标的牛奶温热,少女原本满脸笑意的面庞渐渐变作心虚,有种第一次做贼就被抓住的感觉,“哪有……” 主要是教室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要是韩觉在的话,慕月就直接塞给他了。 他好像格外爱喝牛奶。 可惜了。 现在韩觉估计还在家中与周公遨游梦海。 “前几天小同桌可都是拿给那位韩大少的……” 乔木栖声音幽幽,慕月从里听出些许醋意。 少女没接话,只是眨巴着眼睛望向乔木栖,双手也偷摸拉住了眼前人搭在腿上的外套。 一双水澄澄的眼眸好似在说着话。 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草。 纵使知道这是慕月故意装出的这副样子,乔木栖也仍旧有点承受不住。 她暗骂一声自己对于美色的抵抗力实在太低。 仿佛终于认了命,乔木栖在慕月的注视下替后者解决了又一天的难题。 她咽下最后一口,而后毫不犹豫捏住少女脸颊。 声音透着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酸意。 “既然这早餐拿给了姐姐,那以后就不能再给其他人了知道吗?” 特别是不能给那个一天到晚昼夜颠倒,来学校什么都不干只会偷偷望着小同桌傻笑的傻……韩觉! 听见这句话,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淡去几分。 “可是如果我想拿给其他人呢?” 慕月并没有顺应她的话说下去,她抬起头认真问着乔木栖。 如果她想拿给其他人吃呢? 你会怎么做? 抢过来吗? 可是……你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限制她做这种事情,又是用什么样的身份来限制她选择的自由呢? 少女的眼眸澄净,仿佛真的只是不经意间的一问。 但乔木栖听出来了。 这是拒绝。 来自看似柔软到极点,实则内心如一块顽石般的少女毫无情感的拒绝。 乔木栖松开了手。 她想起来那天在盘云山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像是亘古不变的冰泉。 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上面凿出一个洞。 包括她。 捏脸的力道不重,但也仍旧在慕月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红印子。 乔木栖垂下眼眸,轻轻触碰少女被自己捏红的地方。 动作轻柔,指尖微颤。 如同对待一件稍稍用力就会碎去的贵重物品。 少女没有阻止。 “木栖,我不是你遇到的那些女生。”慕月轻声道,“我的所有事情都只能由我自己决定。” 她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乔木栖低低应了一声“嗯”。 “早上好慕月!” 少年热情洋溢的声音先传进了教室,而后才从前门出现一只修长戴着数枚戒指的手。 像是没有察觉班里奇怪的氛围,校服外衣拉链半开的孔言笑着朝少女挥手。 “早上好孔同学!” 慕月满眼笑意的看着孔言,准确来说,是看着孔言的发色。 那其实是极近于黑的深蓝。 大海最深处的颜色。 “这是我们家最新研制出的新品,尝尝?” 孔言将背包放在慕月前面的课桌上,接着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小包蓝色糖果。 这几天关于慕月的喜好他算是彻底摸清了。 她喜欢吃甜食,孔言每天放学后都会去父亲专门为自己建造的糖果店里挑选一包与当天不一样的糖果。 然后等到第二天一早,再送给慕月。 他知道她喜欢吃很甜的东西。 也知道她每次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时候,第一眼总会是自己的发色。 孔言会在独自一人时暗自窃喜。 这个颜色是染对了! 至于为什么少女会如此钟爱这个颜色,孔言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反正慕月喜欢的是他身上的某些部分。 不管什么部分那都是自己,不是其他人。 孔言笑着看向少女拆开了 第13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3 “当初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从京市搬走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秋季的天仍有些炎热,风却是带有丝丝凉意。 少年没过眉梢的墨发四散,笑得情真意切,“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他站在少女身旁,与之一同感受着雨前的微风。 安景和没有看向慕月,他垂着头望向操场上肆意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学生,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个班……” 风势变大,调皮的凉风明目张胆的溜进了宽松的校服中。 少年校服变得鼓囊,却显得他的身体愈发纤细。 “你不用告诉我答案。” 轻飘飘的话语被风吹散开来,卷向教学楼的每一层楼。 慕月转过头,刚好对上了安景和投向她的眼眸,他轻声道,“我就当是你提前知道了我在这个班,可以吗?” 在每个人的命运轨迹中从来不会存在标准答案。 思想亦是如此。 在离开京市之后,他也会常去打听她的消息。 安景和知道,慕月过得一直很好。 也一直和小时候一样优秀。 所以如果说慕月不是有意来到这个班……安景和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但如果硬说是为了自己。 安景和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不知道慕月来到这里的目的,那么这个他说出口的答案就永远是最佳答案。 慕月同样知晓这个道理。 雨滴从阴沉天空落下,少女伸出手接过几滴雨点,凉意自掌心蔓延,她笑了笑,眼神未曾闪躲,“这是你的自由。” 安景和长舒一口气。 从见到慕月时就不停颤抖的心脏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频率,说出那句话时一直折磨着自己的不安与惶恐同样消失不见。 有风携着雨落在少年头顶、眉间与发梢,生起仿若会发光的晶莹,嗯,像是白糖。 少年声音轻松自然,不再是刻意扮演的轻快语调。 “附近有一家甜品店,我以前去过一次,感觉还不错,放学我带你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安景和又问:“对了,你之前也一直在这个城市吗?” 他其实是知道的。 但他不敢去找寻慕月。 年少时期的好感撑过时间的消磨后愈发浓厚纯粹,可藏有这份好感的主人却没有这样大胆。 少年害怕相遇时会看到她陌生的眼睛。 “是啊,之前在隔壁学校。” 操场上的人群因这场猝不及防的雨而渐渐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过道上停留的人越来越多,原先宁静的地方变得嘈杂。 少女的声音不大,压不过其中任何一人发出的声音,“哥哥也真是的,都不和我说你也在这个城市。” 她抬起明眸,里面好似存在着足以使人自愿沉溺的神秘深海。 声音如海妖吟唱着名为爱情的轻缓歌曲。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从哥哥那里知道的,原来你在这个学校啊。” 虽然在原主的记忆里安景和的身影已经淡化到快要看不见……仔细找找还是能找着少得可怜的一些相关片段。 慕月靠着这些记忆和04调出来的安景和资料,聊的倒也还算愉快。 至少,安景和并不知道他喜欢了多年的人早已将他遗忘。 初秋的某日雨天,风微凉。 蒙蒙细雨飘进过道,淋湿了快三分之一路径。 少女的话语温暖,浸透了少年整个心脏。 一如当年。 她原来没有遗忘。 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我也在这个城市。 不知道我与她走过同一条路口,去过同一家店铺买过相同东西。 不知道……有着一个并不优秀的存在一直喜欢着她。 少年笑得很开心。 如同得到了最想要的礼物。 “放学我们去那家甜品店吗?” 那其实是安景和哥哥的店子。 在几年前彻底解决掉所有麻烦之后,安景平用剩余金钱开的店子。 京市有一家,这个城市有一家。 在勉勉强强算作是竹马的期待注视下,慕月摇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 “今天和韩觉同学约好了要去看新出的电影。” 韩觉…… 安景和嘴角一抽。 那天在盘云山俱乐部时,他已经能从韩觉和孔言的聊天中察觉到二人对于慕月的明显好感。 当时内心就有些不舒服。 现在更不爽了! “……明天呢?”他又道。 慕月低下头想了想,“孔言说明天带我去看他们家制作糖果的过程。” 安景和深吸一口气。 “那后天?” “后天放学要和齐星去图书馆……周六木栖准备……” “……” 猜到了慕月会很受欢迎,但没想到那么受欢迎的安景和沉默了很久。 望着整个人都快要变成黑白灰色调的少年,慕月眨了眨眼,终于从一大堆“约会”日程里找出空闲时间来。 她说了一个日期,安景和这才堪堪恢复了些许。 他点头记下这个时间,并在手机上提前一天设了提醒,“好,就这样说定了。” “我不会失约的。” 安景和笑着承诺。 …… “安家是八年前从京市迁到这里的。” 听到乔木栖的话,孔言按灭手机屏幕,挑眉道,“慕月也是京市人。” “他们小时候是邻居?” “有可能。” 孔言沉吟片刻,“不过估计最多也不过就是年龄很小的时候经常玩在一块,毕竟我认识安景和的时候,他好像是……十一岁。” 乔木栖撑着脑袋看着教室外并肩而立,看起来相谈甚欢的二人,手上的素炭笔慢悠悠转着。 小时候的羁绊吗?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移开了视线,盯着摆放在桌面不曾翻开的速写 第14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4 “胆子真小。”对于韩觉的糗事,乔木栖永远都是一副无情嘲笑的态度,“人菜瘾大的傻*逼玩意儿。” “谁傻*逼?” 韩觉的声音从后门传来,“你们又趁着我不在说我坏话?” 仿佛永远睡不醒的寸头少年随手把书包甩到后排的某个座位上,另一只手上拿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小礼盒。 他看到乔木栖身边的空位没有人,问道:“慕同学呢?” 很明显,韩觉是从另一个楼梯上来的。 乔木栖翻了个白眼,“你眼瞎吗?” “我再怎么眼瞎也不会连续看上几十个品性不正的人。”他冷哼一声反讽回去,又看向捂嘴偷笑的孔言,“慕同学呢?” “慕月请假了。”孔言止住笑容,随口胡诌道。 “不可能。” 他都看到慕月的书包了。 还有桌上已经空了的牛奶瓶。 “你但凡长了眼睛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乔木栖双手环胸,示意韩觉看向窗外。 “今个儿是吃了火药么……火气那么大。” 平日虽然经常吵,但也没达到我说一句你怼一句这种程度啊…… 韩觉不解。 但当他终于舍得把视线看向窗外过道的时候,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乔木栖今天那么不正常。 “草!” 安景和这个崽种! “原来那天晚上你也在现场啊……” 一想到自己颇为中二的样子被少女直面观看过,安景和脸色微红,向来疯起来不要脸的人竟感觉还有些羞怯。 所以那天她就已经认出我来了吗? “很厉害,第一名呢!” 少女毫不吝惜她的赞美。 安景和伸手挠挠头,低头盯着鞋尖,“还、还好吧……为了这个比赛,我练了好久。” 还是背着哥哥偷偷去的。 虽然最后还是被逮回去了。 不过他来迟了,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很厉害的。”慕月眼眸弯弯,“我连车都还不会开。” 怎么还不结束话题。 好累啊! 昨晚上和04开黑开了一晚上,连夜冲了个榜首,打算来学校补觉的慕月点了点脚后跟。 好困,好想立马回教室睡觉。 原本以为孔言的话算是很多的了。 没想到安景和居然也能够和其平分秋色。 这可真是……慕月长睫一颤。 “安景和!” 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出了安景和的名字,韩觉很自然的走到了慕月身边,硬生生在离得很近的二人中间挤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揽过安景和的肩膀,“今天怎么想着来学校了?” “那天听你和孔言在聊新同学,我好奇就听了两句,然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安景和双手握拳插进兜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韩觉,“我以为是重名,就专门咳咳、过来看看,结果真的是她。” 妈的,要被勒的喘不过气了。 “你在说些什么?”韩觉皱眉,并没有听出安景和话里的深意。 此时他们已经借口远离了慕月的视线。 少年扭了扭被压的有些酸的脖颈,飘雨落在二者身上,有些凉。 这股湿润感并不好受。 “我和阿月认识,在很早以前。” 他咧开嘴,笑得极为灿烂。 天生有着欺骗感的面孔笑得良善,说出口的话却是暴露了少年恶劣本性,“阿月看不上你,放弃吧。” …… “就是因为几句话,你们就打成这样?” 教师办公室,上半身只套着一件无袖背心,露出健壮肌肉的骆总叹口气,把手上的枸杞茶放下,摸了摸逐渐稀疏的头顶。 眼前的两个少年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瞧那姿势态度,一看就不像是个会乖乖认错合好的料。 这是骆总班里的学生。 学校着名的刺头。 然后现在,这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两名刺头居然打架了。 骆总仔细看了看。 只觉韩觉打的是真狠,安景和……也是个擅长阴损招的人才。 一个只揍最痛的地方,一个专门往对方脸上和腰部招呼。 要是能打包送去比赛……不行。 这是他的学生。 他现在是老师。 骆总狠狠甩了甩头。 当老师当了这么多年,这以前的职业病居然还没改掉。 “行了行了,回去各自写一份检讨,明天交给我。” “回去上课吧。” 骆总也知道这两人现在正处于谁也不服谁的阶段,自己插入调节怕是会惹上一身腥还不得好,他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的让韩觉和安景和离开了。 等二人离开,骆总拿出手机给孔言和慕月发了几条信息。 让他们帮忙处理下二人的矛盾。 “不骂两句吗?” 一旁戴着眼镜的白衬衫女人问骆总,她是一班新来的数学老师。 骆总喝了口茶,悠悠叹着气,颇有一直鲁智深扮作林黛玉的柔弱感,“说不过。” 安景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让人匪夷所思的歪理。 堪称诡辩奇才。 被这个学校骗去当十三班班主任之后,原先在拳击界被称作“大砍刀”的骆总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指甲刀”。 打得过,但赔不起。 说得起,但说不过。 可谓是史上最惨班主任。 不过嘛……骆总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笑出了声,瞧着像是流浪汉成功把哪家姑娘拐到手的兴奋。 最近班里的风向他还是清楚的。 知道现在韩觉这人最听谁的话。 “你干嘛戴着口罩呀?” “有、有些社社恐……” 校门口,韩觉戴着黑色口罩,配上今天的搭配像极了常年混迹在校外的不良少年。 而他身前站立的少女则像是被不良少年骗 第15章 乖乖女的幸福生活.15 他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安景平,“为什么?” “这次我没有妨碍到你的任何事情,也没有闯下大祸,为什么?” 他自认没有做错什么。 凭什么? 对于少年的质问,安景平没有做多余言语解释,只是低下眸子,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曾包含温情,眸底冷清平静,仿佛在审视着一件货物是否合格。 他们相处从来不像兄弟。 “给你三天时间。” “好好选。” 说罢,他便不再看向少年,转身合上电脑上了楼。 踩踏木质地板的脚步声渐渐淡去。 空旷冰冷的客厅登时只剩下玄关处的安景和。 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 沉寂的不像是个家。 …… “同学你好可爱!”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走到二人面前的少女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未施粉黛的面容干净清秀,笑容恬静。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温柔,亲近。 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至少当这样一位女生主动找某个人讨要联系方式时,基本上没人会拒绝。 当然,还是有人不喜欢这一类的。 韩觉皱眉拦住慕月正准备掏出手机的动作。 他记得这人。 乔木栖前女友洪韵。 昨天晚上半夜打电话骚扰他的那个人。 基于乔木栖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韩觉对于洪韵的印象可谓是跌倒了谷底。 永远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她不加。” 韩觉身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绅士风度,他不会像孔言那样措辞委婉,做什么向来喜欢直来直往。 他没兴趣维持那些虚假的人际关系。 “可是——” 洪韵还想说些什么,但韩觉很明显不想再听她说话了,直接拉着身旁的少女离开了这个地方。 被拉着走的少女回过头,给予洪韵一个抱歉的眼神。 后者却兀自觉得这是挑衅与嘲讽。 洪韵捏紧拳头,盯着二人的背影盯了很久,一直到彻底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不就是比她好看吗?! 她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有什么比得过自己! “那不是你前女友吗?” 一道轻佻随意的声音打断洪韵思绪,她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装作不经意回过头寻着声音看去。 红色波浪卷的长发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足够惹眼。 校服绑在腰上,显出纤细腰肢,高挑身材。 她有着高出校内大部分男生的优越身高,配上那张野性张扬的脸,光是站在那儿,就能够吸引很多人的回眸。 乔木栖很美。 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感。 当初洪韵便是看上了她的样貌与对女友足够大方的性格。 但洪韵不知道。 乔木栖在感情方面上其实非常小气。 她喜欢最纯粹的爱。 乔木栖往洪韵的方向瞟了一眼,视线交汇时仿若只是知晓名字的陌生人,她很快移开眼。 曾经主动追求的少女现在已经引不起这位风流富家女的丝毫兴趣。 “走吧。”她道。 孔言跟在乔木栖的身后,倍感可惜。 还想看看这前女友会和好友说些什么话呢。 亲眼目睹了昨晚的“电话”事件,孔言对洪韵起了极大的兴趣。 他总觉得她以后肯定还会做出比昨晚更有趣的事情。 可惜了。 乔木栖好像特别讨厌这一任前女友。 身为好友的他自然不可能因为一时兴趣主动与乔木栖厌恶的人联系。 “韩觉今天约了小同桌看电影。” “走吧,去体验体验应该怎么发光发热。” 孔言坐上副驾驶,便听到好友状似平静的话语,他挑眉,“按他那个性格,应该还会再去吃一顿饭。” “圣奈普餐厅?”乔木栖报出了一个地点。 正是韩觉准备带慕月去往的餐厅。 少年理了理额前碎发,修长指尖上的戒指闪着耀眼光点,与夕阳一同倒映进了他含着笑意的眸中。 “走吧。” 他给予她疑问变作肯定的筹码。 乔木栖启动引擎,绯红色车辆发出声声沉闷轰鸣,引来行人瞩目。 而对于这些注视二人早已习惯,他们视若无睹,直直驶向韩觉与慕月所要前往的地方。 夕阳很美。 即将到来的夜晚也很美。 至少在一分钟前,韩觉的内心是这样觉得的。 看着倚在车前笑着朝自己挥手打招呼的孔言,韩觉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她在旁边看着他们。 不能破坏自己在慕月眼前的形象。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的态度恶劣。 毕竟没人会喜欢在约会的时候碰上锃亮的电灯泡。 偏偏还怎么甩都甩不掉! 乔木栖扔掉烟蒂,从车上下来,“来吃饭啊,你看不出来吗?” “小同桌,要不要一起?” 她无视掉双目即将喷火的韩觉,笑着朝慕月伸出手。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在这样一位如骄阳般艳丽的人身上留下丝毫阴霾。 她待她仍旧与往常一样。 坦率而热情。 慕月嘴角上扬,搭上了这只邀请的手,“好啊。” “不——”这明明是我俩的二人世界! 孔言迅速揽过韩觉肩膀,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堵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侧头,在韩觉耳边轻声低语,“你也不想你十五岁还被你爸打哭这件事被慕月知道吧?” 韩觉:“……” 在这份“巧遇”之下,愉快的二人“约会”变成了憋屈的四人聚餐。 当然,憋屈只针对于从始至终没有给过孔言和乔木栖好脸色的韩觉。 心情颇为压抑的吃完这顿饭,韩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装作时间不多的样子对着正聊得开 第16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6 “嗯,好的妈,我会注意的。” 慕白笑着对屏幕内穿着精致的慕母挥挥手道别,等对面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时间。 电影快散场了。 他望望车窗外,此时已经午夜,广场上的人群仍然很多,暖黄灯光下如若白昼时,或许比白天还要热闹些许。 慕白不太喜欢夜晚。 毕竟总有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而那些角落往往滋生着没有任何理由的恶意与邪念。 夜晚,最容易成为一些蠕虫的遮羞布。 叩叩。 有人轻轻敲击着副驾驶位置的车窗。 他按下车窗,对上了一双永远含着冷意的眼眸。 …… “不用送啦!哥哥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慕月笑着与三人在电影院门口分别,“明天见!” “明天见!” 韩觉依依不舍的望着少女离去背影,想着下次一定不能再让其他人打扰他们的约会。 嗯,下次就去游乐园吧。 一只手搭上韩觉肩膀,打断他对于下次约会的展望。 “玩得开心吗?” 孔言欠揍的笑脸凑了上来。 “两个搅屎棍。” 韩觉冷哼一声,趁着没人发觉右手握拳往孔言腹部击去,却在刚即将触碰到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拦住。 “蠢货。” 乔木栖握住韩觉手腕,声音冷然,“你从小到大来的家教就是让你一不顺心就打架?” “关你什么事?” 他甩开禁锢自己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原因,韩觉并没有再选择动手,他低下头,像是有些怕被发现般声音压低,“你别打电话给我爸。”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只要在外面韩觉马上要做出惹眼的事件时,乔木栖就会第一时间给韩父打电话来制止。 百试百灵。 乔木栖闻言眉毛一挑,收回正准备点下拨打键的手。 “去喝点?”因着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她和孔言不在理,乔木栖主动为韩觉找了个台阶。 在学校她和韩觉确实水火不容。 但要知道,自小能一起长大的人,情谊又怎么可能不深。 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远远大过了班里所有人。 韩觉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们带司机了吗?” 要是没司机……他们三个都喝了酒谁开车? 他是知道乔木栖对于那辆车的宝贵程度的。 这无异于孔言与糖。 “摇人就行了。” 差点又被揍的孔言没有丝毫芥蒂的揽过二人肩膀,他真心笑起来时的眼睛会眯起,像是一只狡猾狐狸。 “我刚刚喊了安景和,他不喝酒。” 他道。 …… “哥哥!” 慕月习惯性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她没注意车内情况直接坐了上去,结果在刚俯身时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拦住了她的动作。 她诧异的抬起头,这才发现副驾驶坐了人。 消瘦青年戴着帽子,将眼眸藏在了阴影之下,看不清冷暖,但慕月感觉到了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低下头。 “抱歉抱歉!” 少女不断道着歉迅速缩到了后座,“我刚刚没有看车里面,没有吓到你吧?” 安景平摩挲着方才接触到少女手部的肌肤面积,声音低哑。 “没事。” 慕白停掉蓝牙里的歌曲,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脸颊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有些红润的少女轻笑,“玩得开心吗?” 她摇摇头,在最亲近之人面前毫无防备的道出了实话。 “那家餐厅的饭不太合胃口,太淡了,韩同学选的电影有些无聊。” 是真的无聊。 探案解密的悬疑片里三分之二的进度条都在讲男女主的爱情故事,慕月觉得很没意思。 但这个年龄段的人好像很喜欢这种剧情。 “迎合当下市场的电影剧本都大差不差。”慕白笑道,话语却带着十足的不屑与嘲讽,“就是鬼片,他也能给你来一段人鬼艳遇的戏码。” “知道你多半吃不惯外面的餐厅,文伯特意给你准备了晚餐,回去的时候就能吃上了。” “好耶!” 慕月发出欢呼。 “文伯最好了!” 这句话听得开车的慕白心里顿时酸溜溜的,他幽幽一声叹息,“难道哥哥就不好吗?” 这个小没良心的。 亏他还专门来这里等她。 此话一出,顿时便有醋味弥漫在车内,少女眨眨眼,笑嘻嘻道:“哥哥也最好了!” 慕白轻哼一声。 “敷衍。” “这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 少女低声吐槽。 难不成还要她说不好才行吗? 说是低声,但在安静车内,剩余在座两人可都听的清清楚楚。 同样的,他们都不是蠢人,也听出来了少女未说出口的言外之意。 慕白原本因着慕月上句话而愉悦微扬的眉梢再次压平。 啧,这小没良心的。 而自慕月上车之后只说了两个字,便一直安静坐在副驾驶的安景平绷起的唇角却难得有瞬间松懈,隐隐上扬了几分。 但很快又归于了平静。 这一细微变化被慕月察觉到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路边的灯光在少女瞳孔中练成了一条纤细长线,一直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 像是通往神秘世界的指引。 安景平喜欢原主。 以一种极为病态的感情喜欢着原主。 这是慕月以客观视角看待原主记忆时发现的秘密。 他埋藏在内心已经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如果不是在盘云山的那一次接触,或许慕月也发觉不了这份隐秘情感。 但她发现了。 且经过方才的试探进一步肯定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 毕竟这对她的任务没有任何实质好处 第17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7 她伸手点了点玻璃窗。 望着窗面倒映的自己轻笑。 “容易破防的小垃圾。” 一阵电流混乱声刺耳。 【你才容易破防!你全家都&?#$……】 “原来没屏蔽啊……”慕月身子仰倒,靠在柔软椅背上,整个人呈现出轻松慵懒的姿态,“小垃圾,系统守则上说过不能随意辱骂宿主哦~” 04冷哼。 【系统守则上最后一句写着以上皆为模范系统必备教养,我,不是模范系统!】 这声音还挺自豪。 慕月摸了摸孔言送给自己的手链,上面的碎钻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知道了,你是小垃圾。” 【?】 【#$?&@……】 车门被慕白拉开,少女牵着哥哥的手下车,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面上一副金丝眼镜的管家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管家身后是慕月在这个城市的家。 “小姐。” 续着白须笑起来十分慈祥的管家接过慕月和慕白手上的东西,随后背过身将虚掩的大门推开。 “让她早点睡。” 将物品拿给管家后慕白就重新回了车上,他的声音从车窗传出,清润温柔,却不容拒绝。 “好的,少爷。” 管家微笑着目送车子走远。 等彻底看不到车子身影之后,他抬手推了推眼镜,转过头看向从门背后冒出一颗头偷偷摸摸看着自己的少女。 笑容满面。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她抬起头朝管家咧嘴一笑,和蜜糖一样甜。 “文和爷爷。” 见少女这般可爱活泼模样,文和管家笑得比方才还要慈祥。 他的嗓音与慕白有些相似,如玉泉温润,但比慕白多了岁月沉淀之后的老成稳重。 “小姐今天玩的开心吗?” “文和爷爷,我好饿……” 慕月眨眨眼,并没有正面回答管家的问题。 嗯,确实很开心,毕竟通过04的上帝视角观看了韩觉和安景和打架的实况。 但她现在很饿,而且很想睡觉! 原本早上是准备在学校补觉的,结果上两节课和安景和聊天,好不容易韩觉把安景和带走了,结果回到教室,坐在前面的孔言又开始了! 孔言的话是真的多。 但和他聊天比安景和有趣很多,至少不会觉得困乏无聊。 但是,仍然很困。 晚上没吃多少饭的慕月感觉自己现在的这具躯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又困又饿。 精神是快乐的。 身体是痛苦的。 少女以一副好似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可怜巴巴模样望着管家,这让看着她长大的文和管家心疼不已。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听慕月说在学校遇到的趣事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小姐被饿着了。 要是饿出胃病来……自家小姐本就娇弱,怕疼的不行…… 文和管家叹了口气。 幸好。 他猜到小姐应该吃不惯外面的餐厅,怕是吃不饱,提前做好了准备。 “我让厨师为小姐准备了晚饭。” “文和爷爷最好了!” 慕月换好了拖鞋便直往餐桌处跑去。 很快跟在后面的文和管家就已经见不着她的影儿了。 管家笑了笑,将手上东西整齐放好,内心叹道现在的小姐要比以前鲜活许多。 “怎么准备搬家了?” “去其他城市扩展扩展业委。” 暖黄路灯,稀疏人群,暂时望不到岸边的桥头,二者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这些年你在这里生活的不是很好吗?”慕白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眼眸低垂,“你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你与景和二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谁会嫌弃钱多呢?” 安景平摘下鸭舌帽,他额前的碎发被薄汗打湿,紧贴在了眉间额角。 路灯微暖的光洒在他平静眸子里,犹如遁入没有任何声音的深渊,被吞噬殆尽。 一声不含丝毫笑意的轻笑响起。 在这没有多少人群来往的地方不算太小声。 没有慕月在身边的时候,慕白温润的声音里总会带着能够勘测人心的直锐。 “要是真想赚钱,你肯定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 安景平神情不变,“人都是善变的。” “是因为阿月吗?” 慕白突然道,看向安景平的眼眸如鹰,带着无可阻挡的锐利与冷意。 他敏锐察觉到了在说出阿月二字时,好友指尖的颤抖与瞳孔的微震。 这还是在安景平竭力压制下慕白看到的变化。 安景平没有说话。 慕白收回视线,耐心等待着他给予自己的解释或狡辩。 原本和谐的场面顿时变得寂静,只听得偶尔路过的行人手机上外放的歌声或者路过他们时低低的交谈声。 许是因着早上下过雨的原因,迎面而来的晚风也带着刺骨凉意。 要到冬天了。 感受着风里的寒凉,慕白想着。 该给阿月准备过冬的衣裳了。 “景和喜欢阿月。” 在风停之时,安景平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的神态,动作乃至声音都平静至极,就像是智能机械正阐述着程序内加载出的一则故事。 “……他配不上阿月。” 是的,配不上。 哪怕安家已经在安景平的掌控下长成了业界一霸,他也仍然配不上慕月。 不管是哪个方面。 慕白笑了笑,对于安景平说出的这套措辞也没说信与不信。 他后退几步,走到车门前看着背对自己的消瘦男子,恢复了以往温和模样。 “走吧,我送你最后一程。” 安景平是极危险的不可控因素。 这一点是圈子里公认的事情。 与其来往时稍不注意,便会被迫沾上满身腥味。 慕白允许自己走在这风口浪尖上。 第18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8 “这家伙……” “怎么……” 看着单手撑在桌面,已经醉的神志不清的安景和,韩觉又转头,数了数堆倒在他脚边的空酒瓶,然后再次将视线转移到还在往嘴里灌酒的少年。 他咽了咽口水。 平日里从来没有见到过安景和喝酒,没想到那么能喝…… 不愧是安景平的弟弟。 韩觉揉了揉有些晕的脑袋,看向一旁坐着的孔言和乔木栖。 “所以一会儿谁开车?” 孔言耸耸肩,示意他看向从始至终都只拿了一罐汽水的乔木栖。 她的车当然是她来开。 “景和这样子估计也不能送他回去了,要是让他哥知道,我们三个估计得被脱一层皮。”孔言道,“今天晚上先把他带到我家先过一晚上。” 他摩挲着食指上的两枚戒指,“他哥现在还没找上门来,应该是知道有我们几个在,景平出不了什么事。” “在我家留宿一晚,他不会管。” 少年声音笃定。 这是他对于自己猜测的自信。 …… “离开这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 安景和将头埋在枕头中,声音沉闷沙哑,吃了醒酒药之后的他清醒不少,但仍有些醉意。 “我只知道他不想让我接近阿月。” 他捂着脸,眼睛却始终睁着。 眼前的黑暗仿佛带给了少年极大的安全感,极淡的窒息感从大脑传达至全身,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迅速。 安景和没有起身。 这并不致命。 当然了,致命也没关系,他无所谓的想着。 反正那个自私冷漠的家伙从来不会来管自己的死活。 有手提着他的衣领如同提着小猫后颈皮般提起来,安景和被迫由趴着变为坐着。 他的眼眶发红。 “你下次碰我的时候,能把你那些戒指摘了吗?”安景和后颈被孔言的戒指硌的有些疼,“和长了针似的。” 扎的人生疼。 “别想了,就算是你今天死在这儿,我也不会摘下来的。” 孔言半玩笑半认真的答复道。 随后他低头,仔细观察起了安景和的眼睛,“安家和慕月家里的产业是有矛盾吗?” 这是孔言能够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家族对立。 “安家和慕家是世交。” 提到“世交”二字时,安景和的声线抖了一瞬,说出来的话语显得底气不足。 但……他没撒谎。 孔言垂下眼眸。 “他不喜欢慕家?” “不可能。”安景和回答的比刚才更加斩钉截铁,“他可能不喜欢我,但他绝对不可能讨厌慕家。” 要不然也不会在慕家的产业来到这个城市时,明里暗里的给予大量帮助,好让慕家开拓的路程一路畅通无阻。 安景和不知道他的哥哥到底喜不喜欢他。 但安景和确实,安景平绝对不可能讨厌慕家。 绝对。 孔言取下两枚戒指放到玻璃桌上,他转而盯着戒指上的钻石沉思。 他记起那晚在盘云山俱乐部时发现的事情。 安景平秘密出现在一处私人俱乐部,且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自己弟弟的比赛。 孔言当时在和慕白聊天,视角刚好可以看到慕月三人和站在另一边的安景平。 他发现安景平自始至终都在摆弄手机,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敢兴趣。 唯一有过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是在慕月询问安景和的时候。 他的头偏了一瞬。 好像看向了慕月。 那绝不是因为听到了安景和的名字,孔言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是因为慕月对安景和的陌生而侧目。 安景平可能不在意安景和。 但一定在意慕月。 孔言收起思绪,笑着拍了拍安景和肩膀,“不聊这个了。” 说罢他做出一副困倦样子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我回房间睡觉去了。” “你别死在我家里啊,我可不想让这房子变成凶宅。” 安景和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孔言关上门,神色一瞬变幻。 他反锁房间,在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低头轻车熟路的拨出了一串号码。 “什么事?”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沙哑,带着被吵醒的困倦与烦躁。 少年望向落地窗外的月亮。 月光如霜。 他的声音平静。 “姐,帮个忙呗。” …… “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回京市准备过节了。” “那么快?” 慕月诧异的望向餐桌对面的青年,“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吗?” 将自己那份甜点移到慕月身前,慕白笑了笑,声音平缓而温和。 “哥哥在那边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所以就想着提前回去,而且……爸妈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国,如果只是你我兄妹二人……” “如果只有我们的话,我觉得可以去尝试尝试以前没有做过的一些东西。” “当然,如果阿月想再在这里玩一段时间,哥哥可以先过去处理好事情,再回来接你。 慕白将餐盘中的菜叶挑出,摆在了一旁,顺便将慕月挑出来的青菜一同夹了过来。 摆的工工整整,像是在排队等着被送入垃圾桶。 慕月歪头,听着慕白的话语笑着问他。 “听说有位国际画家准备在京市开画展?” “对,他选择的展馆刚好在我们家的子公司旗下。”慕白挑眉,“阿月想去吗?” “我想看看那些艺术家的作品。” 少女笑得眼眸弯弯。 想当年,她也算是个闻名遐迩的艺术家呢。 那是一段值得永远怀念的美好时光。 见到自家妹妹这副模样,慕白眼眸含笑。 “他的作品应该不会让你太过失望。” “但愿。 第19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19 当然,时间不知,归期不定。 少女撑着脸,看着眼前三人的模样,笑容甜蜜如糖霜。 或许等她再回来,他们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慕月能够看出来慕白已经不太想让她继续待在这个城市了。 或者说,不希望她再接触与安家有关系的人。 这次回到京市。 怕是很难再来这个地方了。 这对于慕月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可以成为她向慕白提出一些不合理要求的筹码。 怎么想都不亏。 “……同学,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在暗自蹲守了好几天时间之后,洪韵终于等到了慕月单独一个人的时候。 她露出了练习许久,自认完美无瑕的柔美笑容走向慕月,整个人温温柔柔,没有半分攻击性。 听着这道声音,慕月抬起头看向洪韵。 此时的少女坐在操场唯一还有空位的长椅上,与四周一根椅子能挤三四人的场面相比,她一人一椅倒显得空旷至极。 偶尔会有人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少女,但没人敢上前接触。 毕竟刚才,他们都看到了十三班的刺头之一对待少女的态度。 就像是一只疯狂朝着主人摇尾巴的巨犬。 因着之前韩觉在学校的恶名,即使他临时有事离开了,也没人敢去与这位看起来极其乖巧的少女搭话。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又一个安景和呢? 所以,当一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突然上前时,周遭投射过去的眼光可谓是惊诧至极。 他们以为洪韵只是没有看到方才的韩觉。 却不知,洪韵就是想通过眼前少女的关系网往里钻,再挤进韩觉的关系网。 慕月合上书本。 看向洪韵的眼眸澄净,仿佛能够将一切肮脏污浊洗净。 在这道目光之下,即使少女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很普通的一眼,洪韵仍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遁形。 明明……只是一个小女生…… 怎么会感觉比和乔木栖交往时压力还要大呢? 洪韵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搅动袖口,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退却之意。 她只不过是一个长相出众的小女生啊…… “我叫慕月,你呢?” 在洪韵胡思乱想之际,少女蓦地笑了。 笑得极为灿烂,使得周遭用余光偷看之人看直了眼,大脑陷入短暂的宕机状态。 包括洪韵。 “我、我叫……洪、洪韵……” 她结巴着开口,脸颊微红。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生是真的好看啊……难怪韩觉和孔言会对她那么上心…… 如果我也有着这样一副皮囊,他们会不会也以相同的态度对待自己呢? 洪韵盯着慕月的脸,在内心幻想着。 这个时候的洪韵仍然觉得少女只是占据了长相出众这一优势。 毕竟她在十三班。 而十三班,在学校是公认的混子班。 是的,眼前的女生除了样貌和家室以外,并不比她优秀。 是的,她只是占了这两样优势罢了。 这样想着,洪韵慢慢松开了紧捏袖口的手。 她的语气轻松起来,笑容也更加真实。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这一次,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 慕月眨眨眼,“好啊。” 等洪韵心满意足拿着写有少女电话的纸条离开后,慕月伸了个懒腰,重新翻开了手上的书。 从始至终,少女的坐姿都未曾改变分毫。 安景和没去学校。 他在孔言家里一夜没睡,等意识彻底清醒之后,便坐在窗前看了一晚上的夜景。 发了很久的神。 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安景和没有和孔言打招呼,或许孔言知道,又或许他不知道。 安景和不在乎。 晚秋的夜风很冷,深入骨髓的寒凉。 少年帽檐压低独自走在没有几个人的街道,有店铺的招牌仍闪烁着绚丽华光,生意兴隆的店即使在凌晨也仍旧有人光顾。 里面围坐着好几桌人,有夫妻二人,有好友三两。 他们或是早起,又或是同样一夜未睡。 安景和的目光透过橱窗,望向了其中一桌。 那里坐着一家四口。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双眸埋在帽檐的阴影之下,辨不清感情。 隐隐有光点一闪而过,少年抬手迅速一抹,在被饭店中人发现之前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晨曦到来之前,安景和回到了他和安景平居住的房屋。 这栋房子是在安景平赚钱之后买的,以前的房子抵押出去,已经找不回来了。 房子很大,华丽却空荡。 如同没有人居住在里面一般。 安景和拿玻璃杯接了点净水器的水走上三楼,在楼梯转角处,他转头,看了眼二楼处唯一的房门,紧接着,面无表情进了自己的房间。 因着只有两个人的原因,安景平索性直接将二楼划分出来,所有房间打通变成了一间极大的带床的办公场所。 安景和有样学样,把三楼改造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反正家里从来不来客人。 再怎么乱也不会有人知道。 更何况,安景平不会管他,只要安景和不把命玩脱了,他都不会管。 很可笑不是吗? 明明是亲兄弟。 他与安景平之间的关系却像是合住但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安景和反锁房门,走到与周遭摆设完全格格不入的一张书桌旁,这是在很早以前,安景平送的生日礼物。 少年垂眸,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一张老旧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 有橙红的曦光从未合好的窗帘处穿过,有些刺眼。 少年将帽子取下,盖住了抽屉里唯一的照片。 他靠在椅背上拉开窗帘,安静看着天边亮起的晨光。 天要亮了。 第20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20 “不和他们好好道个别吗?” 少女撑着脑袋,望着这处自己只待了不到一个月的学校,轻声道:“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万一呢?” “那就是他们不够努力。” 慕月现在的话语称得上冷漠,但偏偏,她的嗓音总会给人一种在撒娇的既视感,“他们要是足够努力,我们就一定会再见。” 这句话可谓是典型的把错误推的别人。 “不错的回答。” 慕白轻笑一声,对于慕月这极为自我的回复非常满意。 在他的眼中,只有活得自我一点,才能够得到持久的快乐。 要是总因为关心他人的感受而瞻前顾后,累死累活,这便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了。 至少没有自由。 “今年爸妈应该不会回来。” 慕白望着窗外倒驰的景色,突然说道,“他们那里出了点麻烦,有点棘手,可能就在那边过了。” “嗯。” 少女声音懒倦,无精打采趴在车内专门放置的矮桌上,整个人都透着困乏之意。 估计是昨晚上又熬了一整晚。 将车内暖气调成适合睡眠的温度,慕白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慕月头顶,眼眸宠溺,低声道:“又不好好睡觉。” 她没有回应,想来是困极了。 【评分快满了。】 系统空间内,灵魂状态的慕月斜躺在用藤蔓编织而成的吊椅上,凤眸半睁。 她身前投射着两块屏幕,一面是位面内的情况,便于宿主即使返回位面躯体之中,另一面显示着任务进度。 在选择回京市参加画展时,分值便开始蹭蹭往上涨。 现在上面记录着分值——97分。 还差最后三分。 “等评分满值,就投放替身秘偶吧。” 慕月伸了个懒腰,“上次从中转站领的限时秘偶刚好还差一个位面就过期了,正好在这个位面把它用了。” “那玩意儿卖不出去,可不能浪费。” 她轻晃手腕系着的掉漆铃铛,清脆声响回荡在星辰密布的空间内。 随心所欲的人生。 这回居然是根据任务者的意愿来评分的吗? 慕月挑眉。 得, 这把任务算是度假局了。 她最喜欢带薪休假了。 …… “不出意外,安景平应该是去了海蒂岸,那里最适合做他的生意,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也足够安全……” 电话里的女声成熟冷静,话语间条理清晰,简短的说出孔言想要的信息。 “韩家和乔家过段时间会去京市,至于后面还会不会返回,有待商榷,如果你想和他们一起,我可以让大哥帮你办理手续。” “咱爸在京市帮你购置了几套房产,我把位置发你,你先看看住哪里。” “再等一段时间吧。” 孔言躺在摇椅上,眼眸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穹,“她说会回来,那就再观望观望。” 对于他这种纯粹把人生当成玩乐的人来说,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在哥哥姐姐的庇佑之下,他从不需要削尖了脑袋去和那些富家公子挤阶层,抢位置。 想做什么就去做。 但他想等等。 即使他听出了少女话语中的隐瞒,也猜到再回来或许只是一句哄人戏言。 可是等一等也不吃亏不是么?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女声才再次响起,透着警告。 “慕家不是我们能去接触的。” 京市慕家。 那是就连安景平遇到都需退避三舍的存在。 “我知道。” 孔言唇角勾起,单手剥开一颗糖放入嘴中,“但我并没有得罪他们不是吗?” “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 他们总不该限制小一辈的交际吧? 那头似乎有人叹了口气,最终颇为无奈道:“别玩脱手,要是真得罪了慕家,我们可不好捞你。” 少年声音平和,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放心吧,您还不了解我吗?” “行了,我还得去处理工作,就不多聊了。” “好。” 孔言咬碎嘴中糖果,带着笑意,“拜拜姐姐。” 等对面挂断电话,少年按灭手机屏幕,双手枕在脑后姿势悠闲,他望着天,看着乌云拢聚。 嗯,快下雨了。 等雨落下来的时候再躲雨吧。 他如是想着。 只淋一小会儿,不会感冒。 这场雨连续下了五天。 孔言五天没去学校。 “这雨下得真猛。” 商城一家西服店口,寸头少年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轰隆雷声,手机上显示着与慕月的聊天界面。 少女上次回复在五分钟前。 是一张登机的照片。 “这身怎么样?”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韩觉抬头看了眼,“很适合你。” “行,这身也包起来。” 样貌与韩觉相似的中年男人对着一直跟在后面的销售员说道。 他看起来很相信自家儿子的审美。 韩觉放下手机,有些不解。 “只是去一趟京市,准备那么隆重干什么?” 穿那么花里胡哨,是打算去相亲吗? “你姐和我通风报信过了,你妈过段时间要回老家。” 韩父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领带,又顺了顺保养得当还算茂盛的头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好像想起来什么转过头,皱着眉头看向韩觉。 “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姐,人家还知道为了父母幸福而努力,你成天就知道给你老子惹事……” 韩觉面无表情的给乔木栖发了一个中指,随后熟练的从兜里取出耳机戴在头上,有效隔绝了韩父的僧人式说教。 习惯了。 一旦提到有关乔木栖的话题,韩觉总会是被说的体无完肤的那个。 这也是他看不惯乔木栖最直 第21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21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有一些。” 画展并未结束,红裙少女便已经拉着青年离开,走下阶梯时,慕白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眼身后恢宏的建筑,“不喜欢这位艺术家的作品?” “在那些人的眼中,他或许是位值得尊敬的艺术家,但在我这里,他一定不是一位优秀的画师。” 慕月表达的言语何止是不喜欢。 见此,慕白只是轻勾起了唇角。 似乎真的在笑。 “那可是国际上也颇具名气的画家。” “但他在我的眼里绝对配不上大画家这个名号。”她认真道。 没有任何灵气的作品,没有丝毫惊艳的笔触,哪怕在有人介绍时说过这是一位写实派的大画家,其的作品有人豪掷千金也不一定能够求上一幅。 但在慕月眼中,这与小儿胡画无异。 这些画,这些被众人毫不吝惜夸赞之词的画作,就连曾经被慕月当成废稿的半成品都比不上。 车子被司机启动。 水花溅起一片。 慕月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被位面中众多艺术家当做证道之地的展馆。 精致的纯白雕塑立于两道,似向少女展示着这个世界最顶尖的美丽。 她收回视线。 “对了,你的那位同桌,还有天天替你解决牛奶的同学好像也来京市了。” 青年温和清润嗓音与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渐渐交融,慕白从手上文件挪开视线,看向慕月。 “嗯。” 她低头,将艺术馆的照片群发给孔言几人。 “我的助手查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有趣资料。”慕白合上文件,撑着脑袋笑意盈盈,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我查到乔家和韩家的老宅也在京市,不过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大部分产业已经彻底转移到其他城区了,平时除了祭祖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回来。”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这次回京市,应该是你的那两位同学提出来的。” “难怪他们长得有些像。”少女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敷衍之意溢出言表。 青年手指勾起,有一种想将她的手机抢走,好让少女能够认真听自己讲述的冲动。 “不过父母之间似乎闹了些矛盾,没离婚,但这十来年都处于分居状态。” “家族企业间的联系没断,瞧这模样也不像是感情破裂的样子,倒是……” 慕白话锋一转,戏谑道:“极像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慕月将下巴搭在手背上,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车窗上不断往下滑的水滴。 “他们也真是会玩。”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从一个长辈口中听说过你同桌的母亲,据说,她当年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小姐,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被现在的韩家掌权人追到手的。” 慕月偏过头,对他口中所说的“据说”起了兴趣,“木栖的妈妈原来和木栖是一样的性子吗?” 乔木栖,是新生代圈子里出了名的花心。 也是出了名的眼光差。 “差不多,不过她的母亲眼光可比她的女儿好很多。” 慕白挑眉。 至少没有出现过连续几十任全是为了钱而接近的壮观景象。 “那位韩家掌权人,也就是那位乔小姐的父亲,当年和咱爸当过两年的小学同学,他年轻时可表现得比他儿子还要混不吝,上打老下欺小,谁也不服,咱爸当年也就是因为他才去学的散打。” “这性子,也就后面娶了老婆才收敛起来的。” “所以韩觉是遗传了他父亲的性格吗?”少女问。 “嗯,不过这姐弟俩遗传地都不够纯粹,姐姐没继承母亲的好眼光,弟弟也没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张狂,他们家的关系还挺有意思的。” “姐弟在学校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父母也不在意,各玩各的,闹腾的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慕月接下后面未说的话,“不过这样也挺好玩的不是吗?” “的确。”青年轻笑,“日后如果你结了婚,也可以和那人分居,一直待在家里。” “不过……” 他停顿顷刻,眼眸轻垂。 “不结婚是最好的,我和爸妈赚的钱足够养你一辈子了。” 慕父慕母不在身边,慕白对自家妹妹说的话也逐渐开始往正常轨迹偏离,丝毫不在意这些话到底适不适合让这位还没经历过外界风雨,娇养在温室之中的花朵听到。 又或许对于慕白来说,他的妹妹已经到了应该去了解这些事情的年纪。 他说得毫无负担感。 少女听得也并无任何不适。 “那我就安心当个啃老族了?”她笑着问。 慕白捏了捏少女脑后绑在发端的蝴蝶结,镜片下的眼眸倒映着雨珠折射的碎光。 温柔而耀眼。 “你的哥哥今年才二十四岁,不老。” 他和她之间也就大了六岁。 仅此而已。 …… “姐,把我弄去国外呗?” 少年翘着腿坐在摇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雨幕,用一种颇为不正经的语调对电话中的人说道。 他的右侧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显示着慕月方才发送给他的图片。 图片最下方,少年写下了一串符号。 代表群发的符号。 “你又打算玩什么幺蛾子?”好不容易准备睡个安稳觉,结果再一次被这位喜欢在夜间打电话骚扰自己的弟弟吵醒的女人冷声质问。 椅子摇啊摇,少年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眸光深深。 “去体验体验艺术的熏陶。” “不打算去和慕家小公主交朋友了?” “有缘分总能见到的。” 女人意味不明低笑几声,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话语中的火气消了几分。 “你的想法倒是乐观,打算去哪个地方?”电 第22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22 雨过天未晴,浮云阴沉风微凉。 青年将切好的蛋糕放到少女身前,视线触及到她眼前的书籍,微微挑眉,“打算去这里?” 慕月点头,合上书籍。 “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够被称为艺术家的天堂。” 看着封面上雕刻的镂空玫瑰,慕白弯腰,顺势坐在少女身旁。 “好像是因为那里曾经诞生过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雕塑家,他教出的学生后来也都成为了颇具盛名的名人。” “再后来,这位雕塑家的徒孙以他的名字建立了一处学院,从这里面走出来过几位成就只低于那位雕塑家的存在之后……这里就被人称为“天堂”了。” “那么那里一定会有很多奇怪的人。”慕月突然说道。 “或许,所以你还打算去吗?” “当然了。”她道,声音轻柔,宛如在与爱人轻语,“喜欢艺术与美的人都也很可爱,也很有趣。” “嗯,我很喜欢去追寻最纯粹的美好。” 慕月的笑容与以往都不一样,充斥着无与伦比的迷人气息,“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道笑容比少女以往的笑都要明媚耀眼,慕白将她这副模样纳进眼底,他轻笑,抬手放下眼镜,露出干净柔和眉眼。 在妹妹面前的青年不论何时都永远是一副模样。 一副温柔,溺爱,无条件偏向的模样。 “那么哥哥的艺术家选择了哪个方向呢?舞者?歌唱?画家又或者是诗人……” 他列举出了很多种可能。 “我曾经特别想要成为一位出众的舞蹈家。” 慕月笑着说道。 慕白敏锐捕捉到了“曾经”一词。 他问, “那么现在呢?” “我想我会成为这个世界最瞩目的画师。” 然后画出我心中的世界。 然后画出未被想起的时间。 少女抬眸。 眼中似盛放着一个璀璨美丽的世界。 …… “你就那么肯定慕同学会去那个什么艺术什么地?” 机场,寸头少年推着三个叠起来的行李箱走在红发女子身后,满脸写着疑惑与困顿。 昨晚上和孔言打了一晚上游戏,刚准备合眼眯一会儿就被刚把媳妇儿哄回来的韩父提溜起来。 而对此已经习惯了的韩觉眼睛一睁一闭,准备无视继续睡觉时,猝不及防间瞥到门口站着一道火红身影正满眼轻蔑的望着自己。 乔木栖! 韩觉后知后觉,自己的爸妈在昨晚上终于合好了,这是一件好事,但同时代表着——他要喊乔木栖喊姐姐了! 这是何等憋屈之事。 韩觉自然是不想喊的。 奈何他的铜脸铁皮在韩父的拳头之下仍被击得粉碎。 在不断捡着混合尊严与节操的碎片之中,韩觉瞪着正等待自己开口的乔木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声“姐姐”。 乔木栖双手环胸笑着应了。 今天乔家一家人团聚早饭吃于早上七点。 除却某寸头年轻小子之外,其余三人都吃得格外开心。 再然后,在韩觉囫囵吞枣般解决完食物打算回房间补觉的时候,韩父笑眯眯地从角落拖出了三大个行李箱。 “你姐姐打算去国外学习。” “哦。” 韩觉并不感兴趣。 他很困。 所以现在什么事情都比不上睡觉。 “你的姐姐需要你的保护,所以你也跟着一起去。” “哦——卧槽?” “手续已经办好了,行李也帮你收拾好了。”一旁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的乔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与韩父相同的笑脸,“刚好,你外婆在那边有几套房产,也不用考虑住宿问题了。” “机票定的下午一点。”乔木栖适时补充。 韩觉:? 在尚处于蒙圈状态之下的韩觉被乔木栖强硬的塞进了车里。 朝着站在门口相送的父母递交出一枚飞吻当做告别,乔木栖吩咐司机开车离去,这期间不给韩觉丝毫反应时间。 等到终于只剩他们二人时,她才慢条斯理地说出理由。 韩觉拍了拍脸,发现这并不是梦。 “你就凭一张照片就确定慕同学会去那里?” 玩呢?! “我不确定啊。” 乔木栖耸耸肩,显得理直气壮。 “你不确定你就这样做?!你还拉着我和你一起这样做?” “我不确定,但我相信孔言的判断。” “……” 孔言二字一出,韩觉沉默了。 “他和我说的,我相信他。” 从小到大,孔言像是天生会算卦一样,他的推断猜测从来没有错过。 孔言手上的戒指,全是那些不相信的人前来和他打赌后,用从那些人手中赢来的钱买的。 每一枚都价值不菲。 “别走神了。” 乔木栖没什么耐心等待这位便宜弟弟慢慢回神,“走了。” “……哦。” 韩觉推着行李箱跟在乔木栖身后,看着背影,活像位毫无威严的小跟班。 “乔木栖,商量个事呗?” “你先说。” “你能不能劝劝爸妈,咱不以姐弟相称行不行?” “不行。” “……真不行?” “你觉得呢?” “……” 【任务完成,估计就这段时间的事了。】 【到时候直接脱离位面,使用替身秘偶吗?】 “嗯。” 慕月戴着眼罩陷在柔软靠垫中,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仿佛睡着了。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魂海。 “商城最近有没有打折的商品?” 【没有。】 其实是有的,但大多都是七八折,最多也就是四折左右。 而慕月口中的“打折”则是打一折的商品。 04看了眼堆积在仓库角落的东西,这全是之前一折 第23章 乖乖女的自由生活.完 有人曾经问过,世界上最美的事物是什么。 艾尔芙是这样回答的。 是充斥着希望与爱意的世界。 是带给这个世界爱意与希望的存在。 这是个很开放的回答,每个人听到时内心所出现的答案或许都不一样。 或许是人,或许是动物。 又或许是某一日雨过天晴后看到的彩虹。 又或许是一场暴雨之中震耳欲聋的雷鸣。 又或许…… 是一位张扬艳丽到极致的女孩。 艾尔芙已经遗忘来到机场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从自己身旁经过的红发女子。 这位来自异国的女孩是这样的美丽,宛如灵魂之间的牵引般吸引到了这位诗人的注意。 充斥着蓬勃生命力的心脏正不停的跳动着,彰显着来自灵魂的颤栗。 艾尔芙想, 她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缪斯。 这样完美,这样吸引着她的灵魂…… “后面那个,是你前任?” 韩觉走在乔木栖身后,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乔木栖撩起红发扎了个高马尾,借着这个机会转头看了眼身后,“不认识。” “别是个拐子,咱走快些。” 她撇了他一眼,“怎么,怕打不过?” “一般都是团伙作案,你不怕被群殴?”韩觉翻了个白眼,“外婆派来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我们仔细找找。” “你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吗?” “怎么了?一个一个问过去?” “直接在这里喊。” 韩觉看着人山人海的场地,情不自禁后退几步,“在……这里?” 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对,这里。”乔木栖点头,催促道,“快点。” “……” 韩觉压低帽檐,口罩往上拉,尽量使自己的脸不会暴露在人前。 得嘞,都有病。 …… “你是艾尔芙?” 看着眼前望着自己激动到脸色发红的女子,乔木栖沉默了。 她与韩觉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茫,这是什么情况? 被他们当成拐子的人居然就是自家外婆口中最得意的学生。 这…… “是的!亲爱的乔小姐!您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比起乔木栖二人的尴尬与蒙圈,艾尔芙的想法则要单纯许多。 她刚才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取得这位小姐的青睐,结果——她居然就是老师让自己来接的人! 感谢神明的赐予! 艾尔芙于内心做了个感恩手势。 “乔小姐,老师为你们准备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激动之时,她也不忘朝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韩觉展露友好态度,“韩先生,您真的很勇敢!” 能在人那么多的地方大声呼喊,要是让她来……她真的做不到。 “呵呵。” 听见这句话,韩觉帽子压得更低了。 “乔小姐,您为什么决定来到这个地方呢?是因为对诗歌的喜爱与向往吗?” 上了车,艾尔芙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她双手抱拳放在胸口,期待着得到理想中的回应。 她真挚地希望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能够与自己一同遨游在用文字构成的浪漫海洋之中。 艾尔芙,是一位浪漫理想主义诗人。 “不,我是为了我的朋友而来。”乔木栖道。 “朋友?那么她一定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人,她也是诗人吗?” 得到回答的艾尔芙更激动了。 她喜欢乔小姐的诚实,同时也好奇着是如何优秀的存在,才会引得乔小姐如此追随。 是的,追随。 从遥远的国度远道而来,只为去见一个人。 这是何等美好又令人向往的情谊啊! 在艾尔芙愈发炽热的目光下,乔木栖淡定地喝了口水,“我不知道。” “或许她是,或许她不是,甚至我就连她到底会不会来到这里,我都并不确定。” 她相信孔言,所以她来了。 她还没有得到确定的结果,所以她什么都不确定。 “那么您的朋友一定会是位极其优秀的诗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位朋友了!” 艾尔芙激动道,那双棕黄明眸闪烁着亮眼光芒,瞧起来实在不像是位诗人。 像是位擅长谱写圆舞曲谱的活泼少女。 见到她这副样子,乔木栖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慕月。 她不由笑出了声,在艾尔芙疑惑的注视下笑着开口道:“你和她或许会有着许多的共同话题。”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坐在副驾驶位的韩觉听着后面二人的交谈,默默戴上了耳机。 什么朋友,什么诗人? 听不懂。 …… “当真不用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哥哥,我可以一个人的!” “当真不要?” “不要!我都那么大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在需不需要大人陪同的选择下,慕白和慕月产生了第一次意见上的岔口,青年面容难得严肃,“你这小身板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行,就算你不让哥哥陪你走,也必须带几个保镖。” 他无视她的抗议,捏起少女脸颊,“身边要是没有人保护你,一遇到危险你就只能哭了知道吗?外面很多坏人专门挑你们这种小姑娘抓去卖。” “到时候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哥哥给你找几个保镖,出门必须随时带在身边。” 说罢,慕白拍了拍少女头顶,“我可以不去,但是,必须有人在你身边。” “抗议无效。” “小姐,车在那边。” 人海之中,红裙少女睡眼惺忪走在一名身材高壮的男人身后,她揉揉眼,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男人言简意赅。 她又问,“为什么只看见了你啊?” “除 第24章 长公主在上.1 初春,雪尚未消融。 虽占据了一个“春”字,却仍是天寒地冻之时,寒意惹人发颤。 在离御花园不远的窄道处,有数名仿若宫婢的人提着灯笼低着头,规矩小心的走在一名面戴红纱,只露出一双如画美眸的少女周遭。 再外围一圈,是佩戴刀剑,面上带有洗不净煞气的侍卫。 被层层保护着的少女披着雪白毛氅,内里是一件极为华美的朱红蹙金宫裙,缝着雪绒的广袖之下,白皙修长的双手捧着做工精致的暖手炉。 她走出红墙窄道,宫人手上的灯笼散发的光芒终于展现出更为宽广的光芒。 烛火昏黄,月光如霜。 这时御花园中的腊梅尚未凋零,花朵明黄似蜡,艳而不俗。 寒风中,满园浓香沁人心脾。 少女伸出手,想要去抚摸枝头花蕊,却先碰到了白雪的湿凉,一股冷入骨髓般的寒意瞬间贯彻全身。 她垂下双眸,纤长眼睫铺下一层浅显阴影。 “再过段时日,它便要败了吧。”少女的声音轻柔,像是缓缓被风吹起的鸿毛,没有丝毫重量。 没人回应少女的话语。 他们低垂头颅,视线没有触及少女裙摆往上分毫。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毕竟帝王家,不可能存在仁善之辈。 言语稍有不慎,轻则掌嘴杖责,重则血染长夜。 更何况,眼前人可是曾经以暴虐之名响彻整个寻安城的新帝最宠爱的皇妹——公主长宁。 哪怕宫内从不曾传出长宁公主半点不好消息。 但她终究与新帝是兄妹。 且,她可是这场白骨血液堆积而成的帝王路上,唯一存活下来的存在。 也是在帝王之争中,唯一得到了实质性好处的人。 新王登基之初便与长公主半分天下,玉玺一分为二,各执一枚,在国事上还需公主点头,方才得以准奏。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无上殊荣! 但长宁公主却并未以此权力过多干涉朝政,自新帝登基之后,她便已经很少以公主之身现于人前。 以至于在整个寻安城,都没人知晓这位长宁公主的真实样貌,也没人知晓,这位能在屠杀之下存活下来的性情是否与新帝一样残暴不仁。 没人知晓。 包括宫内的大多数宫奴。 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女也不恼,她动作缓慢地弯下腰身,拾起落在雪地的一截树枝,上面的黄梅已经看不出优美模样,显得狼狈残破。 但浓香仍在。 “它们都要凋谢了。” 少女轻声回应了自己方才的话语。 像是上一场大雪中遗留的余韵,她抬起明净眼眸,白皙腕骨轻转,残余三两朵花蕊的树枝脱手而出。 倏—— 纤细树枝瞬间变作锋利箭矢,生生插进了一名绿衣宫女的心口处。 绿衣宫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身形瘦削娇小,柔弱到仿佛随时就会昏过去的少女身上,“你……” 砰! 话未说完,绿衣宫女就面朝下的倒在地面,伤口处流出乌黑粘稠的血液,像是一大团扭曲盘踞在一起的蠕虫。 传统躯体的腊梅未落,染上黑血。 如浓墨点缀白雪。 一把染着不知名液体的匕首从宫女怀中滑落。 匕首落地处,白雪也被锋刃上的液体腐蚀殆尽,露出变为墨绿色的青石路。 蚀骨毒。 触之即被其腐蚀,无药可医。 少女覆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应是微笑着的。 离得近的宫人双腿已经不住颤抖,他们面色变得煞白,嘴唇嗡动极想尖叫,却在视线触及到少女时生生遏制住了这份冲动。 他们在恐惧。 恐惧得到和这名试图刺杀长宁公主的绿衣宫女一样的结局,哪怕他们什么也没做。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少女缓步走到绿衣宫女的尸体前。 宫女死不瞑目。 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球紧紧盯着方才她所站的地方。 恨意显然。 少女从侍卫那处拿了把剑,垂眸,斩断了那支染上污血的梅枝。 花瓣零落,被风压进雪里。 像是一个信号般,在树枝落地的瞬间,一直围在外围充当石像的侍卫动了。 长剑出鞘,兵刃交接之声将长夜寂静划破。 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快到有人刚将暗器取出,便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把雪夜割裂,灯笼摔落灯芯碎灭,溅落在雪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熔光。 黑暗重新笼罩这方寸天地,同时,宫人喷涌而出的血液也在这暗夜之下,被融化的雪水冲刷。 不知过了多久。 争斗声渐渐停歇,在尚未熄灭的点点星火之下,一双染着鲜血的灰暗瞳孔睁大,残余着死前最后产生的恐惧与不可置信。 骨节分明、腕戴红绳的手上提着唯一完好的灯笼,最先出手的男人一手握刀,一手提灯,脸上一条从额头斜斜延伸至下颚的伤疤将这张俊郎面容的美感破坏。 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留着密密麻麻,新旧交替的伤痕。 满身煞气,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鬼。 男人沉默地走到少女身后,为她照亮前方漆黑道路。 自始至终,少女的身上都未曾沾上一滴鲜血。 哪怕她就站在这最惹眼的地方,安静看着这场屠杀,男人也未让这场战斗波及到她分毫。 灯笼暖光昏黄,不比方才亮堂。 少女轻挪莲步,踏进被血染红的雪里,目光所至之处,满是残疾。 她垂眸,再次拾起一截枝桠。 上面没有腊梅,亦没有浓香,俨然已经落败,成为枯枝。 “你说,这次被斩断的枝桠还会不会再开花呢?”少女启唇,眉眼弯弯。 第25章 长公主在上.2 …… 【悬赏任务:培养一位天命之子。】 …… 这一次的悬赏任务是主动找上慕月的。 发布者是该世界的位面意识。 为了维持世界运转的稳定性,每个位面都必须拥有一位能够支撑起位面意识载体的存在,而这个存在便被称之为“天命之子”。 按理说,天命之子是由位面意识直接指定或下放。 但这个世界的位面意识之前选定的天命之子因不可抗因素而被迫消亡,而为了保证位面意识不会乱来,主神规定普通世界选定天命之子的年限最少也得有六十年间隔。 而在前天命之子死时,时间离最少年限还有三十余年。 迫不得已之下,位面意识主动当了一回“羊毛”,选择求助主神空间。 在主神推荐下,它找到了刚刚结束上一个任务的慕月。 这算是主神对于自己业务能力的肯定吗? 因着是直接与任务发布者沟通,很多事情与条件都更方便慕月“讨价还价”了。 最终,二人确定了这次任务时,慕月能够得到的便利。 在位面选定天命之子的“技能”冷却之前,慕月会暂时接替这个位置,以方便世界运转的稳定。 当“技能”冷却时间结束之后,位面意识便会直接选定慕月所培养出的那人。 前三十年,她是伪·天命之子。 三十年限一过,慕月选择的人则会变成真·天命之子。 且因为是急单,位面意识主动将条件开到了最大。 慕月拥有对世界身份的选择。 她选择了某个国家年仅七岁,皇后唯一诞下的小公主。 选择的第一位备选天命之子名为慕南鹤。 是皇帝的第十三位皇子。 他的母妃是位不受宠的宫妃,在诞下他的第三个月便因先皇的冷落,宫人的漠视打压而不堪其辱,选择在一个温暖的春日吊死在了主殿之中。 养大慕南鹤的是母妃从家中带来的婢女。 在慕月进入位面的第二个月,这位婢女死在了一处假山鱼池中。 浑身伤痕,死不瞑目。 她“碰巧”来到了这个地方,又“碰巧”听到了来自这位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皇兄绝望而压抑的哭喊声。 这道哭声除了慕月之外没人注意,又或者说,没人愿意去注意。 毕竟他只不过是先皇众多子嗣中的其中一位。 估计慕南鹤的名字都已经被先皇遗忘了。 婢女遗体的去向不受宠爱的皇子无权干涉。 于是他就这样看着这位无怨无悔将自己养大至如今的人被侍卫像猎物般拖走。 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里? 慕月问向慕南鹤。 这时的她,仍需扮演一位备受母亲宠爱,不知世事的七岁孩童。 他轻声回答。 “去向自由地。” 去向自由地,魂灵挣脱监牢去向自由地。 去向乱葬岗,躯体被野兽虫蝇自由啃食。 这是慕月选择的第一位备选天命之子。 她犹记一句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慕南鹤的孩童时期,可谓完美复辟了这一句话。 他过得极苦。 帝王的遗忘冷落,后妃的漠视打压,兄弟的轻视辱骂,宫人的无视克扣……他居住在一个极狭小的屋子里。 很难想象,这样奢靡繁华的皇宫内会存在着如此破烂不堪之地。 没有桌椅板凳,只一张木板床,一张地席。 就连招待慕月所用的茶杯,都是平日装汤的小碗,碗口还缺了一角。 茶叶许是自己炒的。 慕月饮了一口,有些苦。 却是这位皇子招待客人唯一体面之物。 帝王子嗣沦落至此,且还是在皇宫之中……当真笑人。 “你……” 少年张了张嘴,不知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精雕玉琢的小姑娘。 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皇后唯一的子嗣。 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按理来说,他该唤她一声“皇妹”。 但他配吗? 慕南鹤内心问着自己。 配吗? 该是不配的。 少年慢慢垂下了头。 “十三皇兄想说什么?” 在这份自卑心理之下,她却笑着率先唤了他皇兄。 十三皇兄…… 他猛地抬头,猝不及防间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茶色眼眸。 …… 自那以后,慕月便时常去找寻慕南鹤。 而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位生母早亡的皇子终于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之中。 他终于得到了与其余皇子相差无几的待遇。 真好啊。 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了。 等日后下了地府,就可以与莫姑姑说,他完成了她的愿望。 他平安度过了这一生。 九岁的慕南鹤如是想着。 而这个想法,只维持了六年时间。 十五岁的慕南鹤终于直观感受到了权力与高位的诱惑。 一言定生死,一眼左命运。 他,不能不动心。 慕南鹤比不上那些自小便接受良好教育的皇兄皇弟,但他唯一的倚仗便是——他已经一无所有。 既一无所有,那便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一条命罢了。 九岁的慕南鹤只想着平稳度过这遭人生。 十五岁的慕南鹤却已经怀着滔天野心觊觎起了高位之上。 慕南鹤将小公主赠与自己的书籍合上,珍重地放进一个上锁的深棕箱子内。 里面是慕月赠与他的所有物品。 书籍,短剑,玉佩,风筝…… 箱内多是书籍。 他的权谋之术,便是自这书中得来。 …… 小公主一直唤他“十三皇兄”。 他却未曾喊过她一声“皇妹”。 哪 第26章 长公主在上.3 如此张狂,放浪形骸的作风,自然引得了许多人的不满。 且身居高位,自将承担这高位带来的所有风险。 刺杀,下毒,宴会美人计…… 有人暗地能使三十六计,只为将这高位上轻狂不受管控的少年推下高台,粉骨碎身。 但无人成功。 不管派出的杀手隐藏的再如何隐蔽完美,但凡他们试图去接近慕南鹤,那么就定活不过第二日。 两年时间,从未有人伤到过这位少年帝王的一根毛发。 而这也成为了当今朝臣忌惮畏惧慕南鹤的其中一项原因。 慕南鹤要么手段通天,暗桩插入了每处角落,能够清楚知晓他们暗地里做出的事情。 要么……便是背后有人保他。 这两种可能都足以使一些立场本就不坚定的人胆怯。 这位少年帝王,行事作风都着实疯狂。 但至少如今还有能够压制他的存在。 只要有永宁公主在的地方,慕南鹤不说将在朝堂上的那股戾气完全收敛,但终归是温和些许。 世人不知永宁公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人猜测少年帝王自少时便觊觎着这位曾以容貌冠绝寻安城的公主殿下,在登上帝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公主困于皇宫之中,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见。 也有人猜测永宁公主对于少年帝王的意义该是极为特殊,这份特殊不论情爱,又比亲情高尚,否则又为何会在登基的第一时间将玉玺一分为二,给予永宁公主与他相等的权力。 且,赐予封号永宁。 永宁。 愿尔永远幸福安宁。 还有人猜永宁公主或许不是先帝血脉,在很早以前便与少年帝王互通心意…… 民间对此存在了很多种说法,最广为人知的还数前两条。 而这位暴民在外的少年帝王并没有制止这些流言的传开。 反而还好像有些……乐在其中? …… 昨夜吹了半晚冷风,晨起拂面时的微风却突然带了暖意,将堆积于房檐的白雪吹融,水流从檐角顺流而下,留下清浅湿迹。 青衣公子将手中茶碗放下,望向廊道外缓缓流淌于青石路面的雪水。 晨风虽暖,但天也仍是稍冷的。 被放置在桌上的茶水不多时便已变得温凉,他垂下眼眸,挡住眸中闪过的冷光,“去备马车,一刻后进宫面圣。” 公子声音如人,温润如玉,给人一种不论做些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幻觉。 他昨日才回到寻安,接风洗尘后便早早睡下了,今早一醒便听见这些风声。 昨夜,永宁公主遇刺。 宫奴侍卫相加足有七十人,却只余十一人存活下来。 纵使听见宫中的暗探亲口说出公主毫发无伤,他也始终放不下心。 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洛阳暗自思忖着,随即转眸看向侍从。 侍从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件厚厚披风,忠厚面容上的神色沉稳镇定一如既往。 “那颗北境送来的夜明珠,一会儿进宫时你一并带上,她最是喜爱这种稀奇玩意儿。”他缓声道。 “还有,从北闵收缴而来的那批布料也一并送过去,那料子特殊,她该是喜欢的。” “是。” 身后侍从应声干脆。 对于洛阳的命令无丝毫异议。 等侍从得令离去,洛阳转头将彻底变凉的茶水倒入一旁盆栽。 白雾显现,一缕气息微酸的雾气迅速蒸腾而上,他侧身避开,再抬眸向盆栽处看去。 盆栽中的绿植已经完全枯萎。 被泼入茶水的泥土变得漆黑,透着焦灼气味。 洛阳后退半步,眉眼冷却,轻声朝无人地说道:“处理干净。” “是。” 暗处响起沉闷应答,片刻之后,青衣公子转身走出了这道长廊。 府邸外,一辆马车已经备候多时。 与方才样貌一样的侍从正站在马车旁,见洛阳走来躬身一礼,“大人。” “北闵的夜明珠与北境的布料已经差人提前送进宫内了。” 他抬头,忠厚脸上带着笑脸,眼角细纹处却总透着分毫锋利。 像是一把还余尖刃锋利的钝刀。 这把只忠诚于洛阳的钝刀挥响马鞭,只听一声有力声响,两侧挂着青帐的马车塌雪而去。 “那人可是个善易容伪声的人才,你就这样给杀了,不觉可惜吗?” 摘星殿,红裙少女与青衣公子相对而坐,她双手托着下巴,面纱之上一对茶眸明媚,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公子面带温雅笑意,无惧于少女明目张胆的注视,“没什么好可惜的。” “若是连我都骗不过,那便就没什么好招揽的。” 听见这句话,慕月轻叹一声,低头玩起了桌上的空茶碗。 见她一副遗憾模样,洛阳笑着询问,“永宁可是想要这方面的人才?” “洛丞相觉得呢?”少女反问,将问题推了回去。 洛阳故作苦恼般沉吟片刻。 “此番北境一行,我确实从那边带了几位潜力出众的人回来,算算时日该是两日后抵达寻安。” “因着人多,我提前吩咐了下属将他们带到城外的一处山庄。” 他看着眼前人发髻上斜插的一枚玉簪,唇角再次上扬几分。 “到时永宁可随我出宫,一同前去。” “一同去哪儿?” 未等慕月回应,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外。 他微微抬手,身后长相阴柔的太监转身关上殿门,将跟随的一众宫奴阻挡在外,而后身影大步走上前来,直接坐在了二人中间。 来者双眸与少女有几分相像,却显得更为冷冽,许是常年握刀的缘由,俊郎眉眼间总是带有散不开的血气。 是刚刚处理完政务的慕南鹤。 他看向神色自若饮茶的洛阳,脸上笑容生硬,“洛爱卿 第27章 长公主在上.4 洛阳,当朝丞相。 慕月选择的第二位备选天命之子。 两朝帝师独子,生来天资聪颖,儿时便有八斗之才,是位不折不扣拥有旷世之才的翩翩佳公子。 洛阳与慕南鹤相识的时间其实要比慕月早上半年。 他比慕南鹤大上三岁。 那个时候的洛阳对于慕南鹤来说,已经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除去慕月送去的那些书籍之外,慕南鹤所学的大多实用知识便是来自于洛阳。 而这也是为何在朝堂之上,洛阳是唯一一位能够怒怼皇帝却又能够全身而退的特殊存在。 他们是挚友。 唯一而真正的挚友。 至少在慕月不在的场合,二人相处还是极为和谐的。 颇有兄友弟恭风范。 面纱之下,少女笑靥如花,声音轻柔似云海,“皇兄啊……你这是被洛丞相给套进圈里了。” 慕南鹤瞪了眼笑容满面像是诡计得逞的狐狸般的洛阳,倒也未曾因为这事而置气。 他长叹口气,转而望向慕月的眼眸裹挟悲伤。 “永宁就这样看着,也不知提醒皇兄一言两句。” 莫非这洛阳能比他这位兄长还要重要吗? 他内心不爽。 “难道皇兄不愿意让永宁出宫吗?”慕月眨眨眼,同样端一副悲伤模样迎上慕南鹤的目光,“若皇兄不愿的话……那永宁便只得婉拒洛丞相的邀约了……” 少女语气低落,诚然一副因无法出宫而倍感失望哀伤的样子。 这转移问题的方式实在生硬。 但架不住慕南鹤最见不得慕月这般模样。 哪怕知晓少女面上这份情绪并不真实。 他无奈摇头,不再追问方才问题。 “只要永宁能够开心,我自是愿意的。” 算了,永宁也有半年时间未曾出去玩过了。 这半年来她该是最累的。 “成,那么便就此说定了。”慕月将手中的空茶碗放下,茶眸弯弯,再无方才半分情绪,“两日后,洛丞相记得来宫门处等我。” 洛阳先是笑着朝对自己没个好脸色的慕南鹤行了拱手礼,后才看向少女,眸光温柔,“定然。” …… 红墙金瓦上,树枝从宫墙翻越垂落,于暖日之下映出大片阴影。 少女身着淡红裙装,面戴同色面纱,清明茶眸中余一道纤瘦高挑身影。 长相阴柔的男子同样身穿便装,他腰身微躬,视线只得看见慕月裙摆一角,“殿下日安。” 他的声音清越,倒是与其的长相身份不太相符。 少女秀眉轻蹙,不太愿意见到他。 “慕总管这是何意?” “皇上不放心殿下独自出宫,便唤奴来跟随殿下,防止有心之人趁此机会对殿下进行加害。” 微风吹落宫墙枝叶,少女看着未敢直身抬眼的慕总管,又转眸看向他身后早已备候多时的马车。 “慕总管你该是知晓的,我出宫惯是不爱多带人。” 她不喜人多。 特别是在并不想暴露身份的情况之下。 而慕总管,这位新帝跟前的红人在寻安城不可谓不出名。 他这张脸还是极有辨识度的。 “奴知晓,所以此次皇上只派了奴一人而来,还望殿下海涵。”他声音平稳,好似未曾听出少女话语中的拒绝。 说罢,像是怕慕月直言让自己回去,他又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洛大人怕是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 少女轻哼一声,直直越过慕总管上了马车,期间没再理他。 倒是一直跟在慕月身后充当人形影子的慕一在经过慕总管时停下脚步,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张提前备好的人皮面具递给慕总管。 “戴上,在宫外时别说话。”他沉声提醒。 “这是定然。” 慕总管笑着向慕一颔首点头,态度谦卑,“如此,为表谢意,便由奴来驾车罢。”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未遮掩,马车内的少女听得一清二楚,她阖眼假寐,并未发言阻止。 当是默认了。 慕总管,曾经的第三位备选天命之子。 对于这位前·备选,慕月只觉心累。 她是在同皇后前往寺庙祈福时碰见的,那时的慕总管还是一位正常男子,只是身姿略显狼狈,像是刚从混杂垃圾的泥潭中爬出一般。 但那双眼睛实在锋利。 像是狼群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一只头狼般使人不寒而栗。 她救了当时的他,且给予了不少帮助。 不过他们只在寺庙那次见过一面。 慕月原本打算让其野蛮生长,便也就没像前两位备选那样精心培养。 后来…… 当她再见到这位前·第三位备选时,他已经成为了慕南鹤身边的一名大太监……混得有模有样。 且瞧那模样应该是自愿的。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慕月不禁扶额,只觉日后再遇到合适的备选还是不要再散养了,以免再次发生此类事件。 “永宁。” 车帘之外,公子温润清和的嗓音响起。 慕总管的猜测很准,洛阳在天刚泛白时便已经等候至此,待慕月出现,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他却并未展现出烦闷之意,也没有丝毫等待了两个时辰的狼狈,好似也只是刚刚抵达般。 慕月掀开厚重车帘,弯眸看向站在下方的洛阳。 他同样望着她,眸光专注而温柔。 “久等了,洛公子。” …… 慕月不想暴露身份,只带了两个极擅打架的护卫。 而洛阳的名字自小便被整个寻安城知晓,仅凭一个背影就能够被认出身份来,喜爱敬仰他的人多,但厌恶嫉妒他的人更多。 如此,不可能不防。 只是去一趟自己的山庄,他便带了足足一百五十名腰佩长刀的守卫。 而慕总管与慕一也自然而然地跟随在了这 第28章 长公主在上.5 鲜少有人知晓,两年前那场令人谈其色变的事件,其实是永宁公主所做。 只是慕南鹤为她承担了所有污名。 当年那场帝位之争,洛阳也掺和进去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雪夜。 狂风呼啸,雪漫四野,有人手上的弯刀血液不凉,有人提着的灯笼烛火长燃不灭。 他们并肩走了许久,从宫门走至先皇寝宫。 也杀了一路。 夜色深沉,雪地温热。 二人衣衫被血染红,灯火映照之下,前路是冰冷而洁白无瑕的雪地。 身后漆黑一片。 有温热液体慢慢冷却凝结。 由红转黑。 提灯人是洛阳。 持刀人是慕月。 慕月杀死除了皇帝之外,所有试图阻碍慕南鹤的人。 而慕南鹤在登基之后便将这足以遗臭万年的污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仅几人知晓的真相。 洛阳轻笑,两年时间倒是让他差点遗忘了曾经的永宁是何模样。 “所以我身边自是不需这般多的护卫。”慕月仍然晃着双腿,铃铛声清脆,她的声音同样如此。 完全不像是当年那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模样。 洛阳轻轻拢住少女不小心落在自己掌心的一缕墨发,“是啊,永宁那么厉害……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公子语句一顿,转而又道。 “倒是我,有时还需永宁的庇佑呢。” 他声音含笑,语句温和,无半点身为男子却被女子保护的羞耻心理,反而乐在其中。 少女拨弄着绑于腕骨的铃铛,闻言抬眸,茶色瞳孔眸光深深。 “如此信任我,不怕哪天我从背后刺你一刀?” “若是死在永宁手下,我自是无惧。” 慕月转过头不再看他,“说得倒是轻巧。” 洛阳见她如此模样,面上笑容收敛几许。 他垂眸,字句于心中仔细斟酌一番才将其付之于口。 风将公子的肺腑之言卷起,吹进少女耳中。 “我于你,从无半句虚言。” “我知晓。” 洛阳看着将面容藏于面纱之下的少女,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更无法从那双茶眸中辨出分毫情感。 如此,自也分不清这句话中有着几分真意。 他也只当她是信的。 如此,便好。 …… 远山下,青绿湖泊薄雾缭绕,幽静路径有松竹点缀,青衣公子仿若与这处天地同生,浑然一体。 他身旁立着一名红衣姑娘。 宛如一幅绿水青山画中的青衣客从画外携进一位天上仙,绘成最浓墨重彩的一道笔触。 若真是一幅画,她定是这最令人惊艳的一笔。 山庄的位置不高,走上一刻时辰便抵达了。 侍从已站在门外等候多时,见慕月等人出现行了一礼,将虚掩的朱红大门推开。 “距北境收复不过一年,年限尚短,那处大部分的人仍保留着旧制度的习性。”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洛阳一边领着路,一边与慕月说着关于他带回的这群人的相关信息。 北境那处的人极为擅长钻研各种残酷刑法,如今刑部常用的几种便是从北境人那处学来的。 他们极其喜爱战斗。 但北境那处的阶级分层同样严重。 他们虽奉行强者为尊,但这“强者”一定也只能是位于最高阶级的存在。 在北境,低等人命不如草芥。 “我这次北境一行,倒是让我在一处小地方发现了好几枚未经打磨的璞玉。” 洛阳说着,命人将门栓打开。 “他们有些人在战斗方面的潜能不错,不过尚显瘦小,好生培养一番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死士,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便带回来了。” 院落不小,但一时间塞下十几人还是显得拥挤。 洛阳留下了两名护卫,便让其余人站门外待命,“里面大部分年纪在十二、三岁左右,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六岁。” “永宁前两日不是可惜我杀了一个擅长易容的人吗?那位十六岁的孩子也是这方面的一把好手,不过我觉着还是有点青涩,手法并不算顶尖,还有一点……” 说到这儿,洛阳看了眼慕月身后,“这人的力气很大。” “看起来还有成长的空间不是么?” 慕月说道,她走在后面,身后两步远距离跟着身型高壮的男人。 男人自出宫后就未发一语,沉默着充当一位合格的人形影子。 她只将慕一带了进来。 至于慕·前第三位备选·总管……慕月并不想在这景色宜人的地方看见他。 “那便看永宁能将此人培养至什么程度了。” 洛阳嘴角噙笑,“她算是那批人中潜力最大的,当然也是最难搞的,将此人带回寻安,可花费了我不少力气。” “能让你觉得难搞的东西可不多。”少女将视线从种植在转角旁的紫竹移开,她对洛阳口中的人起了兴趣。 “你怎么说服这人与你一同回寻安的?” 洛阳推开紧锁房门,云淡风轻道,“打晕,绑走。” 慕月挑眉。 这家伙什么时候玩那么猛了? 房间内未曾点灯,昏暗一片,唯一光源便是开门后倾泄的天光。 天光微暗,不足以使这间屋子变得清晰。 少女站在门外,借着这点微光打量屋内几人。 孩童三两个抱作一团,瘦黄脸上带有恐惧,有期盼,也有迷茫。 见有生人面孔,他们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往阴影处又退后几步。 慕月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便失了兴趣。 她都看不上。 “这些训练成普通护卫或者士兵,会很优秀,但若是死士……” 少女侧身,将身后男人暴露在这群孩童目光之中。 那张宛如被分割成两半的脸面无表情,犹如从地狱攀爬上地面的恶鬼。 第29章 长公主在上.6 慕一面色冷峻,迅速从腰间换了一把刀。 屋内的人却好似已经不在了,里面一片沉寂,看起来没有丝毫生命的存在。 这个时候,几人才得以看清屋内布局。 这间屋子比方才见到的要亮堂一些,但更加杂乱。 桌椅床榻皆有着一定程度的破损,被洛阳派人提前封死的窗口处一片狼藉,每个地方破损程度不一,想来有人尝试过从此处逃跑,但失败了。 血腥味弥漫,来自地毯上积留的大片血迹。 尝试过自杀。 但被人拦住了。 “是个烈性子。” 慕月轻声评价,越过慕一踏入了房中。 她将整个人都暴露在光明之下,暴露在房屋中人的视野之中。 “这屋子的采光不错。” 一点寒光于眸中乍现,带起空气化作风刃,杀意尽显,少女偏头抬脚踹离袭向自己的短刀,茶眸微转,遂又翻身躲过来自高处的瓦片。 瓦片落地,四分五裂。 慕月从地面拾起被踹开的短刀,指尖摩挲起刀面凹槽,面纱之下一声低笑,“人也不错。” 能在慕一眼皮子底下将这把短刀偷走。 能力勉强过眼。 铁链声响,拳头挥出的劲风将少女墨发吹散,她侧身抬手,将那只即将触碰到自己脖颈的手抓住。 力如铁钳,那人挣扎不脱。 她抓紧那人腕骨后退一步,迫使对方暴露在光线之下。 第一眼,先是一双黑沉似渊的墨瞳。 再是那人四肢上的手臂粗壮的玄铁锁链。 慕月的视线却在触及到对方某处时,收敛起了眸中漫不经心。 她转头,茶眸弯弯。 “我要她。” 原因无他, 眼前之人拥有一头深蓝似海底最深处颜色的长发。 …… “会说话吗?” “……” “看来是不会了,那听得懂本公主说话吗?” “……” “听得懂么……” 铁链拖拽声响起,红裙少女捏着铁链一端,将被捆住四肢的人拉到自己跟前,她垂眼,无视对方危险眼神勾起一缕长发。 深蓝近黑的头发与如玉指腹交缠。 她低头,对上墨瞳中的警惕与可察觉的迷茫,微微侧头,“看来听得懂。” “你的头发很好看。” “你有名字吗?”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慕月看着眼前这张脏乱面庞,满眼笑意,“那便就是没有了。” “……” 被禁锢无法挣脱的人抬起头,盯着戴着面纱,看不见脸的红裙少女,漆黑如渊的墨瞳平静,仿佛毫无攻击性。 可只要一挣脱这些束缚,她必然会试图将眼前之人杀死。 慕月敲了两下手中锁链。 腕骨的铃铛随着动作响起。 清脆悦耳。 “本公主想到了一个名字。” 慕月把她凌乱长发拨往两侧,茶眸倒映出那双迷茫而冷漠的墨瞳,“叫绯,如何?”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少女也无法开口去拒绝。 绯。 没有任何寓意,也不具备丝毫合理性的名字。 仿佛就是慕月突然间从脑海划过的一个字,便用上了。 而慕月的神情也好似在昭示这一点。 她就是起着玩儿的。 为这位新添的备选起了名字,慕月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后面仿佛是终于玩累了,抬手让一直等候在外的慕总管进来。 “慕总管,绯的清洁就交于你了。” 绯应该有很久没有洗过澡,身上弥漫着一股泥土掺杂血液的腥味,这股腥味,甚至大过了衣衫上的汗臭。 她的脸很脏。 脏到只能勉强辨清五官位置。 若是如此,慕月许是只会将其带回宫中,而后直接甩给慕一训练。 压根儿不会多看此人一眼。 奈何这人的头发颜色,深得她心。 太美了。 美到慕月愿意专门为此破一次例。 目送已经摘下人皮面具的慕总管带着绯走出宫殿,慕月躺倒在软榻上,眼眸看向房梁上高挂的帷幔。 她在那上面投射出系统面板。 上面是04搜集出关于绯的所有资料。 绯确实没有名字。 又或者说,她与上百人共用着一个名字。 影子。 北境贵族从小培养的替身,本来该在主人刺杀洛阳失败之后代替主人死去,结果阴差阳错被看破伪装的洛阳看上了这一手能力,直接打晕送来了寻安城。 慕月看向资料内“影子”二字。 “这名字倒是应景。” 影子,如影随形的影子。 她收起面板,仰头望着顶上艳红帷幔出了神。 待有人将绯送回,慕月已经在软榻上睡了好一会儿。 她听见有人低声呼喊的声音睁开眼,一枚雕有镂空莲花的暖白玉佩出现在眼前,穗子浅蓝,有些眼熟。 慕月盯了许久。 才想起这是她之前送与慕南鹤的生辰礼物。 紧接着,熟悉声音自耳畔响起。 “皇妹睡醒了?” 身着玄色锦服的少年跪坐于榻前,一只手撑着脸趴伏在榻侧,一只手握着玉佩高高举起,看向慕月的眉眼含笑。 她将慕南鹤手上的玉佩抢走,声音仍有困意。 “明明是被皇兄吵醒的。” “皇兄帮你送人回来,怎算得上是吵呢?” “人?” 少女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谁?” 外头的铁链摩挲声替慕南鹤回答了她的问题。 慕月起身走向殿外,“皇兄怎么大晚上来我这处了,奏折处理完了吗?” “我命人将奏折搬去侧殿了。” 慕南鹤不急不缓跟在慕月身后。 “钦天监观测今夜怕是雷雨,我担心有人受惊,今夜便就住在摘星楼侧殿了。” “我可不怕雷声。”她挑眉。 “皇兄怕。” 第30章 长公主在上.7 慕月视线在垂落的长发上稍作停顿,“这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们如此郑重。” “淹晕了五名侍女,咬坏了三个浴桶,侍卫的刀被偷走,差点砍死负责洗头的侍女。” 慕南鹤的声音从身后悠悠响起,转眼少年帝王出现在她身侧,二人贴得很近,慕月甚至能感受到那贴紧自己臂膀处布料之下的肌肤温度。 衣衫温烫。 少年帝王却仿若未曾察觉,他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 “所幸慕总管就守在外面,不然怕是要引发一场血战。” 慕月不动声色往旁挪动半步,拉开了二者距离,“把绯身上的链子解开吧。” 听见这句命令,在场侍卫的手皆是一抖。 他们是有些忌惮这被困住的少女的。 不是谁都能一口咬烂浴桶的…… 万一解开之后,这人转头就咬上他们了……那一口怕是会直接要上半条命啊! 但他们还是强忍恐惧一个个解开了灰衣少女身上的束缚。 毕竟比起这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少女……不听永宁公主的命令,那是一定会有生命危险啊! 昔日同伴的悲惨结局仍然历历在目。 带给他们的恐惧犹如昨日。 这时,安宁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颈部得留着。” …… 灰衣少女听见声音,抬头看去,此时的她身上绑着的锁链已经被尽数解开,只剩下四肢与颈部的锁链还在。 但不再影响她的部分动作。 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穿着亮眼红裙,看不见长什么样,但眼睛很好看。 比她曾经在北境见到过的宝石一样好看。 少女听得懂话。 知道眼前这人仅一句话就让这些碍事东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 真是一个好人。 那么杀她的时候可以把刀磨得锋利一点。 这样就感觉不到痛了。 少女想着。 于是,在被眼前之人牵着锁链拉走时,她未反抗。 得找一把刀。 然后再磨一磨。 磨一磨…… 她抬眼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广袖之下,洁白纤长的柔荑握着漆黑玄铁,玄铁的另一端锁着自己的脖颈。 一前一后。 一牵一引。 那只手纤细到看起来只要是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无法拎起。 可就是这样一只手,能轻松将自己死死困住。 绯这才发觉。 自己打不过这人。 那么她还有机会杀死她吗? 墨瞳中再次浮现出迷茫。 像是突然失去猎物踪迹的野狼。 如果杀不死……自己还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吗? “时候不早,我先去歇息了。” 半步踏入主殿门槛,慕月手上用力将在走神的绯拉入殿中,她突然转过头,“皇兄,夜安。” 语落,也不管离自己仅三步远,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慕南鹤,“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上了。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给人一点反应时间。 “……” 慕南鹤抬手摸了摸鼻尖,“都退下吧。” 他遣散在场人群,把一直待在暗处的慕总管留了下来。 “慕念,跟我回殿内。” “是。” 慕总管这才走上前来,站在灯火之下。 他垂着脑袋,模样恭敬卑微。 方才,他便待在不易被慕月看见的角落。 抬起头默默看着红裙少女。 目光烁烁。 展露不敢现于人前的爱意。 “你想杀本公主?” 慕月将玄铁锁链的唯一钥匙与腕骨铃铛绑在了一起,她坐在床榻上,低头望着因锁链限制而盘腿坐在地面的绯。 地面铺着厚厚毛毯,倒也不怕绯着凉。 听见慕月这句话,绯眨了眨眼,而后缓慢的点头。 “为什么呢?” 慕月扔给绯一张白纸与盛着朱色墨水的小碗。 她相信绯认字。 而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绯捡起这张纸,想了想,指尖蘸墨迟钝写下几个歪斜字迹。 杀了你,我,离开。 只要杀了慕月,她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长发深蓝,五官深邃区别于寻安城子民的少女朝慕月举起写下字的白纸。 苍白指尖染上朱红。 像血。 她望着坐于床榻之上一袭红裙的慕月,墨瞳清透,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期待。 所以可以让我杀了你吗? 她会易容,且精通。 但她不会伪装。 这是绯最大的缺点,因此,她只能成为替死的影子。 也因此,她不被允许说话。 绯不会说谎。 慕月拨弄起手腕处的铃铛,将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绯,你会说话吗?” 绯摇头又点头。 她曾经会说话。 少女挑眉。 “那杀不杀这个问题,等你能够与本公主交流时再谈吧。” 这个时候,慕月突然弯腰扯住绯脖颈处的锁链往自己方向一拉。 绯在不经防时被迫站起身来,又因惯性摔向前方床榻。 在额头即将撞向床沿时。 温凉柔软的触感贴上了绯的脸。 她的嘴碰到了谁的掌心。 鼻腔引进清淡花香。 一点即分。 那只拉住锁链的手用力,绯的身子再次向侧边靠去,待脖颈处的拉力终于消失时,她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 床榻上,灰衣少女半躺。 她仰起头,对上一双美丽茶眸。 红裙少女坐在她身侧,目光低垂,面纱遮挡住她半张脸,使得无人辨清她此时是何心情。 方才扶住绯的那只手慢慢抚向少女那头深蓝长发。 “你的头发很美。” 她轻声道。 不带丝毫情绪地夸赞。 没有欢喜,没有嘲讽。 只是一句夸赞。 她缓缓勾起落在绯眉前的发丝,指尖温凉,绯却不知为何,那不小 第31章 长公主在上.8 轻响自高处传来。 燃着熏香的暖室骤然降下冷气,凉意投骨。 绯突然感受到了第三人的存在。 她正欲抬头,视线中却忽的笼下一道阴影。 来者整个人都被裹在斗篷中,身形高挑偏瘦,辨不清男女,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眸如鹰隼,锐利冰冷。 他比绯高出很多。 嗯,扛她跟扛麻袋似的。 很轻松。 轰隆—— 一声震天闷响伴着霎时变白的暗夜一同降临大地,黑夜被巨蟒般粗壮的白光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有天河之水从缝隙之中倾倒而下。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夜空。 房屋内未曾置备蜡烛,被扛走的绯置身于黑暗,只得在雷电带来的一瞬白昼时窥得周遭环境。 一间很大的,除了床什么也没有的屋子。 有很多和刚才一样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 他们皆统一看向了她。 看向这位陌生来客。 装扮与方才那人相差无几,但气势却差很大一截。 这群人不会让绯产生危机感。 很弱。 绯在第四次闪电划过时找到了空缺的床位。 刚好,是锁链能够到达的极限。 她的位置离窗口很近,稍稍转头就能够看到外面模糊景象。 绯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房梁。 应该找那人要一把刀。 她想着。 这样就不怕别人突然偷袭了。 轰隆隆! 少女翻了个身,望向被雨滴不停击打的窗户。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被带走时,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 绯看不懂那里面是什么情绪。 但她看着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寂静,一片寂静。 周遭的人群心跳声好似大过了这场雨幕。 烦闷,不解。 绯捂住了耳朵。 这里人好多。 想都杀了。 …… 一夜雷雨未停,晨时的雨倒是逐渐变小。 不再是晚间摧枯拉朽的狂风暴雨,落至廊道的细雨绵绵,终于有了几分春意。 长相阴柔的男子撑着伞走在少年帝王身后。 步履匆匆。 眉眼积着散不尽煞气的少年面色冷淡,只在快接近永宁公主寝宫时带上了温和笑脸。 他阻止宫奴通报,抬手推门,径直往里走去。 在踏过门槛时的步伐变得极轻。 似乎是怕惊醒殿内之人。 “皇兄怎得起那么早?” 慕月声音突然从里处传来。 慕南鹤望向不远处屏风后的朦胧身影,眸光深深。 “我以为永宁还未睡醒。” 穿着寝衣的少女打了个哈欠从屏风后走出,她双目惺忪,该是刚刚睡醒,“远远的就听见皇兄的脚步声了。” “都被吵醒了。” “那我下次走路再缓一点。” “皇兄就不该在这个时辰过来。” 慕月翻了个白眼。 明知这个点她起不来。 慕南鹤轻笑一声,以往紧皱的眉眼在看见眼前人时都舒展开来,多了些许少年明朗气。 他余光打量了一圈,并未发觉其余人影。 “我来看看永宁与那位北境姑娘独自在殿内都做些什么。” “皇兄什么时候喜欢听这些杂事了?” 慕月将面纱戴上,随手套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还能做些什么,我带人回宫不都是准备当做死士培养吗?” 死士。 在宁鹤,死士是不允许皇帝之外的人培养的。 一经发现便是杀头之罪。 而如今少女却当着宁鹤的君王讨论此事。 可谓大胆。 “她的潜力不错,还可以当我的影子,我打算将她培养成慕三。” 慕月笑吟吟说道,“不过慕三这个名字着实不适合取给女子,若她日后能够彻底忠于我,便叫她慕绯吧。” 慕绯。 这才是慕月真正赐予少女的名字。 “万一她不忠呢?”慕南鹤挑眉,他抬步走近,替少女系上腰后绑带,“若是最后她仍要杀你,永宁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怕啊。” 少女拿起一枚浅紫发簪,她对着铜镜比划一番,柔声道:“她最后如果不忠于我——” “杀了便是。” 最后四字从少女口中吐出,杀意未显,咬字间也宛如撒娇般娇柔,却无端让听得的人感觉头皮发麻。 慕南鹤从昨夜便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 能这般轻易说出这些话,那么阿月肯定对这北境人没有多少感情。 太好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慕南鹤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开朗起来,他主动揽过侍女的活,站在慕月身后替她挽髻,“过段时间皇兄便要行冠礼了,永宁可想好送皇兄什么及冠礼了吗?” 虽已经继位两年时间,但慕南鹤终究还是少年。 也会期待亲密之人所送的礼物。 哪怕他已是帝王,想要什么只需招一招手便有万千事物朝自己涌来。 每一年,他都是如此向少女讨要礼物的。 前十几年如此,往后几十年亦会如此。 慕月懒懒抬眼,透过铜镜看向身后少年。 他低垂眉眼,拿着木梳的手小心翼翼,唯恐将眼前人弄痛。 举止间不像是个帝王。 “想好了,就是不知道皇兄会不会喜欢了。”慕月说道。 “只要是永宁送的,我都喜欢。” 慕南鹤很早以前便开始亲自为慕月梳发,手法早已娴熟,甚至比大多侍女还要熟练。 他为少女挽了一个颇为繁复华丽的垂发高鬓,待将手上最后一枚金蝶簪子插入发髻,慕南鹤弯下腰,抬手拨弄顺直垂落的珠串。 “永宁喜欢吗?” “皇兄每次都弄得那么惹眼。”慕月摸了摸头上金光闪闪的发饰,他惯是喜欢看她这副华贵模样,“不过很好看。” 第32章 长公主在上.9 细雨绵绵,雨滴落在昨夜积留的水坑中,溅起水花打湿宫人衣摆。 慕念站在殿门外,脊背挺直,阴柔面容不带任何表情。 他与周遭宫人隔得很开。 身后响起动静,慕念转身恭迎,方才一直平视前方雨幕的双眸低垂,不敢望向身前之人,“陛下。” “嗯。” 少年帝王低应一声,似乎心情不错。 慕念看着玄色常服后而现的一抹朱红,睫毛微颤,埋于阴影下的瞳孔迅速闪过不敢见人的欲念。 他展露在外的声音平静。 清越如流水。 “殿下,日安。” “日安。” 慕月笑着回应他的问候,随后看向慕南鹤,“我就送皇兄到这儿吧。” 他看着只是走了几步路,甚至连殿门都未曾踏出的少女,“皇妹的腿还没跨出摘星楼的门呢,这就不送了?” “摘星楼与皇兄的寝宫相距如此近,送到哪儿不是送?” 慕月挑眉。 摘星楼。 由慕南鹤在继位之后将与他寝宫临近的一座宫殿改造而成,两座宫殿的距离只有一堵矮到能够直接翻越的红墙。 近的嘞。 “既然皇妹都说了,送到哪儿不是送……” 慕南鹤语调拉长,随后迅速牵起少女的手,从慕念那处拿走油纸伞,拉着少女快步跑入雨中,“皇妹就送佛送到西,将皇兄送至承宁殿吧。” “皇兄!我的衣裳脏了!” 少女不满的叫喊声从雨幕中传至耳中,紧接着,少年愉悦笑声响起,“衣裳而已,皇兄再送你一套便是了。” “皇兄!” “……” ……… “慕总管,这是……” 殿外守着的太监见慕念捧着一堆朱红布料走出,好奇问了一嘴。 慕念脚步未停,话语落下之时他已走出太监一丈远。 “一件染了泥沟的衣裙,陛下命我将之焚毁。” “慕总管走得真快啊……” 太监望着慕念背影感慨道。 “你也不瞧瞧慕总管那个头,比我们高上那么多,走得不快才是奇事。”一旁的太监接了一嘴。 “也是,哎你说慕总管如此长相,怎甘愿进宫当一个太监呢?” “估计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我觉得不可能,慕总管那身手,那样貌……再怎么说,随随便便卖个艺也能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又或者参军也行啊……听干爹说,慕总管还是自愿进宫的……我实在不理解。” “慕总管居然是自愿进宫的?!他为何会如此想不开……” 混他们这一行,要么是实在没有生路,要么便是被父母卖进宫中。 这慕总管…… 实在是位奇人。 慕念抱着刚从少女身上换下的衣裙走过宫墙转角,在没有人的窄道停下。 他突然收紧双手,将这件湿润冰凉的裙装紧紧搂在怀里,如同抱住了此生挚爱。 那双阴郁的狭长眼眸闭合,呢喃的声音沉入心上湖面。 荡起层层涟漪。 “殿下……” “永宁觉得如何?” 该比洛阳所赠的那件好上许多。 慕南鹤内心补充完后半句。 “有些重。” 慕月抬臂,广袖上的珠链碰撞发出些微声响,她垂眸,看着裙身上繁华到极致的刺绣图纹。 华丽到好似将整个皇城绣了进去。 凰鸟? 她见少年期待眼神,微微敛眉,开口道,“若是让那些老臣见到我穿上这身,怕是要让你我二人再担上些污名了。” 正红宫装,凰鸟牡丹。 其意不言而喻。 “子虚乌有的污名罢了,永宁莫非是怕了?” 慕南鹤神色不惧,他蹲下身替少女整理有些凌乱的环佩流苏,“如果永宁是在担心这种事的发生,放心好了,我在前面替你挡着呢。” “我才不怕。”慕月低下头望着他。 她担心的是其他事。 “既然不怕……”少年帝王忽地抬头,眼眸流光闪烁像是星空,话语间充斥引诱,“那永宁日后只穿我赠的衣裳可好?” “不要。” 少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她看着仍蹲在自己身前的慕南鹤,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这是准备把自己当金丝雀锁在这皇宫中? 她皱眉。 慕南鹤站起身,面上无丝毫被拒绝的尴尬与不快,他垂眼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慕月。 那因终于让少女穿上这件衣服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 “皇兄做得不够好吗?”他轻声问。 慕月摇摇头,“皇兄做得很好,可是我为什么要只穿他人送的衣服呢?” “我也能自己买不是吗?” “我可以帮你买。”慕南鹤迅速回应道,他的声音透着焦急与不安,“我可以永——” “皇兄,你会纳妃,我也终究会搬离皇宫,在外建立府邸。” 慕月打断慕南鹤的话语,她抬眼对上了那双不停颤抖着的眼眸,“等你彻底掌握了这个皇位,我就会搬离皇宫。” “这是皇兄的皇宫,不属于我。” 少女茶眸平静,声音轻软如羽毛划过心尖。 而后变成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跳动的心口。 血液喷涌。 心跳极近停止。 慕南鹤一瞬间耳鸣。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对他说。 “皇兄,你或许该纳妃了。” 她说……什么? …… 少年无助地看向慕月,目光祈求,“永宁,你……方才说了什么?” ……他好像没有听清。 他好像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慕月却没心情与他再演下去,她直直越过慕南鹤,声音冷然。 “我会通知慕总管,定下时日选秀,为皇兄填充后宫。” 语罢,她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这处地方。 这算得什么事儿啊? 回摘 第33章 长公主在上.10 看着被扛着一动不动,甚至没眨眼的绯,慕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像是一尊上了色的雕像。 方才那因慕南鹤而产生的烦闷心情在看见绯如此模样时也消散了不少。 “你这是经历了什么?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走到还处于神游状态的绯身前,伸手戳了戳没多少肉的脸庞。 这一戳,眼前呆愣之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绯迅速抬手抓住触碰自己的那只手向外拧转,力道极大,准备直接将其扭断。 她抓住了手……但拧不动。 为什么? 绯疑惑地低下头。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明明比曾经在北境杀死的所有人都要细,都有软,感觉都不需要多费力气就能扭断,为什么扭不断呢…… 绯眨眨眼,随即抬头看向了笑意盈盈的红裙少女。 少女仍带着面纱,身上的衣服却比昨日要华丽很多。 像是一朵用数不清宝石与黄金簇拥着的鲜花。 她看出了绯的疑惑,不过并没有解答。 “现在的你杀不死本公主。” 慕月笑着说道。 面纱之上,眼眸弯弯似月牙。 “昨夜睡得怎么样?”她又问。 绯摇头。 她一夜没睡。 雨太大了,人太多了。 屋子里的光……太亮了。 慕月点头表示知晓,她单手拢住少女长发,用一枚浅紫色玉簪挽起,轻声安抚道,“你会适应的。” 绯睁着眼看向这与自己近乎相拥在一起的人。 她听到这人在自己耳边说着话。 耳廓仿佛能感受到来自眼前人嘴中的湿热气。 有些痒。 头发被她尽数挽起,凉风吹进脖颈,绯仍觉很热。 好像一待在这人身旁,自己的身体总会没有理由地变得很热。 她身上带着会扩散的毒气吗? 绯想着。 这种毒会有解药吗? 没有解药的话,她会死吗? 慕月将绯额前的碎发全部撩上去,仔细打量着她这张颇具特色的脸。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这双过于清澈单纯的眼眸将整张脸自带的冷气驱散,添上几分惹人发笑的呆意。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死士。 不,现在也是。 在绯的心目中,杀人只是一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慕月轻抚少女眼眸,轻声询问,“绯,你会主动杀死什么样的人?” 杀死什么样的人? 绯想了想,指尖蘸墨落在纸面。 阻碍她任务的。 写完后,她抬头望着红裙少女,等待眼前人接下来的回应。 慕月看着这比昨晚还要歪扭的字迹。 话语含笑。 “本公主算是这一类人吗?” 绯再次摇摇头。 她的任务在之前就已经失败了。 那是最后一个任务——代替主人去死。 不过失败了。 自己没死成,甚至还被敌人给活捉下来。 这是她生涯中第一次失败。 慕月坐回软榻,单手撑住下颚,另一只手拉着铁链迫使绯跪坐在自己腿边,“既如此,你为何要杀本公主?” 因为你是敌人。 绯写道。 “敌人?” 慕月挑起眉梢,又问,“你又是如何界定的。” 绯低头写字。 整个宁鹤,都是敌人。 这是在一年前,绯的主人灌输给她的思想。 只要是宁鹤的人,不问原因,直接斩杀。 绯一直这样做着。 一直到如今被抓到了宁鹤的皇城之中。 成为了一位公主的“玩具”。 绯并没有感到这有多耻辱。 她觉得这很寻常。 就像曾经的主人会将宁鹤的人质当做“玩具”一样。 她会像那些玩具一样被这个人弄坏吗? 然后…… 再被丢弃在深坑之中。 绯跪坐在少女腿边,她仰着头看着少女。 墨瞳倒映艳红。 会吗? 慕月却没对上这双难得主动的眼眸,她撑着头,手轻轻放在绯方才写下字迹的纸张上。 整个宁鹤? 她轻笑一声,声音嘲弄。 “你之前的主人胆子倒是大,敢将整个宁鹤视作仇敌。” “要知道当初可是北境主动请求归附宁鹤。” “这宁鹤对其的庇佑,可是北境君主亲自跪在本公主面前低声下气求来的。” “没想到这看不惯宁鹤的北境人竟如此之多。” 且多数都是世家权贵。 慕月垂下眼帘。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若是你,该如何做?”她这次问的是殿外站着的慕一。 殿门未关,男人守在外面,高大健壮的身影如同一堵高墙。 许是不怎么开口,他的声音嘶哑沉闷,“都杀了。” “如此。”慕月拨弄腕骨铃铛,清脆声响回荡,如少女的嗓音般悦耳动听,“便杀了吧。” 她的声音向来轻柔。 “洛丞相的手段还是太过温和了,有些鬓狗,它不打上几棍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好。” 门外那道满身煞气的男人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绯转过头,突然理解不了眼前这位公主所说的话语。 不是说杀北境的人吗? 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要去打鬓狗几棍子? 察觉到绯的疑惑,慕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若本公主杀了你的主人,你会恨本公主吗?” 绯目光迷茫。 恨是什么? 慕月难得地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恨的界定实在太过广泛。 她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说起。 “恨便是希望那个人过得不好,不想看见那人,他过得不好你便开心,过得好你便不开心。” 她随口解释了两句,又补充道。 “嗯,你很想杀死这个人,便是恨。” 第34章 长公主在上.11 绯回想昨晚离开时慕月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让自己很不舒服的眼神……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慕月投过来的目光。 身着繁复朱红色宫装的少女居高临下望着她,阴影之下,茶眸中泛起的流光也显得晦暗。 “绯在想些什么?” …… 绯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 但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绯不喜欢。 脖颈出巨大的拉力出现,绯被迫站起身靠向慕月。 温凉指尖顺着被锁住的铁圈往上,拂过眼眶,最后落在那头深蓝近黑的长发上。 “绯在想些什么?” 她垂眸,目光爱怜。 像是看向自己最虔诚的信徒。 可那是绯。 不是慕月的信徒。 你看我的眼睛,我不喜欢。 绯尚染着朱红墨水的指尖落在慕月掌心,留下一片水渍。 宛如血液。 她道, 我不喜欢。 慕月沉吟片刻,才笑着开口,“那便不喜欢吧。” “本公主做什么,为何还需要你的喜欢?”说是如此说,但她还是将眼眸中的情绪遮掩住。 “为什么不喜欢?”慕月饶有兴致道,又恢复了以往状态。 绯认真地看着眼前人。 想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说没有便没有了。 奇怪的人。 指尖划过白皙柔嫩掌心,她一笔一划,写得很仔细。 你看的不是我。 你看的不是她。 慕月意味不明低笑一声,那双茶眸中的神色骤然消失殆尽,仿若化作不停旋转的黑洞,漆黑无垠。 她轻轻眨了眨眼,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少女低下头,拉动锁链,二者近乎相拥在一起。 看起来亲密无间。 少女抚摸着绯的长发,摇头浅笑,只是回道:“你的头发很美。” “我很喜欢。” …… 这便是她的回答。 丝绸般顺滑的发丝从指缝穿过,衬得纤手如玉,绯耳边响起慕月温柔嗓音,她看着自始至终除了那双手之外,都未曾与自己有过任何肢体接触的红裙少女。 她们离得很近很近。 但她从没有真正去与绯相触碰。 耳廓有些发热,绯的双手撑在慕月身侧,她一抬头便能与身下之人的下颚相贴。 她身上好香。 想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绯仰视着慕月,身子慢慢向下。 但不知为何,在即将触碰到时,她的身体无法再进一步。 绯甚至能够听到来自慕月的心跳与体温。 她们之间就像是相隔着一层柔软屏障。 仅慕月能够穿透的屏障。 为什么,碰不到呢? 绯目露疑惑迷茫。 她抓住身下人的掌心,正准备写下自己的疑问,突然腹部一痛,视线从满眼繁华朱红金链移向镶金嵌玉丝绸幔帐。 砰—— 绯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铺着厚厚一层毛毯的地面,她仰躺在上面,虽有柔软地毯当靠垫,但背部还是有些疼。 腹部比背部要疼,她慢慢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撑起身子转动头颅寻找着朱红人影。 慕月收回因踹人而抬起的腿,看着被自己踢到远处正不断寻找着自己的绯,茶眸平静。 她耐心看着绯的动作。 在那双墨瞳终于发现自己时,慕月才轻轻拉动锁链,唤道,“绯。” 她声音柔和,如同在与最亲密爱人进行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温柔溺人。 “你可会画画?” 绯站起身,捂住腹部一瘸一拐走近慕月。 她在慕月的注视下弯下腰,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放在床榻上的手,少女垂眼看着自然摊开的掌心,抬手一笔一划,仔细而认真。 我不会。 你教我。 而后又慢吞吞写下刚刚没能问出的话语。 为什么不能碰到? 绯写完后便一直盯着慕月,等待她如前几次那样回答自己的问题。 或许会认真回复,又或许会敷衍了事,但没有关系,绯不在意。 她只是单纯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慕月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勾起少女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好啊,本公主教你画画。” 说话间,慕月的声音在绯的耳边忽然变得缥缈。 就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在耳边言语。 那只已经被染上绯身体温度的手被它主人抽回,藏进与少女指尖墨水颜色一样的朱红广袖之中。 面纱之上,茶色明眸似闪着细碎光华,其间有玫红闪烁,明媚耀眼,使人忍不住沉迷。 …… 而绯也是人。 所以当她对上这双眼眸时,也差一点迷失在了那片茶色光海中。 那一刻,绯已经想不起来她问出了哪些问题,又最想要得到哪一条问题的答案。 她只知道,眼前人好像在这一时候变得更加美丽。 美丽到……仅一眼,绯就再舍不得移开视线了。 哪怕眼前人仍半遮面,看不见真面目。 绯却仍旧觉得这与当年在北境看见过的那颗宝石一样璀璨夺目。 夺目……想偷走,然后藏起来。 和那颗宝石一起埋进地里,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找到了。 绯再一次被拉着脖颈处的铁圈走在慕月身后,而在这期间,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再未分给过其余半分。 天空阴沉,雨还在下。 水流从屋檐落下,分了几滴于绘着云海的伞面上。 仿若在这上面晕染出一片真实湖面。 慕月带着绯来到摘星楼的一间侧殿内,她温柔地摸了摸放置在房内的一株绿植。 “以后,这里就是你新的居所。” 初春花未开,而这里面的部分植物却已经有了花骨朵。 慕月盯着叶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想了想,还是命人将原本放在侧殿里的所 第35章 长公主在上.12 这场雨一下便是三天。 简洁大气的棕红马车驶过积水,溅起混杂泥土尘埃的水珠,又再次被不断落下的雨滴击碎,混入水流。 车厢内悬挂有银白铃铛。 风过,铃响。 伴着雨声莫名悦耳。 马车停在皇宫午门,面容憨厚老实的侍从替车内之人掀开车帘。 公子穿一袭青白广袖锦袍,衣身绣有竹柏祥云,他俯身走下踏板,侍从为其撑开一把淡色油纸伞。 伞面绘着浮云青山,伞柄处繁复雕纹中隐约能窥见一轮弯月,被主人磨得透亮,与旁的纹路颜色相比,淡了不少。 走进宫门,穿过红墙金瓦。 他于某处停下脚步。 虚掩房门之中,又一名满头鲜血的太监被人从里面抬出,门扉缝隙之下,隐隐有摔打器具与嘶吼声充斥于耳。 公子抬起温润眼眸,朝一旁侯着的慕念轻轻颔首。 慕念拱手,“麻烦丞相大人了。” “无碍。” 洛阳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 头顶飞掠而过一块瓷瓶碎片,凉意从额角滑下,洛阳仅抬手一抹指腹便出现了刺眼猩红。 “滚过去!” 暴怒声音从层层叠叠垂落下的纱帐中响起。 少年声音沙哑,带着些许哭腔,就像是一只被侵占领土的幼兽般朝他无力嘶吼着,“滚出去!” 洛阳却丝毫不惧这位暴君的警告,他偏头躲过又一枚向自己飞掷而来的尖锐物品,慢慢接近纱帐里朦胧身影,轻声唤道,“陛下。” “……”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幼兽般偏执绝望的吼叫与暴乱瞬间停歇下来。 偌大殿堂昏暗寂静,只听得到远处少年沉重呼吸和洛阳踏步的声音。 不多时,一盏烛灯被洛阳点燃。 光亮暂时让部分地方变得亮堂,同时也让他得以窥得室内狼藉一角。 碎裂瓷器,倒塌桌具。 目之所及满地尘杂与鲜血。 还有…… 洛阳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尽显狼狈的少年帝王。 他现在真不像是位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像是刚从野外捡回来的被野物养大的混孩子。 满身伤痕,微红眉眼间尽显狠戾。 偏偏那双看透世间冷暖的眼眸此刻满目皆是迷惘与绝望。 少年帝王同样望着洛阳。 他的手上还紧紧捏着一枚白玉瓶碎片。 手臂上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将衣袖完全浸湿,露出来的双手已然全是刺眼绯红。 慕南鹤看着这位除却慕月之外自己最信任的人,颤抖着声音道,“……洛阳。” “永宁……要我纳妃。” 少年声音绝望,他定定看着眼前青衣公子,目露迷茫,“……我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南鹤。”洛阳叹了口气,眸光清明,他温声说道,“你与永宁是兄妹。” “永宁劝你纳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怎么就正常了?”慕南鹤猛地冲上前,紧紧抓住洛阳双臂,低声吼道,“怎么就正常了!她这是要我娶妻啊!” “永宁这是要让我娶妻啊……” 少年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眸中那因见到洛阳而出现的微光渐渐黯淡下来,他垂下头,近乎是哭着从喉咙低诉出声,“她这是……” 慕南鹤哑着嗓子,“不要我了啊。” 双臂处扎人般的疼痛使得公子蹙眉,“南鹤,你现在的想法过于偏激了。” “我现在很正常。” 慕南鹤松开钳住洛阳的双手,他用一双沉寂到如同陷入深渊之中的眼眸望着这位多年好友,“洛阳。” 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常起来。 平静到与方才那撕心裂肺模样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少年帝王问道。 洛阳摇头,“未曾。” “我从未觉得你的任何行为有失偏颇,只是你今日的这些想法确实失格了。” 青衣公子正色道,那张永远含着笑意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倒是将温润如玉的气质驱散几分,他看向仍低着头的少年,抿唇道,“南鹤,你与永宁是兄妹。” “我和她不——” “陛下!” 慕南鹤的话只来得及吐出几个字,洛阳便厉声打断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 他盯着少年,伸直的手臂仿若无意间指向了虚掩的门扉。 像是在提醒慕南鹤,应该去注意谁的心绪。 “永宁也一直将你当作最敬爱的兄长。” 慕南鹤对于慕月的心思并不难猜。 又或者说,慕南鹤从未想过遮掩这份感情。 这份未曾遮掩过的感情从少年继位到如今已过两年,但还未在民间广为传播,全靠洛阳与慕月暗中对其心照不宣的拦截。 否则的话……还不知慕月又该担上何等污名。 思及此,洛阳垂下眼帘。 慕南鹤喜爱一个人便要将其公之于众,他的爱确实真挚热烈,也甘愿为爱人付出一切。 他想让世人都知晓有这一份感情的存在,却从未考虑过其余人的想法与处境。 当真是……自私。 “你继位至今,按理来说永宁早该搬出皇宫在外建立公主府,而现在她仍然被你留在宫内,对此朝中大臣一直颇有僻说。” “且你为了让永宁一直住下去,将本应皇后所住的翊坤宫推翻重建了一座崭新宫殿……这是何用意,你自己心里门清,我也便不说清楚了。” 慕南鹤反驳道,“我与永宁如此要好,为她建一座宫殿又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仍旧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样,洛阳心中积攒的怒气终于再控制不住。 “慕南鹤,宫外那些人如何异议永宁,你当真不知吗?”他冷声质问。 “我将他们都杀了便好了。”少年侧过头。 “杀?” 洛阳气笑出声 第36章 长公主在上.13 怎会变得如此……一叶障目。 洛阳望着不再以言语进行反驳的慕南鹤,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走上前,“永宁这般做,是因着上次同我出宫从民间听得些风雨。” “她这人,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你半点不好的。” 这说也说过了,骂也骂爽了,也该给几颗甜枣了。 想当年,他可是能够以一手糊弄人的高超话术把前太子骗进东宫围杀的。 洛阳垂眸,温和着嗓音,语调轻柔像是在哄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永宁才是你们之间年长的那一位。” “她总是会纵容你的一切所作所为。” 青衣公子从少年手中取走那枚尖利碎片,他低头看着慕南鹤掌心与腕骨处的伤痕,微微敛眉,“那么多年过去了,南鹤,你也应该让永宁少操一点心了。” 洛阳与慕南鹤少时相识,也知晓这位少年帝王曾经所遭遇的困难辛酸和与慕月相识的经过。 而正因为如此,洛阳才更加看不惯慕南鹤这般模样。 这般不将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自大模样。 这两年来的顺风顺水,倒是让这少年帝王变了许多。 竟妄图一直将永宁困在这皇宫之中。 早知如此…… 公子遮下眸中一晃而过的晦暗情绪。 他轻声询问。 “我听慕总管说,那日永宁从你宫中离去之后,你该有三日未曾踏进过摘星楼,这是为何?” “……” 慕南鹤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盯着洛阳,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没有得到回答的洛阳也不恼。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没期望过会从慕南鹤口中得到答案。 这家伙本就因自己与永宁走得太近而看不惯自己。 方才那一段骂,怕是更看不惯了。 但也因着这个反应,洛阳无奈的同时也确定了他刚才说的那些不会是无用功。 多年来的了解使得他知晓慕南鹤如此表现,就代表他听进去了。 能听进去就好……洛阳松了口气。 看不看得惯无所谓。 在很多时候,他也同样看不惯这位好友的作风。 “便就算是因纳妃之事而置气,你也断然不该伤了永宁的心。” 慕南鹤却突然撇嘴笑得嘲讽,“永宁最近和你送给她的那个北境人玩得正在兴头上……怎么会因为我这些破事伤心呢?” 这三天他只是没有让自己去找永宁。 但关于永宁的消息,慕念也仍旧会每日详细汇报给慕南鹤。 食过早饭后带着北境女子闲逛御花园,后扑蝴蝶……午时领着北境女子前往百兽园,并赠予北境女子一只刚刚满月的肥豹…… 夜间提着灯笼与北境女子去往摘星楼侧殿未出……一夜灯火通明。 一夜…… 慕南鹤将前两日从慕念那处听得的情报说与洛阳。 待将最后一件事说完后挑眉,望着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微笑的好友,声音半嘲讽无差别攻击道,“永宁现在玩得这般开心,你觉得她会为我而伤心吗?” 她会吗? 洛阳意味不明轻笑一声,抬手指向慕南鹤还在不断往外淌着血的手臂。 “现在会不会我不知道,但若陛下再不赶紧就医,怕是要迎接举国哀悼了。” “那时,我就可以肯定的对着陛下的牌位说——” “永宁也在为您伤心呢。” 说罢,也不管这少年帝王是何反应,他笑着拱拱手,准备躬身而退。 “前些日子曾与永宁殿下约好莲泽湖一游,臣观今日该是个好天气。” “臣先告退。” 当着皇帝的面谈皇帝殡天之事,谈论完之后还能够做到若无其事,毫发无伤的离开,洛阳这一番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是寻常君臣,史官怕是要在册中写下好些笔墨夸赞。 夸赞臣子胆量之大,君王心胸之阔。 但偏偏这君是弑父登位的暴君。 这臣,是同流合污的佞臣。 他们注定会在史书之上留下厚重一笔。 许会遗臭万年。 …… “他受伤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下,琴师弹奏的弦乐多了一番滋味。 身着华丽宫装的少女斜躺在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团毛绒绒的漆黑团子,戴着红绳铃铛的手正有一搭没一搭顺着黑团子的毛。 她身旁站着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寡言少女。 少女穿着与她同色的衣服,绯红衣襟沾染着几滴墨迹,瞧着有些脏。 深蓝近黑的长发被扎起高马尾,用一枚浅紫色玉簪固定,深邃五官不带表情,她看向来者的眼眸清澈,含着警惕与杀意。 洛阳刚刚踏入这里时,绯就一直盯着他盯到现在。 慕月没管,洛阳也不甚在意。 他受到过的眼刀子数不胜数,早已对此免疫,甚至于……他还能够友善地朝绯笑一笑,看向她的眼神无辜和善。 仿佛当初将绯打晕,五花大绑从北境绑到寻安的并不是他。 听着慕月平淡声音,洛阳点头,“估计是在殿内摔打东西时不小心被自己误伤的伤口,涂几日药膏便好了,不算太严重。” “皇兄愈发冲动了。”少女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她逗弄着怀中黑豹,静待青衣丞相开口。 洛阳坐在一旁的靠椅上,望着慕月的眸光温柔,不似方才走出慕南鹤寝宫时的面无表情。 “倒是这选妃一事,我先前在陛下面前擅作主张,替永宁借口遮掩了一番。” 洛阳将刚才和慕南鹤发生的事说给了慕月听,说完,他才斟酌着开口,“永宁究竟是如何想的?” 慕南鹤不懂,洛阳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到慕月此举的用意。 虽在慕南鹤面前他说得信誓旦旦。 ……在洛阳心目中,慕月这样做无异于亲手撕毁了自 第37章 长公主在上.14 任务完成之后,任务者可以直接购买替身秘偶或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位面,也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度过一生。 而这次的任务结束,慕月还能得到三分之一限定的天命气运。 只得在这个位面才会生效。 慕月打算等完成任务,就待在这个世界好好玩一回。 她可不想日后去四方游历时有人认出自己面貌时,突然来一句“你不是那个秽乱宫闱的妖女,宁鹤君主的妹妹吗?” 若是当真像如此……那可真是个噩梦。 慕月糟糕地想着。 …… “本宫可不想担上蛊惑皇兄,秽乱宫闱的妖女污名。” 听见这句意料之中的回答,洛阳和缓一笑,声音平稳温和,“不会的。” 有他在呢。 “永宁前些日子不是说想看莲花吗?” 洛阳说着,抬眸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见她颔首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这才再次开口。 “我今日入宫时碰巧路过莲泽池,竟见那处的莲花全数开了。” 他向慕月发出邀约,“今日赏莲正好,永宁可愿与我一同?” 细雨迷蒙,莲池薄雾。 在那些坊间流传的话本中,该是情人相约的极佳地点。 “这个时候……按理来说那些荷莲应该连叶子都还未完全长开。”慕月眉梢一挑。 前几日出宫的时候她记得莲泽池还只有一水的枯秆。 “永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洛阳笑道。 那日之后他就命人将伪造的纸荷莲放进了那片湖水中,工人的手艺极佳,在这雨幕中足以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至少…… 今日是能够让永宁好好饱一饱眼福的。 ……… 经过接连几日的雨水冲刷,寻安城街道累堆的积雪终是融化干净,与流水合二为一。 时候已是午后,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 商贩叫卖声,儿童嬉笑声与二三两结伴而行之人的交谈声糅杂在一起,形成了极热闹的场景。 马车悬挂的风铃声响起,清脆悦耳。 一缕青带从车厢外壁垂落飘起,车厢窗牖纱帐挂起,露出公子温润侧脸。 他正为车厢内一位看不见面容的绯裙姑娘斟茶,眉目染笑,正柔声说着什么。 有行人不经意间望见,只觉车内二人相谈甚欢,瞧着郎才女貌,实在般配。 公子温润如玉,姑娘艳丽似花。 “永宁怎得不将绯姑娘一并带出来?”洛阳收回手,轻声询问。 照当时慕南鹤所言,那位绯姑娘该是极受永宁喜爱的。 这几日在皇宫时,二者几乎形影不离。 甚至于……休憩在同一处寝宫。 洛阳敛眉,将不便露于人前的情绪迅速遮掩。 “她?”慕月拿起茶碗,垂眸看着茶碗内沉浮的细长暗绿茶叶,“她如今还不适合出来。” 如今还未彻底驯服,要是将其放出来了,怕是要在这片地带乱跑。 她嫌找起来太过麻烦。 “慕二替我守着她呢,洛丞相放心吧,她在摘星楼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的绯打不过慕二。 “如此。”洛阳点了点头,又道,“这次为陛下选妃,永宁可想过立后之事?” 立后? 慕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的,洛丞相对此有想法吗?” 想当皇后? “永宁对我的心思还是猜得这般透彻。”洛阳笑着应下声,他为自己倒上一碗茶,“那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再过两日便及笄了。” “昨日户部尚书听闻陛下将选妃之事,便特意来府中找我,给我提了好些好处,就想着请我为他的嫡长女谋个妃位。” “你应了?”慕月扬眉,美眸划过兴趣,“你可不是那般利欲熏心之人。” 洛阳这二十来年行事作风都极为清廉公正,唯一接受过的贿赂也只是两年前的宫变,她以一株梅花,一碗温酒邀他选定阵营。 邀他与自己一同助慕南鹤登上帝位。 那是他唯一一次做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也就因这一件事,洛阳注定被史书挂上不可洗净的罪名。 而洛阳始终无悔。 “我只道尽力而为。”他如此说道。 慕月:“你这与应下了有何区别?” “这应与不应,就全看永宁的选择了。”洛阳笑得温柔,轻柔地将这份烫手山芋扔给了慕月。 慕月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她放下茶碗,转而看着窗外行人商贩繁忙景象,“我记得这位户部尚书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怎么会将他的女儿推进这火坑里来?” 这皇宫,可不就是一处巨大的火葬场么? “这请求是那位嫡长女亲口找我提的。”洛阳说道。 “倒是稀奇。”慕月抬手整理了一番被风吹乱的鬓角碎发,“那嫡长女只想要个妃位?” 洛阳笑着点头。 慕月问他,“那你方才为何又提立后一事?” “既要送人情,不妨直接送个大的。” 她挑眉,凝视着坐在对面的青衣公子。 他的唇角仍携着温润的笑,像是位只顾风月的翩翩佳公子。 “永宁想要搬离皇宫,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完成,不妨趁此番多添上几位帮手驻在后宫。” “永宁觉得如何?” 慕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有着十来年交情的好友,“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是不应下来,倒显得我顾虑太多不敢冒险了。” “不过……”少女话音一转,直视洛阳,“皇兄当真会同意这件事吗?” 她双手撑在矮桌上,身子半起向前倾斜,主动拉近了二者距离,“洛丞相要知道,光是为皇兄纳妃这一事,他便已与我置气有三日了。” 墨发顺着少女肩头滑落,轻轻扫过洛阳放置在膝上的手背。 酥麻痒意带起体内血液温烫。 公子低下头,掩 第38章 长公主在上.15 …… 他垂眼,遮住一闪而过的晦涩。 自己只不过比慕南鹤晚上两年遇见永宁。 两年时间,七百余天宛如一道划分他与慕南鹤的鸿沟,诚然在永宁眼中,他洛阳也很重要。 但仿佛永远比不过慕南鹤在她眼中的地位。 不论怎么做。 她所想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慕南鹤。 嫉妒吗? 该是嫉妒的。 毕竟自己不论怎么做…… 都无法超越慕南鹤的地位。 …… 洛阳率先走下马车,在掌心放上一张干净软帕,转身将少女牵了下来,“这路积水甚多,永宁当心一些,莫要打湿了鞋袜与衣裙。” 慕月却没那么多的顾忌,因着慕一还在北境未曾回来,她今日出宫也就没有带上侍从。 “无碍,只是一套衣裳罢了。” 她拉住洛阳伸出的手,利落地从踏板上跳下。 这一跳激起地面水花,将二人衣衫下摆都给打湿了,慕月眉头一皱。 忘了下面还有个人了。 洛阳感觉到那只拉住自己的手紧了紧,紧接着,他听到少女声音,“晚间我差人送你一套新衣裳,当是赔礼了。” 身体的余温隔着软帕传递至彼此掌心之中,洛阳撑起一把淡青色油纸伞。 “这雨对比早晨虽已小上许多,但还是需注意一些,免得染了风寒。” 说罢,洛阳将这把伞面绘有青山浮云的油纸伞递交到慕月手上,自己又另外从侍从手上拿了一把同色油纸伞打上。 “准备的倒是充分。”看着洛阳撑着的那把伞,慕月发出一声轻笑,“你就不怕我今日不随你一同出宫?” 洛阳端着笑意,如沐春风。 “这伞是随时都会为永宁备着的,只要永宁愿意与我一同,若是雨天,那么这伞就恰好派上了用场。” “若不是雨天呢?”她反问。 “那便放置在此处,等待某日与永宁一同出行的雨天。” 微风徐徐,细雨绵绵,公子的声音清润含情,如这初春一般温柔迷人,“刚好,今日是雨天,永宁也在。” 洛阳眼眸盛满笑意,那堆满的笑意之下,是他想付之于口,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的爱意。 “它便派上用场了,不是么?” 雨丝被风吹进伞下,湿润感冰凉,却难得的不算太过难受,慕月轻哼一声不做言语。 她抬眸看了看周围便径直朝着莲泽池的方向走去。 “我倒要看看洛丞相口中的这莲花,到底开成了哪种模样。” 少女声音淋在这飘雨之内,浸湿了青衣公子整颗心脏。 他笑着让侍从就在原地侯着,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 “应该是不会让永宁白来一趟的。” 雨雾迷蒙,太远的路仿若被这场雨擦拭了个干净,看不太清。 二人的身影并肩在一起,青衣红裙,瞧着有几分般配。 铃铛声起。 辨不清是来自于车厢。 还是少女纤细腕骨处的红绳。 ……… 皇宫·承宁殿 已经清扫干净的寝宫还未来得及将原先的所有摆设弄回,如今整个宫殿都显得极为空旷。 少年长发未束凌乱披在身后,他的面容苍白,仿若大病初愈的患者。 他身前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放有一枚月牙形玉佩与堆叠整齐的奏折。 绑着绢帛的手拿起又一本奏折翻开,指尖垂落又抬起,转眼就将页角染上浅淡殷红。 “永宁公主半个时辰前与洛大人一同乘坐马车出宫了。” 长相阴柔,身形消瘦高挑的宦官躬身说着话,他低垂眉眼,一副恭敬模样,声音却极为冷清。 像是殿外还在不断滴落的屋檐水。 “出宫……去了莲泽湖。” “那处在三日前便被洛大人放满了假莲花,昨日又添了几十盏河灯,永宁公主今夜许是要子时过才会回宫。” “子时……” 少年声音沙哑,有些许沉闷,“洛爱卿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永宁。 慕南鹤抬手,泛红的冷眸盯着小臂上缠绕的绢帛,上面因为一直重复的动作已经又晕染了几圈鲜红。 他垂眼,不顾这钻心疼痛再次拿起一本未看奏折。 “他应该已经与永宁提出来立后一事了吧。” 在批阅的间隙,少年头未抬地问着自己心腹,他的神色很平静,宛如方才问出口的事情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平淡到像是一位局外人。 “是。”慕念应声,后迟疑片刻又道,“公主同意了。” 翻阅奏折的手停顿顷刻,慕南鹤沉默着将手上这本看完,随即才慢慢闭上眼身体后仰,他缓声说道,“……本该如此。” 永宁会同意洛阳的这项提议,完全处在慕南鹤意料之中。 但他在得到答案之前还是会忍不住去猜测。 猜测他的永宁万一拒绝了洛阳的提议呢? 可惜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万一。 慕南鹤揉揉眉间,似乎要将郁结在心中的烦闷酸苦一同释放出来。 “晚间去李尚书那处通知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吧。”他对慕念说道。 “是。” 户部尚书是慕南鹤在即位之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这件事他是瞒着慕月与洛阳做的,为的就是方便日后做事。 是以在知道慕月下定决心要让他的后宫实现妃嫔媵嫱,佳丽三千佳时,慕南鹤便开始思考起这件事中的可运作空间。 这户部尚书嫡长女向洛阳请求一事也是在他的示意下所展开的行动。 他的目的便是要有一个人能够将即将到来的秀女管控住。 而那个人,便是那位户部尚书的“嫡长女”。 她可以是贵妃,也可以当皇后。 慕南鹤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反正她的地位必须要比除去永宁之外 第39章 长公主在上.16 如此,你便会放心了吧。 少年闭眸,和衣靠在榻上。 初春夜风寒,冷风吹进未关的承宁殿,卷来少年儿时的记忆与眷恋催他入梦。 ……… “十三皇兄,昨日我去找父皇时,他说已经准备将你的名字转于母后名下啦!以后我们就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了。” 桃李春风季,御花园的百花正是争艳时,已经从原先的残破宫殿搬离的少年怀中抱满鲜花。 他的身前是位粉面桃腮,眉目精致的粉裙少女。 小时的少女仿若永远都这般充满活力,眉梢眼角携满没有丝毫杂念的欢喜,“这件事我可在父皇面前求了好久呢!” “十三皇兄可得好好答谢我!” 她望着他,满眼都是他。 “……好。” 那时的慕南鹤远不如几年后的他健谈,少年更为内敛,也更为自卑胆怯。 “你想要什么。”他那时这样问。 虽然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什么也不缺。 而他除了这一条命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他恰恰也就因为只有这一条命。 不论她想要什么,他都敢用命去为她拼搏。 少女眨眨眼,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眸在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弯成了月牙。 “若皇兄日后有了钱,便为我在宫外置办一座最华美的公主府如何?” 她不提现今,只道未来。 至于未来是多久,他们并没有定下期限。 钱, 这困了慕南鹤十来年的字眼。 他微微愣神,轻声答道,“好。” 一位不受宠皇子的母妃从已逝妃嫔变更为当朝皇后这事没有激起太大水花。 只是让人改了一页纸面,一道名姓。 只是他从皇子所搬到了永乐宫的侧殿。 永乐宫, 皇帝为慕月单独建造的宫殿。 慕南鹤此番,完全就像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母对女儿所做的妥协。 只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殿门大开,他被领到主殿前。 睡眼惺忪的少女在看到他时瞬间变得清醒,她欢喜着声音唤他,“皇兄!” 她将除却二人之外的所有人赶出宫殿,接着一把抱住了他,宛如抱住了一个大型枕头。 随着少女的动作,她戴在腕骨处的红绳铃铛也响起悦耳声音。 很好听。 少年恍神之际被人推倒,他低头,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眸与高高扬起的唇角。 炫目到心动。 这个时候,真真正正将他当成一个人的,仅慕月一人。 仅她一人。 慕南鹤一直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全都归功于眼前的少女。 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仅仅是一句喜爱,便足以把他从深渊中拉出。 而这就是权力。 这困住了慕南鹤整个后半生的“权力”。 “皇兄,若给你一个许愿的机会,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一年灯会,小公主带着他偷偷溜出了皇宫,他们在寻安城疯玩了一整个长夜。 在子时烟火绽放满天时,她牵着他来到一处河岸。 里面倒映着星空,灯火烟花,尚未长成便已初绽风华的少女与提着月牙灯笼的清瘦少年。 河面已经浮起数不清的河灯,它们流至望不到边际的下游,铺成绚烂多彩的一张水毯。 慕月拿了两盏莲花模样的河灯。 少年低头在上面写下字迹,小心翼翼地放上了水面。 她问他许了什么愿。 如同当年她问他会许什么愿一般。 曾经,慕南鹤是这样回答的。 “我会许愿我珍爱之人永远幸福安宁。” 在这世上,他所珍爱之人只有一人。 灯会上的少年却沉默片刻,他的眸子倒映出万千河灯散出的华光,还有少女望着自己期待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清楚地知晓钱无法决定一切。 少年已经接触到了权力二字。 知道只有权力才能够真真切切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也知…… 眼前对他满眼信赖喜爱的少女终会用同样的眼神心态看向其他男人。 看向她未来的驸马。 少年垂眸,掩下这不伦觊觎之色。 他如此回答,“许愿我所珍爱之人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他如此写下,「权倾天下,赐吾永安宁。」 人的贪念永远无法满足。 这是养大慕南鹤的婢女生前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一旦对事物有了贪念,人便会竭尽所能,拼尽全力地去接触。 慕南鹤的贪念来自慕月。 他想她一直开心,又怕她终会远离自己。 既如此,那便得到这世间最大的权势。 好让他能够一直与她为伴。 ……… 可现在,她好像因为自己的亲近而感到害怕了。 永宁在尝试远离自己。 在那日她第一次对他冷脸时,慕南鹤便迅速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第一次,他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厌烦与疏离。 三日时间慕南鹤都不敢再去慕月面前晃悠。 他怕引得她的厌恶。 然后…… 晚风催少年入眠,坐于榻前的人轻柔拾起案前玉佩,暗眸清醒。 他不敢想象惹永宁厌恶后的结果。 慕南鹤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不开慕月了。 他习惯性地对她顺从。 只要她不离开他。 只要…… 铛铛铛—— 风铃声响,扰乱少年帝王的心绪。 他抬眼望着不停摇晃的风铃发神。 良久, 这位即将及冠的暴君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只要她不厌恶自己就行了……如今奢求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白日里洛阳那段胡扯中有些话是说对了。 这份爱本就连同他的人一样肮脏不堪。 他太贪婪了。 妄图让永宁对自己 第40章 长公主在上.17 待慕月回到宫中时间已过子时。 她看着在平时这个时辰早就应该紧闭的宫门大开,内心浮现些许心虚。 原先只想着看完那片莲花就回宫,哪想洛阳拿出来一幅颇有韵味的画卷……还有一本流失已久的诗集。 这是慕月无论何时都抵抗不了的诱惑。 他们坐在亭子里,光是谈论诗集便聊至夜色深沉。 再然后…… 二者又逛了许久的夜市。 慕月看着车厢内放置的诸多物品,叹了口气,还是接受了洛阳的好意,借了他的马车与两个侍从。 要不然等洛阳把这些完全送进宫中,得等到猴年马月……她能够想象到洛阳今日送来一个镯子,明日又带来一套衣裙…… 这是有过先例的。 她始终无法理解明明能够一次性送完,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一件件地送来……如此麻烦。 “主人。” 整个摘星楼灯火通明,身型高大,脸上一道将整张脸分割成两面的男人提着灯笼守在台阶上,像是一堵移动的高墙。 是执行完任务从北境归来的慕一。 她朝他微微颔首,“去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侧殿放着。” “是。” 慕一应声。 似是听见了慕月的声音,一处紧闭殿门内响起细微的铁链磨动声,紧接着,一道身影贴在门面,从里轻轻拍打起被锁上的房门。 慕月拉开门闸,如愿对上了一双如墨眼眸。 “在等本公主?”她笑着问。 绯点点头,主动拉住她的手走进里屋。 桌案上已经摆上了好几张美人丹青画。 一开始的画像是慕月离开时为绯找的示范画临摹而成,被摆在最中央,墨迹未干的画卷却俨然是绯自己所画。 画上的美人没有点上五官,皆穿着一袭红裙,戴着面纱。 动作与前几张的临摹有些相像,但显然更有神韵与形态,慕月指尖虚描画中美人的轮廓,轻声询问道,“为什么不添上眼睛?” 绯低下头,提笔在一旁的废稿纸上缓慢写下端正字体。 我画不来,也没有看见过你的脸。 她写完后便目露期待看着慕月。 所以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无碍。”慕月凝视着美人画上空白五官,笑着打趣一声,“绯画得这般传神,若是添上了五官,画里的人怕是就要活过来了。” “到时候,绯怕是就分不清本公主与画中人了。” 我分得清。 绯的眼神坚定。 若不是她打不过慕月,怕是已经上手将其的面纱掀开了。 慕月却眨眨眼,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本公主今日给你买了条发带,日后就不用如此麻烦地盘发了。” 说罢,她便抬手取下了绯发间的紫色玉簪。 顺滑如丝绸的长发尽数落下,有几缕落在绯的额前,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苍白到病态的下颚与绷直的唇角。 墨瞳穿过头发间隙望着眼前红裙少女,显现出迟钝的情绪。 她在疑惑。 也有些不开心。 “怎么了?”慕月抬手揉揉绯的头,茶眸含笑,敏锐捕捉到了这抹情绪,“这次又因为什么不开心?” 至于在疑惑什么,她不在意。 不麻烦。 她低头于纸面写下,长发在低头时顺着脖颈滑下,眼见马上便要落入墨坛。 绯没管。 她现在很讨厌自己的头发。 讨厌到恨不得直接把其剃光。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却在这时替她挽住了即将落下的长发,绯感受到了触之即离的温凉,带着不知名淡香。 勾人心弦。 身旁响起慕月声音,“你这头发,适合用发带捆住。” “发簪这东西太过温婉淑雅,不适合你。” 她将绯落在脸前的头发拨至两侧,声音柔和而平静。 听起来有着极深的感情。 绯转眸凝望着她,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手握住慕月的手腕。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绯已经知道慕月哪些地方不能碰,哪些地方可以碰了。 她握住的地方避开了红绳的位置,而后才在慕月掌心一笔一划写道。 好。 ……… 当今皇帝第一次选秀扩充后宫的场景不可谓不大。 虽知晓这位是个实打实的暴君,且宫内还养着一位不知情况的长公主,但仍是有不少官员百姓想将女儿送进去,赌一遭扶摇直上荣华富贵。 选秀时慕南鹤仍在赌气没有出面,只让慕念陪在慕月身边协助。 很任性的一任皇帝。 慕月坐在厚厚幕帘下,穿着明黄服饰的身影模糊起来,外面的人看得不太清,便以为是真正的皇帝。 龙椅太硬,硌得慌。 她装着哑巴,听着慕念一个个报出秀女姓名,自己则让04投影出对应姓名的秀女影像,照着自己喜好挑选着。 在看到勉强过眼的就朝着慕念点点头,由他代传自己声音。 这场在知情人眼中颇为荒诞的戏剧在第三天日暮西山时才终于宣告结束。 看着花名册上一个一个照着自己喜好选出来的佳丽,慕月竟有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选妃,还是自己在帮慕南鹤选妃。 他给自己开的权限未免太过宽容了。 居然还允许自己为那些秀女安排位份与居住宫殿。 这可真是…… 慕月将名册交于一旁等候多时的慕念,揉了揉太阳穴。 这是在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进行反抗吗? 还是彻底摆烂了? 距离妃嫔入宫也已有一个半月,这期间,慕南鹤有一半时间都去了皇后那处。 所谓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或许便是少年帝王这般。 御花园的花早已全然绽放。 其中有一大片用玉石铺地的地方栽满了牡丹花,这处地方在两个月前还是腊梅树园,如今已经充 第41章 长公主在上.18 半月前南远洪灾,洛阳被慕南鹤派去赈灾,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个月时间。 因着决定干完这三十年就死遁去游历四方,慕月并没有接触太多人,如今在宫外也只认识洛阳一人。 洛阳一走,慕月便未出过皇宫了。 就像上次他收复北境那一趟一走就是半年时间,她也就半年没踏出过宫门半步。 一个人诚然也能够出宫。 这皇宫之中还真没人有胆量拦住她。 但独自游玩实在太过无趣,慕月不喜欢孤独。 特别是当周遭极为热闹的时候,人群相伴而行的时候。 至于带绯出宫这事,她并没有考虑过。 现在的绯仍旧想逃离这里。 哪怕她已经表现得毫无威胁力。 说不定哪天绯就趁着她不经防的时候把自己打晕然后独自逃走呢? 慕月晃着腿,看着正聚精会神观察着蝴蝶轨迹的绯,面纱下的红唇扬起。 兴意盎然。 其实她还有些期待绯的逃离。 被自己强行困住的那双眼睛太过漆黑,能够将很多暗沉的情绪完全遮掩下来。 只留澄净如墨的单纯。 可慕月从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单纯的人存在。 哪怕是神也如此。 不论是哪位神灵,祂的羽翼白得都不够透彻,不够完美。 突然,远处不知名妃子的歌声戛然而止,婉转动听的声音变作恭敬问好声。 她听得一个称呼。 “皇后娘娘。” 皇后? 秋千停止了摆动,慕月抬手示意绯的动作不要发出声音,接着站起身饶有兴致看着远处几道身影。 这皇后,便是那位主动找到洛阳的户部尚书嫡女。 李扶西。 户部尚书,慕南鹤在一处闹饥荒之地捡到的流亡人,这是他亲自提携上来的亲信官员。 这是一次夜间醉酒后,慕南鹤与她说出的仅他一人知晓的辛秘。 而李扶西说是嫡女,其实二者并无血缘关系。 户部尚书的孩子早就全数死在了那年饥荒路上。 李扶西是慕南鹤从另一处地方捡来的,亲人也都死绝了。 于是二者便搭档在了一块,充当晚年安慰了。 她与户部尚书算是以父女相称呼的同事? 慕月收起思绪,望向背对自己的那道身着淡红宫装的女子,耳朵微动,将几人的交谈声尽数听了进去。 盛宠当前的皇后与每日在御花园歌唱制造“偶遇”的宫妃相遇,会擦出些什么样的火花呢? 少女好奇地望着她们。 之前就在交流平台内看到过任务者的宫斗位面锦集,04与慕月看得格外起劲。 但实打实去参与这种事件,她还真没经历过。 因着某些原因,慕月除非积分花光穷得要命,否则不会去接取这方面的私活。 而现在竟还有机会能够沉浸式观看宫斗剧。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慕月旁观的格外精神。 这也是她让慕南鹤选秀的其中一项原因。 她可以观看别人宫斗。 如果这时候爆米花就更好了。 慕月有些可惜。 【哟,宿主这是想吃爆米花了?】 恰逢这时,听到了宿主心声的04突然冒泡,并伴随着咀嚼食物的动静开口。 平静冰冷的合成音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浓郁的犯贱气息。 【宿主怎么会吃不到爆米花呢?我都能吃到,来~宿主张嘴,我喂你——哦,我忘了宿主现在不在系统空间,吃不到啊……那宿主就想着吧,我帮宿主把放在空间里的爆米花全吃了哎嘿嘿嘿——卧槽!我爆米花呢?!】 【你是不是把我权限关了!你可以这么恶!毒!!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和你一起同甘不共苦的好队友!】 【我追的剧马上就要开播了!你快把我权限打开,打开啊啊啊啊啊!!!】 骤然尖锐起来的噪音灌耳,像是宁静清晨突然从音响内响起的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颇为扰人清净的噪音。 “闭嘴。” 慕月单方面中断了04与自己的联系,脑内世界终于重回宁静。 刚开始绑定的时候怎么没察觉到这家伙如此聒噪……她揉揉额间,再一次考虑起更换搭档的事情。 “听闻永宁公主近日来御花园的次数多于平时,本宫见南贵人这些日子都在此处练着歌喉,可曾见到永宁公主身影?” 年轻清脆的女声响起,慕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眉毛一抖,有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四肢,仿佛催促着让她赶紧离开。 这是冲我来的? 她恍然间想起了当日洛阳说的话。 ——永宁想要搬离皇宫,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完成,不妨趁此番多添上几位帮手驻在后宫。 ……帮手……几位…… 慕月感觉自己的头突然有些疼。 她倒是忘了这一回事了。 也不知道洛阳这是给自己塞了几个帮手进来。 幸好,摘星楼从不见客。 要不然光是妃嫔的绣花鞋就足以踏烂她的门槛。 ……早知道当时应该拒绝的。 还有十三年时间。 看来得尽快找机会搬出皇宫了。 绕开了正打听自己去向的李扶西,慕月领着已经又捉了半罐子蝴蝶的绯离开了御花园。 这几日不适合再去赏花了。 她想着。 “去马场吧。” “慕总管领回来两匹来自塞外的千里马,本公主记得北境地带大部分都是平原,绯会骑马对吧?” “……嗯。” 经过两月时间,绯已经能够发出较为简单的音节,与慕月进行部分交流。 “好。” 慕月点头,拉着绯的手像做贼似的快速穿过了宫道。 这人多起来最大的麻烦就是太不方便了。 慕月喜爱美人,但现在的她并不想和美人有太多接触。 唯恐以后完成任务离开之后,在某 第42章 长公主在上.19 马场连接着临近皇宫的一处草原。 在尽头被宫人弄了一处高高的围墙用以划分皇宫与草原,也用以隔绝想要偷偷离开皇宫的人。 那处日夜都有着监门军守着。 密不透风。 不过今日慕月特意开让人辟出了一条很狭隘的缝隙。 大小刚好能够让绯顺利走出去。 那里的监门军也被慕一提前带离,绯此时若想趁机离开,已经没人能够阻拦。 这两个月,慕月教予绯的不只有画画。 三天前,慕月解下了锁在绯脖颈处的铁链,那里的肌肤颜色已经与周围皮肤泾渭分明,她觉得有些丑,就给绯系了一根比铁链粗上些许的绸带。 绸带与绯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慕月亲自染的。 那只是根普通至极的绸带,力气稍微大一点的人就能轻易撕毁,绯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过扯断铁链,但一次也没成功过。 不过当束缚自己的铁链换成了绸带之后,她倒是格外珍爱。 至少没有被扯坏过。 今日晨起时,慕月坏心思地用这根绸带在绯的脖颈后系了一个硕大的蝴蝶结。 很大,也很显眼。 几乎挡住了绯的半颗脑袋。 有时慕月走在绯的身后,绯便会借着这个蝴蝶结自以为隐蔽地偷望着慕月,还以为她未曾发现。 这一次在马场上,绯也同样如此回望慕月。 她同样以为她没有看见。 毕竟很多时候,慕月都未曾真正看向自己。 这次也一样。 绯垂下眼眸,双腿夹紧马肚,转头往远方奔去。 她却不知,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原先望向别处的慕月恰好看向了她。 真真正正看向了她。 …… “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慕月靠在软榻上,语气慵懒,没有半分多余情绪。 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挑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慕二声音低哑,仿若夹杂着碎冰,“不知。” “嗯。” 她轻声应了一字,而后说道,“有些热了,就在这里站着吧,为本宫扇风。” 慕二沉默着走至慕月身侧,从一旁矮桌上拿起备好的蒲扇轻轻扇着风。 自从上月雨停之后,天便渐渐热了起来。 微风徐徐,也夹杂几分燥热。 倒是有几分怀念冬季了。 望着已经变得橘红的天际,慕月打了个哈欠,等得有些困乏。 距离绯骑上马离开已过三个时辰。 算算时间,想来是找到慕月专门留出的那道缝隙了。 她抬手示意慕二停下手中动作,自己慢悠悠站起身来,在马厩里挑了一匹枣红宝马。 “走吧,我们也去逛逛。” 少女声音轻柔如鸿毛,没有丝毫重量。 就像是家族中娇生惯养出来,对世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天真少女。 她将马鞭交给慕二,面纱之上茶眸微弯,“这马场,本宫也有几年未曾踏足了。” “是时候帮皇兄清理清理这里驻足已久的害虫了。” 说罢,慕月利落翻身上马挥起马鞭。 吁—— 马蹄高高扬起,艳红身影瞬间拔高,柔顺披在身后的墨发四散开来,染上暮色晚霞。 她抬眼,茶眸盛着落日。 却如月光冷清。 “这马场管得不如宫内严格,生的害虫怕是不少。”慕月悠悠道,声音顺着风流至后方,比平时响亮。 慕二拉了匹深灰马匹走向慕月。 露出的双眸写满忠臣。 他想说,他不会离开她。 他永远会是她的影子。 慕月没有回头,她仰头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笑道,“还好,本宫提前备了杀虫剂。” ……… 待回到摘星楼时,慕月身旁仍是没有出现绯的身影。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慕一跟在慕月身后,肌肉结实粗壮的手臂提着一个灯笼,为身前人照亮回去的路径。 少女手上提着一只还在不停挣扎着的灰毛野兔,它的腿部染血,有着一道贯穿伤。 是慕二方才意外射错的猎物。 慕月决定趁着今夜兔子还没死,肉质新鲜吃个烤全兔。 “殿下,夜安。” 熟悉的,让慕月颇为头疼的声音从摘星楼门槛下的台阶处响起,她提着兔子的手一紧,眼眸望向发声处。 身材瘦削,长相略显几分女气的男子朝她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眉眼低敛,神情恭敬。 慕月轻挑绣眉,看着将自己姿态摆至最低的慕念,率先开口道,“慕总管来得正好。” “本宫方才在马场杀了几只害虫,还未来得及清理,就麻烦慕总管一会儿派人去清理一番了。” 慕念拱手,眼眸低垂,声音却带有无法遮掩的笑意,“奴的荣幸。” 听着这谄媚到近乎于卑微的缠绵语气,慕月神色不变。 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 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慕总管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要事要通知本宫吗?” 提到正事时,慕念的面容终于是正经了几分,他对慕月说道: “今夜月正圆,陛下有感,特意让奴前来请殿下前去落英池一同赏月。” “赏月?”慕月甩了甩手中活蹦乱跳的兔子,朝慕念颔首道,“本宫知道了,慕总管先回去复命吧。” “本宫换身衣裳就过去。” 裙摆染了些血,湿粘感觉让慕月不太好受。 满鼻都是惹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不知那些以杀戮为乐趣的人是如何忍受的。 慕月无法理解。 也不能理解。 慕念躬身,不敢直视身前人的视线被他融进了地里,“奴领命。” 慕月目送慕念离去,转身踏上台阶进了主殿。 “兔子解决掉,本宫回宫时要吃上热乎的。”她将兔子随手甩给刚刚放下灯笼的慕一,吩咐道。 第43章 长公主在上.20 慕南鹤无法做到放弃她。 他无法离开慕月。 少年低垂眉眼,眸中倒映池水月色。 漆黑眸底染上霜色,暗藏期盼。 永宁会来吗? 他在心中默问。 “殿下换身衣裳便来了。”慕念说道,像是回应着慕南鹤的心声。 她会来。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慕南鹤仿若卸掉了全身力气跌坐在石凳上,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气息微喘。 有些喘不上气。 慕南鹤抬手摸了摸额头。 触碰到了细密冰凉的汗液。 他的鬓角被汗水打湿,想来已经狼狈至极。 “给朕把巾帕拿来。”慕南鹤长呼一口气,闭上眼朝身后宫人吩咐道。 他绝不能再以这般狼狈姿态面对永宁。 绝不能…… 一张带着熟悉香气的软帕轻轻按在少年额前,他不悦皱眉,刚准备怒斥来人时,却在睁眼那一刻立马呆住了。 仅这一眼,慕南鹤瞬间就忘了方才想要说的所有话语。 “两月未见,皇兄似乎瘦了很多。” 眼前人一身正红裙装,广袖之下露出的一截皓腕上松松绑着红绳,衬得肤如辉月,挂着金链的面纱上露出一双含笑茶眸。 她望着他,仍如初见时温柔澄净。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说话与思考的功能,少年宛如木雕般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维持着方才姿势,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若非胸膛还在起伏,怕是真容易让人误会这少年皇帝在不经意的瞬间被人给掉了包。 看到慕南鹤如此,慕月轻叹一口气,挥手将守在一旁的慕念等人遣散至看不见的地方。 另一只手则拿着巾帕为身下人耐心擦拭着汗水。 “皇兄怎得见到我便不说话了?” 她笑着打趣道,“莫非是被我吓着了?” “……没有。” 神游了好一阵,慕南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瞳孔颤了颤,低微着语气说道,“我原以为你还要过好一阵才会来……” 或者……不会过来。 这两个月,他隔三岔五便让慕念送些东西去摘星楼,好以此来得知永宁近况。 他知晓她这两个月都过得极好。 好像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 是慕南鹤离不开慕月。 这一次的主动邀约几乎花光了慕南鹤所有勇气,他也不知永宁到底会不会同意。 也不清楚她同意了之后会不会又突然爽约。 毕竟当初在承宁殿的那一眼。 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厌烦。 慕南鹤……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意。 “皇兄如此主动,永宁又怎可能让皇兄久等呢。”慕月轻声说道,她将巾帕放到桌上,“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其实慕月当真有想过等晚一些再过来。 她甚至还想过直接不来了。 毕竟天很晚,玩了一天的身体很累,看见了床就想扑进被窝直接睡下与周公相会。 再者,她爽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根本不可能,也不会有任何因为爽约而产生的心理负担。 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没有产生过反应的被动技能却在那个时候告知慕月。 若是此番不过来,自己这位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第一位备选有极大概率是要废了。 慕月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所以她来了。 啧,男人真麻烦。 “对,我与永宁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慕南鹤低低喃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伸出突然握住了慕月右手,将其贴在自己侧脸,像是信徒正在向神明祈求着什么。 “永宁,我错了。”他颤抖着声音道。 我不该妄图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不该奢求你对我这份畸形感情的回应。 我错了。 “……永宁,我错了。” 看见慕南鹤这番样子,慕月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望着自己那张脸,她勾勒起少年不停颤抖着的眉眼,茶眸无言。 当今帝王为了情爱之事,甘愿放下身子向她道歉,这要是被人流传出去怕是要丢尽脸面。 如此,还当得天命之子吗? 慕月垂眸收起思绪,面纱之下朱唇开合,“我从未怪过皇兄,这些,我都知道。” 茶色眸底在月光之下,显得比霜雪冷清。 而她说出的话语却分明温柔,像是这世间最甜蜜的糖。 “皇兄,我们再约定一件事情如何?”她柔声道,如海底女妖吟唱蛊惑之声。 引得帝王痴迷。 “好。”少年帝王说道,望着少女的目光如炬。 她说的一切,他都会用生命去实行。 “待皇兄将除却宁鹤之外的所有国家都吞并。” “待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少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轻轻点在少年头顶,她弯着冷清眸子,声音含笑,“我许皇兄十里红妆可好?” 十里红妆…… 慕南鹤丝毫不觉少女所说的这段话有什么不对,他只听得了这最后一句,发红的眼眶猛然爆发出惊喜与欢喜。 他只知道, 永宁给了他一次机会。 给了他一次可以实现自己贪欲的机会。 少年身子往前环抱住身前人纤细腰肢,他的脸紧紧贴在少女腰间环佩上,冰凉滑腻触感自脸部出现。 他却觉得滚烫。 如同他现在不停跳动的心脏。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完成这件约定的。” 慕月将掌心放在慕南鹤的头顶,她抬头望着天上圆月,声音轻浅似洒在地面的光,“好啊,我便等着皇兄实现这个约定了。” 今夜月正圆,清透池面盛一轮白玉盘。 池水波光粼粼,像是不经意间倒洒至盘中的温酒。 帝王可以为江山社稷弯腰,亦可以为家国百姓卑微 第44章 长公主在上.21 因着打算饮酒,且周遭除却她与慕南鹤也并无其他人存在,慕月索性摘了面纱。 她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坐在对面,正看着自己一脸愣神的慕南鹤,扬眉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慕南鹤连忙摆手否认,“只、只是太久未曾看见永宁的脸……一时间,有些看痴了……” 四年前的少女还未完全长开,就已经有着倾世风采,更遑论现如今的慕月了。 若说未摘面纱的少女像是一朵生长在浓雾中的花朵,半遮半掩间露出的些许风姿引人遐想。 那么现在的少女就像是一朵盛放到最艳美时期的牡丹花,肆意绽放着足以让所有人都驻足观赏的美丽。 慕月听见这句话手上动作未停,待将酒杯倒满才抬起头来,抿唇朝慕南鹤微笑。 这一笑,他便只觉气血上涌,脖颈乃至耳根都变得滚烫起来。 慕南鹤仰头饮下满杯酒,将涌上喉咙的强烈爱意顺着酒水一并咽下,而后,他才以自觉坦然的目光望向了少女,轻声轻语,“永宁真的很美。” 酒过三巡,人已半醉,少年正处于半梦半醒间。 但他方才已与爱人约定,待约定实现之前,他不可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爱意。 哪怕是眼前的心上人。 否则,约定作废。 可慕南鹤全然不知,他的爱意在被慕月发觉之后,早已无处可藏。 摘下面纱后的慕月话语变少了许多,听见慕南鹤这句赞美时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而后抬手为他再满上一杯又一杯。 酒水清透,少年某次举杯时意外发现这掌心大小的杯樽竟将天上月给盛了进来,他好奇而视,接着笑着向心上人分享自己的发现。 “永宁,看!” 慕南鹤将酒杯举到慕月身前,温凉酒水洒在他的衣袖的虎口,他却不甚在意,满眼都是眼前红裙少女,“我在这酒杯里看见了阿月!” 阿月,看! 我看到了你。 慕月低眸看着空无一物的杯樽,笑了笑,随后轻轻按住慕南鹤的手腕,将这杯酒轻柔喂进少年咽喉,“如此,皇兄便送这轮圆月回到天上吧。” 注定不属于自己的。 就莫要强求了。 至于慕南鹤口中的阿月到底说的是什么,是真的圆月还是其他。 慕月不在意。 反正都没有可能。 少年帝王彻底醉了,他俯趴在桌面,迷醉眼眸半合,像是马上就要睡着过去。 “阿月。” 他轻声呓语。 慕月视线从池面波光移向已然醉倒的慕南鹤。 少年似看见了什么恐惧之事,眉目蹙起,额头又冒出细密薄汗,他的声音哀求。 瞧着像是一只突然被主人抛弃的幼兽。 “不要离开我,阿月。” “……不要。” 红绳处的铃铛响动,将少女本就不多的醉意驱散,那双方才还带有些许困顿的茶眸瞬间清醒,她垂下眼眸俯身,少年长发被她束起马尾。 白玉冠于墨发之上散着月色温润华光。 慕月将杯中最后一口酒仰头饮尽,她侧眸,状似不经意般瞥了眼某处,接着,满身酒香的躯体忽地贴近醉的好似已经不省人事的少年背后。 少年身体有片刻抖动。 似是受了寒。 慕月低下头于他耳边轻语。 嗓音微醺,比羽毛轻,比清水柔。 “生辰快乐,皇兄。” 语落,她直起身子,拾起面纱转身离开了湖中亭。 没有回头。 待慕月身影彻底消失无踪,慕念才慢慢从一处隐蔽之地出现,他独身走至倒在桌面上的帝王身侧,轻轻拍了拍肩膀。 那本应该醉得不省人事的少年猛然睁开双眼。 黑眸清明,眉宇间似有洗不尽煞气。 他站起身来,贪恋地摸了摸方才与慕月有过肢体接触的地方,神情间哪里还见得方才半分醉意。 慕南鹤将慕月戴在自己头顶的白玉冠取下,他垂下眼,盯着上面雕出的弯月笑得极为甜蜜,“瞧,这是永宁送给朕的生辰礼。” 在宁鹤,男子及冠时所戴的发冠理应来自于最亲密之人所赠。 可以是亲人老师,好友与爱人。 而作为唯一好友的洛阳此时被他派往其他地方赈灾,根本来不及……只有慕月和…… 他其实没有想过慕月真会如此做。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慕月是以亲人身份赠予的,慕南鹤清楚。 但他仍是忍不住去遐想。 万一呢? 毕竟他们可并没有—— “生辰快乐。” 一把入鞘长剑被慕念摆在桌面上。 剑穗深红,如用血色浸染而成。 男子背对月光而立,脸部藏在阴影之下,只隐隐看得见模糊轮廓。 乍一看,竟与那少年帝王有几分相似。 ……… 慕南鹤将长剑与玉冠一同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他抬眸看着这与自己年岁相同的男子,弯眸笑了笑,回馈慕念相同的话语。 “你也是,生辰快乐。” “慕念。” ……… 绯并没有选择逃离。 白日时她确实找到了慕月为她开凿出的那道缝隙,她也确实走了出去。 但绯从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离开慕月。 她觉得现在绑在自己脖颈上的绸带是一个看不见的枷锁,只要自己走到一定距离,慕月就会向往常一样用极大的力气强硬将自己拉回她的身边来。 虽然,上次她不小心将这个“枷锁”弄出来了一个豁口。 不过很快就被绯给缝补好了。 这道新的锁链可真脆弱,比上一个又沉又大的铁链子脆弱多了。 绯想着。 慢慢将手上的绸带又重新缝补了一番。 比最开始的要坚韧许多。 至少她偶尔拉扯时不会再弄 第45章 长公主在上.22 当绯正准备返回去找寻慕月时,她有了意外发现。 那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她从那里望到了外面的世界。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远处一片淡蓝色格外惹眼。 那是花。 绯立马抛下了马走出那道裂缝。 视野开阔间,她余光看到了远处站着一道高大身影。 是每夜守在慕月殿门口的那个人。 叫什么绯没记住,只知道力气很大,自己没有武器,打不过。 她与那人对视,看见了他未藏的杀意。 真是奇怪的人。 绯转头朝那片淡蓝色地带走去。 她不想和这人交流。 带着花从缝隙回去时,那匹马已经不见踪影。 所幸她记得回去的路。 不算太难。 绯是靠双腿走回的摘星楼。 回到摘星楼时天色刚刚暗沉下来,途中没见熟悉身影,走入主殿也未看到慕月。 绯想,慕月应该是又去找那个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的那个人了。 这段时间,她就经常被慕月这样留在宫中。 然后再让那个浑身漆黑的家伙守住自己。 那家伙和守门的人一样不喜欢她。 这个地方,没人喜欢她。 绯将采摘的花朵小心组成了一个球状模样,拖了两把椅子在正中间,将花球放置在椅子上。 她会喜欢吗? 绯盘腿坐在地面,双手撑起下巴看着放在椅子上的这些不知名花朵。 花朵通体浅蓝。 瓣尖却是洁白。 不知为何,明明慕月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但绯总觉得,慕月应该是喜欢花的。 在殿中等了有多久绯不清楚。 反正比曾经在北境时犯错关在水笼子的时间要短很多很多。 总之, 在窗外的橘红变更为蓝黑时,殿门开了。 裙摆湿润凝结成块的少女走进,扬起这抹夜色里的绯红艳色。 少女扬眸,看到了绯从宫外带回的花。 她笑了一声,转眸走向已经站起来面朝自己的绯。 少女将绯脖颈处的绸带轻轻解开,像是拆开了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般。 “多谢。” 她听见她道。 ……… 绯往自由走了一遭,又回到了这困住她两月之久的地方。 会后悔吗? 那个曾将自己锁住的人在今夜这样问她。 绯摇头。 “不。” 自己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为什么要后悔呢? 要是选错了……绯从不管未来。 毕竟她随时会死。 少女看了花球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移开视线,她换了身颇为华丽的衣裳,笑着让绯在殿中等她。 她会在子时回来。 绯点头。 以往也是如此,她会在带着自己进到一处无人的宫殿时换好衣服,与她说下一个准确时辰后匆匆离去。 去做什么绯不知晓,慕月从来不会和她说。 只是今日的衣服比往日要好看很多。 目送慕月背影离去,绯默默拿起殿内为自己准备的画笔。 花很好看,她很喜欢。 绯想将方才那一刻画进画里永远保存。 然后挂起来,每日每夜都能看见。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两个月前的绯还对这些东西百般抵触,想方设法地不去碰触。 现如今已经开始主动拿起。 如此反差,一如最开始绯想通过杀死慕月离开这个地方。 慕月定下的时辰不多时便到了。 子时。 分不清是黎明还是深夜的时辰。 夜正深,月正圆。 殿门外树叶簌簌,守夜的宫人发出低微交谈。 绯提笔蘸墨,将他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今日是陛下的诞辰,还是及冠之年,可陛下这……不都死绝了吗?那陛下的及冠礼该如何做?” “这不是还有永宁殿下在吗?” “……那也不合礼数呀,陛下年长永宁公主整整三岁,这送发冠,不应由长者来送吗?况且传闻中陛下对永宁公主可——” 那道声音刚准备将后面字句说出,便立马被另一人匆匆打断。 “哎,你管陛下如何做?咱俩私下议论这种事已经是犯了忌讳,你还敢在摘星楼前公然讨论永宁公主与陛下之事……就不怕惹来杀头之罪吗?” “谁人不知永宁殿下生性良善待人宽和,听见定不会在意的。”声音无所谓道。 另一道声音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开口,笃定道,“你是今夜才被派过来在这处守夜的吧。” “是啊,这差事可比之前的差事好多了,只需要在这里站一晚上,着实轻松啊!” “难怪……你怕是还未来得及见到慕统领,若是见到他了,你便明白我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那慕统领很厉害吗?能够直接越过向上级请命就地将我格杀?我可不信。” “……” “哎,你怎得不说话了?” 外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绯收笔,看着画纸上愈发鲜活的身影。 她仍旧没有画上五官。 外面那道不羁声音仍旧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一直这样看我作甚?” “你是走关系进宫内当差的吗?”沉默的声音终于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啊!” 一声重物落体的声音响起,该是那人被踹倒在了地面。 绯将花球换了个更安全的地方,防止外面发生的动乱波及到它。 “塞住他的嘴!莫要让这人死了!” 一开始被搭话的那人沉声发出命令,“不知是哪方插进来的暗桩,着实蠢笨。” “慕统领回来之前,别让这人死了。” “是。” 外面再次陷入平静,隐隐有人呜咽与痛呼声响起,皆被风声掩盖了个彻底。 绯拍了拍完好无损的花球。 第46章 长公主在上.23 “刺客?” 慕月挑眉,饶有兴致看向被捆成粽子,嘴巴被塞了一大团布料的瘦小身影,“瞧着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不是。”身后慕一加以肯定慕月说法,“这人不会武。” 他走上前,单手抽出腰间佩刀,眼也不眨地直直朝被捆住的身影劈下。 刀面白净,月光清寒。 在那人惊恐的目光下,慕一面无表情将打上死结的麻绳粗暴斩断,许是测量有误差,那人纤瘦臂膀被划出了一条伤痕。 血液喷涌而出,那人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死就行。 她惜命得紧。 正当来人以为又捡回了一条命,放松般长舒一口气时,这位长相颇为吓人的提刀男人却突然低下头。 那双如狼似虎般凌厉的眼睛仿若能够穿透一切伪装,直视她的心脏。 来者终于感到了恐惧,她双手在地面摩擦着不断将身体往后移动,却不想,身后已是墙角。 墙面冰凉,昭示来者已经退无可退。 慕一居高临下打量着下方跌坐在地面的人,转头对慕月说道,“是女子。” “女子?” 慕月起了兴趣,“你是哪边派来的?” 她走至来人身前,慢慢蹲下身,右手握起慕一的短刀。 刀尖轻轻抵住来者专门做了伪装的脸庞。 额头出现刺痛,为防止刀尖戳进去,来者顺着短刀力道抬起了头。 方才与她搭过话的守卫迅速把塞住嘴巴的布料取出。 来者感受了一番许久没有闭合、已经麻木的嘴巴,一时间竟还有些合不上。 她被迫仰起头与慕月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对视。 而后看见了茶眸中带有的漫不经心……和对生命的漠视。 这位永宁公主,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中的那般简单。 不说像当今皇帝那般暴虐,但瞧着这双眼睛,少说也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 草,大意了。 不该听信那些道听途说的。 她暗骂自己一声蠢货。 抵住额头的尖锐在这时突然又往前推进一步,刺进血肉里,温凉血液顺流而下,淹没了来者左眼。 更深一层的疼痛刺激了大脑,她猛然想起,身前这位永宁公主方才问了她一个问题。 因着已经被发现了女子身份,她也没什么心思再对自己的声音做伪装,直接用上了本音,“我……” “等等。” 听见这道卸掉伪装的声音,慕月神色一凝迅速打断来者话语,她将手拿着的匕首还给慕一,“跟本宫走。” 说罢,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慕月直接拉住来者还在不停流着血的胳膊就往无人的侧殿方向走去。 “你、你你要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少女关上房门,来者咽了咽口水,清脆声音颤抖,“我我……我不是刺客……” “我知晓。” 慕月用火折子点燃烛灯,茶眸中倏地簇起焰火,她嗓音轻柔,“你这几日都在寻我,为何?” 她转过身,凝望分明长着一张普通男人样貌的来者,在来者警惕恐惧的注视下,轻声唤她。 “皇后娘娘。” ……… “只是因为这个?” “是啊,在宫外时我便经常听到你的名号,说今日皇上又送了你哪处的宝物,昨日又是哪国名贵的特产……总之,你定是十分有钱的。” “而后在那些野话本里,他们对你的描绘几乎都是肤若凝脂,貌若天仙,此女只应天上有……”她说着,又咽了咽口水。 洗净脸上伪装的皇后用干巾擦拭着湿润长发,说话的时候娇艳面容皱成了一团,像是变得皱皱巴巴的桃花花瓣。 “然后我就想着一定要找机会亲眼见一见你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机会那么快就来了,我进宫了!” 说着,她习惯性想要翘个二郎腿,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尚书府,又讪讪将腿并拢,但是脸上表情仍然丰富。 “说不定见面之后,咱俩要是投缘,还能你来我往做两笔愉快的交易。” 说到这儿,皇后李扶西的神色变得幽怨,她抬眼望向正帮自己涂伤药的红裙少女,“谁知你这处的守卫警觉得很,不过三言两语就判断出我不是真正的守卫了。” “明明我这次的易容极为完美……”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声音骤然升了一个调子。 “那个脸黑的小矮子,力气大得哟,我屁股现在还疼得很!” 妈的。 敢踹她屁股! 许是因为现在只有慕月与她两个人,李扶西说话放得很开,没有在白日时,慕月在御花园听到的半点端庄优雅。 慕月闻言轻笑一声,“你运气算顶好的了。” 她将药碗放在一旁,又拾起绢布慢慢缠在已经止血的胳膊上,“若非今夜我将慕一带走了,回来的晚,你怕是要成为宁鹤最早逝世的皇后了。” 李扶西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他当真这般厉害?” “独自处理一个小刺客的权力,他还是有的。” 慕月茶眸微弯,似在微笑,见李扶西一脸后怕模样,她开口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说的交易是何种交易?” “器具,服饰,还是其他?” “这……”提到这事,李扶西脸色霎时变得通红,她瞥了眼慕月戴着面纱的脸,随后低下了头,一脸羞怯,“这……永宁当着要知道吗?” 瞧见皇后这副作态,慕月眉梢一挑,对这项交易内容产生的强烈好奇心压下了心中那点不祥预感。 “说不定我也对这项交易有兴趣呢?”她笑着说道。 李扶西始终低着头,那双杏眼却明目张胆地往上瞧着,她指了指臂膀,“先包扎完伤口再说这事儿吧。” 要不然…… 她怕说出来之后自己就被赶出去了。 这白来的伤药与绢布不能浪 第47章 长公主在上.24 “我无所谓于外界的评价。” 少女语气悠然,“他们所见即为我,所想亦是我。” “这样吗……”李扶西抚顺半干长发,松松挽了一个结,“那我就当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了。” 若这伪装能装上一辈子。 又何尝不算的是真实呢? 慕月不置可否,她拿来剪刀将多出来的绢布剪断,直起身子揉了揉腰,“好了。” “该与我说说你口中那项交易了。”她扬眉。 虽然能够猜到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但架不住慕月好奇。 “那先说好了,你一会儿听完可不能赶我走。”李扶西说道。 “嗯。” 慕月轻声回应。 所以快说吧。 得到回复的李扶西嘿嘿一笑,她抬头望向慕月摩挲着指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猥琐起来。 “这个嘛……永宁,你凑近一点。”她笑着道。 见证了眼前模样清丽的姑娘从端庄淑雅变更为现在这副模样,慕月突然有些后悔。 要不然…… 她还是不听了吧。 反正自己也没说答不答应不是吗? 慕月内心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上前一步。 二者贴近时少女还不忘打趣一声,“到底是何交易,皇后娘娘竟要如此遮遮掩掩。” 刚说完,一具温软泛着梨花香的躯体就贴了上来,双臂如软绢缠上了她的腰肢。 慕月迅速用手抵住李扶西肩膀,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阻止了李扶西接下来的动作。 卧槽。 那么直接?! 她内心猛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低头看向女子的眼眸却仍是温浅的疑惑,似乎并不懂得这是何意,“皇后娘娘?” “你这是做什么。” 李扶西双手轻轻握住慕月抵在自己肩膀处的那只手,嘿嘿笑了两声,“永宁公主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 “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我所说的这项交易,便是你我互换一番身体,永宁公主觉得如何?” 说着,她抖了抖肩膀,松松套上的衣裳滑落,露出圆润亮泽肌肤,李扶西抛了个媚眼,“若永宁觉得亏的话,我也可以再加些东西。” “千两黄金如何?” 慕月:? 得,让她遇到真变态了。 果然好奇心会害死猫。 慕月长吸一口气,脑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得好好捋一捋。 这位皇兄捡来的“皇后”现在做出的事情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莫非…… 这是慕南鹤派来试探自己性取向的吗? 慕月敛眉。 也不应该啊。 为什么要派李扶西呢…… 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永宁不愿答应吗?” 一直没得到回应的李扶西扯了扯慕月衣袖,她抬起头,湿润发丝贴在额头脸颊两侧,眸光清润,显得楚楚可怜。 实在惹人怜爱。 草。 慕月不禁勾了勾小指,她垂眸,又将二者间距离拉开些许。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长着这样一张温婉可人面容的人,内里性格却是如此…… 胆大包天。 就像是刚刚才修炼成形的妖精。 还不懂得这人间伦理规则。 “这不是答不答应的事情。”慕月叹了口气。 李扶西顺着慕月的手上移,轻轻抚摸起少女面纱,她没有想过将其取下,慕月也便没管,任由其的动作,“皇后娘娘,你是皇兄的妃子。” “按寻常叫法来说,我该换你一声嫂嫂。” 她缓声提醒道。 “我们此番,又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你我都是女子,并不碍事。”李扶西抬起手,开始用指尖勾勒少女好看眉眼。 “再说了,你皇兄又不喜欢我。”仿佛提到了颇为烦恼的事,李扶西皱起眉头,“他每次来我那处,都是让我睡榻上,他睡床。” “那卧榻又硬又窄,哪里比得上床舒服。” 这些话就像是在与好友吐槽一个扒皮上司般,李扶西撇了撇嘴,语气嫌弃,“每次他一来,我晚上保准睡不好。” 说着说着,她的脸又不自觉地皱成一团,瞧着似乎有些不太聪明。 “他既然如此不近女色,又为何要纳妃呢?” 李扶西不懂自己这位上司有什么毛病。 借着面纱的遮挡,慕月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也不知是在笑李扶西的遭遇,还是在笑她过度丰富夸张的表情与话语。 “没想到这宠冠后宫的皇后娘娘夜间竟如此劳累。”少女声音带着笑意,“下回我替你好好说一说皇兄。” 在交谈之时,二者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不少距离。 “不过……”她话锋一转,“皇后娘娘,这里是皇宫。” “你该注意收敛收敛脸上的表情,以免有歹人会利用进行加害啊。” 她的表情太丰富夸张了。 就像是游乐园里逗人嬉笑的小丑先生。 女子指尖泛着温热,要比少女眉眼温暖许多。 李扶西收回了手,眼睛仍看着慕月,“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比外界那些话本传言里说得还要好看。” 她说着,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此时,她们相隔的距离已经能够再站下一个高大男人。 慕月眨了眨眼。 “皇后过誉了。” “我说的是真话。”李扶西将松垮外裳系紧,原先的媚态再不见半点,神情平淡下来的她整个人添上几分清冷,瞧着极为不近人情。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当她眉宇舒展平铺时,眉眼会带上微弱煞气。 她认真地看向慕月,脸上突然绽放出一道笑容,艳而不俗,明媚热烈。 与刚才的笑大相庭径。 “我算是知晓为何洛丞相与皇上为何会同时爱上同一个人了。” 纵然是她,在第一次见到慕月的那一 第48章 长公主在上.25 “可惜了,这里是宁鹤。”少女眉眼带笑,轻软声音骤然压低,突现杀意,“这里是我的地盘。” 李扶西来自北境。 少时为了存活,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后被当初被先帝派去北境平复战乱的慕南鹤发现,一直培养至今。 她不会武。 却惯会伪装。 李扶西并未被慕月这副样子吓到,她贪恋地看着那双惹她心动的茶眸,宛如看向深爱已久的爱人。 目光缠绵眷恋。 “永宁是何时发现的?” “最开始。” 慕月垂眼,茶眸笑意冷清。 “最开始你碰到我的时候。” 她看到了她的心。 不太真诚。 “如此吗?”李扶西坐下来,交叠着双腿,“不愧是能在那场帝位之争中唯一安然无恙的永宁公主。” 她伸出食指轻点红唇,指腹还沾着方才臂膀流过的血。 “永宁不喜欢吗?” 慕月低下头,“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喜欢。”李扶西笑着说,“你方才分明动了心思。” 看着身前巧笑倩兮的清丽女子,慕月轻轻颔首,声音冷清。 “我方才只是在想如何能够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将试图染指本公主的、他不算太忠臣的属下就地格杀。” 说罢,少女面纱后的唇角勾起,眼神嘲弄。 “皇后,别在我面前卖弄你那自以为优越的,能够看透人心的敏锐了。” 她一字一顿道。 “太烂了。” 李扶西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像是被吓着了,她抬起头盯着慕月,再无方才半分笑意。 “不愧是永宁公主。” 伎俩被拆穿之后,她将最后一层伪装也扒了下来。 现在,是真真正正将本心袒露在前了。 慕月掀起眼皮,茶眸懒倦无丝毫感情,她轻声轻语,却暗含杀机,“你或许应该知道,方才在外面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哪怕当时已经知晓你的身份。”她道,“当时将你拉进殿内我便想着,该如何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皇宫之中。” “毕竟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窥视打扰我的生活。” “所以我怎可能会对一个刚见面就已经心生厌烦的人……嗯,动心思呢?” 少女眼眸弯弯。 似那天上弯月般亮眼。 ……… ……… 主殿的门开了。 月光倾泄,烛光亮堂。 绯与黑豹同时抬起头,像是两只等待主人已久的宠物。 “还没睡?” 少女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门外,慕一高大身影仍旧给人一种莫名安全感。 仿若他不倒,这守住慕月的城墙就永远不会倒塌。 “等你。”绯慢慢摇头,将匕首放回原位。 这把匕首是慕月所赠,镶满华丽宝石,尖刃锋刃削铁如泥。 但她从不轻易使用,至少,绯从来没有将其带出过慕月寝宫。 太好看了。 绯舍不得。 她现在常用的武器仍然是一开始从慕一那处偷来的,被自己砸出凹槽的短刀。 绯觉得自己用得很顺手。 从方才殿外发生乱动,再从慕月回来与慕一等人的交谈,再是将李扶西带到侧殿的时候,绯全程都听到了。 她知道慕月回来了。 但没有来找自己。 等再听到慕月的动静,时辰已经快过丑时。 绯一直安静等待着。 像是最忠臣骑士等候公主莅临。 慕月闻言轻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绯的头,语气宠溺,“这几个时辰都在做些什么?” 绯未开口回应,她牵着慕月的手走到一处地方,伸手指了指。 望着她的眼神似在控诉什么。 慕月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原先那被绯弄得又大又圆的花球已经散了满地,铺在淡红毛毯上点缀着单调色彩,竟还有些好看。 但瞧绯那样子,估计很生气,慕月也就没开口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难得看到她这般生气。 实属稀奇。 看着绯这副委屈模样,慕月压下想要笑出声的冲动,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这是谁弄的?” “砚台。” 绯说道,那只手又从满地花朵移动到正趴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肥豹子身上。 豹子名叫砚台。 全身漆黑,平日里躲在阴影处根本看不见身影。 慕月称之为天生的刺客。 她招手让砚台走过来。 全身毛都被剃光了的豹子慢吞吞,不情不愿移到慕月身旁,站得离绯极远。 以往在殿内时几乎是贴在一块形影不离的组合此时却划分开了距离。 如同楚河汉界。 慕月是那条分界线。 它低低呜咽两声蹭了蹭慕月的腿,好像也在朝主人控诉着绯的残忍。 它那一身油光锃亮的毛发啊! 就这样被剃了! “你们两个可真是……”慕月笑叹口气,顺了顺砚台的皮。 还是有毛的时候摸着舒服。 她如是想着。 有毛的时候看着也赏眼。 “你既然都将砚台的毛剃了,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朝绯说道,声音含着情真意切笑意,“都报完仇了,还没解掉心头之愤吗?” “没有。” 绯摇头。 那是她堆了好久才堆出来的! 豹子的毛还能长回来。 她的花又变不回来。 “我们、不要它。”绯抬头望着慕月,慢吞吞说着话,神色却极为坚定。 在慕月心中颇有一种“有它没我,有我没它”的既视感。 她挑眉,“你平日不是挺喜欢砚台吗?” “不。”绯斩钉截铁道。 她现在不喜欢它了。 一点也不喜欢! 瞧见眼前少女这副样子,慕月心生逗弄之意,她故意将上扬的语气压平,声音低沉平 第49章 长公主在上.26 “报酬的话……” 慕月笑着说下一个数字。 听见这句话的李扶西瞬间不怕了。 甚至还有些兴奋。 荣华富贵这种诱惑……在她心里的重要性肯定是大过了所谓美人的。 爱情哪有钱财忠臣啊! “好!”李扶西答应得很爽快,金钱带来的诱惑甚至压过了方才慕月给予她的压迫感,转眼间李扶西又回到一开始的跳脱状态。 “你要我做什么?”她挤眉弄眼道。 慕月俯身,曲指在她身后梳妆柜前轻叩,李扶西会意,立即起身弯腰,将慕月扶上了椅子,活脱脱一副狗腿子模样。 她不怕慕月骗她。 毕竟眼前人可是当今帝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慕月没理由骗她。 也没这个必要。 李扶西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 慕月背部轻轻倚靠在身后梳妆台,双手环胸,声音轻悦。 “很简单,只需要在有些时候帮我做些掩护,不被皇兄发现就好了。” “有些时候……”李扶西沉吟片刻,“是哪些时候?” “在做一些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事情的时候。” 李扶西诧然,“任何人?” 这有些难办啊。 她不一定能守得住秘密。 慕月颔首,将女子挽住的半湿长发松开,轻柔抚摸,声音似表面般柔情蜜意,“对,包括你的其他主子。” “这笔委托的钱足够让你荣华富贵一辈子,不比你一月只拿得的那几两白银好?” “好像也是……” 这一单要是真能做成,获得的钱财李扶西累死累活干上六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得到。 自己这是马上要一飞冲天了啊! “不过这笔钱有一个前提,你若是要想拿到这笔钱,就必须在这项委托上完全忠臣于我。” 少女一身华贵朱红裙装,身姿比牡丹娇艳,眉眼比百花浓丽,她分明拥有的是一副娇弱女子的身躯,看起来柳若扶风,要比白纸薄上三分。 李扶西却窥得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 就像是, 天生的统治者。 这一颇为荒唐的想法使得李扶西大脑有一瞬间空鸣。 慢慢地,有一道声音将她的放空打断。 将她的灵魂捉回现实。 李扶西听见这道身体缓缓说道: “你考虑好了吗?这一单绝对不亏。” 回过神的李扶西蹲在少女身前,双手撑着下颚,她眨眨眼,胆大妄为地又朝身前人抛了一个眉眼。 “永宁,你是知道的,这荣华富贵确实吸引人,但若是没命享受,那也是白拿。” 她话中意思算是在拒绝这项委托了。 但慕月哪能让这到嘴的鸭子飞走。 “我可以加钱。”她扬眉道。 “我接。” 巧的是,李扶西偏就是那见钱眼开,钱比命还要重要的那种人。 她可以没命。 但不能没钱。 “先说好了,这项交易若是让第三人知晓了,交易直接作废。” “放心吧,我是专业的!” 李扶西拍拍胸口保证。 她背刺过很多人。 但绝对不会背刺有钱又好看的人。 ……… ……… 窗外月光倾倒,银霜洒进半开窗牖,落在盛装娇颜,面色平淡的女子发簪之上。 金色发簪泛起冷清光点。 她低头,轻抚手上抱着的一套青绿窄袖襦裙。 这些都是慕月给予的“定金”。 李扶西将原本的钱财换成了三套衣裳,五套发饰。 其中有一套,是慕月在几年前只在出宫时穿过一次的衣裳。 当时先帝病重,她与皇后一同前去寺庙祈福,穿得难得朴素。 那件衣裳不知在寺庙经历过什么。 衣袖处缺少了一块。 像是被动物撕咬扯坏的。 慕月回宫时原本打算直接将其丢弃,谁知当时的皇后突然唤她,待再回殿时已经将此事遗忘。 如今时隔几年再见到这件衣裳时,慕月还有些感慨,当场就准备唤慕一进来把这衣裳带走,谁知李扶西却突然开了口。 “这最后一套,就要它吧,这上好的布料绣艺,丢了挺可惜的。” “确定吗?这件有些小,你可能穿不进去。”慕月看起来似乎有些诧异。 李扶西点了点头。 “无事,等日后出了宫,将这件转卖出去也能换不少钱。” 少女当时诧异眼神仍旧占据李扶西心头。 很难想象。 她这样一个人,竟会选择这样一件慕月穿过的,已经准备丢弃的襦裙。 再多的钱财,要是丢了命,不也就没命花了吗? 已故好友昔日对自己的劝慰回响心头,李扶西望向身前铜镜,看着镜中倒映的自己,目光清透,声音平淡。 “可若是没钱,不也就没命了吗?” 这一句,不知是在回应谁。 李扶西唯一交予忠臣之心的只有金钱。 那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东西。 ……… “到底哪一面才是你?” “你所见,即是我。” 若是一张面具能够维持一辈子的话,那又何尝算不得是真实呢? 月光之下,铜镜之前。 盛装打扮的女子将目光投向镜中自己。 在那里,似有位穿着残破,衣不蔽体的狼狈少女,正满目绝望地回望自己。 回望似乎看永远不见光明的,未来的自己。 待月光慢慢隐蔽在浮云之中,星空黯淡下来,李扶西才将这套衣服褪下,小心翼翼叠好,放置在床底矮柜中。 永宁公主的所有衣裳都价值连城。 哪怕是一件已经准备被扔弃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官家小姐都不一定会穿的青绿襦裙。 但在有些人眼中,这一件只是布料精贵的普通襦裙却是价值连城,愿意用千金万两去换取。 李扶西轻叹口气 第50章 长公主在上.27 “他是死得其所,但现在朝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拥有真材实料,真心为国为民的年轻官员,要是让他们就这样死了,我实在忍不下心。” 慕月道。 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可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死了。 要死也不能死在慕南鹤手上。 她会心疼死的! 洛阳收起方才思绪,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他凝视着她,声音温和。 “若永宁是不忍损失这些慧才,你可以给我一份名单,我便能准确将永宁想保护的臣子护好。” “且这样做事也会方便许多。” 慕月摇头婉拒,“不必多此一举,这朝中我只愿留有用之人,是不是我看中的聪慧之人并不重要。” 名单,没必要。 “若你觉得那人不必护,那就不必再管,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撑着脑袋,歪着头转着半空茶碗,指尖在瓷碗边缘轻轻摩挲。 想趁此机会看看她在朝中有多少人,好趁机交好。 狡猾的狐狸。 若她不是因为太懒,不想弄这些名单的话,怕是真会自愿上钩。 毕竟是动机不纯但是免费的劳动力。 听见少女的推辞,洛阳也不多做纠结,他点头道:“如此也好。” “这家酒楼的烧菜味道还不错。”洛阳转移话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抬手将桌上的菜换了个位置。 “这些菜我都是按你喜好点的。” 从侍从那处取来方帕擦了擦沾着油污的手,洛阳笑着与慕月开口。 “永宁试试看。” 慕月紧了紧手中筷子,有些怀疑,“味道当真很好?” 经过刚才那块震惊味觉的糖块,她对于这刚从南洪回来的洛阳的味觉保持不信任状态。 异变的味觉。 实在可怕。 “自然。”洛阳并未发觉慕月神色的不对劲,“之前我便时常来这处。” “也时常想过带你来。” 他抬眸看了眼慕月脸上的面具,笑了笑,话里意味明显,“不过很多时候,我觉得你或许并不会答应。” 慕月不会在摘星楼之外的任何地方摘下面纱。 这也是洛阳一直理解不了的事情。 眼前人分明有一张好容颜,为何要遮掩起来呢? 怕被其他人看见吗? “那今日算是赶上了。” 慕月轻叩脸上面具,朱唇微勾。 公子柔目望着少女脸上笑容,轻轻颔首,笑意温润,“实属有幸。” ……… ……… “我打算在宫外另起一座府邸,洛丞相可有推荐的地方?” 日暮西山时,青衣公子与戴着面具的绯裙少女并肩走在寻安城街上,二人手上皆拿着一个纸风车。 风车随着风不停转动着。 仿若一根有力拉绳般将二者身前影子拉得很长。 “推荐之地吗……”洛阳低头沉吟片刻,“莲泽池那处怎么样?” 四季景色皆是宜人。 最重要的是离皇宫远,离丞相府极近。 少女摇摇头,“太近了。” 杀不死的眼睛太多,不方便做事。 洛阳低眉,轻轻拨动手中风车叶。 这还算近吗? “永宁想要的是何种地段?”他转而发问。 慕月望着夕阳想了想,“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最好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方便让她随心所欲做事的地方。 “这种地方……”洛阳犯了难,“寻安城内怕是没有的。” 光是不被人发现这一条件,就已经足够难找。 更别提与世隔绝了。 且若真找到了这种地方…… 洛阳垂眸看着地面拉长的影子。 影子很长,拉伸至最远处的两颗头斜斜贴在了一起,像是妻子倚靠在丈夫肩头往前行走般。 亲密无间。 但偏偏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足有两人宽。 ……那可是永宁。 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引人瞩目的永宁。 就算当真在那与世隔绝之地建立了府邸,必然也会被许多人知晓。 再然后,他们会揣测她在此地建立府邸的用意,再试图以此讨好这位从不现于人前的,与帝王平分天下的永宁公主交好。 妄图从公主手中分得些微权力。 再与世隔绝的地方,只要有永宁在,也会变得人尽皆知。 那些尚有子嗣未曾娶亲的权贵人家可是对永宁好奇的紧。 就差公然在朝堂上求得一纸婚旨了。 “那其他地方呢?洛丞相可知晓有没有我想要的这种地方?” 慕月侧头问他。 “有。”洛阳点头,“寻安之外这自是有的。” 而后似又想起来什么,又皱起眉头,“但是那个地方,你或许不会去。” “哪里?” “北境。” 慕月定定地看着洛阳。 你没开玩笑?! 公子笑着摇摇头,再度肯定了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语。 “北境多是平原与山丘,多数地带还未经开放。” “那处地广人稀,景色也颇为有特点,除去冬季太过严寒之外,还是很适合永宁所列出的这些条件的。” “除去北境之外,就没地方了吗?”慕月抬头问。 “就我所知的这些地方中,至少是没有的。” “……” 慕月陷入了漫长沉思当中。 她确信洛阳没有骗她。 但是…… 在前段时间,她刚让慕一带队去杀了点北境人。 杀了不少……且都是光明正大以她的名字杀的,要的就是张狂。 现在若说谁最恨慕月,北境人定然是高居榜首之位。 这和刚当着别人的面屠杀了人家全家,下一秒就笑嘻嘻打算和那人一起同居有什么区别。 慕月叹口气。 她杀的人更多,招来的仇恨更深吗? “算了。”慕月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伸伸懒腰,声音悠悠,“还是找 第51章 长公主在上.28 台上火光漫天,似要将这长夜灼烧。 戴着白脸面具身形高挑的俳伶仅抬眼落眉的功夫,便从单薄袖口中取出一串环环相扣的翡翠玉环。 又是笑着唱出三言两语,轻轻一抬袖,那紧紧相连的八枚玉环已然变作了单独的个体。 周遭围着的人群发出响亮喝彩声,混迹在其中的少女俨然被这些情绪感染,嘴角上扬,仿佛内心也与面上这道笑一样,极为开怀。 洛阳被慕月拉着挤进了最里面,离搭建出的高台很近,近到能够闻到台上之人身上的脂粉味。 极浓的香气扑鼻。 洛阳不由蹙眉。 一个大男人擦那么多脂粉做什么。 吸引蝴蝶吗? 似是察觉到了这股不悦视线,台上的俳伶垂眼缓缓朝慕月所站的方向望去。 他生的一双独特的含情眼。 妖而不媚,如森林之中一汪暖泉,亦如长在雪山之巅的一株柳树。 柳叶随冷风摇曳着,将绿意带往整座荒芜雪山。 仅这一眼,洛阳心中就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感觉,就像是正室出门在外,正好瞥见往日洁身自好的夫君与一位打扮花枝招展的戏子纠缠不清般。 他看向慕月,却发现慕月此时正抬头望着台上俳伶,目光灼灼。 “……” 戏子唱着婉转曲目,纤长指骨轻轻勾起一枚碧绿玉环,他移步走近台下同样戴着面具的少女,略微躬身,眼眸泛着灯火华光,流光溢彩。 他拂袖,将其中一枚玉环赠予了慕月。 玉环碧绿。 台上人仿若含着似水柔情的眼眸同样翠绿如玉。 她接过玉环,与台上那人冰凉肌肤相碰。 像是一块常年冻在冰湖的冷玉。 细腻光滑。 “多谢。” 俳伶柔柔一笑,无视了一旁一直在对他甩眼刀子的洛阳,“美玉配佳人,本该如此。” 说罢,他直起身子向慕月拱了拱手,便又回到了高台中央,笑着唱起了下一首曲目。 他们之间唯一的接触,便是玉环相接时那一瞬指尖碰触时,引发的仿若来自灵魂的颤栗。 ……… ……… “寻安城愈发热闹了。” 慕月并没有看多久,几乎是在薅到那一枚玉环之后就立马带着洛阳离开了。 她望着即使是快要到达子时,也仍旧热闹的街道感慨道。 不得不说,慕南鹤还是有点治国头脑在身上的。 虽然方式粗暴了些。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那永宁喜欢吗?” 身侧洛阳突然问道。 “喜欢啊。”慕月点了点头,“这样的场景很美。” 少女满意地回望四方,像是要将这幅场景记在心里。 她轻声道, “就像是一幅绘满人间烟火气的图画。” “既如此,永宁何不就在此处闹市建立宅邸?”洛阳缓声说道,“能够日日夜夜参与在这烟火之中,岂不更是美哉?” 丞相府附近正好有片还未建设的空地。 大小正好能够再放下一栋摘星楼。 “我确实很喜欢这种氛围。” 慕月举起玉环,灯光之下,它内里纹路清晰可见,算不得是件好玉。 不过因为是白嫖的,她对此并不挑。 “但这种热闹场景偶尔看看就好了,一直看,也会有乏味的那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觉得这里的声音变得很吵。” 她眨眨眼,望着洛阳笑,“所以偶尔看看就好了。” 有些美好的事物。 只远远看着就够了。 洛阳垂眸。 心中喜悦一哄而散。 “如此。” ……… ……… “殿下同洛丞相出宫游玩,如今正在回宫路上,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抵达宫门。” “好,朕知道了。” 慕南鹤头未抬,声音平淡。 站在一侧的慕念朝下方跪地的探子打了个手势,探子会意,默默起身后退离开了承宁殿。 待只剩下慕南鹤与慕念二人时,帝王才将视线从手中早已翻阅数遍的奏折上移开。 “慕念。”他低声说道,“若我将真相公之于众,是否我与永宁就有可能了?” 慕念摇摇头,“殿下并不希望你这样做。” “我知道,但如果……如果呢?” 慕南鹤问道,他的眼眸带着期盼。 如果天下人知晓了他并不是先皇血脉……他与永宁算不得亲兄妹的话,是否…… 是否他与永宁,就能够在一起了呢? 见帝王如此,慕念轻皱眉头,不留情面打碎了这种幻想。 “若有如果,殿下也该不会选择与任何一人在一起。” 慕念说的话宛如一桶冰水浇在慕南鹤头顶,冻得人浑身发颤,仿若骨头也受了寒。 他知道,慕念这番话是最准确无误的。 永宁不会选择任何人。 她不会爱上他们之间任何一人。 包括几月之前,那位偶有破例的北境女子。 “你何必如此。”慕南鹤仰起头,这段时间他有意控制自己情绪,已经鲜少杀生,眉宇间的戾气散去不少,至少没有当初那样明显。 瞧起来也不会将小孩吓哭了。 他望着头顶纱帐,“说点好话,让我偶尔沉迷在想象中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会让你不想面对现实。”慕念声音严肃清冷,如同学堂老师在课堂睡觉的学子掌心落下戒尺般。 “殿下不会想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 确实, 慕月把慕南鹤推到如今位置,可不是为了看他整天为了情爱魂不守舍,醉生梦死的。 她培养的是天命之子。 不是沉迷情爱的昏君。 慕南鹤沉默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他起身理了理坐皱的衣摆,而后转头朝慕念道:“去李扶西那处。” 慕念躬身,“是 第52章 长公主在上.29 …… …… 半年时间能够改变些什么呢? 从夏至冬的温度渐冷,从骄阳至飘雪,从夏夜虫鸣阵阵至冬日万籁俱寂,衣衫逐渐加厚,人也变得更加贪睡起来。 镶金嵌玉,极尽奢靡的宫殿,幕帘后暖炉燃起,比夏日多了些沉闷。 身型高大强健,脸上带着一道如沟壑般伤疤的男子为身前仅到达自己胸口处的少女套上朱红外衫。 少女眼眸半阖,睡眼惺忪。 她轻声嘟囔,“今天怎么那么早……” “您半年前吩咐的。” 慕一抱来一件雪白毛氅披在少女肩上,弯腰小心翼翼将长带系好。 慕月就这样站在原地歪着头看着慕一的动作。 听到这句话她眨眨眼,有一种还在梦里的不真实感,“半年前?” 她半年前说了什么? “您从外带回的那位北境女子。”慕一说道,他低垂着眼眸,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您说给她半年时间。” “原来是这件事啊。” 听到北境二字,慕月瞬间想起来了。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那么快……” 居然都已经半年时间了。 “慕二什么时候带她过来?” “卯时三刻。” 慕月捧着暖手炉,顺势又斜斜躺在软榻上,她靠着枕头,声音懒倦,“还有半个时辰,我再睡会儿。” 困死了。 不知道慕一那么早喊她起来做什么。 “……” 见少女已经闭上眼假寐,慕一也没再说什么,他将角落暖炉里的火弄小了一些,而后转身站在殿门外,沉默地当着一堵“城墙”。 半个时辰。 慕一内心数着时间,视线平视前方粉墙黛瓦,目光所及之处有三两宫人拿着扫帚弯腰扫雪。 他慢慢移开视线,朝天际看去。 碧蓝晴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浅灰阴云。 沉重,压抑。 那家伙又要回来了。 真麻烦。 想杀了。 想都杀了。 这样就没人能和他抢夺站在她身前服侍的资格了。 慕一冷漠望着远方走来的两道身影,如此想着。 半年时间能够改变些什么呢? 光就以别离这件事来说, 足以让一个本就薄情的人淡忘一个人。 也足以让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这份欢喜在经过时间沉淀之后愈发纯粹,对她的思念更加浓郁深厚。 绯是后者。 而慕月是前者。 她们相遇时是在春寒时分,那时凝霜还未完全消融。 花未开,风未暖。 如今又是一年冬雪天。 绿意已衰,暖风不再。 穿过长廊的风霜寒凉,仿若冷进了骨髓。 浑身包裹在暗色斗篷之中,只露出一双如墨瞳孔的瘦小身影安静站在慕二身后,一身气息犹如寒冰。 像是缩小版的慕二。 她站在慕二身后,抬头久久凝视着高坐于榻椅上的人。 少女面带红纱,用珠串金链点缀。 朱红云锦广袖裙逶迤拖地,宛如一团长燃不息的烈火,肆意灼烧着外界冰雪与腐木。 同样的,也灼烫着绯的心脏。 自那日她被带走之后。 慕月是真真正正的半年没有找过绯,甚至于慕二也只是被唤去过两次。 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绯原本以为慕月已经将她遗忘。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那双让自己沉迷的眼睛了。 没想到她没有忘记自己。 半年。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的半年。 她会说些什么呢? 绯望着榻椅上的少女,眼眸一瞬不眨。 她也会想她吗? 也会时常梦到她吗? 又或者,那在梦中笑着看向自己的人,其实就是真实的,同样也在做着梦的她。 她会与自己说些什么呢? ……会最先看向自己吗? 绯看见高座之上那人低下头,茶眸清浅,如一潭至清泉水。 水至清则无鱼。 那么, 眼睛呢? …… …… “慕二,你带其他人先离开。” 第一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绯眼睫轻颤。 是和以前一样先让其他人离开,再与自己谈论一些不可被他人知晓的言语吗? 慕二应声抱拳,从绯身侧擦肩而过,小心将殿门合上。 不停卷进殿内的冷风消失了。 暖气渐渐回升。 绯动作不变,站在下方仰望着慕月。 那双茶眸中偶尔浮现的玫红之色曾一度让她沉迷。 这半年来她时常在想。 她眼睛里划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那道颜色,是某种特定情绪吗?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种情绪……能否是一种爱意呢。 我也会拥有吗? 绯兀自想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轻柔呼唤。 “绯。” 她唤我名字了。 绯望着慕月,半年未曾说过话的她嗓子有些哑,说出的声音也很低很低。 和银针落地一样。 她轻轻回应,“嗯。” 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话呢? 会和梦里一样笑着走向自己,而后对自己说‘我想你了’吗? 又或者,是问自己这半年来的表现是否出众,是否听话? 绯一直很听话。 不管慕二让她做什么,她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美完成。 她很听话。 在带绯过来之前,慕二曾用简短的话语在慕月面前描述过绯。 他道, 绯是天生的战士。 不论是反应,力气还是对恶劣环境的适应速度,都堪称绝佳。 若好生培养。 定能成为第二个慕一。 第二个…… 慕月垂眸,她望着下方目露期盼的绯,稍稍敛眉,声音温柔,“想好了吗?” 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什么?” 第53章 长公主在上.30 那根红绳,慕念曾在慕南鹤殿中的一个深棕箱子内见到过,也曾无意间瞥见洛阳腕骨处也绑有一根。 还有那位……北境女子头上绑着的绯红发带。 慕念垂下眸子。 他无比确信自己也曾拥有一根,但不知为何,就是不在了。 那根红绳一直被自己妥善放在心口,从未出过错。 直到进宫之后与永宁公主的第一次见面。 慕念看见了公主眸底的震惊。 后来, 他就再也找不到那根属于他的红绳了。 …… …… “这天儿冷成这样,皇兄怎么又想着来这处寻我了?” “下雪了,皇兄先进来避避雪再回承宁殿吧。” 熟悉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慕念思绪,他的余光看到了慕南鹤眼神一瞬迸发出的惊喜。 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欢喜。 “好!” 慕南鹤快步走向被打开的门扉,他原先一直待在眉眼间的愁云在听到慕月声音时瞬间烟消云散,变得晴空万里。 紧随其后的慕念将头低下,不敢看向前方分毫。 他没有跟着慕南鹤一同进入殿中,脚步在门槛处停下,便未再行进半分。 她只唤了慕南鹤的名字。 门槛不算太高,但在慕念眼中仿佛是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横沟,不能跨,也不敢跨。 在宫内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敢接近慕月。 这份本就卑怯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胆小,原先他还敢偶尔站在不被发现的角落暗中窥视一眼,现今却已连余光都不敢碰及心上人裙角分毫。 她不太喜欢他。 这是慕念在很早以前就知晓的事情。 至于有多早…… 大约是在皇宫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吧。 慕念转过身,与守在门外的慕一相隔两步远。 二人仍旧与以往一样,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飘雪,耳边是慕南鹤从殿内传出的兴奋声音。 “永宁,我这段时间又让尚衣监为你缝制了几套过冬的衣裳,你穿着一定好看!” 他兴奋得像个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玩具的孩子。 女子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停敲打着殿外守门人的内心,“皇兄都这样说了,那定然是极好看了。” 很多时候,永宁的表现才像是二者之间年长的那位。 “……” 慕念合上眼眸,寒风卷着冰凉雪花落在眉宇发梢,试图冻结男子埋藏至最深处的那段记忆。 …… …… 那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春雨润物一夜,将泥土浇灌得湿泞。 山路更不好走了。 “这里怎么会有个人躺在这里?!” “应该是准备爬上山去庙里讨要些吃食的乞丐吧,哎呦你走那么近干什么?就不怕他突然乍起身来骗你银钱?” “也是……那我们绕着他走吧。” “……” “……” “这乞丐死哪里不好,死在这路中间,还得让我们专门走泥道绕开,晦气!” “他看起来好脏,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病啊?” “这里怎的有一位昏迷的孩子?佛祖保佑……” “……” 夜间下了一场下雨,使得这山间的路有些泥泞,唯一通往山顶寺庙的青石路上,横躺着一位身形狼狈,浑身湿透的瘦削少年。 他闭着眼,意识却一直清醒。 少年能够听到每个路过之人对他的评价,有善意,有恶意,被人泄愤般踢了多少脚他没数过,只知背部与腹部的伤口愈发疼痛。 很奇怪, 他为什么还没有昏过去,为什么还没有死去。 少年没有力气睁开眼。 在感知里,这里下了很久的雨,走过了很多人。 很多人…… 为什么就没有出现一个善心的人……来杀了自己呢? 他已经再没多余力气用来杀死自己了。 突然,少年闻到了不同于草木泥土的气息。 又有人上山拜佛了。 也会很快离自己而去吧…… 或是绕道,或是直接跨过。 在这只有草木的地方,他闻到了极好闻的花香。 那股花香越来越浓郁,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预想是第二种选择。 终于,脚步声停止了。 离他很近。 少年如此想着。 顷刻间,他听得少女发出的一声惊疑声,而后,她似乎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准备绕路离开了吗? “慕一,将他一并带进寺庙吧。” “好。” 脑中想法与少女声音同一时间响起,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下一瞬有道低沉声音响起。 下一秒,腰部就被一股巨大的抓力抓起,腾空一瞬后,只觉身下垫着的东西比刚才的路软上些许。 是人的肩膀。 鼻尖充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更多的,还是旁边时不时传来的花香。 很香。 她说的是要将我带进……寺庙吗? 花香似带有催眠作用,少年清醒了一夜的意识慢慢地涣散开来,像是凝结在一团的棉絮终于被人轻柔解散了一般。 他陷入了沉睡。 待再醒来,少年睁眼只见头顶灰白幔帐与棕红床梁,身上被褥柔软,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他尝试着抬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完全。 是她吗? 少年撑着身子坐起身,一转头,瞥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挺身影 应该是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那位小姐的侍从或护卫。 他记得那位小姐喊过这人名字,叫慕一。 “你醒了?” 轻柔声音从门外响起,紧接着,穿着窄袖青绿襦裙的少女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青丝轻挽元宝髻,面纱与发髻间的碧绿玉簪同色,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那一双直视着自己的茶眸澄净 第54章 长公主在上.31 再见是多久之后呢? 若真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么他与她之间的那份缘是否还存在呢? 若还存在,又还有几分缘连在二者之间呢? 少年跪坐蒲团,他望着盘坐莲台的佛像,默默闭眼,手上的求签筒缓慢摇晃,发出声响。 旁的僧人微微摇头发出无声叹息。 有人每日求取解签,执着于求得一个上上签。 或为钱财,或为权欲,或为人生八苦。 眼前人不求前者所有,亦不求情爱姻缘。 他只求一个缘。 缘。 可这一字,却向来要比前几者更为虚无缥缈。 也更难求得心上签。 啪。 木片落地。 少年睁开双眼往地面看去,目光隐含期盼,却在转瞬消散无踪。 他面上表情尽数褪去,徒留怅然。 ——下下签。 解签的僧人微微叹息,“施主,万物均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而为,缘这一字定义最为虚渺,您又何苦强求一个结果呢?” 缘,信则灵不信则无。 眼前这位施主分明不信神佛,偏偏又执着于向佛祖求得与佳人缘深。 他若不信,心再诚又有何意呢? “寻求半分安慰罢了。” 少年垂眸起身,拱手向僧人行了一礼,“今日这签也不必解了,麻烦圆悟大师了。” 他只求上上签。 只求缘深,只求再相见。 啪——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飞花于高空长风消逝而去,未落檐角。 山间寺庙不管尘世,山中僧人不晓已过几年。 他们只知今日,那位一直跪在佛前并不虔诚的少年终于求得了上上签。 这是他这一年来,从签筒中抽取的唯一好签。 少年抬眼,笑意盎然。 他看向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的僧人,面上终于绽放出一抹最真实微笑。 “圆悟大师,麻烦了。” 僧人双手合十,颔首低眉,默念一声佛号。 在昨日少年再度离开之后,他擅自将签筒中的木片皆换成了同一结果。 为求自身心安。 亦为求得眼前之人心安。 少年求得是缘,同样也是在求得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让他义无反顾前去找寻结果的理由。 他当真不知这签筒中藏有的玄机吗? 少年不瞎。 倘若真是单纯想知道他与那人是否还有机会,还有缘分见面,这一年来数不胜数的下下签已经足以让他看清。 佛道, 与佳人无缘。 他不信佛。 有缘无缘便就该由他自己定夺。 但…… 少年看着落在地面的上上签。 他只求心安。 临别时,少年又在佛前求了一卦。 没有八字,只有名姓笔画。 少年跪坐于前,虔诚闭眼妄求姻缘。 没有充足准备的卦象纵然再虔诚,所得结果也该是不尽人意的。 当然,也或许是自己这一年来的表现与方才跪拜不够虔诚而导致。 既如此,那便下次再来求。 他如此想着。 少年始终不曾相信这糟糕的卦象。 也始终不相信圆悟大师对他的劝告。 离开之前,圆悟大师来到他的房间,劝道: ——凡事若强求,必将为竹篮打水。 竹篮打水就竹篮打水吧。 能留住一滴水也是好的。 下山第三年,他静坐于酒楼包厢,坦然目视着对面与自己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这是当今九皇子。 当初慕月时常挂在口中的皇兄。 他杀父仇人的养子。 自己同母同父的亲兄弟。 眼前少年一身绯色锦衣,眉眼间已然带了几分戾气。 他轻声问向对面玄衣少年,“当真想好了?” “我无法保证你入宫之后,是否还能将身子保全。” “无妨。” 已经更名为慕念的少年说道,“我自有方法。” …… “你便是皇兄身边新来的那位……小太监?” 对比几年之前,眼前少女明显出落的更为风华绝代。 即使仍如当年一样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也仍旧和当初一般。 一眼惊鸿。 少女手上抱着方才从御花园折下的柳条,望着眼前出现的熟悉身影,语气间尽是愕然。 身形拉高,却更显消瘦的男子拱手弯腰,腕骨红绳显眼,三颗棕黄珠子紧紧挨在一起,他低声道:“慕念,参见公主殿下。” “……”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之后,少女才仿若终于想通了一般,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何时进的宫?” “半月前。” “为何?” 慕念轻声道:“曾在寺中求了一卦,乃上上签,解签的大师道我应该去寻你。” 说罢,他稍稍直起身子,望向前方少女。 “所以我来了。” 你当初说有缘再见。 我便主动来捉住这份缘了。 少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走偏了。” 走偏? 他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行进的前路,又何谈走偏呢? 那时的慕念只以为是她不愿接受自己的这项作为,所以才出此言论。 后来才知,眼前少女对于自己的期望。 她说的隐晦,只将所有期盼藏于那年在房顶之上赠予的那一坛烈酒这种。 烈酒名曰长空风。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当是翱翔于高空之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风。 她只觉惋惜。 他不该来到这里。 不该自愿进入宫中,沦为这笼中一员。 那是一年冬季。 血漫长夜。 先帝殡天,新帝即位。 公主封号永宁。 登基大典之后,她再一次赠予了慕念一坛烈酒。 相同的烈酒,不同的 第55章 长公主在上.32 李扶西正仰头咬过伊嫔手上的水晶葡萄,突觉头顶猛然传来一股被人窥视的极不自在感。 她叼住葡萄抬头往上方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那股窥视感也不复存在了。 是错觉吗? 李扶西情不自禁摸了摸脸。 莫非是最近亏心事做多了吗? 挖上司墙角被发现了? 这样想着,李扶西默默松了松搂着美人的那只手。 等等—— 不对啊。 她转念一想。 这慕南鹤也不像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啊。 再者,只要不去找永宁,这家伙平日对自己都属于自生自灭爱咋咋地的无视状态。 她只是挖了几个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的美人罢了。 又没去撬永宁的墙角。 对,就是如此。 那狗皇帝没理由因为这个来监视自己。 李扶西安慰着自己,紧接着又心安理得躺进佳人柔软怀中,继续享受起这了皇帝般的待遇。 佳酿在侧,美人在怀,这日子过得当真爽啊! 这狗皇帝当真不会享受生活。 那么多美人就这样放置在宫中,还好有她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属下为他排忧解难。 嗯,替他享受这些美日子。 模样妖娆的宫妃手捏一颗葡萄,笑容妩媚地看着怀中女子。 她的声音温柔甜蜜。 像是特意涂抹过糖霜一般。 “皇后娘娘,来,张嘴~” …… 慕月收回系统面板,她抬头看了眼天。 此时天上弯月已经彻底被云雾遮掩,不见踪影。 有冰冰凉凉的湿润物体落在脸上,很快被体温融化,她往后退了一步。 又下雪了。 慕月收回视线,转身回殿拿了把伞放在慕一身旁,她轻声说道,“有些困了。” “我就不在这儿看你了。” “嗯。” 慕一的手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在这里,可以顾及到周遭,你不用再另外派人过来守门。” 身后之人发出一声轻笑。 “放心吧,守门的不是你,我大抵都不会放下心睡觉。” “……嗯。”慕一耳根霎时变得通红。 雪逐渐下大了。 少女拢了拢毛氅,转眸最后看了眼慕一,笑着说道:“我走了。” “夜安,慕一。” “夜安,主人。” …… …… 一夜过去,负责扫雪的宫人突然发现摘星楼前出现了两个等人高的雪人。 它们一前一后堆在殿门前,栩栩如生。 像是要并肩一同熬过这漫长冬雪日。 “哟,这谁家小娘子的手那么巧?” 看着明晃晃堆在承宁殿通往摘星楼的必经之路上的两个雪人,李扶西伸手戳了戳较矮一点的雪人鼻子,力道有些重,使得雪人鼻子有些移位。 “这雪人怎么那么脆弱……” 她嘟囔着,正准备把其推回原有位置时,李扶西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浓烈视线望向自己。 曾经的经历告诉她,这股视线包含着极大危险。 再动这雪人半分,怕是要血洒当场。 李扶西讪讪收回了手,那股视线便瞬间消失了,她抬头看了周围一圈,周遭除去自己的侍从之外,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就是守在摘星楼门前的慕一。 方才那道眼神来自于谁自然不言而喻。 “小气的东西。” 李扶西明目张胆朝站在殿门前的慕一翻了个白眼,而后提着裙摆迅速进了里屋。 要不是她打不过这家伙,绝对绝对要把外面的雪人当着他的面都踢散开来! 摸一摸都不行了。 真小气! 又不是他弄出来的。 “这是怎么了?瞧着这般生气。” 慕月放下眉笔,透过铜镜看向走进殿内一脸不忿的李扶西,微微挑眉。 莫非是昨夜那位美人没有伺候好? 还是咬到舌头了? “你那位护卫当真小气。” 李扶西大大咧咧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狂饮一口,“我方才就摸了一下外面其中一个雪人的鼻子,他就瞪我!” “他本就如此,你不了解慕一,自然觉得他很小气。” 慕月茶眸弯了弯,她将最后一根金簪轻轻插进身下人发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低头摸了摸身下人顺滑长发,朝李扶西说道: “我倒觉得这很正常,毕竟那是他堆了一晚上才堆出来的雪人,如此反应不足为奇。” 李扶西震惊得瞪大双眼,她看了眼殿门前高大身影,又看了看立在外面模样精致的雪人,颇为不可置信,“雪人竟是他堆的……” 卧槽。 难怪这家伙刚才一副想杀了自己的模样…… 还好她刚刚在门外没把内心吐槽说出来。 要不然就丢脸丢大发了。 “不然呢?”慕月侧头望着李扶西,“其他人可不敢擅自在摘星楼前堆雪人。” “况且,我也没这个手艺。” “真人不可貌相啊……”李扶西感叹道,而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直背对自己的陌生女子身上,“这是你新找的娃娃吗?” 她方才看慕月一直在帮这人梳头挽发,那人也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活体娃娃般。 “不是。”慕月摇头否定。 “那——” “这是旧的。” 李扶西眨眨眼,话语停顿在嘴边,突然失去了声音。 ……旧的? 那她之前怎的没有见过这人? 似乎听到了李扶西的心声,慕月补充说道: “她见过你,不过当时的你比较忙,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什么时候?”李扶西起了兴趣,“在宫外的时候吗?” 李扶西没有想过是这人会是在宫内见过自己。 毕竟自从进宫之后,她已经闲得要与乌龟赛跑了,若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她自是会第一 第56章 长公主在上.33 少女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如墨瞳孔一时恍惚。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慕月的真实样貌。 如此的…… “怎么,看呆了?” 肩上突现轻柔力道,不知名花香传入绯的鼻腔,她的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耳畔铃铛清脆响声。 来自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嗯。” 绯望着镜子,一瞬不眨。 铜镜中映出两张相同倾城面孔。 站位稍稍往后,弯下腰身的那张面容噙着柔和微笑,她只是弯着那双明净茶眸,便已成为这人间最美的景色。 比牡丹艳丽,比星辰璀璨。 原来她的脸远远比北境的宝石还要吸引人。 绯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跳动,她已经懂得这是什么情绪。 这叫做心动。 镜中另一位端坐的佳人面无表情,墨瞳漆黑,却也没有因此而减少这副好皮囊的半分美丽。 反而平添几分冷艳之色。 她的身体对于这张人皮面具的适应程度远超过了绯自己的预期。 宛如自己本身就长成这副模样一般。 绯摸了摸脸。 镜中的佳人同样面无表情抬起了手。 绯红广袖上的金链珠串闪着亮眼光泽,袖面绣着的牡丹鲜活,华美而惊艳。 而这只是永宁公主最寻常不过的一件衣裳。 慕月趁着绯看着镜子发愣的间隙,抓起摆在梳妆台前的粉色水晶簪。 她将其插进少女挽好的发髻间,而后俯身观赏镜中摊着脸瞧着有些呆的美人,勾唇笑道:“要多笑一笑,才更像本公主。” 她双手轻轻扯住少女嘴角,拉出一抹弧度,手下的触感温热,慕月轻轻捏了捏。 慕二制作的人皮面具还是不够软。 部分地方还是有些僵硬。 不过无所谓。 也没有人会像自己这样随意揉捏这张脸。 这可是永宁公主的脸。 慕月揉揉少女头顶,语气温柔,像是对待着自己最宠爱满意的孩子,“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记得说出来。” “好。” 绯垂下眼眸,视线落向了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红绳铃铛处。 “你会离开吗?”她突然出声,说话难得流畅。 离开? 绯望见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眉梢一挑,精致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离开?” 她朱唇开合,声音轻轻,“我哪里都不去。” 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透过这双眼睛能够看见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但绯不管再怎么观察,也都看不清她眼眸中的分毫变化。 那双茶眸澄净美丽,盛满了永恒的笑意。 就像是程序提前设定好的数码。 绯分辨不出慕月有没有撒谎。 只得低应下一声模糊字词。 “嗯。” 她也哪里都不去。 绯忽略掉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不安情绪,沉默着拿起梳妆台放置着的朱红面纱。 望着慕月换上来一张人皮面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绯将目光投向合上的窗棂,通过细微脚步判断着慕月离去的方向与远近。 我相信你。 …… …… 今日摘星楼内的香薰格外的多,香味甚至压过往日永宁公主放置在殿内久开不败的金色花。 慕一守在门外,对这突然改变的香薰气味尚还有些不习惯。 比之前的要浓郁许多。 有些刺鼻。 从主殿走出的陌生面孔朝他打了个手势,来自于仅几人知晓的特定暗号,慕一点了点头,以为又是慕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新找的死士。 不过都和他没关系。 慕一望着陌生面孔离去的高挑背影,有一瞬间以为远去之人是永宁公主。 真像。 莫非是主人的替身? 他突然觉得这人远远要比那个北境女子适合做影子。 …… …… “你今日怎的独自出宫来了?” 看着对面淡定饮茶的少女身后空无一人,洛阳眉头一簇,“慕一竟也没有带出来吗?” “没有啊。”慕月眨眨眼,诚实说道,“就我一个人。” 听见这句话,公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语气不善。 “你皇兄就这般放心你的安危?” 慕南鹤这半年来到底在做些什么? 慕月按耐住洛阳不悦心绪,她摇了摇头轻轻说道:“皇兄不知道我今天出了宫。” 看洛阳原本冷却的脸色和缓下来,慕月又接着说道,“嗯,慕一慕二也不知道。” “……永宁是怎么做到的?”洛阳有些震惊。 那两名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护卫居然都没有发觉慕月的离开。 要么就是护卫过于玩忽职守,以至于主子贸然离开都不知道。 要么就是慕月用计高超。 慕二洛阳未曾见过并不了解,不予置评。 但要说慕一玩忽职守的话,洛阳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他了解这名沉默寡言的护卫。 那是真真正正会用性命去保护慕月的人。 “走后门啊!” 慕月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这段时间背着他们偷摸在一处隐蔽的宫墙凿了一个洞。” 说罢,她朝洛阳露出一道笑容。 “今天趁着他们不注意就出来了。” 很离谱的理由。 但确实是慕月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洛阳沉默片刻,选择接受了这个离谱设定。 他抬手为慕月把空茶碗续上茶水,“今日你这一趟出宫,莫非就是为了试验一下自己这方法好不好用?” “差不多吧。”慕月说道,她晃了晃手腕铃铛,“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我想在南街建一处府邸。”她笑着说道。 洛阳眉梢扬起,声音带着些许愉悦,“当真决定在南街了?” 很巧,丞相府刚好也在南街。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那处刚 第57章 长公主在上.34 …… …… 永宁公主决定搬离皇宫这件消息在短短两天内便传遍了整个寻安城。 而在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半年前于丞相府临近地带建造的那处豪华府邸,原来就是为永宁公主建立的公主府。 难怪,向来节俭的洛丞相竟舍得花费如此多的财力。 这座府邸,可真真正正是拿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 而这个消息,慕南鹤也是这两天才从慕月口中得知。 他被瞒了整整半年! …… 朝堂之中,众朝臣缄默不语,头颅低垂,唯恐惹怒上头这位自最开始就一直黑沉着脸的帝王。 这两年来慕南鹤已经很少展现暴虐无道的一面,脾气也多有改善,虽称不上仁善,不过对比即位最开始时的喜怒无常,要好上许多。 但没有人知晓他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拔刀抽剑,随机赠予下面其中一人砍头大礼包。 毕竟是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弑父称帝之人。 不管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只要是在慕南鹤身上发生的,那都不算什么奇事了。 这位特立独行的帝王,必将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评价究竟是好是坏,那就自当别论了。 “……” 慕南鹤垂着头,冷眼俯视下方缩着头装着鹌鹑的众朝臣,目光转动,又慢慢落在了站在最前方,身姿挺直面带温润笑容的洛阳身上。 他的心情似乎极好,眉梢眼角都携满了笑意。 慕南鹤很不爽。 “呵。” 低着头望向地面的臣子猛然听见上头帝王发出一声冷笑,不知是对着谁,在场众人皆感受到了浓浓煞气。 曾经经历过朝堂大血洗并因为请假侥幸活下来的老臣身子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 今天到底是谁惹了这个煞神? “洛丞相,你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啊……”慕南鹤冷声开口,他直直盯着洛阳,手已经触碰到了身侧摆放着的长剑。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位好友产生那么大的杀意。 比以往面对那些聒噪臣子时的杀意还要浓烈。 想就地格杀。 慕南鹤一开口,原本气氛就安静到极点的朝堂此刻更是一片寂静,充斥压力。 洛阳抬眸,对上龙椅之上一双含冰墨瞳。 “是身边发生了什么喜事吗?”那双墨瞳的主人接连问道。 “回陛下,若公主府建成算得一桩喜事的话,那么臣确实是在为这一桩喜事而欢喜。” 洛阳拱手弯腰礼节一个不落,声音温润得体,偏偏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大臣汗毛倒竖。 这洛丞相头可是真铁啊! 谁人不知陛下对于永宁公主有多珍视,此番永宁公主决定搬离皇宫之事,陛下早在之前就闹过好大一通脾气。 如今洛丞相竟还敢当面提这事,明目张胆触碰慕南鹤的霉头……这何异于当着老虎的面摸老虎屁股? 也有臣子对于洛阳此番敬佩无比。 不愧是能够走到丞相之位的人。 胆子就是大! “……喜事?” 慕南鹤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这算得哪门子的喜事?” “洛丞相怕不是年纪大了,脑子都变得糊涂了。”他嘲讽道。 听见这句话,洛阳脸上笑容有一瞬僵硬。 他与永宁相差六岁。 这也是洛阳内心深处最自卑的一点,同时也是他不敢向慕月表明心意的原因。 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不过……若说永宁与谁结缘,他尚且还在被选择的范围之内,而慕南鹤,绝无可能。 洛阳迅速收敛心神,脸上表情很快恢复正常,他直视着慕南鹤,唇角勾勒起一抹笑容,辨不清真伪。 “永宁殿下脱离皇宫在外建立府邸,或能趁此机会摆脱外界于她身上的污名,这何尝不算得是一件喜事呢?” 污名来自于谁,又是因谁而传向寻安城,不言而喻。 不论慕南鹤与永宁是否流着同一血脉,但至少在整个宁鹤,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亲兄妹。 他们绝无可能。 洛阳笑着看向帝王,笑容温柔谦卑,那双明眸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仿佛向他宣告着什么。 慕南鹤的脸更黑了。 但他无法反驳。 毕竟这确实是他的错误。 这半年来,慕月几乎将整个摘星楼封闭起来,从不接见任何人,哪怕是李扶西,也吃过好几回闭门羹。 更别提慕南鹤了,在慕月决定搬离皇宫之前的半年时间,他就没有真真正正见到过慕月哪怕一面。 有时候慕南鹤也会猜测,是否正是因为寻安城内那些疯传的流言蜚语,导致了永宁对自己的疏远。 若真是这样,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其实就是他自己。 他因为一己私欲,放任了流言的传播。 慕南鹤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或许真的是他的原因……才导致了永宁如今的选择。 “……” 仿佛在一瞬间泄了气,慕南鹤身子靠在椅背,疲倦的朝慕念轻轻摆了摆手,他轻声道:“退朝罢。” 等慕南鹤离开之后,原先寂静一片的朝堂才逐渐开始出现些许交谈声。 有人将视线移动到原先洛阳所站的位置,还有些不可置信。 洛丞相公然发言挑衅帝王而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可谓是一大奇迹。 要知道,在这之前,如果有人敢这样在慕南鹤面前说这种话,人头落地都已经算是帝王仁慈了。 就怕心念一动,株连九族。 有新上任还未感受过慕南鹤暴政模样的臣子好奇问向身旁一位同僚,“陛下当真如此残暴吗?” 为何他感觉陛下除却脾气不好之外……也没什么缺点啊。 同僚指着臣子的位置道:“你现在所站的位置,两年前,一月 第58章 长公主在上.35 月光灰暗,烛火昏黄。 二人相对而站,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慕月望着慕念双眼,轻声询问道:“你当真想知晓原因?” “请告诉我,殿下。” 慕念目光坚定,大有一副得不到回答就要一直纠缠下去的样子。 少女问道:“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的那坛酒的名字吗?” 那坛烈酒。 那年屋顶观月,佳人赠酒。 记忆怎可能不深刻。 他嗓子干涩,“……长空风。” …… ——“对了,这酒的名字叫长空风。” ……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少女轻声说道,她望着眼前与曾经相比,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慕念,“我想让你去当那天地间最自由的风。”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羽毛划过心尖。 慕念嘴巴开合,未发出一点声音。 他想说自己都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他都明白…… 但此时他的嘴却仿若被一张无形的巨掌捂住了一般,不管再怎么呜咽,都无法再发出丝毫声音。 只得无措地望着眼前人,试图再次在这里得到她的帮助。 见慕念不说话,慕月又接着说道。 “这酒是慕二酿的,叫什么名字都可以,这取决于我想要赠予那人什么样的期盼。” 这坛酒慕月每一个备选天命之子都送了。 酒的名字因人而异,都带着她的期望。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行就是了。 想到这里,慕月微不可微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精心培养的,还是散养任其野蛮生长的……都偏离了她原本想要的轨道。 心累啊。 看来以后得少接这方面的任务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慕念哑声开口了。 “……我知道。” 但他知道的太晚了。 那时他已经决定进宫,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见她。 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试图抓住这份缘。 这份不管再怎么虔诚也无法求得一个好签的“缘”。 慕月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哪怕是为了报仇,你也不该将自己的自由交付在这个地方。” 不该被困在这个即使在最辽阔楼阁上观望也见不到完整天空的地方。 慕月想着,语气颇有些无奈。 “更别说,你竟然还是为了我当年所说的那句话……” 那句随口一说的“有缘再见”。 这些家伙,没有爱情是会死吗? 她接攻略部门单子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过那么多恋爱脑。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嗯。”慕念低低应了一声,“他们说你我再无相见之缘,我不信。” 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不该来找我。”她直视着慕念的那双眼睛带有厉色,又像是失望,“你不该放下身子,沦落为奴。” “哪怕那是慕南鹤,你也不该如此。” 慕念愣住,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手脚一瞬间变得僵硬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知道自己与慕南鹤的关系? 将话挑明之后,慕月说话也不再遮掩。 她挑明了一切,挑明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皇宫之中的所有秘密。 包括那些早已被人埋藏在深宫枯井中的所有、永远不会被世人挖掘出的秘密。 “你原先已经彻底逃离了这个地方,明明能够以更好的方式生活,但偏偏你就因为我当时所说的那一句话求神拜佛,奔波四方找寻见我的办法。” “最后,你为了见我,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话语一顿,慕月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向眼前面色愈发苍白的男子,她转眸,眸光倒映灯中摇曳烛火。 烛火明艳,茶眸清冷。 “我想送你一场自由的风。” “你却将这阵风一同带回了鸟笼之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原因。” 说罢,慕月拢了拢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她看了眼天色。 “慕总管,夜深了。” “本宫便先去歇息了。” …… …… 殿门再次在他面前合上。 慕念知道,从此以后,这扇门不会再为他而开。 他已经问清原因。 她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夜色已深,显得宫道两侧的烛火愈发明亮,男子消瘦身影独自走在道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深深与宫墙一角交缠着。 密不可分。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来到一处荒废的园林。 此处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早已枯枝遍地,杂草丛生,碎石处偶有一两条早已被虫蚁咬食,腐烂成泥的老鼠。 白鸽原先洁白的羽毛变得灰扑扑的,飞翔时也不再灵活敏捷。 他垂眸,面无表情将手中早已点燃的火折子放在堆叠好的枯草上,霎时,火焰自枯草燃起,与周遭缠绵。 慕念扔进几坨肉块扔进火光之中,而后转身迅速离去。 不多时,老鼠凄厉叫声便于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侧身躲进一处暗角,避开了前去救火的宫人。 这个深夜,整个皇宫都变得热闹起来。 就如同当年那场帝位之争一般。 慕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 他取出被埋在地板之下的箱子,里面放着李扶西从慕月那处要来的三套衣裳,还有一套染着泥沟的朱红华服。 慕念伸出手,拿起那件青绿窄袖襦裙,他近乎虔诚地勾勒着裙摆上的绣花纹路,似是要死死将这道图纹镌刻在内心。 这是当年慕月遇见他时所穿的衣裳。 他记得很清楚。 外面宫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慕念仿佛并没有听见般,他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将裙摆上绣着的青湖绿竹勾勒裁切下来。 第59章 长公主在上.36 …… 已经没有人能够替代她了。 绯于画上落下最后一笔。 画上笑意嫣然的貌美姑娘睁眼望着前方,仿若透过纸张望向了将自己绘出的绯。 画中人眸光温柔,笑意恬静,光是那双眼眸就已经含有无尽情意。 宛如看到了自己深爱之人。 绯收笔站直身子,倚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的姑娘清醒过来,她伸了伸懒腰。 “画好了?” 姑娘轻柔却平静的声音将她从画中世界拉出,绯点点头,随后抬眸望着慕月。 她内心在期待着什么呢? 期待着眼前人能够像画中人一样,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吗? 绯看着慕月走近自己,看着她低下头回看自己。 那双望向自己的茶眸明净如水,眼底除了倒影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画中人的半分柔情。 什么时候她才会像画里那样看我呢? 绯想着。 大概还要等待很久很久。 但没有关系,她最不怕的就是等待了。 慕月低头看了一眼画作,原本扬起的眉梢微微压平,似乎有些不满意。 她伸出手沿着画中人面部轮廓慢慢往上,最终停留在那一双含着深深情谊的美眸之上。 那是一双与慕月相似却又不似的眼睛。 慕月笑意清浅,“果然,不画脸的话,与本公主还是有九成相似的。” “只是这眼睛……” “好看。” 绯突然说道,她望着慕月,墨瞳漆黑不辨识度,只知少女神情严肃认真,“你的眼睛,很好看。” 难得被绯打断话语的慕月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画中那张脸分明一模一样。 但慕月知晓自己从来不会对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至少在这个世界,她未曾对任何一人展露过这样柔情蜜意的眼神。 不可否认,绯在这张画中融入了自己的幻想。 或许是在梦中见过,又或许在他人神情中见过,最终再与画中之人的脸部融为一体。 倒颇有几分韵味在其中。 所以画中人像慕月,又不像慕月。 画中人笑得太过温柔。 不像她。 一点也不像。 至少慕月是不认的。 即使这幅画完美将她的所有优点呈现出来。 但慕月觉得这并不是她。 只是绯幻想中的一个与自己有着一样面貌的爱人。 “绯说的是画中人的眼睛好看,还是本公主的眼睛?”慕月将二者分得清清楚楚。 可绯却觉得,自己明明画的就是她。 只是加上了只会在她的梦里出现的温柔注视。 加上了些许自己对于未来的幻想。 ……她不喜欢吗? 绯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画上美人。 那双望向虚无的眼眸仍旧柔情似水,是绯梦寐以求的注视。 是想要从慕月身上看到的东西。 可惜终不是活物。 也不会成为现实。 “你的眼睛更好看。”绯说道。 慕月注视着少女漆黑双瞳,轻笑一声,“你撒谎了。” 她说话的时候,面向慕月的心脏不够忠诚。 慕月“看”到了。 她有些不太高兴。 “绯,本公主不喜欢欺骗。”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少女有些慌乱,她拉住眼前人的衣袖,墨瞳深深倒映公主容颜,“不会有下次了。” “我错了。” 慕月拉低眼帘,挡住眸光晦涩。 她望着少女深蓝近黑的长发,声音轻轻,“不会有下一次了,绯。” …… …… 永宁公主搬离皇宫的那天,场面不可谓不盛大壮观。 宫门大开,侍卫手握长柄利器站至两侧开路。 几乎整个寻安城的居民都站在道路旁,想要一睹这位虽没有在寻安出现过,但故事早已在街坊邻里流传已久的公主芳容。 人们对这位只流传在故事之中的公主极为好奇。 公主永宁的故事,自她出生时便已经开始在民间流传。 不论是先帝在位时,亦或是新帝登基后,永宁长公主从未真真正正现于人前,而这也加深了人们对于她的好奇。 大街小巷处关于永宁公主的话本种类万千。 听闻她是先皇后诞下的唯一子嗣,诞生之时天际突显祥瑞之兆,甚至皇宫处还有鸾凤和鸣之音回响。 先帝大喜,将其称为天命所归,或是神女下凡。 自诞生之时,便已受尽万千宠爱。 又听闻永宁公主样貌非凡,倾国倾城,而早在幼年初绽芳华时,先帝便因为怕公主这副好样貌惹来歹人加害,一直保护在深宫之中。 曾有宫人无意间窥见公主摘下面纱之后的侧脸,当时惊觉天人,此后满心满眼都是永宁公主那张脸,日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要一直陪伴于公主身侧。 又听闻…… 当今圣上早在少年时期,便已经深深爱上了自己的这位皇妹。而在那场帝位之争中,便少不了永宁公主在背后的倾囊相助。 否则,也不可能甘愿将王权天下平分。 而他耗费无数金银国力在宫中建立的那栋摘星楼,便是为了将永宁长公主永远囚困在后宫之中。 好让公主永远陪伴着他。 …… 流传的故事版本有很多,但那些故事都默契地保持着同一个既定事实。 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孩子,唯一在当年那场帝位之争中存活下来且与帝王平分天下的永宁长公主,绝对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如此,寻安城内的百姓可谓是拉满了期待感。 可惜的是,正当众人翘首以盼之时,那辆载着永宁公主的华丽马车出现了,但是马车四面几乎都用厚厚纱帐围上了。 马车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看不见车厢内丝毫。 想来永宁公主是不想被太多人如此注视的。 只不过当有人 第60章 长公主在上.完 被紧紧捏住腕骨的少女闻言抬眸,她看着洛阳,眨了眨眼,轻松摆脱了他的禁锢。 “我不知道。”少女声音轻柔,与慕月的声音有种十成像。 洛阳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是那北境之人。” 他一语道破少女身份,接着沉声问道:“永宁呢?她去了哪里。” 被点明身份的绯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迅速恢复以往状态。 只是那双看着洛阳的眼眸中同样透着对于这个答案的迷茫。 “我不知道。” …… …… 李扶西昨夜没有去其他妃子寝宫留宿,慕南鹤也没有来打扰她,这很难得,也很爽。 虽然她在慕南鹤长时间以来对自己床铺的霸占之下,早就已经习惯了在自己寝宫内睡榻椅。 但架不住她终于一个人睡觉了啊! 躺在属于自己大床上的李扶西不由得打了个滚,感觉还有些不真实。 这几天,慕南鹤都没有来这边。 太爽了! 今日的李扶西醒得很早,许是因为睡不惯床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盘腿坐在床上望了会儿窗外。 天际泛白,晨曦初现。 有鸟雀鸣叫声伴着风过叶隙的沙沙声。 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天儿可真早。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李扶西如是想着。 看得久了终于是看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谁知这一翻,额头就碰着了什么东西。 “草!” 痛死老娘了! 李扶西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站在床上,单手捂住已经肿起的额头,痛得龇牙咧嘴。 她弯腰捏住被褥一角猛地掀开,发现是一个通体棕红的木箱。 什么鬼东西? 带着狐疑,李扶西用脚踢了踢。 箱子动了一下便又安静下来,有些重量。 看来里面不是活物。 她稍稍放下心来。 从殿内找了个细长木杆小心翼翼将木箱卡扣弄开,李扶西尽可能离到最远处。 她怕里面会是那些有毒的小型虫蚁。 曾经在北境,李扶西可谓是看惯了这种伎俩。 不过若是以此来阴人的话,定是极好的方式。 李扶西曾经为了活下去,就不止一次用过这招。 百试百灵。 在木杆的努力下,那不知被谁偷偷放置在李扶西床上的木箱子终于是打开了。 见没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李扶西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虫子就行。 她缓步上前,慢手慢脚爬上床朝箱子内探头看去。 这一看,李扶西双眼顿时变成了金钱的形状。 卧槽! 原来是永宁公主的尾款到账了! 这简直太棒了! 正当李扶西想要一头扎进钱堆里无法自拔时,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放置在银票最上方的一张白纸。 上面写下了几行娟秀字迹。 来自慕月。 “嗯?” …… …… 永宁不在了。 听到洛阳与他说的这句话时,慕南枝手中握着的酒碗一颤,很快恢复平衡,他面色如常将酒水饮尽,而后轻声说道:“能找到她吗?” 问出口时,他并不抱任何希望。 “我不知。” 洛阳亦然有些迷茫。 在与绯的交谈之中他得知永宁此番是主动离开的。 昨夜趁着夜色,与一位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中的人一同离开的。 洛阳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就这样突然走了。 谁也没有告知,什么都没带走,就这样突然离开了。 慕南鹤让慕念再去拿几坛酒来,他看着洛阳这般模样,忽地笑了,“永宁是主动离开的。” 帝王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 仿佛是在陈述着一则与他毫不相干的民间故事。 “整个寻鹤,几乎没有人见过永宁长什么样,想要找到她,可谓是难上加难。” “洛阳,你也应该清楚,我们不可能找到她。” 以往都是洛阳劝慕南鹤认清现实,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洛阳没有回应这番话,他沉默着将杯中烈酒饮尽。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洛阳低下头,眼眸低垂,“我不懂。” “若她当真早就决定离开,为何还要让我建这处公主府?” 为何给了我念想,又要亲手将其无情打碎呢…… 他实在不解。 今日喝的有些多,洛阳很快就醉了。 而他也恰就是趁着这份迷蒙却清醒的醉意,试图将内心深处的苦水与怅惘发泄出来。 谁知,越说越愁,越说越悲。 慕南鹤摇摇头,他恍然间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慕月可以抛下一切独自离开,但永宁不行。” 洛阳抬眼,疑惑得看向他。 慕南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天下人没人知晓永宁的名讳,也没人知晓她的样貌,所以只要我们愿意,谁来当这个永宁公主,其实都可以。” “阿月让那位北境女子伪装成她的样子,却又不打算让她在我们面前一直装下去。” “这无非就是在明目张胆告知我们,她离开了,不会回来了。” “而那位北境女子,将会替代她,成为永宁。” 慕南鹤将酒倒满空碗,今日的他显得异常冷漠,甚至于在知晓慕月离开时,也只是失态了一瞬。 他低声笑道:“她怕是早在多年前就在谋划离开的事情了。” 很早的时候,早到他还只是一个处在边缘线的皇子时,慕月就已经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了。 那时的他只以为是她不习惯他人的注视。 现在想想,或许早在当时,慕月就已经在慢慢谋划着了。 慕南鹤发觉了吗? 或许,但他惯是喜欢自欺欺人。 “她这是有多厌恶现在的生活啊……”洛阳轻 第61章 长公主在上.番外 第一次见到公主,是在宫宴之上。 那时他与还是皇子的慕南鹤相识半年,却已是莫逆之交。 他知好友不受帝王宠爱,便想着前去打个招呼,一同饮下清酒两杯,如此,好友倒也算不得孤独。 宫宴上并未见到好友,他想起好友曾说最是喜爱宫中的落英池。 那里不会有多少人出现。 很安静,是个极适合小憩半刻的地方。 他朝宫人寻了落英池的位置,后再向父亲说明后便起身离席。 落英池离宫宴的地方不算很远,他走了约莫一刻钟就抵拢了。 许是正值夏日,池中的莲花朵朵,清淡幽香宜人,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荷叶白莲簇拥之处悬立一亭,他看到了已有多日不见的好友。 好友穿着一件淡红衣袍,与背对着他的少女衣裳同色,他看见了好友脸上的笑,带着很多从未在他身前展露过的情绪。 喜爱,胆怯,小心翼翼。 那是谁? 他对这位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起了兴趣。 缓步上前,慕南鹤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他。 “你怎么来了?”好友脸上笑意未变,仍然灿烂真挚。 当然,笑容并不是对着他。 对此心知肚明的他正欲开口用言语调笑几句时,少女突然侧过身来,好奇地看向了他。 只这一眼,他顿时忘记了所有。 忘记了方才想要付之于口的话语,忘记了来到此处的真正原因。 原来那些话本中的“一眼万年”是真真正正存在于世间的。 他如是想着。 后来他从好友口中得知,少女是当今皇后独女,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 帝王为其取名月。 皎如天上月,无人配点星。 那年宫宴,他坐在四方桌的第三侧,与好友碰杯对饮,余光却一直偷偷瞧向身侧望着池中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女。 而这一望,便望了数年。 相识的第二年春,她赠予了他一根绯红手绳。 上面的两枚铃铛响声清脆。 他一直妥善放置在屋中,格外珍惜。 再后来,她又赠了他一坛烈酒。 名曰渡清平。 因酒太烈,即使多年过去,他也仍旧没有饮完。 人总是格外珍视稀少事物。 她赠予自己的东西。 仅一根红绳,一坛烈酒。 而他甘之如饴。 永建34年. 冬寒天大雪。 帝王病危,太子逼宫。 他担忧好友安全,与从山庙匆匆赶回的少女一同进宫。 那年深夜暗无天日,风雪迷眼,他提着灯笼走在她的身前,脸上原本温热的血液冷却凝结,或许上面还沾了些许冰霜,有些冷意。 身后打斗声不绝于耳,多是陌生而尖利的叫喊声。 少女让他一直向前行进。 不要停。 他照做,一路畅通无阻。 他没有回头望,因为知晓身后必然已经摆满残缺躯体。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晓,少女原来会武,且力量非凡。 他们一路前行,走了多久,身后的打斗声便响了多久。 狂风呼啸而过,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 背后时不时便溅来几许湿热液体,他并未受伤,不论是前方还是身后的敌人,皆被一把月牙状弯刀迅速收割了性命。 终于,他们抵达了皇帝寝宫。 灯火烁烁,他不禁回头看去。 来时路已经被血完全侵染。 少女面纱之上那双茶眸仍如来时一般平静,配上染着血色的衣衫额头,瞧着有些骇人。 他却不知为何,在对上这双眼眸之时,胸腔内的心跳愈发猛烈了。 少女越过他往寝宫而去,慕一留下保护着他的安全。 他望着她离去方向,知晓此番,自己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情爱之事本就不将任何道理。 有人一眼惊鸿无法自拔,亦有人相伴多年却毫无波澜。 他是前者。 但他并不知晓她会不会是后者。 无所谓,毕竟情爱之事,向来不讲任何道理。 他在殿外站至第二日,双腿已经被冻得僵硬,守门之人已经被慕一尽数斩杀,在半个时辰之前,更换成了一批神情惶恐害怕的普通太监。 这是何意? 恰逢这个时候,殿门终于打开。 身形拔高,面容冷峻的慕南鹤提着昨夜少女手上弯刀,身后是已经换好干净衣裙的她。 他冷声向天下人昭告。 先帝殡天,太子畏罪自杀,所有妃嫔悲切之余选择殉情,除却他与少女之外的所有皇子皇孙,一夜之间尽数暴毙。 荒谬的理由。 偏偏这天下人抗拒不得。 原因无他,现在的慕南鹤是真真正正会提刀砍人的暴君。 在这场极为荒唐的宫变之中,他是鲜少知晓真相之人。 他其实并不理解。 为何慕南鹤会心甘情愿替她担下所有罪名。 分明可以将所有罪名全部转移到一位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比如逼宫的先太子。 比如悬梁自尽的先皇后。 又比如…… 他身后那位同母异父的兄长。 那时的他觉得好友这番选择实在愚蠢。 后来才知,好友早已在很早以前受尽万千苦痛。 区区恶言讥语于他不过一片鸿毛轻。 更何况, 因着份弑父登基的暴民,慕南鹤在朝堂之上可谓是肆意妄为而无人敢拦。 这很方便行事。 新帝登基,为公主封号永宁,并将玉玺一分为二,他与永宁各持一半。 朝堂无人反对。 而这个时候,好友终于发觉了他对永宁的心思,一旦他进宫寻找永宁,好友便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惧。 毕竟好友阻碍不了永宁的选择。 可那时的他却没想过,不论是那位 第62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1 公元6943年3月3日 温度:41℃~49℃ 天气:大雨 这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最平常不过的雨天。 只是天微红,风微热。 透过光线闪着微绿色彩的雨水带着腥臭。 …… 雨停第十三小时之后,各个城市出现大量人群不明昏迷,并往往伴随身体高温,心脏骤停等现象。 雨停三十六小时之后,远在人类城市之外的森林、高山、海洋等自然地带也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景象。 森林少数植物疯长,花草堪比巨树,大树形同高楼,但大多植物却在瞬间处于干枯濒死状态,迅速向地底缩进。 高山塌陷,直耸入云的山峰宛如漏气般深深陷进山体之中,变成一处深不见底的沟渠,山底枝繁叶茂,山间草木凋零。 据靠海捕鱼生存的部分渔夫所言,最近几日的海啸发生格外频繁,已经冲垮了许多海民搭建的房屋,至今已有上百名海民被海啸冲上来的巨型长腿鱼类拖拽进海洋之中。 生死不明。 雨停四十八小时之后,不明原因高温昏厥的人群越来越多,人们终于开始重视起这一现象,各方面人士呼吁人们备好生活物资,暂时待在家中,不要擅自外出。 雨停九十四小时,昏迷的人群开始减少。 而至今,突发高温昏迷的人群之中,无一人苏醒。 期间,有“世界末世”“外星人入侵”“人造毁灭”等话题开始在各个群体内疯传,被有关部门在一天内全面进行镇压,并处于封禁罚款处理。 这引起少数群体极度不满。 雨停第十五天,此时整个世界已经持续高温半个月,期间因高温而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死者身体皆呈现出不正常的肢体扭转,且,没有瞳孔。 雨停第二十三天,有关部门宣告第一批昏迷人群陷入脑死亡,此时,高温烈日已持续二十三天。 雨停第二十九天,持续长达近一月的晴天终于结束,天空下起小雨,空气开始弥漫鱼腥气味。 有一位已经被判定为死亡的“尸体”从停尸间走出。 …… 公元6943年4月3日.下午17点30分 一栋医院大楼内发出一声尖叫,人群四散逃窜。 自此, 末世拉开序幕。 …… 末世最开始,人们只得依靠武器与之抗衡,但很快,随着被感染人群的增多,丧尸逐渐出现在各个群体之中。 渐渐地,很多平凡普通的人失去了与之抗衡的能力。 世界慢慢开始往坍塌方向倾斜沦丧。 但不知何时起,后续的一批高烧昏迷人员竟奇迹般苏醒了过来,并拥有了不同非凡能力。 人们将其称之为——异能。 …… …… 封闭的空间,仅右上角一处三指宽的口子供给氧气,以便于里面之人不会因窒息而死。 摆满试管器具的巨大桌面,即使在这早已没有丝毫电力的地方,仪器仍在不停发出“滴滴”声,上面时不时显现几道极短绿线。 角落整齐堆砌着干净的罐头盒子,被吃得干干净净,在角落对立一处,用巨大透明立方体笼罩着数以千计尚未打开的罐头。 足够让这坐在地上,稍显狼狈之人活到第二年末。 狭小但不凌乱的空间,靠着墙壁闭眼休息之人留着堪堪抵达肩头的头发,许是有段时间没有整理,头发有些凌乱。 就像他的实验桌一样凌乱。 似乎终于睡够了,少年单手撑地慢吞吞站起身来,因常年不见光而白到病态的手伸出,拉了拉衣领。 ……眼镜呢? 他眨眨眼,视线迷蒙。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少年蹲下身摸了摸,终于在原先睡觉的地方摸到了它。 戴上眼镜,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九点四十分。 唯一连接外界的三指宽口子没有光线投入,该是夜晚。 他推了推镜框。 睡了九个小时吗? 将桌上装着液体的试管整理了一番,少年缓步走到了放置罐头的角落。 他看着颜色不同,口味不一的罐头,陷入了沉思。 今天吃什么味道的罐头呢? 思考了一番什么也没思考出来,少年索性闭眼随机拿了一个。 杨梅罐头。 少年沉默顷刻,选择接受了这个事实。 即便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吃的都是杨梅罐头。 算了,反正都是要吃的。 先把最难吃的吃完。 从角落拿起开罐器正准备打开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尖叫声。 又有人被丧尸追到这里来了。 少年面无表情,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与他无关。 咔嚓—— 罐头被打开。 外面声音越来越近,被追逐的人开始疯狂拍打实验室已经被封死的门。 少年拿起小刀叉了颗杨梅,发现里面有一只黄黄瘦瘦的,没有腿的,已经泡成标本的果蝇幼虫。 “……” 烦死了。 不吃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猛然间想起来这里没有垃圾桶。 也没有人帮他倒垃圾。 不能不吃。 更烦了。 少年冷着脸将生了虫的杨梅挑出来。 拍打大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来人的叫喊声也愈发凄厉。 少年忍着恶心吃了颗杨梅。 渐渐地,罐头内的杨梅逐渐减少,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隐隐有丧尸嘶吼声和啃咬东西的声音响起。 应该死了。 他将空罐头放到另一边,将其摆得整整齐齐。 这是第几个死在大门外的人呢? 记不清了。 少年记得一开始他还会因自己救不了人而伤心。 但久而久之死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慢慢麻木了。 或许门外的尸体 第63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2 重生者在那处守了两天,似乎确定了主角必死无疑,这才起身从实验室顶部离开。 “真能熬啊这家伙。” 两天两夜不睡觉不吃饭,走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 慕月感叹着。 要是能把这家伙拐来当苦力就好了。 【……你不也蹲在这里盯了她两天两夜吗?】 “我是死人,她是活人,这能一样吗?”慕月理所应当说道,“我又不需要吃饭睡觉这种东西。” 【……6】 这回答没毛病。 但04还是一时语塞,感觉自家宿主又在无形之中怼了自己一回。 “走远了,该去救主角了。”她站起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弯刀,“再晚一点主角应该就会死了吧。” 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番,“……要不然再等两天?” 两天后,就是主角死亡的日子。 慕月有些想看主角到底什么时候陷入濒死状态。 她很好奇。 最后在04尖锐而高昂的叫喊声中,慕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致命想法。 “真小气……” 不就死个主角吗? 她撇了撇嘴,拖着弯刀步伐不停,很快就抵拢目的地。 这里的实验室其实已经被毁坏得不成样子,只有主角身处的空间还未被损坏。 在一片废墟狼藉之中,这四四方方的大方块就像是最后的保护塔般,将人类最后希望守在其中。 其实也差不多。 按剧情流程来看,主角约莫是等于这方世界希望的。 慕月先是抬脚踹了一脚墙体,四边体小房子震了一下,摇摇欲坠但始终没塌。 这可真坚硬。 难怪重生者没有选择直接将实验室炸毁。 原来是做不到啊…… 慕月想了想,在礼貌拆门还是暴力毁房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共享宿主心理活动的04默默吐槽。 …… 慕月后退几步疾跑起跳,纵身跃至顶部,她看了眼旁边只身半边身体的长嘴丧尸,再一次感叹那位重生者手段之狠厉。 而后毫不犹豫举起弯刀将墙体劈开。 轰隆一声,瞧着坚不可摧的墙体宛如像素块般碎裂掉落。 主角的房历经半年风霜,终于塌了。 借着高度慕月往下看去,看到了自己需要救活的主角。 标配的白大褂有些皱,有些黄,上面沾了些来自罐头的油污。 比她还长的头发乱成了鸟窝,皮肤很白,和她死了一个月的身体差不多白。 脸看不清,好像戴着眼镜。 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慕月想着,决定送给主角一个见面礼表达她的友好。 她将死死卡在通风口的长嘴丧尸拔出来,对准位置后将其甩了下去。 长嘴丧尸身体里的大肠小肠在空中扬起了美丽的弧度,二者交缠成麻花状,像是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识。 舞动得格外丝滑。 除了不好看和有些臭之外,没什么缺点。 啪叽一声。 长嘴丧尸落地,准确无误地闪现在了主角面前。 慕月看着底下少年原本左顾右盼的脑袋在看到长嘴丧尸的时候顿时不动了,心想定是被自己这份礼物惊喜到了。 不愧是主角! 慕月很开心,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嘴,“喜欢吗?” 她知道他一定非常喜欢这份礼物! 慕月这样想着,看着下方少年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所站位置。 这一抬头,原本挡住少年面貌的半长头发也往后落去,使得慕月看清了他的整张脸。 苍白,瘦削。 像是站在橱窗内供人观赏的精致娃娃。 慕月喉咙上下动了动。 有些好看。 …… 杜长风觉得救了自己的女人好像不太聪明。 至少在知道她当时真的是将想那只丧尸扔给自己当礼物的时候,杜长风是这样觉得的。 再者,当他看着毫不犹豫冲进丧尸群内战斗,只为了给他拿一套干净衣物的慕月,内心思绪可谓复杂。 这家伙。 是大脑被挖了吗?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顾危险地去战斗。 还只是为了给那个人换一套虽然都可能脏回去的干净衣服? 虽然得利者是杜长风,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蠢,且不理解。 毕竟在这个自私才能存活下去的时代太过慷慨无私,就显得愚昧至极。 关键这位把自己救出来,并打算带自己一同离开的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善心泛滥,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人啊! 他身上是有什么他自己看不见的优点吗? 杜长风很疑惑。 但慕月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 …… 此时距离他的实验室被暴力拆毁已经过去五天。 期间慕月“运气好”,从外面捡回来一辆油量充足的越野车。 当然,负责开车寻路的是杜长风。 少年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已经被自己擦拭干净的后视镜看了眼正双手捏着一个已经损坏严重的泡泡机,玩得不亦乐乎的慕月。 真幼稚。 杜长风又默默收回视线。 慕月为自己找来的这套衣服并不合身,有些大。 不过穿着很舒服。 一个拳头大小的泡泡从后座飘来,竟奇迹般停留在了少年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之上。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 绚丽而透明,一触即破的美丽。 杜长风觉得很神奇。 毕竟当时在街头捡到这个泡泡机的时候,里面已经干涸得不成样子了。 居然还能吹出泡泡?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 慕月眨眨眼,“多按几下就出来了。” 说着,她身子前倾,拉住驾驶位的靠枕将手上泡泡机递到杜长风面前。 “你要试试吗?” 突如其来的阴影瞬间挡 第64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3 “这里房间还有很多。”杜长风面无表情,一只手抵在门框处,不让慕月前进分毫。 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星期! 进展不可能那么快!他不允许! “我怕你遇到危险。”慕月抱着被褥枕头,看杜长风始终不愿意让出位置来,抬脚轻轻一踹。 少年被踹飞,一头栽进床铺上面。 咔嗒。 门被慕月从里反锁上。 她看了看房间布局,在杜长风半警惕半惊恐的注视下走到半开阳台前,把手上杯子扔在地上。 抱着枕头站在阳台口的女人低头望着少年,如血般深红的夕阳之下,那张冷清凌冽的眉眼看不太清,她微微歪着头,似在打量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年。 “我今夜就在这里。” 慕月开口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低哑,若是只听声音,怕是难以辨清性别。 杜长风看看慕月所在的狭小阳台,又看看这不算大,但也不小的房间,内心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了一点愧疚之情。 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其实两个人睡一张床上也不是不行……弄一条被子隔开就好了。 杜长风这样想着,正欲开口与慕月说出这个想法时,阳台处已经盘腿坐下的慕月却率先说话了。 “你要是害怕,晚上可以睡我怀里,在我身边你绝对安全。” 她说出来这段话的时候看向杜长风的表情认真,看起来真的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 杜长风将已经升至喉咙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接着撇过头不去看她,“我不可能害怕。” 他忘了。 眼前人的脑回路不能以常理看待。 这可是能轻描淡写说自己是个死人的家伙。 听到这句没好气的回答,慕月点点头,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看起来比杜长风还要冷漠。 她慢吞吞将身子转过去,面朝夕阳。 荒郊野岭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直面感受落日余晖美景的震撼。 一眼望去,枯黄杂草蔓延直至地平线尽头,没有一座山,也没有一棵树。 看起来就像是处在另一颗已经被污染毁灭之后的星球。 慕月就这样仰着头一动不动望着夕阳慢慢伴着云辉落下,她将两把弯刀并在一起插进地板,当成靠背倚了上去。 这地方好,视野开阔,战斗,杀人抛尸都方便。 唯一缺点就是房子难找,也没多少食物。 导航里方圆百里,就这一栋房屋。 不知道房子主人是怎么想的。 享受这份孤独? 慕月无法理解,至少她享受不了这种极端体验。 她喜爱热闹。 亲朋好友围聚在殿堂之中,毫不顾忌肆意欢笑,不言未知未来,只道往日辉煌与现下欢喜的热闹。 未来太过长远,也太过虚无了。 慕月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与人谈过未来了。 她觉得没必要。 待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沿着地平线消抹于世界,今日的白昼彻底落下帷幕。 慕月盘腿望着暮色消融,看着天际由浅变深,逐渐漆黑。 期间她与杜长风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仿若心照不宣般,她看着天空,他偶尔看着她的背影走走神。 杜长风整个人颓废地趴在床上,脸朝下半张脸都靠在枕头里,他有意不去看向阳台方向,但时不时地,余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望向阳台。 他看着背对自己的漆黑身影,这人当真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没有离开过阳台。 甚至都没有转头看过屋内。 杜长风眼皮往下拉了拉。 如果在和平时代,慕月绝对是位极受好评,且会被那些权贵人员疯抢的能人异士。 力量强大且不太聪明。 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绝无半点二言。 如果是在和平时代……等他再在里面待上两年时间,研究院说不定也会给他派一个这样的人…… 不对——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杜长风赶紧将视线从阳台处移开,迅速将整颗头都埋进枕头里。 他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像白天那般发烫。 还好,现在应该不会被这家伙发现。 她现在看风景看得正起劲呢。 压根儿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这样想着,杜长风又默默将头抬起来,偷偷看了一眼阳台处。 当真没有注意到自己。 阳台外的高挑身影盘腿而坐,她似乎是坐得有些累了,上半身懒懒靠在刀背上。 这样坐也不怕被割着……心可真大。 杜长风默默腹诽,视线慢慢往上移动。 女人齐耳短发下能隐隐瞥见线条流畅的下颚线与紧绷薄唇。 他看见她微微扬起的脖颈处左下方有一颗很小的痣。 暮光已落,月光未至。 阳台处的人整个身子都没入了阴影之中,她本身就穿着黑色外套,这样一看,仿佛与角落阴影融为了一体。 或许是离得远的原因,杜长风没有发现她胸膛的起伏。 再配上她白到病态的皮肤与僵硬神情,看起来当真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 深夜,明月高悬。 望不到边际风枯黄平原上,三辆中型汽车行驶在唯一一条蜿蜒柏油路上。 突然,最前面的车子在路中央停下。 抱着双臂独自坐在后座闭眼小憩的女人睁开双眼,带着些许猩红的眼眸望了一眼主驾驶位的男人。 “安、安姐……前面有车挡住了,车子过、过不去。”男人颤颤巍巍说道。 这条路极为狭窄,勉强容得下一辆车子行驶,还必须时刻注意车速拐弯之内,不然一个不留神就会侧翻在一旁。 而但凡路上遇到一颗哪怕拳头大小的石头,你也得下车将其搬出马路。 不然根本走不了。 女人缓缓转动视线,顺着 第65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4 慕月收起望远镜,与杜长风对视一眼。 “有人过来了。” “嗯,我看到丧尸了。” 杜长风问道:“要跑吗?” “不用。”慕月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扔给杜长风,自己则拔出其中一把弯刀,“能解决。” 她站起身,看了眼杜长风,说道,“我回来之前,不要出房间。” 说罢,慕月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 “等我回来啊!” 她的声音于下方响起,而后再无声息。 多半是已经离开了。 被独自留在房子里的杜长风眨眨眼,他看了看慕月没有拔出的另一把弯刀,又低头看了看手上贴心关了保险的手枪。 杜长风有些疑惑。 她从哪里捡的这些武器? …… 安无息提着手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当做盾牌,另一只手握紧柴刀,一刀砍碎想要扑向自己的丧尸头颅,而后继续掐着男人脖颈迅速向前方奔跑。 突然,她的步伐停顿下来。 前方围堵着几只面部腐烂严重的丧尸,堵住了安无息的去路。 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四面八方都已经围满了丧尸。 这个时候,地面抖得更加猛烈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在这个夜晚彻底坍塌。 安无息索性一刀穿透男人健壮腿部,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液擦在男人头上,而后用柴刀将其高高挑起,再猛地将刀一甩,男人被轻松抛至远处。 被特意抹了大量鲜血的男人明显要更有吸引力,原本围着安无息的丧尸已经开始顺着那道由男人血液变出的抛物线去啃咬男人了。 当然,仍然还是有十来只丧尸正往她这个方位走来。 看起来对她情根深种。 安无息看了眼已经被丧尸包围看不见身影的男人,嘴角笑容忽地放大,头部不断涌出的鲜血布满半张脸,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可惜了。 还想把他带走,再慢慢折磨来着。 没想到就这样没了。 算了。 当他运气好。 安无息想着,掌心又具现出一把崭新柴刀。 与刺进男人大腿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安无息抬眼看着行动缓慢的几只丧尸,笑意张扬,她手上柴刀横放身前,声音低哑,犹如恶鬼呢喃,“来。” …… 这边,慕月正一脸懵逼地顺着系统导航往前走着。 她现在很懵。 就在刚刚,当慕月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她和04突然接受到来自任务面板的提醒。 【叮!您有一份任务等待接受!】 慕月和04同等懵逼,只能借着下去清理丧尸的理由暂时去到一个隐蔽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后, 慕月如今正在前往拯救另一个主角性命的路上。 “这世界意识发布任务还带大喘气的?” 哪个世界任务是像这样一条一条隔了将近一个月才发布完的!? 慕月提着刀,怨气格外浓郁。 相同的积分,翻倍的任务。 草。 被坑了。 【要放弃吗?】 04贴心地发出询问。 “不!”慕月骂得痛快,拒绝的也干脆,“这次悬赏任务那么多积分,能抵三个普通悬赏。” “狗才不做。” 【……】 导航离地标点不算太远,从房子那边慢悠悠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刚刚把男人甩飞的安无息。 正好,落在了慕月面前。 她望着面朝上倒在地上,眼睛瞪大还没死透的男人,低下头认真想了想。 “你说我把这家伙救下来,然后再交给主角二号,主角二号会不会感谢我?” 【她会特别感激你,感激到恨不得用刀砍死你。】 “那就救吧。”慕月决定好了,“她砍不死我。” 【……你在这个世界好像有病。】 “这叫贴合人设。” 04无言以对,又一次主动掐断联系。 慕月把插在男人大腿上的柴刀抽走,鲜血喷涌,周遭的丧尸口水流的愈发多了。 深绿色粘稠物不停从嘴中流出,滴落在往前伸展,只剩半边腐烂肉体的手臂上。 慕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世界真恶心。 她用柴刀把男人扒拉至自己身后,左右看了看,四面八方都是对自己咧嘴招手,热烈欢迎的路尸。 这个世界的路尸真是太热情了。 慕月很感动,决定用自己最喜欢的武器将他们送去与天道相见。 她把柴刀插回男人大腿为其止血,从腰间抽出月牙状弯刀,抬眼,眸底泛起玫红之色。 一瞬间,电闪雷鸣,黑云凝聚。 将阳台门和房间门都关紧的杜长风站在衣柜阴影后,在这里,阳台与门口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双手握紧手中枪具,望向窗外黑云。 那是比夜幕还要深沉的暗色。 粗壮如巨蟒的闪电穿梭翻腾云海间,像是正准备向罪人实施天罚。 啧。 这家伙还不回来吗? …… 安无息将砍断的柴刀收回空间,又取出一把崭新柴刀,她今夜已经连续换了三把刀。 但丧尸还有将近三分之一。 好像杀不完啊…… 安无息脚底用力,跃至高空躲过一只拥有速度异能的二级丧尸突袭,她于空中翻身,单手挥刀将二级丧尸从上至下砍成两半。 一颗散着荧光的晶核落地,尚沾着脑液,安无息毫不在意,趁着间隙弯腰捡起,直接和着泥土塞入嘴中硬嚼两下吞入腹中。 还好,现在末世才来半年时间。 安无息抬手将挡住视线的血液抹去。 半年时间,这群丧尸最高等级也就三级。 脑子还没有开始生成运转。 比十年后的丧尸好杀多了。 安无息甩了甩手上血水,面上毫无疲倦之色,脸上笑容反而越来越夸张,像是游乐 第66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5 “谢了。” 将男人提在手上,安无息笑着朝慕月道了声谢。 她如今脸上的这道笑容要比方才慕月在望远镜里看到的,要好看很多。 有些僵硬,也有些虚假,但好在没有望远镜里那般吓人。 这样笑起来好像更好看了。 慕月要比安无息高上一些,她稍稍低下头,望着眼前人眼底不停翻涌着的猩红,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无息一脸明媚笑意,瞧着就像是位阳光开朗,如骄阳般明烈的大姐姐,“我叫安无息。” “了无生息的无,了无生息的息。” 这道笑容,不论是在末世前还是末世后,都有着足够感染力。 慕月垂眸看着安无息伸出的手,视线在那只手背上尚未擦拭干净的血液停顿片刻,她动作缓慢地伸出了手。 “慕月。” “思慕的慕,月亮的月。” 两手交握。 各有各的冰冷。 “你的名字真好听。”安无息弯起双眸,一脸无害,“慕小姐,你是一个人吗?” “我不是人。”慕月如实回答。 安无息脸上笑意更甚,她眼底的猩红慢慢褪去,变作再普通不过的棕黄瞳孔,“慕小姐真会开玩笑。” 慕月不置可否,只是安静望着她,等待着后话。 “我和我的队友打算去南部基地,慕小姐要一起吗?” 南部基地。 杜长风研究出药剂的基地。 同时也是将安无息杀死的基地。 慕月确实打算带着杜长风前往南部基地,但并不打算让这两位见面。 虽任务介绍上有说过,安无息在重生之前并未见过杜长风。 但万一在之前的两天里,她偷偷通过通风口看到了杜长风的样子呢? 于是慕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了。” 要不起。 她的首要任务还是保护杜长风。 “那真是可惜了。”安无息可惜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先离开了。” “我得去看看我的其他队友还活着没有。” 不是都被你当成菜切得一干二净了吗? 慕月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有缘再见。” 安无息将已经陷入半昏厥状态的男人扛在肩上,对着慕月笑得灿烂。 她举着刀向慕月挥了挥手,洒脱而开朗,“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你。” 说罢,安无息便转过身,朝着与慕月相反的路径离去。 那边是她方才战斗的地方。 应该还能捡到几颗异能晶核。 安无息记得刚才自己杀死的那群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异能者。 这边,在安无息道别之后,慕月仍站在原地,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上两把不同的刀,有些惊喜。 出门一趟,白嫖了一把武器? 还怪不好意思的。 要不然……她也送一个道别祝福? 这样想着,慕月也这样做了,她朝安无息说道:“你也是。” “好好活着。” 不然我的任务就失败了一半了。 声音不大,好在她们距离还没有相隔太远。 安无息的背影停顿一瞬,背对着慕月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会活得比谁都好。” …… 杜长风盯着阳台方向盯了足足十分钟。 失望的是,这十分钟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房间安静得不像话。 怎么还不回来? 会不会是战斗的时候出现失误了…… 这枪不会是留给自己自尽的吧?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自己左侧房门外传来细微声音。 像是鞋底踩踏松动木质地板发出的脚步声。 杜长风屏息背抵衣柜,双手举起手枪,对准了门口。 “嘭!” “砰!” 门被人从外面粗暴踹开。 枪声与踹门声合一,将这长夜寂静彻底打破。 来人伸出手,徒手接住了射向自己的这枚子弹,而后转头,准确无误看向了少年藏身之处。 漆黑瞳孔满是赞赏。 可以啊! 主角知道先发制人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门板上已经扭曲的门锁,又慢慢转过头,看向规规矩矩站在门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慕月。 她刚刚……徒手……接子弹?! 末世的人已经进化成这种样子了吗? “……” 二者相顾无言良久,杜长风才缓声说道:“门坏了。” 慕月点头,将子弹还给杜长风,“看到了。” 少年犹犹豫豫接过子弹。 他现在其实不是很想要了。 “装不回来了。” “没事,我保护你。” 这二者间有什么关系? 少年叹了口气,又指着歪歪斜斜的门板无奈道:“……你踢它干什么?” “我打不开这个门。” 听到这个回答,杜长风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语气询问,“你为什么不敲门?” 慕月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以为你睡着了,敲门怕吵着你。” “……” 杜长风眼角一阵抽搐,有些无语。 合着踹门就不会吵醒我? 考虑到这几日与慕月相处时的经历,杜长风选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看了看慕月身上,着重检查了一遍方才接子弹的那只手,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伤口。 “刚刚那发子弹,没受伤?” “没有。”慕月摇摇头,她将从安无息那边薅过来的柴刀递给身前少年,“给你,这个比枪好用。” 杜长风单手接过,在慕月放手的那刻手臂一沉,整个人瞬间斜斜往侧方摔去。 慕月眼疾手快,伸手拎住杜长风衣领往上一拽,在他借着自己这道力站稳之后,又默默从少年手上取走柴刀。 慕月低下头,掂量了一番两把刀的重量。 发现这把柴刀确实比一般刀 第67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6 …… 杜长风是在不断颠簸中清醒的。 他一睁眼,入目便是一张腐烂脱落可见白骨的大脸。 卧槽! 那家伙被丧尸咬了变异了?! “别抬头。” 熟悉的低哑声音从脑后响起,杜长风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没变异。 突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明明没有动作,为什么地面一直在移动? 而且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抖动? 草。 杜长风知道了。 他这是又被这家伙像扛货物一样扛起来了。 虽然是为了方便赶路,但……好歹换一个没有那么羞耻的姿势啊!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一开口,嘴巴便猛地灌入一口带着腥臭味的空气。 ……还好闭嘴闭得快,不然非得吐这家伙一身。 “逃命。” 慕月回应了他。 杜长风挑眉,他不听话地抬头看了看。 然后看到了几十只身强力壮的丧尸正大张着嘴巴奔向自己。 这个视角下,杜长风甚至能够看到其中两位丧尸保存尚且完好的扁桃体。 “……” 杜长风默默低下了头,“跑快些。” 在少年视线盲区,女人被凌乱短发遮掩住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就等你这句话了。 她脚下加快速度,期间不忘回上杜长风一句,“好。” “不要抬头。” …… 待来到一处废弃厂区,慕月终于以自身优势甩掉了身后穷追不舍的丧尸。 她扛着杜长风走上二层,在确认安全之后才将长途跋涉下,被颠簸的脸色愈发苍白的少年放了下来。 杜长风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扶着一旁机械,“其实……你……你也没必要……” 他现在这模样瞧着比连续跑了三小时的慕月还要劳累,杜长风喘了一大口气,才接着把话语说完,“……没必要跑那么快。” 在这场颠簸逃亡中,杜长风现在感觉自己的脑浆已经被摇匀了。 眼前人或许是看到自己这副惨样有些愧疚。 杜长风看到她安静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整个头都垂头丧气地低了下去。 像是在伤心。 杜长风愣了愣。 ……他刚刚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她跑那么快,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这样说,好像确实有些过分。 杜长风突然没由来的有些愧疚。 自己这些天全是靠着慕月才能活下来,虽然平日里她有些时候会很气人,但不可否认,她救了自己,且一直在保护着自己。 他这样想着,心里那原本只有黄豆大小的愧疚瞬间变成了拳头大小。 “抱歉,我刚刚话说得有些重。” 正低头调动系统面板打算再看看商城有没有打折车辆的慕月突然听到一声道歉,她有些懵逼的抬头,冷不防看到少年苍白而愧疚的神情。 慕月:“?” 什么情况? 她只不过分心去买了辆车,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这家伙又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不明所以的慕月只好拿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面对。 “没关系。” 遇事不决,先用万能回应公式。 谢谢说不客气,道歉说没关系。 问在做什么就说自己正在思考应该怎么活下去。 这是原主记忆中不知从哪处看到的末日交流准则。 原身是个社恐,且是个看到陌生人就不太会说话,情商智商直接降为负数的究极社恐人士。 而慕月很完美地继承了原身的良好基因。 她朝杜长风友好地笑笑。 奈何她的面部肌肉不太听主人使唤,笑起来就像是被两根手指强硬拉扯着笑出来的一样。 偏偏这个世界没有镜子,慕月并没有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甚至还以为自己的笑容非常完美。 见到慕月一脸强颜欢笑的样子,杜长风内心更加愧疚了。 她被自己说得那么伤心,还要这样笑着顾及他的情绪。 而他们相处的这几天时间,自己几乎对她没有过一个好脸色…… 杜长风感觉自己的良心现在比肚子还要疼上几分,他低声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 这下终于轮到慕月无语了。 少年,脑补是病,得治。 她暗暗叹了口气,和缓着声音道:“我刚刚在想该去哪里再搞辆车。” 潜台词就是她压根儿没去听杜长风刚刚对她说了些什么。 “嗯,我可以和你一起想。”杜长风扶着机械慢慢朝慕月方向走来,他的腿还是有些软。 “工厂一般会在后方建一间车库,专门准备几辆货车,方便进货,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他看了眼下一层布置,伸手指向一处方向,“哪个通道应该就是通向车库的。” “好。” 慕月点头,直接翻越栏杆从二楼跳至一层,她抬头望着准备蹭着扶手跟下来的杜长风,“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听话。” 杜长风动作一顿,“……好。” 他看着慕月背影消失在通道口,垂眸看了眼地面,这里应该没有发生过暴乱,除去灰尘有些多之外只有零星几块血迹,不算太脏。 纠结一番,杜长风还是选择将身上外套脱下垫在地面,确定身上沾不到太多灰尘后才终于盘腿坐下。 杜长风坐在二楼栏杆处,撑着脸望着天上阴云。 按理来说在这个末世,自己这样的人应该会最先被淘汰出局。 毕竟这已经不再是依靠脑力的世界。 而他在这个时候,基本上等同于废物。 这同时也是杜长风一直待在实验室,从不尝试自救的原因。 他在这个时代活不下去。 还不如就困死在实验室内,至少可以死得完整 第68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7 城市边缘往北看去,只有一条蔓延至地平线的狭窄柏油路。 柏油路的两侧尽是枯黄干涸的原野,或许在之前,它也曾是一处绿洲,在绿洲之上,也曾有野花与蝴蝶共舞。 或许。 这里也曾遍布生机。 雨幕来临,从天空滴落的雨点不再透明,变得荧绿泛着酸气。 一辆越野车缓慢行驶在柏油路上,轮胎转动,溅起酸腥积水。 慕月盘腿坐在后座,她的泡泡机不再往外吐着泡泡,不过仍旧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如果可以,她其实还想让这泡泡机唱几首歌助助兴。 慕月把泡泡机扔到座位上,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荧绿雨水落在车窗之上,为外面的世界上了一层新奇滤镜。 关于腐烂与绝望的滤镜。 慕月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要是她现在出去淋一晚上雨,会不会变异成丧尸?要是变成丧尸了的话……她还有自我意识吗? 慕月很好奇。 但是车窗已经被杜长风锁死。 打不开。 于是慕月的梦想还没开始尝试在天际自由翱翔,翅膀就已经因为这扇车窗无情地闭合,而自动消失了。 真可惜。 咚—— 杜长风面前挡风玻璃猛然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 “咚咚咚!” “咚咚咚!” 趴在挡风玻璃上的人满是血色,勉强能从那张过于扭曲,犹如猴狲的容貌上辨认出性别,他不断敲击着玻璃,神情惊恐。 他张大嘴巴似乎在说着什么,像是求救,又像是在向杜长风和慕月传达着什么东西。 血沫不断从这张宛如猴脸的嘴中喷出,将原本干干净净的挡风玻璃染上血色。 “……” 杜长风面无表情按下雨刷器,把男人粗暴地扫下车。 在雨刷器连续擦拭了十来回之后,挡风玻璃终于不再有这刺眼颜色,越野车继续往城市中心行驶,仿佛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只是一场幻觉。 世界回归安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期间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慕月的反应,见她的注意仍在这场酸雨上,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不爽来。 这家伙的心可真大。 “你看到刚刚那个人了吗?”杜长风问道。 慕月点点头,视线仍放在车窗上的雨滴上面,“看到了。” “他身上全是血,应该受伤了,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变成丧尸。” 杜长风轻声说道,似乎是在向她解释刚才的动作,“没什么救的必要。” “我知道。”慕月点点头,她仍然望着窗外,“他长得真像只猴子。” 像是一只瘦猴。 一只吃人的,快死去的瘦猴。 没什么好在意的。 雨越下越大,少年转动方向盘绕开倒塌建筑,他抬眸望了一眼,突然道:“这个城市应该还有不少活人。” “嗯。” 慕月不太感兴趣。 她现在还是想去尝试一下这场酸雨会不会使她变异。 “你……想去救他们吗?” “救谁?” 车辆减速,缓慢在路边停下。 少年声音轻轻,“那些被困在楼层里的活人。” 慕月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杜长风,仍有些不明所以。 “看上面。” 她眨了眨眼,顺从地看向前方楼层。 这是一栋仅三层的烂尾楼。 上面还扎着十几层钢筋,想来应该是在还没有建成的时候,末世就突然来临了。 这上面有什么? 慕月一层一层望去,视线忽地凝固在三楼与未建成的四楼夹缝之间。 戴着鸭舌帽的少女双手握着一根已经断裂的棒球棒,她的衣裤上满是血液与泥垢,瞧着格外狼狈。 她挤在一处石灰板的夹缝中间,勉强避开了这场酸雨。 但顶部用于挡雨的木板已经快被完全浸湿。 或许一个小时之后,少女就没有了藏身之所。 “那个人,你想救吗?” 杜长风的声音传入慕月耳中,她听出了少年话语中的晦意,刚准备回以否定答案时,那躲在夹缝中的少女仿佛发现了慕月这道目光。 她抬起了一直低垂望着地面的头。 那双明亮眼眸就这样对上了越野车内的漆黑瞳孔。 慕月喉咙上下动了动。 这人的眼睛……还怪好看的。 慕月无法抗拒任何美丽的事物。 不论是人还是物。 “给我五分钟时间。”说罢,她从外衣口袋取出一把伞,迅速将车门打开,接着撑着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这栋烂尾楼之中。 杜长风望着慕月离去背影,脸上表情愈发冷峻。 他无视掉内心浮起的一抹异样。 只当这是因为看不透慕月想法而出现的不爽情绪。 少年敛眉。 你救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没有受伤的,没有被感染的只要是活人……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一张脸? 这几个想法刚刚浮现脑海,便就又被少年瞬间否定。 他抬眼望着楼层之上。 眼镜反光映照一道躲在夹缝之中的娇小身影。 她戴着口罩,戴着帽子,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且…… 杜长风回首往日。 这家伙其实很少看向自己。 大多时候,她都是望着外面发呆。 基本上只要自己不开口说话,她就不会回望自己……不会与自己进行交谈。 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 杜长风双手忽地捏紧方向盘。 一道撑着伞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层之上,她走近了少女。 然后,他看到她伸出了手。 慕月背对着杜长风,他看不见她的嘴型,不知道她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没一会儿,戴着口罩的那个人十分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 草。 杜长 第69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8 杜长风确实破防了。 且破防的程度还不轻。 他冷着脸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道路,声音平静,却无端让人感觉芒刺在背。 “上述条件,是我获得过的最低荣誉,如果你就连这个都达不到的话,那么我会觉得,与你进行交谈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我的时间远比你想象中的宝贵很多,纵然这已经是末世。” 杜长风沉吟片刻,才又迅速说道:“现在,你已经浪费了我将近三分钟的时间。” “你这与蓄意谋杀毫无差别。” 说话期间,他未曾多看罗芸一眼,双目直直平视前方挡风玻璃,只是余光会时不时光顾后视镜,观望后座之人的反应。 在看到慕月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时,少年兀自松了口气。 还好。 她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个新捡来的家伙。 虽然她也同样不是那么在意自己……想到这里,少年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紧。 直到如今,他还是无法理解慕月将自己带在身边的原因。 …… 身侧忽地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轻笑。 坐在副驾驶位的少女压低帽檐,将那双明眸遮挡,她的声音很低,仍旧只有杜长风能够听见,“你说对了一件事。” “是啊,这是末世。” 罗芸将目光投向前方,方才的雨幕将道路上的血腥味冲淡不少,看不见多少血色。 雨水将血液冲刷干净。 但街道两侧仍堆积着数不尽的断臂残肢。 有人类的,有丧尸的。 从高楼摔碎的,用刀具砍断的,用枪,用锋利牙齿与尖爪。 她见证了这座城市从太平时异变延至人群混战,又从混乱沦为死寂。 人不止杀死了丧尸。 还会选择杀死他的同类。 再拆之入腹。 她看到过很多尸体。 死因各异,但大多来自于同类的自相残杀。 少女声音轻轻,“这是末世,用拳头说话的世界。” 这是末世。 一个吃人也显得那么合理的世界。 她抬眸,通过挡风玻璃上细微的反光望向自己如今模样。 “你的脑子在这个时代毫无作用,甚至……”口罩后的唇角一扯,嘲讽意味十足,“你最终会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成为慕月姐姐的累赘呢。” 他固然聪明。 若这不是在末世的话,罗芸或许这辈子也接触不了这样的天才。 但…… 末世来了呀。 这个将求生的欲望与人性的恶念无限放大的末世,已经降临半年时间了。 罗芸眼眸弯弯,看起来对于杜长风毫无恶意,“你说呢?” “聪明的司机弟弟。” “……” 草。 杜长风冷着脸没有再开口。 他望着马路。 暗自想着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碍眼的家伙弄出去。 杜长风有心反驳,但找不到丝毫理由。 毕竟一切确实就如罗芸所说。 之前获得再多荣誉又如何? 脑子再怎么灵光在遇到丧尸时还不是只能认命等死。 现在的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个世界上来说,可谓是毫无作用。 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他敢肯定,自己有朝一日终究会在战斗之中,变成她的累赘。 累赘…… 杜长风垂眸。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贬义词称呼自己。 后排,慕月身子斜斜靠在车门,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她低着头耳听八方,将前排两小只自以为不被发现的交流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看起来,主角似乎被小淋雨给怼自闭了? 慕月挑眉,觉得自己把罗芸带回来是个极其明智的决定。 这不,杜长风因为罗芸的到来,都活泼了不少。 慕月砸吧砸吧嘴。 感觉嘴里的酸味散得差不多了。 就在刚刚,慕月趁着二人分心吵架的时候,趁机喝了半管雨水。 有些酸,有些臭。 就像是死了一个月的死鱼从身体里分泌出来的液体。 还好,这个世界的身体不挑食。 不至于吐在车上。 慕月有些失望。 她刚刚用神识探查了一番,发现身体没什么变化。 可惜了这半管雨水。 慕月转念一想,想起来一开始看到的任务介绍。 是需要浇头上吗? 她刚准备把剩下的半管雨水偷偷倒在后脑勺,驾驶位突然传来少年冷漠声音,“你准备做什么?” 慕月手一顿,颇为心虚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后视镜中少年看向自己的那双冷眸。 她这是……被迁怒了? 慕月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 杜长风平日里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语气也差不多。 应该就是正常态度。 这样一想,慕月心底一下就踏实了。 只要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就行。 “我想看看这东西倒车上,车子会不会发生变异。”慕月一脸真诚道。 虽然嘴上吐出的字组合在一起,没有一句实话。 但是她的态度非常真诚啊! “不会变异,但可能会让我们没车开。”杜长风冷声说道。 “为什么?”慕月不解,“你不是说不会变异吗?” “为什么我们会没有车坐?” “你要是把管子里的东西倒在车里,我会直接选择不开车。” 途中车轮碰到减速带,车内一阵颠簸,少年声音仍然平静不起丝毫涟漪,“这里只有我会开车。” 慕月默了默,看向了副驾驶的少女。 接收到视线的罗芸一脸无辜,望向慕月的神情还带着些许怯弱之意,“我……我没有驾照……” “抱歉啊姐姐,没机会做姐姐的专属司机了。” 说罢,少女便一副愧疚模样捂着脸,似乎格外伤心。 “……” 这是刚刚被罗芸说得无 第70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9 慕月从来没有在杜长风面前吃过东西。 不论什么时候。 少年就这样看着坐在楼梯口的短发女人,眼眸晦暗。 “你为什么从来不吃我递给你的食物啊?” 是怕下毒吗? 还是单纯……不喜欢经他手的食物。 …… 慕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杜长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摸了摸放在膝上的弯刀,习惯性摩挲了一下指尖,实话实说道,“我和你说过啊。” “说过什么?” “我是活死人。” 她这具身体死了快两个月了。 这个时候,这具身体内的大多身体机能都已经完全损坏,停止运转,根本不需要再依靠食物来维持身体动力。 毕竟该坏的,不该坏的都坏得差不多了。 慕月感觉不到饿。 也不需要特意维持饱腹感。 她吃这些东西才是真真正正的浪费食物,还不如让给有需要的人。 比如杜长风。 比如罗芸。 这两个好歹都是人。 …… 世界上总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定论。 就比方说谎言与诚实。 有些人总是会选择相信别人随口一说,转头就忘的谎话,而对那些发自肺腑付之于口的真心话视若无睹。 甚至于,认为那是一个无关紧要或者不算太好笑的玩笑话。 每当慕月选择说谎话时,不论多么离谱的事情杜长风都相信了,甚至于杜长风还会主动帮慕月将这个谎言完美的给圆回来。 但如果慕月一旦将谎言换成实话的话,少年从来都是不相信的。 至少在今天,在这个夜晚慕月难得以诚实回答的问题,杜长风并不相信。 慕月表示,她累了。 还是让这个世界毁灭算了。 “你没必要骗我。”少年轻声说道,“我整个人都在你手上,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你没必要防着我。” “我手里的食物没有下毒。” 说话间,杜长风又往前走了一步,离慕月所在位置更近了,“……可以和我说实话吗?慕月。” 这是杜长风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我不想被骗……” 慕月有些诧异,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少年望向自己的眼眸。 镜片后的那双眼眸漆黑,就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云雾。 迷雾浅薄,却将大部分情绪都深深藏在其中。 这一刻,她看到了少年眼眸之中浮于表面的幽暗,还有迷蒙。 他在迷茫。 同样的,也在渴望着什么。 “……”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慕月有些无奈。 她从兜里取出几张干净的湿纸巾,将少年握着的铁签轻轻取走,而后又慢慢地将垂落至眼前的手臂上油污仔细擦拭干净。 期间杜长风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抗拒慕月这番动作,他只是低着头平静地看着她。 像是一只耐心等待着食物的黑猫。 纸巾冰凉,却不及偶尔与自己肌肤相碰的那只手寒冷。 杜长风勾了勾小指。 似乎想要将触之即分的那道细腻触感留住,可惜了,终是徒劳。 少年做得隐晦,慕月并未发觉,她眼睛看着杜长风的手,看得非常认真。 她应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要不要直接把头给摘下来,然后向主角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活人? 不过这样会不会把主角给吓死…… 他看起来,胆子好像不是特别的大。 这个不太靠谱的想法很快就被慕月自动否决。 主角可不能死。 要不然工资就没了。 卑微打工人慕月擦得极其缓慢,她试图靠着这点时间找到一个极为完美的理由然后将杜长风给糊弄过去。 大脑空空地想了好一会儿,什么有用的也没有想出来。 现在的慕月特别想去找个没有任何活体出没的空地,然后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再惆怅地抽上一支烟。 可惜不能。 打工人没有人权。 站立在身前的少年还在安静等待着自己的下文。 草。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立一个哑巴人设。 慕月叹了口气,总算在已经坏死的脑子里勉强找出一个正当的狡辩理由,“其实——” “砰!” 就在杜长风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慕月后文时,玄关处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大门破裂倒地的声音伴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惊扰了这片狭小空间死一般的沉寂。 堆在客厅中央的篝火都小了几分。 慕月神情一动,趁着杜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提着刀立马赶去了响声出没的地方。 奔去的速度,竟比那辆越野车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即视感。 少年只觉身侧吹来一阵凉风,等再回过神时,眼前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转过身往楼下看去,只有一道戴着鸭舌帽盘腿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铁签,一脸懵逼的少女。 少女拿着刚才那阵“风”送予自己已经彻底凉透了的烤鸡翅,迎着楼梯间少年想要吃人的目光,拿起鸡翅,缓缓咬了一口。 真香! 果然,这家伙给慕月姐姐烤得更好吃一点。 罗芸眯起眼睛,抿唇朝杜长风笑了笑,挑衅意味十足。 姐姐把你的鸡翅拿给我吃了呢。 司机弟弟。 杜长风握紧拳头,面无表情。 烦死了。 所有碍眼的东西能不能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 慕月提着刀迅速赶到了玄关处。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用出的最快速度,她几乎是把这具身体的所有潜能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生怕杜长风突然回过神,抓住自己再问出什么她回答不上来、就算是回答上来了他也不相信的坑爹问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