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豪侠传》 第一回 第一回卖华山太祖埋祸根禳瘟疫仁宗走妖魔词曰:千古江山,悠悠历史,问乾坤,天地间谁是英雄。金戈铁马,抽刀断流?运筹帷幄,捭阖纵横?君不见多少开国将,虽也曾叱咤风云,到头来一堆荒冢。更有那历尽刀光剑影,攻城略地,只等天下归一统,封一个什么定国王公。谁料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万千勋业成一空。可悲可叹,何若少伯严子陵。闲来垂钓去,无事倚古松。举樽望月伴旧友,老死林泉不知愁,傲然对苍穹。棋亭化聊斋,谈笑论今古,人生得意处,尽在逍遥中。 话说残唐五代,天下纷争,干戈不息,生灵涂炭。不料在这沧海横流之中,却生出三条龙来,遂使天下太平,万民乐业。你道那三条龙姓甚名谁,原来那第一条龙,却是柴荣柴世宗。这柴世宗是那五代最末一朝天子郭威的内侄,由于郭威无后,驾崩后将那锦绣江山传位于柴荣柴世宗,遂成一朝天子。第二条龙,便是那大宋开国武德皇帝太祖赵匡胤。赵匡胤原是柴世宗早年结义兄弟,起初南征北战,共创大业,却也情投意合,十分仁义。但于柴荣死后,却把那弟兄情意抛向九霄之外,欺那孤儿寡妇,借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了后周天下,建立了大宋江山。你道那黄袍加身是他麾下将军们强加给他的——无奈之下被皇帝了吗?NO,那其实是他自己导演的一出*宫戏。后来杯酒释兵权,令石守信等功臣老将战战兢兢,纷纷致仕,退出朝廷。当然,这要比刘邦、朱元璋杀戮功臣还算好的。这第三条龙,乃是太祖赵匡胤之弟太宗赵光义。太祖驾崩时,其子赵德昭年尚幼,兄终弟及,赵光义继位。后来德昭年长,太后要太宗传位于德芳,太宗说:“一误岂可再误!”搪塞过去。你道古今皇帝有几个好人,为了一把龙椅,不惜骨肉相残,杀戮功臣;为了自己享乐,不惜大兴土木,耗尽民脂民膏;为了拓土开疆,穷兵黩武,致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据传当年太祖驾崩时,只有太宗一人在身边,是否为太宗所害,后人多有微词,只是无人得知罢了,“斧声烛影”成了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疑案。当然,无论如何,这三朝皇帝在位期间,天下太平,万民乐业,还算没有辜负苍生。帝位更替只是其家事,我等无需关心! 这些话题暂且搁过一边。且说赵匡胤还为平民之时,一日路过西岳华山,因在山下多饮了几杯酒,便在一块山石上躺了下来,本想休息一下就走,不料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爬将起来正要赶路,只觉得身体沉重,动弹不得。原来睡得太深,被这阴气所袭,神情恍惚,头重脚轻,变体发烧,患起病来。正在无计可施,却被一人救起。你道那人是谁,却是陈抟老祖徒弟褚元。 原来这西岳华山乃天下道教第一名山,险峻异常,绝巘危峰,悬泉飞瀑,尤其西峰莲花,直插云霄,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诗词曲赋不断。尤以杜工部《望岳》诗为最:西岳危棱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 稍待西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此诗为杜工部任华州司功参军时所作,因山势险峻,无从登攀,欲借仙人九节杖,而终未如愿。极言华岳之险。又有那唐吏部侍郎韩愈韩文公,登上华山极顶,回返至苍龙岭,往下一看,脚下势如刀刃,两侧深不见底,吓得两腿发软,浑身酥麻,下不得山来,大哭投书,后被人抬了下来,现今华山苍龙岭仍有韩退之投书处摩崖石刻。宋代宰相寇准七岁就有诗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确称得上“奇险天下第一山”。 闲话休题。且说褚元见这行路客人病倒在地,上前扶起,问道:“客官缘何病倒在此?”匡胤道:“午间在山下多饮了几杯酒,在此歇息片刻,不想睡得沉了,醒来起不得身?”褚元道:“原来久睡于地,为阴邪所伤!”匡胤道:“这却如何是好?”褚元道:“无妨。且到洞中,请师父料理,想来无事!”褚元便扶着匡胤,来到希夷洞。但见:奇峰幽洞,万壑松风。奇峰幽洞藏仙人,万壑松风归樵夫。林中溪涧长流水,悬崖古松万年青。莫道前朝多少事,跨虎屠龙有来人。 这褚元扶得匡胤来到洞中,却未见师傅,匡胤只得呻吟的功夫,没有起身的本领。褚元看着匡胤,正在无计可施,只听得有人叫道:“是何人在此聒吵?” 褚元道:“正是师傅到来!”原来这陈抟老祖知今日有贵人前来,便去山岭间采些果蔬药材回来。褚元拜了师傅,并将如何发现匡胤得病,如何扶他回来讲了一遍,老祖让褚元将匡胤扶着躺下来,便着手将采来的药熬了起来。熬毕,让匡胤喝了。匡胤趁热将药喝完,蒙着被子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匡胤忽掀起被来,狂吐起来,吐毕,又要出恭,哪知却大泄一通,而后匡胤觉得大为舒服,爬起来就要谢祖师,祖师忙拦住,道:“客官安歇勿动。”自此匡胤在洞中静养。 且说匡胤在洞中歇了数日,身子骨恢复如初。这天闲得无聊,便到绝顶游了一回,不觉叹道:“天下竟有如此险峻之山!能得此一游,也不枉此生了!”又转身北望,只见渭河平原空旷无边,大河南来,渭河东去,气势磅礴, 第二回(上) 第二回小混混遇难受阉李公公惜才收徒话说北宋神宗年间,以王安石为首的革新派掀起了一场针对当时积贫积弱的社会现实,以富国强兵为目的的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王安石以“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为原则,从理财入手,颁布了“农田水利法”、均输法、青苗法、免役法(又称募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并推行保甲法和将兵法以强兵。此法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件。起初,在神宗天子的支持下,王安石变法亦如火如荼,但后因大官僚、大地主们的强烈反对,也因变法中出现了一些弊端,本来效果已现,结果胎死腹中,功亏一篑。王安石也遭贬,在回乡的路上,写下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千古名叹诗句。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富民强兵运动被毁于一旦。后来国势渐弱,走起下坡路来。到了哲宗后期,更是官场腐败,道德沦丧,世风日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盗贼蜂起,渐渐生出一些事来。 且说在这大宋京城汴梁开封,有一户人家,夫姓童,单名一个空字,约三十七八岁,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照看,居无定所,后在一大户人家做长工。只到三十五岁上,才得在那逃难人群中,遇一阎姓姑娘,经好心人撮合,成得一家。这姑娘小童空十岁,且有一些姿色,惹得童空十分欢喜。两人患难相遇,却也男欢女爱,遂在偏僻陋巷找了一间破庙安身,也算有个家了。童空依旧做长活,阎氏替人缝缝补补,一年也可寻得几吊钱,日子将就过得去。一年后,又生得一个小儿,因童空整日里想着怎样发财,做个小生意,也可摆脱东家控制,做一个自由人,就给小儿取名一个“贯”字,莫非想着多弄几贯钱?到如今童贯已长到两三岁上,性情乖巧,惹人喜欢,两口子视若掌上明珠。真乃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噙到嘴里怕化了,扛在肩上怕摔了,放在门口怕丢了。 忽一日,童空有闲,带着儿子去到城里闲逛。那汴京城乃天下首都,自然亭台楼阁,无处不有,商家店铺,鳞次栉比,勾栏瓦市,举目皆是,美食小吃,沿街叫卖,的确热闹非凡。尤其汴河沿岸,玉带桥边,各色杂耍,应有尽有。且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百花斗艳,杨柳依依,真个是花团锦簇。后来,张择端将此一带画成《清明上河图》,又有《东京梦华录》一书,将繁华的北宋帝都描绘得犹如天街一般。 那童空肩着贯儿走街过市,沿着汴河一路向西,来到玉带桥边。花了几个铜板,给贯儿买了一支风葫芦拿在手上,继续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由得来到一个古玩店前。这古玩店在玉带桥西北角上,坐北朝南,面对着汴河,门前是东京有名的天齐庙街。童空进得店来,看见古董字画,雕金锻玉,珍珠玛瑙,翡翠如意,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童空看得头都晕了,而回头看见肩上小童贯,却抓耳挠腮,喜笑颜开,童空见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配要这些东西,不要毁了孩子。”赶快移步出店。哪知这小子两脚踢蹬,不依不饶,回头用手一指店里,非要回去再看。童空无法,只得再返店中。在那里又看了半个时辰,才得出来。也怪,这一次童贯并没再闹,也没叫父亲掏钱买,却是低着头,趴在父亲头上睡着了。童空趁机抱着童贯快步回到家里。他把今天的事,向阎氏妻子诉说了一遍,阎氏妻子也奇之,继而长叹一声道:“贯儿三岁孩童如此喜爱宝物,不知是何兆头。如若将来出人头地,轻得宝物,享受一生,倒也罢了;如若由此败家,或祸害乡里,却是你我造的孽!”童空道:“说的也是。”自此,童空再也没有带童贯去过城里。 又过了几年,童贯到了上私塾的年龄,但童空家里,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哪里有钱让孩子读书。却好附近有一个小学堂,塾师人品极好,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来上学,而经常来玩又聪明伶俐的小童贯却没来。于是,这天下午放学后,塾师来到小庙里——童空的家,此时童空还未收工回来,只见小童贯在院里跑来跑去,正玩得起劲,塾师叫住小童贯问:“你父亲在吗?”小童贯道:“还没回来!”塾师又问:“你愿意上学吗?”小童贯道:“愿意!”塾师见人家男人不在家,不便进屋,于是又和小童贯说了一些小孩子们的事,约有一刻钟模样,童空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来了,看样子今天干了不少的活。塾师站起来笑着搭讪:“回来了。”童空赶忙道:“啊呀,先生来了!”后又不好意思起来道:“你看这家也不像个家!”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矮凳,“快坐,快坐!”然后慢慢地道:“不知先生今日来到寒舍有何见教?”塾师道:“我见小孩子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为何到了上学年龄,却不让孩子去学?”童空道:“咳!上不起呀。能勉强顾得住嘴就算不错了。”塾师道:“知道你家困难,但再困难也要让孩子上学呀!这样吧,交不起学费不要紧,你只需要买几本书,就在边上当个旁听生吧。年底如果有的话,给几个算几个,没有也不打紧,只要后来小孩子不要忘了我这穷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如何?”童空听到这里,拉过小童贯说:“快给先生跪下磕头。”其实,塾师的这些话阎氏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也端着一碗开水出来,说道:“谢谢先生,穷家没有啥可招待,喝碗水吧!”一家三口也没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把塾师送出了门。自此,小童贯每日掂个小凳,在别的学生后面 第二回(中) 这里高斌在椅子上坐着出神,好半天愣在那里。这一夜,高斌是彻底失眠了。天就要亮了,高斌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眼前漂浮着阎氏的影子,总想着如何能把阎氏弄到手,哪怕是一夜风流。一连几天,高斌是茶不思饭不想,也不出门,往日里与那些狐朋狗友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的劲头一扫而光。这情景让高虎看到了,心想:“三东家一定是看上了童空媳妇,这事得看我的了。”再说高虎这家伙原本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狐假虎威,充当打手,但又攻于心计,擅出坏点子,高斌平时干的那些坏事,多半出于高虎的鬼主意。 次日,高虎来到高斌屋里,进门就说:“三爷,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像霜打了一样?”高斌有气无力地道:“唉!实不相瞒,自打那天见了童空媳妇,我是昼思夜想,不能自制,你说怎么办呢?”高虎道:“三爷,这事不难,只需如此这般便了!”高斌道:“会不会闹出人命来?”高虎道:“像童空这样家庭,还能闹出个啥名堂?要不花几个钱,要不灭了他也无所谓!”高斌道:“那就这么办?”高虎道:“三爷听我便了。” 这一日,童空一早来到高家,一进门便被高斌叫住:“童空,到我屋里来一下!”童空挑帘进来,道:“三爷有何吩咐?”高斌道:“昨天有人从外地回来,给我四弟捎回了一封信,今天也没有多少活,你去城里给他送去,回来顺便再捎点狗肉给我下酒。”说着递过来五两银子和一封信。童空接过银子和信道:“谨遵三爷吩咐。”说罢转身去了。童空在高家几年,高奎店里也去过几次,自然认得,他甩开脚步,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高奎店里,他把信交给高奎,转身就要走,高奎道:“来一趟不容易,去街上转一转,吃了中饭再走。”这边童空想,也有一年多没来了,转一转也可。于是向高奎道:“谢四爷,不要管我,我随便转转。”高奎道:“午间一定回店里吃饭,我等着你。”童空答应着又谢了一回,出门去了。 且不说童空在街上闲逛,只说童空媳妇阎氏在家,吃了早饭打发童空走后,又将童贯送到学堂,回来洗锅刷碗,又把院地打扫了一遍,还未坐下来喘口气,就看见高虎慌慌张张跑来嚷道:“快点,快点,童空从高处摔下来,不省人事,已派人去请医生了。”阎氏也顾不上细问,把门带上就跟着高虎飞也似奔高家而来。 一进高家门口,阎氏就问:“人在哪?”高虎道:“在三爷屋里躺着。”由于着急,阎氏也没多想,掀起帘子就进到屋里。高斌正在屋里等着,阎氏又问:“童空在哪?”高斌应道:“里屋床上躺着。”阎氏又掀开里屋布帘,一脚刚踏进里屋,就听见屋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阎氏立即觉得不对劲,再看床上,哪有童空的影子,正准备喊叫,高斌进了里屋,对阎氏道:“童空媳妇,真想煞我了。童空没有事,你放心,他到城里办事去了。只要你成全我,我会多给你们银子,亏不了你们。”阎氏道:“东家,这怎么能行,你让我走!”高斌道:“那走不了了。”说着就上来抱阎氏,要脱去阎氏衣服。阎氏见高斌起了兽性,也顾不得许多了,伸出巴掌就朝高斌脸上打去,高斌不防,只觉得左脸热辣辣的痛,这时,他索性弯下腰把阎氏两条腿抱起,用力往前一送,刚好就放到了床上,阎氏毕竟是个女流,哪里挣扎得了,再三踢腾也无济于事。于是一边喊救人,一边大骂,可怜深宅大院,闲杂人都被支走,无人听见,近处只有高斌的几个贴身仆从,都是助纣为虐之徒,最终阎氏被高斌污了身子。这真是:色胆包天,欲火盖地。不计后果,草菅杀人。 凶恶家奴,助纣为虐。禽兽主人,天良丧尽。 仰望长空,天理何存。黑暗华夏,乱从此起。 再说童空在大街上转了一回,也是许久未到繁华街市上游玩,这里转转,那里转转,不觉得已到午时,童空看了看太阳,已经正南偏西,慌忙返回高奎店中,此时高奎在门口等他,看见童空,问道;“累了吧?快进去歇歇,少时用餐。”高奎能把生意做大,的确也有他善于用人,对待伙计好的因素,但此时,他那里知道家里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说童空在高奎店里吃完午饭,向高奎到了别,便往回返,在路上,他又想起高斌让他捎点狗肉回去的事,便一边走,一边向路边摊子张望,半天也未看见路边摊子上卖有狗肉,于是他只好转向一处集市上去。在这里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推车子卖狗肉的。他慌忙上前仔细看了看狗肉做得怎么样。卖狗肉的看他在仔细审视,便拿起刀子片了薄薄一片,递到童空手里,童空接过来放在嘴里一嚼,“嗯,不错不错,切几斤包好!”卖狗肉的麻利地切了一大块,用荷叶包好,递给童空,童空摸出银子付了钱,托起肉包急匆匆往回赶。 到了高宅,见到高斌,把狗肉和剩下的钱递给高斌,问道:“东家,还有事吗?”高斌道:“没有事了,你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吧!”童空道:“谢三爷!那我走了。”高斌道:“去吧。”童空转身走了。童空一走,高虎忙凑过来,低声对高斌道:“三爷,我得遛在他后面,跟去看看。”高斌问:“怎么着?”高虎道:“你想啊,你玩了他女人,回到家能没有一点事。当然,没有事最好,如果他要来寻事,我们得提前知道,好做应对准备!”高斌道:“嘿,还是高虎 第二回(下) 次早天刚亮,童空就来到高家,一进门,见高虎独自在院子里转悠。童空正欲与高虎打招呼,倒是高虎先迎了上来,道:“空哥,三爷找你有事,在屋里等你。”童空应了一声,想到“莫非找我赔不是,设或还有啥鬼主意,且看他怎么着。”于是掀起门帘进得屋来。才得喊了一声“三爷”,就觉得头上被重物击了一下,连叫了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这时高虎进得屋来,同三四个壮汉一起拉起童空四肢抬了出去。这几个家伙都是平时跟着高斌狐假虎威的跟随和打手,坏事做绝。今天在高虎的安排下,在屋里埋伏,专等童空到来害死他。此时他们将童空抬到后院,丢进几年前废弃的枯井里,又用小推车推了几车土盖在上面,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这几个恶奴虽然做的利索,可心里也在打鼓,平时在外为非作歹,倒也没有顾虑,而今天有所不同,毕竟童空在高家做活也有十多年了,与他们朝夕相处,今天看见高斌高虎下此毒手,不由得脊梁筋冒凉气,心想不定哪天轮到自己。所以,方才下手时没想太多,现在事做完了,一个个都有点后怕,有的脸色煞白,有的露出木讷神情,也有的裤裆里湿漉漉的,大约是尿裤了都不知道。 再说高斌怎能放过她们母子。早在昨天晚上就派了一路人马,在城外汴河边上等着阎氏母子。阎氏哪里知道她和童空商量的方案已被高虎窃听了去,便和儿子一路快走,沿着汴河向东奔去。这条路一直和汴河并行数十里,是东京通往应天府的通衢大道。汴河里还有条水路,也可通到应天府,但河里芦苇茂密,阎氏却不敢走,一则怕艄公起歹意,二则也没甚盘缠,大道上却不断有赶夜路者,倒还安全。母子俩刚走出城外二三里地,就觉得足疼腿麻,正欲坐在路边休息片刻,不料从路边黑暗处窜出四个蒙面人,将母子二人拉到芦苇丛中,阎氏正要喊叫,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儿子童贯也被布袋罩住了头。这伙人先把童贯一棍子打死,并割了他的命根子,以备回去交差作证。又把阎氏摁倒在地,轮流*,事毕,又找了一根木棍,把一头削尖,从*处捅了进去,可怜阎氏连喊叫一声都没成,便被活活折磨死了。或许此时童空尚在梦中。这伙歹徒害死阎氏母子,一声唿哨,狂奔回城,报信领赏去了。真个是:只想闭门家中坐,谁料祸从天上来。 可叹命运多乖舛,不知贱骨何处埋。 不说高斌在家如何等候截杀阎氏母子的恶奴回去报信,也不说童空一家被害后高斌如何遮掩。却说这汴河里有一艄公,姓李名开,年逾五十开外,老伴早逝,无有子嗣,单靠每日里摆渡过客为生。此人平生向善,从不见钱眼开,谋财害命,且好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穷苦人。这天一大早,摇着小船向东京城里划来,指望早些接几个客人,寻趁几个小钱,买几斤米面,也好度日。此时离东京城还有二三里处,他有点内急,便把小船靠在芦苇稍微茂密一点的地方,跳下船,钻进芦苇丛中宽带小解。方毕,正在束衣,忽听得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哼哼声,他拨开芦苇循声前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打紧,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躺在那里,裤子已被扒下,裆里血肉模糊,再一看,命根子已被割去,只会哼哼,两眼紧闭,不会动弹,他又把周围看了看,只见四周一大片芦苇被践踏得东倒西歪,不远处还有一具女尸,下身被扒得精光,还有一根木棍插在*内,老艄公吓得浑身颤抖,鸡皮疙瘩都从皮肉下涌了出来,好半天愣在那里。心想不知什么歹人害了他们。约有半盏茶功夫,李开回过神来,思忖道,眼见得那女的已死去多时,不若先救下这个少年。于是,他把少年抱起,一步步向小船挪去。到得船边,费尽全身力气,才把少年放在船舱他平时休息的烂棉絮铺上。又东瞅西瞅,无甚包裹,他于是先把衣襟撕掉一块,蘸着河水,把少年下身血迹擦洗干净,又上岸折了一些芦苇稍点着,烧成灰,然后用灰附在少年下身伤口处,再撕了一大块衣襟布,把伤口包扎好。接着又在船上点火烧水,水开后,又用碗盛了一些,用口吹凉,慢慢地喂着少年。一直忙活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少年才慢慢地睁开眼来。甫睁眼,便又疼得大叫起来。李开道:“好孩子,忍着点,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被什么人害得落到这般田地。”少年道:“我叫童贯,就是这东京城里人,昨晚半夜被父母叫起,母亲拉着我就顺着大路往东跑,到这里就被人劫了,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李开接着又详细询问了童贯父母姓名,具体住址,然后说:“看来昨天一起被害的是你母亲,一定是有人要害你们全家,只是现今不知你父亲情况。”童贯听罢,又是一阵痛哭。李开道:“不要哭了,你暂且在我这里将养着,今晚我去把你母亲埋葬了,随后再慢慢打听你父亲下落。这年景恐怕报官也没人管,单等找到你父亲再说。”此后童贯就在李开船上将养。李开又找了一些偏方,在河岸上挖些草药,让童贯外敷内服,渐渐伤口愈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童贯的伤,在李开的精心料理下,慢慢地好了起来。后来李开也偷闲去小庙左近打听过几回,但终无音讯。童贯在李开船上度日,每天也帮李开摇橹或干些杂活。但时间一长,童贯常想,我已成了废人,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呢!忽一日,他跟李开讲:“伯伯,我每日里这样混日子也不是个办法,我想到城里转转,有合适的活找一个 第三回(上) 第三回得美差童道夫南下露名画沈子卿送命话说童贯在宫中受宠于徽宗帝,屡屡派他美差。先是让他到登州任巡检,只一年,便搜集了名贵字画数十件,回朝后全部献给徽宗。你道童贯这么傻,自己就不留一件,其实童贯不傻,他想,只要讨得皇帝心欢,就会有官做,有官做还怕没利可图吗?这才是最精明之举呢!且说这童贯,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但他因一段小混混经历,又因到了宫中饱受人情冷暖的熏陶,因而极懂势利哲学,在李公公训教下,本来就十分乖巧的他,很会趋炎附势。尤其做了官后,不去为民谋福祉,一味投机钻营,谋权谋财,似乎好了疮疤忘了痛。但是也不尽然,他后来当了大内供奉官后,就多次派人打听其父下落和杀害其母的凶手,但一直没有消息,只到后来又升任枢密院事时,派得力干将开封府师爷庞会前去侦探,才弄清楚真凶是谁。遂将高斌一家凌迟处死,此时高斌已过花甲,高父原森早已过世,然高奎以及两个哥哥也未能幸免,被流放新疆,路上也将他们害死。童贯将父母遗骨起出,另择东京北郊黄河岸边一处柳堤为茔地安葬。这是后话。 却说童贯此次又得一美差。原来徽宗即位后,在杭州设一明金局,专门收集古人字画,此位一直由童贯主持,但他并未前去上任,由别人代办,原因是徽宗离不开童贯陪伴。近因原代办办事不力,很少有古字画进贡,才不得不派童贯亲自前去。原来童贯一直想到江南游玩,并可大肆搜刮一把,但苦于徽宗不放,才耽延至今。此次让他亲自去,他是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备船登程。他从东京乘船南下,一路游玩,等到了杭州,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后来他听说江南一带也有不少盗贼为患,故不敢再到别处走动。 童贯到了杭州后,在搜集古字画方面真是煞费苦心。为了少花钱,多办事,他想出了一个毒招,先是到处张贴告示,说朝廷大量征集字画,价格从优,如有人献出品级高的字画,不仅按价收购,而且还另给奖励。如藏匿不报,要拿官问罪。因此凡家藏有字画者,纷纷献上,让明金局鉴定。你想,如果朝廷给足银子,如何不献,何况被查出来还要问罪。于是明金局门前每天如闹市一般。 单说杭州临安县有一商户人家,掌柜姓沈,双名子卿,五十多岁,以经营绸缎布匹为生。早年,他祖上留下一轴南朝着名画家陆探微的名画,曰《深山古寺图》。此画以皴法自然、清新明丽、格调清奇着称,极富想象力和感染力。画上山势险峻,在崇山峻岭中露出些许殿顶,给人以“深山藏古寺”的感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伸向山中,一个和尚挑着一担水,沿着小道向深山走去。又让人觉得这个寺院人迹罕至,“一个和尚挑水吃”即从此而来。 这幅画装帧缜密,裱糊精湛。沈子卿视若生命,多年来从未示于人。这天,一个和尚从此间路过,来到沈家化缘,沈子卿热情接待,并留此僧在自家住了一宿。晚餐后,沈子卿与和尚在客厅闲话。沈子卿道:“不知师傅从何方宝寺而来?敢问法号仙名?”和尚道:“洒家乃苏州寒山寺和尚,云游至此。俗家姓陈名铎,法号道宇。”沈子卿道:“师傅来到我家,蓬荜生辉,幸甚!幸甚!”道宇和尚道:“借仙方宝地化缘借宿,叨扰!叨扰!”沈子卿道:“哪里,哪里,我一向吃斋念佛,区区小事,理所当然!”道宇道:“既如此,我看施主敬佛如此虔诚,洒家倒有一个说处,不知见怪与否?”沈子卿道:“还请师傅明示。”道宇道:“我看施主眉宇间似有凶气,请借左手一观。”沈子卿伸出左手,道宇用右手拉着其左手,来到烛光下,边看边摇头,道:“怪哉!怪哉!”沈子卿道:“师傅,莫非在下有什么凶险之处?”道宇道:“你看,除了你眉宇间有凶气,你的掌上生命线至此戛然而断,近期似有不测?”沈子卿道:“可有破解之法?”道宇道:“让我算上一算。请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沈子卿取出笔墨,展开纸,将自己生辰八字写上,递与道宇。道宇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又用左手掐了半天,说道:“你家是否有一件宝物?”沈子卿神情不自然地道:“呵呵!是有一件家传名画,但我从未示人,今师傅既然说到此处,我只有如实相告,但请师傅勿讲与他人。不然祸及全家。”道宇道:“这是自然。但这件宝物或许对施主会带来不祥之兆!敢请施主借宝物一观?”沈子卿吞吞吐吐道:“这个……”。道宇道:“请施主勿疑,出家人寸草不爱,绝无觊觎贵府宝物之意,只是想看一下宝物,是否由它带来灾祸!”沈子卿仗着胆子,把右侧壁橱移开,从夹墙里取出那幅画来。道宇把画拿到灯下细细把玩了一回,道:“正是此物,要取施主性命!”沈子卿浑身打了个寒颤,想到:“藏宝多年,不想还要因此惹出祸端?”沈子卿忙跪下道:“请师父指教,若能躲过此难,当衔环以报。”道宇沉思良久道:“此事若要平安,还是献于官府为妙。”沈子卿道:“祖上已将此画珍藏百年,若现今拿出,岂不辜负先祖。”道宇道:“保命也是为报祖上大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沈子卿沉吟半晌,只好点了点头。而后,沈子卿将耳房收拾停当,让和尚休息。自己也来到堂屋,见了妻子,仍不敢露出声色。不声不响,宽衣解带,躺在床上。夤夜,妻子已经睡熟,沈子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这个宝物真的是丧门星吗?我真的该怎么办呢?”次日,早晨起来,那和尚也 第三回(中) 这明金局座落在杭州福寿街上,临街就是一座高大的卷棚,虽只有一层,却要比两层民房还要高,一排九间,斗拱歇山,燕翅飞檐,在杭州堪与府衙比肩。到了明金局,沈子卿老远就看见有许多人在明金局门前挤挤扛扛,大略有的是来献字画的,也有的是来看热闹的。他挤进去一看,大堂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字画,还有几个像县里师爷模样的人,在几案上认真的鉴别字画真伪和优劣。看样子献字画的人还真的不少。他又挤出人群,拉着一个腋窝里夹着卷轴的人,到稍远一点的僻静处,问道:“官府真的是在收买字画吗?”那人道:“可不,我见不少人都交了字画,拿着银子出来了。不过,还没听说有上好的字画。”沈子卿“哦”了一声,遂道了声谢,告别了那人。 沈子卿回到客店,找到店主说道:“今天有点急事要回去,就不住了。”给了店主几分银子,拉出马来,跨上就走。回到家中,他把两个儿子和妻子都招了来,商量起献字画的事来。且说这沈子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沈宏,今年二十八岁,自小跟随父亲打理生意,精通算学,尤其算盘打得好,十里八庄都知道他是有名的“铁算盘”。二儿子叫沈江,今年二十五岁。沈子卿为了生意安全,在沈江十五岁上,送他到武当山跟洪琛道长学艺,练得一身硬功夫。二十一岁上悄然回家来。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但他平时却遵照师傅教诲,不要好勇斗狠,应深藏不露,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所以知道他懂武术的人不多。此时,沈子卿道:“你们都知道咱家祖上留下了一幅画,就是那《深山古寺图》,我要把它献给官府。”大儿子沈宏抢着说道:“那可是咱家的传家宝啊!咱家几代人再困难,都没有舍得将它卖掉,现在你咋想起来要把它献出来?”二儿子沈江道:“也是,献给官府,咱咋对得起列祖列宗?”沈子卿道:“你们有所不知,官府有告示,献画者有奖赏,并愿出大价钱。如藏匿不献,要拿官问罪。现在是要头不要画,要画不要头啊!”大儿子道:“咱家的画又没人知道,怕啥哩!”沈子卿道:“唉!你们不知道呀!”于是他把前日和尚来家借宿,又如何看相算卦的事,给全家讲了一遍。然后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只要咱们无灾无难,只要人还在,就算对得起祖宗了。日后咱们有钱了,瞅个机会再买一副好的,继续收藏,传之后代。”二儿子沈江又道:“咱们就是不给,还敢来抢,怕他怎地。”沈子卿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我们怎能抗得过官府。你虽然学得一身武艺,但三拳不敌四手,你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何况官府是给银子的。”两个儿子和妻子都沉默不语。沈子卿又道:“官府给的钱,咱们一分不动,全存起来,以备日后再买画用。”两个儿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次早起来,沈子卿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骑着三匹快马,带上《深山古寺图》,直奔杭州而来。不到巳时,就到了杭州。进城后,他们依然住在昨日沈子卿来过的客店。把马匹寄养好,爷三个揣着《深山古寺图》就往明金局来。到了明金局,人依然不少,熙熙攘攘的。沈子卿举着画往里挤,沈宏、沈江跟在父亲身后。沈子卿一边挤,一边大声喊道:“名画来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沈子卿进到里边。里边管事的马上走过来,问道:“有何名画,快快递上来!”沈子卿走到几案边,告诉那管事的:“这是我祖上留下的南朝名画家陆探微的《深山古寺图》。请看。”那管事的接过图,铺展在案子上。一个年岁较大的鉴赏博士走过来。这个老先生是童贯专门从京城翰林院文轩阁带来的书画鉴赏大家,姓汪名杞,甄别书画真伪手段高强,童贯为了不在搜集字画时失手,特意把他招来随行。汪杞低下头在图上细细查看,一边看一边掏出丝绢擦着头上浸出的细汗。他寻思:“看来今天是碰到珍品了,但童知事临来交代我,遇到名画时,先别声张,立即报他知道,我只好照办。”于是,他向后堂走来。 这时,童贯正在下人们给他预备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但其实他并没睡着,而是侧耳细听堂外的消息,等待有好字画时鉴画博士的禀报。他从京城来到杭州,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了,却还没有一副称心如意的好画,大多是一些三五两银子就打发的普通字画,他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小钱又不得不花,如果一般的字画不给钱,那么就很难钓上大鱼来。他正在想着如果继续这般,下一步该怎么办,见汪杞进来了。汪杞道:“童相爷,好事来了。”童贯见他这么说,一骨碌坐起来,道:“怎么回事?有好字画了?”汪杞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南朝画家陆探微的《深山古寺图》。早年我在京城就听说过,但人们都说,可能早已毁于兵燹。南齐谢赫在《画品》中曾提到过,不想在此浮出水面。”童贯问道:“持画者大约什么身份?多大年纪?”汪杞道:“五十多岁,像个买卖人,好像是与两个儿子一同来的!”童贯低头沉思半晌后,点手让汪杞靠近一些,然后用手遮住嘴,对着汪杞耳朵道:“你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汪杞点了点头,又仰头想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汪杞来到外面,对着该画假作继续审视,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停了片刻,他来到沈子卿面前道:“抱歉,你这幅画不是真画,是后人伪作。”沈子卿忙道:“不可能呀,这幅画在我家也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以上了。”汪杞紧接着 第三回(下) 沈子卿和两个儿子带着画回到了客店,爷三个关上门,琢磨起今天这个事。沈子卿道:“今天的事有点蹊跷,我家的画珍藏这么多年,怎么会是假的呢?”大儿子沈宏道:“我看那鉴定画的去里边又出来,好像有鬼!不正常。”老二沈江道:“不管他怎样,我们还是把画拿回来了。”沈子卿道:“我看,咱现在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两个儿子都说,好!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走。爷三个骑着马回去了。路上,他们信马由缰,似乎没那么回事一样,西湖过罢,茶园、橘园、香蕉园,暂回家园,不在话下。 却说童贯在明金局已布置妥当,安排人跟随沈子卿父子,看他们回去路径,他们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详细位置,又查看了他们家院落格局。当然,这些动作沈子卿父子再也想不到的——一无所知。童贯的主意是,既要得到名画,又不愿出大价钱。那么,除了蒙骗沈家父子,就是杀家劫画。 就在这天晚上,月初的月亮早早就落下去了,到了半夜之后,又刮起了东风,街道上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地上的树叶之类被风刮得唰啦啦乱响。沈宅里的人都已安歇,沈子卿老两口住在堂屋里,东边厢房里是沈宏小两口和他们只有四岁的小儿子,西边厢房里是沈江小两口,尚未生育。此时沈家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沈江在思索着今天这些蹊跷的事。毕竟是习武之人,有些警觉,心想,他们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招,如果夜里来抢劫,我们如何应对。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他有点不祥的预感。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房顶上的瓦有点响声,凭着他习武人的直觉,是有人——轻功了得的人上了房。他连忙披衣坐起,以极轻的动作穿好衣服,然后推了推妻子,用手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有贼,穿好衣服,听我的!”然后从墙上取下朴刀,冲出院内,然后朝房上喊道:“何方客人到此,请下来吧。” 沈江猜得不错,房顶上的人正是童贯派来劫画的领头人高戬,他是大内高手中的顶级人物之一,因其轻功了得,且擅长在茅草稍上穿越如飞,故人称“草上飞”。有人看见他在跨越江河时,手中抓两把茅草,一边向水上掷茅草,一边用足点着茅草飞跃而过,据说他用此法能越过数里宽的河流。且擅使一对鸳鸯钩,甚是厉害。高戬见沈家有人出来,料想家中定有习武之人,不然一点细微响动,便有人冲出来。遂飞身跳下,立在院当中。只听沈江道:“不知贵客深夜造访是何用意?”高戬道:“名画献出,自当告退。”沈江道:“官府如何言而无信,既许以高价,又不肯出钱,还说画是假的,莫非真要抢劫不成?”高戬道:“咱休要磨嘴皮子,究竟是交出来不交?”沈江道:“交又怎地?不交又怎地?”高戬道:“刚才已经说过,交出画来,我等告退,相安无事。否则就多有得罪了。”沈江道:“呵呵!看来是硬要来抢了!那么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单个教练。”高戬道:“哈哈!何须那么多人,我两个比划比划。”沈江道:“那好,来吧!” 暂不说沈江和高戬两人动手。且说方才沈江冲出院中,高声和高戬对话,目的是要把全家人叫醒,好把衣服穿好,并做好准备,以便应对不测。此时沈子卿夫妇和沈宏夫妇都已穿好衣服,在屋里察看院中动静。好在沈家人知道沈江习过武,或有应对之策,不甚害怕。这时沈子卿也将平日里健身用的宝剑取出,拿在手中,站在门口。东厢房里,沈宏也取了一把腰刀拿在手中,静观院中动静。 且说高戬听见沈江说“来吧”,便将手中双钩摆开,一只脚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呈燕子点水状。沈江见高戬扎起门户,也将右脚退后一步,右手持刀,刀尖朝前,刀刃朝下,左手伸出食指、中指,二指并拢,压住刀头。一瞬间,高戬抡起双钩向沈江扑来,沈江一个丁字步大转身,闪了过去,只听得哧溜溜一声响,双钩从沈江刀锋划过。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人在黑暗中斗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败。高戬心想,此人功夫与我有一拼,这样斗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高喊一声:“都给我上!”话音未落,只见从黑暗中窜出十多个黑影,向沈江围了过来。沈江心想,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人倒是不怕,只是全家老老少少,且都不会武功,这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高戬已跳出圈外,其余十多个打手将沈江围在当中,沈江只好先应付眼前,他把朴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十几个人近他不得。但是这些人也都非等闲之辈,虽然一时奈何不了他,却也缠住他无法脱身。 再说高戬跳出圈外后,想到今天在明金局窥见的老头,定是一家之主,会在堂屋居住。于是他独自向堂屋靠近。沈家这堂屋有个前檐,走道比院地高出三尺有余,但这点高度对于高戬来说,简直就如履平地,他一个蜻蜓点水就跃了上去。他先是贴着柱子屏住呼吸听了听,见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便将右手中的钩顺着门缝从上到下划了下来。只听见屋里一声闷哼,一个人倒了下去。原来沈子卿手里提着宝剑,脸却贴着门缝,向外张望,虽然看不见什么,凭声音也能感觉出来院里的格斗。高戬跳上前檐走廊,沈子卿是一点也没觉察到。一是因为院内有打斗声,二是他太集中精力注意二儿子的境况,三是高戬轻功好,脚步轻。因此他被高戬一钩下去,正中他脑门,只闷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本来高戬只是想用钩顺着门缝划一下,把门闩划断,能 第四回(上) 第四回玉面书生路游滕王阁铁臂哪吒勇救落难女且说沈江离开家乡,一路走来,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一边走一边想,要为父母报仇,单靠我一人那是不行的,单看那天晚上,几个人缠住我,我就无法脱身,看来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如果我武艺再高强一些,或许父母那边就不会出问题了。咳!怪我当年在武当学艺没有出师就半途而废,辜负了师傅的一片苦心。想到这里,他决定再登武当,进一步深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将来功成艺高,回来非杀尽这些贪官、狗官不可。于是他撩开脚步,直奔武当山而去。 一路西行,说不尽披霜带露,晓行暮宿。不知走了多少天,忽一日,来到一座城池,约半里之遥,就看见城门楼上镌刻着“洪都府”三个大字。沈江不觉得念道:“哦,到了南昌郡府了。”心下想道:“这南昌府乃一座古老都市,上溯秦汉,后达隋唐,地理上西临赣江,东襟鄱阳,北望庐山,南眺井冈。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据闻唐初滕王建阁,王勃序文,真乃珠联璧合,历来传为美谈。我何不趁此一游,也歇一歇连日来奔波之劳。”一时间,不觉已到城门口。他停下脚步,抬头一望,高大的城门楼高耸云天,单是这城门洞就有三丈有余,但见:南来北往客,比肩接踵;东商西贾人,车水马龙。飞燕越青山绿水,夕阳映白云蓝天。喜鹊乌鸦栖城楼,叫卖商贩挤街头。你那里茶点酒肉,我这厢瓷器丝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不知惭,不知羞,到头来,只落得离群孤雁鸣啾啾。 沈江进得城来,寻得一家客店,住了下来。一连几天,在洪都城里闲逛。游了几处胜迹,心中且是得意,父母伤逝之苦,暂且忘在脑后。这天,天气十分晴好。沈江想到,闲逛几天,还未到滕王阁去,今天天气好,可以去了。他起了个绝早,带了些许银两,直奔滕王阁而来。到了滕王阁附近,他先在一个地摊上吃了点东西,然后徐步向滕王阁走来。这滕王阁乃唐高祖之子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所建,立于赣江之滨,雕梁画栋,绿瓦红廊,气势恢宏,鬼斧神工,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精美程度,均可为古今名楼之佼佼者。 每上一层,他都往远处眺望一回。步步登高,人生热望。可沈江目前处境,怎敢奢望还有登龙门之时。他登上最高一层后,只落得喟叹之声。西望赣江,渔帆点点,如织游人,往来穿梭。不觉得又勾起他思念父母双亲的情怀,潸然泪下。他又反身回到楼内,看到墙上赫然挂着唐初四杰之一王勃的旷世之作——《滕王阁序》。阎伯屿为洪州牧时,宴群僚于阁上,王勃省父过此,即席而作。文中铺叙滕王阁一带形势景色和宴会盛况,抒发了作者“命途多舛,无路请缨”之感慨。对仗工整,言语华丽,声震一时,传唱千古。特别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当时就为出席宴会的许多人拍案叫绝。出于商人之家的沈江,幼时也曾读过几年私塾,颇有一些文字功底,因此他慢慢地读了起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 嗟呼!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沈江读罢,嗟叹不已。心想:王勃少年才俊,尚不能成功得志,我一介武夫,平头百姓,无德无能,何言报国。而今世道昏暗,父母且不能保全,今后的路将何在?罢!罢!罢!走一步说一步吧。想到此,欲痛哭一场,又怕他人看见笑话,只好低着头往下走。 甫至二层,就听见下面街道上乱哄哄,闹嚷嚷一片,忙走到栏杆边一看,从南 第四回(下) 沈江在楼上看得真切,大呼道:“好身手!”只见那白衣汉子上前踏住骑马男子,说道:“为何马拖弱女?”那骑马男子跌破了头,忙一手捂住伤口,一边嚷道:“那个龟孙,敢来冲撞老爷。”白衣汉子道:“你想死还是想活?”骑马男子口硬:“你少管闲事!”白衣男子抽出宝剑指着他的咽喉道:“快说,那女子有什么罪?”骑马男子软了下来,吞吞吐吐道:“她…我…”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杀了他,除却本地一害!”又有人附和“杀了他,杀了他……”。白衣男子道:“想你不是个好人。”手中宝剑就要砍下,骑马男子赶快跪在地上求饶:“饶命…饶命啊,我是…”白衣男子道:“谁听你狡辩,管你是谁。”一剑将那骑马男子的头砍落在地。但此时,那白衣男子却愣在那里。原来那白衣男子乃浙江归安人,姓陆,名行儿,自幼生长于太湖边上,不仅一身好水性,而且练就一手铁砂掌,尤善掌臂功夫,人称铁臂哪吒。方才看见那骑马男子马拖弱女,一股无名火起,冲动中杀了他,现今却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里。此时,有一老者上前,说道:“好汉,你刚才所杀之人,是现任洪州知府李宪的五公子,名叫李成龙,李家五虎中的老五,是一个花花公子,最没出息。但其四个哥哥依仗其父的权势,均在衙里供职,待会儿定会领着做公的前来,请好汉好自为之,尽快脱身的是。被拖女子交给老夫就是,正好老夫缺一女儿。”陆行儿道:“多谢老伯指点。那弱女子就拜托老伯了!”此时,街上的人都一哄而散,只剩下李成龙尸首和那断了两后足躺在地上的马。陆行儿正要离开,却见从滕王阁上下来一个人,叫道:“好汉哥哥,快走!”便拉着陆行儿一溜烟向北飞奔。陆行儿一边疾走,一边问道:“请问尊兄姓甚名谁?”那人道:“我是杭州临安人,姓沈名江,人呼我玉面书生的便是。”陆行儿道:“哦!原来是沈兄。”沈江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陆行儿道:“在下归安陆行儿,人称铁臂哪吒。”就在此时,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二人扭头一看,只见四、五个人骑马,后面是二三十个土兵,一起向二人追来。陆行儿对沈江说道:“尊兄,此事与你无干,请快离我而去,不要管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有办法对付。咱们后会有期,快走!”陆行儿也不等沈江再说啥,推了沈江一把,便自顾自转向一条小胡同跑去。这边沈江也顾不得许多,也朝另一条胡同跑了过去。 原来,洪都知府李宪有五个儿子,前四个儿子都在父亲麾下干点捕快之类的公事,只有这小儿子被娇惯了,整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在洪都城耀武扬威,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今天被他拖在马后的女子,便是他前两天刚从乡下抢来的,那女子性情刚烈,李成龙要与她同房,那女子则抵死不从,李成龙即把她双手捆住,绑在马后,在大街上奔驰,企图拖死她,谁料想却被铁臂哪吒陆行儿救了,李成龙还丢了脑袋。他的四个哥哥正在衙里,忽见李成龙的随从回来报告,说自个的弟弟被人杀了,便立即召集起二三十个土兵,向滕王阁下而来。他们留下几人收弟弟的尸首,其余的都追赶凶手陆行儿他们来了。看见陆行儿两人分开走路,以为他俩是同伙,也将人马分成两路,一路追赶陆行儿,一路追赶沈江。 先说沈江这边。沈江见他们追来,立即转向一个小胡同,背过视线,迅速钻进一户人家,又接连翻过几道墙,听听追兵已无踪影,又转入另一条胡同,飞快地返回自己住的客店,提上包裹,来到赣江边上,寻得一条渡船,向西岸而去。过了赣江,一溜飞奔,看看无有追兵,才放缓脚步,朝着武当山方向去了。 再说陆行儿,与沈江道别后,他也转向一条胡同,本来他也可以很快甩掉追兵,但他怕追兵追赶沈江太急,于是故意走走停停,同时他也翻过几道墙,后边追赶的人虽然有马骑,但也无济于事。陆行儿一边朝着江边方向转移,一边与追兵保持一定距离。快到江边的时候,他估计沈江已经脱离危险,于是他快步来到赣江边上,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向着追兵招手,“来!来!来!我们在江边耍一耍。”那边李成龙的大哥——李福龙气得直咬牙,抡着大刀直扑陆行儿。陆行儿抽出宝剑立好门户,等到李福龙刀锋一到,陆行儿一个丁字步大转身,“哧溜”一声,便将大刀化解。这一招,叫做“苏秦背剑”。李福龙虎背熊腰,看起来力大无穷,这一刀砍来,使足了劲,恨不能一刀把陆行儿劈成两半,但此时却收不住脚,一个踉跄跑出了十多步。紧接着,后面几个人轮番扑来,让陆行儿都轻轻化解,就像逗着他们玩一样。另一路追赶沈江的人马,看看追不上了,也向江边会合,陆陆续续都围住了陆行儿。陆行儿一看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的公子哥李成龙,是一个*贼,他伤害民女,罪有应得,今天亏他遇见了我,若是别人,或许折磨他半死,让他活着不如死了。我今天给了他一个痛快,说起来你们还得谢谢我呢!”李福龙是越听越气,又招呼几个兄弟和土兵道:“死死围住,不要让他走了。”陆行儿又倒翻了一个跟头,稳稳地站在了那块石头上,挥着宝剑道:“我看谁敢上来?”那些土兵们看到方才陆行儿的功夫十分了得,果然都站得远远的,只是端着枪朝着陆行儿。还是兄弟连心,李福龙和他的三个兄弟各*家伙,向陆行儿围了过来。四人如车轮一般,围着陆行儿转,陆行儿闪开老大,踢翻老二,绕到老三 第五回(上) 第五回陆行儿大闹南昌城李应龙血溅斗门洲话说陆行儿准备跳出圈外,不再与李福龙弟兄几个纠缠,然而李福龙以为陆行儿胆怯,不敢再战欲逃跑,于是又招呼弟兄几个道:“老二、老三、老四,今天,咱们弟兄们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休要走了他,为老五报仇!” 却说这李福龙弟兄五个,除了老五李成龙外,都跟庐山牯岭一个绰号叫赤尾妖狐的人学习过武功。但这些朱门出身的公子哥都吃不得苦,功夫平平,后来被师傅赶下山来。但他们自以为身怀绝技,在南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老大李福龙使的是一柄大杆刀,由于他人高马大,浑身是力,舞起大刀虎虎生风。老二李应龙使的是一杆长枪,在常人看起来神出鬼没,但在行家看起来却是花拳绣腿不中用。老三李玉龙长得比较秀气,白净面皮,像个文弱书生,所以他使两把宝剑,人称洪都剑客。说起这老三,在这兄弟几个当中还是有点正义感的,对于老五李成龙平时的所作所为老是看不惯,经常在他父亲那里数说老五,并劝他父亲教诲老五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定哪天灾祸降临。天下老,只向小,他父亲虽然也训斥过老五几次,但他母亲对老五一向溺爱娇惯,老是宠着他,终不服管教。这不,今天丧了命,还不知道死因。老三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碍着亲情关系,不得不来。老四李显龙使两把腰刀,功夫中下等。 且说这弟兄四个一拥而上,各亮兵器对着陆行儿。陆行儿道:“各位,不服气是吧。今日天晚,这地方也不好施展,明日咱们斗门洲见。”李福龙道:“你害怕了吧,想此脱身之计,谁知你明天躲到哪里去了?”陆行儿道:“想我铁臂哪吒陆行儿也是堂堂好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食言。我如不去,岂不让江湖豪杰笑话。”李福龙弟兄几个听了,不禁心里一惊,铁臂哪吒陆行儿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十分响亮,怪不得今天面对我们弟兄四人,加上二三十个土兵,竟如此沉着镇静,不可小觑。但想到自己毕竟是四对一,且不应战,也必将遭到江湖上嘲笑。于是,李福龙仗着胆子道:“好,明日斗门洲一决雌雄,胆怯不去的是婊子养的。”陆行儿道:“好,一言为定!” 陆行儿正准备离去,忽然一道寒光飞掠过来,陆行儿听到风声,目光扫处,拔剑挡开。身手之快,也令他们兄弟着实见识了一番。原来,李福龙和陆行儿对话之时,老四李显龙手握刀柄,看着陆行儿已收剑入鞘,知道他已经放松警惕,在陆行儿转身的一刹那,把刀抽出,直接甩向陆行儿。陆行儿道:“哼哼,如此卑鄙手段,也算好汉?明日一见高低!”为了不和他们一路,再惹麻烦,陆行儿一个倒翻,跳入滚滚赣江之中。太湖边上行走的人,陆行儿眨眼之间已到对岸。那弟兄几个惊叹不已。只好悻悻然离去。 陆行儿离开江边,先到僻静处换了湿衣,然后来到西岸岭口镇一家客店,进到里边,看看客人不多,两排十几张桌子,没有几个人,就拍着桌子叫道:“店家,快来!”“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二跑了过来道:“客官要点什么?”陆行儿道:“来一条三四斤的活鱼,蒸好端上来,白米两碗,再要二斤牛肉包好,打两角酒。”“好嘞!”小二吆喝着正要走,却被陆行儿拽着胳臂问道:“看你这店面也不小,为什么今天却没几个人?”小二道:“方才东岸过来几个人,说南昌府尹李宪的小儿子给人杀了,大家都怕官府出来搜捕凶手,乱抓人,才一哄而散,都回家躲避去了。”陆行儿道:“好,快去安排酒食。”小二应了一声,快步去了。陆行儿想,到底是知府的儿子,这消息倒传得快。 一会儿,小二把酒饭端上来,也是折腾了一大晌,肚子饿了,陆行儿狼吞虎咽吃起来。他看客人不多,就招呼小二坐在他旁边,继续问道:“他们都怎么说的?”小二说道:“听说今天,知府的小儿子用马拖住一个女子,在街上跑,要拖死人家,当走到滕王阁下时,从滕王阁上飞下一个英雄,一掌就把那马打翻了,又一宝剑砍死了知府的小儿子。当他几个哥哥领兵来时,那英雄已不知去向。”陆行儿心里暗笑,一会儿功夫,传说就神了。于是说道:“那英雄有那么厉害吗?”小二道:“他们说都是亲眼见的呢。”陆行儿“哦”了一声。他把鱼、白米和酒吃完,把牛肉揣在怀里就出了门。 陆行儿在偏僻的小镇找了一家小店睡下,临睡前,他告诉店小二,明早卯初叫醒他。习武人睡觉最是灵敏,到了午夜醒来,他穿上夜行衣,提着宝剑悄无声息离开小店,直奔南昌城而来。今夜没有月亮,漆黑一片,但月黑风不高。他一边走路,一边把下午带回的牛肉吃了个干净。然后快步来到南昌府衙门前,四下里瞅瞅,见街上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便使出“旱地拔葱”本领,飞身上墙,继而又轻轻跳入府衙大院内。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只狗从大堂檐下窜出来,径直扑向他,并汪汪地叫了两声,他一看惊动了狗,心想必定会惊动人,于是他把本来准备掷向大堂门上的飞镖,朝狗掷了过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狗仅闷叫了一声,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还是被人听到了。那是一个巡夜人,手里提着灯笼,从大堂后踅了过来,陆行儿赶快跳上台阶,背在柱子后,心想,我要杀掉他很容易,但他一定是个下人,也是个穷苦人,不然怎么会 第五回(下) 却说陆行儿昨晚从府衙跳墙出来,想到也未必有人敢出来追赶,于是他消消停停来到江边,涉水过江,又来到昨晚歇息的偏僻小店,重新睡下。天刚蒙蒙亮,小二就来拍窗户:“客官,卯时已到。”陆行儿回道:“知道了。”又问:“店里可有酒和点心?”小二道:“酒倒有一些,只是村醪白酒,不是甚好。点心嘛……昨夜掌柜的刚从城里带来几只鸡,我已连夜炖好,客官可要一些?”陆行儿道:“甚好,来一坛酒,端一只鸡来。”小二答应一声去了。这边陆行儿洗漱完,换了一身压红边的白衣,头戴英雄巾,一把宝剑挎在腰间,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其余物件用一个小包袱裹好,斜背在背上。虽然个子不是甚高大,但看起来英雄潇洒,干净利落。 且说这陆行儿早在二十岁前,就闯荡过南北少林,后又拜名师周桐为师,与师兄林冲同窗学艺三年,后师兄被委以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曾邀他到东京任职,但他明知目今朝廷昏暗,奸臣当道,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回到家乡,和父母一起在太湖打渔为生。后来正如他所料,师兄林冲果被太尉高俅所害,被*上了梁山。再后来,他不满渔霸的横行霸道,与渔霸斗殴,失手杀了渔霸,结果官府行文捉拿于他,不得已逃走在江湖上。昨天,他又杀了南昌知府的五公子,本打算一走了之,但看到李成龙的四个哥哥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激起了他气冲牛斗的烈汉性子,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此时,店小二已将酒和炖鸡端来。他把一两银子递给小二道:“拿去,不用找了。”小二道:“多谢!”说罢转身去了。他提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说道:“嗯,还行!”便一边吃鸡,一边喝酒,不到一刻钟工夫,一只鸡一坛酒下了肚。陆行儿吃饱喝足,便出门向赣江出发。 斗门洲是赣江江心的一个绿洲,位于南昌城西南部。南北长约四里左右,东西最宽处有一百五十丈模样。洲四围芦苇丛生,洲中心一片绿草铺地。这里没有建筑物,更没有人家居住,简直就像一个赛马场。斗门洲东西两边则是滚滚赣江,距离岸边均有一百余丈,在洲中心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为外界知晓,是一个僻静之处。陆行儿选择此地与李家四兄弟比拼,主要是为了避免外界干扰,也可一眼看到李福龙是否玩了花招,有没埋伏。 陆行儿来到离斗门洲最近的赣江岸边,远远地就看见赣江东岸有四匹快马,自北向南驰来,没有其他伴随。陆行儿放下心来。他寻得一个小船,塞给艄公一小块银子,说道:“请渡我到斗门洲。”艄公道:“请上船。”他坐上小船,不一会儿就到了斗门洲。拨开芦苇,向洲中心踱来。来到草地中心,他拔出宝剑,插在草地上,然后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舒展筋骨,继而面朝西盘腿坐在草地上,等待这场恶战的到来。 大约一刻钟功夫,陆行儿听见东边的芦苇哗啦啦响起来,知道李福龙他们来了,但他没有立即起身回头,依然端坐着。还是李福龙先开口:“来者可是铁臂哪吒陆行儿?”陆行儿道:“在下在此恭候多时。”李福龙道:“守信。”陆行儿道:“说吧,今日我们如何对阵?”李福龙道:“你请讲。”陆行儿故意示弱地道:“好吧,让我说我就说。按江湖规矩,其一,比武应为一对一;其二,生死各凭本事。”李家老四李显龙正要说话,大哥李福龙用手扒拉了他一下,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先等候一下,让我们弟兄几个研究一下战术。然后决战如何?”老二李应龙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哥,与他啰嗦什么,我们弟兄一起上,杀了他算了。”李福龙转过身背对着陆行儿,向老二使了个眼色,然后大模大样的说道:“老二,我们都是武林中人,还是按武林规矩办事。”陆行儿道:“是啊,这才算得上英雄好汉!你们可以商量对策,我在这里恭候。”李福龙道:“好,请稍侯。”于是拉着几个兄弟到一边嘁嘁喳喳起来。 弟兄几个听李福龙挤眉弄眼地安排了一通,都不住地点头,看来弟兄几个对老大的想法都是同意的。末了,老大狠狠地说道:“别看他昨天闪开了我们几个人的攻击,那是我们还不摸他的底细,今天我们弟兄要抱成团,非要让他血洒斗门洲不可。老五不能白死!”老二、老四都攥了攥拳头,咬着牙“嗯”了一声,只有老三李玉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弟兄几个跟着李福龙朝陆行儿围过来。李福龙向着陆行儿道:“开始吧,我先会会这位铁臂哪吒。领教!”说罢,抡起大刀风车般向陆行儿卷来,陆行儿跳起身拔剑迎战,好一场恶战:刀来剑往,风驰电掣。刀来如蛟龙翻江搅海,剑往似白蛇吐信摆尾。刀落处尘飞土扬,剑挥过风生水起。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公孙大娘好剑舞,少陵野老佳句成。两个你来我往,大战三十余合,未分胜败。然陆行儿手持宝剑,且身轻如燕,此时尚面不改色,余兴未尽;李福龙却舞动大刀,又体胖笨重,至此则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老二李应龙看到大哥渐渐不支,忙道:“大哥少歇,兄弟来也。”摇着长枪,向着陆行儿迎了过去。老大李福龙退出圈外观战。陆行儿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李应龙虽把枪舞得上下翻滚,看得人眼花缭乱,但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老三玉龙接着再战,陆行儿一剑对两剑,依然从容应对。玉龙战着战着,故意向 第六回(上) 第六回店小二贪财告密陆行儿打店突围 话说陆行儿知道这李家五龙的父亲乃南昌知府,自己杀了他两个儿子,必然会遭到行文追捕,在南昌附近是呆不住了。于是他离开斗门洲,骑着那匹白龙马,一气跑出去一百余里,来到一个所在,他下马步行,到了一个水塘边,看见几个农夫正挽着裤脚,下在水塘里种莲藕,他站在塘边冲着一个老者喊道:“老公公,我是行路人,借问此处是什么所在?”老者直起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答道:“此处叫做畲门镇,归余干县管辖。”陆行儿道:“哦!原来到了余干县境内。此处离余干县城还有多远?怎么走?”老者又道:“正东方向,有二十余里。”陆行儿道:“谢谢老公公,打扰了。”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早,于是又跨上白龙驹,直奔余干县城而去。 到了余干县西门,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他不敢住在城里,他想:这里距南昌还不是太远,如果追兵来得快,也就在今夜便能赶过来。我若住在城里,他们把四门一关,我出城就困难了。不若在东门外落脚,一有风吹草动,走起来也快捷。于是他绕道南门,经南门再到东门,在距东门外不远的一家客店停了下来。他先把马栓到门前一棵大榕树上,然后进到店里,喊道:“掌柜的,俺来也。”说着坐到一张餐桌旁的长条凳上。 这时,从里屋一掀门帘出来一个跑堂的,头戴一顶瓜皮帽,腰间系着一块白围裙,拿着条麻布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陆行儿道:“也住店,也吃饭。”那跑堂的道:“那客官先住下,洗一洗再吃饭?”陆行儿道:“先把爷的马牵到后槽喂上。有僻静的干净房子吗?”跑堂的道:“有,二楼靠西边第二间是个单间,又僻静,又干净。爷请!”跑堂的到门外把马牵上,陆行儿跟着进到后院。跑堂的把马牵到后院去喂了,陆行儿则上到二楼,他掀起西边第二间房子的门帘,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看了看,挺干净的,然后走到走廊下喊道:“小二,打点洗脚水来。”那跑堂的已经把马安置好,来到楼梯下,立即应道:“哎!就来。” 陆行儿又来到屋里。这间房子靠东南角有一张床,床上被褥也干净,床边有一张桌子,靠门边的窗户下还有一张桌子,其余还有两把椅子和一个矮凳,一个面盆在地上放着。陆行儿看罢,还觉得满意。此时,跑堂的把热水提上来,先把盆子涮一涮,然后倒上热水。陆行儿道:“快去切几斤熟牛肉,外带两碗白米、两角酒,拿到房间里来吃。”跑堂的应了一声去了。陆行儿跑了这大半天,实在累了,且又饥又渴,就拉过矮凳开始洗漱。他洗了脸和脚,又漱了漱口,觉得清爽多了。刚洗漱完,那跑堂的就把饭端了上来。陆行儿风卷残云把酒肉饭一股脑吃了个干净,跑堂的把杯盘碗筷拿走,他就把门朝里一拴,躺倒床上就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由于后窗敞开着,一股凉风把他吹醒。他睁开眼一看,自己居然没盖被子,夜深风凉,就把他给吹醒了。也就在此时,他听见楼下有人一问一答在说话。那说话的就是那个跑堂的,只听得那跑堂的说道:“就在西边第二间屋子里。”另一人又问道:“是不是骑着一匹白马进来,穿着一身白衣,还压着红边?”跑堂的又答道:“正是。那匹白马,现在后槽里喂着。”那人又道:“走,领我到后槽看看。”跑堂的道:“哎!爷请!”陆行儿悄悄来到门边,对着门缝往外瞧,他看见那跑堂的打着灯笼引着那人走过楼梯下的通道往后院去了。陆行儿想:“看来被那跑堂的告发了,不想他们来得这么快,那另一人分明就是李福龙。” 原来,李福龙领着五百兵丁一路追来,他把五百人分成五路,撒网式向东追赶,一路追,一路打听,当追到余干县时,已经到了亥初时分。几经问询,一直摸到城东门。李福龙一看,附近所有人家都关上了门,黑魆魆一片,只有离东门一剑地有一家客店门口挂着灯笼,他便走上前叩门。这客店通常昼夜接待来客,所以通夜亮着灯。听见有人叩门,从里边出来了一个店小二,就是傍黑时那个跑堂的。李福龙把大刀架到他的脖子上道:“说,看见一个骑白马的从此路过没有?”那跑堂的一看这架势,马上缩成一团,语不成句地说道:“啊…哦…有、有、有一个”!李福龙道:“告诉我他的去向,赏你五百贯,协助我捉住他,赏你一千贯。想捣鬼,你看这刀……”那跑堂的一惊道:“老爷,真的能给我一千贯?你别诳我!”说完,又“嘿嘿嘿”赶快陪笑,生怕那刀子剌下来。李福龙拿出南昌府的腰牌晃了晃道:“哪个诳你,瞧,南昌府捕快。南昌府文书已经贴在东门口。”那跑堂的赶紧道:“好!好!请里边说话。” 后面的话陆行儿都听到了。他马上利索地穿好衣服,拿起宝剑,捉摸着如何应付。他先走到走廊里,准备越过西墙,忽然隐约瞅见墙外人头乱动,心想:“坏了,做公的已将客店包围。怎么办?”他的脑子在快速旋转着。他赶快又回到屋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带上,然后悄悄来到后窗边,朝后院望去,听得李福龙低声说道:“嗯,正是我家马匹,这楼上住的就是陆行儿了。你等着领赏吧!走,到前院去,我安排人把小楼围了。”跑堂的问道:“要不要跟我们掌柜说一声。”李福龙道:“不要做声,休要再告诉别人,否则小心 第六回(下) 他也不理会这些,只是想着自己的退路。他发现天井里有一棵树,于是就三下两下顺着树爬上了临街的屋顶。他计划爬上屋顶后好观察四周的动静和形势,如果街上有隙可乘,他就脱身而去,否则居高临下,也能应付一阵。当他爬上屋顶后,发现原来黑乎乎的街上和院里全部点着了火把。于是他暂时趴在屋顶上,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再说李福龙让人把火把都点着后,又朝二楼喊了一阵话,见还是没有动静,就带着五六个做公的上楼来了。他手提大刀,慢慢向西边第二间靠近,同时查看着屋里的动静,生怕陆行儿一剑刺来伤到自己。已经来到屋门口,发现仍然没有反应,他就大着胆子,用大刀头把门捅开,谁知通了个空,门帘后边的门竟然没有关。他赶紧又退后一步喊道:“姓陆的,你出来!”仍然没有动静。屋里一片漆黑,他还是不敢进去。于是他和几个做公的又退到楼下,大喊一声“点火”。几个兵丁把火把扔进柴草堆里,大火立刻着起来,映红了漆黑的天空。陆行儿在房顶上看见城东门都被火光照的清清楚楚。 在小楼上住店的客人一看火起,都纷纷从房里出来,踊向楼梯,有没穿好衣服的,有赤足的或是把鞋跑丢的,还有赤条条披着个被单跑出来的,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行动不便的老人,下楼梯时,虽然住店的人并不是太多,但仍然争先恐后,拥挤不堪,谁也唯恐落在后面被火烧伤,有的跌到了,被人踩到了,妇女喊,小孩哭,乱成一团,有两个小孩被踩死在楼梯上。好在天气尚不太冷,若在冬天,或许还会有人被冻死,那可就惨了。但住店的虽然下楼了,但李福龙却不让他们出大门,怕陆行儿夹在人群中溜掉。人们只好蜷缩在院子中央。东厢房里店老板的家人都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就在此时,李福龙听见临街的房顶上爆发出豪气蓬勃的笑声——“哈哈哈哈”。这黑夜里的大笑,使李福龙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他觉得这笑声昨天还听到过,是那样的怕人——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在这笑声中魂归地府。陆行儿也是看见住店的人们受自己连累,吃了这等苦,才把李福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李福龙和兵丁们又回过头来围住了临街房。李福龙壮着胆子喊道:“姓陆的,有种的下来,我跟你拼个你死我活!”陆行儿道:“哈哈!你的胆子还没被吓破,算你有种,是条汉子。”李福龙对着一个小头目悄悄耳语着什么,然后让兵丁们向房顶的陆行儿投掷砖头瓦块,陆行儿凭着闪转腾挪的功夫,借着后楼燃烧和火把照亮的光线跳来跳去,根本就伤不住他。后来,陆行儿在临街房和东厢房之间飞来跳去,李福龙一时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陆行儿又说:“不妨你也上来,咱俩再过几招!”李福龙知道陆行儿的厉害,他哪里敢上房顶跟陆行儿打斗,就是今夜带了那么多人,能否抓住陆行儿他心里也没有谱。看见陆行儿就是不下到地上来,他在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片刻,他对兵丁们说:“快去抱柴草,把房子都点着,我看你下来不下来!”这一招果然歹毒,他要把这家小店变成火海。 就在兵丁们抱了许多柴草,准备点火时,陆行儿说道:“不必了,老爷我走了。”他朝着街上的兵丁群飞身跳下,那些兵丁一看陆行儿从房顶上像飞人一样跳下,都纷纷闪开,生怕被陆行儿的剑尖碰上。但就在此时,兵丁们都又向陆行儿围了过来,他们手上多了十数根绳子,每两人拉着一根,企图用绳子缠住陆行儿。这是李福龙早就预备好的,他知道凭着这些兵丁和自己的武功很难制服陆行儿,只有用这种办法或许能凑效,方才他对着那个小头目耳语,就是要他暗中做好准备,现在终于被派上了用场。 陆行儿用剑乱砍,绳子断了一根又一根,但围上来的兵丁却越来越多。陆行儿看看难以脱身,他干脆把宝剑插进鞘里,用双手揽住缠在腰间的绳索,猛然用力,把身体就地旋转起来,带动所有拉绳的人跟着转起来,就像风车一样。抓绳抓得松的人,随时就摔倒在地,被踩得哭爹叫娘;抓绳抓得紧的人,被抡了起来,双脚离地,想站下来已不由自主。当旋转到了一定速度后,陆行儿乘着巨大的离心力把手松开,被抡起来的兵丁都被抛出数丈远,有的摔得鼻青脸肿,有的摔得头破血流,有的摔得骨折筋断,有的砸住了别的人,被砸住的人非死即伤,地面上还荡起了一片尘土。那场面就像是谁踩上了一颗地雷,那些兵丁倒下了一大片。陆行儿又抽出宝剑左劈右剁,死伤者不下四五十人。 当李福龙从院子里来到街上时,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看了看这个场面,心想,这只猛虎真难对付,叫我如何收场。兵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又瞅着李福龙,似乎是看他往下怎么摆布。但李福龙却呆在了那里。此时,陆行儿倒是说话了:“李大公子,这法儿你可是想绝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高招,快拿出来让爷见识见识?”李福龙这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都*家伙!围住他!”兵丁们这才猛醒过来,纷纷捡起地上的刀枪围过来。陆行儿又是哈哈大笑:“黔驴技穷了吧,看爷的。”他抡起宝剑,冲入敌阵,犹如虎入羊群,一顿砍瓜切菜,霎时死伤遍地。有的躺在地上喊饶命,有的抱头鼠窜躲进了黑影里。这会儿,李福龙真的是傻了眼 第七回(上) 第七回李福龙自刎艾溪湖陆行儿夜探慈云寺话说李福龙带着五百人追赶陆行儿,为了不走岔路,他先是把五百人分成五路分头追赶,后来恰好他所带领的百余人在余干县城东门口的一家客店赶上了陆行儿,在那里整整闹腾了一夜,后来其他四路人马也陆续赶了过来,结果陆行儿就像虎入羊群,如入无人之境,眼看就要拿住他,谁知他就像变戏法一样,施展神威,又让他轻轻松松地逃去了,自己还赔上了数十个兵丁的性命。他作为南昌府尹的大公子,平日里只有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份儿,这辈子那曾受过如此挫折和侮辱,两个兄弟被杀,自己又亲自带兵来追,追上了又被他羞辱一通逃去,今后让人如何看他,又如何回去向老父交代。想到这里,他仰天叹道:“不想我李福龙如此无能,兄弟们的仇报不了,我今后也无脸见人了。”只觉得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胸闷、气喘、头胀、身抖,脸上青筋暴跳,血往上涌,眼里冒火,一霎时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紧接着喉咙发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跤跌翻,旁边的人看见,赶紧扶住。此时,他已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几个小头目赶快让兵丁把他抬到店里,找了一张床,把他放在上面。几个小头目见天已放亮,先让兵丁们把火救灭后,又商量着去向余干县令报信,着他处理善后事宜,并让他安排车辆送李大公子回南昌。 余干县令周起听到消息,大吃一惊,昨夜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晓。原来昨夜李福龙他们来到余干县时,已经二更天以后,县城四门早已关闭,且听路人说有个骑白马的没有进城,而是奔东城门去了,于是顾不上叫城门,就直奔东城门而来。夜里城外一个小店打闹,城里人怎么会能知道呢?当李福龙点燃小店后楼时,已经到了后半夜,由于城高墙厚,城里人又都熟睡,那年代又没人爱管闲事,所以县令周起一点也不知道。 这余干县归南昌府管辖,周起深怕上司责怪,赶紧拉马出城,到东门看望李福龙。当他看到李福龙昏迷不醒,且面色黑紫,口流血渍时,他赶忙令人唤来本县名医与李福龙验看医治。医生到来后,先是切脉,后又翻开眼皮看瞳孔,一阵忙活后说道:“看样子还不大要紧,是由于怒火积胸,气血壅滞所致。”于是医生进行了推拿,又扎了几针,李福龙才慢慢苏醒过来。然而知觉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医生又开了药方,回去取药,让周起把李福龙弄到县衙。周起让人抓紧备车,亲自把李福龙护送到县衙。那医生回家取完药直奔县衙,到了县衙,让人把药熬好,给李福龙灌了下去。大约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李福龙才彻底清醒。苏醒后,李福龙道:“我这是在哪里?”周起道:“公子,你现在余干县衙。”李福龙道:“周先生,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在城东败在那姓陆的手下,我是不甘心,但我没能耐抓住他,我无能,我回去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只有一死而已,周先生成全我吧。不要再为我*心!”周起道:“公子哪里话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不瞅机会再大干一场。逮住那姓陆的千刀万剐。”周起也知道这是在宽李福龙的心,谁知道何时再有这等机会。李福龙道:“谢谢周先生一片苦心,侄儿明白了。”周起道:“好了,既然贤弟不再惆怅,且身体暂无大碍,为兄即刻着人送贤弟回到南昌府将息。”周起大喊道:“师爷,车辆是否备好?”师爷在门外答道:“尊相公令,车辆准备停当。”周起道:“起驾!”(周起也是想尽快摆脱此等尴尬)县衙里的人七手八脚将李福龙抬上车,众兵丁护卫车驾上路,几个小头目跟在车后离开县衙,周起知道师爷擅会应酬,遂使师爷跟随前往。车仗一走,周起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李公子在我处没受慢待,南昌府尹李宪就不会怨怅与我,我也就心安了,因为我不知李家在南昌有此变故。他看见李福龙的车仗走远了,才心无了然的回去休息。 且说护送李福龙的车仗离开县衙,一路西行,绝不像骑马走路那样快,几个时辰只走了几十里路。路上,李福龙一直哼哼,但没有人知道他啥心思。到了黄昏时候,车仗走到离南昌大约十多里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小湖泊,叫做“艾溪湖”。李福龙忽然叫车仗停下来,几个小头目忙围拢过来问道:“大爷,啥事?”李福龙问道“现在到了哪里?”一个小头目答道:“到了艾溪湖。”李福龙沉吟半晌道:“把我大刀拿过来。”一个小头目问:“拿刀干啥?”李福龙怒道:“叫你拿你就拿,罗嗦什么!”小头目赶紧道:“是!是!是!大爷息怒。”忙不颠儿的地跑去把刀拿了过来。李福龙接过刀,说道:“你们几个听着,回去告诉老爷,我本领不济,这次事办的不顺不力,有辱门庭,来生我还做老爷的儿子,精心学艺,以伟丈夫立世,永不被人欺负。”话说到此,几个小头目知道他要干什么,慌忙上来夺他手中的刀,并一起说道:“大爷,你不能……”李福龙举起刀说道:“不要靠近我,谁靠近我先给他一刀。”几个小头目赶忙往后退,同时又跪下了,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大爷,大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何不回去重整旗鼓,他陆行儿也不是三头六臂,总有一天还会落到我们手里。你若有不测,老爷会多么伤心啊。”李福龙道:“你们懂个啥,老子就是不想活了,我是学楚霸王,我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呀。”说罢,一刀抹在脖子上,鲜血直流,接着咕咚一声直挺挺躺倒在地——死了。几个小头目抬头一看—— 第七回(中) 他把准备好的东西带好,尤其是自己心爱的两把宝剑。然后把门虚掩着,放轻脚步朝马厩走去。为了不惊动老马夫,他先把后门打开,然后到槽头牵马,他先是缕一缕胭脂马的马鬃,这是他平时惯用的动作。这匹胭脂马跟着他已经四五年了,每逢让它奔跑时,就拍拍它的脊背;每逢让他静悄悄时,就缕一缕它的鬃毛;每逢让它嘶叫时,就捏捏它的脖子……可以说他与马朝夕相伴,经过他的训练调教,这匹胭脂马已经通人性了。胭脂马按照他的这个动作要求,出厩时四蹄轻轻落地,或许老马夫是睡熟了,马的动作太轻了,李玉龙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 李玉龙懵懵懂懂地离开南昌城,但一出城他就迷茫了。离家出走,他没有目标,没有成熟的考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也没有精心地打算。但他此时忽然萌发了一个闪念,找陆行儿去。他想,陆行儿武艺高强,一身正气,嫉恶如仇,跟着他或许能够学到些东西,或者在江湖上落个好名声。虽然他与我家结下血海深仇,但我只要不记恨于他,谅他也不会嫌弃与我,况且在斗门洲打斗时,我曾向他暗示,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这样,他拿定主意追随陆行儿去。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他根据几个小头目的描述,知道陆行儿向东去了,同时李玉龙清楚,像陆行儿这样行侠仗义的人,爱打抱不平,到哪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找到他也许并不难,于是他打马一直向东赶来。 暂且不说李玉龙如何追赶陆行儿。且说陆行儿前日黎明时分趁李福龙和他的兵丁们发愣的一刹那,他砍断缰绳,跨上李福龙的黑马飞快地向东奔去,又是一口气跑出一百余里,方才下马歇息。这里濒临乐安江,水流缓缓,岸坡上野草青青,是喂马的好地方,所以他下马,把马放在岸边吃草,自己则躺在草地上休息。此时他也已经饿了,但此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去哪找食物呀?但他想,还是先把马喂好,才好走路,然后再去找东西吃。他估计着,方才这一顿踹营,让李福龙目瞪口呆,肯定吓破了胆,暂时不会追赶他,所以他心里一放松,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凉风吹来,加上肚子饿的慌,陆行儿醒来了。他一看,太阳快要落山了,到哪里去寻吃的。他又看了看那匹黑马,依然在悠闲地吃着草,但已经不是很着意,说明已经差不多吃饱了,便站起身来,来到马跟前,捋着马鬃说道:“老伙计,你吃饱了,该让我也吃点东西了,咱们走吧。”他跨上马背,继续向前走去。 陆行儿骑着马顺着乐安江向东走,大约有一顿饭工夫,看见前面山坡下有几间草房,这里依山傍水,景色不错。心想好了,有人家好歹就会有点东西吃。等到了草房前一看,他更高兴了。原来这是一家客店,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赫然写到“喜客来”三个大字,这分明是客店了。他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前一棵歪脖子树上,走上去敲门。连敲了半天,无人出来,他索性自己把门推开,进到屋里一看,没人。他又用宝剑挑开里屋的门帘,看见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泪痕的男子,躺在一张破床上斜靠着被子唉声叹气。陆行儿没好气地问道:“你是店家了?”那男子揉了揉眼睛道:“是,是又怎样?”陆行儿道:“唉!你这店家好无道理,既然开店,有客人来,怎么不出来迎接,你像是开店的吗?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那店家道:“今天不做生意。”陆行儿道:“你看你看,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怎么回事?”那店家道:“今天我家里有事,你又给我做不了主,管那么宽干啥?”陆行儿道:“你家里有什么事,怎的知道我做不了主,端的是什么事?”店家道:“我家的事,你也管不了,休再问起。”陆行儿道:“我看你好像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你忙。”那店家看他不像坏人,便朝他诉起苦来。 原来,此处往东二里来路,有一座佛寺,叫做“慈云寺”。寺内有二十多个和尚,这方圆十多里的土地都归寺里所有,附近农民都靠租种寺里土地为生,多少年来,和尚与农民相处甚好。这店家名叫胡小四,今年三十二岁,母亲早亡,娶了个媳妇叫夏荷香,几年前胡小四的老爹也去世,小两口在这里接替胡小四的老爹继续开店,生意还算可以。不料几个月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恶僧,带着十几个徒弟来到慈云寺,仗着他们有些武功,把原来的二十多个和尚赶跑,霸占了慈云寺。就在今天上午,五六个小和尚来到胡小四店中,要酒要肉,胡小四看他们是和尚,不敢卖与他们酒肉,谁知他们动起粗来,生生把胡小四刚煮熟的几只鸭子全部吃了个精光,还喝了他两坛酒。这还不算,还要胡小四媳妇夏荷香陪酒,吓得小四不敢作声。临走时,几个小和尚又把夏荷香强行拉走,说是回去献给他们师父。胡小四一看到了这个地步,不得已出来与他们理论,理论不行,后来又央求他们放过妻子,他们哪里听得进,拉着夏荷香就走,胡小四上去阻拦,又把胡小四打了一顿。这不,现在胡小四的浑身还疼着呢。胡小四捋起裤腿让陆行儿看,腿上的血痕还在。 陆行儿问道:“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吗?”胡小四道:“不清楚。”陆行儿又问:“那恶僧叫个啥名?”胡小四答道:“好像叫个‘熟铁佛’什么的。”陆行儿心想,噢,原来是这个家伙,于是道:“那么,这样吧,你这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有?”胡小四道:“有,我 第七回(下) 二人吃完饭,胡小四说:“你就先睡在我的铺上,二更时分我叫你。”陆行儿道:“好。另外,你这里有喂马的地方没有?”胡小四道:“最边上那间是专门给客人喂马的。”陆行儿道:“那你把我的马牵去喂了。”胡小四答应一声去了。陆行儿出去净了一下手,就睡下了。 陆行儿整整奔波了一天,确实是太累了,躺下一小会儿就睡熟了。胡小四看着这位客官,有些英雄气概,心想,或许我一向行善,今天碰见好人啦,碰见打抱不平的好汉救星啦,倘若这位好汉能救我妻子,我要不惜一切报答他。于是,他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陆行儿盖好,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按胡小四的估计,已经过了二更天,他上前推了推陆行儿,说道:“好汉爷,二更已过,要不要动身?”陆行儿一骨碌爬起来,提起宝剑就要出门,他生怕迟了胡小四媳妇被糟蹋。胡小四道:“好汉爷,擦把脸再走。”这时,陆行儿才觉得这样出门不行,这才弯腰在胡小四端来的洗脸盆中捧了两捧水,胡乱扒拉了一下脸,接过胡小四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把手巾递给胡小四,又换了一身夜行衣,提起宝剑就出了门。 今天是下弦月,此时月亮已经落下,他顺着天黑前胡小四给他指的方向和路径往前走,还好,那小路被人走的明晃晃、白光光,不一会儿就到了慈云寺后面。他先是屏住呼吸听了听寺内动静,这一听不要紧,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叫声和男人的叫骂声,还似乎夹杂着鞭子的抽打声。他心想,这一定是恶僧要玩弄小四媳妇,小四媳妇不从,在打她,亏我来早了一步,不然小四媳妇就可能被他们糟蹋了。但他弄不清这些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出的,便赶忙飞身翻过寺后围墙,来到菜园中间的宝塔边,但毗卢殿很高,仍是看不见前院的情景,于是他根据胡小四的介绍,爬上了宝塔。每上一层,他都朝前院看一看,只到爬到了第五层,才看见大雄殿东边的僧房里亮着灯,这时,鞭子的抽打声、夏荷香的哭叫声和恶僧的叫骂声更大了,听得也更清楚了。为了不让他们再继续抽打夏荷香,他决定先惊动这些坏人一下,作为投石问路。他在脚下摸了半天,没摸到任何东西,干脆不摸了,然后去那墙上摸。这宝塔是座砖塔,在塔内他摸到了棱角,心想只有这样了,他摸着棱角上的一块砖,用力一扳,那砖动了一下,再一用力,那砖活了,他抓住砖的一头,来回晃了几下,那砖被他从墙里拽了出来。他拿着砖走到塔洞的口跟前,把砖向前院扔去,然后又抽身躲到塔里。只听得嗵的一声,那砖在大雄殿和毗卢殿中间落了地。夜静更深,虽然东边僧房里有打闹声,但这一声闷响,震得前边院子都有些抖动。于是,各个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乱嚷嚷道:“谁?”、“什么人?”、“怎么回事?”,西边僧房里也点亮了灯,还有的打着灯笼在院子里乱照,闹腾了半天,见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就又各回各屋睡觉去了,不一会儿,有的屋里灯也熄了。看样子,那恶僧熟铁佛只留少数人在折磨夏荷香。 陆行儿听了听动静,声音小多了,看来这一块砖头砸下去还是起了点作用。他悄悄遛下宝塔,顺着东墙根向前院摸去,过了菜园,来到东边僧房的前檐下。他估计夏荷香所在的屋子很可能就是那个老恶僧的住房,心里骂道:“这个老秃驴,既耐不住寂寞,何必出家,欺侮良善。方便时我就宰了你。”他正想着,忽然看见从西边僧房里出来一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托着一个托盘,向着那老恶僧的房间走去。看来,那恶僧一边喝着酒,一边折磨着夏荷香。等那小和尚进了屋,陆行儿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来到恶僧门首,趁着小僧把门打开的当儿,陆行儿看到那恶僧满脸横肉,像弥勒而面露凶相,约么五十多岁年纪,穿一件皂布直裰,但敞开胸襟,露出胸前那两个大乳头和稀疏而发黄的胸毛。陆行儿心想,这一定是熟铁佛了。夏荷香则被绑在一只大椅子上,衣服已经被撕烂,胸前似乎还有血迹,脸上有被鞭子抽的痕迹,头发蓬乱着。陆行儿心想,这个恶僧非除不可,不然周围的老百姓没有安生日子过。但现下是怎样才能先把夏荷香救出。就在此时,给恶僧送菜的小和尚退了出来,陆行儿赶快背在柱子后面,等那小和尚走远了,他又尾随着小和尚,跟着小和尚来到厨房。那厨房在西面,和熟铁佛所居正相对。正当小和尚反背着准备关门时,陆行儿一脚门内,一脚门外,抽出宝剑对着小和尚低声吼道:“不许吭声,否则杀了你。”小和尚扭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正对着自己的鼻子尖,于是哆哆嗦嗦地低声说:“不敢,不敢。”陆行儿进到屋里,把门关上,问那个小和尚:“老实说,你们这帮坏蛋哪里来的?”小和尚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是先前留下来的,专门给他们做饭的。他们把师傅、师兄、师弟都赶跑了,就留下我一个为他们做饭,这几个月我受气也受够了。”接着,他又问起今天的事来。小和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就在今天夏荷香被抢来后,那恶僧就安排他弄几个菜,准备点好酒,和这小媳妇痛饮一番,然后成就好事。谁知夏荷香无论如何不肯就范,连他的饭看都不看一眼,到最后,没奈何将其捆绑在大椅子上,那恶僧走过去摸摸她的胸脯和乳头,冷不防还被她咬了一口,流了血。后来又让两个小和尚用鞭子抽她。说到这里,陆行儿对小和尚道:“好了,呆一会儿你把门闩好 第八回(上) 第八回熟铁佛计围大车店陆行儿大战黄花墟且说熟铁佛见陆行儿杀了他两个徒弟,并劫走了夏荷香,便带着众徒弟向后院追去。到了后院,漆黑一片。他不知对方虚实,也不敢追,只是气得暴跳如雷:“你是哪里的王八蛋,杀了我两个徒弟。明天天亮我找到你,剥了你的皮。”一个徒弟说:“师父,咱追他去。”熟铁佛道:“胡闹,谁知他来了几个人,遭他暗算咋办。都回去吧!都是你们给我惹的麻烦,近几天每晚要轮流值夜,以防他再偷袭我们。”末了都回去睡觉去了。 且说方才陆行儿问完“你们为什么霸占慈云寺”后,一听那恶僧熟铁佛答话,就知道他离开了僧房,他以极快的身影闪到东边僧房后,从僧房北边的围墙处跳进寺里,悄声来到熟铁佛所居房间,只一剑,捅死了一个,另一个还未迷瞪过来,又听得刷的一声,已经人头落地,时间短得连他们叫一声的工夫都没有。陆行儿又刷刷两剑割断捆绑夏荷香的绳索,只说了一句“我来救你,快走!”拉起夏荷香就朝后院跑去。 夏荷香身被打得疼了,腿被捆得麻了,几乎走不成路,但她连问一声“你是什么人”都顾不上,踉踉跄跄往前跑。陆行儿看他走得太吃力,便一只胳膊夹起她就走,好在没多远就到了慈云寺后门口,后门还未上锁,陆行儿拔下门闩,拉开门,顺着小路就往胡小四的店里走。他想到天这么黑,熟铁佛他们未必敢追出来。于是他把夏荷香放下来,扶着她慢慢走。当他听见熟铁佛在菜园里骂时,他偷偷地笑了。这一节事,总共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陆行儿与夏荷香来到胡小四的店里,胡小四正翘首以待,见陆行儿成功营救出夏荷香,慌忙接住,对陆行儿是千恩万谢,无以言表。但此时陆行儿心里十分清楚,天明后熟铁佛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先找到胡小四,然后追问是谁救的夏荷香等等。所以胡小四必须立即离开此地。陆行儿把自己的想法给胡小四讲了一遍,胡小四点头称是。然后,胡小四道:“恩公,那你怎么办?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如何报答?”陆行儿道:“我,你们就不要管了。至于言报,更不要提起,我为人行侠仗义,从不言报。只要把你们能吃的给我留下就行了,你们的钱财我一分不要。另外,我还想设法除掉熟铁佛等人,这些恶僧存在一天,恐怕此地百姓一天不得安宁。你们如果打听到那些恶僧已除去时,可以回来再做生意。”胡小四道:“你真是这一带百姓的救星啊!将来我给他们讲一讲,他们都会给你立生祠的。”陆行儿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收拾收拾走路,我在你们这儿稍事休息。明早我也会暂时离开。”胡小四道:“好,我把食物藏在马厩的草堆里,用时你自取吧。后会有期。”夫妻俩忙活了一阵后,与陆行儿洒泪而别。 不说胡小四夫妻往何处躲避,且说陆行儿在胡小四店中睡了一会儿,不觉得天已亮了。他想到,熟铁佛他们因我所救之人乃胡小四妻子,天亮后一定还会来小四店中寻仇,不若我暂避一时,等想好了办法再来对付他们。于是他在水缸里舀了一些水,洗了洗脸,牵出马来,骑上就走。他打算找个市镇,在那里先住下来,美美气气睡上一觉,再想办法除掉慈云寺恶僧。 他骑着马,翻过北边土岭,继续往前走,约有五六里地模样,来到一处集市,经打听,知道这小镇叫黄花墟。镇子不大,但一大早就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做买卖的不少,后来才知道这小镇是个露水集,天麻麻亮,做生意的都来了,当太阳一杆高时,露水一干,集就散了。所以叫做“露水集”,主要是为附近百姓当天采购一些肉菜鱼蛋服务。谁家办事,一大早赶来,采买完,跟上中午做饭菜就可以了。 陆行儿下马从集市中间穿过,然后拉住一个老者问道:“此处可有客店?”那老者指了指东头,也未搭腔就走了。他循着老者所指方向,又走了百十步,就看见路北有一家,牌子上写着“徐记大车店”五个大字,他心想,大车店好喂马,就住这里了。一进门,就有店主东迎上来道:“客官住店吧,里边请。”店主东接过缰绳,把马牵到后槽喂上,回过头来招呼陆行儿:“客官是住单间,还是大铺?”陆行儿观察了一下这个大车店,临街是两层十数间小楼,院子后面和小楼对着是一排牲口棚,院子不小,小楼和牲口棚之间相距有十来丈远,院东西两边停有五六辆大车。然后回头对店主东说道:“就住二楼吧,来个单间。”店主东道:“好嘞,请上楼。”他跟着店主东上到楼上,开了一个单间,他看了看条件还可以,就住下了。店主东端上热水让他洗漱,然后他又要了酒饭,吃完就睡下了。陆行儿要住临街二楼有个缘故,主要是为了方便观察街上动静,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随机应变。但此时,由于一夜没有睡好觉,这一睡,就睡得沉了。当他醒来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陆行儿醒来后,一骨碌爬起来,一看天已晚了,便擦了把脸,走到前檐下叫道:“掌柜的,准备饭菜。”店主东来到楼下问:“要些什么?”陆行儿道:“切几斤牛肉,弄一坛酒来,外带几个大饼。”店主东道:“好嘞,稍后就到。”不一会,一个店小二把食物端上来,放在桌子上道:“还要什么请吩咐!”陆行儿道:“要时我再叫你。”店小二见此客人好饭量,故意问他。店小二走后,陆行 第八回(下) 且说慈云寺的恶僧熟铁佛他们,昨晚追到后菜园,不敢继续追陆行儿,回到僧房,除留两个小和尚守夜,其余都睡觉去了。熟铁佛回到自己房间,想到今天由满心喜欢,或可发泄一下兽欲,到夏荷香被人劫走,变成十分懊恼,好一会儿睡不着觉,思虑着如何排遣萦绕在心头的不快。他想,既然此人是来搭救夏荷香,肯定与胡小四有关。好,明天就找胡小四算账。有了主意,自然就睡得着了。他躺在僧床上,一觉睡到天亮。但睡梦中还与夏荷香进行了一夜*,天亮醒来时,床上湿漉漉的,更激起了他的复仇之心。天一亮,他就起床撞钟,把徒弟们都召集起来训话。他说:“昨晚,我们受到他人欺侮,今天我们定要报这一箭之仇。这个人定与那个开店的胡小四有关。大家抓紧吃早饭,饭后你们都跟我去,先去胡小四店中,把他的店给砸个稀啪烂再说。” 早饭后,他让徒弟们带上家伙,朝胡小四的小店出发了。$到了胡小四的店里,他看到的是空城一座——除了几间破草房,什么也没见着。他恼怒中把脚一跺道:“给我烧。”结果,熊熊烈焰把胡小四的客店给吞没了。熟铁佛正在没处想,一个徒弟道:“师父,师父,这里有马蹄印。”他顺着徒弟的手指看去,果然发现有马蹄印向北延伸,他低头想了想,对徒弟们说道:“看来胡小四夫妇已经躲了,昨晚来的就一个人,咱顺着马蹄印追下去看看。”于是,他带着徒弟们循着马蹄印来到黄花墟,经过向集市上的人打听,知道陆行儿在本镇找客店,定是要在此住下来,并辗转了解到陆行儿住到了徐记大车店。于是他对徒弟们进行了安排,先让两个徒弟扮成客商,到徐记大车店查看一下地形,然后让大家到西头一家饭店饱餐一顿。吃饭中,他对徒弟们说道:“那个家伙肯定在徐记大车店住宿,但我们白天行动不方便,等到天黑以后,咱们把徐记大车店包围起来,让他插翅难飞。”片刻后,那两个去探地形的徒弟来了,他们把徐记大车店的情况给熟铁佛说了一遍,熟铁佛道:“从现在起,保持两个人在徐记大车店门口蹲点,别让他跑了,晚上咱们扑空。每一个时辰换一下班,其余的都在这里休息。”他让人把饭店老板叫来,让他腾出十几个人休息的地方。饭店老板认出他们就是慈云寺那帮恶僧,不敢不从,只好把自己家里人都叫出去,让他们休息。并且又给他们安排了晚餐的酒肉。就这样,他们在这个小饭店里休息,晚上又在此处吃了酒食,只到一更时分才离开此饭店,准备行动。 熟铁佛带着徒弟们来到徐记大车店,他让几个徒弟把住后门,他带着其余人径直闯进大车店。他们到了大车店院中央,熟铁佛大叫道:“哎!兀那球囊的,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请下来与爷大战三百回合。”陆行儿走出屋门,来到前檐下,对着熟铁佛说道:“你那恶僧,佛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败类,赶走和尚不说,还是一个采花大盗。看你就不像一个好人。你咂胡啥!你个狗日的,有种的上来爷陪你玩几招。”熟铁佛大叫道:“来来来,上面施展不开,咱院当中耍一耍。”陆行儿道:“下来就下来,爷怕你不成。”说着纵身一跳,从二楼阳台跳到院中央,说道:“你们来吧,是一起上呢,还是单个教练?”熟铁佛道:“你还配一起上,我一个徒弟就把你收拾了。谁给我先上?”徒弟们不知深浅,昨晚的事,叫他们心惊胆战,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动。 熟铁佛的大徒弟叫慧念,看看师弟们没人响应师父,怕对方笑他们胆怯,便大着胆子喊道:“你大爷陪你玩玩。”舞着大砍刀如风样卷来。陆行儿不慌不忙,提起宝剑,迎上前去。慧念把刀舞得虎虎生风,直扑陆行儿面门而来,陆行儿并没把慧念放在眼里,所以他并不还手,只是轻轻格挡,那慧念一点也近不得身,两个你来我往斗有一刻钟工夫,陆行儿卖个破绽,让慧念一刀砍来。慧念只道他终于机会来了,大砍刀力道劲足,似乎想在师父与师弟们面前逞能。他想,如果此刀得手,结果了陆行儿,那他今后大有说嘴处。于是,他这一刀特别得狠,谁知就在那刀离陆行儿鼻子三寸处时,陆行儿还是一个丁字步向左大转身,让过刀锋,伸出右脚,朝慧念背上踹去,慧念猝不及防,向前猛跄过去,大约跑过去五六丈远后,收不住脚而扑倒。 慧念被陆行儿踹翻后,其他小和尚就更害怕了,没有人再敢主动出击。熟铁佛看到这种情况,料想必得亲自出马。于是他来到陆行儿面前道:“嘿!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来呀,徒弟们,师父我手心痒痒,给我宽衣,抬我的禅杖来。”他把外衣脱去,递给徒弟们,露出疙疙瘩瘩的胸脯,看上去确实结实异常。他接过两个徒弟抬来的禅杖抡了两圈,又在掌中转了一圈,然后立在地上。他对陆行儿道:“今晚我俩过招,不要任何人帮忙,如你能赢我手中禅杖,我请你到寺里饮酒。如赢不得我手中禅杖,我要为我的两个徒弟报仇,你可听清楚否?”陆行儿道:“那个去喝你恶僧臭酒,我只叫你领教铁臂哪吒剑法。不要啰嗦了,过招吧。”那熟铁佛听得铁臂哪吒名号,也觉得有些心惊。怪不得如此骄横,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铁臂哪吒到了。早就听说他剑法奇精,手法极快,今夜还要留心了。但我熟铁佛在江湖上名分也不弱。不过我师弟生铁佛近来不知何处去了,倘若他也在,我二人联手对付他,我想绰绰有余。但即便我一人在此也不怕他。想到此,他对 第九回(上) 第九回熟铁佛落败丢命陆行儿报仇无果话说陆行儿在黄花墟徐记大车店与熟铁佛大战,熟铁佛即将支撑不住,其众徒弟各执兵器围住了陆行儿,不料从二楼跳下一人加入战阵。你道此人是谁,正是追赶陆行儿的李玉龙。他方才用石子两番打在慧念的大砍刀上,吓退了慧念,此时又来为陆行儿助阵。 原来李玉龙一路追赶陆行儿,因他知道陆行儿抢走了他大哥的黑马,所以一路上只打听骑黑马的人,到了慈云寺一带,听人说有个大侠大闹了慈云寺,后来慈云寺和尚为了复仇,打听到这位大侠住到了黄花墟,计划夜袭徐记大车店。他就于傍晚时分在一处客店饱餐一顿,准备暗中帮助陆行儿。天黑下来以后,他就从熟铁佛及其徒弟们不注意的地方潜入了大车店,方才陆行儿与熟铁佛的那一场恶战,他从头至尾看得真真切切,由衷地对陆行儿更加佩服。当他看见熟铁佛的大徒弟慧念企图偷袭陆行儿时,他用两枚石子先后打在慧念的刀刃上,因为是夜间,没有人知道这石子是从哪里打来,只道他现身跳下楼来,熟铁佛们才知道有人暗中帮助陆行儿,并以为此人是陆行儿的同伙。 同时,陆行儿也感到蹊跷,李玉龙怎么会跟踪他来了呢?我杀了他家的人,是来找我报仇呢,还是有其它想法?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看他刚才那一番话,不像是帮助熟铁佛他们。管他呢,走一步说一步。 且说李玉龙加入战阵后,熟铁佛的徒弟们转而围住了李玉龙。李玉龙手持双剑与熟铁佛的徒弟们搅在一起,轻松应对,毫不惧怯。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倒下一人。 再说这边陆行儿与熟铁佛继续在斗。熟铁佛一看这阵势,心里十分惊慌,本来陆行儿一人就难以对付,现在又来了一个生力军,虽然不清楚来人本事如何,但听那人口气,不像是平庸之人。接着又听到几个徒弟被杀,更是心惊。这一惊慌,使他乱了阵脚,一不小心,被陆行儿顺着禅杖把左手削了下来,禅杖随之掉在地上,陆行儿跟进一步,一剑刺进他的胸膛,熟铁佛“啊”的一声倒在地上。 徒弟们一看师父被刺死,都纷纷跪在地上,大喊“饶命”。陆行儿道:“饶命可以,但你们必须说出谁是熟铁佛的铁杆帮凶,干的坏事最多。”他指着一个看上去年龄较小的问道:“你说,你们之中谁跟着你师父干的坏事最多?”那个小和尚吞吞吐吐地不敢说,陆行儿道:“不要紧,你尽管说,完了你跟着我走,我护送你回家。”小和尚嗫嗫嘘嘘地说道:“那就是我那几个大师兄。”他指着慧念等几个年龄稍长一点的。慧念朝他瞪了一眼,恰被陆行儿瞅见,于是陆行儿抽出宝剑,对着慧念道:“怎么?还想行凶不成。”慧念赶快趴在地上道:“不敢,还求老爷饶命!”陆行儿看他一脸凶相,道:“饶你不得。”一剑从他背上刺下去,剑尖又从他胸前出来,鲜血流了一地,慧念咕咚一声,躺在血泊中。此时,有一个小和尚爬起来就朝大车店门口跑去,李玉龙见状,把右手宝剑甩出,“嗖”地一声,直刺进那人后背,又是“咕咚”倒在地上。李玉龙上前拔出宝剑,在他身上蹭了两下,把剑上血迹擦干。其余人都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其中一个道:“大老爷,饶了我们吧,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一定改邪归正。”陆行儿道:“好吧,你们都起来吧。但我有一个要求。”趴在地上的小和尚们一看不杀他们了,赶快道:“谢老爷不杀之恩,愿听老爷吩咐。”陆行儿道:“五天之内,你们要把慈云寺原来的和尚找到,把寺院还给人家。你们有愿意继续为僧的,可留在本寺,要规规矩矩做人,潜心向佛;愿回家的立即回家。从此以后,不得为非作歹,否则让我碰到,在他身上戳三百个窟窿。”他们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一定重新做人,老爷的吩咐我们都记下了。”陆行儿道:“那好,你们都滚吧。五天之内,我在等你们的消息。”那一班小和尚爬起来狼狈逃窜。 此时,大车店里只剩下陆行儿和李玉龙二人。陆行儿问:“李家老三,你追我来,是寻仇么?”李玉龙道:“你看像吗?”陆行儿“嘿嘿”笑了两声,没有作答。李玉龙接着又说道:“要来寻仇,就我一个人那里是你对手。我见你武功了得,又行侠仗义,是真英雄,想追随你,你看可以吗?”陆行儿道:“走走走,天还不亮,我们到屋里说去。”他到大门口把大门拴上,拉着李玉龙上了二楼,来到白天他住的房间。 两人在床上盘着腿相对而坐。李玉龙把他大哥自杀、家庭变故以及自己偷偷跑出来追赶陆行儿的事说了一遍,陆行儿道:“唉!是我把你们家搅散了,但是你大哥他也太想不开了,自从在斗门洲你低声提醒我后,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并且也不想给你们家再难堪了,但你大哥又带兵追我,其实我是不打算杀他的。”李玉龙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也是我父母不能严加管教纵容他们的必然结果。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陆行儿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李玉龙道:“想跟着你浪迹天涯。并跟着你学点剑法,然后行走江湖,打抱不平,伸张正义,你看如何?”陆行儿道:“行是行,只是你抛弃你这样的家庭,太可惜了!”李玉龙道:“可惜什么?”陆行儿道:“你这官宦人家的公子,舍弃优裕的生活,且丢下你年迈的父母亲,四海漂泊,岂不惜哉?你可知江湖险恶?”李玉龙道: 第九回(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光景,他们和店掌柜一家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大车店。店主东徐掌柜道:“哎呀,你们终于把恶魔铲除了,这一带老百姓又恢复平安了。你们闹腾一夜了,先休息着,我去给你们弄饭去。”陆行儿道:“那就谢谢你了!”徐掌柜道:“不客气,按说我还得替此间百姓谢谢你们呢。要不给这位李兄再开一间房,你们先睡一会儿?”陆行儿道:“不必了,我们暂时还没睡意,吃完饭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闲话休题。陆行儿待徐掌柜走后,又与李玉龙闲话了一会儿,徐掌柜把饭菜端上来,有一只熟鹅、几斤牛肉、还额外烧了一条乐安江鱼,外加一盆白米饭和一坛老酒。看样子也是倾其所有,优待二人。昨夜鏖战一宿,他二人都已饥肠辘辘,于是也不客气,一阵风卷残云,早已是杯盘底朝天。徐掌柜看着他俩吃饭的样子,不由得肚里发笑。看见他俩吃完,徐掌柜把挨着陆行儿房间的另一间屋子打开,打发他俩睡下,便收拾好杯盘,拿着下楼去了。这一天,徐掌柜可没有闲着,他把店中好一番收拾,几具死尸悄悄弄出去埋了,又把血迹清理干净,把整个院子恢复了原状。心想,这样就不怕官府再来巡查了。 却说陆行儿和李玉龙两人,又是一觉好睡,由于没有了其他顾虑,两人放心睡大觉,待二人醒来时,又是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陆行儿在床上伸了伸懒腰,正要起床,徐掌柜进屋来了。徐掌柜道:“呵呵,睡醒了?”陆行儿道:“哎呀,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唉,徐掌柜,看来你又可以在此安安稳稳做生意了。”徐掌柜道:“这都是好汉的恩赐。你歇着,我再去弄饭,待会儿那位好汉醒来,你们吃完饭再好好休息一晚上。”陆行儿道:“甚好,明早我们上路时,再给你结算银子。”徐掌柜道:“什么话,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休要再提银子的事。只要我还能平平安安做生意,这点店钱饭钱,我还能撑得住。”陆行儿道:“不行,我们走江湖的人,不能白吃白喝白住店,否则那还算什么好汉,那是强盗行径。”徐掌柜道:“那好,那好,咱们明天再说吧。”说完下去弄饭去了。 却说到了晚上,徐掌柜又是大酒大肉招待了陆行儿和李玉龙,弄得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而徐掌柜更是殷勤,到了上灯时候,又端来热水让二人烫脚。洗完脚,两人又商量起了下一步打算。李玉龙道:“不知陆兄明日将往何处?”陆行儿道:“我逃出家乡已有一年多了,想回去看看两位老人,看他们是否受我牵连。对于此事,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如有不测,我这不孝儿子咋有颜面见他二老于九泉之下。”李玉龙道:“那不妨我也跟你走一遭。以后的事看情况再说。”陆行儿道:“那样也好,万一有事我也有个帮手。”商量好去向,二人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次早天明,两人来向徐掌柜道别,徐掌柜又要留他们吃了早饭再走,陆行儿道:“不必了,有干粮带些就行了。”徐掌柜看留不住,只好让他们稍等片刻,去取了一些牛肉和大饼,装成两个袋子,两人一人一袋,另外每人一个酒葫芦,里边也装满了酒。陆行儿取出五两银子给徐掌柜,徐掌柜推辞再三,死活不肯接。陆行儿和李玉龙无法,只好上马,与徐掌柜依依惜别。待走到大门口时,陆行儿又回头对徐掌柜道:“徐掌柜,你的盛情款待,我们没齿难忘,后会有期。”说完,又掏出那锭银子,朝徐掌柜面前扔过去,然后扭头打马去了。徐掌柜拾起地上的银子,在手心托了托,自言自语地说道:“真义士也!” 且说陆行儿和李玉龙出了徐记大车店,并辔向东而行,说不尽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在路一个多月,来到湖州归安县。陆行儿的家在太湖边上的陆家浜,但因他一年多前是杀了人逃出来的,所以他白天不敢进村,先在离家十余里的康甸镇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休息到天黑,到了晚上,他和李玉龙把马寄放在客店喂着,两人徒步来到邻村舅舅家,想先打听一下父母亲的近况。 时近二更,他俩摸到舅舅门口,陆行儿上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环,没有动静,他想,大概是舅舅和舅妈已经睡下,没有听见,他就又敲了几下,只听到舅舅问道:“谁呀?有事明天再说吧。”他赶紧说道:“舅舅,我是行儿。”他舅舅叫石文,一听说是行儿回来了,立即披衣下床,给陆行儿开了门。陆行儿和李玉龙一进门,石文赶快把门闩上。他们来到舅舅的堂屋里,此时舅妈也披衣从里屋出来。舅妈拉着陆行儿的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面颊掉下来,舅舅说道:“你走了以后,渔霸家里把你们家告上了县里,他们上下使钱,县令刘振派了两个都头把你父母亲抓到县里,*着让他们交出你来,你父母亲说已和你断绝关系,但他们不信,又到处张贴榜文,捉拿于你。过了三个多月,没有抓住你,在渔霸家里的再三追*下,把你父母亲斩杀了。其间我还托人给你二舅捎信,说明此事,你二舅给县官写了封信,但县官见我们没有使钱,便没有理会。”听到这里,陆行儿直朝自己打耳光,说道:“你这不孝之子,自己闯祸逃走,害了双亲。”说完也是泪如雨下。舅舅石文说道:“你现在也不要再自责了,你父母的尸首我和你舅妈已经把他们安葬了,下一步你打算咋办?”陆行儿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哎,忘了,”他拉着李玉龙的胳膊说道:“舅舅、舅妈,这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 第九回(下) 次早,陆行儿和李玉龙分别骑着乌骓马和胭脂马,沿着太湖南岸向苏州进发。虽然已到了深秋时节,但因一路没有停歇,两匹马仍是跑得满身大汗,天快黑的时候,来到苏州南门,南门门吏看到他俩骑着马,而身着打扮官不官民不民的,就拦住了他俩,门吏问道:“你俩是干什么的?”陆行儿在马上道:“苏杭应奉局要紧公干。”那门吏一听是苏杭应奉局的,立马改成笑脸道:“哦!哦!两位爷请!”两人骑着马就闯进了大门。一到城内,陆行儿朝李玉龙笑了笑道:“看来这应奉局好生威风。”李玉龙道:“陆兄真是机灵,否则还要盘查我们。”陆行儿哈哈一笑道:“这些小鬼就是怕得罪朝廷派来的大员。”接着又说:“这样吧,今天天色已晚,我又不知二舅下处在那里,咱们先住下,明天一早再去打听,如何?”李玉龙道:“任凭哥哥安排。”于是两人就在南大街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次日,两人用完早餐,陆行儿道:“我大舅既然说二舅在应奉局,我估计就是苏杭应奉局,咱们就先到那里看看。”李玉龙道:“那好。” 苏杭应奉局座落在阊门内大街上,规模与格局同杭州明金局极为相似。在宋朝,凡朝廷在地方上所设直属专门署衙,都是一色一等建筑,比地方官衙豪华气派。尤其是徽宗朝,为了显示朝廷威严及其所办事物的重要性,极尽奢华之能事,使百姓望而却步。苏杭应奉局以朱勔为主事,并兼任东南防御使。因其父朱冲擅取媚当朝太师蔡京和枢密使童贯,故父子均得高官。应奉局实为当时肥缺,借为朝廷置办花石纲之机,朱勔大肆搜刮民财,东南民众受尽其苦。 当此时,陆行儿的二舅石生,人称坐地虎,正在应奉局任职,也常与朱勔见面。当陆行儿父母被归安县下狱时,石生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谁知归安县令刘振与朱勔早有来往,不仅在征办花石纲上颇卖气力,而且暗中给朱勔贿赂不计其数。因此对石生这样一个小小的胥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尤其是石生仅写了一封信,一钱银子也没见到,故刘振看完信就把它扔掉了。反之,渔霸家里倒是没少为刘振使钱,为此刘振把渔霸家里送的钱又分一部分送给了朱勔。 且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来到应奉局大门前,让守门的传话给石生,就说有亲戚来找。不一会儿,石生从应奉局大门出来,一看是外甥,便快步迎上来,陆行儿也急忙迎上去,叫了一声“二舅”,眼泪就流了下来。石生急忙问道:“行儿,你这是怎么了?”陆行儿道:“二舅,这里说话不方便,咱找个酒楼说话。”石生拉着陆行儿并李玉龙,过阊门,便有一家酒楼,三人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 石生要了一壶酒,又让店家切了几斤牛肉,摆在桌上,石生给李玉龙和陆行儿斟满酒,三人碰了一杯。石生又把三人酒杯斟满,而后问陆行儿:“行儿,这位是—”陆行儿道:“哦!这位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一位兄弟,叫李玉龙。”石生道:“好!遇事有个商量。”石生又问陆行儿:“行儿此次前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吧?”陆行儿道:“舅舅,甥儿是怀着一肚苦水前来寻你。”石生道:“什么事,只要舅舅能够办到的,你尽管说。”陆行儿道:“我父母亲都被那个狗县官刘振杀了。”石生一惊道:“怎么,我给他写的信他没有当回事?居然把我姐姐姐夫杀啦?这个狗娘养的。”原来,石生认为,自己在应奉局和东南防御使衙门走动,县官应该买账,况且他还为本县办过事,和刘振也有一面之交,谁知他一点情面不给,杀了我的姐姐姐夫,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个乌龟王八蛋。陆行儿道:“舅舅,你惩罚我吧,都是我闯祸带累了父母。”石生道:“现在怪你还有什么用。我非得想办法整治整治这家伙不行!这样吧,你在这里恐怕也不方便,你和你这位兄弟先到你三舅那里避一避,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联系。”陆行儿道:“我三舅还在秀州么?”石生道:“不,他现在衢州,还任团练使。我给你写封信,你直接去找他。”陆行儿道:“那好。”石生道:“你们就在此等候,我到应奉局写了信就来。”说罢起身走了。 陆行儿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就和李玉龙商量着到衢州后怎么办。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石生拿着信过来了。他把信交给陆行儿,又递给陆行儿十两银子,然后说道:“你俩抓紧吃点饭,路上还不知赶在哪里吃饭。吃完饭就上路,我就不留你们了。”说完,他又要了两个热菜,一盆白米饭。这时已经快到午时,他俩才感到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又喝了点酒。吃完饭,陆行儿要去结账,石生道:“你不要管,这里有应奉局的账户,我去签个单就行。”陆行儿也就没再客气,和李玉龙一同向石生道别,并向石生道:“我听你的消息,如果不行的话,我想夜闯县衙杀掉这个狗官。”石生道:“不忙,我先想想办法再说。”甥舅洒泪而别。 不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打马衢州,去找他三舅石宝。且说石生怀着一肚子气,闷闷地回到应奉局,一时也无心去办公事,于是来到自己下处,躺在床上,半靠着被子想着如何报复县官刘振,他老婆问他咋不去局里,他还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次日,石生一到应奉局,就径直来到朱勔的书房。见朱勔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他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朱勔抬头一看是 第十回(上) 第十回窜山豹衢州传书陆行儿归安复仇且说石生去找朱勔诉苦,说归安县县令刘振判了他姐姐姐夫死刑并已斩首,朱勔答应给他询问一下。石生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又来找朱勔。一见面,朱勔就说:“石生啊,刘振说,半年多没有抓到你外甥,人家苦主不愿意,硬是*着他结案,他没有办法,才让你姐姐姐夫顶了罪。”石生道:“一定是姓邱的家里贿赂了刘振,即便顶罪,也不能杀了我姐姐两口呀?”朱勔道:“哎呀,石生啊,你姐姐姐夫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人家可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啊。再者,你说让一个人顶罪,是让你姐姐死呢,还是让你姐夫死?”石生一听不是话头,心想,这家伙一定也得了好处,再多说也无益。只好说:“既然相公如是说,我们的冤情就无法见天了。”朱勔道:“石生,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毕竟也是杀了人的。”石生道:“大人,你衙门里人被人欺负,就这样算了?”朱勔道:“石生啊,你这样说话,我都不知怎么说你才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也端了这么多年朝廷饭碗,这一点都不懂么?”石生被朱勔抢白一阵,只好摇摇头出去了。 石生回到自己的家,无计可施,气得只是叹息,只缘自己官小职微,保护不了家人和亲戚朋友。那么下一步怎么办呢,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他想,自己好歹也是应奉局和东南防御使衙门里的人,何况三弟还在衢州任团练使,可惜我兄弟二人在外多年,与家里联系太少,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也怪我太大意了,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最可恨的是那个狗官刘振,杀了我姐姐姐夫,连个招呼都不打。最难受的是朱勔老贼,每天跟着你鞍前马后伺候着,我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你竟然轻描淡写地搪塞我,让我今后如何一心一意为你做事。他越想越气,想着如何报复他们。他想来想去,无计可施。给归安县花石纲任务加码,给刘振出难题,又怕增加家乡百姓负担。与朱勔翻脸,又怕丢了自己这份职业,划不来。最后,他想让陆行儿继续回来,先灭了渔霸一家,然后去把县官一家杀了,两仇并到一块了结,办完事让陆行儿远走高飞,他朱勔也不知底里,即便知道了,想着他也没奈何,让他去抓捕外甥陆行儿好了。当今社会,只有如此。于是,他写了一封信,让他的把兄弟萧逸前往衢州,把信送到衢州团练使石宝那里。 却说这萧逸乃是神行之人,是他的贴身朋友,绰号窜山豹。这日黄昏时候,石生备了一桌酒,把萧逸叫到一块。酒过三巡,石生把姐姐姐夫被杀的事和自己的想法对萧逸说了一遍,然后道:“兄弟,哥今日托兄弟办这一件事,非同小可,万望兄弟成全则个!”萧逸道:“哥哥放心,只要为兄交代的事,兄弟竭力办好!”一个时辰之后,萧逸酒足饭饱,他托石生给他在应奉局请了一天假,拿了行头和信,即便起身。 且说这窜山豹萧逸与江州神行太保戴宗乃同出一师门,绑上神行甲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真乃是人间奇迹,除了他师兄神行太保戴宗,无人能比。他听了大哥坐地虎石生的话,只觉得义不容辞,于是他吃完大哥石生安排的酒宴,拿着石生写好的信件,做起神行法星夜直往衢州而来。不到丑时就到了衢州,此时他先找了一家客店休息了一会儿。次日一早他根据石生提供的地址,寻得都监府,问询石宝石团练居于何处,听门人介绍,石宝在州衙前街居住,他又一地里寻来,可巧,此时石宝还未去应卯,家人把门开开,迎到客厅坐下,石宝刚好更衣打算出门,见到萧逸来到,便与他坐下叙话。萧逸把信交给石宝,石宝接过信看了一遍后,吩咐家人去叫陆行儿和李玉龙。 陆行儿和李玉龙就在后院一间闲房里居住,此时刚刚起床,听得三舅让人来叫,脸也未顾得上洗,就来到前厅,他俩与萧逸一见面,稍事寒暄,便听三舅石宝说道:“行儿,你二舅托这位萧先生带信来,说你父母的事办的不顺,让你自行处理,当然是针对归安县令和那家渔霸,你二舅的意思是……”你自己看看信吧,说着把信递给陆行儿。陆行儿接过信一边看着,一边把拳头攥了起来,看完信,他一拳砸在茶几上,说道:“三舅,我这就去,非把那狗县令刘振宰了不行,让这些贪官看看贪财的下场。然后再整那渔霸的家里。”石宝道:“不要焦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但要计划周密。”陆行儿道:“三舅,只要我弄清楚县衙与渔霸家里的地理情况,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然后石宝向萧逸道:“要不你先回去,不要让他们(指朱勔和刘振)怀疑。行儿和这位侄儿稍事准备就去。”萧逸道:“那好,在下就先行一步了。”说完,站起来向石宝一抱拳,又向陆行儿和李玉龙一揖,转身出了书房,石宝赶紧站起来送了出去。 少顷,石宝送萧逸回来,对陆行儿道:“你俩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傍晚时分出发,天亮前估计可到达归安县。然后在客店再休息一下,打听好县令刘振的起居地点和行动路径,夜间动手。要么晚一天也可以。一定要摸清楚再动手。活要做的干净利落,事毕还来我这里。”陆行儿道:“舅舅说的是。”说完叫上李玉龙又回到他俩的住处。两人在后院临时铺就的床上躺下,但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商量起夜间的行动来。陆行儿道:“打听好刘振的住处后,你在外面放风接应,我去里面弄事。第二天夜里再去处置那渔霸。完事后,咱俩即刻打马回来,你看如何? 第十回(下) 到了戌初掌灯时分,李玉龙醒来。陆行儿走出屋门喊道:“掌柜的,上饭。”不一会儿,店掌柜把饭端了上来,是两只板鸭、两大盘牛肉、两角酒。陆行儿想,今夜行动诡秘,不同寻常,一是要吃饱,耐饿,万一与刘振的看家护院斗起来,还不知得多长时间,所以他没有要米饭,而是多要了点肉食;二是酒不能喝多,以免误事。二人吃饱喝足,才交二鼓。觉得时间尚早,陆行儿就把县衙里的路径向李玉龙介绍了一下。陆行儿是本地人,早年跟着二舅也到过县衙,他二舅先前就是从县衙调到苏杭应奉局去的,对县衙的地理形势比较清楚。介绍完县衙情况,又给他介绍归安县城。本来一个小县城就没有多大地方,所以他给李玉龙介绍起来如数家珍。后来又给他讲了归安及湖州的风土人情等。 过了一会儿,陆行儿到屋外看了看,客店里的人渐渐地都回屋睡觉去了,只有院子中央一盏昏黄的灯笼还亮着。就在此时,只听见钟鼓楼上敲了三响,接着又听见附近的更夫敲起了梆子。陆行儿知道,三更已到。他回到屋里,同李玉龙抓紧换上了夜行衣,又透过帘子看到院里没人,便吹灭了灯,拉着李玉龙悄悄地出了门。他俩没有走正门,而是顺着墙根溜到房后厕所里,然后翻过厕所后墙,顺着满是干枯的荒草和散碎的瓦砾的夹道,转向一条胡同,又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这条大街正是通往县衙的县后街。此时大街上已经很少行人,他俩快速地走在路两旁的大树下,直奔县衙而来。 这归安县县衙位于县城的正中央,和正南方二百步左右的钟鼓楼正相对,这二百多步的县衙前街,正是本县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县衙前是一条东西街,也十分宽阔,每逢县里有什么大事,都在这条大街上举行。县衙的后面是一所牢城营,牢城营的大门朝北开,大门正对着的就是县后街。县衙的两侧各有一条胡同,把县衙和两边的民房隔开,以显示衙门的独立性和威严。陆行儿知道,靠西面那条胡同里边住的是都头和捕快,而靠东面那条胡同里边则是师爷和衙役的住处,这正体现了历代官署“文东武西”的格局。所以陆行儿想,如果从西胡同进去,万一惊动了都头和捕快,那行动将会受阻,麻烦大,干脆从东边胡同进去。 陆行儿和李玉龙从县后街走到牢城营大门口,折向东,大约有四五十步就到了东胡同口,根据陆行儿的记忆,在胡同中间县衙和牢城营接合部有一间厕所,虽然盖有顶,但房子却不甚高,便于翻越。他俩来到这里,陆行儿对李玉龙道:“我先进去,如没有什么动静,你再上到茅厕顶上望风接应。万一听到我与人打斗,你在暗中相助就行了,非不得已,轻易不要露出行藏。”李玉龙答应了一声,陆行儿便飞身上到茅厕顶上。他先拔出宝剑,然后跳到茅厕内。两脚刚一落地,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谁?”陆行儿扭头一看,茅坑上蹲着一个黑影,大约是夜里拉肚子来解溲的,他立即用宝剑指着那个黑影道:“不要出声!出声就吃我一剑。”那黑影低声道:“好好好!好汉请饶命!”陆行儿道:“那好,我问你,那刘振狗官住在哪个房间里?”那黑影道:“二堂后边的后花园东侧,是刘知县的书房兼卧室。”陆行儿又问:“他现在在吗?”那黑影道:“现正在卧室睡觉。”陆行儿怕那家伙喊叫起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宝剑一伸,那黑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他顺着墙根向南摸去,穿过一排房子——这排房子估计就是衙役住房,就来到了后花园。四面一片黑暗,没有一间屋子亮灯。他在黑暗中瞅着,影影绰绰看到一间房子门上写有“会客室”三个字,他估计这就是刘振的书房,通常来说,县一级官员书房都是兼着会客室。他上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果然听见房内有人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陆行儿捏着嗓子道:“老爷,快起床,牢城营有人越狱。”陆行儿想,看来是刘振那老贼了。只听得刘振慢腾腾起床的声音,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妈的,那管营干什么吃的!” 不一会儿,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吱呀”一声把门开开。陆行儿一看门开了,向前一步进了屋门,把刘振又推了进去,并用脊背把两扇门关住了。刘振一看不对势,紧张得问:“你干啥?你是谁?”陆行儿道:“刘老爷,不用紧张,你认识他么?”他把宝剑放到刘振脖子上剌了两下,由于没有亮灯,刘振只觉得冷冰冰的刀刃,接着又感到疼了起来,知道有人行刺来了,但又不敢声张,忙到:“好汉,有什么事?好说,好说。”陆行儿道:“好吧,我问你,那渔霸家里给你送了多少银子,你又给朱勔送了多少银子。杀了我父母,居然心安理得,像无事人一样?快说!”刘振哆哆嗦嗦地说道:“好汉爷,我不知你说的是那一桩?”陆行儿道:“我告诉你,我就是你今年六月判死刑的陆云良的儿子陆行儿。”刘振一听“陆行儿”三字,吓得软瘫在地,赶快求饶:“哎呀!陆大爷,你听我说,我可是依法办事的呀。你杀了人,本应该找到你再说,可是州里催着结案,人家苦主也不愿意,常来县衙闹事。我没办法就——”陆行儿道:“没办法就用两命抵一命,是吧?”刘振道:“不是,不是,那个、那个……”陆行儿把宝剑有剌了两下道:“告诉我,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刘振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渔霸给了我五百两,我给了朱勔二百两。陆大爷,只要你绕 第十一回(上) 第十一回陆家浜行儿杀家湖州府叶贵受刑且说陆行儿在康甸镇客店里把渔霸邱家的情况给李玉龙讲述后,又想到自己从今以后将浪迹天涯,不觉得潸然泪下。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玉龙后,李玉龙道:“陆兄心情,在下十分理解,小弟今后愿与陆兄生死为伴。”他为了转移陆行儿的注意力,故赶紧说道:“现在已有一更天了吧,怎么,咱就起身吧?”陆行儿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咱这就准备走。贤弟,我在这镇上恐怕有人认出来,不方便,你一个外乡人,没人认得。你替我到镇东头一家锡箔店,给我买些纸箔,我让店掌柜给我准备一点祭品,你回来后咱就出发。”说着去身上摸银子,李玉龙赶紧捂住他的手道:“小弟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说完扭头就走。 陆行儿看见李玉龙去了,就来到前边柜上,让掌柜的给他弄几样祭品,并交代要快。店掌柜说一刻钟以内准备好。不一会儿,两样东西齐备。陆行儿算完店钱,和李玉龙拉出马来,直奔陆家浜而来。看看离村子还有二里多模样,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来到自家祖坟上。听他大舅讲,他父母就葬在他家祖坟里。他摸索着找到父母的新坟,摆上祭品,点着香火和纸箔,然后跪在地上,给父母磕了几个响头,磕完头,小声地祈祷着:“不孝儿行儿给二老送行来了,愿二老早升天界。都是儿子血气方刚不懂世事闯的祸,带累了二老,请二老惩罚不孝儿。今夜儿子就去报仇,以慰亡灵。”说罢,又爬到坟头哭了起来,声音虽不高,却是十分悲怆。一边哭,一边两手不停地把土块捏碎,撒在坟的四周。这个情景也勾起李玉龙思念父母的愁绪。他想,自己弟兄五人,现在只留下老四在家,两位老人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因此,他也在一旁也黯然垂泪,但他却没有后悔之意。正在此时,天上飘下丝丝细雨,又是一阵轻风袭来,陆行儿打了一个寒噤,想到或许是老天也在悲悯两位老人,也许是两位老人责怪儿子,也许是老人对儿子能在此时来祭拜他们,也许……加上他方才的无家可归的思绪,使他更加悲恸。有诗为证:去年父母音容在,今岁天崩玉山摧。 悲音难挽流云住,哭声相随野鹤飞。 孤雁失群肝胆裂,白云凄婉江河颓。 今后男儿自飘泊,何日再得报春晖。 哭祭完,陆行儿和李玉龙把马栓到坟里柏树上,就朝村中走去。此时已交二鼓,人们大多已进入梦乡。陆行儿带着李玉龙悄悄摸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看看四下里无人,正准备开门,只见门上被封条封着,他知道这是官府封的,便轻轻地把封条揭下,慢慢地把门打开,他要再看一看自家的院落。才刚刚过去几个月,院子里的茅草就长到了齐腰深。见此情景,不由得让陆行儿又是一阵痛楚。他回想起来幼时在这里玩耍的情景和父母亲的关爱,那时自己天真无邪,幼稚可爱,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真是视如掌上明珠,而自己却给父母带来如此灾难,怎能让人心安。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再想这些,只是今夜如何杀却姓邱的全家,为父母报仇,于是,他把牙咬得咯嘣嘣响。他看了看几个屋门,都被官府封条封着,索性不去管它了。他对李玉龙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到了邱家,你对他家地理不熟,还在外面放风接应,我去做事。”便同李玉龙出了自家门,仍然把门锁上。 且说这被陆行儿杀死的渔霸姓邱名炳,其父邱文兴,其弟邱煌。他家在大街路南的一条胡同里,院子很大,前院靠东边是一溜牲口棚,牲口棚的对面,也就是大门的右手边是饲养牲口的长工住着,大门里靠长工屋还有两间大车棚,再往里过二门才是邱家的家人居室。居室呈品字形,坐南朝北是堂屋,姓邱的父母住着。东西两座厢房,东边是渔霸夫妻和孩子居室,西厢房是渔霸弟弟、弟媳居室。据陆行儿大舅说,陆行儿把渔霸打死后,其弟邱煌还暗自高兴,想*其嫂子改嫁,这份家业全归自己所有。但其嫂子已有了一个七岁儿子,死活不愿意,并且要求公婆为丈夫申冤。而自己妻子尚未生育,因此,其父邱文兴看在孙子的面上,硬拉着邱煌到县里告状,才把陆行儿父母处斩。但说实话邱煌也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哥哥活着的时候,与他哥哥一起欺压良民,为非作歹。去年陆行儿与其哥哥争执,他仗凭弟兄二人,想欺负陆行儿一家,不料他哥哥被陆行儿失手打死,他才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次陆行儿回来复仇,是必欲除之而后快。 陆行儿和李玉龙悄悄来到邱炳家门口,他低声对李玉龙说道:“你就在门口看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学猫叫提醒我即可。”李玉龙道:“好,你尽管去,如有不便,也给我个信号,我来帮你。”陆行儿捏了捏李玉龙的手,从大门往里的大车棚顶上翻越了过去。 一切都像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牲口棚里的牲口沙沙的吃草声和偶尔马打的一声响鼻。饲养牲口的长工们刚刚喂了一道草,才躺在床上睡熟。陆行儿想,真是天助我也。他悄悄来到二门口,推了推门,那门朝里拴着,他用剑尖轻轻一拨便拨开了。他飞快地闪进去,又扭头把门闩上。他估摸着老二两口年轻贪睡,且或许方才颠鸾倒凤,更是疲乏,睡得更死,有点动静未必听见,所以他先来到堂屋,轻轻推了推屋门,“咦!”门是虚掩着的,看来老年人睡觉不比年轻人,无所忌讳。 第十一回(中) 他这才又把火打着,点着蜡烛,上前验看,确认就是老二两口,且已杀死,便一口气把蜡烛吹灭,退了出来。 陆行儿最后来到东厢房门口。因为只剩下这孤儿寡母,并且是深宅大院,与四邻相隔较远,他便无所顾忌。他抬起右脚,朝房门踹去,一脚就把门踹开了,那一扇门的轴子断了下来。屋里女人被惊醒,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踹门干啥?”陆行儿道:“我,陆行儿,你把蜡烛点着。”那女人一听“陆行儿”三字,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你,你要干啥?”陆行儿道:“少说废话,快把蜡烛点着。”那女人怎么还有点蜡烛的胆子,只吓得说不出话来。陆行儿只好自己把火掏出,点亮床头桌子上的蜡烛。然后再看那女人,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此时七岁的儿子也被惊醒,凭着做母亲的本能,女人赶忙把儿子搂在怀里。孩子看到提着血淋淋宝剑的陆行儿,躲在母亲怀里,仰起头叫了一声:“妈—”便不敢再做声。陆行儿看着这对无助的母子,便不忍心再下手了。他对那女人道:“我来问你,去年我打死你丈夫,那是失手,本来,我只是一时气忿,想教训一下他,谁知他太不经打,抑或是我习武之人,手脚太重。但毕竟是误伤,可你们家却不依不饶,非致我父母与死地不可。况且,你丈夫的所作所为,乡亲们怎么看,你知道吗?”那女人看陆行儿口气似乎有点松动,便大着胆子回话:“孩他爹做事确实太绝,得罪了乡亲们,他死的不冤。可是,孩他爷爷非要上告,我一个妇道人家那敢则声,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只求你放过孩子。”陆行儿道:“说到这儿,我觉得你还算明事理。这样吧,我不杀你们母子,今后领着孩子好好过日子,把孩子抚养大,但是要教育他好好做人,不要跟他父亲一样,欺负别人,只有做一个本分人,才可不至于惹祸。你们记恨就记恨我一人,不要殃及别人!”那女人道:“谢不杀之恩,你的话我们谨记在心就是。”陆行儿道:“我本不应冤冤相报,但我一个血性男子,白白让人杀了父母,恐天下人耻笑,才做下今天不应该之事。谢罪了!自此告别。”陆行儿转身去了。 且说邱炳妻子自此领着孩子度日,勤勤恳恳,认真教导孩子,要汲取父亲教训,不要惹事生非。且将长工辞去,把自家骡马牲畜变卖,接济不少穷人,算得上有良心,此是后话。 再说陆行儿不杀她母子,毅然退出邱炳房间,将二门打开,来到长工房。两个长工方才似乎听到了动静,被惊醒,正在猜测,陆行儿掀开门帘进来,他俩忽然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手提血淋淋宝剑的人进来,也不知是斩妖的天神,还是索命的小鬼,顿时吓得浑身筛糠,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直叫“天神饶命!天神饶命!”陆行儿笑了,然后叫道:“都起来吧,我不是什么神鬼,我是行儿。”这两个长工都是本村人,听说是陆行儿,都爬了起来,揉一揉惺忪的睡眼道:“你是行儿?你是行儿?”陆行儿道:“正是,请弄点水,让我洗洗脸。”两人赶忙拿了脸盆,去到水缸里舀了半盆水,端到陆行儿面前放下,又取来手巾,放到脸盆里,让陆行儿擦洗。陆行儿一边洗脸一边道:“你们别怕,我是冤有头,债有主,再说了,你们都是好人,都是出苦力的穷人。我刚才把邱文兴一家四口杀了,只留下邱炳媳妇和她儿子,报了我父母之仇。你俩告诉乡亲们,就说邱文兴一家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关。”两个长工连说“不敢!不敢!”陆行儿道:“不要紧,大家都知道我是报仇来了。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要远走高飞了。只是不要连累他人。”两个长工齐道:“哎!哎!行儿一路好走,保重!”陆行儿向他俩告辞出来,打开大门,叫上李玉龙,仍向拴着他俩马匹的坟地走来。两人找到马匹,陆行儿从马身上的行囊里拿出干净衣服换了,就把血衣扔在地里,然后骑上马连夜直奔衢州去了。 且说归安县衙,天刚亮就有一个衙役去茅房解溲,一边走,一边解裤带,当他走到茅坑旁,才发现有人被杀死在茅坑上,吓得提着裤子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啦!杀人啦!”所有衙役一听说杀人啦,都跑了出来,有人说:“赶快报告老爷!”几个衙役一起往刘振住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叫:“老爷老爷,有人被杀了!”谁知道他们跑到刘振房里,一看也傻眼了—县官两口也被杀死。这一下,县衙里炸了营。此时,师爷也闻讯赶来,一看这个情景,便赶快写下文书,使人骑着快马,投往湖州去迄。一面又通知本县都头元兴、姚义,前来商议缉拿凶犯事宜。两个都头都道:“事不宜迟,先安排做公的四下里打探消息再说。”师爷道:“全凭二位都头。”且说这两个都头,元兴绰号一局棋,姚义绰号没头苍蝇,两人都空有一身本事,脑子却不是很好使。他俩回去,便分派全部做公的、缉捕使都下去,务要全力缉拿凶犯不题。 且说被师爷派去湖州报信的衙役唤作吴成,绰号小诸葛。这个吴成在归安县的衙役中是最精明干练又为人正派的,他对刘振平时贪污受贿、昏庸无能,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做派深恶痛绝,在下面经常议论刘振的是非,刘振想报复他,又一时抓不到把柄,只是心里记恨他。因此,虽然吴成每次公干都非常漂亮,但总是得不到提拔,都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个普通衙役。这次师爷派他到湖州送信,就是因为他为人精细,不会误事。 第十一回(下) 吴成骑着县里最好的马,出了县城。起初他也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不敢怠慢。但后来一路走一路肚里寻思,是谁杀了刘振,真是胆大。要么是仇杀,要么是侠客所为。要是侠客杀贪官,那可真的为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我怎能为了贪官去坏了侠义人。想着想着他勒住马,在路边休息起来,想着多耽误点时间,给侠客逃离险境留点余地。虽然只有四五十里路程,他到午时才赶到湖州,恰逢州官闭衙歇息,只挨到未时才把公文呈上去。 湖州府尹一看县令被杀,着实也惊出一身冷汗,上司知道,如何交代,自己须先弄出个头绪来。于是立即招来缉捕观察使玉面狸叶贵,责令他三日内立破此案。并道:“如若不然,休来见我。”叶贵战战兢兢地道:“在下尽力!”遂领着十多个精细缉捕使前往归安。 却说当时正值深秋时节,天黑得快,等到吴成与叶贵一行人到了归安,天将酉时。一干人来到县衙,见了师爷,便询问当时情况。此时两个都头也已回衙,一起来见。都说线索不明,没有进展。叶贵无奈,只得请师爷先安排州里一干人住下,明日一早再作安排。 次日一早,叶贵和师爷并两个都头唤齐州县捕快,正在分派做公的下去,只见衙役领来陆家浜保正。那保正气喘吁吁地道:“昨夜本村邱文兴一家四口被杀,据邱家长工和长子邱炳媳妇报说,凶手乃是去年杀死邱炳的陆行儿所为,现凶手已不知去向。”师爷点了点头道:“不用说,刘老爷的案子也是陆行儿所为。今年夏天,由于邱家多次来催着结案,陆行儿又缉捕不到最后刘老爷判陆家父母顶罪,定是他为此事心中不平,潜来本县做下这一系列动作。估计此时他已远走高飞,再在本县瞎折腾已毫无意义。”叶贵道:“那我们在此也已失去意义。”师爷道:“回去吧,把情况给府尹老爷解释清楚。我们会作速报请州里,行下海捕文书,着各州县即行缉拿。”叶贵等告辞出来,回州里复命去了。 这里师爷知道陆行儿父母已被处斩,他也不会呆在家里,便让元兴、姚义把做公的带回,自己到文书房里写下呈文,仍令吴成到湖州呈报。 却说吴成二次到湖州去,于路寻思,这陆行儿我早已闻其大名,是条好汉,看来他真正可以,两夜之间大闹了县城和陆家浜,杀了县官刘振和邱炳一家四口。多亏我昨日路上拖延了时间,不然州里缉捕使来得早,昨晚他的行动也不会那么顺利,甚或被做公的拿住就糟了。刘振那狗官一定是得了邱家好处,才把陆行儿父母处斩,他该死,死得好,归安老百姓将会拍手称快。 闲言休题。且说叶贵回到湖州,来向府尹备说归安之行详细。府尹听罢大惊,心下想道,这却如何是好,自己治下县官被人杀害,自己破不了案,怎向上司说明,眼见得这州官做不成了,于是他想了一条毒计。他望着阶下站立的叶贵,突然大声喝道:“大胆叶贵,怎敢私自放走凶犯?”叶贵一愣,忽觉得这话像惊雷一般,寻思这府尹为了保住自己官位,要拿我当替罪羊。但此时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只有侥幸洗冤。便赶快跪倒尘埃,大叫“小人冤枉”。府尹哪管这些,大声呵斥道:“昨日下午你们就到了归安,不抓紧缉拿凶犯,致使昨晚贼人又做下如此大案,你道你缉捕使是否私通凶犯?定是你故意拖延,给凶犯留下作案后的逃跑时间。左右与我拿下。”叶贵继续喊冤:“老爷,小人实是冤枉。昨日小人与众人到了归安,天已擦黑,没有丝毫线索,无从下手,只好先住下,待今日……”府尹接口道:“今日好让凶犯逃走。给我打,看你还狡辩不狡辩。”众衙役拖过叶贵,按翻在地,一顿棍棒雨点似落下,把叶贵打得皮开肉绽。叶贵知道挨不过,只得屈招道:“陆行儿原与小人相识,为报父母被杀之仇,前日与小人通知,要小人做成。小人念旧情,方与他提供方便,只此便了。”府尹道:“知你不打不招,好了,戴上重枷,下入大牢。”可怜叶贵含此不白之冤,只得在招状上画了押,被押入大牢。 叶贵方被押出,吴成到了,递上呈子。府尹看后,即着刑名师爷发下海捕文书,使附近各州县用心缉拿陆行儿。 吴成出了衙门,就听人纷纷议论,说叶贵被污私通并放走凶犯,现已关押在大牢,等候发落。吴成寻思,现今的当官的都怎么了,是贪还是昏,不是贪赃枉法,就是胡判乱拿。这叫我们这些下人今后如何办案是好,老百姓更是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了。吴成长叹一声“天变了”,骑上马回归安去了。 却说叶贵被下入大牢后,府尹一直想为自己开脱责任,欲把叶贵判成死刑灭口,然后呈报上司,就说叶贵私放凶手。但不想本衙门有个孔目,唤作包洪,正当此案。因为人正直,铁面无私,善主持公道,人们都称他“铁面包公”。他知道叶贵是冤枉的,并且二人平时也相识,因此上暗中极力周全,说叶贵罪不当诛,便把本案都改得轻了。府尹无奈,只好把叶贵刺配远恶军州,只是不要在此处碍眼便了。遂使刑名师爷查看该配何处,刑名师爷道是可配东南海边人迹罕至的温州。府尹就叫大牢里提出叶贵,除了长枷脊杖二十,又使文笔匠刺了面颊,当厅取了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着两个防送公人押送前去。你道那两个防送公人是谁 第十二回(上) 第十二回玉面狸发配落草坐地虎太湖为盗话说玉面狸叶贵被湖州府尹刺了面颊,带上行枷发配温州,两个防送公人卫亨、雷炯领了文牒便上了路。来到湖州城外十里长亭,早有叶贵家人迎上来。妻子柳氏哭得两眼红肿,父母双亲及孩子也是依依不舍。此时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柳氏忽然看见卫亨、雷炯二人,张嘴欲问详细,叶贵赶快把右手食指放在鼻尖“嘘”了一声,叫她别问,而后一家人来到亭里坐下。卫亨、雷炯假作严厉,喊了一声:“快点!不要误了行程。”叶贵看到闲杂人等离得稍远了一些,便悄悄地对父母和柳氏说道:“府尹不知我和两位兄弟这层关系,恰巧让他俩做我的防送公人,这下我路上不会吃苦了。”柳氏听得,破涕为笑,但又警惕地四下里瞅瞅,看没人在意,就把包袱递给叶贵,说道:“此去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你要多保重,包袱里有衣服、麻鞋,还有一些银子,路上有这两个兄弟,我就放心了。可是,啥时候才能刑满回来呢?”叶贵道:“娘子放心,有两个兄弟作伴,以后的事,我们路上慢慢商量。”柳氏道:“好吧,我等着你的消息。”父母也对叶贵千叮咛万嘱咐,叶贵安慰他们尽管放心。 然后父亲拿出酒肉,款待叶贵和两个公人。看看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他们也吃喝差不多了。临上路,卫亨和雷炯对叶贵父母道:“伯父伯母请放心,不多久我们就会给你们个准信儿。”两位老人对卫亨、雷炯千恩万谢,要他们相互照顾好。 且说叶贵、卫亨、雷炯在长亭与家人别过,一路南行。此时已到初冬天气,黄叶飘落,大雁南飞,一派肃杀景象。但他们似乎没有感觉到多么凄然,而是在路谈笑风生,根本不像流放配军。在湖州境内,他们不敢露出行迹,一出湖州,到了杭州地界,卫亨和雷炯便把叶贵刑枷打开,装入一个布口袋,扛在肩头,就像三个生意上的伙伴,结伴走路。 忽一日,叶贵问道:“两位兄弟,我们真的要去温州么?”卫亨道:“哪能呢,我们权且出去游荡一回,再作道理。”雷炯也道:“就是,我们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去,府里给我们有盘缠,何不自由自在游山玩水,快活一回?听说南边有天台山、雁荡山、括苍山等名山大川,很好玩的。”听到他俩这么说,叶贵也同意了。他们继续往南走。 又一日,他们走进一座大山,走着走着迷了路,一直到天黑还没走出来。三个人走累了,只好坐在山坡上歇息起来,同时商量着今夜怎么熬过。正在无可奈何,突然雷炯说道:“快看,那里有灯光。”叶贵和卫亨顺着雷炯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西边不远的山坳里,忽隐忽现地有一片灯光在闪烁。三人兴奋起来,不约而同地说道:“走,过去看看再说。”由于天黑,且山坳里沟沟岔岔,他们只好摸索着前进。有时还得登上高坡再看看灯光方向,不然又会迷失方向。就这样,不知摸了多长时间,才到了那里。一看,竟是一座佛寺。山门前挂着一对灯笼,凭着昏暗的灯光,他们看到匾额上赫然写着“宝光寺”三个大字。 叶贵看到这“宝光寺”三个大字,忽然对卫亨和雷炯说道:“你俩可知这宝光寺吗?”卫亨道:“不知道。不就是一座佛寺吗?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叶贵道:“你俩有所不知,此寺建造于南朝宋时。宋初大将檀道济屡立战功,势力日隆,是对抗北朝的得力战将,文帝刘义隆因其为东晋旧将,颇为猜忌,又因有奸臣进谗言,刘义隆怕他日后难以控制而杀之。檀道济被下入天牢后曾说:‘你们这是自毁长城啊!’南朝百姓也为之惋惜。此寺为其部将所建,一为明其冤,二为纪念之。此后历代有遭贬良将来此削发修行以避祸。听说数年前有一征西夏的将军姓邓,因得罪元帅童贯,被打入刑部大狱,后经朋友营救出狱。他对官场和功名心灰意懒,来到此寺,不知现还在否。”雷炯道:“那咱敲开门在此借宿一夜,便知分晓。”叶贵道:“说的是。” 叶贵上前“啪啪啪”连敲三下,夜静更深,这敲门声在空谷中传响,回音久绝。自然引得寺僧惊觉,门内传出僧人问话:“阿弥陀佛,何处施主,夤夜到此,所为何事?”叶贵连忙答道:“师傅,行路人迷路,欲在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僧人听说是迷路人,便“吱呀”一声,打开山门道:“善哉善哉,出家人慈善为本,施主请进。”叶贵道:“多谢师傅。”而后三人鱼贯而入。和尚关闭山门,然后道:“后面僧房,生人多有不便,请施主在耳房安歇。”叶贵道:“叨扰,客随主便,随意歇息一晚,明日即便告辞。”和尚道:“施主随我来。”三人跟着和尚来到耳房,点上蜡烛,看床铺一应俱全,和尚又打来热汤,供三人烫脚沐浴。叶贵等再三拜谢。洗漱毕即行安歇,一夜无话。 由于昨日走了一天的路,又在山谷中摸爬了大半夜,实在累得够呛。故次早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和尚们已用过早斋,昨夜开门的和尚已布下斋饭,在等待他们。叶贵三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和尚知其意,便道:“不妨不妨,三位施主请。”饭间,叶贵问道:“师傅,听说几年前一位姓邓的将军来到此寺,不知尚在否?”那和尚道:“现为本寺主持。几位施主莫非相识?”叶贵道:“非也,只是早有耳闻,不曾拜会。愿师傅引见,已慰夙愿。”和尚道:“你们且用斋,我去禀明大师。”叶贵三人用斋方毕 第十二回(中) 且说这位大师俗家姓邓,乃征西夏元帅童贯帐下大将,前因征西夏意见与童贯相左,被谄获罪,遂弃官南来,入宝光寺为僧,法名圆觉,使一条禅杖,乃是浑铁打就的,重达五十余斤,有万夫不敌之勇。前年因原住持圆寂,升任方丈。人称宝光如来。今见叶贵等前来,遂有收留之意。便道:“混沌世界,苍生罹难,苦海无边,莫若跳出三界,潜心向佛。若尽参佛法,日后必有大用。”叶贵道:“谨遵师命,伏乞教诲。”圆觉大师道:“善哉!善哉!”自此,叶贵三人在宝光寺跟圆觉大师学艺,一年后,武学大进。其间,三人曾悄悄回到湖州,将各人家眷接出,安顿在越州卫亨的亲戚家。 一日,叶贵将自己蒙冤之事说与大师,大师道:“吾已知之,今学业有成,日后必有出头之日。”卫亨道:“依徒儿们目今境况,当暂何为?”大师道:“此处不远有一方岩山,高耸峻拔,吾友陈十四在此落草,统率五七千人马,官军莫敢撄其锋。你等可暂避此处,日后将有举大事者,届时可建大功业。”三人都道:“谨尊师命。”于是圆觉大师写了一纸推荐信,并道:“陈十四见我推荐信,必当收留。”叶贵道:“弟子谨记。”他们告别了圆觉大师,按照大师所指路径,不一日来到方岩山。在离方岩山一二里远的地方,有一汪水泊,柳堤旁有一酒家,十数根桩子下在水里,上面搭了几间草棚,客人临轩吃酒,情趣非常。三人见有此等去处,叶贵问卫亨、雷炯道:“这一晌走的困了,不妨进去饮几盏。”几个太湖边上人,见有如此雅处,都道:“进去!进去!”三人进得酒家,临轩一张桌子旁坐下,叶贵拍着桌子叫道:“酒家,切几斤牛肉,打几角酒。”酒保过来打趣道:“切几斤牛肉?打几角酒?”叶贵也笑了,道:“我们是三个人,你看着办吧。再来一条活鱼。”酒保又打趣道:“端上来还得是活蹦乱跳吗?”叶贵道:“好啊,我们生吃活鱼。你们酒家有这手艺吗?”酒保道:“没问题,这叫什么手艺?”说着备饭去了。这边雷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水面,见有一群群小鱼游了过来,他吐了一口唾沫,小鱼都抢着过来吃。他马上喊道:“酒家,可有大饼?”酒保从*作间出来,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一边道:“凉的,还没有加热。”雷炯道:“可以,先拿一个过来。”酒保返身去取了一个过来,递给他,他转身又走到窗前,把大饼揉碎,向水里撒去,遂有成群的小鱼蜂拥而来,抢夺饼屑,忽然一条大鱼,约有一二斤重,冲了过来,把小鱼们都冲散了。雷炯后悔没有准备个渔网,此时撒下,说不定捞它上来,煎着吃了。诗曰:柳堤傍岸是荷塘,依水逗鱼情趣长。 忽见大鱼跃水面,悔带鱼网无蒸尝。 此诗正所谓“临渊羡鱼”。雷炯逗了一会儿鱼,忽听叶贵喊道:“来吧,来吧,酒上来了。”雷炯听罢,馋虫又拱上喉咙,把手中饼屑全部撒在水面,来到桌旁,端起酒碗,就是一阵猛灌,然后抓起牛肉又是一顿大嚼,叶贵和卫亨也都喝了两碗。须臾间,叶贵有点头晕,叫道:“不好,中了套了。”话犹未了,雷炯已一头栽翻,接着卫亨和叶贵也都躺倒在地。 这时酒保出来道:“啊哈,活鱼还未端上来,怎么就都喝倒了?”他把掌柜的叫来,问:“怎么办?”掌柜的道:“搜身!”看官,你道这掌柜的是谁?却是方岩山坐第六把交椅的鬼难缠黄爱。且说这方岩山共有六位头领,第一位是人称捣海神龙的陈英陈十四,在江浙一带颇有名气,赤面长髯,使一条青龙偃月刀,颇有汉寿亭侯关羽关云长的风范,因此还有人叫他赛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下面依次是:谈笑天李玉,窜山猫郭庚,旋风腿朱同,独目兽许定。这鬼难缠黄爱坐第六把交椅,带着十数个小喽啰在这水泊边上开着一爿酒店,专门探听过往客商,但凡英雄人物,专一结交,引上山去,若是富商巨贾,劫了钱财,以供山上兵马用度。一般穷苦人则放他过去。今见叶贵等三人不像是穷苦人,腰间似有些盘缠,便把他们麻翻了。黄爱让几个店小二把他们进行搜身,竟搜出了数十两银子,正待把他们抬去后面宰杀,一个小喽啰一提叶贵衣服,从兜里掉下一件东西,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宝光如来写给陈头领的信件,黄爱打开一看,忙止住小喽罗,说道:“快把他们放开,拿解药。这正是三位英雄,投奔陈头领来的。”小喽啰赶紧用解药给他三人灌下去,少顷,三人肚里咕咕噜噜作响,放了几个响屁,清醒了过来,卫亨道:“哎呀,方才这酒好大劲道,才喝了两碗就晕了。”黄爱听了,忍住笑,抖着那封信道:“多亏了它,否则几位都已做鬼。”叶贵道:“哦呀,原来是被你们麻翻了。”黄爱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们都是山上人,专一在此探听消息,迎接各路英雄豪杰。今日把你们当做客商劫了。这就送诸位上山。”于是黄爱让小喽啰烧了香汤,伺候他们三人沐浴更衣,然后亲自引他们上山。 三人跟着鬼难缠黄爱来到山上,小喽啰先去报信,说是宝光寺圆觉大师推荐三位英雄来入伙。陈十四听了大喜,同着谈笑天李玉,窜山猫郭庚,旋风腿朱同,独目兽许定一同到大寨门外相迎。几位英雄执手来到聚义厅,陈十四叫安排下筵宴款待叶贵三人。席上陈十四把李玉、郭庚、朱同、许定介绍给他们,叶贵也把赤尾鹤卫亨、白头翁雷炯介绍了一番。九筹好汉在山上痛饮了一回,直至更深 第十二回(下) 次日一早,陆行儿和李玉龙起床,洗漱完毕,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拉马出了衢州。又过了一日,两人到了秀州。他们先在客店住下,次日一早,先到秀州府找到文案师爷玉搔头娄敏中,陆行儿把石宝的信交道娄敏中手上,娄敏中展开信看了一遍后道:“此事不妨,我先给刑名师爷说一下,待犯人到后我自有安排。回去告诉你三舅,让他放心好了。”听到娄敏中说得这么轻松痛快,陆行儿一颗心放到肚里。接下来他又将其他几封信送到三舅石宝的一些朋友手里,差不多都表示愿意帮忙,陆行儿才找了一家稍偏僻的客店住下,等待石生的解来。因为秀州离苏州、湖州较近,所以他白天一般不出门,躲在客店等候石生到来的消息。 且说石生同着两个防送公人上路,原本可以从陆地走,但因近日朝廷运送花石纲,船上装的货物太大太高,有时桥下过不去,各地官府便把诸多河流上的桥梁全部拆掉,石生他们无法徒步过河,只好向苏州府尹搭乘便船前往秀州。经过了解,有一艘去秀州搬运花石纲的大船,从此处路过,经府尹出面说和,船上押运官同意他们搭乘。但船舱不允许他们进去,说是机要重地,闲人免进。石生只好坐在船头,而两个防送公人却可以在船上到处走动。你道那两个防送公人姓甚名谁,原来是苏州府衙绰号没脸皮的冷恭和绰号没睡醒的张俭,他二人原也与石生相识,今次派他俩来押送石生,也是知府的有意安排,为是路上不让石生受苦,如若是别的生人,在路上那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你就是有好酒好肉管待,也少不了挨打受气,这是那时的习惯。 且说石生同着冷恭、张俭上船以后,沿着大运河南来,幸得天气好,风平浪静,石生坐在船头上,一边走路一边观赏风景,倒也不算寂寞。冷恭和张俭两人因对石生放心,也就不怎么戒备,在船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有时与船上差拨聊聊,问长问短,还了解一些东京的人文故事、风俗习惯、繁华景象。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高兴处,还把自己带来的酒食送给差拨们享用,慢慢地也就和船上差拨们混的熟了,还说以后遇机会也到东京看看。差拨们都道:“我们经常来此,你们闲时打个招呼,可乘我们的便船前去。”冷恭和张俭高兴得喜笑颜开,抓耳挠腮。也算路上长些见识,走得高兴。 冬天里,天黑得早。看看夕阳西下,阵阵冷风袭来,在船舱外也冻得不好受,冷恭和张俭舍着脸皮向差拨们求情,能否找个空船舱避一避风寒。差拨们看聊得熟了,船是空船,空舱多的是,便去监押官处通融,还好,监押官对差拨们交代,只是不要出了差错便好。差拨们乐颠颠地回来,说监押官大人同意了。便在船尾找了一个空舱,让冷恭、张俭、石生三人都进去避风。到了戌牌时分,河面上又起了浓雾,三五十步看不见人。他们躲在船舱里,把带来的酒食倾囊拿出,和差拨们边吃边聊,倒也快活。谁知到了午夜时分,不知从何处上来百十人,爬上船尾,为首的有四个,上得船来,四处找石生他们,等来到石生他们避风的船舱,看见石生带着刑枷,便问:“那带枷的是苏州石生石大哥么?”石生忙道:“正是在下,不知诸位光临,有何见教?”为首的一个道:“哥哥不认得了?兄弟是太湖上人称赤须龙的费保,这三个兄弟便是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去年要不是哥哥做成,弟兄们今已倾家荡产。今特来相救。”说罢,就要让小喽啰们动手,石生赶快阻住道:“休要动粗,都是自家人。这两个防送公人是我在苏州的弟兄,一路好生看待我。”这些差拨也是一班穷苦人。如要救我,我和两个兄弟自去,休要坏了他们性命。费保又道:“兄长,差拨可以放过,只是这差官,数年来在江浙一带搜刮花石纲,害得此处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又转脸问几个差拨:“那差官在哪个舱里?”一个差拨只好出得船舱,手指前面亮着灯的大舱,说道:“那个便是。”于是费保等也不再听石生说什么,便一窝蜂去到前面舱里,那差官正躺在铺上就着灯光看书,费保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刀,那差官头一歪滚翻在地。一个差拨道:“前面舱里还有十几个押船军汉。”费保领着一伙人又在差拨的引领下,包围了军汉们的船舱,费保大喊:“领头的出来!”一个虞侯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登上官船?”倪云也不答话,上前一刀,那虞侯的头早滚落船板。费保又喊道:“都举起手来,排着队出来。”里边那些军汉见虞侯的头已被砍下,都乖乖抱着头一个个排着队走了出来。费保道:“尔等兵丁既已投降,有愿随我等往太湖聚义者,随我前去。”一军汉道:“我们家眷都在中原,暂时难以跟随大王举义。望详查。请容许我等归去搬来家眷,那时归顺大王如何?”费保道:“情理如此,岂有不允之理。尔等去吧。”那军汉道:“既大王如此相待,必当投顺。”费保等又来见石生,道:“如兄长不弃,便请一同至太湖打家劫舍,共享快活!”石生道:“今已犯下如此大罪,何处可以容身,只有跟随贤弟前去。”费保等四人大喜,命小喽啰把大船上所有能带的东西,全部搬到小船上,然后把石生扶上小船,飞也似向太湖而去。那只大船任由在运河上漂流,后来军汉们看无法回乡,只好到苏州苏杭应奉局报与朱勔知道,朱勔又发派新任船监前往秀州采办花石纲,此是后话不题。 第十三回(1) 第十三回太湖四义尊石生小养由基毙钱宝话说太湖四义在大运河上劫了石生,一同回到太湖洞庭山,费保等欲推石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石生推辞不肯。费保道:“如若兄长不肯时,请把我四人都绑去献于朱勔那贼,大家一同挨一刀罢了。”说完痛哭流涕。石生无奈,只好答应下来。费保等人转悲为喜,又把山寨有关情况给石生作了介绍,目前太湖寨中已聚集八百余人,马一百余匹,大小船只一百余只,钱粮可以使用一年以上,平时还可在湖中打些鱼,以节约使用粮草。自此太湖寨中已聚集七筹好汉,他们依次是:坐地虎石生、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没脸皮冷恭、没睡醒张俭。 看官,你道费保等“太湖四义”为何劫船搭救石生,并反复说若无石生相救,他们则无生路,原来费保等四人都是太湖南浔半岛渔民,世居南浔半岛漕泾浜,本村有个火龙庙,庙前有一硕大的太湖石,不知哪朝哪代所立,据村里老年人讲,此石为漕泾浜老一代为镇庙所立,乃镇庙之宝。不料去年秋后为苏杭应奉局看中,随之被贴上“御选花石纲”的条子,要运往东京修建艮岳。且因此石巨大,搬运不便,朱勔还要拆掉火龙庙,用拆庙木料做成滚木,要村里选出一百名村民负责把此石滚到苏州再装船,走运河发往东京。本来搬走镇庙之宝,村民们就怨声载道,现在又要动用这般民力搬运,且要拆庙,更是激起民愤,费保之父费功鼓动村民与官府对抗。这天苏杭应奉局派人来催村里保正拆庙,费功带领数百村民围住他们,不让拆庙,那些人一看不对头,便瞅机会灰溜溜地走了。谁知第二天,朱勔指使苏州都监府派一团练使带了五百兵丁,将漕泾浜团团围住,并由昨日来人指认,把费功等十数个领头的抓走,还打伤了数十个村民。那天黄昏,石生骑了一匹马,悄悄来到漕泾浜,找到费功的儿子费保说道:“我姓石,叫石生,在苏杭应奉局任职。今天带兵来漕泾浜的团练使回去说,村里百姓抵触情绪仍然很大,若不派重兵前来镇压,太湖石恐难启运。明天将有大量官兵前来督办花石纲一事,过去我曾来过你们村,与你父亲有一面之交,怕事情闹大,老百姓吃亏,故趁夜黑来给你们报个信,你们今夜好好合计一下,否则,不光你们可能闯下大祸,连你父亲和今天被抓走的十几个人的命恐也难保。请速与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好好计议一下。我得马上走,迟了被别人发现,我可能也要被抓。”费保见他还年轻,就称他“石哥”道:“石哥,那我父亲他们现在关在那里?”石生道:“关在苏州牢城营。”费保道:“多谢了,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送走石生,费保立即找来他的三个要好朋友倪云、狄成、卜青商量,他道:“看来这块镇庙宝石是保不住了。”他把刚才石生来报信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道:“现在朝廷置老百姓死活于不顾,又有朱勔这样的贪官恶吏,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不若我们就此揭竿,拉一支人马,深入太湖中的洞庭山,我们都是湖中生,湖中长,都有极好的水性,不能在此等死,更不愿为他们拆庙运石。”倪云等三人异口同声地赞同,但狄成却道:“好是好,只怕你父亲性命难保。”费保道:“不妨,我们不声不响先把队伍拉起来,随后打听清楚后,偷袭苏州,把我父亲和十几个乡亲从狱中劫出来。”狄成道:“想来也只有如此。”随后他们分头行动到村里联系自己要好的人,到了后半夜已招到一百余人,并让他们都带上自制的刀枪器械和自家的船只,把能吃的都带上,有的还带了家眷,共凑了五六十条小船。他们看看时间不早,便架起这些小船,向湖心岛洞庭山而去。 洞庭山上依山面水也有一座小庙,他们便以此为依托,暂居与此,一时挤不下的先在小船上安歇。后来陆陆续续又建造了一些房屋,现在发展到八百余人,也基本上都能住得下。再后来,他们带领小喽啰又到运河上劫了几次官船,获得了几船粮食,都运来山上,无事时还下湖打鱼,几百人的军饷用度就这样解决了。 但是,有一样他们还是失算了。那就是官兵第二天到了漕泾浜,一看村里年轻人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抓来一些老年人拷问,都说不知道,只知道一夜之间人都跑光了。官兵无奈,只好回去向朱勔作了报告,朱勔一怒之下,把费保父亲及抓来的十多个乡亲都杀害了。费保听到这个消息后,悲愤不已,说等到势力发展起来了,要兴兵去找朱勔报仇。但他觉得真的还势单力薄,凭他们几个粗鲁汉子,说不定弄不过朱勔那老贼,最好有一个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人来协助他们。 刚好就在前几天,他派去苏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恩人石生犯了事,被下入大牢。他知道石生在官衙里任职多年,为人机敏,精明能干,又熟悉官府内幕,若得他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现在他又犯了事,我们再这样一闹腾,虽然他对朝廷素含忠心,但他肯定无处安身,不得不来。他让探听消息的小喽啰用心打听石生的消息,及时回报。他本打算去劫狱,把石生劫到岛上来,后来听说石生被发配秀州,且走水路,他一听,正中下怀。因为在河中劫船没人在意,完事后逃跑也方便,况且官船上或许还有一些钱财或值钱的东西,顺便劫来。当石生所乘的船一出苏州,他便把数十只小船撒在河面上,跟踪这艘官船。也是老天相助,到了傍晚时分 第十三回(2) 石生来到山上,一连吃了几天酒,然后石生颁布号令,分派人马。令赤须龙费保监管练兵,以及打造兵器船只;令卷毛虎倪云领二百小喽啰守东面岛岸,令太湖蛟卜青领二百小喽啰守西边岛岸,令瘦脸熊狄成领二百小喽啰守南边岛岸,令没脸皮冷恭领二百小喽啰守北边岛岸,平日里要安排好作息时间,把练武、练驾船、打渔等事宜妥善分派。四面防守,各司其职,并注意结合部的联系,不能让任何奸细混进来。他们太湖聚义的事恐怕朱勔已经知道,小心他派兵前来收捕。没睡醒张俭则管理山寨钱粮,并负责与四寨联系,互通消息。凡来山寨家眷也要做些杂活,帮兵丁做饭、洗衣、晒被等。 费保一见石生有条有理的分派,便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自己让出头把交椅是明智的选择。但他还是要和石生说自己的心思,那就是为自己父亲报仇的事。有一天,在练兵的间隙,他来到石生处,石生见他来到,赶忙迎上前去—毕竟人家将兵权禅让给自己,问道:“兄弟此来,有何见教?”费保道:“兄长,不瞒你说,我的一块心病未除。”石生道:“贤弟请讲。”费保道:“我带领乡亲们来到洞庭山后,我父亲被朱勔杀害,我本欲领兵前去报仇,只因我等愚钝,不会用兵,不敢贸然前去,今见兄长领兵有方,心下稍安,只是想说啥时条件成熟,与我父亲报仇。”石生道:“兄弟放心,只要时机成熟,咱们就找那老贼去。但我也有件事要和兄弟商量。我家眷还在苏州城,现在朱勔估计还以为是你们劫船,还不知道我也在此落草,时间长了,知道我已在此落草,恐会加害他们。我意欲……”不等石生说完,费保就说道:“今夜我就和兄长去把嫂嫂和孩子们接来,夜长梦多。”石生道:“那好,谢谢贤弟如此痛快。”是夜,石生同费保就把石生妻儿接到山上来了。至此石生放心在此落草为寇,暂且不题。 且说陆行儿和李玉龙在秀州左等右等,不见石生发配到来,又等了半月之上,仍然没有消息,后来听娄敏中从官府中得到消息,说石生半道上被人劫走,官船押运官也被杀死。陆行儿想,一个配军能有多少钱财,值得一劫,十有八成是二舅朋友怕他发配受苦,把他劫到别处去了。于是他俩也不在秀州逗留,径直返回衢州去。 陆行儿和李玉龙在回衢州的路上,经过杭州。陆行儿对李玉龙道:“杭州乃东南形胜之地,尤其西湖天下闻名,唐朝白居易和本朝先辈苏东坡都曾在此为官,并疏浚湖水,修造堤坝,使西湖造福百姓,现在的西湖十分美丽,游人如织,我们何不顺便一游。”李玉龙道:“正合我意。”于是两人策马来到涌金门内,找到一家客店住下。 次日一早,两人徒步向西湖走来。在湖边租了一条小船,上了船,两人撑着篙,向湖心划来。在湖心岛、保宁寺等处转了一圈后,又登南岸,来到水西关外,又游了净慈寺和雷峰塔。玩了这一圈后,他俩肚子饿了,看到南山边上有一家酒店,便进去找了一个空位坐下,酒保见来了客人,忙走过来,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问道:“客官要点什么?”陆行儿道:“来五斤牛肉,两条蒸鱼,两角酒。”酒保高声喊道:“五斤牛肉两条蒸鱼两角酒。”不一会儿,酒菜端上来,李玉龙道:“陆兄,你多吃点。”陆行儿道:“吃吧,吃饱了咱再多转几个地方。”两人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吃起来。吃完饭,陆行儿还是抢先去结账,李玉龙没再客气,因为两个人已是吃喝不论的朋友了。 俩人出了酒店,正商量着再去那里转转,忽然,李玉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人道:“陆兄,那里有一群人,不知在干啥,过去看看?”陆行儿也好奇,便道:“走,反正也没有啥事,看看去。”他俩走近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打场子卖艺,那男的一路拳脚打下来,周围的人都喝起彩来。那人又让女的把一个小葫芦挂在五十步以外的一棵树上,并把它晃动起来。那男的拾起地上的一张弓,搭上一支箭,拉开弓,如满月,“嗖”的一声,那支箭穿透葫芦,而停在葫芦上,没有掉下来,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喝彩。正在大家高兴地看卖艺的打拳、射箭之际,还未等卖艺的端起铜锣向众人讨赏钱,忽然从圈外挤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头戴儒生巾,身穿粉红缎子镶双白边长衫,足踏一双步云履,一手提着一串檀香珠子,另一只手握一把题有诗词的纸质折扇。那五六个跟随却似狐假虎威,凶神恶煞。进了圈子,那穿长衫的人用折起的扇子指着卖艺的男子道:“兀那汉……汉子,你……是哪……啊路神仙,有什么本…嗯领,竟敢在此耍……耍手段。”那男的道:“在下明州奉化人氏,姓庞,名万春,自幼父母双亡,学得一手小耍子,今与舍妹玉娘来宝方讨口饭吃。不知大人有何见教?”那为首的家伙只顾歪着头看着玉娘,也没听清庞万春说些啥,便向玉娘靠近,并伸手去玉娘脸上摸,庞万春一看不对头,急忙上前挡在他和玉娘之间,伸开双手拦着道:“大人,舍妹尚小,多有冒犯,请高抬贵手。” 看官,这里有一交代。那庞玉娘今年十七八岁,正豆蔻年华,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虽非大家闺秀,也可称得上小家碧玉,颇有几分颜色。加上练武人出身,更是英姿飒爽,人称小穆桂英。他的哥哥庞万春,武功非凡,因射得一手好箭,江湖人称小养由基。那动手动脚的家伙,叫做钱宝,他看到庞玉娘如此容貌出众, 第十三回(3) 有人说,这人看上去不是儒雅倜傥,怎会如此下流。其实他是胸无点墨,只是猴子戴眼镜—假充斯文。还有人问,此时已至初冬,如何手里还握着折扇?其实也不奇怪,那是宋时人的习惯,一年四季,扇子不离手,除了附庸风雅、假充斯文以外,还有就是遇到熟人,不想打招呼时,可以扇掩面。《清明上河图》描绘的也是初冬景象,但也有人手执团扇的。 且说庞万春伸手拦住钱宝,求他放过一马,钱宝却更以为庞氏兄妹软弱可欺,依然不依不饶,冲过来还要去拉玉娘,庞万春想,得让他知道点厉害,否则他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在他用身体推动庞万春的一刹那,用小臂暗暗发力,钱宝被碰得倒退十几步,嗵地一声坐在了地上。钱宝大叫了一声,“嚯嚯,还敢打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给我上!”几个膀大腰圆的恶奴跟随一起冲了上来,谁料这庞万春根本不把他几个放在眼里,连续闪转腾挪,接招出招,便把那几个草包叠起来压在身下。钱宝一看不是价钱,站起来想溜,庞万春思忖,这家伙是个危害一方的大虫,今天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他除一害,我再远走高飞。庞万春不慌不忙,用脊背压住那几个人,又伸出右脚,勾住钱宝下颌往怀里一带,又把左脚抬起,两脚轻轻一夹,钱宝的脑袋开了花,眼珠子都被挤了出来。他从那几个夯货身上跳起来,大声吩咐玉娘:“快收拾东西,迅速离开此地。”玉娘赶快把东西收拢起来,栓做一起,不料其中一个跟随一看主子被打死,一个滚翻,滚到庞万春脚旁,两手死死抱住庞万春的一条腿大叫道:“还不快去报告老爷?”其他几个一听,撒丫子就跑。陆行儿悄悄地对李玉龙道:“拦住他,不能让官府知道的那么快。”李玉龙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地一个扫膛,几个家伙又扑扑通通倒在地下,并拔出宝剑道:“谁要走,先吃我一剑。”几个人只顾抱着脑袋在地上乱滚,嘴里只顾求饶,哪个敢站起来。这边庞万春抬起被抱着的那只脚,向地上一放,然后一拧身,膝盖朝那家伙的胸膛磕去,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家伙的手已经松开,翻了白眼,呜呼哀哉。这时陆行儿赶忙上前拉住庞万春的手道:“哎呀呀,原来是小养由基庞兄,闻名不如一见,果然身手不凡,佩服!佩服!”庞万春道:“这位是?”陆行儿道:“在下归安陆行儿,人称铁臂哪吒的便是。”庞万春道:“哎呀,前段时间听人讲,陆兄从南昌到湖州,一路行侠仗义,杀了多少江湖败类,为民除害,人都称陆兄‘千里独行侠’,也是如雷贯耳。”陆行儿赶快“嘘”了一声,怕李玉龙听到不好看,然后道:“庞兄,此处不是说话处,先离开再说。”便帮助他们兄妹把东西收拾好,对庞万春道:“我俩有马匹在客店,你和令妹先走,要不奔桐庐方向,我俩把马匹牵出,随后赶来,到时把东西放在马上,如何?”庞万春道:“也好。”说罢和妹妹先行去了。 再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放开那几个臭虫,也不管租来的船只了,撩开脚步,直奔客店,结完帐,拉出马来,顺着建德江右岸,向西南方向追赶庞家兄妹去了。到了天擦黑时,看见前面俩人肩挑着行李,陆行儿叫道:“前面是庞家兄妹么?”庞万春道:“正是在下,莫非陆李两位兄弟么?”陆行儿道:“正是,庞兄少歇。兄弟来也。”庞万春一看,正是陆行儿和李玉龙,于是停下脚步。陆行儿和李玉龙赶上后,陆行儿让庞万春把行李放在马背上,四人牵着马继续赶路。 且说钱宝被打死后,几个活着的跟随在陆行儿和庞万春离开后,屁滚尿流地一溜烟跑回去报信去了。邢凯听说自己的小舅子被人打死,大惊,因为邢凯是个怕老婆的主,他这个小舅子又是他老婆最疼爱的小弟弟,因此,在他管辖的地方,小舅子被人打死,那老婆知道了怎么受得了,受不了就会拿他出气。因此上,他立即披挂上马,带了三百兵丁,飞一般奔向水西关。到了水西关,已经一个活的都没有了,只有他小舅子和三个跟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赶紧让兵丁门弄辆车把小舅子的尸体装上车往回拉。并派一个会说话的小校去给他夫人报信。他对小校讲,夫人如问到死因,就说是他在外边欺负人家大姑娘,被一个路见不平的侠客失手打死的。他为什么交代小校这样说呢?平时,钱宝在外爱寻花问柳,时不时闹出点桃色事件,尤其是看到人家姑娘,老是想动手动脚,他姐姐常为此训斥他,知道不定哪天闯出祸来。她是有预感,或者说是有思想准备的,这样不至于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在杭城大闹,使自己颜面尽失。 打发走了送尸体和报信的人,他带着兵向西南方向追了下去。追出去有五十余里,看看没有踪影,天色也太晚了,才往回返。回到杭城,他首先想到的是,连夜去杭州府报案,请杭州府尹行一纸海捕文书,运动各州县缉拿庞万春兄妹。 却说庞万春兄妹与陆行儿及李玉龙一起走到天亮,已经出了杭州地界,到了睦州地界的桐庐县,四人找了一家酒店,要了一些饭菜吃着。庞万春道:“感谢陆兄相助,一路护送,但是,杭州府不会就此罢手,海捕文书恐怕不日就到了睦州,我等何处容身。不若就此别过,我兄妹远避他乡,以免连累了陆兄两个。”陆行儿道:“说哪里话,咱们萍水相逢,惺惺相惜,庞兄或许不知,在下也是被通缉之人。” 第十三回(4)第十四回(1) 然后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又道:“我三舅石宝现在衢州任团练使,我们不妨去那里暂避一时,如有风吹草动,再做道理如何?”庞万春低头思索半日道:“那就暂凭陆兄之意?”陆行儿道:“咱吃完饭继续赶路,前面不远处就是东汉严子陵的钓台,在那里找个僻静处歇息一下,明日一早越过睦州。”李玉龙也来帮腔,庞万春点头同意。吃完饭,庞万春站起欲结账,陆行儿双手按住庞万春肩膀,让其坐下,自己从褡裢中摸出五两银子,让李玉龙到柜上付了帐。 四个人出了酒店,牵着马又向西南方向前行,不到半个时辰,早已望见严子陵的钓台,依山面水,高约二十余丈,庞玉娘不由问道:“这就是钓台么?,高约二十余丈,庞玉娘不由问道:“这就是钓台么?这么高,那鱼线该有多长呢?”陆行儿和庞万春相视一笑,陆行儿反问庞玉娘:“你听说过姜太公钓鱼吗?”庞玉娘道:“没有。”陆行儿道:“姜太公钓鱼用的是直钩,所以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之说。你说姜太公能钓上来鱼么,哪条鱼这么傻呢?纵使有傻鱼,这直钩又怎能把鱼钩上来呢?”庞玉娘笑了,他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个中奥妙。 他们一行四人登上钓台,抬望眼,远山近水,在冬阳的映照下,一片空明。陆行儿看到此情此景,浮想联翩,私下暗忖:“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光照大地依然明亮,可皇上却不是先朝的开明之君了,这个赵佶,这么聪明,艺术造诣那么高,为什么在治政上却如此昏庸呢?是否又要步李后主的后尘呢?惜哉惜哉!大宋气数将尽乎?”庞玉娘却感到很好玩,拾起一块石头,向建德江里投去,平静的水面升起一个水柱,接着激起的涟漪向远处延伸。陆行儿见此,忽然想到,是否将有什么人物出世,来淌一淌这浑水了。他们正在看着这美妙的景色,不觉间,却有雾气升上来,渐渐地,江面上慢慢地被浓雾所笼罩,迎面水汽袭来,陆行儿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鼻子发痒,又打了一个喷嚏。忽然想到,天已经这么凉了,在野外歇息可不好找地方。但是,昨晚奔波了一夜,该歇息歇息了。 陆行儿回头对庞万春道:“庞兄,昨晚我们奔波了一夜,大家都累了,得赶快找个地方好好地歇息一下。但现在江上浓雾弥漫,我们必须找个既安全可靠,又暖和舒适的地方,我以为,我们现在继续向前,找一个僻静的村庄最好。你看呢?”庞万春道:“陆兄说的是,咱们赶快赶路,这里虽好看,但我们还处在危险期,万一杭州派兵追来,我们将难以应付。”他们继续前行。 又走了十数里,看见离江岸不远处有一村庄,林木之中有炊烟冉冉升起,庞万春道:“哟,已将近午时了,走,咱们村里瞧瞧。”四人转过弯来,看见绿树掩映下一个偌大的一个庄院。但见:绿树掩映,柳绿桃红。柳绿倒影池塘水,桃红映照村姑面。一排排瓦舍齐整,一条条村道笔直。炊烟袅袅,可知百家白米熟,人群熙熙,或是此处有集墟。人无利不起早,鸟争食方出林。 且说陆行儿和庞万春等来到庄前,见一老者打庄里出来,陆行儿上前问道:“敢问老先生,此庄可有保正?”老者道:“老朽便是。不知有何见教?”陆行儿道:“不敢。我等一行四人,昨夜错过宿头,只得赶了一夜路,现今已十分疲惫,欲借宝庄歇息两个时辰,不知可否。”老者道:“行路人借宿自古常有,老朽怎敢相拒,只是本村近来颇不安生,怕惊了客人。”有分教:芒砀山上出真主,建德江边显英雄。 毕竟不知老者说出何等麻烦事来,陆行儿等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又一个李成龙。李成龙欺负弱女,钱宝却来拔虎须。二人结局一样。陆行儿钓台感时,却没有学严子陵,时不同也。东汉开国,国势方兴;北宋之末,行将就木,心何忍隐? 第十四回姜家庄庞万春斩蛇建德江陆行儿劫船话说陆行儿、李玉龙和庞万春兄妹游罢严子陵钓台,沿着建德江西岸继续前行,来到一个庄子上。在村口碰见庄上保正,那保正六旬开外年纪,须发斑白,身穿一领夹皂袍,头戴一顶毡呢暖帽,腰系一条绛色丝绦,足踏一双熟皮暖靴。姓姜,人们都呼他姜太公。陆行儿向那姜太公借宿,姜太公道:“此处唤作姜家庄,不瞒几位,我村一向平安,只是两三个月前,后山上不知来了一个什么怪物,夜里常来袭击村庄,家禽家畜被掳去无数,大人小孩也经常失踪。现在闹得人心惶惶,今日赶圩人多还好一些。到了晚上,都早早关门闭户,无人敢在街上走动。”庞万春道:“大约应该是什么野兽之类吧。太公,我兄妹是打猎出身,今夜不妨在村外等候与它,如果能够擒获,或者杀死它,也为此处除了一害可好?”姜太公边忙摆手道:“哎哟哟,甚是不妥,如果贵兄妹有个闪失,老朽担待不起。”庞万春道:“不妨不妨,如有疏失,自是我兄妹自讨苦吃,与村里无干。”姜太公道:“若是如此,我村百姓幸甚,但老朽也还不太放心,岂能让贵兄妹冒此大风险?”陆行儿也帮腔道:“老先生,没有金刚钻,不敢揽那瓷器活。既然他兄妹敢冒此风险,定有必胜把握,况且还有我和这位兄弟相助,你就放心吧。”姜太公道:“也罢,那就试试吧,只是小心为是。”庞万春道:“那是自然。” 姜太公把几个 第十四回(2) 今夜没有月色,冷风嗖嗖,卷起地上的树叶枯草沙沙直响,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若是常人,纵使没有怪物,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庞万春来到庄后,那里是一片树林,树荫浓密,在这彤云密布的夜里,更显得阴森可怖。庞万春后悔独自一人出来,万一情况不妙,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但他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缩回去。他把手中朴刀使劲攥了攥,手心里冒出汗来。并不断告诫自己要“镇静镇静再镇静。”然后他躲在一颗大树后,预备着一旦不妙,凭着他的身手,一刹那之间就能爬上树去。 庞万春在树后静静地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仍然未见什么动静,此时睡意又袭上来,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心里想:再等一刻钟,如果还没有动静,干脆回去重新睡下,明天再说。又过了一刻钟么样,还是静悄悄的。庞万春提着朴刀,正准备转身回返,忽然耳朵里听到“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屏住呼吸,听到此物越来越近,地上的树叶已经哗啦啦响成一片。庞万春抬眼朝林中望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是一条吊桶般粗细、两丈左右长短的雪花也似大蟒蛇。两眼一似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庞万春想:“我虽打猎出身,但从未斗过蟒蛇。这却如何是好?”想着,他把身体藏在树后,紧紧握住朴刀的柄,欲等蟒蛇过去。谁知蟒蛇已经闻到生人气味,朝着他隐身的大树直扑过来,还未等他爬树,那蟒蛇一摆尾,把庞万春连人带树一起缠绕起来,同时把他手中朴刀也打出丈来远。庞万春的两条臂膊也被死死缠住。 原来这蟒蛇袭击猎物,总是先将猎物缠住,猎物被缠以后,只有出气的份儿,没有吸气的份儿,猎物呼出一口气,它就紧一紧,直到猎物窒息而死,他才慢慢把猎物吞进去。此时,庞万春被蟒蛇死死缠住,他使劲蹭了蹭,无济于事。心想:“这下完了”。正在无计可施,他忽然想起当年跟师父学艺时,练就一手“二指禅”功夫,此时虽然两臂被缠住,但两手可以活动。他便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变成两个钩子,并借助蛇身勒紧的劲,憋足一口气,把两个指头伸向蟒蛇鳞下,狠命抠去,生生深入到蟒蛇肉里两寸多深,那蟒蛇一觉疼痛,扑扑踏踏把缠绕庞万春的蛇身松开来,此时庞万春跳出圈外,两手十个指头一起上,抓住蟒蛇尾部,使尽平生力气抡了起来,在他的头顶抡了两圈后,又朝着一棵大树上抡去,那蟒蛇遇到大树,便随着惯性缠在了大树上—这回是庞万春要他缠上去的,只听得蟒蛇身上的骨节咔咔啪啪一阵乱响,蟒蛇已经酥软在地,动弹不得。 原来,无论蟒蛇大小,只要把它身体抖起,它就没有回头攻击的可能,只好由你随意摆弄。且蟒蛇身上骨节像链式连在一起,如遇强大的力道把它缠在树上,它的骨节也会断裂开来。这条蟒蛇方才被庞万春抡起来,就已经失去攻击力,后又被他往树上猛然一缠,顿时骨节断了几处,软瘫在地,动弹不得。庞万春听说蟒蛇有自接功能,不敢怠慢,忙捡起朴刀,把蟒蛇砍做几段。眼见得那蟒蛇不得活了,才扔下朴刀,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骨头也像散了架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约在地上歇息有一顿饭工夫,这才爬将起来,提着朴刀,一步一步往姜太公家走来。正是:从来神仙多跨虎,自古英雄敢屠龙。 小养由基斗蟒蛇,为民除害获殊荣。 他把姜太公家的大门拍得山响,姜太公家人把门开开,看着他一身血迹,以为他被怪物咬伤,赶快扶他进去,让他躺在一张床上。庞万春有气无力地笑笑道:“无妨无妨,那怪物已被我斩杀,你们去收拾一下吧。就在庄后路口。”说完,躺在床上歇息。此时,姜太公也披衣来到。听得说庞万春已把怪物杀死,半信半疑,立即着众庄客点起灯笼火把,来到庄后,在通往后山的路口,果见那条大蛇断作几段。姜太公见那蟒蛇已被砍成几段,方知端底如庞万春所说,惊喜万分。姜太公命庄客敲起锣来,村里百姓以为是怪物来了,有的拿着大砍刀,有的拿着棍棒,也有的拎着锄头,总之,拿什么的都有,向着灯笼火把的地方奔来。姜太公见大家都来了,高声道:“乡亲们,为害我们村几个月的怪物终于除掉了,他是一条大蟒蛇,今天晚上被路过我村的一个英雄斩杀了。你们看,那条蟒蛇就在这里”。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朝地上一看,果然一条断了几截的大蟒蛇,就在眼前。众人唏嘘不已,都说:“不是神人,没有千百斤气力,怎能斗得过这水桶般的蟒蛇?”大家嚷嚷着要见一见这位英雄。姜太公领着众人来到自己家里。庞万春见众乡亲来到,出来与大家相见了。众人一见庞万春,都道:“真壮士也!”。那庞万春七尺以上个头,敦敦实实,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众人围着庞万春,把他抬起来,抛向空中,又接着。全村人奔走相告,喜笑颜开。 且说陆行儿、李玉龙和庞玉娘三人正在熟睡,忽听见街上人声鼎沸,以为是怪物来了。陆行儿抬起头来一看,不见了庞万春,立即说道:“不好,庞兄危险!”三人都拿起兵器就往外冲,一出门,看见众人抬着庞万春逗乐,大家笑逐颜开,便明白了几分。此时姜太公已安排下酒席,请陆行儿三人一同入座。 席间,庞万春把与蟒蛇搏斗的情景描述一番,大家都替他的惊险一幕惊呆了。陆行儿却说:“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庞兄是艺高 第十五回(2) 那虞侯一看大船要强行通过,手扒着大船船帮就要上来,陆行儿哪允许他上来,上前用脚就跺他的手,他一声惨叫掉落下来,由于两脚踩空,从两艘船的夹缝中掉入江里。还好,他会凫水,一边向快船游来,一边大声喊叫:“快,快拦住他。”那快船上又有几个人想来上船,陆行儿提着宝剑走到船边喝道:“谁敢靠近,先吃我一剑。”几个做公的看见陆行儿这么横,也不敢再上前,他们都知道朱勔的人在江南一带特别霸道,砍死一两个人白死,怕继续纠缠要吃大亏,于是驾着快船返回三江口去了。 就在这对峙的功夫,大船一直向前,一会儿便离开三江口一里多路。官船离开后,他们沿着兰溪一直向南驶去。大船又向前行了十几里,忽然从三江口方向沿着西岸来了一彪人马,追上大船,那为首的像是一位将军,骑着一匹火炭马,手着一杆长枪,走到与船头齐的地方,勒住马向船上喊道:“那船快快停下,我乃睦州兵马都监司行方,睦州府尹刘老爷有请。”庞万春道:“陆兄,怎么对付?”陆行儿道:“这彪人马还是来拦截我们的,不要理他。”然后对着司行方喊道:“哈哈哈哈,既然是来请,还需要带来这么多人马,请回去转告刘大人,就说我代朱大人谢过了。”司行方再要说什么,但见陆行儿不再理睬,又无法阻拦他的船,只好怏怏地带着人马回去了。 且说陆行儿和庞万春一行四人,行驶劫来的大船一路南行,过兰溪县,顺水又向西南走了数十里,来到衢州和婺州交界处,陆行儿对庞万春道:“我们下船吧,再往前就到龙游,归衢州管辖了。我们从此下船,走陆路前面不远就是龙丘山,那里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庞万春让庞玉娘指挥舵手靠岸。到了岸边,陆行儿把所有船上的人集中到一起,问他们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占山为王,那些人都道愿意,他们说丢失了大船,回去也是死。陆行儿道:“这么说,以后我们都是弟兄了,有什么难处尽管向我讲。”有几个道:“我们几个还有家眷,抽空能否把他们也接过来?”陆行儿道:“甚好,我们到山上安顿一下,你们几个就下山,把家眷都接来。”这些人见陆行儿这般爽快,都满心喜欢。庞万春道:“目今朝廷昏暗,官场腐败,单是花石纲一项就折腾得民不聊生了,我们到山上后一方面打富济贫,另一方面我们弟兄相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十分快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回。再也不用受那官府和恶霸的气了。”大家听了,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接下来,大家按照陆行儿和庞万春的安排,到附近村里搞了十几辆车子,把能用的东西全部装上,浩浩荡荡向龙丘山进发。 闲话休提。陆行儿和庞万春带着这数十人的队伍,一路顺利地到达龙丘山后,整顿寨栅,招兵买马。不出一年,便拉起了两千余人的队伍,附近官兵不敢正面相觑。自此陆行儿和庞万春在龙丘山快活不题。 且说睦州兵马都监司行方,三十多岁年纪,马上功夫十分了得,屡屡大难不死,人皆呼之“九命狻猊”。追赶陆行儿大船,见陆行儿等不理睬他,自己又是旱路赶来,上不得船捉拿于他,只好怏怏而回。回到睦州,向睦州知府回复说:“我们追上那艘大船,如何劝说,只是不来,只恨没有带得船只,无法捉拿与他们,不想被他走脱了。”这睦州知府姓刘,名文远,一向与司行方有过节,所以接着司行方话头道:“只怕不是有意放走他们?”司行方听了,大为不快,反唇相讥道:“你这是什么话?知府老爷稳坐大堂,莫不是也与贼人相通,故意嫁祸于俺。”两人唇枪舌剑,磨了一番嘴皮子。但是,司行方是兵马都监,不归知府管辖,刘知府也没奈何与他,司行方无名之火也不好发作,朝地上跺了一脚,恨恨的走了。 刘知府见他一走,吐了一口唾沫,说道:“呸!拿着朝廷俸禄,不为国家出力,什么东西!”他是个极其阴险的家伙,又擅巴结逢迎,不知向杭州童贯、苏州朱勔上了多少贿赂。此时童贯已调回朝廷任枢密使,正管着司行方。他想,何不到童枢密处参他一本,将他告倒,也拔除我一颗眼中钉。于是他写了一封长信,把司行方平时做事如何霸道,与他不好好配合,并把此次私放假冒朱勔官船的盗贼,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通,写好之后,自己又念了一遍,还觉得不解气,又编造了司行方欺男霸女,贪污军饷的不实之词,意欲彻底整死司行方。琢磨着这样写童枢密肯定会狠狠处置司行方,这才既满意又解恨。他派了一个曾经到过杭州去给童贯送过人事的、自己的贴身干办,唤作胡晓义的,前往东京,投往童枢密府中传书。刘文远把童枢密府坐落位置等一干事项交代清楚后,又让胡晓义给童枢密带了一些上等好茶和一些珠宝玉器,当夜吩咐他起程,以免被盗贼留意,并让他走水路,即由建德江转大运河,直至东京。胡晓义领了府尹钧旨,把要带的东西装入一个藤条箱子悄悄地搭乘刘文远给他联系好的官船前往杭州。他一路谨慎小心,生怕露出端倪,被人劫了,睡觉时也靠在箱子上。这条官船从睦州码头出发,一路顺水顺风,次早便到了杭州,胡晓义提着箱子来到杭州府衙,将睦州知府刘文远给杭州知府赵霆的信札传进去,门人便领他去见知府。知府赵霆看了刘文远的信,已知来意。便着一个干办同他一起到运河码头上,寻觅前往东京的官船。 由于有知府手谕,便“ 第十五回(3) 即将到了四鼓时,从舱门口进来两个人,面目狰狞,一个摁住他,一个去取藤条箱子,他赶快喊叫,却又喊不出声,他挣扎着,只是使不上劲,浑身不听使唤,直到那两个提着藤条箱子出了舱门,他才急忙跳下来去追,结果一翻身从铺上掉了下来。原来是南柯一梦。他赶忙下铺,把小柜打开,一摸藤条箱子还在,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后一直到天亮,他再也没有睡着。正是:梦是心中想,路是自己行。 一策未谋好,失却白马营。 大约到了卯初时分,这船徐徐地驶出了杭州港,沿着运河向北驶去。冬日的运河两岸,虽然失去了春日的杨柳依依和夏日的“清水出芙蓉”,但暖洋洋的太阳却分外吸引人,到甲板上晒晒太阳,着实是不错的选择。但胡晓义却不愿离开那个阴冷的船舱,唯恐什么人动了他的“奶酪”。但他再谨慎,事情还是终于发生了。 午饭还是船上人送来的,这是杭州府干办按照知府的吩咐交待过的。饭后,他仍是百无聊赖地在铺上翻来覆去,总感觉到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到了黄昏时候。大船离苏州大约还有二十来里路的模样,一条大河横亘在前方,就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有百十条小船拥堵在那里。官船暂时停在了河中央,前进不得。船上的差官喊叫着,让差拨们上前赶开小船让道。有几个差拨走到船头,大声叫道:“哪里的小船,赶快让开,这是朝廷官船,运粮去往东京。”一条小船划到了官船船头,一个渔人模样的人说道:“喊叫什么,大道通天,各走一边,我们也是有事前来。”说完喊道:“弟兄们,上船。” 且说这条小船上的人,正是太湖四义中的赤须龙费保。石生通过眼线和细作打听到有一艘大船要运粮米往东京去,打从运河路过,他便派赤须龙费保和没脸皮冷恭来劫船,把粮米劫回山寨,以补山寨供给。费保和冷恭带领五百小喽啰、一百条小船来到两河交叉口,估摸着官船快要到来时,故意把这一百条小船横七竖八拥堵在交叉口。让官船被迫停下。此时,费保一声号令,小船全部围在官船四周,小喽啰们听到费保喊道“上船”,都纷纷爬上官船,冷恭带着一些人围住差拨和兵丁们的舱,把他们的兵器都下了。费保则带领一些人进入舵舱,命令舵手把船转向西开,进入太湖,舵手们一看进来这么多人,都面面相觑,在费保的威*下,只好把舵向左拨转。那个差官一看船行的方向不对,立刻向舵舱走来,和刚从舵舱出来的费保撞了个满怀,费保一看差官过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道:“回去,这船已被太湖义军没收了。”那差官一看有人劫船,甩开费保就要跑向船边跳河,费保赶上几步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又一脚把他踢到河里。官船便顺利地驶向太湖。 且说冷恭这边。他们把数十个差拨、兵丁的兵器下了以后,逐舱搜索,来到尾舱,看到另有一人哆哆嗦嗦在一张铺子上不敢吭声,于是上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人正是睦州来的胡晓义。他见冷恭问他,只好抬起头答道:“我是睦州的,搭乘此船前往东京送信。”冷恭道:“给谁送信?”胡晓义看见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隐瞒,于是道:“童枢密。”冷恭寻思:“嗬,好大口气。但如果去见童贯,必有见面礼。”于是问道:“还带了些什么东西?”胡晓义一听这话,后悔刚才把童贯说了出来,谁去见这么大的官,能空手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把那个藤条箱子拉了出来道:“都在这里啦。”他也知道遇到强盗就不会再给你溜走的机会,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烧高香了,索性把东西全都交出来,以保全自己性命。冷恭道:“好生呆着,不要乱跑乱动。”胡晓义赶快答道:“是是是!不敢,只求老爷饶了在下性命。”冷恭道:“到了山寨再说。只要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方可保你无虞。信呢?”胡晓义到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保命要紧,于是他把信取出来,交到冷恭手上。 天已经黑下来。费保和冷恭押着官船,带着小喽啰一路高歌回到山寨。石生同其他几位头领都到岸边迎接。小喽啰们把粮米搬进仓库,石生在聚义厅摆下宴席,为费保和冷恭接风。席上,石生问了一些劫船的经过,冷恭想起那封信,对石生道:“今天还有一件事,有一个趁船的,被我审问出来,说是去东京给童贯送一封什么信。大哥你看看。”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石生道:“当时事情紧急,我也没顾上拆开。他还带了一些珠宝,说是给童贯的见面礼。”石生道:“嘿嘿!说不定有啥大事。”他立即把信拆开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 原来,石生被睦州知府刘文远告司行方状的内容颇感兴趣。他想:“我弟弟石宝在衢州任团练使,司行方在睦州任兵马都监,他们是同僚,又是毗邻州府,应该熟识,或许把这封信经弟弟石宝转给司行方,司行方还要感谢我弟弟,甚或司行方也会反叛朝廷,与我们同路。”他把这封信的内容给大家说了一遍,大家都认为这个刘文远太可恶,都主张把信直接交到司行方手上,让他们火并,司行方一定不会放过刘文远。石生道:“但此信得找一个可靠的人送去。”他突然想起窜山豹子萧逸,便转过脸对太湖蛟卜青说道:“兄弟,麻烦你到苏州应奉局走一遭,找到萧逸,干脆让他也来入伙算了,不要让他再给朝廷卖命了。你带上几只小船 第十五回(4) 卜青道:“甚好,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去。”石生又扭头问冷恭:“那个送信的现在呢?”冷恭道:“还绑缚在船上。”石生道:“你要严加看管,千万不能让他逃走。”冷恭道:“那干脆杀了他?”石生道:“那还不妥。他一个送信的,与我们无冤无仇,杀了他,惹天下英雄笑话。等将来司行方杀了刘文远,他就会归顺我们了。留着它或许将来还有用处。”冷恭点了点头。 却说次日一早,石生写了一封信,让卜青带上。卜青带了十几个精细干练的小喽啰就上路了。他们驾着小船,还走劫船时那条水道,转运河向北到苏州。又穿街过巷,来到阊门内大街,卜青让小喽啰们在一家酒店落脚,他自己揣着石生写的信来到应奉局门口,他向守门兵丁道:“我是萧逸的亲戚,今有要事要见他,烦告知一声。”那兵丁道:“请稍候片刻。”他见一人往里走,这兵丁叫住那人道:“萧逸有一亲戚要见他,你叫他一声。”那人点点头进去了。 不一会,萧逸从里边出来,但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卜青,卜青生怕他说出不认识的话来,连忙上前叫道:“表哥。”他俩走出大门,卜青才又赶紧说道:“萧兄,请借一步说话。”萧逸跟着卜青一起来到小喽啰落脚的酒店。找张桌子坐下。卜青见四下里没人,掏出石生的信,递给萧逸道:“石兄让我来接你上山。”萧逸打开信看着,一边看一边皱眉头,卜青寻思,莫不是不愿丢下这份差事,或是不想落草为寇?萧逸看着看着眉头又舒展开来,自言自语道:“也罢,落草就落草,每天干这些坑害百姓的事,不定哪天遭雷劈,或是犯众怒,被百姓铲除。”他转脸对卜青道:“好吧,我现在还得回去应酬一下,然后请个假回去收拾一下,你和弟兄们在此吃饭,后晌可分头去街上转一转,黄昏时候,大约戌中时分,把你们的船开到周家水巷接我,咱们乘夜色没人注意时再走。”卜青道:“最好,还是萧兄想得周到。” 萧逸告辞走后,卜青就在此酒店安排众小喽罗吃了些饭,并把和萧逸的约定给大家讲清楚,并要众人酉牌时分仍在此会齐,去接萧逸。并给大家讲,上街定要小心,苏州做公的很多,不要惹麻烦。众人十分欢喜地去了。 萧逸在酒店告别卜青,在回应奉局的路上寻思:“这个月的俸禄又快该领了,不能便宜了朱勔那厮。况且我上山也不宜空手。”回到应奉局,他去朱勔那儿告假,说道:“我母亲有病,想请两天假,去给母亲找个医生看看。”朱勔说:“你是个孝子,这假我不能不准。只是快去快回,我还有要紧事要你办。”萧逸道:“还有一件,就是我手头有点紧,想再借五十两银子,等发了饷就还上。”朱勔道:“看在你已在此供职十数年的份上,一发成全了你吧。”萧逸道:“谢老爷,今后无论有何吩咐,萧逸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朱勔写了个条子,让萧逸到账房支取。萧逸接过条子,满心喜欢,向朱勔鞠了一躬走了。 萧逸取了银子,回到自家,把去太湖落草的想法对母亲、老婆讲了一遍,老母亲道:“孩子,你爹去世早,这些年我和你媳妇,啥事都由着你,我们都是女人家,没有啥主意,但今天这事也是个大事,你要想好了,主意要正。”萧逸对母亲道:“妈,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上山落草,就是盗贼,就是反叛朝廷,名声不好,但现今的天下不会平静几天了,如果有人领头打天下,儿子随他去。”母亲叹口气道:“由你去吧!”萧逸知道母亲的顾虑,但他认为,人生的重大选择靠自己,认定的路要义无反顾,于是不再说话,和媳妇收拾东西去了。 到了戌牌时分,卜青带的小船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来到周家水巷。萧逸隔着窗户一看,见他们来了,连忙出来迎接,卜青招呼几个弟兄进来,有的提东西,有的抱孩子,卜青却和另一个小喽啰上前扶住老太太,一边走,一边说道:“老人家,对不住,半夜三更的让你受惊吓。不过,以后咱就可以在山上享清福了,不用天天担惊受怕,受那些腌臜们的气了。山上的人都兄弟相称,十分快活。”老太太见他说得那么轻松痛快,心中的疑虑渐渐地就放下了。一切准备停当,萧逸轻轻地敲了敲房东的门,递上十两银子道:“这是房钱,不用找了。我们要往东京投亲去,后会有期。”那房东老头子看见偌大一块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忙说:“不方便时还过来。”但心里犯嘀咕:“没听说他有啥事,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什么事这么急?”摇摇头关上门回房歇息去了。$萧逸同卜青及小喽啰们驾着小船,飞也似的呼啸着回到太湖洞庭山,子初时分,石生带着几位头领在岸边迎接,他知道萧逸一定会来的,他和萧逸是生死之交,萧逸一向尊重他,信任他,听他的。视他为大哥,他知道石生让他来绝对不会错。而石生认为萧逸十分可靠,且有这一身绝技无人能比,在山上会经常用到他,所以高规格迎接他。 小船靠岸,等萧逸跳上岸,石生忙迎上前去,拉着萧逸的手道:“哎呀,只几个月没见,就想死我了。”萧逸也道:“我也想念大哥。”石生把众头领介绍给萧逸,然后道:“走,里面一边饮酒,一边说话。”众小喽啰把老太太也扶进来,连同萧逸媳妇及孩子,一同都到聚义厅吃酒。席上,石生道:“非是愚兄要拉贤弟来入伙,现今江南百姓为花石纲害得苦上加苦了,有如干柴上浇了油,只 第十五回(5) 次早天明,萧逸起床洗漱毕,吃了一些石宝给他准备好的早点,又带着刘文远的信和石宝写给司行方的信就出发了。午时刚到,他就到了睦州。他一路打听来到都监府,向门人道:“我是司都监朋友,来自苏州,相烦通报一声。”门人进去片刻,司行方亲自出来迎接,看到司行方不识,便道:“我是苏州应奉局的萧逸,石宝的哥哥石生和我生死之交。”司行方道:“哦!快请进!”两人携手来到都监府客厅,司行方让下人上茶。然后司行方道:“不知萧贤弟今日造访,所为何事?”萧逸示意司行方让下人离开,司行方对下人道:“下去吧,有事再叫你。”那佣人向萧逸和司行方分别点了一下头出去了。萧逸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司行方。 司行方让萧逸喝茶,自己把两封信同时拆开,他把石宝的信读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刘文远的信。一边看,额头的青筋就爆了出来,牙也咬得咯嘣嘣响,而后站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地说:“这个老王八蛋,居然敢诬告陷害我,真是活腻了!”他看了看萧逸,不好意思地道:“一时发怒,失态了,抱歉!抱歉!”萧逸道:“没关系的,我看了也发怒。这老家伙太不是东西了。” 等司行方把信全部看完后,萧逸起身告别,司行方道:“哪能呢,萧贤弟远道而来,全是为我,怎能这么就走,让人耻笑我!”于是让厨上安排酒肉,并交代厨房按贵客标准安排。饭间,两人谈论一些朝野时事,都叹天下将乱。饭后,萧逸自回,去向石生交差不题。 却说司行方送走萧逸,思想着下一步怎么办。今天看了刘文远给童贯写的信后,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刀劈死刘文远。但现在寻思起来,还要从容计议,从长计议。鲁莽行事,必然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以一个军人,不能镇静行事,便太过愚蠢。因此上他决定不立即下手,待思虑成熟,再动手不迟。他忽然想起来,石宝虽任衢州团练使,却是自己至交,且遇事有见地,不然他也不会把此信密送与我。于是,他决定到衢州去一趟,商量一下对策,再做主张。 次日一早,他把府中事务安排好后,便叫人把马牵出,说有要事到衢州去一趟,然后跨上马直奔衢州而来。本来他可坐船沿兰溪到衢州,但他嫌坐船太慢,故骑马走陆路而来。 司行方辰初从睦州出发,巳时就到了衢州。石宝家他经常走动,到了石宝门口,门人也认识他,上前接住道:“不知司老爷驾到,有失远迎。”司行方道:“不必客气。石兄在吗?”门人道:“我家老爷点卯去了,应该快回来了。”话音刚落,石宝在门外大声说:“我说今早喜鹊在房顶上‘喳喳’叫,就知道有贵客临门了,原来是司兄。快快快!屋里坐!屋里坐!”石宝拉着司行方的手,一起来到客厅。丫环上来沏茶,沏完茶,石宝道:“你们都忙去吧,我弟兄两个今天要好好促膝谈一谈。”其他人出去后,石宝站起来把外面的风门掩住,回头对司行方道:“是为昨天的那封信来的吧?”司行方道:“你明知故问。”两人哈哈笑起来。 司行方道:“昨天看了刘文远的信,把我的肺都快气炸了。但下一步咋弄,我心里一时没底,怕仓促行动引来不测,旁观者清,今天来向石兄讨教讨教。”石宝道:“看来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这家伙迟早要知道结果,比如那个送信的没有回音,他就知道出事了,他还能坐得住吗?我有个想法,不知司兄意下如何?”司行方道:“哎呀,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卖啥关子,快讲快讲。”石宝道:“实话告诉你,我在这里也快呆不住了。”司行方道:“怎么回事?”石宝道:“这你知道,刘文远的信是我二哥在运河里劫的,他现在已落草太湖。我外甥陆行儿在归安杀了人,现在也带一帮人就在东边不远处的龙丘山占山为王。前几天,你带兵追的就是他们。朝廷知道了,还能让我安安生生在此为官么?”司行方道:“那怎么办?”石宝道:“我想,你回去周密安排一下,秘密干掉刘文远,这两个地方去哪都行。我随后就到。这朝廷的官肯定干不长了。”司行方默默地点点头。随后道:“就这么办,那你现在就给我写封推荐信?”石宝道:“去太湖不需要写信。如去龙丘山,你尽管去安排你的事,我这就派人去龙丘山送信,讲明情况,他们自然会迎接你。看你打算去哪?”司行方道:“龙丘山近一些,脱身方便,就先到龙丘山吧。”石宝道:“也好,一会儿吃完饭你就走,我就不留你了。”司行方道:“不,我现在就走。”石宝道:“不行的,许久未见,怎么也得喝几杯。”司行方道:“那好吧,到你这儿就由不得我了。”石宝也是在家安排的家宴,两人推杯换盏饮了一个时辰的酒,席间又说了一些闲话,司行方就打马回去了。 司行方回到睦州,他把要杀刘文远后落草为寇的意思告诉了他妻子,妻子是个胆小的人,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缓和你两个的矛盾了么,非要杀他么?我们平平安安的生活非要打破么?”他把刘文远写给童贯的信拿出来让他妻子看,说道:“他已经把我告到枢密院,我还有好果子吃么?他把我说得那样坏,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绝不忍气吞声过日子。我意已决,你不跟我走,休言我无情?”他开始悄悄地收拾起东西来,妻子含着泪和他把一些贵重的东 第十六回(1) 第十六回司行方怒杀刘文远夏侯成传信青溪县且说司行方将家里细软和贵重物品收拾停当,又派了一个贴身小校送信给陆行儿,让他于腊月初八日派人来接应。一切准备就绪,已是腊月初七日。次日上午,他腰悬宝剑,骑着他的火炭马,来到睦州府衙。却说这匹火炭马,通身像火一样红,就如同吕布和关羽的赤兔马,没一根杂毛,就像燃烧着的一团火,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数丈宽的河流或沟壑,他能一跃而过,人称“火焰驹”。司行方把马拴在门前一棵老槐树上,走上台阶。守门的一见是司都监到来,以为又是什么紧要公事,像往常一样连忙过来帮他料理马匹,抱来一包青草,放在马前,让马吃着,又把他让进府衙,高声喊道:“司都监来访。” 司行方一进二门,便见刘文远从大堂出来相迎,一边伸手拉住司行方,一边笑道:“哎呀,有几天没见都监大人,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司行方也笑道:“刘大人公务繁忙,不敢叨扰。”说着话,二人穿过大堂来到刘文远的二堂。这二堂一般是刘文远接待贵客的地方。刘文远把司行方让到客位坐定,让丫鬟上茶。上完茶,司行方道:“今天有件要紧的事与刘大人商量。”刘文远道:“但说不妨。”司行方看了看其他人,刘文远知其意,便对衙役和丫鬟们说道:“都下去吧,我与司都监有要事相商。”丫鬟和衙役们知趣地退了下去。 衙役们走后,刘文远说道:“司都监,来来来,喝茶,喝茶。”司行方不慌不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刘大人,咱们同在睦州为官数年,相处如何?”刘文远道:“那还用说,配合默契。”司行方道:“私人关系如何?”刘文远不假思索地道:“我以为甚好。”说完觉得话里有话,便问道:“司都监今日怎么问起这个?”司行方慢腾腾地掏出刘文远写给童贯的信,递给刘文远,刘文远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接过一看,“咦,这不是我写给童枢密的那封信吗?”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茶杯从手里掉到地上,但他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此是何物?”司行方道:“你仔细看看!”刘文远正要解释,司行方不等他辩解,站起身抽出宝剑指着他问道:“你是否想致我于死地。不想你如此阴险。”刘文远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我……”他看见司行方铁青着脸,已在座椅上抖作一团,又连忙说:“司都监,司都监,你听我说。”司行方道:“说什么?”刘文远道:“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你看在我俩一起为官数年的份儿上,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咱两个和好如初。你要咋着就咋着。”司行方道:“没有时间了。请你记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害人终害己。让你知道,你派去东京送信的人被劫了,这封信才辗转到我手中。记住,明年今日是你忌日。”刘文远一看不对劲,张口正要喊叫,那冰冷的剑锋已刺进了他的胸膛,他在椅子上弹了几下,就没有动静了。 司行方看他已死去,在他的衣服上把宝剑擦干净,掉头出了州衙。门外的衙役们看见他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见刘文远没有出来送他,知道不妙,当司行方走出院子后,赶快跑到里面查看。一见知府已死,大呼小叫的,“哎呀,刘老爷让司都监给杀了!”他们赶快把此事报于睦州少尹梁运章知道。这梁运章心里想:“刘文远平时为人奸滑,阴险狡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可杀,真解气。”所以他慢条斯理道:“你们这么多人,连刘老爷一个人也看不住,你们这些守卫是干什么吃的?”有个年龄稍长的衙役说:“梁老爷,我们也不知道司都监为什么要杀刘老爷,他俩过去好好地,今天进来时还和我们打招呼来着,谁知才一会儿功夫就把人杀了。何况那司行方乃是一员虎将,我们那个敢动。”梁运章道:“算了算了,赶快呈报给东南防御使朱勔朱老爷。”说罢,他来到府衙看了看刘文远的尸身,让人把刘文远收殓起来,赶快写了一道呈文,派一衙役骑了快马直奔苏州去了。 直到此时,他才让人请来本州通判、都统制等人前来商议捉拿司行方一事,众人都道:“按说这种情况,还是要先捉拿凶犯”。于是大家一直推举睦州团练使方貌前往。一则方貌与司行方都是都监府官员,关系尚好,要说服他除非此人;二则方貌武艺高强,不在司行方之下,说服不了,尚可武力擒来,再说司行方只是独人独骑。方貌可多带些人马。于是拨了三百兵丁跟随方貌前去。原来这方貌乃歙州人氏,二十八九岁年纪,绰号通天塔。数年前考上武举,被朝廷委以睦州团练使。与司行方同执睦州都监府。方貌见大家一致推荐他,思忖到:这个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我要追不回司行方,又要落人话柄。不过,司都监与我相处甚好,搞不好我得放他一马,也罢,这个官也不好做,等我放了司都监,我也该另谋出路了。于是,领了三百人马出城追赶司行方去了。 再说司行方杀了刘文远,出了府衙,跨上火焰驹回到自己家里。其时,他已预备了两辆大车,一回到家,他马上让兵丁们把他准备的东西全部装上车,然后他骑着火焰驹,押着两辆大车出东门而去。行不上二里,就到了三江口。在此他早已预备了两条小船,他让人把箱子都抬上船,自己把马从小船上渡过去,沿着陆路保护着家眷和物资向南而行。 走了四五十里路程,后面传来方貌的喊声:“都 第十六回(2) 方貌道:“说哪里话,你我共事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司行方道:“信是信得过,只是我现在是杀人犯,你还是朝廷的团练使。”一边说着已到了跟前,方貌骑马,那些兵丁被甩在后面。司行方道:“有何话说?”方貌低声道:“现在劝你回去,那肯定不现实。你我兄弟交手,也不合适。我想听听哥哥下步作何打算?”司行方道:“别无选择,上山落草。”方貌道:“那座山?”司行方道:“现在告诉你,也不打紧。龙丘山。那里有我的朋友。怎么着?”方貌走近司行方道:“这里人多,说话不便。你我要交交手,我回去好交差。” 说着话,兵丁们也来到近前。这时方貌大声道:“你杀了刘知府,犯下滔天大罪,须下马受缚,回去伏法。”司行方道:“我要不回去呢?”方貌道:“问我手中开山斧。”说着抡起大斧朝司行方砍来。司行方不慌不忙,举起手中丈八点钢枪架住道:“你我共事多年,伤到谁都不好,现在我和你赌一把,你赢了,我跟你走;你输了,你放我走,如何?”方貌道:“赌什么?”司行方道:“你看江中那艘大船,舱顶上面插着三面小旗,射中者为赢,射不中者为输。”方貌心想:“这也是个好主意,他若射中,我可故意射不中。”于是道:“可不准反悔?”司行方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莫追。”方貌道:“好,那就请都监大人先射。”司行方也不谦让,张弓在手,壶中取箭,瞅准那中间一面,“嗖”的一声,射个正着,那面旗飘落在地。方貌拍手叫好“好箭!”紧接着说道:“看在下的。”也取弓在手,搭上箭,弓拉如满月,箭到处,射中左边那面旗的旗面,穿了过去。方貌道:“惭愧,惭愧,都监大人赢了。”司行方道:“还有何话说?”方貌摇摇头道:“请都监大人前行,绝不反悔,回去后任由上司处置。”一扭头,带着兵丁回去了。 司行方看着方貌走远,才拨马追赶自己的小船去了。刚刚追上,就见前面一艘大船迎面开过来,上面挂着一面大旗,迎风飘着,上面绣着大大的一个“陆”字。他知道是陆行儿来了。只见陆行儿站在船头高声叫道:“前面可是睦州司都监?”司行方道:“是陆行儿陆大侠么?”陆行儿道:“哎呀,兄弟来迟一步,方才是官府的人追赶你来的吧?”司行方道:“那是我的老同事,他不会阻拦我的。方才正是他放我一马。”陆行儿道:“司都监武艺高强,他不敢不放。”司行方道:“你有所不知,方团练武艺不在我之下,他是有意放了我的。”陆行儿道:“是吗?又一个义薄云天的大丈夫。”说着话,陆行儿把司行方一行全部接上大船,掉过船头溯兰溪而上。 在船上,陆行儿把与他同行而来的李玉龙介绍给司行方,并说李玉龙是南昌知府的三公子,司行方高兴地拉着李玉龙的手道:“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少侠公子!”李玉龙道:“今后还仰仗司都监的威名,振兴山寨呢!”司行方道:“过誉了,过誉了。”司行方又对陆行儿道:“上次追赶陆大侠,陆大侠不介意吧?”陆行儿道:“那是司都监有意放我,不然,我也不能顺利到达龙丘山。司都监还是为我等蒙冤呢!”司行方道:“哪里哪里,我实在是望船兴叹呢!”陆行儿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走到一起来了!今后司都监就是山寨之主。”司行方道:“我是借山寨躲灾来了,岂能做山寨之主!”陆行儿道:“自己弟兄,就不分彼此了。” 且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接住司行方,由水路倒陆路,黄昏时分就到了龙丘山。庞万春兄妹在山上烹牛宰马,早已将宴席和住处安排妥当,司行方一到,全山寨灯火一片,隆重热烈地欢迎司行方的到来。众人饮到更深方散。自此,司行方也在龙丘山如伙不题。 且说方貌把司行方放走,回到府衙,他把兵器靠在屋檐下,来到大堂,他见府里大小官员都在座,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少尹梁运章问道:“追赶司行方,追上了没有?”方貌道:“追上了。”梁运章道:“人呢?”方貌道:“走了。”梁运章道:“哪里去了?”方貌道:“远走高飞。”梁运章问道:“诶!怎么回事?”方貌把如何比箭,如何输了他,又如何让他走掉说了一遍。梁运章道:“嘿嘿!这倒像司行方放掉那艘船,如出一辙。你说,你这是不是与罪犯私通?”方貌道:“怎么算是私通?”梁运章道:“哦!带了那么多兵,也不交手,就凭比划一下射箭,就让他走了,这与私放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与他同事多年,交情不浅,不忍心让他回来伏法,是不是?”方貌道:“一派胡言!我知道司都监武功高强,如与他硬拼,战他不过,怎么办?假如我丢了性命,你就高兴了是不是?所以我选择比箭,或许侥幸赢他,那时他自己下马受降,回来伏法岂不妙哉?”梁运章道:“说得轻巧,你就是赢了他,他也不会束手就缚,况且谁能说你不是故意输了呢?”方貌道:“放屁!司都监堂堂君子,吐口唾沫也是颗钉。岂是你们这些奸邪小人能够猜得透的。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梁运章道:“我不想听你狡辩,你与他有交情,放了他才是事实。”方貌道:“那又怎样?”梁运章道:“按照国家法度,你说应该怎样?”方貌道:“好好好,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梁运章道:“嘿嘿!算条好汉。左右,与我绑了!”衙役们看方团练如此豪侠,也知道他是只猛虎,没人动手,也没人敢动手。梁运章一 第十六回(3) 梁运章下令把方貌下入大牢,听候上司发落。 梁运章今天一顿激将,把方貌绑缚起来,他想:“拿不住司行方,也有了替罪羊。这样不仅向上司有了交代,而且是立了功。或许上司念我会办事,升我做睦州知府呢。”这是他的如意算盘。接下来,他把此事又写了一道呈文,递了上去,在家静候上头消息。他对今天自己的处置方式十分满意,因此他得意洋洋,在家里竟哼起了小曲。 且说方貌被打入大牢后,有个都监府的校尉,唤作夏侯成的,绰号小心眼,和方貌是歙州同乡,平时和方貌关系不错,今天也跟着方貌去追司行方了。后来他听说方貌被打入大牢,连忙跑到方貌家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方貌妻子。方貌妻子一下子慌了神了,不知所措,她对着夏侯成说道:“这可怎么办呀?”夏侯成看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便道:“嫂子,不要着急,我回乡去,把此事报给大老爷知道。让他想想办法。”方貌妻子道:“那就辛苦你了。”她回屋取了几两银子,塞到夏侯成手里道:“兄弟,你快去快回。”夏侯成说声“知道”,扭头就走了。 话分两头。却说方貌世居歙州歙县,他的大哥,唤作方腊,在族里排行十三,因此族人都叫他“方十三”。又因他急公好义,热心为他人排忧解难,在江南东路和两浙路一代颇有名气,于是很多人都呼他作“侠义十三郎”。方腊自幼聪颖好学,博古通今,但苦于没有关系,又不愿投机钻营,故屡试不第。他愤而不再参加。虽然家里穷困,好在弟弟方貌在睦州任团练使,还将就过得去,父母的生活用项多由兄弟方貌供给。方腊为人轻财仗义,有胆有识,但现在虎落平阳,无奈为生活所迫,来到睦州青溪县帮源峒,在一个叫方有常的财主家做工。帮源峒背靠昱岭,三面环山,村前又是青溪,依山傍水,确是一个好地方。更为稀奇的是,在帮源峒的底部,昱岭之下,有一个大山洞,内里十分敞阔,能容纳千人,到夏天村民们都来此纳凉,帮源峒即因此而得名。洞前是方有常家的漆园,有数十亩大,方腊就常年在此采漆。他和长工们一边干活,一边海阔天空的聊,有时聊着聊着就聊到当今天下大势,认为宋朝气数已尽,当有新主出世。有几个同伴都以为方腊智勇齐备,并鼓动他带着大家干大事业。本来方腊愤世嫉俗,听大家一撺掇,也起了举义之心。忽一日,大家干完活计,来到清溪边洗手,方腊说道:“今天天气太热,不若大伙儿干脆跳进青溪洗个澡。”大家一致同意,于是他和大家说说笑笑跳进青溪洗起澡来。说来也奇,往日洗澡,水被大家搅得很混,今天却仍然清澈见底,水波也不大,方腊下到水里,一边洗,一边和大家逗乐,不经意间低头朝水里望去,却见自己的倒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一副皇帝装束,他以为是自己幻觉,让其他人来看,依然如此。于是大家都说:“原来你是条真龙,快领着大家干吧!”方腊亦自奇之,自忖道:“莫非上天确有此意与我?”于是他道:“再等一等,看一看局势如何变化,咱们要沉得住气。顺势而行。”就在此时,方貌那边出事了。 且说夏侯成怕官府的人跟踪,他从方貌家后门出来,走东门出城,然后绕到城北再向西行。天将黑时,夏侯成到了青溪县。一到清溪县界,他便向人打听方有常家住哪里。路旁一个老者端着饭碗在自家门楼下吃饭,听得有人打听方有常,便站起来道:“哎哟,你大概是外地人吧,方有常可是方圆百里闻名的大财主啊!”夏侯成忙下马道:“老先生,我从睦州来,确实不知道此地情况。请指点在下。”老者道:“哦!我告诉你,你顺着青溪继续向西北走,到了山凹边,那个村子就叫做帮源峒,方有常就是那个村的大财主。”夏侯成道:“谢过老伯。”然后按着老者所指的方向继续打马前行。 且说夏侯成来到帮源峒,打听到方腊住在漆园,他径直来到漆园,看见漆园中一排茅草房,他便下马,把马拴在一棵漆树上,走上前去喊道:“喂!方腊方大哥可住在此处。”方腊正在屋里吃晚饭,忽听得有人呼他姓名,放下碗迎了出来。他对来人道:“我是方腊。你是——”夏侯成道:“哎呀,我可找到你啦。”方腊道:“走,有话屋里讲。”夏侯成跟着方腊来到屋里,方腊拉过一只矮凳让夏侯成坐下。夏侯成迫不及待说道:“我从睦州来,有急事相告。”方腊道:“哎哟,跑了这么远的路,我给你盛饭去。”说着,去到伙房端了一碗粥,拿了两个大饼。进屋把粥和大饼递给夏侯成道:“来,一边吃,一边说话。”夏侯成跑了一天的路,着实又饿又累,接过碗和大饼,喝了一口粥,又啃了一口大饼,道:“方貌哥哥出事了。”方腊忙问道:“怎么回事?”夏侯成把方貌追赶司行方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然后道:“请大哥赶快拿主意,方貌嫂子急得不得了。我还得连夜回去,不然,明天点卯不见我,势必引起他们怀疑。”方腊道:“兄弟,吃晚饭你就回去,这事我来想办法。”夏侯成道:“要快,方貌哥的事他们已经上报了。”方腊道:“知道。你回去告诉我弟妹,让他放心好了。” 只因此信传得及时,只教:帮源峒里聚虎豹,江南八州响惊雷。 毕竟方腊得了此消息怎的安排,能否救出弟弟方貌,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司行方放 第十七回(1) 第十七回四体狂生青溪弄神天元圣公漆园誓师且说方腊等夏侯成吃完饭,把他送走。他一回到屋里,掂量着是起事的时候了,如果还不起事,凭着自己一个给人扛长活的人,想救兄弟方貌简直是不可能。于是他把十几个弟兄都招到他的屋里,对大家说:“事急矣,得提前行动了。”大家都摩拳擦掌地道:“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大哥您说怎么干?” 说起方腊这一帮弟兄,都不是等闲之辈。就在方腊来到帮源峒这几年中,陆陆续续闻其名来投靠他的就有二十余人。当时,方腊只是一个长工,但都知道他为人豪爽,知识渊博,有远大志向,虽然和他一起扛长活,但跟着他都觉得心里踏实,有奔头。有时,方有常为难长工,只要方腊出面,都能摆平。所以,这几年弟兄们跟着他,都心情舒畅。有一次,一个叫韩明的弟兄闹肚子,一连多天起不了床,方有常要赶他走。方腊找到方有常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害病,一有病就撵人家走,万一死在路上,人家家里来问你要人,你该怎么办,说不定打官司告你。你要撵他走,可以,我们都不干了。”方有常一看这阵势,只好妥协了,并且还找医生给韩明看好了病。从此后,方有常再也没有敢为难长工们,甚至要干啥事,还得先给方腊商量。方腊也成了长工们的主心骨。 且说在帮源峒跟随方腊一起做长工的有:四体狂生高玉、半成熟厉天佑、啸林虎华刚、出林虎华原两兄弟、号称“扬子四鱼”的金枪鱼赵勇、飞瀑鱼赵猛、逐浪鱼赵刚、江上飞鱼赵强四兄弟、镇海龙胡彦、海底蜃胡腾兄弟二人、还有:铁头熊金节、一根筋晁中、森林木汤逢士、醉葫芦王绩、大鲨鱼薛斗南、淘气王韩明等。 且说这十六筹好汉,都是方腊几年来精心挑选出来的,各自都有一手绝活,是出类拔萃的铁杆兄弟。高玉精通“苏黄米蔡”四大家的书法,且文才极好,尤其是喝醉酒以后,赤脚跣足,大声呼唤地奔跑,然后写字作文一气呵成,是故人称“四体狂生”,他还广有谋略,擅使一条鞭枪。他曾同方腊一起参加应试不第,于是也来到帮源峒和方腊一起做长工。厉天佑擅使两柄铁锤,舞起来虎虎生风,和人打架不顾一切,对手碰到锤上,非死即伤,人称“半成熟”。华刚、华原两兄弟,都有一把蛮力气,拳脚功夫了得,与人搏击如下山猛虎,故弟兄二人得绰号啸林虎、出林虎。号称“扬子四鱼”的赵勇、赵猛、赵刚、赵强四兄弟原是池州扬子江上的渔夫,水上功夫十分了得的,潜在水底几天几夜都没问题。因此获得金枪鱼、飞瀑鱼、逐浪鱼、江上飞鱼的绰号。胡彦、胡腾两兄弟也是水上英雄,都有倒海翻江的本事。铁头熊金节有一手铁头功,和人打架时,冷不防用头撞在对方胸脯上,多半喷血而死。一根筋晁中善相扑,不知有多少好汉摔倒在他的脚下。森林木汤逢士做得一手木匠活,盖房子、打造船只好样的,满青溪县的好船都是他打造的,方有常让他来也主要是让他造船。醉葫芦王绩则是一副好嗓子,能吹会唱,手中的铜箫又是他的武器,闪转腾挪中可点敌方穴道。大鲨鱼薛斗南也是水上功夫,他一人在水里踩水,能拖动一艘大船,所以人称“大鲨鱼”。淘气王韩明却是会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其他人和他开玩笑打闹,他虽武功不高,但却凭着闪转腾挪的功夫,一会儿上房,一会儿上树,总拿他没办法。方腊知道这些人都是有用之才,是将来自己举大事的好帮手,故与他们结成生死弟兄。 且说今天方腊把这十六筹好汉召集在一起,把自己兄弟方貌在睦州出事的情况给大家讲了一遍,大家都摩拳擦掌地要去闯一闯这睦州,解救方貌。而方腊讲:“弟兄们,靠我们这十几个人去攻打睦州,显然不行,那里至少有上千兵马。一时不契,我等将全部被捉。况且,我们的目标是举大义,灭宋朝,得天下,解民倒悬,非是救我弟弟一人。因此,我以为,”他放低声音说道:“我们先把方有常一家杀掉,然后以其家产招兵买马,举义旗,现江南百姓苦宋久矣,如干柴遇烈火,你们听说过秦末的陈胜吴广吗,一朝揭竿而起,便有天下相应,数日内聚集数十万人马。我想,只要我们竖起大旗,以“杀朱勉,罢花石,均田地,同富贵”作为口号,旬日之内可招兵无数,那时先攻睦州,救出我弟弟,再联络天下英雄,共举大义,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弟兄们以为如何?”众人都道:“还是大哥远见卓识,愿听大哥的。”方腊道:“既然如此,大家须如此如此。”他把下面的行动逐项安排一遍,然后对高玉说道:“贤弟,你的任务是——”他附耳对高玉说道:“此事非你莫属。你须如此如此。今夜的行动你就不再参加了。”高玉道:“大哥放心,此事兄弟连夜动手。你们完事后,大家就可看到。” 话说方腊吩咐高玉去干一件秘密的事,然后他带领其余十四人去杀方有常一家。按照方腊刚才的部署,华刚华原两兄弟守住前门,金节、晁中守后门,不得放走一人。其余人跟着方腊杀进方有常家里,男女老少,不留一个活口。这一夜好杀,方有常家四个儿子、十五个孙子,全家男男女女三十余口被杀得一个不留。尤其是厉天佑的两柄铁锤,逢屋砸门,见人砸人,杀得兴起,见什么砸什么。方腊一看不好,忙跑上前去喊道:“兄弟,只杀人,不要砸东西!”厉天佑道:“这些东西都是盘剥老百姓的,毁了他算了。” 第十七回(2) 方腊道:“不,凡是有用的东西,将来我们举义也有用。”厉天佑道:“哎呀,差点忘了!”要不是方腊拦得及时,方有常老婆的箱笼也被他砸碎了,那得值多少钱呢?到了寅牌时分,结束战斗,大家把方有常全家的尸体全部掩埋,把血迹清理干净,然后又把方有常家的前后门又全部锁好,以封锁消息。 完事后,大家又回到漆园,正准备洗一洗继续歇息,不料森林木汤逢士道:“大家看,那天上是个什么东西?”,大家抬头一看,果见一个灯笼模样的东西,在十数丈高的地方从帮源洞方向飘飘然而来,下面还飘着一缕黄缎子样的条子。方腊道:“是否天上降下什么神灵之物?韩明兄弟,你跟上去看看。”此时,高玉从山凹里气喘吁吁跑来,当着大家的面说道:“大哥,你让我送的信已送到,回来的路上,看见天空飘着一个啥东西,一气跟了这么远,还在天空飘着。”韩明道:“好,让我去看看。”韩明追出老远,才看见那东西被一棵漆树的树梢挂住。韩明上到树上把它取了下来。提回来交到方腊手上道:“大哥你看,这东西挂在树梢,我把它取来了。”方腊道:“哦,原来是只灯笼,那灯笼怎么会在天上飞呢?管他呢,先看看是件什么物件。”大家都十分奇怪,一起把它拿到灯烛下观看,只见灯笼下悬着一条黄缎子,就像皇帝的圣旨一样,上面写着一些字,大家都不认得。 方腊道:“高玉,来,你是书生,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高玉接过来看了看,一边看,一边轻轻地摇着头,方腊道:“怎么?你也不认识?”高玉道:“你让我慢慢想想。”过了一会儿,高玉道:“大哥,这好像是上古时期的铭文。”方腊道:“到底上面写的什么意思?”厉天佑焦急道:“哎呀,你这书生,急死人了,你赶快告诉大家写的啥。”大家异口同声地道:“快点快点!”高玉拿出纸来道:“急不得,你得让我慢慢琢磨琢磨。”在上面画来画去,圈来点去,半天才说:“这上边是十二个字。”然后慢腾腾地念道:“天元出,炎宋灭,万出头,岁尾立。不知何意!”方腊道:“来来来,大家揣摩揣摩。”高玉道:“天元出,不知是什么意思,炎宋灭,好像是大宋朝要灭亡了。那么万出头,莫非是一个姓万的要出世了么?”王绩道:“万字出头,不是一个方字么?我大哥姓方,对了,应在我大哥身上。”高玉道:“那下边的就好理解了,‘岁尾立’就是年底当立,现今正好是十二月,年底了,噫!十二月又叫腊月,又应了一个‘腊’字。哎呀,大哥,该立你为皇帝,领着大家干吧!”方腊道:“不忙,这天元是什么意思?”高玉道:“这好理解,定是天元皇帝了。”大家齐声欢呼道:“嗷!大哥要当皇帝啦!”方腊道:“慢,此时还不能称帝,这样吧,我们拉起的军队,叫天元军,我就先叫‘天元公’吧,等将来咱们得了天下再说吧。”高玉道:“那就在公字前加一‘圣’字,叫天元圣公吧。”大家一致同意。 这时候,天就要亮了。方腊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一夜了,先休息一下,午饭后大家分头行动。”根据他的考虑,让大家到附近各村去,传播“杀朱勉,罢花石,均田地,同富贵”的思想,约定于腊八日在漆园召开誓师大会。并交待大家一定要告诉老百姓,腊八开大会是给大家分粮食的。方有常在漆园边上的粮仓巨大,仓里储粮不下万石。方腊想利用分粮米的机会召开一个动员大会,也叫誓师大会。点起一把火,把江南大地照亮。安排妥当,他让厨师到方有常家把好吃的都弄来,犒赏大家一下,然后进行下一步行动。午饭后,他把大家招来,把从方有常家里搜来的金银每人分了一些,大家便分头行动了。有的把高玉写的告示贴在各村的墙上,有的敲着锣到各村吆喝,内容都是腊月初八到方有常家漆园领粮米。 且说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方腊叫大家在方有常的仓库门口准备好了大称,准备分粮。这时候,附近十里八乡村村寨寨的老百姓纷纷拎着口袋等容器,从四面八方向帮源峒踊来,漆园里人山人海。这里搭着一个高台,方腊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对王绩道:“开始吧。”王绩登上高台,拿着喇叭筒大声喊道:“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台下的老百姓们看见有人讲话,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朝台上望来。王绩高声说道:“乡亲们!方有常这个敲骨吸髓欺压百姓的恶霸地主已被我们杀死,今天我们把他的粮仓打开,把粮米分给穷苦的百姓们。前两天,上天降下符牒,上面写道‘天元出,炎宋灭,万出头,岁尾立。’意思是天元圣公出世,大宋将要灭亡,万出头是个方字,岁尾就是腊月,即一个腊字,整个意思就是:天元圣公方腊要带领天下百姓灭大宋,建新朝。我们的口号是‘杀朱勉,罢花石,均田地,同富贵’。这就是说,花石纲把江南百姓害苦了,我们要杀掉朱勔,取缔花石纲,给大家分田地,让耕者有其田,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一同富贵。在分粮米之前,先教天元圣公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王绩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可下面鼓掌的不多,或许是还没有听清楚王绩的话的意思。 方腊走上台,接过喇叭筒,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乡亲们!当今皇帝昏庸,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赋役繁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官府侵占渔民利益,农桑不足以供应。我们赖以生存的漆树、楮树、竹子、木料等,又被他们征去,一点也不给 第十七回(3)第十八回(1) 有人带头喊道:“反了!反了!”方腊又接着说:“大家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定会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先划江而治,轻徭薄赋,以养士民。十年之间,就可统一华夏。”万众欢声雷动,接下来一边分粮,一遍就竖起大旗,报名参军的无数,当日就聚集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 粮米分毕,方腊随时部署攻打青溪县城,令厉天佑、金节带领五百人马攻打西门,令胡腾胡彦兄弟二人带领五百人马攻打北门,令华刚、华原兄弟二人带领五百人马攻打南门,令薛斗南、晁中带领五百人马攻打东门。令赵勇、赵猛、赵刚、赵强弟兄四人整备船只,以备攻下县城后,把粮食及各类物品运到帮源峒仓库。令汤逢士、王绩带领五百人在帮源峒把帮源洞修建一番,作为聚义厅,把方有常的仓库进行加固,将来作为义军的粮仓,并在帮源峒四周整修寨栅,东北南三面山顶和南面青溪边上修建房屋,安置守兵守将。然后打造兵器战船。又令高玉撰写起义檄文。独令淘气王韩明,潜入睦州打探方貌消息并睦州守备讯息,为下一步攻打睦州做准备。然后自领五百人马往来接应攻打青溪县城的四路人马。此时,方腊队伍没有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服装,每人头上勒上一条从方有常家获取的红布做的红头巾作标志,然后手持镰刀、棍棒、锄头、菜刀,反正谁家有啥工具,就拿啥工具,只要能杀伤敌人就行。 帮源峒距青溪县城数十里路程,群情激奋的义军队伍呼喊着,仅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四路兵马很快围了四门。正是:天下昏暗群雄起,一把干柴映日红。 杀尽贪官罢花石,箪食壶浆迎圣公。 毕竟不知方腊队伍能否顺利攻占青溪县,且听下文分解。 褚先生语:帮源峒高玉弄神,乃方腊蹴就。古来帝王起家,必先昭以天意。此举或受“陈胜王”启迪。方腊起义声势浩大,漆园誓师声震东南。是故一出手就直指官府、皇帝,真大手笔也! 第十八回方腊攻陷青溪县崔彧手刃吉兆祥且说方腊漆园誓师后,带领四路人马围住了青溪县四门,青溪县知县吉兆祥闻听民变,吓得面如土色,赶快让人关闭四门,并招来县丞刘智怀、县尉翁开商量对策。翁开道:“为今之计,只能集合全县做公的和土兵与贼一搏。”吉兆祥道:“那就请你速速集中力量应对一下。”翁开只好硬着头皮回去集合县里全体做公的,部署四个城门的防务。 且说县令吉兆祥送走县丞和县尉,心想,目今贼有数千人,而县里做公的充其量不过一二百人,怎能敌得过疯狂的贼人,我不如早作打算。于是他抓紧回家收拾了细软,准备乘黑夜越城逃跑。他准备了一些绳索带在身边,计划等天黑下来以后,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把一家老小和金银细软坠下城墙,然后自己把绳系在城墙垛上遛下来。计议停当,自己在家等待天黑。 却说县尉翁开从县衙回去以后,把县里所有土兵和公人召集起来只有二百人,没有办法,他只好和三个都头,每人带了五十人,分头把守四个城门。因为他自己是县尉,职级最高,所以他把守西门,正迎着帮源峒方向。他令土兵和公人多准备擂木炮石,以防贼兵架设云梯攻城。分派妥当,天已经黑下来。 且说这三个都头中有两个人最为要好,一个是愣头青崔彧,一个是黄金狼吴值。他俩早就对县令吉兆祥不满,平时他俩做事最多,吉兆祥却对他俩最不满,经常挑刺儿,有时没办法还得给吉兆祥上点贿赂,不然,时不时给个小鞋穿。因此今天他俩私下里计议,干脆投了方腊算了,以免经常受这些小人的腌臜气。况且平时他俩也听说方腊的大名,与方腊的弟兄铁头熊金节有过联系。今天翁开让崔彧守南门,吴值守东门。吴值从东门巡视到与南门接合部,问土兵崔彧在哪里,土兵说在南门城门楼上,他对土兵道:“你去唤他一下,就说我在此等他,有要事相商。”那土兵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崔彧来了,他对崔彧道:“天快要黑了,一会儿我瞅机会下城去,找到攻打东门的头领,联系一下,戌初时分,你在南门内放把火,然后把南门打开,让他们从南门攻进去,我进去以后,领着几个人去把那吉兆祥老贼杀了。咱俩算立了头功。”崔彧道:“就这样办。” 天刚黑下来,吴值就来到东门口,对守门的说:“你悄悄开开门,我到外边看一看,打探一下消息,万一我回不来,你们听崔都头号令。”守门的道:“是!”便“吱扭”一声把门打开一条缝,吴值闪身出来,朝着薛斗南、晁中的阵地跑去。把手护城河桥头的天元兵一看有人从城里出来,马上拿着大刀片拦住道:“什么人,站住。”吴值低声道:“不要喊,快去报告打东门将官,就说都头吴值求见。”那兵丁飞快去见薛斗南,把情况说了一遍,薛斗南亲自跟着那兵丁来到桥头,吴值一见薛斗南,赶忙一只膝盖跪地,双手抱拳道:“见过将军,我乃青溪县都头吴值,与金节兄弟相识,今来献城。”薛斗南心想,嘿,我现在是将军了,于是问道:“不知都头作何打算?”吴值道:“今天县尉令我守东门,崔彧都头守南门,我俩约定,戌初时分崔都头在南门里放火为号,他把南门打开,你们从南门攻入,里应外合,青溪县城立下。”薛斗南道:“吴都头,那你现在咋办? 第十八回(2) 就说吴值来告说,崔彧守南门,夜里在城中放火为号,打开南门,我军从南门攻入。如果是真,你就在南门等候我与吴值前去。”那小校领命去了。 冬天天黑得早,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薛斗南来见晁中,说道:“我和吴都头转到南门,你等候我们开了东门后,你带领部队一并攻入。”晁中道:“放心前去,我在此密切注意东门动静,等候你们。”薛斗南与吴值两个向南门去了。 且说薛斗南与吴值来到南门,见了华刚、华原兄弟二人,那个去西门见金节的小校也已回到南门,他见了薛斗南,把薛斗南拉到一边,悄悄地道:“金将军道,确有此二人,十分义气,尽管放心从南门攻入。我已经把此情况告知了两位华将军。”薛斗南点了点头说:“好!一会儿你随我进去。” 很快到了戌初时分,华刚让大家做好准备,并密切关注城中动静。只要城中一有火起,好一并攻入。但是迟迟不见动静,大家正等得焦急,却见城南门内一处火光冲天,随即南大门被徐徐打开。华刚、华原、薛斗南、吴值领着五百兵丁杀了进去。 你道崔彧在城中为何耽误了点时间?原来青溪县丞刘智怀此时来南门巡视,崔彧一见刘智怀,赶快让点火的土兵等一等,他自己陪着刘智怀走上城墙,他一边给刘智怀介绍守备情况,一边瞅机会拿住刘智怀,看看时间到了,仍无合适时机,于是他拉着刘智怀走近内城墙,说时迟那时快,他弯腰把刘智怀的两条腿抱住,从城墙上推了下去,刘智怀感到不对劲,赶快挣扎,已经无济于事,头朝下倒撞了下去,脑浆逬流,呜呼哀哉。崔彧见刘智怀已死,令土兵赶快放火,他自己跑下城墙,与几个土兵把门打开。 崔彧见吴值带着华刚、华原、薛斗南他们进城后,说道:“我建议,西门为翁开所守,须两位将军前往对付,吴都头还去东门,打开门迎天元军进城,然后杀去北门,我去捉拿吉兆祥老贼。”大家一致同意,吴值见崔彧要去,也没再说什么。于是华刚、华园兄弟二人去西门,薛斗南与吴值往东门,迎接晁中进城,杀去北门。 先说崔彧带着数十人直奔县衙,却不见一人。问把门老头,老头道:“吉知县带着全家像是奔东南而去。”崔彧带人向东南方向追了下去。他一边追一边想:“吉兆祥知道四门被围,定是想从东南缒城而出逃往他处。”他催促兵丁快追,自己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眼看就要到达城墙边了,此时城里四处火起,照得城上明晃晃的,只见吉兆祥在城上正在向上拉他的妻子,崔彧拦住兵丁们,说道:“跟我来。”原来此处没有楼梯,崔彧领着兵丁朝东门楼跑去。他估计,定是吉兆祥怕人怀疑,自己从东门楼上了城墙,让老婆孩子在城下等待,他打着巡城的旗号,兵丁们对他不会产生怀疑,他上城后再来向上拉他们。此处离东门近一些,所以崔彧还从东门上城,然后再向吉兆祥处赶来。方才崔彧在暗处,吉兆祥没有看见崔彧,此时吉兆祥还未把他妻子拉上来——女人拉着绳子爬城十分困难。崔彧赶来,一刀砍死吉兆祥,尸体从城头掉下来,正砸在他妻子身上,妻子也被砸死了。崔彧又一刀一个,把他已拉上城来的两个孩子杀死,提着吉兆祥的包裹下城去了。 再说吴值领着薛斗南赶到东门,大开城门,迎进晁中,带着兵丁就朝北门杀去。且说这守北门的都头唤作茅迪,绰号青溪龟。他见吴值带着人向他*来,就知道这城已被攻破,于是向吴值道:“吴都头,这是怎么回事?”吴值道:“实话对你讲,我和崔彧已归顺天元圣公方大哥,你如识相,同我们一起举义旗,杀贪官,平天下。否则我们就是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茅迪眼看大势已去,只好道:“愿遂兄长。”于是他大声对公人和土兵们道:“今天咱们也反了。”那些公人和土兵都道:“反了!反了!”接着,茅迪把北门打开,迎进胡腾、胡彦弟兄二人,然后合兵一处往西门而去。此时,崔彧怕茅迪不愿背叛朝廷,与吴值他们对峙厮杀,也带着人赶了过来,见茅迪已归顺,大家合在一处往西门去会合。 再说西门这边,厉天佑、金节在城外攻打,燃着的火把映红了半边天。城里华刚华原带领数百人也点着火把一起向西门汇集。待北门的吴值、薛斗南、崔彧、茅迪、晁中、胡腾、胡彦等人到达西门,翁开在城门楼上一看,四周火把照耀,数千人围着他们,就知道青溪已陷落,看着自己带的数十人被围在垓心,也不知道吉兆祥和刘智怀他们怎么样了,但他心想,食朝廷俸禄,此时不能尽忠,也当成仁。于是仰天叹道:“时运不济,在此为官,生为朝廷人,死为朝廷鬼,我命休矣!”然后拔出佩刀就要自裁,一个公人拦腰把他抱住,大声说道:“不能呀,大人。我们与贼人拼了,杀死一个算一个,不能就这样死呀!”翁开猛然醒悟:“是呀,既为朝廷尽忠,多杀一个是一个。或许冲出重围,也未可知。”于是他放弃自杀的念头,高声喊道:“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都跟我来!冲啊!”带着那几十个人从城墙上往南门冲去。此时,方腊的兵将都在城下,华刚华原后悔没在城墙上围堵翁开,于是赶快领人奔南门城楼而去。好在地下走路比城上较近,华刚华原在下面超过了翁开,到了南门城楼赶快登楼,恰好在城门楼处截住了翁开,一阵撕杀,翁开所带的数十人所剩 第十八回(3)第十九回(1) 而华原瞅了个机会,抡起铁棍朝翁开下盘扫去,翁开不防,“扑”的一声倒地。华刚乘势上前,将翁开按翻在地,绑缚了个结实。翁开带领的剩下的几个土兵、公人一看翁开被捉,也纷纷扔下兵器,举手投降。 且说方腊听到小校报说吴值、崔彧弃暗投明,里应外合,配合方军打破青溪县城,方腊料到此战必胜,于是提前回到帮源洞准备庆功宴,要好好犒赏一下首战告捷的兵士们。他令赵勇、赵猛、赵刚、赵强弟兄四人率领大小船只往青溪县准备运粮及财宝,然后让汤逢士、王绩杀猪宰羊,在帮源洞前大排筵席。 另外,经过汤逢士、王绩一天的整治,帮源洞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正中一把椅子上铺上锦缎,加上垫子,便是方腊的圣公位,下面两边各布置十张椅子,也都装上套子,加上垫子,这便是将军们的坐席。一切准备完备,方腊便在帮源洞等待着凯旋的将士们。 且说攻打青溪县城的义军,在俘获了翁开之后,迎接赵勇、赵猛、赵刚、赵强率领的船队进城,一同连夜搬运县粮库的粮米,装满了大小一百余只船,天亮前返回了帮源洞,然后将粮米装满了原来方有常的粮仓。又缴获了战利品无数,都一一清点入库。 之后,方腊召集众好汉在聚义厅议事。方腊居中坐下,左边依次是:高玉、汤逢士、王绩、赵勇、赵猛、赵刚、赵强、崔彧、吴值、茅迪。右边依次是:厉天佑、金节、华刚、华原、胡腾、胡彦、薛斗南、晁中。只有淘气王韩明还没有回来。方腊令将翁开带上来。两个小校将翁开绑缚着用小车推了过来。原来,华原的一棒,把翁开的两腿打折。方腊道:“翁开,县尉也是朝廷命官,但现今朝廷昏暗,贪官污吏横行,花石纲令百姓苦不堪言,今被俘,还有何话说?”翁开破口大骂:“小小毛贼,能成何大事,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方腊冷冷一笑道:“手下败将,还敢言勇。杀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死不改悔,拉出去砍了。不要扫了我弟兄们兴头。”几个小校把翁开推了出去,乱刀砍死。 正是:义旗高举惊神州,青溪一战显威名。 传檄天下聚豪杰,荡涤四海得清平。 毕竟不知田元军攻下青溪县后,还有什么举动,如何开辟更大的天地,且听下文分解。 褚先生语:青溪一战,首战告捷,可见干柴遇烈火,民情何等激昂!下等官吏且忍无可忍,何况百姓乎?翁开也算刚烈之士,不过愚顽不悟,只好做时代的殉葬品吧! 第十九回天元公传檄天下淘气王通牒梁府且说天元军攻打青溪县一战,杀了青溪县令吉兆祥、县丞刘智怀,俘获了县尉翁开,收编了三个都头,把青溪县的粮米船载回帮源峒仓库,在帮源洞中又处斩了翁开。 处置了翁开后,方腊又对众弟兄道:“我们攻下青溪县后,朝廷必然会派兵前来征剿我们。目今东南一带已有几处义军,有太湖石生、龙丘山陆行儿、方岩山陈十四、婺州兰溪县灵山峒朱言、吴邦,处州缙云县霍成富、陈箍桶,台州仙居县吕师囊,越州剡县裘日新仇道人,衢州郑魔王等,还有我的老朋友宝光寺的宝光如来邓元觉,我已让高玉草下檄文,昭告天下。我欲令人将此文送到各处,如他们愿意响应,则天下可定。”厉天佑道:“纵使他们不来,我们也不怕官军。”金节道:“还是人多力量大,各处义军巴不得有人领头大闹一番,大哥说得有理。”大家都道:“大哥的主意最好!”于是方腊让高玉把檄文念给大家听。高玉说道:“我已把此文抄了十数份,下面先念给大家听一听,提提意见。”高玉掏出写好的稿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告天下万民书盖闻古今帝王,治世无非亲民。前朝太宗世民有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亲民、爱民、体民,权为民所谋,民拥戴则载之;远民、疏民、苦民,利为己所图,民疾首则覆之。 今之赵佶,玩物丧志。只管自己享乐,不问民间疾苦,征花石以修艮岳,搜奇珍而供把玩。宠阉佞而残害忠良,纵物欲而涂炭百姓,惧夏辽而每奉岁币,悖先帝而荒芜社稷。脂膏已尽,民不堪其苦矣!何德何能,而为人主?不贤不明,面南称尊? 尔六贼,曰蔡京,曰童贯,曰高俅,曰杨戬,曰梁师成,曰朱勔。不肖不良,枉为股肱。御边无力,害民有余。或外示谦卑,内藏奸诈;或搜括糜奢,吮民膏血;或横扈熏天,恃宠肆虐;或谄事逢迎,阴谋惑主。此人神共愤,天地不容者也。嗟夫!山岳崩颓,江河日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矣! 腊,一介布衣,身居基层,与民共苦,忍见国势渐微,民之倒悬乎?故顺天应人,揭竿而起,吊民伐罪,惩邪毙恶。朱勔者,东南之贼也。江南人民无不以得而诛之。今腊与民众,愤而诛勔,重整山河,再现日月,一扫禹域,还民清平。 愿有志者与腊共举大义! 念毕,大家都道:“写得好!写得好!不愧‘四体狂生’称号,大哥没有选错人,好文才!”高玉道:“大家谁有啥,提提。”厉天佑道:“你这书生写的东西,谁能改得了。听起来文绉绉的,意思倒是都说到了,不用改了。”方腊道:“我听着也可以, 第十九回(2) 方腊道:“大家已经饿了许久,吃完饭再说睦州的事情。”起身同众弟兄入席。整个漆园数十亩摆满了桌子,整块的肉、整坛的酒都已摆好,兵丁们见众头目坐下,都迫不及待的吆五喝六起来。 餐中,方腊站起来道:“弟兄们,青溪大捷是我们天元军打的第一个大仗,今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大仗、恶仗要打。今天在这里犒赏三军,大家都要吃好喝好。只要我们把仗打好,好吃好喝的在后头呢。当然,我们不光是为自己吃好喝好,还要为东南和江南的,以及天下的老百姓着想,我们的目标是‘杀朱勉,罢花石,均田地,同富贵’。我们还要推翻宋朝,建立老百姓自己的天下。”方腊说完,厉天佑站起来大喊:“杀朱勔,同富贵!”将士们都站起来跟着呼喊起来,声震云天。 吃完饭,韩明拉着方腊来到帮源洞聚义厅,坐下来后,韩明道:“大哥,三哥方貌仍在睦州大牢关押,但我们攻打青溪县的事情,已传到睦州,那梁运章估计此时已报到两浙路和东南防御使衙门。恐不久将派兵前来镇压我们。得速做打算。”方腊道:“来攻打我们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我三弟恐遭不测,救出我三弟是当务之急。他若能来,也是一员猛将。”方腊又道:“你去把众弟兄找来,咱们商量一下。告诉他们,让兵士们都去歇息。”韩明答应一声去了。 不一会儿,众好汉都到齐了。方腊道:“弟兄们,你们辛苦一夜了,本应该休息休息才是,但事有紧急,得先商量一下,再去睡觉。”大家都道:“不妨不妨,大哥有何话说?尽管讲来。”方腊道:“据韩明回来报说,咱们攻打青溪县一事,两浙路和东南防御使衙门都已知晓,估计不久将会派兵前来。目前我三弟还未救出,恐大兵一到,我们顾不过来,或者把他拿来祭旗,那就糟了。还得麻烦弟兄们辛苦一趟。”厉天佑道:“走,救出三哥再睡觉不迟!”方腊道:“兄弟不要着急,不是现在就去,只在今夜,大家先歇息,申时叫醒大家,黄昏时赶到睦州。”厉天佑道:“那万一梁运章提前行刑咋办?”方腊道:“不妨,让韩明先去给梁运章下个话。量他不敢。但不过让他放了老三,恐怕他不敢,也不现实。现在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众弟兄陆陆续续都回去了。方腊对韩明道:“你又得辛苦一趟了。到了睦州你想法见梁运章一面,告诉他,要好好看护好老三,攻打睦州是眼下的事。老三如果毫发无损,打下睦州,我们有一百两银子相赠,否则,全家老小一个不留。”韩明领命去了。 且说梁运章把方貌下狱以后,洋洋得意,在家等候上司的消息。一连等了三四天还没见上司的批文。正在不知所措,闻听方腊在青溪杀了大财主方有常,聚集了许多百姓意欲造反,次日,又闻说已带兵攻下青溪县,杀了县令吉兆祥、县丞刘智怀,生俘了县尉翁开。后又听说方腊乃方貌胞兄,梁运章闻此消息,惊得灵魂出窍,心下寻思:“方腊造反,是否与方貌下狱有关?如果真如此,那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一连几天又不见上司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这日,梁运章正在家里吃早饭,忽见从房顶上飞下一人,且一阵风似地朝餐厅跑来,惊得梁运章把饭碗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眨眼间,那人进了餐厅。只见那人用宝剑指着他,然后嗲着腔开口道:“梁运章,俺是天元圣公帐下传令官淘气王韩明,传天元圣公口谕,要你好好看护三大爷方貌,天元军今日就要攻城,如三大爷毫发无损,天元圣公将赠以一百两纹银,如有差池,城破后全家老小,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梁运章瑟瑟索索地道:“知道!知道!” 看官你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平日里勾心斗角可以,此时见一柄宝剑指着,哪敢道半个不字。又听见韩明喊道:“听清楚没有?”梁运章又赶快道:“听清楚了。一定照办!”韩明见他答应,一溜烟出了餐厅,飞身上墙,跳过去走了。 梁运章定了定神,心想:“这事由我而起,又是我将他下狱,没有一剑砍了我,还够侥幸。这方貌我还是得好好看觑。我得两手准备,如果上边派大军来征讨,灭了方腊,再斩方貌,无话可说。如果官军来得迟了,城被打破,能留我全家性命,便是侥幸。一百两纹银不敢奢望。” 吃过早饭,梁运章到集市上买了一只烧鹅,又提了一坛好酒,逶迤来到牢城营,问狱卒道:“方团练在那个房里?”狱卒领他来到一个单身房间,梁运章道:“打开门。”那狱卒到前边取了钥匙,把门打开,梁运章才得迈进一步,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叫住那个狱卒大声道:“你们怎么搞的?方团练又不是一般囚徒,怎么让他住在这等腌臜房里?快换一间干净牢房,要打扫干净,我要跟方团练喝两杯。”狱卒赶快答应着去了。梁运章看这牢房无法下脚,只好先道:“方团练,里边太暗太脏,你先出来,我让他们给换个干净一点的房间。简直不像话!失察!失察!”方貌在里面看见是梁运章,理都不想理他。但又一想:“今天不知又安的什么心,且看他怎么表演。”于是不无讥讽地道:“梁知府,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梁运章一听“梁知府”三字,脸就“唰”得红了。但他不想正面回答,于是说道:“哎呀!咱们共事多年,委屈你了。这几天一直忙,没有空来看你。你看 第十九回(3)第二十回(1) 少时,管营也过来了。梁运章道:“哎呀!管营大人,方大人也是为官多年,你就让他住这样的房间?”管营一听,肚里寻思,今天这话有意思了,听说那天他和方团练都吵翻了,还是他让人把方团练抓起来的,怎么今天又装起好人来了?他见事有蹊跷,便接话道:“哎呀!这事我也不知道哇!”然后回头对狱卒道:“快换一个房间。要干净的。”狱卒道:“正在打扫。”梁运章对管营道:“走,咱俩先见见方团练。”他俩梁运章在前,管营在后,一起进到房中。梁运章对方貌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方貌冷冷地道:“一个囚徒,不值得大人关照。”梁运章道:“哪里哪里,刑不上大夫,何况我们一起共事多年,那天只是意气用事,方团练大人大度,还请方团练不要计较。或许今后我们还会一起为官的。”管营也帮腔道:“也是,也是。”方貌笑了笑不置可否。梁运章又回头对管营道:“快去看看,打扫好没有。”管营出去少顷,就折回道:“好了,好了!”他叫几个狱卒过来,帮方貌搬了过去。这房里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梁运章把酒和熟鹅放在桌子上,说道:“先用着,回头我再让人送一些来。”方貌道:“谢关照。”梁运章怕时间长了话不投机,便点点头退了出去。 梁运章走后,方貌寻思:“今天是怎么回事?是我大哥他——”他不敢往下想,他知道,大哥虽然能办事,但他毕竟是一个财主家的长工,能有什么办法呢?方腊起事的消息他一点也不知道。 且说梁运章听韩明说天元军今天就要攻打睦州,心下着实惊慌。一则上司到现在没有消息,二则本府乱成一锅粥,知府刘文远被杀,都监司行方逃走落草为寇,团练方貌下狱,整个睦州谁来带兵。再派人去苏州、杭州打探消息已经来不及了。但他寻思,既然方腊派人来说,只要方貌好好地,我便没有事,并说还给我一百两纹银,我心稍安。事到如今,只好随他去吧。如果上司派兵前来,我见机行事。如来不了,我只好把他们迎进来,把方貌交给他们,想来不会不讲信用,然后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估计这官是当不成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这么多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了个少尹,可想不到这就完了,真是命运多舛啊。 且说到了申牌时分,方腊把众弟兄叫醒,大家一同来到帮源洞聚义厅。见大家依次坐定,方腊道:“今夜攻打睦州城,士兵们没有马匹,如走陆路,速度太慢,干脆坐船顺流而下,直达睦州东南三江口。将领们骑马走陆路先行到达,待兵士们到达后,仍然按照打青溪县的分工,厉天佑、金节带领五百人马攻打西门,胡腾胡彦兄弟二人带领五百人马攻打北门,华刚、华原兄弟二人带领五百人马攻打南门,薛斗南、晁中带领五百人马攻打东门。赵勇、赵猛、赵刚、赵强弟兄四人整备船只搬运物资和粮米。我和崔彧、吴值带五百人马往来接应。其余将领守好寨栅,并准备庆功宴,并把没有完工的房屋寨栅继续做完。想来睦州现在没有知州,司行方和我三弟又不在,无人领兵,两浙路和东南防御使的官军一时还赶不到,睦州将手到拿来。只是运粮的路程要远一些,又是逆水,回城时,兵马还要沿途护送。”方腊又道:“韩明兄弟,你仍然去睦州城内,潜伏下来,黄昏时分到西门,想办法把大门开开。大军攻入后,你去找到梁运章,和他一起去解救我三弟。如我三弟毫发未损,给他一百两银子,不使我军失信。” 方腊部署完毕,众将领命去了。“扬子四鱼”带领船队,载着兵士们沿青溪而下。傍晚时分,将领们都来到睦州南门外三江口,岸上的人们看到来了十几个骑马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跑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从青溪上游又来了一百多条船,从船上下来许多兵丁,江里的大小船只又纷纷躲避,都挤向兰溪里去了。 却说兵丁们上岸后,由各路将领分别带走。分成四路兵马分向睦州四门而去。一刻钟后,天元军从四门包围了睦州城。正是:撒下天罗地网,才好瓮中捉鳖。 毕竟天元军围了睦州城,能否顺利攻下,且成功营救出方貌,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一篇檄文,一声惊雷。文虽不若骆宾王,力却超越徐敬业。武氏尝唏嘘,道君亦惊叹。刘文远已死,司行方已反,青溪县已下,纵使不下通牒,梁运章敢杀方貌乎? 第二十回陷睦州刘瓒归顺战息坑方貌破敌话说天元军傍晚时分在睦州聚齐,由各路头领带领围住了睦州四门。老百姓见来了大军围了睦州,吓得四处奔跑。方腊一见,忙着传令兵到四门传谕各路头领,入城后不准滥杀无辜,不准劫掠百姓,要做到秋毫无犯。各路头领将此令又向所属队伍传达下去。自此天元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深得百姓爱戴。 且说梁运章自得了韩明许诺,也懒得抵御,只叫都统制将四门紧闭,说是防备方腊军侵扰,所以守备甚松。只说韩明在大军到达之前,已随百姓进城,潜伏在西门不远处一家客店里。黄昏时分,见街上做生意的都打烊关门,摆摊子的都收了摊子回家,闲杂人等到处乱跑,他便出门查看。他拉住一个从西城门楼跑来的一个汉子问道:“出了什么事,都到处乱跑?”那汉子道:“你还不知道?听说什么天元军已将睦州城围住,四 第二十回(2) 但他心里暗暗高兴,等那汉子走开,他却向城门楼靠近,想先看看形势,以便待会儿动手时心中有数。他来到离城门楼数丈远的地方,看到守门兵士没几个,便放下心来。有个守门兵士看他伸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便走过来喊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偷偷摸摸想干什么?”韩明忙应道:“军爷,我是做生意的,天黑了想回家,这城门怎么关上了?”那军汉道:“你还想回家,一会儿大军攻进城,连你小命还不知道保不保。”韩明“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城门外“嗵”“嗵”“嗵”三声炮响。韩明也顾不得许多,他冷不防伸手把那个军汉推倒在地,飞快地朝城门方向跑去。由于他身手奇快,还没等其他军汉反应过来,他就跑到大门跟前,他刚把门闩抽掉,外面的天元军将士就像潮水一样一拥而进。厉天佑骑着乌骓马,舞着两柄铁锤,见人就砸,几个守门军士登时毙命。然后厉天佑带着一部分兵丁向北门冲去,金节骑着匹黄骠马,带着一部分兵丁向南门冲去。 且说韩明见厉天佑和金节进来,他就直接向梁运章家里跑去。梁运章已经接到消息,天元军今晚要攻打睦州城,后来又有人报说天元军已围了四门。他推说自己身体不爽,让人去向都统制报告,他自己在家整理行装,等待大军进城后去放走方貌,然后自己逃往他乡。他和妻子刚把细软等收拾好,韩明就进来了。 韩明见到梁运章后,对他说:“快走,大军已进城,速和我去放了方貌,一百两银子我已带在身上。”梁运章和韩明一起来到牢城营,对狱卒道:“速速打开方团练的牢门。”狱卒拿来钥匙,把方貌那间房门打开,韩明冲进去对方貌说道:“三哥快走,此城已被天元军攻破,我们快去见大哥。”然后把一百两银子交到梁运章手上道:“因你立功赎罪,天元圣公不再追究你以往罪责,你自行方便去吧。”梁运章接了银子,回到家里,带着妻子别处投亲去了,此是后话。 且说方貌当时愣着不知怎么回事。韩明见方貌不知就里,便说道:“我是方腊大哥帐下韩明,今特来接你。”然后拉着方貌一边走一边把方腊已经起事的情况告诉了方貌。这时方貌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哥已经反了。他对韩明道:“我得先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再跟你们走。”韩明道:“走,我帮你收拾。”方貌和韩明回到自己家中,告诉妻子道:“收拾一下,准备跟大哥走,这里已经无法住下去了。”他妻子也知道方腊起义的消息,所以已有思想准备。方貌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方腊已经进城了。但他没有忘记一个人,那就是舍命去帮源峒为他送信的夏侯成。但此时城中大乱,去哪里找他呢?只好等一等再说。 回过头来再说睦州战况。却说厉天佑手持两柄铁锤,领着五百兵丁杀向北门,一路未遇什么抵抗,到了北门下,守门的睦州兵士一看来了个黑煞神,手提两柄铁锤逢人就砸,无人抵挡,本来北门就没有头目带领,现在一看这阵势,都一哄而散,厉天佑让人把门打开,胡腾胡彦两兄弟带着人一拥而进。厉天佑让胡腾胡彦率领的人马,穿过城中心直奔南门接应金节,自己依旧带着自己的兵丁杀向东门,去迎接薛斗南、晁中进城。厉天佑到了东门,依然不费周折,三下五除二就把东门的睦州兵士赶跑,打开大门,薛斗南和晁中及其带领的人马都一起进了城,然后又一起杀向南门。 且说金节从西门进来后,带着二百余人杀向南门,但他在南门遇上了对手。原来睦州都统制姓刘名瓒,绰号高天云,使一杆长枪,有一丈多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见睦州乱成一锅粥,文武官员相互火并,本来他不打算参与其中,但后来形势异常严峻,方腊军攻陷青溪,睦州势在危急,梁运章又不积极备战,再后来方腊军已经围了睦州,梁运章还把抗敌的事情推给他,没奈何他赶快组织都监府人马速到四门严守,无奈人手太少,都监府的人又不甚听他指挥,他只好安排人守住西门、北门和东门,自己亲自带人往南门,因为他听说方腊军大队人马都集中在南门,所以南门带的人要多一些。 此时,他正在南门城门楼上观察南门外的敌情,忽然一个兵丁指着城内西门方向道:“刘统制快看,西门方向好像来了一彪人马。”刘瓒赶快来到内城的垛口,昏暗中向下一看,果然有一彪人马,沿着城墙内侧,向南门方向而来。但因天黑,看不清楚,他叫兵士都点起火把。一看这些人头上都裹着红巾他就知道城西门已被攻破。当然,他也估计到这睦州城守不住,但他还是要孤注一掷,尽到自己责任。于是,他赶快让兵丁们下来,在城门楼东侧摆开阵势。自己则提枪上马,与敌对阵。这一彪人马正是金节带领的从西门过来的队伍。金节见刘瓒已摆好阵势,也赶快立住阵脚,把人马摆开,让兵士们点起火把。这样南门内就像白昼一样。金节道:“睦州城已破,还要负隅顽抗么?”刘瓒道:“无端草寇,因何侵我城池?”金节道:“你看现在的睦州还像个睦州么?刘文远那厮阴险狡诈,死有余辜。*得都监、团练都与他反目成仇。现今梁运章都投降了,你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刘瓒怒道:“胡说,我乃朝廷命官,如何投降草寇?何况,朝廷已知尔等造反作乱,不日将派大军征剿,不要高兴得太早了!”金节道:“不要提那昏君,现今朝野豺虎当道,贪 第二十回(3) 这里需要交代一下。那金节原来不曾使用什么兵器,自从方腊举兵以来,他觉得经常领兵打仗,没有件像样的兵器像什么话。于是他让森林木汤逢士为他打造了一对铁蒺藜,各重二十余斤,并在青溪县一战获得的马匹当中,挑了一匹黄骠马,当作坐骑。看上去也像一个将军了。 且说刘瓒不耐烦听金节磨嘴皮子,要金节出招,金节摇着两只铁蒺藜就朝刘瓒砸过去。刘瓒见金节铁蒺藜砸过来,不慌不忙架过。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有十几个回合,金节觉得有点力怯,而刘瓒却轻松应对。正在此时,从正北方向又来了一队人马,正是胡腾胡彦。只听得胡腾大声喊道:“金节兄弟少歇,俺胡腾来也。”金节正在危难,一听这话,便把刘瓒的枪尖让过,退了下来。其实,胡腾也是远远看见金节占下风,怕金节有失,赶快远远地就喊,好让金节借机退下。刘瓒本来已占上风,但他想:“此城已破,我势单力薄,恐难保全,若果现在我斩了他一员战将,城破之时,我也难逃一死。不若与他虚与周旋,将来或许不至于得罪他们太深。现今的朝廷正如金节所言,已经腐朽没落,不值得一扶。投了天元军也无不可。”所以他有意放金节一马,不然金节可能已身首异处。但出于勇将的本能,让他直接投降,那会让他蒙羞,自然不干。 且说金节退出,胡腾接着厮杀。胡腾渔夫出身,手执两股钢叉,只见他使出浑身解数,意欲力擒刘瓒。但刘瓒愈战愈勇,胡腾丝毫占不到便宜。约有二十余合,胡彦见哥哥仍战不下刘瓒,便叫道:“哥哥少歇,待兄弟捉拿与他。”胡腾退下,胡彦正准备出战,从东门方向来了半成熟厉天佑,他举着双锤道:“胡家兄弟,看在下的。”舞着两柄铁锤直奔刘瓒。刘瓒一看来了个愣头青,举枪就朝厉天佑刺去,看看枪尖就要刺到厉天佑胸前,厉天佑看得亲切,双锤交叉,死死夹住刘瓒枪尖与枪杆结合处,刘瓒急忙向后拽,但就是拽不出,两人都死劲拉扯,结果都从马上跌落下来。这时,金节和胡腾、胡彦一起上前,伙同厉天佑把刘瓒捆了个结实。此时守南门的兵士齐齐跪下,愿意投降。金节等开了城门迎着华刚、华原兄弟二人,大军进城,并使人报与天元圣公方腊,方腊一面叫出榜安民,扑灭城中大火,抚慰百姓,一面叫人清点府库钱粮,装船装车。 这一仗,没费一兵一卒,轻取睦州,所得钱粮无算。众将把方腊迎进城中,来到府衙。此时天还未亮。方腊就坐在知府刘文远的大堂上。韩明领着方貌来到府衙,见了方腊,兄弟二人抱头痛哭,方貌道:“兄弟受难,叫哥哥受累了!”方腊道:“这是迟早的事,为兄早就有此打算。父母都已过世,以后我们弟兄相依为命,干一番大事业。目今皇帝昏聩,百姓遭殃,我们不反,别人也会反的。”说话间,厉天佑押着刘瓒过来了。厉天佑道:“此贼不愿投降,被我等捉住,请大哥发落。”刘瓒一言不发。刚好方貌在旁,忙上前道:“刘统制是我同僚,以往我俩一向不错,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是个好人。绝非刘文远、梁运章辈可比。”然后一边给刘瓒解开绳索,又一边劝刘瓒道:“刘统制,目今皇上昏庸,贪官污吏横行,东南百姓苦不堪言,不久就要天下大乱,我们不若就此跟随我大哥干吧,刘统制意下如何?”刘瓒道:“其实我也有此心,只是我等食朝廷俸禄,于心不忍。既然兄长有此意,我也就参拜大哥了。”说罢面向方腊跪下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今后愿听大哥差遣。”方腊一见,慌忙离座,扶起刘瓒道:“我天元军又添了两员虎将!”众弟兄大喜。就在此时,从门外跑进一个人来,方貌、方腊一见,都向前迎住,方貌道:“哎哟兄弟,我正打算去找你,但因城中正乱,我想你也会找来的。”方腊也道:“多亏你担着血海也似干系,前去报信,我弟兄两个谢你了。今后也道天元军做个头领吧。”夏侯成高兴地点点头。 天刚放亮,天元军把所得的钱粮、牲畜,以及车马、布匹等物资装了数百车又一百余船,浩浩荡荡开往青溪帮源峒。午后将近帮源洞,前军报说高玉已将大哥家眷接来,方腊大喜。方腊甫下马,他的叔父方垕带着一个少年前来迎接。方腊一看叔父也来了,连忙上前拉着叔父的手道:“侄儿造反,叫叔父受惊了。”方垕摇摇头道:“哪里哪里,腊儿起事正当时。来,你看这是谁?”从他身后转出一个少年,约莫二十上下年纪,长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十分精神。方腊一时到没有认出来。方垕见他认不出来,便说道:“哈哈哈哈!这是你弟方虎的儿子,我的大孙子小杰。”拉着方杰的手道:“过来,见过你伯伯。”方杰跪地磕了个头道:“见过伯伯。”方腊道:“哎呀呀,几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方垕道:“你还有所不知,五年前我送他到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刘太卿处学艺,使得一手方天画戟,出神入化。正是你举大义用得着的。以后就在你的帐下听用吧。”方腊道:“太好啦,我正愁无人帮我呢。” 说着话,大家来到帮源峒。这里又摆上了宴席。士兵们每人一只蒸鸭子,二斤牛肉,一壶酒。众弟兄头领们大排筵席。此次高玉接来的除了方垕祖孙二人外,还有方腊的妻子柳氏、大儿子方天定、二儿子方子亳。一家人与众将一起欢乐饮宴,至晚方散。方腊一家都安排了住处,十分欢喜。 且说宴罢,方腊正准备沐浴 第二十回(4) 一个哨探来报说:“天元军破青溪、陷睦州之事朝廷已闻知,令东南防御使和两浙路派兵弹压,今有两浙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领兵五千沿青溪将抵睦州。”方腊立招众将于聚义厅,商量抵御一事。方垕闻说有官军来犯,也来到聚义厅。众将坐定后,方腊道:“青溪、睦州两仗,我们大获全胜,缴获了不少战利品。但是,打青溪、睦州,未遇劲敌,青溪赖吴值、崔彧两将军里应外合取得胜利,而睦州只有刘瓒将军一人,守备空虚。今朝廷派两浙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领五千兵马前来,不可轻敌。众弟兄可有破敌良策?”方貌道:“目前我军有多少人马?”方腊道:“据高玉本次统计,原有的五千人,加上新招的,和青溪、睦州投降的,目今已有一万二千人,但大多未经训练,不知临战如何?”方貌道:“不妨事。蔡遵、颜坦我知之。”方腊道:“那就请三弟排兵布阵,领兵御敌。”方貌道:“好!现蔡遵、颜坦奔波数百里而来,兵老将疲。我们可趁其立足未稳,打他一个伏击战。帮源峒以东的息坑地势复杂,我与刘瓒刘将军、厉天佑厉将军带两千人正面迎敌,华刚华原兄弟带一千人、胡腾胡彦兄弟带一千人分别埋伏在路北山林里,待官军前队将近息坑时,袭其北侧;赵勇、赵猛兄弟二人带一千人,赵刚、赵强兄弟二人也带一千人,等官军前队将近息坑时,乘船顺青溪而下,袭其南侧;薛斗南、金节、晁中、吴值、崔彧诸位将军带领二千人,绕到敌后,断其归路。各路人马,只等我们正面开战,一起出击,让其首尾不能相顾,必获全胜。”方貌派遣完毕,方腊道:“众弟兄谁还有何话说?”众将都道:“没有意见,愿听将令。”方腊见大家一致同意,宣布道:“现在大家抓紧回营歇息,明日一早吃饭,然后按三弟的分派前去迎敌。”众将“喏”了一声散去,一夜无话。 次日黎明,哨探又来报说,蔡遵、颜坦领着官军已过青溪,很快就到达息坑。方腊令将士们快点吃饭,饭后迅速到达各自指定位置。吃完饭,华刚、华原、胡腾、胡彦各自领着人马顺北侧走偏僻小道去埋伏;薛斗南、金节、晁中、吴值、崔彧带着两千人走青溪南岸向敌后急行军。号称“扬子四鱼”的赵家四兄弟,已准备好船只,只等一声令下,沿青溪顺流而下,到达官军队伍南侧。方貌、刘瓒、厉天佑集合自己的两千人,迎着官军来的方向前去。 且说蔡遵与颜坦带了五千兵马,从杭州出发,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昨夜就到达青溪县,因青溪刚被方腊军攻陷,县里没有县令及官府机构,所以无人来劳军。他们只好在那里稍事休息,天亮时又出发向着帮源峒方向而来。他们哪里知道正在往天元军的布袋口里钻。辰牌时分,他们到了息坑,只见对面来了三员将,慢慢地向他们靠近。两军相距一箭之地,蔡遵、颜坦看清楚是方貌和刘瓒,另一人不认识。只听得方貌在马上开言道:“蔡都监、颜都监别来无恙!”蔡遵立住脚,接过话头道:“方貌、刘瓒,朝廷待你俩不薄,为何反叛。”方貌道:“都监有所不知,现今朝廷昏暗,花石纲害得东南百姓苦不堪言,各级官府除了欺压百姓就是窝里斗,尔虞我诈,谁还想着一心报效国家,我们还有心做那无聊官么?”蔡遵道:“胡说!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食国家俸禄,不思报效国家,而起反叛之心,为害一方,良心何在?”方貌道:“蔡都监差矣,朝廷外不能御寇,内不能安民,只顾自己玩乐,不管民间疾苦。百姓水深火热,都监知之乎?”蔡遵怒道:“谁听你绕舌,放马过来吧,你我一决高下。”方貌道:“都监此次来青溪,恐怕就回不去了。”蔡遵愈怒,未等后队跟上,就拍马而出,直取方貌。方貌抡起开山斧迎了上去,这两个正是一番好斗,但见:一个是朝廷良将,一个是义军英才。一个使丈八蛇矛,一个抡开山巨斧。这边厢跨下踢雪乌骓马,那边的坐骑胭脂桃花驹。一个如猛虎下山,一个似蛟龙探海。挥巨斧,正如沉香力劈华山,舞长矛,恰似翼德夜战马超。 这两个抖擞精神,战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颜坦见斗了多时,恐蔡遵有失,连忙喊道:“蔡都监少歇,待小将会一会他。”那边刘瓒也喊道:“方将军,小弟正手痒痒,让小弟也上场玩一把。”方貌、蔡遵打马各回本阵。这边刘瓒手握长枪出阵,那边颜坦舞动方天画戟奔来,两马相交,厮杀在一起。两员将刚刚斗了两三回合,官军后队乱了起来。 原来,官军的五千人马绵延数里,还未聚集一起,就被华刚、华原、胡腾、胡彦、赵勇、赵猛、赵刚、赵强率领的四千人马夹击,被分隔成几段,再加上薛斗南、金节、晁中、吴值、崔彧带领的两千人马从后包抄,只杀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官军人马哭爹叫娘。这里蔡遵和颜坦见此情景,知道被伏击,不由心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元军未等他们布好阵,就将他们包了饺子。刘瓒趁颜坦手忙脚乱,一枪刺颜坦于马下。蔡遵见颜坦已死,也顾不得他,慌忙拨马而走。方貌壶中取出一支雕翎,瞅准蔡遵后背,“嗖”得一声,射个正着,蔡遵翻身落马。正是:飞蛾扑灯顷刻死,鲤鱼吞钩转瞬亡。 不知蔡遵被方貌一箭射中,性命如何,且天元军在息坑能否赢得官军,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一战取县,二战取州,声势日隆,几战可以取东京?蔡遵大意,方貌智勇,棋逢对手, 第二十一回(1) 第二十一回厉天佑锤砸蔡遵司行方水淹桐庐且说天元军在息坑迎战官军,官军尚未摆开阵势,还在向帮源峒行进的途中,就被天元军夹击,两浙路的两个都监也被天元军的将领方貌和刘瓒战败。颜坦在慌乱中被刘瓒一枪刺死,蔡遵在拨马逃跑时,吃方貌射了一箭,也倒撞下马,厉天佑眼疾手快,上前一锤结果了性命。方貌原打算劝蔡遵投降,见厉天佑已将其一锤砸死,唏嘘不已。然后将蔡遵、颜坦的头割下,回去请功。至此,两浙路派来镇压天元军的五千兵马及两员主将,全部被歼,无一逃脱。其中两千余人被活捉,其余全部被杀。车马辎重悉数被缴,并获得兵器四千余件。各路将领凯旋而归。 一连打了三仗,天元军势不可挡,并缴获粮草财宝无算,方腊大喜,此次又是大犒三军,真个是肉山酒池,大宴三天,全军上下欢呼雀跃。临州百姓闻之,纷纷前来投军。天元军很快发展到了两万人。三次大捷,也振奋了士气。方腊欲趁士气高昂,连续作战。席间,他向众弟兄透漏了他的想法,弟兄们都一致拥护他的主张。新年将近,他计划拿下寿昌、分水、桐庐、遂安四县后,再过新年。恰在此时,陆行儿、司行方、庞万春及李玉龙和庞玉娘带着龙丘山的两千多儿郎入伙来了。 原来,这日陆行儿和司行方正在山寨中计议过新年的事,准备下山到兰溪或者龙游“借”点钱物,以备山上两千多人马过年用。正在此时,山下把守寨栅的小校,带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细作。到了陆行儿和司行方面前,小校道:“此人自称是田元军小校,特来龙丘山送信。”陆行儿道:“给他松绑。”小校把捆绑那人的绳子解开。陆行儿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小校跪下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陆行儿道:“我是陆行儿。”那小校道:“啊!你就是陆大侠。”陆行儿又指了指司行方道:“这是司都监。”那小校忙道:“司都监好!天元圣公就是派我来见两位头领的。”说着递过来一封书信。陆行儿拆开一看,是一篇檄文和一封信。那篇檄文题目是《告天下万民书》。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司行方道:“好大的气魄。”司行方接过来看了一遍道:“哈哈!终于有人出面领头了。原来是方团练方貌兄弟的哥哥方腊。”陆行儿和司行方又把那封信看完,就让人去把庞万春和李玉龙、庞玉娘找来。司行方道:“方貌的哥哥方腊,早就听说此人有知识,有能耐,为人豪爽仗义,可为天下主。此次一出手便知不凡。”陆行儿道:“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大家说怎么办?”庞万春道:“抓紧收拾,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两天后焚烧寨栅,都到青溪入伙。”大家一致赞同。 且说龙丘山人马到了帮源峒,方腊大排筵席,欢迎陆行儿、司行方一行。方腊让天元军的头领都来聚会。席上,方腊又把自己的计划对大家说了一遍,大家都说,愿听天元圣公调遣。方腊就席上把攻取四县的人马作了部署。令方貌为主将,胡腾、胡彦、华刚、华原为副将,带领三千人马去取分水;令司行方为主将,厉天佑、金节、吴值、崔彧为副将,带领三千人马去取桐庐;令陆行儿为主将,方杰、薛斗南、晁中、茅迪为副将,带领三千人马去取寿昌;以庞万春为主将,刘瓒、李玉龙、庞玉娘、韩明为副将,带领三千人马,去取遂安。“扬子四鱼”的赵勇、赵猛、赵刚、赵强,为四路人马水陆接应,运送粮草。攻下一城,收集战利品及粮米运回帮源峒。其余头领同天元圣公守卫山寨。 先说方貌与胡腾、胡彦、华刚、华原带领三千人马去打分水。分水是睦州最北边的一个县,北靠天目山,天目溪从县城边上流过。由于临近年关,家家都要准备年货,所以县城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是天元军陷青溪、睦州,破蔡遵、颜坦官军的消息还是传的沸沸扬扬,附近州县的官府心惊肉跳,不知天元军那天打到自己头上。百姓们知道底细的,想让天元军快快打过来,不知道情况的也是人心慌慌。 且说方貌在路上对胡腾、胡彦兄弟二人道:“你二人先行一步,在大军到分水之前,随着进城采办年货的老百姓进到城里,潜伏下来。等到祭灶神那天晚上,在西门举火为号,咱们里应外合,夺取县城。”胡腾然之,遂跳下马,与胡彦一起把马和钢叉交给两个兵士,只在身上带了一把短刀,便大踏步地向前去了。 却说这分水城东北南三面环水,只有西门是旱路。知县祖士远四十多岁年纪,进士出身,精明干练,正直爱民。他知道天元军三战三捷,两浙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都败在方腊手下,东南大震,寻思着不定哪天来攻打分水小县,将如何应对?他又想起苏州、杭州那些应奉局、明金局的官员们如狼似虎,催要花石纲,老百姓都招架不住了,他们依然不依不饶,隔三差五总要来这里索要东西,光是他们每次来的吃喝,我这个小县令都招待不起了,这个官是真的不好当。后来他又听说兵马都监司行方杀了知州刘文远后落草为寇,再后来方貌放走司行方被下狱,自己的上司们乱成了一锅粥,睦州空虚,被天元军轻易就拿下了。再说方腊起义吧,他一夜之间就招到了五千余人,东南的老百姓真的像浇了油的干柴,一点火星就能使其燎原,势不可挡。看来宋朝的气数真的尽了。我得留个心眼儿,准备好退路。如果天元军来攻,分水肯定是守不住的,蔡遵、颜坦帅五千人马尚 地二十一回(2) 祖士远的老父也是个明白人,面对现在这种局势,只是摇头叹息道:“朝廷真是昏庸了。目今四处冒烟,光是两浙一带就有多少个山头,北边强盗也不少,听说山东晁盖、宋江闹得动静也不小。我儿是个聪明人,你就看着办吧,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祖士远听了父亲的话,暗暗下了决心。 且说这日祖士远正坐早衙,忽然一个衙役来报说:“方腊的天元军向分水开来了。”祖士远问道:“知道头领是谁么?”那衙役道:“听说是方腊的兄弟唤作方貌的。”祖士远道:“这就好了。”他寻思,这方貌原来是睦州团练使,我与他相识,不如干脆把城献了,免得城中百姓受苦。于是,他对那衙役道:“再去打探,兵临城下,速来报告。”那衙役答应着去了。 将近午时,那衙役又来报说,方貌大军已至西门。祖士远道:“走,看看去。”他坐上小轿,向西门而来。到了西门,他下轿上到城门楼上,看到方貌骑在马上,便朝方貌喊道:“方团练别来无恙!”方貌一看,祖士远亲自来到城门楼上,便道:“祖士远,献城投降吧,以免百姓受干戈之苦。”祖士远道:“下官正有此意。我把城门打开,迎大军进城,但愿不要骚扰百姓。”方貌回头对华刚道:“传令下去,进城后不准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华刚让传令兵向后传话。方貌又对祖士远道:“开门吧。”祖士远走下城楼,让守门的打开大门。方貌骑着马来到城门楼下,下了马,与祖士远执手而行。祖士远道:“请到县衙叙话。”方貌让兵士们在街上休息,他和华刚、华原随祖士远来到县衙。 却说胡腾、胡彦兄弟二人进城后,住在一个小客店里。这天正在商量着腊月二十三日如何行动,听到店主东说方腊大军已经进城,二人十分奇怪。心想还不到时间,也未见任何动静,大军如何就进城了呢?莫非县令把城献了。于是他俩来到大街上,看见路两边都是他们的兵。那些兵一看见他俩,有十几个兵就围拢了过来,并告诉他,知县把城献了,三个头领都随知县到县衙里去了。他俩也就一路打听,一路向县衙里走来。 到了县衙,祖士远听说又来了两位头领,忙出来迎接。大家都到二堂坐定。祖士远又让衙役给胡腾胡彦上茶。茶毕,祖士远问道:“这两位头领方才没和大军一起进城?”方貌哈哈大笑道:“士远,你真是精明。你要不献城,明天晚上就要攻城啦。他两个昨日已经进城,并商定于明天晚上他俩在城里做内应,举火为号,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分水县。”祖士远道:“好险啊,我要被你们活捉,还不砍了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天午时,祖士远在县衙里设宴招待了五位头领。还把县丞、县尉、押司都叫来作陪。并对他们讲了献城的缘由。县丞、县尉、押司见知县已献城,且大兵压境,谁敢说个“不”字。 宴罢,祖士远与县丞、县尉等一起把府库钱粮及户口典册向方貌全部交割清楚。而后方貌让祖士远还暂领分水县,其他官员仍复原职,依旧管理分水,但自此该县归天元圣公管辖,粮税须向天元军缴纳。祖士远对方貌道:“如朝廷派兵前来,也要向天元圣公报告?”方貌道:“那是自然。”然后领着兵马自回帮源峒去了。 再说司行方同厉天佑、金节、吴值、崔彧带着三千人马沿着青溪入建德江,再转浙江,向桐庐方向进军。早有信息传入桐庐。桐庐县令蔡文急招县丞、县尉和几位押司、都头前来商议。蔡文道:“诸位,方腊的大军就要来攻桐庐,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睦州的兵马都监司行方。他与知府刘文远闹翻,杀了刘知府,投了龙丘山草寇,后又全伙投了方腊。目前方腊兵锋正盛,如之奈何?”县尉林昆道:“方腊毕竟是一介草民,能成什么大事,估计也折腾不了几天,我桐庐离杭州很近,不若抓紧报与两浙制置使陈建陈大人,请他派兵前来救援,我们在此先部署防御,顶他一时算一时,想来陈大人会很快派兵前来的。”蔡文道:“唉!前者陈大人派了两位兵马都监蔡遵、颜坦带了五千人马,方一接触,全军覆没。司都监又是一员猛将,倘或两浙军未到城已破,我等则死无葬身之地了。”两位都头文强杜建都道:“未见得他司都监有多大能耐,我二人也能敌他一阵。”蔡文底气不足地道:“那怎么,咱就冒险碰一碰?”林昆道:“好歹咱们也是朝廷的人,不动一刀一枪就投降草寇,那算什么话?”蔡文道:“好,那咱就鼓起精神干它一场。成功了,朝廷肯定会嘉奖我等。否则杀身成仁。” 当下,蔡文写了一道加急文书,让一衙役骑上快马,连夜前往杭州,投往两浙制置使陈建处。而后蔡文又给众人分派守城。因为他们知道司行方领兵自南而来,所以南门要安派人马多一点。蔡文让两位都头文强杜建带五十名土兵、公人共守南门,另动员城中百姓青壮者也一起登城守御。自己与县丞、县尉各带五十人分守东门、北门、西门。并交代大家多准备擂木炮石,只坚守,不出战。于是早早闭了四门,昼夜巡城坚守。 却说司行方带着四位头领、三千兵马,于路行了两日,方才到达桐庐。昨晚在睦州歇息一晚,今日午后到达桐庐南门外。司行方一见城门紧闭,就知道此城必须强攻。他寻思:“蔡文这厮,应该知道是我来了,还不开门迎降,不知 第二十一回(3) 厉天佑来到吊桥边,大声朝城上喊道:“兀那城上的人听着,赶快开门投降,方可饶你们一死,负隅顽抗,看爷爷两柄锤不砸扁你们。”正在此时,知县蔡文巡城来到南门楼,他向司行方叫道:“司都监,放着好好的官不做,何故落草为寇?”司行方上前答道:“蔡文,现今朝廷昏暗,任用贪官污吏,在东南一带征什么花石纲,害得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那芝麻粒大的官还能做下去吗?你也为老百姓想一想。天元圣公打富济贫,杀朱勔,平民愤,万众欢腾,你还执迷不悟。快快献城投降,你还可做你的桐庐令,如何?”蔡文道:“哎呀,司都监,享朝廷这么多年俸禄,就不记得一点朝廷恩德。”司行方道:“朝廷内部,污浊横流,官府之中,尔虞我诈,你不见刘文远阴险毒辣,我一刀宰了他么?”蔡文为了消耗时间,与司行方磨起了嘴皮子。司行方看他顽固不化,死牙臭嘴。不想和他斗闲气,于是道:“蔡文,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走着瞧吧!”接着他下令攻城。 天元军将士一边抬着大树撞击城门,另一边搭上云梯攀城墙。一霎时,攻城的声威震天价响。城上滚木炮石往下扔,箭如飞蝗般往下倾泻,不少天元军兵士掉下云梯牺牲。司行方看到这个情景,咬牙切齿,亲自喊着号子撞击城门。蔡文看着撞击城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感觉到城门楼就要塌下来一样,吓得胆战心惊。他十分后悔听了那几个家伙的话,但现在再反悔已来不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一面和两个都头指挥城上土兵和公人投掷滚木炮石,一面下令城下顶紧城门。司行方一看南门守卫甚严,他扭回头对金节、吴值道:“城里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兵,你们带五百人绕道西门看一看,那里如果空虚,就在那里猛攻,我和厉天佑继续在此攻击。”司行方在扭头的一刹那,看见浙江(建德江宋时睦州以下称浙江)自西南滚滚而下,忽然又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他想:“今冬天气暖和,浙江江面没有结冰,我倒可以用他一用——水淹桐庐。”他叫过崔彧道:“你悄悄带一千人,今夜在严陵山钓台以下筑一大坝,把浙江拦腰堵上,然后把浙江改道桐庐县城,明早再把水放开,灌他县城,我看蔡文还有什么招数。”司行方继续令军士撞门,令架云梯上城的军士暂缓攀城。金节和吴值领着五百人马向西门迂回而去。 是夜,崔彧带领一千人南行十数里至严陵山严子陵钓台附近,借助两山之间的峡谷,把浙江拦腰筑一大坝,浙江水被封在上游。崔彧又令五百人快速将河道修成直冲桐庐县城方向。并在县城以东筑一坝,防止江水东泄。一切准备完毕,他向司行方报告。天快亮时,司行方让所有天元军将士登上高坡,然后令崔彧带领人马将严子陵钓台处的大坝扒开,霎时,江水汹涌澎湃直灌入桐庐县城,虽有城墙阻隔,但水是无孔不入,从城门缝里向里喷射,守城兵士那里站得住脚,由于水势凶猛,城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各被冲塌了一段城墙,裂开一个大口。这时,司行方看到城墙已冲开口子,目的已经达到,怕城中百姓损失更大,急令崔彧带人把城东的拦水坝拆除。江水才又归入原来的河床。城中水稍下,司行方就带领天元军将士从缺口处冲入城中,他一面令将士救人,一面捕杀顽抗的土兵和公人。最后,他在东门擒获了蔡文,崔彧在北门捉了县丞,厉天佑在西门捉了县尉林昆,两个都头文强杜建也被军士们五花大绑来见司行方。司行方和厉天佑、崔彧、金节、吴值等一起来到县衙。 司行方在大堂上坐定,令军士把蔡文带上来。司行方道:“蔡文,你个不识时务的家伙,要不是你顽固不化,城中百姓能跟着你受这么多苦。如今被俘,还有何话说?”蔡文一看自己难免一死,也不求饶道:“生为朝廷人,死为朝廷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司行方道:“你罪有应得,现在想活也没门儿!拉出去砍了。”两边刀斧手上前将蔡文推了出去,蔡文一边走,一边还骂不绝口:“小小草寇,反叛朝廷,猖狂一时,不得好死!”斩了蔡文,司行方又让把县丞、县尉及两个都头文强杜建带过来,两旁刀斧手大喊:“都跪下。”文强杜建昂头不跪,司行方道:“打翻在地!”刀斧手们用木棍朝二人背上猛打。两人熬不过,被打倒在地。司行方道:“不是我今天绝情要杀你们,而是你们几个抵抗天军,苦了满城百姓。”然后司行方让刀斧手把几个人全部处斩。有诗为证:自古兵家争地盘,无辜百姓得灾难。 谁料一朝新天子,多少军民枯骨寒。 行刑完毕,他和众将一起来到街上看望遇难百姓。司行方看到那么多百姓尸体,掩面痛哭。他对众人道:“非是我绝情,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只是被那几个狗官吏连累了!”说罢又哭。然后让厚殓之,并予以抚恤,死亡者家属到县衙领抚恤金,并在县衙门口搭起灵棚,祷告天地,超度亡灵。百姓见此,都忍不住泪下。司行方又让人把天元圣公的《告天下万民书》张贴衙前。百姓们看了,都纷纷报名参加天元军。为了抚慰百姓,司行方又把仓库打开,给穷苦百姓分发粮米。 整个桐庐县的粮库存粮,分了一半给当地百姓,而后将剩下的一半,让随后而来的“扬子四鱼”装船、装车运回帮源峒。后又留吴值暂领桐庐县,收拾残局,安抚百姓,料理后事。大军在桐庐停了两日,然后返回帮源峒。 且说 第二十二回(1) 第二十二回陆行儿夜袭寿昌县邓元觉破解推背图话说司行方领兵攻下桐庐,凯旋而归。当返回快到睦州时,从前军传来话说,有一个将军在睦州等他,但是他想不出是谁。司行方继续前行,当他来到睦州东门时,一个骑着瓜黄马,手提大刀的人迎面而来。那人道:“司都监水淹桐庐,凯旋而归,石宝在此恭候多时了。”司行方道:“哎呀,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石兄。快快快,城里叙话。”两人并辔而行。来到州衙,他令人摆下酒席,请厉天佑、金节、崔彧作陪。席间,二人互相询问了上次衢州别后情景。接着,司行方问:“石兄此次前来,莫非辞官改换门庭,投靠天元圣公?”石宝笑道:“你说呢?”司行方道:“我想石兄会过来的。”石宝道:“上次见面,我就给你说过,那个官我是做不长的,这不,天元圣公一起事,我外甥就先来了,他给我写封信,说天元圣公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招贤纳士,又有天书,大旗一竖,天下响应。我哥哥石生估计也已收到天元圣公的‘告天下万民书’,不久也会来到。所以我就先来了。”司行方道:“好,这回咱们可以常在一起了。”一边吃饭,司行方又把此次水淹桐庐的事给石宝说了一遍,接着他无奈的说道:“此次水淹桐庐,伤了不少百姓,不知此事是否会给天元军带来负面影响?”石宝道:“我听说,你的善后事做的不错,不少百姓还送子参军?”司行方道:“知情的人都会理解,但恐怕会给官府留下话柄。所以我是尽量想挽回影响。”是日晚,他们在睦州住了一晚,次日返回帮源峒。天元圣公方腊在帮源洞摆下宴席为石宝接风,方腊高兴地说:“方腊何德何能,没想到天下英雄如此看好!”石宝道:“你就是东南老百姓的主心骨!有了你,老百姓就有指望啦。”方腊道:“石将军的到来,是我天元军的福气!”方腊和石宝相互客套了一番,不须赘言。而后方腊让汤逢士给石宝安排住处,自此石宝成了天元军一员大将不提。 回过头来,我们再看陆行儿与方杰、薛斗南、晁中、茅迪四人,带领三千人马去取寿昌。路上,陆行儿对方杰等道:“我们如果大张旗鼓去打,大军走不到寿昌,他县里早已知晓,待他有了准备,紧闭四门,城上都派兵把守,我们再去硬攻,将会难度很大,会牺牲更多的人。依我看,大军停在青溪上寿昌溪口,由方杰兄弟带领原地休整,我和薛斗南、茅迪、晁中三个弟兄各带二十人,趁他县里不防备,杂在百姓中先行入城,然后方杰兄弟于今天夜里再带领大军悄悄赶到城北门。明天黄昏时候,咱们里应外合,破他城池易如反掌。”方杰道:“陆兄此计甚好,省去好大力气。”薛斗南三人也都十分赞成。于是,陆行儿、薛斗南、晁中、茅迪四人,去那军中各挑二十名精壮军士,打扮成行商模样,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小车,把兵器都藏在担子里和车子上,散开来向寿昌城行来。天黑之前,趁城门未闭,赶早都进了城。 进城以后,各找客店安歇。陆行儿把薛斗南、晁中、茅迪招到一起,逐个做了分派。他道:“明日夜间,薛斗南和晁中两位哥哥,带着你们的四十个人,潜到北门附近,等到一更以后,一人到城门楼上防火,另一人在城下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我和茅迪兄弟带领四十人去打他县衙,捉他县令。”分派完毕,四人分头去了。 再说方杰带领着剩下的两千余人,在寿昌溪口停下就地休息。天黑前,他让军士们饱餐一顿,天擦黑,队伍向寿昌县出发,不到子时,就到了寿昌北门。他号令队伍在一里以外原地休息,不准暴漏目标。自己同几个小校徒步到北门外一处高地上观察地形。只见北门外隐隐约约有护城河,吊桥已被拉起。 次早,陆行儿派一小校随着出城的人流来到北门外,他知道天元军队伍就在不远处。于是他很快就找到了方杰,向方杰传达了陆行儿的计划。一白天,方杰让队伍隐蔽休息。 又到了黄昏时分,晁中和薛斗南与他们所带的四十个人,纷纷从担子和车子上取出短兵器,慢慢地向北门靠近。薛斗南和晁中远远地停住了脚步。他们看到城门楼上和城门口并没有几个人,还像往常一样,几个守门的把吊桥拉起,然后关上城门,就到门房里歇息去了。薛斗南对晁中道:“看样子城中还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攻打此城,守备较为空虚。待会儿我带几个人去城门楼上点火,你带几个人把城门打开,放下吊桥,把方杰迎进来。”晁中道:“好,你要小心,如果吊桥的绳索在上头,你把它解开放下。”薛斗南点了点头,两人暂时分开。 再说陆行儿和茅迪,住在离县衙不远的客店里,这里透过窗户就可以看见县衙的大门,观察县衙的动静十分方便。其他军士都住在相距不远的客店。他们在客店里歇息到黄昏时分,军士们陆陆续续都来到陆行儿和茅迪的住处。在此之前,陆行儿曾上到客店的房顶上向县衙里张望了几次,发现县衙里的人出出进进,莫非他们得到了天元军攻打县城的消息?但县衙里人数不多,打县衙没有太大的阻力。或许他们得到攻打县城的消息,却不知道我们已到了他的大门口。 却说这寿昌县令姓汪名国清,为人阴险狡诈,为了自己能够高升,喜欢攀龙附凤,对老百姓却横征暴敛,凶狠异常。为了讨好朱勔和刘文远,在征调花石纲时,非常卖力,不管百姓死活,让那些如 第二十二回(2) 汪国清和原睦州知府刘文远还是儿女亲家,平常互相勾结,抑制官吏,残害百姓,寿昌上上下下没有不恨他的。此次刘文远被司行方杀死,惊醒了他,他感觉十分恐惧,觉得不敢太过分了,否则刘文远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 却说今天有个押司,姓花,从城北一带办完公事回来,不经意地看见有许多头勒红巾的兵在城北一里以外坐地休息,他知道这是天元军的人马。前一阵子天元军打下青溪,后又攻下睦州,在息坑又打败了两浙路的两个兵马都监蔡遵、颜坦。睦州的几个县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在这种情况下,城外来了这么多兵,分明是要来攻打寿昌。于是他装着什么也没看到,匆匆忙忙赶回县衙向汪国清报告。 汪国清听了花押司的汇报,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弹丸小城,凭着一两百土兵和公人那里守得住。还是花押司清醒,问道:“咱们也得安排一下。要不咱把城献了。”汪国清这才回过神来,“嗯、嗯”了半天才道:“什么?什么?献城?不行不行。”他知道,像他民愤这样大的人,投了天元军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况且司行方知道他和刘文远是亲家,俗话说“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是敌人;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所以他自知献城投降不行,可是靠自己的力量又顶不住,怎么办呢?他犯了难。于是,他赶快派人去请县丞、县尉来商量。陆行儿看到的出出进进的人,正是这些人。 且说陆行儿看到县衙里人来人往,估计到县令已经知道天元军来攻打寿昌,于是,为了不让汪国清有所部署,他决定立即包围县衙,让县衙里的人,不能再与外界接触,叫他们有令传不出,然后等待黄昏时与方杰、薛斗南、晁中一起出击。 天渐渐暗下来。陆行儿带二十人守住县衙前门,叫茅迪带二十人去看住后门。街上行人少起来。就在这时,县衙的大门“吱吱嘎嘎响起来”,陆行儿知道有人出来,他让军士们回避,自己在躲在大门口的柱子后。大门打开后,有个人探头朝外面看了看,见街面上静悄悄的,于是走出来,又反手把门带上。回身正准备下台阶,陆行儿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左胳膊一把揽住那人的脖子,右手拿着宝剑放在那人的胸前,低沉而厉声地道:“不许出声,出生就结果了你!”那人颤抖着低声道:“啊啊,不敢!不敢!”他把那人拖到围墙边问道:“告诉我,知县派你去干啥?”那人答道:“汪老爷让我去通知几位都头,集合土兵和那些做公的人,分头把守四个城门。”陆行儿又问:“县衙里还有谁,他们在干啥?”那人答道:“知县、县丞、县尉都在,他们在商量别的事。”陆行儿又问:“大门拴上没有?”那衙役道:“没有。”陆行儿让一个军士看住他,然后说道:“其余的都跟我来。” 他领着十多个军士,打开县衙的大门就冲了进去,来到大堂,虽然黑魆魆的,但没见一个人,随即他们又冲向二堂,那几个官员点上蜡烛,正在商量着什么,突然见冲进来这么多人,以为城已被攻破,都乖乖举起了手,那位县丞大人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陆行儿让军士看好他们,自己出门看城外的消息,一出二堂门,就见城北门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寻思道,他们已经动手了。 且说薛斗南和晁中在北门内,等待天黑。约莫到了一更时分,他们听到北门外马蹄声、人声交织在一起,发出低沉的“哗啦哗啦”声,两人远远地递了个眼色,分头行动了。薛斗南飞一般冲上台阶,跑上城门楼。他掏出引火的硫磺、焰硝,点了一把火,顿时烈焰冲天,整个城门楼变成一个火红楼,照得城里城外十分明亮。再一看,那拉吊桥的绳子果然在楼上,缠在一个辘轳上,他急忙放开辘轳,把吊桥放了下来。再说城门楼下晁中也飞速冲向北大门,大门口只有两三个看管大门的,看见晁中向他们冲来,还想上前阻拦,谁想晁中几拳就将他们打翻在地,然后轻松地把门打开。城外的方杰一看城门楼上着火,接着吊桥也放了下来,大门也开开了,他带着天元军将士冲进北门。一边走,他一边喊:“进城以后,不许滥杀无辜,不许抢劫百姓,如遇土兵、公人拦截,格杀勿论。”士兵们潮水一般涌进城里。天元军分头占领了土兵营、牢城营等几个要害部位,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只用了一顿饭工夫,就占领了寿昌城。方杰、薛斗南、晁中见夺了寿昌城,都到县衙里汇合。 陆行儿见大家都到了,便与众人商议道:“今寿昌已下,先教兵士们饱餐一顿,然后查验府库钱粮及户籍人口等,天亮后出榜安民,一切清点完毕,把库中粮米一半分给百姓,一半要赵刚四兄弟运回帮源峒。”大家无不欢喜。而后,陆行儿让兵士点起火把,就大堂里审问汪国清等几个寿昌官吏。 陆行儿叫把汪国清带上来。几个军士推出五花大绑的汪国清。陆行儿问道:“县太爷!”汪国清赶忙道:“将军,在下不敢。”陆行儿道:“听说你和刘文远是儿女亲家?”汪国清道:“是。”陆行儿道:“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从来不干好事。你知道你在寿昌县的口碑如何?”汪国清自知无法回答,低着头直出冷汗。他真不知道能否活过今晚。只听得陆行儿又道:“今晚暂且记下你项上人头,明天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审你。”然后让人把 第二十二回(3) 未时一到,方杰宣布大会开始。他对台下的观众大声说道:“乡亲们!天元军昨天夜里攻占了寿昌县城,据了解,知县汪国清罪大恶极,在征调花石纲中,手段阴险毒辣,*死了多少人命,今天起,百姓们再也不用为花石纲一事犯愁了。今天,在这里公审汪国清,乡亲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今后就是天元圣公的天下了,谁有苦都可以上来诉。” 话犹未了,一个老太太哭着往台上来,两个天元军的兵士赶快扶住她。那老太太上来后,跑到汪国清跟前,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朝着观众哭诉。原来,就在去年冬天,她唯一的儿子因为有病,不能参加运送花石纲,汪国清说她儿子装病,逃避劳役,让衙役把她儿子打了一顿,结果她儿子连病带气再挨打,后来就死掉了。落得她一个老婆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老太太悲怆的哭声感动了台上台下的人,不少人都在高喊:“让他偿命!” 方杰又喊:“还有谁来诉苦?”又上来一个老太太,也走到汪国清面前,打了他一耳光,指着他哭着说道:“这狗官,他不为老百姓做主。也是去年,我儿媳被财主家的儿子*后上吊死了,我儿子去找那财主理论,那财主不认账,来县衙告状,那财主也不知道给他塞了多少银子,他反说我儿媳勾引财主儿子。后来我儿子又去找财主家拼命,被他家狗腿子打伤,再告还是告不赢,又说我儿子私闯民宅,反把我儿子关在大牢,现在还没放出来。剩下我和孙子艰难度日。”陆行儿吩咐身边一个天元军校尉,速去牢里看看,凡是被冤枉和错判的,统统都放出来。先让这个老太太的儿子来此,和他母亲相见。 公审大会继续进行。又有几个受苦人上台来控诉汪国清。家人被害死的,粮食被抢的,也有诉传家宝被没收充公的,有的甚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总之,汪国清及县丞、县尉、衙役都有被诉及的,官府的丑恶嘴脸和罪恶行径,被揭露得淋漓尽致。不一会儿,那位老太太的儿子来到现场,母子俩抱头痛哭,末了,老太太拉着儿子给陆行儿等天元军的几位头领跪下磕头,陆行儿赶快离座扶起老人家。 接着,方杰和陆行儿在一起一合计,由方杰宣布,将汪国清、县丞、县尉,还有几个恶衙役就地正法,为老百姓出了气,伸张了正义。正是: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早到与来迟。 接着陆行儿又让茅迪主持,到县里仓库给百姓们分粮食。百姓们奔走相告,都说天元军是老百姓的救星。又有许多百姓愿意报名参加义军。天元军又增加了一千多人。 且说赵勇四兄弟把桐庐的运粮任务完成后,今天又带着船队来到寿昌。县城东门外的寿昌溪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有百姓自觉来帮助天元军装船、装车。大家高高兴兴的,像过年一样。多少百姓几年都没有吃上像样的白米了,今年过年有的吃了,能不高兴么? 天元军就要撤回帮源峒了。陆行儿把寿昌县的事情安排好,留茅迪带五百人暂守寿昌,下一步等候天元圣公的调度。天元军启程的时候,数千寿昌百姓到城外送行,有的还朝着帮源峒方向跪下,向天元圣公祈福。陆行儿等流着眼泪和乡亲们告别,与路无话。 黄昏时分,陆行儿带着队伍回到帮源峒,他来到帮源洞给方腊汇报攻打寿昌的情况。一进门,看见一个胖大和尚,真像寺里的弥勒佛,坐在方腊的旁边说话。方腊见他进来,站起来道:“英雄凯旋!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他先指着陆行儿对和尚道:“这是铁臂哪吒陆行儿,又号称‘千里独行侠’,前两天刚来入伙就带领三千人马去攻打寿昌县,一举拿下。”陆行儿笑道:“过讲过讲了。”方腊又指着那个和尚道:“这是我的老朋友,宝光寺住持圆觉大师,俗家姓邓,原是征西夏大将,人称宝光如来。今天刚到。”圆觉大师道:“幸会!幸会!今后,我们共同辅佐天元圣公了。阿弥陀佛。”方腊拉着陆行儿道:“来来来,同坐!同坐!咱继续听圆觉大师给我们论法。请为我们指点迷津。”圆觉大师笑着道:“我非道家,但我却听说过《推背图》,乃唐朝袁天罡、李淳风所创。数百年来处处应验。中有图谶一副道: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杭城。’自是说明天元圣公举大义,成大事。”方腊道:“怎讲?请明示。”那圆觉道:“十千者,万也,加一点,方也。冬尽者,十二月,腊也。正应着“方腊”二字,称尊即面南为君,不正是你天元圣公么?阿弥陀佛!”陆行儿道:“天意如此,可喜可贺!”方腊道:“不想小可方腊,居然应了天意。”圆觉道:“老衲稍悟禅机,故而辞别佛门,辅佐圣君。吾师在世之时,曾赠予偈语四句道:‘扶腊连江,抵胡御淮,南北相峙,功成自来。’今‘扶腊’二字已明,余未了了,禅机不敢妄猜,后来自明。善哉!善哉!”方腊听了大喜。遂让摆下酒席,与陆行儿、方杰、薛斗南、晁中等接风,众头领与圆觉大师相陪。席间,众弟兄都来方腊席上敬酒,圆觉大师饮了些素酒。众弟兄都劝大师道:“大师既已还俗,不妨动些荤腥。”圆觉大师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酒肉穿肠,荤素不争。善哉!善哉!”说完哈哈大笑,众皆大笑。 正在高兴饮酒,忽有小喽啰来报:“庞万春来到。”方腊 第二十三回(1) 第二十三回韩明火烧城门楼刘瓒智擒贝应夔话说方腊同圆觉大师以及陆行儿等众将正在进行寿昌大捷的庆功宴,小喽啰来报说庞万春到来,方腊让快请。庞万春来到宴席前,方腊一把拉着庞万春坐在自己身边。此时,方腊一边是庞万春,一边是陆行儿,圆觉大师对席。方腊先给庞万春端了一碗酒,道:“先喝一碗解解渴。”庞万春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方腊又问:“其他几位弟兄呢?”庞万春道:“在后边就来,这次我天元军有添一员虎将。”方腊问道:“噢!太好了!”接下来,庞万春把攻打遂安县的过程向方腊讲述了一遍。 原来,庞万春同刘瓒、李玉龙、庞玉娘、韩明等四人领命去攻打遂安县,本打算让韩明先行进城,到时里应外合,破他城池较为容易。谁知天元军攻破青溪、睦州后,遂安知县李元慎非常精明,他知道青溪、睦州失陷后,遂安必将成为方腊宴席上的一盘菜。所以他以高度负责的使命感,一面呈文两浙路,一面做好本县防卫。遂安县有三个都头,其中一人唤作贝应夔,本是落第武举,擅使双钩,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因他口吃结巴,性格粗鲁,只能屈居县里一个都头。李元慎将县丞、县尉,以及三个都头都召集到县衙,然后把防御方案给他们讲了一遍。此方案道:县丞和一个都头守东门,这里面临武强溪,如果方腊军从水路来,东门就是正前沿。需要严加防守,所以由他二人把守;南门和西门被直接攻打的可能性较小,所以由县尉守南门,另一个都头守西门。如果方腊军从旱路而来,北门应是主战场,而且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李元慎和贝应夔二人守北门,领兵从正面迎敌。如果方腊军从西门或南门攻城,李元慎还可领兵接应。此方案,李元慎自觉得很满意。于是,每个城门分了五十个土兵和公人,另外,再从老百姓中挑些青壮年,每个城门再分五十人。这样,每个城门可有一百余人把守。他与桐庐知县蔡文看法一致,知道一个小县城兵力有限,所以也令各门只许死守,不许出战,唯恐有失,只等两浙路派兵来救。 还真叫李元慎猜对了。庞万春和刘瓒、李玉龙、庞玉娘、韩明几个都是旱鸭子,他们带兵从帮源峒走陆路而来。当韩明先行来到县城北门口,准备进城时,吊桥高高拉起,城门紧闭,无法进去。他又向西门、南门、东门饶了一圈,都已关闭。他只好回到军中,把此情况告诉了庞万春。庞万春道:“看来只有硬攻了。但是你还得想办法进城去,如果用云梯爬城,伤亡肯定很大。如果你能进到城里配合一下,会减少很多伤亡。”刘瓒也来激将道:“凭着你的拿手戏,进城去应该不成问题,只是看你愿不愿想办法啦。”韩明道:“那好,你们攻你们的城,我想法进城去。只是消息咋传出来?”庞万春道:“这样吧,东门是武强溪,咱没有水军,就不去攻它啦,只在武强溪下游和上游派些人埋伏下来。如果知县李元慎从东门逃出,必将沿溪而行,则将其活捉。西门和南门是旱路,李玉龙带五百人去围他南门,玉娘带五百人去围他西门,这三处都有我们的人,你在里面有什么消息,随意哪个城门,你把消息写在纸上,用箭射到我们的阵地上均可。我叫玉龙和玉娘注意城上消息就是了。”韩明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今夜我进城去,明日白天,我把情况搞清楚,明晚戌时传消息出来,请各门注意。”庞万春道:“好,你放心前去。” 且说韩明领命出来,寻思着如何进城去。他绕着护城河向西门转过去,到了西门,没有可入城的地方。他接着绕向南门,到了南门,依然没有下脚处。他急出了一身汗。他想:若天黑还找不到进城的地方,那就糟了。他只好又转向东门,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武强溪和护城河交汇的地方,长着许多柳树,这些柳树勾肩搭背,从河里一直绵延到护城河里,韩明见此大喜。心想有办法了。此时离天黑还早,他寻思着先把肚子填饱,黄昏时好行动。 花开千朵,各表一枝。再说庞万春令李玉龙和庞玉娘各领五百人马,转向西门和南门去迄,自己和刘瓒带领二千主力来到北门外。把队伍排列在离护城河一箭之地,立住阵脚,然后朝城上搦战。天元军到城外的消息,李元慎早已知晓。此时他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天元军将士,心想,看你们有何能耐攻我城。这边刘瓒原是睦州统制官,与李元慎相熟,于是出阵来,向李元慎喊道:“元慎,宋朝气数已尽,天元圣公顺天意,吊民伐罪,深得民意,百姓积极踊跃参军,一月以内发展到数万人。现今睦州已克,两浙路派兵弹压,蔡遵、颜坦不堪一击,死于非命,遂安弹丸小城,死守无益,徒伤百姓。两浙路再要征剿,谁还敢来?如援军无望,何如早降?请你为满城百姓着想,献城投降,我保你还坐遂安,如何?”一席话,李元慎不寒而栗,低头不语。谁知他身后的都头贝应夔却憋不住了,说道:“听他巧…巧舌如簧,要打就…就…就打,干嘛不…不…不说话呀?”他又朝城下喊道:“你那球…球…球入的,敢与老…老…老爷战三…三…三百合么?”刘瓒一听这话,知道他是一个莽汉,想杀一杀他的威风,好叫那李元慎知道厉害,于是对着贝应夔喊道:“你下来,爷爷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贝应夔听得说,提了双钩就要下城楼,被李元慎拉住道:“我们兵少,即便赢他,也占不了便宜。”贝应夔道:“杀…杀了他,给他点颜…颜色瞧瞧,别以为遂…遂安没 第二十三回(2) 贝应夔跑到城门楼下,跨上他的白龙马,让守门的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就冲了出去。李元慎没办法,只好让几十个土兵给他压阵,并在城上擂起了战鼓。 且说刘瓒看见贝应夔出了城门,冲过吊桥而来,也提枪纵马迎了过去。两马相交,兵器碰撞,“唰啦啦”一声刺耳的响声,令城上城下的人都浑身打了个激灵。接下来钩来枪去,混战在一起。两个斗到八十余合,不分胜败。刘瓒寻思道:“这个莽夫,倒有手段,我不可轻敌。”那边贝应夔也思忖:“怪不得口出狂言,原来有些本事,怎生赢他?”此时,两人已战有一个多时辰,天都快要黑了。庞万春和李元慎都怕有失,同时鸣金。刘瓒道:“明日再捉拿于你。”贝应夔道:“你准备好棺…棺材,明日拿你祭钩。”而后各自回营。 刘瓒回营后,对庞万春道:“这个夯货手段不在我下,我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然后他对着庞万春耳语了片刻,庞万春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庞万春说道:“好,我派人去准备一下,明日依计而行。” 次日晨时,庞万春又带着人马来到北门外,朝城上搦战。李元慎与贝应夔又来到城门楼上,见天元军人马已布好阵,李元慎对贝应夔道:“贼人狡猾,请将军小心为是。”贝应夔见李元慎称他将军,心里美滋滋地道:“此番前去,定要拿…拿住那厮。昨日见他枪法已…已乱,正要拿他,不料老公祖鸣…鸣了金,只好休…休战。”贝应夔结束停当,朝城门楼下喊道:“你那厮等…等着,爷爷就…就来。”说着跑下城楼,跨上白龙马,执双钩在手,城上开了城门,放下吊桥,贝应夔打马冲了出去,百十个土兵依然站在城门两边压阵。 却说贝应夔冲过吊桥,这边刘瓒也提枪上马,跑了过去,两马相交,各逞本领,抖擞精神,愈战愈勇。大约斗了五十回合,刘瓒卖了个破绽,故作不敌,拨回马朝西门方向而走,贝应夔一看刘瓒败了,拍马追来,刘瓒走了有三四十丈远,向北有个峡谷,刘瓒钻了进去,贝应夔见他钻了进去,笑道:“看你还往哪跑,那是个死胡同。”也跟了进来,只走了有五六丈模样,坡上有人哈哈大笑,随着笑声,两边绊马索、绕钩一起上,贝应夔的白龙马已被掀翻在地,贝应夔跌下马来,被冲上来的天元军兵士摁住,捆了个结实。 贝应夔被缚后,被带到了北门外阵前,刘瓒朝城上喊道:“李元慎,你的大将被俘,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李元慎看见贝应夔被执,捶胸顿足,大叫道:“我没有拦住贝将军,为贼所算。”但是要他投降,他还是有顾虑,一则虽然失了一将,但城墙还坚,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攻城;二则两浙路不能看着方腊做大,甚或还有朝廷,不能坐视不管。三则投降贼人又有什么出路。有此三个原因,所以李元慎还想碰碰运气。于是,他一见贝应夔被缚,立即把城下的土兵撤进城里,拉起吊桥,关上城门,企图固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把土兵撤进城门,身后的城门楼燃起了熊熊大火,城上城下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呢?咱们回头再说韩明。 且说昨日午后,韩明观察了地形,看到护城河和武强溪交汇的地方有许多柳树,他心里有数了,凭着他的本事,只要有可凭借的东西,这城就不难进去。心里一有底,轻松很多。于是他来到南门外,找了一家酒馆,要了几斤牛肉和一角酒,又点了一条鱼,美美地吃了一顿,但因夜间有事,酒就没有敢多喝。吃完后,时间还早,他就着酒馆里的桌凳,斜靠着进入了梦乡。那酒保见他睡着了,酒馆里的客人又不多,就没有惊动他。 一直到了上灯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遂安城内火光冲天,庞万春、刘瓒都攻进了城里,自己还没进城。于是他一个激灵醒来了,原来是南柯一梦。他揉揉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他寻思该进城了。他又向酒保要了几斤牛肉揣在怀里,算还了银子,出门就朝城东南的柳树丛而去。来到护城河和武强溪交汇处,往四处看看,没人在意。就一头钻了进去。他沿着两棵柳树相搭的地方,很轻松地就过了护城河。过了河,来到城墙边,他掏出两把匕首,估摸着墙缝,把匕首插了进去。而后凭着他的轻功,靠两把匕首交替插入墙缝,上了城墙。刚好城墙上没有遂安县兵丁,韩明乘着夜色登上城墙,估计遂安县主要兵丁都去了北门,这里疏于防范,韩明才有空隙上了城墙。韩明上了城墙后,不敢在上面久留,于是他赶快溜下了城墙,去到城内住进了一家酒店。 次日一早,韩明吃过早点,正准备去四门查看守备情况,却见街上人到处乱跑,韩明拦着一老汉问道:“老人家,街上这么多人到处乱跑,究竟怎么回事?”老汉道:“都说什么天元军正在攻打北门,搞得人心慌慌。”韩明道:“谢谢了!”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寻思道:“不妨先到北门看看,如果能配合一下,直接攻陷岂不更好,省了多少事。”但他又想,我这身平民服装恐难靠近,得想个办法。于是他带了火种和短兵器向北门靠近。到了离北门很近的地方,他躲在一个胡同口,朝北大门观望,看有无机会下手。此时的北门外,刘瓒和贝应夔正在厮杀,城上的人都在观看厮杀,没人在意城内有什么情况。韩明正在胡同口观望,看见一个土兵跑了过来,他一把拉住那个土 第二十三回(3) 韩明把他拉到僻静处,剥下他的衣服,换在自己身上,又把他的尸体藏好。这时,他就径直上到城门楼上了。 韩明到了城门楼上,他先到垛口看了一下,只见刘瓒败于贝应夔,被贝应夔追赶了过去,韩明心里一惊,很是替刘瓒担忧。然而,不到一刻钟功夫,他见天元军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贝应夔来到阵前,很快转忧为喜。他马上回头跑向城门楼,掏出火种把城门楼点着。顿时,烈焰冲天而起,城上的土兵乱成一团,李元慎望着那大火,仰天长叹“完了!完了!”他以为天元军已经攻入县城,没想到只是韩明点的一把火。韩明趁城上大乱和救火的功夫,又跑到拴吊桥绳的地方,一刀砍断吊桥绳。又快速跑下城去,冲到大门边,斩杀了几个守门兵,把北门打开,这当儿庞万春已带领人马冲过吊桥来到大门口,刚好韩明把门打开,天元军将士一拥而进。那些土兵一看城门失守,没有一个出来抵抗,全都一哄而散,剩下李元慎一个人在城上,天元军士兵上前把他绑了,带着往县衙来。庞万春立即传令,不须滥杀百姓,不许再放火。 且说刘瓒留人看住贝应夔,自己一马当先也冲进了城去。他打马往西门而来,来到城门楼下,挥动长枪,把守门的土兵驱散,令人上前开了城门,庞玉娘随即带兵冲了进来。刘瓒又冲向南门,杀散土兵,开了城门,迎进了李玉龙。自此天元军三路会合,全部占领遂安县城。随后,庞万春出榜安民,天元军秋毫无犯。庞万春和刘瓒、韩明、李玉龙、庞玉娘等,一起来到县衙,士兵们把贝应夔、李元慎以及县丞、县尉和另两个都头全部押了过来。 庞万春在大堂上坐定,叫士兵把贝应夔押过来,两个天元军士兵把贝应夔推了过来,贝应夔昂着头,背对着庞万春站着。庞万春上前给贝应夔松绑,贝应夔还甩了一下,表示不领情。绳子解开,庞万春问道:“贝将军有何话说?”贝应夔道:“阴招暗…暗算,咱不、不服。”庞万春大笑道:“知道贝将军不服,但现今朝廷荒*,花石纲害得老百姓苦不堪言,我知道贝将军颇有正义感,你能看着不管么?”贝应夔道:“那,这个、这个……”贝应夔一听这话,觉得无话可说。接着庞万春又道:“将军武艺高强,这我知道,我们暗算将军,胜之不武,我也承认。但这都不是主要的,回来抽个时间,还可以和刘将军比试比试嘛。”贝应夔听到这里,朝庞万春一抱拳道:“咱愿意跟、跟着天元圣公打、打天下。”庞万春叫士兵搬一把椅子,放在李玉龙旁边,然后对贝应夔道:“将军请坐!”贝应夔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庞万春又叫把李元慎带上来。庞万春道:“知县老爷作何打算?”李元慎声泪俱下地道:“我愧对朝廷,只恨小县兵少,无力抵抗。你杀了我吧,以谢朝廷之恩。”庞万春见他不愿投降,说道:“像你们这些人,却也饶不得,征调花石纲都出了不少力,继续效忠你们的皇帝去吧。”遂叫刀斧手推出斩之。随后,让人把县丞、县尉推上来。他二人上来就跪下求饶,说愿意投降。但庞万春不许,将二人也退出斩了。原来,就在攻下县城以后,庞万春就派人调查,不少百姓都揭发县令、县丞、县尉都是欺压百姓的老手,罪不容恕。 剩下两个都头,庞万春问贝应夔道:“将军以为两个都头有无罪行,该不该杀?”贝应夔道:“还算没有民愤,就在将军帐下听令吧。”庞万春答应了。且说这两个都头一个唤做廉明,绰号三流子,一个唤做徐白,绰号四不像,后来都在天元国中“二十八宿”之数,这是后话。 闲言休题。却说庞万春处置了遂安县的被俘人员后,四处张贴告示,告知百姓第二天都到遂安仓领粮米。然后留下李玉龙和庞玉娘和三百士兵,次日跟百姓分粮,他和刘瓒、韩明带兵先回了帮源峒。 且说李玉龙和庞玉娘被留下后,盘算着明日如何给百姓分粮。两人在县衙二堂坐下来。李玉龙道:“我提议,明天你负责主持分粮,我带人维持秩序。”庞玉娘问道:“问什么?”李玉龙道:“女人心细,账目清。我是男的,负责维持秩序较合适。”庞玉娘莞尔一笑道:“你考虑的挺周全。”李玉龙也笑了。这一笑,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尤其是庞玉娘脸都红了。 次日,县粮库前一早就人山人海,李玉龙指挥士兵们维持秩序。百姓中不少人听说义军中有一女将军,都争相来看,有个泼辣点的媳妇还大声喊叫:“唉!快来看天元军的女将军,又漂亮,又潇洒。”一时间,摩肩接踵,拥挤不堪,李玉龙赶快令人疏散。庞玉娘朝李玉龙看了一眼,脸色绯红,低下头去。并让士兵抓紧分粮,以分散群众的注意力。实际上,李玉龙也是英俊潇洒,有些妇女借口看女将军,也偷偷地看了李玉龙几眼。 再说天元军前晌给百姓们分完粮米,后晌“扬子四鱼”的船队就到了,李玉龙、庞玉娘和百姓们都来协助装船,天黑前装完,连夜向帮源峒进发。 本次攻取遂安,又得到粮食数十万石,征新兵二千余人,银子五万两。 却说方腊听庞万春说完,大喜道:“我天元军所向披靡,睦州五县尽归天元。大师,下一步我天元军当向何处进兵?”圆觉大师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有分教:东南三军,顷 第二十四回(1) 第二十四回天元圣公分割政务道君皇帝怒斥浙官话说庞万春攻下遂安县后,在帮源峒宴席上把打遂安的情况给方腊说了一遍,方腊十分高兴,于是便问圆觉大师下一步进兵何处。圆觉大师道:“天元军攻陷青溪、睦州,大败蔡遵、颜坦,又连下四县,确实非同小可,可喜可贺。但毕竟新举事,经验不足,兵员又是新征民间青壮,未经正规训练,少经战阵。战斗力不敢过高估计。且目今兵员激增,而粮草还嫌不足。故老衲以为,暂且不要攻打苏杭等江南重镇,而是先打歙州、衢州、婺州等偏远州县,待兵精粮足,再取苏杭不迟。”方腊道:“大师所言甚是,先打弱小,积蓄力量,后攻强敌。”圆觉大师又道:“老衲以为,可先取歙州,歙州离帮源峒最近,且是江南粮仓,歙州既下,粮草不足虑矣!”方腊然之。圆觉大师还建议今后要在战斗间隙挤时间练兵,方腊亦然之。 当夜,李玉龙和庞玉娘随同“扬子四鱼”押着粮船已返回帮源峒。次早,方腊聚集众头领在帮源洞召开军事大会,部署下一步攻打歙州的行动。截至目前,天元军包括原有将领和后来入伙的、投诚的,共有三十六员头领。方腊居中坐定后,让他的叔父方垕坐在他的身边。下面是各路英雄分坐两边。西边一排是原有将领,计有:方貌为首,高玉、厉天佑、华刚、华原、胡腾、胡彦、赵勇、赵猛、赵刚、赵强、金节、晁中、汤逢士、王绩、薛斗南、韩明,方腊侄儿方杰也坐在这一排;东边一排是新到将领,计有:邓元觉为首,依次是司行方、石宝、陆行儿、庞万春、刘瓒、贝应夔、李玉龙、庞玉娘、吴值、崔彧、廉明、徐白、夏侯成。另:因守城未到者两名:祖士远、茅迪。 众头领坐定后,方腊开言道:“天元军自建立以来,累建奇功,先是攻下青溪,接着拿下睦州,后又在息坑全歼蔡遵、颜坦的两浙军,现在又收取了分水、桐庐、寿昌、遂安四县,睦州境内已全部在天元军控制之下。这些功绩,多亏了智勇兼备的众头领。高玉,这些功劳都要记下来,等攻下歙州后,咱论功行赏。”高玉应着,随取功劳簿记上。方腊接着道:“新年就要到了,咱们好好过个年,休整一下。等过了年,咱再攻打歙州。”接着,他令“扬子四鱼”和汤逢士、王绩等筹备过节物品,多准备鸡鸭鱼、牛羊猪等肉制品,尤其要多备酒类,以犒劳众弟兄和士兵。现今帮源峒大寨已聚集了六万余人,要备足酒肉,让众头领和士兵们吃好喝好,过了年奋力杀敌。如果睦州一带备不齐,可着人暗地里到附近州县再购置一些。他还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州县不可一日无头。祖士远还暂领分水,就叫茅迪暂领寿昌。我想请我的叔父暂时代理睦州知府,等以后遇机会再作调整。”方垕听了侄子的话,欣然领命。 方腊继续分派到:“吴值对青溪较熟,暂领青溪如何?”吴值站起来道:“吴值领命就是。”方腊又道:“桐庐地处睦、杭交界,正对着两浙路首府杭州,为防不测,我想请庞万春兄妹前去,一则料理县中政事,二则防备两浙路趁我军过年偷袭。不知庞兄意下如何?”庞万春道:“既归天元军,就服从调度。我兄妹即刻启程。”方腊道:“不忙,不忙。今晚我给诸位践行。还有就是遂安,我想李玉龙兄弟是官宦子弟,对于管理地方政务,耳濡目染定有一套,不妨前去遂安暂理。将来我们还要统筹考虑。”李玉龙看见玉娘去桐庐,距离遂安远了,似有不舍之意,但又不好推卸,只好应允下来。 最后方腊又道:“叔父既去睦州,还得兼领建德,我天元军将领下一步还要攻城略地,头领不便分散,就请叔父州县兼管吧?”方垕道:“那就当仁不让了。” 方腊分派完毕,见众将都愿领命,心下大喜。于是安排黄昏时分在帮源洞大排筵席,由众头领作陪,为方垕、庞万春兄妹、李玉龙、吴值等践行。席上,方垕以知府身份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们到了地方,首先要安民,让当地老百姓过上一个好年,他们自会感激天元盛德,今后的其他事情就好办了。然后是理顺各类政务,安排好吏员,使各司其职,耕作、治安、诉讼、税收都能纳入轨道,正常运转。”众人听了,都佩服这位长者的思路。席散,几人又在帮源洞歇息一晚,次日一早,各各去高玉处领了委任状上任去了。随后,方腊又把东西南北四个大寨的守将也做了分拨:华刚、华原守山北大寨;胡腾、胡彦守正西大寨;金节、晁中守正东大寨;薛斗南、崔彧守山前青溪边大寨。其余头领中军随时听令。 且说方腊将睦州及各县人事安排妥当,并分拨了四个大寨守御人马,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日了。帮源峒过年的气氛逐渐浓起来。东西南北各个大寨和帮源洞中张灯结彩,大红的春联贴起来,汤逢士、王绩带领一些小喽啰杀牛宰马,准备大年初一在漆园大办酒席宴,高调过年。目的是吸引更多的青壮年参加天元军。 不说帮源峒天元军热热闹闹准备过年。却说杭州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府中,廉访使赵约正与陈建商议方腊占据睦州一事。陈建道:“这贼方腊果然厉害,前次蔡遵、颜坦带领五千兵马,只一交锋,便全军覆没,后又连下四县,这却如何是好?”赵约道:“前次失利,蔡遵、颜坦不摸底细,中贼埋伏,今次可再派良将,相机剿之。”陈建道:“方贼今已羽翼丰满,恐难一战剿灭 第二十四回(3) 吃完饭,陈建已有几分酒意。他会了钞,结了帐,几个人晃晃悠悠出了丰乐楼。此时,街市上已经灯火辉煌,他们边走边看,陈建又是充当导游,又是解说。他们晕晕乎乎地走着看着,也没在意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越看越热闹,越看越着迷,当他们来到一处高楼前,陈建才发现高楼上的匾额——宣德楼。这时陈建才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是皇上观灯的地方。幸亏没人在意,倘若误闯了禁区,那会被杀头的。陈建定了定神,小心地朝上看了看,上面横列三门,各有彩结金书大牌,中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曰「宣和与民同乐」。彩山左右,以五彩结文殊跨狮子、普贤骑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又于左右门上,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又见自灯山至宣徳门楼横大街,约百余丈,用棘刺围绕,谓之“棘盆”,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内设乐棚,差御前乐人作杂戏。宣徳楼上,皆垂黄縁,帘中设御座,用黄罗设一彩棚,内侍执黄盖扇,列于帘外。两楼角各挂灯球一枚,两边皆禁卫排立,锦袍、幞头簮赐花,执骨朶子。百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百姓山呼万岁。陈建朝后站了站,踮着脚尖子朝天子看去。只见那道君皇帝与身旁皇后指指点点,面带微笑。又见皇上两边并排坐着蔡太师、童枢密、高太尉、隐相梁师成等天子重臣。陈建寻思,多亏今晚没去谒见童枢密,去了也见不到。 看到这番时候,陈建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和刘尚、张二奎、邬福往回走。刘尚、张二奎、邬福三人虽还恋恋不舍,但已心满意足。当他们走到丰乐楼时,陈建又停住了脚步。肚里寻思道:“这萧夜莺乃是东京名妓,虽没有李师师的福分高,倚了当今圣上,但也名震京都。我虽职在偏远,也算一方大员,不若上去消受一番。”但转念一想,有此三人在侧,多有不便。于是他对三人道:“你三人先回下处,我有一朋友在此,欲会他一面,稍后便回。”刘尚道:“上元佳节,城中正乱,大人小心为是。”陈建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想来无妨,放心去吧。”刘尚等与陈建道别,自回下处去了。走了一段路后,邬福对刘尚和张二奎道:“这个老色鬼说不定是去找那个什么萧夜莺去了。”三人相视一笑,张二奎道:“这老家伙瘾真大,这才离开娇妻美妾几天,就奈不住寂寞了。”刘尚道:“娇妻美妾哪有萧夜莺那魅力,那名气,那温柔,名妓一夜销魂。”三人一阵哈哈大笑。 陈建见他三人走远,独自上得楼来。他不知如何才得与萧夜莺相见,不敢造次,只得到柜上询问。柜上一个账房先生正低头算账,他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想见一见萧夜莺小姐,与谁打问?”那账房先生抬头看一看他,见他像个官员模样,便对他说:“去找西楼席妈妈。”他于是来到西楼,喊道:“席妈妈可在?”里面一个半老徐娘出来道:“谁呀?”陈建赶快上前问道:“你是席妈妈?”那人道:“啊,什么事?”陈建忙掏出一锭蒜条金道:“妈妈,我想见一见夜莺小姐。”那席妈妈一见金子,马上满脸堆笑道:“好好,您坐下少候,我去给小姐通报一声。”少顷,席妈妈出来道:“小姐让你等一下,她还有客人没送走,客人走了通知你。请到会客室一坐。”陈建跟着席妈妈来到一间挺宽敞的屋子里,席妈妈端来香茶道:“先喝点茶,待会儿我来叫你。”陈建赶忙说:“哎,好!好!”陈建坐在了一把太师椅上。坐下后,便前后左右地打量起屋里的陈设。这间屋子就是为客人临时休息准备的,但陈建一看,却是堆金砌玉。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几案上摆着名贵花草,茶具均为官窑出品,幛帏无不云锦织就。就连他屁股底下的太师椅也是紫檀木制成的,比他的两浙路衙门的陈设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令他嗟叹不已——一个封疆大吏抵不上一个京都的妓女。他暗暗地骂道:“这是一个什么混蛋社会?” 又过了一会儿,陈建听见从里边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他想偷看一下那人什么模样,便把脸扭过来对着屋门,当那人走过来时,也无意中朝此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四目相对,都愣住了。原来那人不是别的,正是他明天要去拜会的“媪相”童贯。说起这“媪相”二字,有个来历。因童贯是阉人,曾任供奉官,性巧媚。后在杭州为徽宗搜括书画奇巧,得徽宗宠信后,助蔡京为相。蔡京又荐其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权倾内外。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他为“媪相”。 且说陈建一看是童贯,惊出一身冷汗。他想:“方才童枢密还在宣德楼,陪着圣上观灯,现在怎么就在这丰乐楼现身了呢?况且他是个阉人,来此风月之所作甚?再者,我来此让他瞧见,多不好意思呢?他会怎么看呢?”童贯也一眼认出陈建,因为不仅陈建是京官下派,而且杭州是他的根据地,他在杭州明金局为当今圣上搜括字画奇珍,才得以备受徽宗宠信,继而权倾朝野。陈建到杭州任两浙路制置使,还是央他推荐的。童贯看见陈建在这里,也明白了其中奥妙。但他又想,陈建这家伙从杭州过来,不先去拜访我,倒先来这里消受了。他联想起自己丧失了此功能,不由嫉恨得牙根痒痒。 第二十四回(4) 但他毕竟是宰相级人物,沉得住气,只不漏声色地咬了咬牙,肚里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但表面上仍笑了笑,走上前来拉陈建的手,慌得陈建连忙起身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枢密大人,我今天刚到,本打算就去拜访你,怕今天上元节你要陪圣上看灯,所以趁此机会先到街上看灯来了。”童贯心想:“看灯来了?你到这里干什么?”但仍说道:“来了好,来了好,辛苦了,辛苦了!明天见,明天见。”言外之意,明天要给我纳供哟! 陈建赶紧道:“一定拜访!一定拜访!”然后童贯道:“我先走一步啦。”陈建答道:“好!好!大人慢走!”童贯转身去了。席妈妈方才跟在童贯后面相送,见他俩认识说话,只好站在门口等候。此时见童贯走路,便又送了下去。陈建见席妈妈送童枢密下楼,也不便就入去,只好坐下等席妈妈回来。 少时,席妈妈送童贯回来,陈建连忙起身迎上去。席妈妈道:“有贵客来,让你久等了。”陈建道:“不妨事,不妨事。”席妈妈问道:“你也认识童相?”陈建道:“我的老上级。”席妈妈道:“那太好了。来来来,姑娘等着见你呢。”陈建跟着席妈妈来到萧夜莺房里。席妈妈给陈建换了新茶,退了出去。 陈建见了萧夜莺,浑身打了个激灵。乖乖!那美色,那体态,真个是:唇若涂朱,牙排碎玉。眼含秋水雨带露,眉黛春山燕吐泥。雪肌正如羊脂玉,乌发却似墨泼丝。浣纱西施归大宋,月中嫦娥下凡尘。天上少有地下稀,如何不叫人销魂。 却说陈建见了萧夜莺,未曾开言,浑身先已酥软。忙掏出随身所带的一只金蛤蟆递过去,陪着笑脸儿道:“小姐如不嫌弃,请笑纳。”那萧夜莺也不客气,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叫你破费了。”然后两人互道衷曲,自不必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建难以自制,正要挽着萧夜莺的玉腕,去那销金帐里,欲行缠绵,不料却听到“咚咚咚”杂乱的脚步上了楼。陈建停下来侧耳细听,只听到席妈妈问道:“哎哟,这不是巡检司朱检点么!夤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那朱检点道:“上元佳节,为保京城安全,例行巡查。”席妈妈道:“哎哟,这里可没有别的人啊!”朱检点道:“没有最好,只到姑娘屋里一观,别无他事。”席妈妈拦不住,那朱检点推门进来。陈建听见外面对话,急忙松开萧夜莺的手,又坐回原处。朱检点一看见生人,便问道:“这位客官,在此做什么?”席妈妈忙接着话头道:“他是姑娘一个亲戚,元宵夜进城看灯,顺便来见一见姑娘。”陈建忙点头道:“哎,是是是。”朱检点道:“那不行,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席妈妈赶快上来拦着,道:“哎哟,朱检点,这真是姑娘的亲戚,你就放心吧,绝不会出事的。”朱检点道:“那也不行,只要是生人,我们都要例行询问的,没有事就放了他。”席妈妈见拦不住,面露难色地看着陈建。陈建显得十分懊丧,只得跟着朱检点下了楼。临走,陈建又回头看了萧夜莺一眼,萧夜莺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有机会再来。”陈建心稍安。 你道这有名的丰乐楼,是谁随便检查的么。原来,童贯出去后,碰到朱检点正带着人巡夜,他便叫住朱检点,对他耳语了几句,朱检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便来到了这里。 且说陈建跟着朱检点来到巡检司,朱检点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开始支支吾吾,朱检点说:“不说实话,便把此事报告皇帝。”此时陈建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官服,怪道席妈妈说我是萧夜莺的亲戚,朱检点不信呢。陈建看瞒不住,便只好实话实说。并说自己是童枢密的学生。朱检点听了却微微发笑,然后告诫他:“京城重地,今后最好不要随意走动,以免被当作坏人抓走。”之后就放他走了。 却说陈建从巡检司出来后,已经到了子时,街上已很少有人走动,他不敢再去丰乐楼,于是他独自走回州桥东街巷内的下处——延吉馆。上得楼来,他见刘尚、张二奎、邬福都已睡熟,便悄悄去那浴房里,让小二舀了些热汤洗了个澡,回房睡下。因今晚被捉这件事,肚里好生懊恼,半天仍睡不着,心想:“那个金蛤蟆和一锭蒜条金白白扔掉,好不叫人心疼。并且又让人羞辱一番,真窝囊。”一边生着闷气,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早起来,还记起昨晚的事,只觉得懒洋洋,哪都不想去。后来想着晚上还得去谒见童枢密,便起来把与童枢密的见面礼收拾一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昨晚的事会是童枢密童大人使得坏。 到了黄昏时分,他让张二奎、邬福、刘尚帮着把礼品送到童枢密府门首。到了门首,他递了名札,守门人通报,随后他们把礼品搬了进去。张二奎、邬福、刘尚在门房拜茶,陈建就来到童贯书房。进门、让座、寒暄、拜茶毕,陈建先把礼单奉上,计有:黄金一百两、杭锦二十匹、杭菊五十包、字画两件。童贯收过。陈建把方腊造反一事对童枢密详细地讲了一遍,末了,陈建对童贯道:“此事还望枢密大人一力周全,请皇上早日派大军剿灭,不然东南无宁日矣!”童贯道:“此事不难,明日早朝,你随我一同见驾。今日你就在我这里歇一晚。”陈建到门房让刘尚他三人先回去。他就在耳房安歇。 次日五鼓,童贯使人叫醒陈建。二人 第二十四回(5)第二十五回(1) 朝贺毕,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班部中闪出童贯,上前奏道:“臣童贯有本。”殿头官道:“呈上来。”那殿头官下了丹墀,接过童贯本章,铺开放在天子面前御案上,天子龙目观看,看着看着,天子面色铁青,气得一掌拍在龙案上,众大臣不知就里,吓得战战兢兢。有人小声问童贯:“何事气得龙颜大怒?”童贯道:“稍后便知。” 你道道君皇帝如何生气。原来昨晚陈建谒见童贯时,把他抄来的方腊《告天下万民书》给了童贯,今日上朝,童贯把它压在奏疏后递给了天子看。当他看到“今之赵佶,玩物丧志。只管自己享乐,不问民间疾苦,征花石以修艮岳,搜奇珍而供把玩。宠阉佞而残害忠良,纵物欲而涂炭百姓,惧夏辽而每奉岁币,悖先帝而荒芜社稷。脂膏已尽,民不堪其苦矣!何德何能,而为人主?不贤不明,面南称尊?”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忘却皇帝尊严。 少时,帝定了定神问道:“童爱卿,你看此事如何处置?”童贯向前走了两步道:“皇上,两浙路制置使陈建此次亲自前来,叩见圣上,请重兵以剿方腊。”帝道:“陈建可来?”陈建连忙出班跪下道:“陈建叩见圣上,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帝问道:“陈建,朕来问你,方腊何时起事?”陈建答道:“一月前。”帝怒道:“怎么,一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你两浙路那么多兵将干什么去啦?”陈建一看皇上动怒,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回道:“臣也曾派蔡遵、颜坦带领五千兵马前去征剿,不想……”帝追问道:“不想什么?”陈建嗫嗫嘘嘘地道:“全军覆没,蔡遵、颜坦也为国捐躯了。”帝一听此言,“啪”地一拍御案,站了起来,气冲冲地道:“你们这些庸才,食国家俸禄,不能为国分忧,山东出了个宋江,现在江南又出了个方腊。辽和西夏的事还没按住,你们叫朕……”说到这里,帝一屁股又坐回了御座,气得“呼哧呼哧”只喘粗气。群臣没有一个敢做声。还是太师蔡京沉得住气,他慢悠悠地出班奏道:“陛下息怒。臣以为方腊不足为虑。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方腊一介草民,兵微将寡,能成什么大事。只要童枢密一出马,或一战,或两战,即可荡平。”他扭头看了一眼童贯,见童贯正要说话,他赶忙摆了摆手,叫童贯不要着急。蔡京继续说道:“童枢密,东南不是还有几员大将,像郭师中、折可存、刘光世等,俱乃国之栋梁,足可大用,你可从江南东路再拨几万兵马,一举便可剿灭。”童贯接话道:“陛下,臣即刻调兵遣将,前去征剿。”帝气稍平,于是道:“蔡爱卿、童爱卿,这事就交给你俩了。”此时,殿头官喊道:“退——朝——!”众大臣纷纷走出殿外。陈建这时才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童贯出了紫宸殿。 散朝后,蔡京拦住童贯、高俅道:“走,咱几个去合计合计。”童贯、高俅跟着蔡京来到太师府,陈建也跟在后边。正是:朝廷震怒众臣惧,奸佞密谋大将亡。 毕竟几个奸臣商量出什么对策,方腊的天元军又是怎样举动,能否取胜,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两州十二县需得管理,不能无人。这倒成了方腊执政的开端。道君皇帝还没有昏聩到危及龙椅时还麻木不问的地步,比三岁孩童略高一筹。但又被奸臣唬了。东京的上元之夜不同凡响,陈建大概最后一次来此销魂了。 第二十五回厉天佑江宁府说项郭师中广德军出征话说在朝堂上,道君皇帝怒斥了两浙路制置使陈建,把征剿方腊一事交与蔡京和童贯办理后,蔡太师下朝后邀童贯、高俅到自己府上议事。童贯、高俅、陈建三人跟着蔡京来到蔡府,蔡京将三人让到书房,落座后,丫鬟来献茶。蔡京道:“此次方腊作乱,事出有因,我们也有失察之处。圣上发怒,怪我们虑事不周。”蔡京这番话,虽然没有明指陈建,但陈建却知道是在说他,因此他低下头不敢作声。高俅道:“东南名将多矣,随便挑一个去征方腊都不在话下。”童贯沉思片刻后道:“哦!有了,江南东路有一名将,姓郭名师中,乃大唐名将郭子仪后代,使一杆方天画戟,重六十余斤,坐下一匹骏马号称‘九花虬’,英勇无敌。去年曾随我征西夏,立下汗马功劳。现任广德军都督。有人把他称作‘东南第三将’,名不虚传。可于江南东路、两浙路拣选精兵三万,以王寅和厉天闰为副将,足以踏平巢穴,生擒方腊。”蔡京道:“是了,我也曾闻听此人智勇兼备,平定方腊,正可用此人。”童贯道:“此人现今正在东京探望父母,明日我使人召他前来,陈明此事。要他即刻领兵往东南剿贼。”蔡京对陈建道:“你明日即可回程,多准备粮草,再征调兵马一万五千,郭师中到日,移交与他。”陈建赶忙道:“谢太师及两位大人玉成,在下敢不竭力。”陈建告辞,出了书房,一溜烟回到延吉馆,不敢多停留,同着刘尚、张二奎、邬福算还了房钱,就来到城东,带上原有兵丁,踏上回程。一路加快船行,于二月初,返回杭州。 且说那日童贯别了太师,回到自家府中,即叫人传郭师中明日一早来见。郭师中闻听童枢密召见,不敢怠慢,次日辰初,即来到童枢密府中。童贯正在书房等候,听得门人通报,便道:“快快让他进来!”郭师中拜见毕,童贯让他坐下说话。郭师中道:“枢密大人召见,不知有何重大 第二十五回(2) 童贯道:“昨日天子震怒,叫速派大军进剿,蔡太师推荐于你为帅,再调两浙路和江南东路各出兵一万五千,共三万人马,前去讨贼。我再与你调两员大将,一个是常州兵马都监,姓王名寅,使一条钢枪、且有宝马名曰‘转山飞’,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另一个是江宁府兵马都监,唤作厉天闰,也使一条点钢枪,十分英勇,且此二人都广有谋略,你看如何?”郭师中道:“此二人我都熟识,本与我广德军相邻,都是一等大将。有此二人,枢密大人放心,不出多日,就叫大人收到捷报。”童贯听了大喜。 次日,郭师中即同童贯入朝,请了指挥使帅印。并要枢密院知会王寅、厉天闰,都到广德军汇合。郭师中回到家中,禀告父母亲大人,说朝廷委孩儿为征南大将军,都指挥使,带兵征剿方腊。父亲道:“既食君禄,当为国家分忧,我儿尽管放心前去,只是刀兵相见,务要小心为是。”郭师中道:“父亲放心,这些年儿子南征北战,九死一生,都过来了。小小草寇,不足畏惧。”父亲又道:“我儿正当青春年少,上有老,下有小,那些贼寇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可大意。我和你妈,还有你的妻儿老小都等着你平安回来啊!”看着父亲那近乎哀求的声音,郭师中扭头擦了一把眼泪,但他没有让父亲看见。 吃了晚饭,又回到自己房间。妻子道:“此去江南征方腊,不知几时才能回来?”郭师中道:“少则两月,多则仨月,即可班师。平了方腊,我即可回东京看望你们。”妻子道:“听说贼寇都是青面獠牙,凶得很,你可要小心呀。”郭师中道:“听谁胡说八道,小小毛贼,不堪一击。放心吧,啊!”他搂着妻子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妻的脊梁。妻子又道:“前些时候,听说叫什么蔡遵、颜坦的两个将军,还没开战就让人家给包了饺子。”郭师中道:“瞎说,那是他们不熟悉情况,误入了包围圈。我已经知之,还会上他们圈套么?”妻子道:“嗯,不管怎么说,你得囫囵着来见我。”郭师中道:“看你这话说的,丧门星,你就不会说点吉利的?”然后,一番急风暴雨式的颠鸾倒凤后,两人温柔乡里,渐入梦境。 次日,收拾好盔甲、枪马、行李,带了十数个伴当,告别一家老小,登程回广德军整备人马粮草去了。 且说方腊与天元军将士们在帮源峒热热闹闹地过新年,大年初一,又在漆园大宴将士们,天气虽然寒冷,但将士们却兴致很高,在高玉的倡议下,全军将士给天元圣公拜了年,以示尊崇。同时也给圆觉大师拜了年,接下来,将士们都互相拜了年。接着帮源峒好生热闹了几天。但就在整个天元军沉浸在新年佳节的喜庆之中时,刚刚过了大年初五,圆觉大师就对方腊道:“圣公啊,我们该收心了,现在还不是放心过大年的时候。现在我们只有睦州一地,立足未稳,不久后,也许就在元宵节前后,朝廷将会派大军前来征讨我们。趁着现在的短暂空闲,得抓紧练兵了。”方腊立即醒悟过来,于是正月初七日,他就召集众头领开会商讨练兵事宜。众头领在帮源峒会齐后,他道:“众弟兄,我们乘着攻取四县的间隙,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大年,但是,朝廷是不会让我们长期痛快下去的。况且,我们的长远打算是为老百姓打天下,今天我们才仅仅打下了一个州,大宋朝有几百个军州,我们还没有理由沉浸在胜利之中。圆觉大师提的很好,我们要抓住过年这几天空闲时间,把兵练得棒棒的,估计元宵节后就会有场大战、恶战。我们要准备应战。大师和司行方司将军、石宝石将军、陆行儿陆将军、刘瓒刘将军以及三弟六人,各领兵一万,进行练兵,既练单兵格斗,又练排兵布阵。高玉则安排各路哨探,打探朝廷动向。一有动静,速报到中军。”说完,扭头问圆觉大师道:“大师还有何话说?”圆觉大师道:“我们占了睦州,又全歼蔡遵、颜坦的五千兵马。我想两浙路制置使陈建此时肯定已向朝廷禀报,下一场大战,可不比蔡遵颜坦那一仗。必须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兵器、马匹、粮草、战船都要有准备充足。”圆觉大师讲完后,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发表意见,这次会议,真正开成了诸葛亮会。 散会后,各路将军都按照方腊的分派,展开了练兵。各寨头领又整修寨栅,方腊又让他的大儿子方天定管理粮秣,带领汤逢士、王绩等清点钱粮,整备兵器、马匹,让汤逢士带人打造战船,帮源峒一派积极备战景象。 且说半月之后,忽然有一天,一个哨探小校回来报说,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正在集结,领兵大元帅是广德军都督郭师中。此人原来征过西夏,英勇无敌,绰号“病关索”,号称“东南第三将”。还有两员副将,一个姓王名寅,现任常州兵马都监,使一条钢枪,且有宝马一匹,叫做什么‘转山飞’,此人也十分了得。另一人姓厉,名天闰,现任江宁府兵马都监,也使一杆点钢枪,坐下一匹银鬃马,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此三人乃是蔡太师和童枢密亲点的。方腊听完,让高玉派人继续打探。又招来厉天佑,问道:“这个厉天闰是不是你那个弟弟?”厉天佑道:“应该是,我们有十多年未谋面了,听说后来他到了江宁府当了什么兵马都监。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道厉天佑和厉天闰亲弟兄两个,为何许久没有见面。原来两人是池州青阳人,自幼丧父,母亲怕养不活他俩,便让姑姑把弟弟带 第二十五回(3) 去年,厉天佑从青溪回老家青阳,听母亲说,他的弟弟有音信了,姑姑来信说是在江宁府当了一个什么军官。所以厉天佑说:“在江宁还会有几个厉天闰,况且都是军官。”方腊道:“那就好,你弟弟现在估计还不知你在此处,你可同韩明一起到江宁走一遭,能说他来投更好,即便不来投奔我们,对阵时,让他心中也有个数,不至于痛下杀手,坏我们兄弟性命。”厉天佑道:“那好,我就同韩明走一遭。”方腊道:“要去,就要作速前去,如果你弟弟一到军中,再去见他就不容易了。到了江宁,可先让韩明打探一下,弄清楚情况,才好见面。有什么事,韩明还可接应你。”厉天佑别了方腊,约了韩明,骑了两匹快马连夜启程。 却说厉天佑和韩明二人骑着马从帮源峒出发,马不停蹄,次日午时就到了江宁府。江宁,三国时,吴国都城,东晋也在这里建都,南朝的宋、齐、梁陈亦都于此,这里富庶繁华,景色旖旎,故有“六朝金粉”之誉。两人进得城来,先找了一家客店,把马喂上。然后韩明让厉天佑在客店等候,他自己到街上打听一下厉天闰的住处。 韩明徒步来到街上,看到一个老者,上前问道:“老先生,敢问江宁兵马都监府在何处?”老者摇摇头道:“哎呀,对不住,这个老夫不知。”韩明又向前走,这回他碰到一个军士模样的人,赶快跟上一步,拉住那人的胳膊道:“兄台请问,可知兵马都监府在于何处?”那人见他拉住自己胳膊,一甩甩开韩明的手,怒道:“好没道理,拉住胳膊干啥?”韩明赶快道歉:“哦哦!对不起,在下想打听兵马督监府。”那人一听他打听都监府,很快阴转晴,或许刚才他没听清韩明的话,现在道:“我就是都监府校尉,敢问你要找谁,有何事?”韩明道:“甚好。我是厉都监的朋友,从池州来,想见都监一面。”那人道:“请跟我来。”韩明怕露马脚,不敢踟蹰,只得跟随那校尉前去。他后悔没叫厉天佑直接来,自己去了,怎么答话?他只好一路走,一路寻思见了厉天闰怎样应酬。趁走路机会他又问道:“厉都监现在都监府么?”那校尉道:“听说昨天收到枢密院文书,要他三日内到广德军汇合,跟随郭师中去睦州征剿方腊。你要明天来,或许就见不到他了。”韩明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韩明随那个校尉来到位于秦淮河边的都监府。那校尉道:“你在门口稍候,我去里面知会厉都监一下,这是都监府的规矩,请见谅。”韩明道:“理应如此,你尽管去。”少顷,那校尉过来说道:“厉都监书房有请。”韩明道:“有劳你了。”便跟着那校尉往里走。转过都监府大堂,来到厉天闰的书房,看见厉天闰迎了出来,韩明虽不认识,但他估计来迎接他的就是厉天闰。于是快步上前拉着厉天闰的手道:“哎呀厉兄,好几年都没见面啦,还认识小弟么?”厉天闰对韩明再三审视。那校尉见厉都监亲自迎了出来,也就知趣地走了。韩明见那校尉离去,赶快主动地拉着厉天闰进屋,。一迈进屋门,韩明立即道:“冒昧了,我其实是令兄厉天佑的朋友。今天我和他一起来到江宁,我俩都没到过这里,他让我先来打听一下你的住处。他现在客店等候我的回音。不料在街上碰到这位校尉,我只好跟着他来见你了。”厉天闰道:“我那哥哥他怎么不直接来?”韩明道:“他怕别人认出来不方便。我这就去请他来。另外,我们还有两匹马,府里有没喂的地方,能否一起牵过来。”厉天闰道:“不妨事,可以牵过来。”韩明扭头出去了。这边厉天闰疑惑了——不便直接来?让人先打听我的住处?怕别人认出来?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哥哥大老远来了,得先准备吃的,待会儿来了就知道了。他立即吩咐厨上准备饭菜,招待兄长和朋友。 大约一刻钟功夫,厉天闰听见门口“哒哒哒”的马蹄声,约么是哥哥来了,他向门口迎来。果然,他看见兄长厉天佑和他的朋友在门口下了马。他急忙上前,拉着哥哥的手道:“哎呀,你是哥哥,我们十多年都没有见面了,再不来,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厉天佑跟着厉天闰往里走,一边说道:“兄弟,真想煞哥哥了。”厉天闰道:“咱妈还好吧?”厉天佑道:“还算可以吧,我在外边给人扛长活,也有几个月未见她老人家了。”说着话,三人进了书房。厉天闰朝外面喊道:“有贵客,快点上茶。”一个女仆进来给三人斟上茶,便出去了。三人坐下后,弟兄两个有说不完的话。厉天佑问:“兄弟,一别十八年,不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厉天闰道:“哥哥,那年辞别你和妈妈,跟着姑姑到了蕲春。姑姑没有孩子,他把我视同己出,送我到村塾读书,又让我跟名师学艺,后来我就考上了武举,再后来朝廷委任我为常州团练使,前年改任江宁府兵马都监。”厉天佑道:“哦!兄弟还算一帆风顺。”厉天闰道:“哥哥,听说你也跟名师学过艺,有一身武艺,不若你也来江宁,我推荐你谋个一官半职,替朝廷出力,如何?这不,此次朝廷命我与广德军的都督郭师中一起去征方腊,你可随军立功,回来我就有机会替你说说。”厉天佑想:“嗐!我还没张口劝他投靠天元圣公,他倒先要我做那鸟朝廷的什么鸟官。”于是他道:“闰,不是哥哥我说,那朝廷现在坏了,成天弄什么花石纲,把东南一带的老百姓害苦了,老百姓现在就像干柴上浇了油,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把朝廷推翻。你说呢?” 第二十四回(2) 赵约道:“也是,据说贼兵现已有数万人马,虽为乌合之众,但也不可小觑。况且有司行方、方貌、石宝、刘瓒等反将扶持,难以对付。”陈建道:“我意先使杭州府赵霆征集粮草,够数万兵马数月使用,等朝廷旨意下来,再做定夺。”遂派人去到杭州府,约知州赵霆申时到制置使司议事。 午后,陈建吩咐家人准备一些菜蔬酒肉,在客厅备一便宴。申时刚过,赵霆如约乘一四人小轿,来到制置使司陈建的客厅。宾主入座,互道寒暄。赵霆道:“陈大人宣召下官,所为何事,还以家宴招待?”陈建道:“唉!方腊等贼闹得东南鸡犬不宁,蔡遵、颜坦兵败被杀,欲向贤弟讨教一二,不知贤弟有何高见?”赵霆道:“不知方腊何等样人,居然振臂一呼,天下响应,闹出这般大动静。”陈建道:“来来来,边吃边说。”他给赵霆、赵约斟满了酒,他端起酒杯道:“方腊造反一事,需要我等通力配合,共同对敌,方可剿灭之。不然,我们都是直接受害者。睦州一破,杭州亦恐不保,朝廷怪罪事小,恐怕在此为官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说完,他给两位碰了一下杯,率先一饮而尽。赵约、赵霆也都饮了。他又对赵霆道:“贤弟,我计划向朝廷奏报,让朝廷速派大将带兵前来征剿,但朝廷肯定会让我们就地制备粮草,以供军需。估计得数万人马之数月之资。此事就拜托贤弟了。”赵霆道:“陈大人,不是我推辞偷懒,这几年朝廷在我们这一代征调花石纲,又搜集珍玩字画,搞得民怨沸腾,这件事委实难得很。”赵约道:“恐怕难也得办,这一为朝廷,二为自己。且是我等分内事。你只管这一件,其他事我来协助陈大人筹办。”赵霆道:“那我尽力而为吧。但还要两位大人看顾。”陈建道:“那还用说。另外,去东京奏报一事,我想亲自走一遭,到东京后,先见一见童贯童枢密,打听一下圣上对此事的态度,心里有底,才敢面见圣上。不然,直接朝见,被那些言官们抢白一顿,难以下台,搞不好还会遭到朝廷责罚。”赵约道:“陈大人尽管前去,家里的事,我和赵大人来料理。但运河水路屡屡被劫,陈大人是否考虑走陆路?”陈建道:“走陆路要辛苦得多。我怕身体受不了。”赵约又道:“那还走水路吧,船上多派兵将护卫好啦。” 且说此次陈建赴东京,乘一大船,船上派了两名团练,一名统制官,二百名官兵。还让制置使衙门通知秀州、苏州、常州、润州等各州县派兵沿运河护送,过了扬子江就安全了,因为出了两浙路地界,就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只知道是官船。 他从腊月二十五日从杭州出发,在途中过的大年,等到了东京已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了。他把兵士们留在城外,只带着一个统制和两个团练进了城。那统制姓刘名尚,两个团练一个姓张名二奎,一个姓邬名福。他们住在大内前州桥东街巷内的延吉馆,这里店铺林立,热闹非凡。他们下午住进延吉馆,夜里还可以看看花灯。 且说这东京城的上元之夜,非同寻常,一年中最是热闹。先说那花灯:汴京方圆数十里,家家户户处处灯。民间百姓门口挂的有灯球、灯槊、绢笼灯、山灯、水灯、日月灯、字灯、谜灯、诗牌灯、镜灯、影灯、琉璃灯、鸟灯、兽灯、走马灯、树灯、门灯、过街灯。说不尽飞禽走兽,看不完花凤龙麟。官灯都是大型规制,计有:嫦娥奔月灯、八仙过海灯、麻姑上寿灯、蟠桃盛会灯、二龙戏珠灯、十面埋伏灯、唐僧取经灯、哪吒闹海灯,古今人物都是灯,还有神佛故事灯。又如虹桥系列灯,整个虹桥成了灯桥。 再说那杂耍:自宣德楼沿汴水两岸至东水门,无处不见歌舞百戏,奇术异能。击丸蹴踘,踏索上竿。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口呑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小健儿,吐五色水。还有那小曹、嵇琴、温大头,党千、孙四、王十二,击鼓吹笛唱杂剧;苏十、孟宣cuixiao管,邹遇、田广施杂扮;更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鳞鳞互切,乐声嘈杂十余里;盈盈相依,灯火映照百万家。真个是:灯山上彩,汴水吐红,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却说陈建知道这东京汴梁的上元节,灯火辉煌,花团锦簇,热闹非凡。错过今晚,即白来一趟东京。所以他也顾不得先去谒见童枢密,一找到住地方,就迫不及待把所带行李物件寄存起来,同刘尚、张二奎、邬福上了街。他向三人道:“难得来一趟东京,今日上元节不可错过。今晚先好好享受一下,管你们一饱眼福。明日再去拜谒枢密大人。”三人甚喜。此时离夜晚观灯尚早,于是他们相约先吃饭,后观灯。 丰乐楼是汴京有名的酒楼,位于东城汴河桥边,五楼相连,均为三层。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更有名妓萧夜莺,吹拉弹唱,无有不会;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向有“东城萧夜莺,西城李师师”之说。 四人来到丰乐楼,占了临街临汴河的一个好位置。甫一坐下,小二过来,从服饰看,陈建官阶不低,于是他先把香茗泡上,端来喊道:“来啦,香茶!”而后拿来菜谱,让客人点菜。陈建乃京官下派,熟悉京城菜系,也不客气,取过菜谱,点起菜来。他对三人道:“咱们一向吃江南菜,今天咱品尝品尝京菜。”他报了炙犒腰子、入炉羊罨、细索凉粉、葱爆鹿筋、夹面子茸割